开局成为地下城boss

开局成为地下城boss（主攻1v1）
【作品编号：105034】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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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 男男 / 架空 / 微H / 正剧 / 穿越 / 轻松
“您的灵魂已与地下城绑定。”
“以生灵的恐惧和信仰为养分，终有一日您的伟业将反噬地上世界。”

对于穿越即来的魔幻大boss剧本，路翊表示：可以，但没必要。
开马甲，编故事，经商铺，建旅店……
不知不觉，他好像以另一种路线完成了当初的目标。

地下城经营流／架空西幻／长篇／慢热／文风轻松平淡／1v1
主攻，主攻，主攻（重要的事说三遍）

预警：
＊本文主角个人线是绝对的主线，除cp外还会有许多配角登场，不喜欢这口的请自行规避。
＊本文大概率不适合攻控也不适合受控。如阅读后踩雷还请劳烦点击关闭，不必评论通知作者，谢谢。



01 穿越成为地下城（附图）
　　“亲爱的各位玩家您好。”
　　“首先，运营衷心感谢大家给予我们的支持与厚爱。手游《地下城反攻》从第一次测试至今已有三年……”
　　这一天路翊和往常一样，加班回家后叫了个外卖，冲了个澡，终于舒舒服服地躺下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他刚拿出手机准备和以往一样打开放置手游做日常任务，就看到了这条公告弹了出来。
　　“现有关终止运营的事项通知如下：1.自2022年……”
　　路翊短暂地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倒没有太过震惊。
　　《地下城反攻》一开始打着“反英雄”的旗号吸引了不少玩家的目光：建立属于自己的地下城市，设置地牢、陷阱与关卡boss对抗正义的冒险者，还可以派出怪物小队到地上远征。这在当年是很新奇的设定。
　　路翊一开始也是因为好奇来玩的，后来则是因为这款放置游戏对已经工作的人来说太友好了，每天打开两次，点点手指后就可以下线。
　　可惜这种小公司出品的休闲手游似乎注定寿命不长，从一年前游戏就几乎没了讨论热度。渐渐地，游戏更新的间隔也越来越久，所以路翊早就猜到有这么一天了。
　　距离数据清空还有一个月，这段时间官方会疯狂给玩家赠送各种平时花钱难得的珍稀道具，算作最后的补偿。
　　路翊关闭了公告进入游戏。他对补偿没太大兴趣，只是想再看看自己几年积累下来的成果。
　　地下城的规模已经扩张到了最大，地图上各种满级设施应有尽有，生物图鉴也全开了。对于一款休闲手游来说，这好像的确已经玩到头了。
　　……反正玩游戏只是为了打发碎片时间而已，关服了就去找下一个吧。
　　路翊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了个哈欠，截了几张图留念后把手机放在一旁，看时间也不早了，被子一拉准备睡觉。
　　闭上眼睛后积攒了一天的疲惫汹涌而来，身体变得很沉。路翊思绪发空，这似乎是入睡的前兆，但他却隐约觉得有哪里和平时不太一样。
　　身体和心灵逐渐变得宁静，路翊感觉自己似乎被漆黑牢牢包裹住，不知道过了多久后，他的意识似乎短暂地从身体里被抽取出来，想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随即他听到了耳畔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女声。
　　“带领……”
　　“侵攻……”
　　“献上人类的恐惧与灵魂……”
　　“……勒珂丝……”
　　路翊被这声音搞得心情烦躁不堪，在努力使劲儿想要清醒过来的同时，他的脑中飞速浮现出疑惑：这难道是鬼压床？前面的内容他还算理解，最后那个好像人名的发音又是谁？不是说梦里出现的内容只可能来源于已有的记忆吗？
　　“嗡”的一声，伴随着耳鸣的不适感，路翊猛地坐起身，四周的黑色飞快褪去，耳边的声音也刹那间消失了。
　　路翊揉了揉太阳穴，又揉了揉眼睛。
　　如果他没有精神错乱的话，睡着前他应该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而不是铺着青灰色石砖的空旷大厅里，四周的墙壁上每隔数米就装饰有一根燃烧中的火把，青色的火苗安静地摇曳着。
　　路翊面对这仿佛异国祭祀场所的诡异场景大脑宕机了数秒，就这样呆愣地坐着一动不动。
　　逐渐地，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涌入了自己的脑海中，脑袋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
　　“……我的灵魂已经和这座地下城融合？”
　　“地下城需要能量维持运作，能量不足时开始消耗自身生命力，直到耗尽彻底消亡。”
　　“能量可以是灵魂，信仰，情绪……或者金钱，”路翊喃喃自语地说出不知为何浮现在他脑内的“设定”后，忍不住自己补了一句，“怎么最后这个方法这么现实，突然就没有逼格了？”
　　路翊深深吸了口气后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缓缓在大厅内踱步。仔细观察，这里还挺像他玩的那款手游里地下城内“黑暗地牢”板块的环境。
　　如果这一切不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境或巨大的恶作剧，路翊暂时只能联想到一种可能——他穿越到类似手游的世界里了。
　　路翊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感还挺熟悉的。低头看到自己还穿着熟悉的睡衣，赤着脚，俨然是入睡前的状态，他悄悄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待在自己的身体里总是令人安心的。
　　唯一有些不对劲的是脑袋沉甸甸的，路翊刚醒来时还以为是头疼的缘故，这时他对自己观察了一番才发现原因所在。
　　他什么时候头发长这么长了！
　　一把摸到脑后的头发，路翊被吓了一跳，他将头发抓起拉到胸前来看——这长度都快到腰了。
　　如果能有面镜子确认一下现在的样子就好了。
　　就在路翊这么想的时候，石壁上突然传出“轰隆”的声响，他连忙警惕地望向墙壁的方向，只见原本整齐排列的石砖如蠕动的蛇一样从中心接连起伏着向外退去，在中心呈现出了一面不算特别透亮的镜子，映照出站在大厅中央的路翊的身影。
　　他头发不知为何疯长到了后腰上方，双眼从原本的深棕色变成了显眼的金色，在火苗的照耀下隐约反射淡淡的光芒，除此之外脸和身型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路翊原本就长了一张对于男人来说相当精致的脸，他对此没有任何不满。非要说的话，也就是背后有同行会说些类似于“这世道谈生意还是得靠脸”的闲话。路翊知道后只能苦笑，他倒是不需要这个福气，长得好看固然会给客户留下好印象，但也很容易被打上花瓶的标签，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想长得更“稳重”一些。
　　确认完自己的脸还是自己的脸后，路翊随手挽了一下头发，让它们老实地待在身后，抬头望向高耸的石砖天花板。
　　这要是穿越小说，一般这种该有什么新手引导或者随身系统出来说明状况了吧？
　　路翊突发奇想地在空旷的石室内“喂”了几声。
　　……如他所想，果然没有任何回应。
　　他将手贴放在冰冷的石砖墙壁上，闭上了双眼——说起来十分荒谬，虽然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但他确实感受到了：现在他就是这座地下城意志的化身。
　　沉静下来的时候他的意识似乎能够脱离身体，只要他想，就可以看到地下城的每一处角落，可以感知到地下城内部每一个生灵的动态。
　　他的意识告诉自己，现在这座地下城里连只苍蝇都没有，空旷且荒凉。
　　路翊深深叹了口气。
　　不说别的，光是只有一层这件事就够离谱的了，这算是地下“城”吗？这充其量算个大型地下室吧？他这位内测元老级账号里的地下城可不是这个水平的！
　　路翊在腹诽的同时脑子里产生了很多猜想。比如这里有可能是服务器数据清空后的世界，所以他几年的积累全部消失，从头开始了。又比如说一切都只是巧合，其实这里根本就和游戏无关，只不过他恰好睡前看了一眼即将关服的《地下城反攻》而已。
　　手掌心贴着石壁开始移动，路翊来到了石室的门口。
　　气派的石门高耸直至天花板，一看就沉重无比，正常人根本无法推动，门上面刻画着精美的纹理与数个凹槽，显然要放入什么东西才会打开。
　　但当路翊的脑海中划过“打开”这个念头时，那扇门便与地面发出了巨大刺耳的摩擦声，向两边缓慢地滑动，为路翊让出了通路。
　　尽管已经有了“自己=地下城”的概念，亲自体会到这一点的时候路翊依旧觉得神奇。
　　外面的走廊也很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地下城审美，四周全部由石砖铺成，或狭窄或宽阔的走道连接着大大小小的相似房间。如果不是与地下城融合后脑海里直接浮现出了类似俯视图的地貌，路翊敢保证自己这会儿已经迷路了。
　　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放置火把的装置，随着路翊的行走方向，走廊里的火苗仿佛感应灯似的，“咻”地一簇接一簇地亮了起来，仿佛在迎接他的到来。
　　一边视察自己的领地，路翊一边梳理着他作为地下城的意志拥有的权利。
　　“神降。”
　　听起来很玄乎，说白了其实就是在地下城的领域内可以瞬移。
　　“灵魂契约。”
　　与有灵智的生灵签订契约，无法反悔，不会失效，生灵将成为地下城的子民，死后灵魂也会成为地下城的养分……感觉好像很有用，但仔细想想，愿意签订这种不合理契约的人应该不多吧？
　　“造物。”
　　如字面意义——制造生物。被创造出来的生物自诞生就是地下城的子民，无法违抗地下城的意志。
　　“目前能造的……”
　　路翊张了张嘴，叹了口气道：“……好像只有初级史莱姆啊。这开局未免也太经典了吧。”
　　目前地下城只开放了一层，按照常理，他猜测地下城的大小会随着能量的投入而成长，相应的，能够制造的生物种类也会一并增加。
　　大概摸清了目前能干的事，路翊没有立刻尝试造物，而是靠着墙壁沉思起来。
　　如果有人告诉他这是一个生动逼真的vr游戏，他肯定觉得十分新奇有趣，立刻开始着手研究游玩，但现在他的心里却只有迷茫。
　　为什么这些地下城的“常识”就这样浮现在脑海里了？洗脑？
　　接下来怎么办？如果之后没人来这座近乎废弃的地下城，自己的生命力还能维持运作多久？
　　怎么才能回家？原来的世界里自己怎么样了？身体凭空消失了，还是死了？
　　接二连三的疑问袭来，路翊抹了把脸。想到“回家”二字心就空荡荡的，他露出一个苦笑：“早知道会这样，晚上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再睡就好了……”
　　上次电话联络父母还是几周前，路翊突然十分懊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像这样“不告而别”。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还有个妹妹，有她陪在父母身边，之后即使他们发现自己没了，起码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
　　花了一点时间整理好酸涩的思绪，路翊从思念中回过神来，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路翊下意识往裤子口袋里掏手机，结果里面自然是空无一物，直到这时他才深刻意识到了没有现代科技的生活有多么不便，早知道他就在睡前把手机塞进睡裤口袋里了。
　　“只能去地上看看了。”
　　“对啊，地上……”
　　路翊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游戏里压根没有做地下城以外的地图，只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冒险家源源不断地涌来，远征小队只是象征性地外出，到时间后就会带着奖励回来。
　　自己现在虽然是地下城，但不知为何同时他也具有人类的肉体，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到地上去，甚至可以一步一步靠双脚走到有人类居住的城镇！
　　到了有人的地方就好说了。哪怕找份工作干，然后用工作得来的钱供地下城运作或许也行得通啊。
　　既然可以用钱，何苦要靠什么灵魂莱获取能量？虽然在游戏里路翊并不介意设置陷阱道具杀人，可那都是冷冰冰的数据。路翊无法将其与目前的状况划等号。
　　在心里有了打算，路翊顿时觉得脚步轻快不少。
　　他只希望这个世界不要真的和游戏一样，地下城外面的世界是一片虚无的空白，那样的话他可真的要崩溃了。
　　心中默念着“地下城出口”，路翊第一次尝试了所谓的“神降”，从地下城一层的中部直接瞬移到了出口的大阶梯区域。
　　不断上升的楼梯尽头自上而下投射来无比刺眼的日光，习惯了昏暗的火光照明，路翊一瞬间感觉眼睛都要瞎了。但他只停顿了一秒，随即一步跨两阶地快速迈上最后的一段楼梯，只为早点看到外面的世界。
　　迈出入口，路翊只觉得视线范围内几乎是一片白色，他以为真的和心里最坏的猜测一样，险些心脏骤停。
　　在心脏出问题前，他先忍不住鼻子发痒，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眨了眨眼睛，眼睛终于习惯了阳光的路翊惊讶地发现，面前的“白”并非虚无，而是雪的颜色。
　　地上的积雪并不厚，薄薄一层，还能看到被覆盖在下面的泥土。路翊四周张望观察，周围光秃秃的，看地形应该是座平原，除了一些岩石和几根枯木外什么也没有，怪不得冷风呼呼地直往脸上招呼，把他的脸刮得发疼。
　　不知道这里的地理结构和地球是否一样，姑且初步判断现在是冬天，附近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想想也是，要是家门口突然出现了个这么显眼的地下城入口，早就该有人进来一探究竟了。
　　路翊心里冷静地思考，但身体却无比诚实地开始轻微打颤。
　　他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身上成套的灰色珊瑚绒睡衣，感天动地，没想到穿越还能把身上的衣服一起穿来，虽然样子土了点但起码还算有厚度，万一自己是裸睡派的那今天八成要交代在这了。
　　外面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恶劣得多，面对冬天的荒郊野岭，没有地图，没有工具，路翊就算再想出门探索也不至于鲁莽到这副样子就冲出去。他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外面的景象，最终身影随着意念消失在了原地，回到了地下城深处。
　　看来得先策划一下了。
　　【作家想说的话：】
　　新坑动土了！文首是一些人设图～
　　正如文案所说，这次会是一篇完全以男主个人故事线为主的文，整体剧情轻松且相当理想化，cp线会比较平和清淡，除cp外会有不少配角，无副cp。
　　虽然我觉得从设定到文风都不算作传统西幻，但终归还是逃不开取外文名这一关……男主这边讨巧用了一个发音可中文可外文的名字（Louie），之后出场的原住民们就……
　　重要角色的名字会有一些单词含义，我会在每章作话里附上方便记忆，隔了一段时间再出场时会在名字前写上身份。
　　没提到的话就是不太重要，大家别记了（路人角色：……）


02 外出探索即遇险
　　回到地下城一层的某个房间内，路翊坐在凭空而起的石座上整理了脑海里的知识与信息，第一次尝试“造物”。
　　他轻轻抬手，面前升腾起黑雾，旋即迅速散去。
　　虽然仪式感挺到位的，但这无法更改目前能造物的品种只有史莱姆这一事实。路翊撑着下巴，望向面前那坨半透明的粘稠物体。
　　和游戏里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印象里的史莱姆是那种蓝色绿色的果冻状，一跳一跳的，长着呆滞双眼，可以称之为蠢萌的吉祥物。可面前的史莱姆没有眼睛，正面反面都分不清，颜色也是灰不拉几的。
　　“这就是二次元和现实的差距吗……”
　　路翊盯着史莱姆好一会儿，不抱希望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他现在真的想和谁说说话沟通一下，哪怕是史莱姆也行。不然这样一个人下去他真的担心自己会开始怀疑现实渐渐疯掉。
　　史莱姆并未移动，在原地仿佛呼吸一般小幅度地继续翕动，看样子一点灵智都没有。如果不以地下城的权利驱使它，它就无法做出回应。
　　开荒嘛，肯定不能一上来就获得高级物种的，可以理解。
　　路翊在心里自我安慰着，手指轻敲着脑袋。
　　在他的知识中，史莱姆可以随着时间流逝自我分裂繁殖。他想实践一下多久才能“生”出第二只史莱姆来，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太慢了。
　　路翊在心里念叨着“量变产生质变”，又如法炮制，创造出了一堆史莱姆。看着一大堆粘稠的生物充斥在房间里，有的吸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路翊不禁觉得精神污染相当严重，看得他眼睛痛，挥了挥手把它们分配到不同房间去自由生长了。
　　他本来打算在地下守到春天来临后再做打算。只要不胡乱挥霍，他估摸着自己的生命力还足以支撑这座空城运作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但他渐渐注意到了一些事情。
　　那就是他似乎失去了饥饿感和困意，或许现在的他并没有这些需求。
　　也对，一座“地下城”，的确不需要吃饭睡觉。
　　但这种认知让路翊心慌不已。不需要睡眠，没有饥饿感，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他会不会就此真的渐渐遗忘自己曾经是一个人类？
　　不行……还是得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情况。路翊在心里下了决定后站起身，再次瞬移来到了地下城入口。
　　这次入口照射进来的阳光不算太强烈，路翊踏上阶梯，发觉外面正是黎明时分。
　　金色的日光洒在白雪上，远处的天边呈现出蓝紫色交融的景象，路翊这才意识到原来距离昨天出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晚上。他来不及感慨失去了钟表后时间的概念有多么模糊，而是狠狠呼吸了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清晨的冷空气一瞬间让肺产生了轻微的痛感。
　　往外踏出几米远的距离后，路翊隐约感觉到身体的“负担”变重了，他回头看了看地下城的入口，反复来回走动测试，终于确认了地下城的范围就到现在所站的位置为止。离开地下城的领域后他无法再使用“神降”瞬移，也无法“造物”，“灵魂契约”能否使用还未知。
　　不能瞬移回据点还是挺头疼的。路翊原本打算四处探索一下，如果遇到危险就立刻回城，再出门就可以避开危险的方向，现在看来这个想法行不通。
　　好在他的灵魂已经和地下城融合了，假设最倒霉的情况——在地下城范围外死亡，他依旧可以瞬间在地下城复苏，只不过到时候生命力是否足够做出一具身体来，做出来的那句身体还算不算人类，这些就说不好了。
　　尽量还是不要死吧，要是连肉体都没了还怎么回地球啊。
　　路翊抿了抿嘴唇，抬起手来尝试“召唤”来一只史莱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蕴含着深不见底的力量，但就像被真空包装压缩到极限的羽绒被，他现在能使用的只有很小一部分。
　　小到唯一掌握的魔法“召唤术”都只能招出一只地下城生物来。
　　“乒”的一声，一只灰色的史莱姆掉在了路翊眼前的雪地上。史莱姆没有感应温度的器官，自然不会做出颤抖和畏缩的反应。路翊低头和史莱姆大眼瞪无眼，最终他还是克服了某种心理障碍，命令史莱姆分裂成两半，包裹住双脚。
　　他的计划是利用史莱姆隔绝雪地和脚接触，这样起码不会因为双脚僵硬走出一百米就歇菜。如果走到下午还没遇到人烟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原路返回，第二天出发向另一个方向探索。
　　他绝不指望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足以活着在外面过一夜，别说狩猎搭房子之类的了，他连钻木取火都不会。
　　以前看穿越小说和电视剧的时候，那里面的人动不动就是理科大神，要么就是碰巧学过什么防身术空手道，然而落到自己头上路翊才意识到那些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有些东西穿越前就不会，穿越后依旧不会。
　　“还真够荒凉的啊……”
　　路翊以抱着胳膊不断摩擦御寒的姿势走了一阵子，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这个世界有国家的概念吗？还是停留在部落时代？难道人口基数太小了？这么大片的荒野既没有开发田地，也没有植树造林，连土路都没修，竟然全都就这么荒弃着。
　　路翊逐渐习惯了赤脚踩在史莱姆上那股说不清楚的粘腻湿润感，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行进。他不能保证自己行走的方向有没有出现偏差，只能每看到一颗枯树或是大岩石就用怀里带出来的石砖片在上面留下记号，希望回程能够顺利。
　　看了看天色，路翊猜测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即便仅是重复迈步前进的简单动作也渐渐变得吃力，他的身体在停下来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疲惫。
　　路翊凭感觉认为自己可能不知不觉中爬了个上坡，来到了某个小山丘。
　　四周的风景总算出现了一点变化，原本光秃秃的雪地上植被变多了。路翊凑近了用手扫去积雪仔细观察，从外观上看感觉有点像常青的冬青，鲜艳的红色小浆果大概率有毒不能食用，但看了大半天空荡荡的白色雪原，眼里映入些色彩就足以让人心情高扬。
　　突然，灌木丛中中传出“沙沙”的摩擦声。
　　路翊心头一紧，一瞬间精神高度集中，在无意识中指挥史莱姆离开双脚凝结成一团，准备迎接未知的存在，而他自己则做好了随时转身反方向冲刺的准备。
　　虽然他对这坨黏液的战斗力抱强烈怀疑态度，但好歹比他这个手无寸铁甚至脚上没鞋的人强吧？
　　几秒钟后，在路翊紧张的注视下，一只雪白的兔子从植物中蹿出。
　　看到面前的人类和微微颤动的史莱姆，兔子原本就通红的眼睛泛起红光，摆出了即将攻击的架势，看起来攻击性极强。
　　路翊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几步，尽管他的脚步已经放得很轻，那只兔子却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了，像是被刺激了一样猛地跃起飞扑过来。
　　这个世界的小动物都这么凶残的吗！？
　　路翊一惊，向旁边连退了两步，与此同时史莱姆也在他的调动下一跃而上，“扑哧”一声散开，将小体型的兔子困在中央后又迅速合拢。
　　低级史莱姆无毒，几乎没有融化敌人的能力，但这样严密的包裹足以让兔子窒息。那只眼冒红光的兔子在粘液中挣扎了几十秒，愤怒的动作渐渐变得无力，最终就这样咽了气。
　　还好只是只兔子。
　　路翊在心里庆幸地感叹了一句。史莱姆已经将兔子吐了出来，又翕动着变回了“鞋”包裹路翊的双脚。路翊吸了吸鼻子，尽力忘记刚才这坨黏液还包着兔子尸体的事实。
　　他觉得今天差不多该往回走了。
　　连个装东西的袋子都没有，路翊只能赤手拎起野兔带上。他不会处理动物的尸体，但如果以后找到人类居住的城镇村落，应该会有专门的店铺愿意收购。
　　轰！
　　远处传来夸张的震动声，仿佛重锤砸落敲击大地，路翊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再次紧绷，某种危险的预感让他背后流下冷汗，动弹不得。
　　必须得动，不动会死！
　　路翊的心里浮现出这个念头，全凭本能地往旁边一滚，近乎同时一阵足以折断树干的强风袭来，像刀子一样在路翊的脖子上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小口。如果再迟钝半秒，大概遭殃的就是他的动脉了。
　　熊……不对，猫头鹰……？也不对……
　　路翊看着从残破的树丛后迈着沉重脚步的轮廓，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面前的野兽或者说怪物长着猫头鹰一般的扁平面部和鸟喙，身型却完全是一头成年男子大小的壮熊，覆盖着绒毛的前足两侧有短短的羽翼，以及长而尖锐的致命弯爪，活脱脱是熊和猫头鹰的混合体。
　　它大概是追着兔子来的，不过显然它现在有别的猎物了。
　　路翊的脑海里划过无数个构想，唯独想象不出对上这玩意有半点胜利的可能性。
　　冷静，大不了就是死一次。现在我死了也能在地下城复活。虽然在入不敷出的关头有些浪费，但只要多花一些能量或许能再造出和现在差不多的躯体……路翊无声地吸了口气，在心里冷静地梳理现在的状况。
　　暴躁的类熊怪物终于没有耐心了，怒吼着挥舞爪子冲了上来。
　　路翊脚下的史莱姆“嗖”地窜跳上来，和刚才一样迅速地包裹住怪物的头部——即便知道可以复活，面对怪物时路翊求生的本能还是占据了上风。他知道这次绝对不会像刚才一样简单，于是在怪物因为呼吸受阻停顿的间隙，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有人吗——”
　　“救命——！！”
　　路翊一边狂奔一边用游走在破音边缘的音量大声呼救。他的余光瞥到覆盖在面部的史莱姆被怪物暴躁地胡乱撕扯，很快就像化掉的冰淇淋那样滴滴答答地融化进了泥土里——虽然史莱姆全身都是看似一样的粘稠液体，但其实那其中有一块类似于心脏的要害部位，击碎即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抓刺的过程中，那怪物把自己的一只眼睛也划伤了。虽然他因此变得更为狂暴，但动作也确实出现了明显的错乱。反正那玩意从现身时看起来就已经足够愤怒，也不差这一点儿了。
　　路翊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又召唤出一只史莱姆，用类似的方法再次阻挠怪物的行动，同时并未停下逃跑的脚步。
　　“……！”
　　他冲得太猛，忘记自己刚才走了个缓慢的上坡才来到小山丘上，再奔跑的过程中脚下一滑，以狼狈但颇有效率的姿势磕磕绊绊地一路滚了下去。
　　脑袋转得发晕的路翊思绪险些停滞，脑袋里嗡嗡作响。
　　作为穿越人士来说，我的运气会不会太差了点？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感受到身体静止下来后迅速撑起身体。他似乎能都听到就在耳后不远处怪物的爪子划过空气的声音，他不敢分出丝毫时间回头查看情况，只能继续往前逃跑。
　　“趴下！”
　　路翊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他听见了什么？
　　可以理解的……人类的语言！
　　他猛地抬头，看到正前方迎面有数个人向自己的方向跑来，几人都穿着厚外套与皮靴，身上佩戴着不相同的武器，其中要数跑在最前面的男人手里那把大剑最显眼。
　　比武器更显眼的是他的一头红发。见路翊一副没听见的模样，他又一次拼命挥舞手臂重复大喊道：“趴下！”
　　趴下？逃命中的路翊顿时陷入了混乱。他们还离着这么远呢！这是要自己原地装死的意思吗？
　　直到他看到对面那个男人似乎放弃解释了，而是抽出剑摆出了一副投标枪一般的姿势，路翊这才隐约理解了什么。
　　疯了吧！他要把剑直接扔过来杀了怪物！？这有可行性吗？
　　“算了不管了！大不了死回地下城拉倒吧！”路翊见对面的男人似乎很有把握，反正他也跑不动了，干脆一咬牙一闭眼往前一跃，“扑通”一声倒在雪地上。
　　红发男人终于松了口气，不再犹豫，果断地将手中的剑“嗖”地投掷出去。
　　一秒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路翊清晰地听到了大剑从身体上方掠过时的声响，随即是清晰的“扑哧”一声，显然利刃插入了要害，令那个不知道是熊还是鸟的怪物发出了低沉凄厉的吼叫。
　　路翊的心还没放下悬在半空，显然怪物还未死透且暴走了。虽然做不了什么，但用背部面对敌人总是令人不安的，他艰难地半撑着身子试图向后查看情况，震惊地发现那把大剑一半都已没入怪物的喉咙。
　　紧接着一道人影迅速闪过，快到几乎只能看得到那头显眼的红发——刚才还看起来距离相当遥远的男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怪物面前，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双手握住剑柄腰部发力，在利爪举起前就轻易地将怪物的头砍了下来。
　　轰隆。
　　体型巨大的怪物彻底静止，倒塌在地上，扬起了一圈粘着血雾的红雪。
　　路翊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倒是没受伤，只是单纯被眼前这不科学的战斗力震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果然，这里是一个不能以常理看待的异世界。
　　【作家想说的话：】
　　一些很土的英雄救美剧情，cp这就登场啦！
　　是谁说穿越后活不了三章的，事实证明可能活两章都困难（。）
　　＊本章怪物形象非原创，参考原型梟熊（出自《龙与地下城》。本文的很多怪物可能都会参考D&D的形象/设定，毕竟太太太经典了……之后可能不会每次都一一标注，请谅解）


03 蹭吃蹭喝蹭顺风车
　　“很完整的枭熊尸体，这趟赚大了！鲁弗斯！”
　　在路翊还发呆的时候，远处的两人已经小跑而来，看到地上的怪物尸体后纷纷拍着红发男子的后背，发出喜悦的赞美声。
　　“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被大家称作“鲁弗斯”的男人关切地弯下身子，想要伸手拉路翊起来。
　　路翊迟缓地抬起头来。只看脸，眼前这名高大的红发男子比他预想中的要年轻，对方有着一对与发色对比强烈的绿色瞳孔，目光深邃而清澈。
　　他看着路翊抬起的脸愣了一下，两人就这么直直地对视了几秒。
　　鲁弗斯这才瞥到自己的手上沾上了血污，下意识收回了胳膊，在自己的裤子上胡乱蹭了蹭。
　　“啊，我不是嫌弃你手上有血的意思！我只是太惊讶了，一下子没有反映过来。”路翊连忙辩解道。
　　路翊一开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十分肯定，刚才凭借本能大喊“救命”的时候说的是确实是中文，但这时一开口，他的嘴里却冒出了和对面的人们一样的语言，就像母语一样流利。
　　他借着鲁弗斯的力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从山坡上一路滚下来，他的睡衣早就被雪水打湿了。
　　万幸的是除了冷得要死，他身上最大的伤就是脖子上那道口子，除此之外腰没断，腿没折，也算他命大。
　　鲁弗斯呼了口气，像是真的放心了：“没事就好。但不得不说，没有武器还独自在这一带游荡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路翊尴尬地苦笑了两声：“我也不想这样，具体原因嘛……呃，这很难说清楚。”
　　他总不能直说：我穿越了，穿成一座要什么没什么的地下城，离开管辖范围后唯一能干的事就是召唤史莱姆，出来探路才半天就倒霉地撞上了凶残的怪物。
　　好在鲁弗斯没有追问，上下看了看他怪异的服装和赤裸的双脚，点点头道：“可以理解。”
　　不，我可不认为你能理解……因为我自己都不理解。
　　路翊在心里无奈地想道。
　　“你脖子上好像受伤了，脸上也有小擦伤。要不要来我们这里处理一下伤口？这样会容易留疤的。”鲁弗斯又问道。
　　“好啊，太谢谢了。”路翊知道这不是假客气的时候，连忙点头。
　　伤口倒是小事，主要是他急需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而且他想去人类居住的城市却不知道方向，这么好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我们先把枭熊带回营地去再处理！在这里放久了血味会引来其他野兽。”鲁弗斯熟练地单手抄起枭熊的头，另一只手抓着一条腿将它抬起，招呼两位同伴去抬起另一侧。
　　出于礼貌，路翊觉得自己应该上前搭把手。但当枭熊被几人轻松扛起后，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帮倒忙了。
　　这一路上路翊都没吱声。他的脚已经被冻得没知觉了，常识告诉他不能在陌生人面前使用召唤史莱姆的魔法，于是路翊只好硬着头皮，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其余三人的交流，一边紧跟他们的脚步。
　　从他们的交谈中，路翊大致了解了这几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几个都是“冒险者”，有时候也可以称之为“佣兵”。这次他们接了一个护卫任务，保护委托者外出伐木。之前几人正在营地休息，准备今天收完最后一次木材后清点好数量，明日一早启程回家。就在这时众人听见了远处传来奇怪的叫喊声。虽然没听懂路翊说的是什么语言，但是从语调也能大概猜到那八成是求救的信号。
　　鲁弗斯没有多想，立刻拿上武器赶来查看，这才有刚才危急关头救命的一幕。
　　回到比路翊想象的还要简陋的营地，迎接几人的是一个手握斧子略显紧张的中年男人，一个看起来像是学徒的年轻男孩，还有一位身着盔甲、高大健壮的女士。
　　“哇，这是枭熊吗？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完整的毛皮！真不愧是冒险者，太厉害了。”
　　年轻男孩激动地感慨了一句，被中年男子斜了一眼，立刻收起笑容抿着嘴不说话了。中年男子皱着眉头，眼中透露出后怕和恐惧。
　　“我们说好的可不是这样，你们怎么能只留下一个女人，全都冲着怪物去了？万一这时候营地有其他怪物出现了怎么办？”中年男人不满地小声抱怨着。
　　跟在他身后的高大女人立刻瞪大了眼睛，扯了嗓子“嘿”了一声：“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小瞧我吗？先生，要知道我十六岁时就可以单挑一只冰原狼，你呢？”
　　中年男子见她一副发怒的模样，连忙摆手：“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应该全程护卫我们的。我付了钱的……”
　　他来回打量着周围几人的眼色，语气发虚，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真抱歉，朗姆博先生，是我听到声音第一个冲出去的。但我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全身而退，不会对护卫任务造成影响。而且，你完全可以相信这位女士能够保护你们父子二人，杰娜应该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实力了。”
　　鲁弗斯对中年人低头示意，态度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中年人似乎对于承认自己要被女人保护感到羞愧，咬着嘴唇不肯开口。高大的杰娜翻了个白眼，从喉咙里发出了不满的哼声，最终没有和他计较，沉默地去火堆边上烤火去了。
　　“事实证明的确有名年轻人遭到了袭击，要不是我及时赶去他或许已经丧命了。朗姆博先生，你看，他和你儿子年纪差不多，不该悲惨地死在这样的荒郊野岭的。”鲁弗斯诚恳地说道。
　　中年男子看了看造型狼狈的路翊的脸庞，似乎彻底被说服了，点了点头：“好吧！反正只要明天我们能安全到家就行。”
　　他转身到货车那边去了。路翊隐约听到身后的两个冒险者小声说着悄悄话：“哈，还是鲁弗斯会说话。换我我就忍不了。生长环境到底还是和我们不一样……”
　　路翊瞄了一眼身旁身材高大，背挺得直直的红发男子，他其实也觉得这个人的气质和同行者不太一样。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的礼貌谈吐让人感觉他出身良好，但动作间却不乏冒险者们掩盖不住的那种粗糙感，虽然听起来矛盾，但在他身上却结合得意外和谐。
　　鲁弗斯好像根本没听到身后的议论似的，解决了与雇主的矛盾后，他指了指篝火和干草堆的方向，对路翊说：“过去休息一会儿吧。你的鞋子和随身行囊是不是在逃命的时候丢了？还记得大概位置吗？”
　　路翊露出为难的表情：“记不清了。我想……应该找不回来了。”
　　毕竟那些东西压根就不曾存在过。
　　来到篝火边坐下，路翊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很快鲁弗斯从捆在木板车的行李里翻出一个装着浅绿色液体的小巧玻璃瓶，拔掉软木塞递给路翊。
　　“谢谢。”
　　路翊看着瓶子陷入沉思，按照他以前的游戏常识，这个颜色，这个包装方式……难道这就是各个RPG游戏里最常见的“初级回复药”？
　　见他举起瓶子往嘴边凑，鲁弗斯瞪大了双眼，急促地阻止：“不能喝！这是外敷用的！”
　　“……呃，谢谢你的提醒。”
　　游戏美工害人不浅啊，真的太像了。
　　路翊忍着尴尬，将液体倒出来了一些用手指抹在脖子的伤口处。那一瞬间，没有预料到的钻心疼痛让他险些狠狠咬到自己的舌头。
　　什么回复药，这就是绿色版的碘酒啊！
　　坐在篝火另一旁的杰娜还在因为刚才的争执闷闷不乐，这时也被路翊呲牙咧嘴的表情逗笑了：“哈哈！我活这么大头一次看到要喝消毒水的家伙！你不是斯佩人吧？我从来没在斯佩王国见过黑头发的人！”
　　来了。这个问题果然还是逃不过。
　　刚才来营地时他就注意到了，除了救了自己的鲁弗斯以外，冒险者三人，委托人两名，大家的头发有棕色亚麻色，也有偏浅的黄色，他自认为低调的纯黑头发在这个世界的显眼程度竟然不亚于火一样耀眼的红发。
　　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飞速想着该如何糊弄过去。
　　鲁弗斯突然语气平淡地开口了：“也许和我一样，父母或祖父母来自其他大陆。这没什么特别的。”
　　路翊总觉得能听出隐约的不快，他猜测对方一定不喜欢总被人提起头发颜色特殊这件事。
　　杰娜耸了耸肩，显然她是位相当粗线条的女士，没有察觉出半点鲁弗斯的情绪：“好吧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一会儿，同行的另外两个冒险者远远地招呼鲁弗斯和杰娜过去一起处理枭熊的尸体，最好赶在太阳落山前解决。虽然这怪物是鲁弗斯独自打倒的，但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鲁弗斯为了感谢他们帮忙搬运和肢解，愿意分给他们一小部分作为谢礼，对此他们十分兴奋。
　　那对应该是父子关系的委托人则老实地揣着手窝在另一团篝火旁边，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活动。
　　路翊看似望着噼里啪啦的火苗发呆，实则安静地竖着耳朵听大家的闲聊，在此过程中知道了一些诸如“枭熊的爪子可以卖50银币”这样的情报。
　　另一边，那名中年男人则在抱怨，不理解为什么王都的某位老爷非得在这个时候指定那种珍稀木材用于搭建花园，要知道，冬天北境的怪物往往比其他季节凶狠得多，没有战斗力的平民遇上非死即伤。
　　天色就这样一点点变暗，很快夜幕降临。
　　路翊早已全身回暖，打湿的衣服和头发也已经彻底烤干了。
　　他在心里默默梳理着从对话里得到的信息：
　　这些人应该都来自一个叫做“佩斯王国”的大国，居住地偏北。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则是佩斯国外以北的平原，最近的小村庄在西南方向，按目前的运货量和马的脚力，估摸要花上大半天时间才能到达。继续往南走，城镇之间的距离会逐渐变得越来越密集。
　　有贵族体系……木材到了城镇运去的路上还要花一个多月？那王都或许建立在大陆中部，甚至更南方……
　　“嘿，你……对，就是你。看你这样子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吧？来，分你一点。”
　　路翊的思路突然被打断了，棕色头发的冒险者笑着扔了个硬硬圆圆的东西过来，他都没看清是什么，只能匆忙伸手接住。
　　其他几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了篝火旁坐下，准备享用晚餐，他们的手上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血迹，看样子已经结束了处理枭熊尸体的工作。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路翊扯起嘴角笑了笑，心里很过意不去。
　　看众人手里食物的份量都不多就可以得知，野外能吃的东西应该相当有限。
　　他就算不吃东西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只是碍于这惊世骇俗的事不能和外人透露，路翊只好领情，张开嘴咬了一口那块……大概是黑面包的玩意。
　　嚼着嘴里的干燥且硬得硌牙的“面包”，路翊的表情逐渐变得麻木。
　　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是别人的一片心意，不能浪费”，他努力地借助唾液把艰难嚼成小块的黑面包囫囵吞下。
　　路翊确实失去了饥饿感，但托这面包的福，好歹现在他能断言自己起码还没有失去对食物品质的追求。
　　“可惜，这次护卫委托只有三天，为了轻装上阵没人带调料与锅子。要是早知道能搞到一头枭熊……哎，那玩意直接烤着吃可太难以下咽了，味道膻臭到我能直接晕过去。”杰娜豪迈地撕咬着一大块肉干，从她的力度就能看出那东西有多坚硬。
　　既然这位女士都这样说了，路翊肯定自己只会更接受不了，于是他把刚才的确幻想过一秒钟的“熊肉BBQ”从脑海里删除了。
　　“年轻人，一直没机会问，我们该怎么称呼你？你怎么会独自落入险境？”棕发冒险者一边吃着面包一边好奇地问道。其他人显然也有相同的疑问，扭头看向路翊。
　　“我叫路翊。呃，说起来可能很离奇。遇袭后我从山丘上一路滚了下来，中途脑袋被石头狠狠磕了好几下，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我不记得为什么会来到这，也不知道家里人在哪里……”
　　路翊自己也认为失忆这个理由相当俗烂，但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少到三句谎言内就会露出破绽，只能出此下策。
　　棕发男子或许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只是随口问问，不假思索地就相信了路翊失忆的借口：“原来如此，真可怜啊！Louie？听起来像城里人的名字。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如果你的姓比较独特，或许能借此找到家人呢！”
　　路易？这样念的确还挺像个原住民名字的。可问题是他就姓“路”啊……
　　路翊只好尴尬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棕发男人遗憾地撇撇嘴，这时只听一直安静注视着这边的鲁弗斯一板一眼地纠正了他的发音：“不对，是路、翊。”
　　他的发音极力模仿着路翊，这种叫法与当地的语言习惯不太符合，所以他的叫法显得有些生硬。
　　路翊眨了眨眼睛，看向鲁弗斯。他一瞬间有了种还在原来的世界，日常生活中被朋友和同事们叫到的错觉。
　　原来那么理所当然的事，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后连被正确称呼名字都能让人感动不已。
　　“嗯……差不多吧？”棕发男人挑了挑眉毛。
　　鲁弗斯坚持道：“不，重音不太一样。”
　　停顿了一下，他解释道：“我认为认真对待名字是件很重要的事。虽然他现在不记得家人的事了，但这其中一定有他父母期待着孩子诞生才想出的美好含义。”
　　“哈哈哈啊哈，鲁弗斯，你可真是个较真的家伙！那你看看我，大家都叫我小迈克，因为我父亲就叫迈克，而我的祖父叫老迈克……”棕发男子愣了一瞬后开始哈哈大笑，他挤了下眼睛，不惜拿自己家作为反例来抬杠。
　　话题逐渐走偏了一阵子，　又被杰娜突发的好奇猜想拉回了路翊身上：“我想起来了！如果你不是佩斯人，有没有可能来自北方克里斯塔洛山脉？听说雪山一带栖息的冰狼族很喜欢把刚成年的孩子独自丢去野外锻炼，哪怕不少后代因此死在外面也没有停止这种行为，这也算是一种刻在种族里的奇怪习惯了。”
　　鲁弗斯摇头纠正：“他可没有长耳朵和尾巴。而且我从来没听说过冰原狼人有纯黑色头发的，哪怕是狼族血统稀释到极低的比例，他们后代毛发里也肯定混杂了一定的银色和白色。”
　　“那就是冰原上那些人族部落里来的？呃，但他的佩斯语说得又很好……算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了。毕竟我从小脑子就不好使。”杰娜很快就摊开双手示意放弃。
　　除了鲁弗斯外的三名冒险者显然都不太喜欢动脑的事，很快就兴致缺缺，吃完干硬的便携晚餐后就开始商议晚上的轮班事宜。
　　鲁弗斯主动揽下守前半夜的任务，说好几个小时后轮换。众人似乎都对他很放心，对此毫无异义。
　　“你不睡吗？”鲁弗斯见路翊一动不动，询问道。
　　“我再在这坐一会儿。你不用管我也没关系。”路翊笑了笑。
　　他没有困意，但身体依旧能感到疲倦，或许这时候老老实实地闭眼休息恢复体力也不失为一种节约生命力的办法。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只是心里堆积的疑问和烦恼太多了，他想睡也睡不着。
　　“发生了那种事，会迷茫、会睡不着也是正常的。”
　　虽然明白鲁弗斯说的“那种事”是指失忆，但即便代换成路翊真实的情况，这安慰的话语似乎也能说得通。
　　路翊听了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他吸了口气，忧愁的面容很快就代换成了笑容：“对了，还没正式谢谢你呢！今天下午多亏了你，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路翊想起自己竟然还没有正儿八经地为救命之恩道谢，扭头望向被火光照映着的鲁弗斯，语气诚恳地补上了这句肺腑之言。
　　因为鲁弗斯身材高大健壮，说话行事又给人感觉很靠得住，路翊下意识就以为他应该年纪不小，但这样静下心来近距离观察，他却发现这张脸怎么看撑死了都只有二十岁出头，八成还没自己大。
　　这个世界的青年都很老成啊……
　　鲁弗斯不知道路翊心里的想法，只是因为路翊诚恳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随即他用下巴冲着不远处的货车点了点，那上面放着分门别类装好的的毛皮、内脏、肉和爪子等部件。
　　“不用这么客气。你看，我也得到不小的收获了。冬天枭熊出门捕猎的频率并不高，我就算想特意去找一只，还不一定找得到。”
　　路翊干笑了两声，自嘲道：“那我今天运气可真不错啊！”
　　鲁弗斯被他无奈的模样逗笑了，不再提起下午那场倒霉的遭遇：“明天一早我们要护送委托人回佩斯的城镇。我们是临时组建的队伍，到达目的地，拿到剩下的报酬后大家就原地解散了。你准备怎么办？如果你也想去佩斯，我们可以顺路捎你一程。但如果你想去北方的冰原或者往东边的海岸线走，那我们就只能在此告别了……”
　　“去！我也要去佩斯。请你们带上我！”
　　路翊眼睛一亮，立刻猛地点头回答。他就等着这话呢！
　　毕竟他现在最缺的不是食物，而是信息。
　　【作家想说的话：】
　　鲁弗斯（Rufus），词源拉丁语rūfus，“红发”、“红”。
　　其他人是路人，不用记（直白）
　　克里斯塔洛山脉（　Crystallo），晶体，也可以往crystal水晶的方向想，反正总之就是很多冰很多雪的地方。


04 告别冒险者
　　鲁弗斯没有预料到路翊答应得如此爽快，态度如此积极。他愣了一秒，很快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我刚刚还在思考要如何劝告你。吃晚餐的时候，杰娜不是提起了克里斯塔洛山脉吗？我看你似乎很感兴趣。可说实话，那里不是普通人该去的地方，哪怕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最资深的冒险者小队也有很大的概率有去无回。”
　　“为什么？”路翊立刻追问道。
　　“传闻中山脉上居住着’圣族’，冰原上的各个部落都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他们不与外界来往，相当排外。自古以来受到冰元素的眷顾，并与冰原狼族、雪狐族，甚至龙族通婚，直到今日不少血脉后代都精通冰魔法。”鲁弗斯解释道。
　　果然，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神奇种族。魔法是存在的，且还会以属性分类，只不过这个冒险者小队中恰好没有魔法师。
　　那自己掌握的这种“召唤术”算是什么类别的魔法？
　　路翊思索了一下，找不到合适的问法，抱着少说少错的态度，最终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鲁弗斯见路翊面露好奇地思考了一阵子，斟酌开口劝道：“这些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或许在你听起来这些轶闻很有意思，但我想强调的是那里真的很危险，这不是开玩笑。”
　　“我知道，我知道了。”路翊见鲁弗斯变得有些急躁，连忙摆手回应。
　　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又晃了晃赤裸的双脚，苦笑道：“你看，我这可不像是能继续往北走的样子。在遇见你们说的什么部落、狼族之前，我大概率会先冻死在路上。”
　　鲁弗斯看了看他，显然被这理论说服了。他点点头，不再继续劝说，弯腰从旁边捡了几根干燥的树杈，安静地扔进面前的柴堆里。
　　路翊抱着膝盖坐在对面，除了鲁弗斯和他以外的人都已经在帐篷和睡袋里睡着了。他抬头看了看，一朵云也没有，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月光直直地洒在土壤上。
　　空气安静得有点尴尬，路翊飞速瞥了一眼好像对此习以为常的鲁弗斯，忍不住开口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你明明自己是’冒险者’，但却好像很不赞成别人去冒险啊。”
　　“大家都是为了赚钱才做冒险者的，冒险者不看出身，只看成果，危险和收入成正比。我不讨厌这份工作。”鲁弗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帐篷，他们此行的委托人和他的儿子睡在里面。
　　“但总会有那样的孩子，觉得冒险者既潇洒还能赚大钱。或者像你这样，因为传闻对未知的地域充满好奇心，在武器店买了把剑就一无所知地踏上旅途……我见到太多临死才感到懊悔的人了。”
　　鲁弗斯说着短暂地闭上了那双深邃的绿眼睛，很快他再次睁开，用手里的长木棍捣了捣面前的篝火。
　　然而我连把剑都没买，赤手空拳地就出门了……路翊在心里不好意思地忏悔。
　　“嗯，我明白你的用心了。总之麻烦你们捎我去城镇，记忆嘛，或许慢慢地就想起来了。”
　　……
　　说了一会儿话，路翊觉得是时候“睡觉”了。睡不睡得着另说，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
　　在野外大家都睡得很随意，比如那个叫迈克的棕发青年剑不离手，靠着树干就睡着了。杰娜则把自己装在睡袋里，在板车上直直地躺着，远远看去活像具尸体。
　　路翊衣服不够厚，又没有鞋子，只能靠着距离篝火不远的干草堆躺下。
　　见路翊蜷成一团试图入睡的模样，鲁弗斯想了想，站起来将身上厚重的毛皮外套脱了下来。
　　路翊感受到身上暖洋洋、沉甸甸的触感后惊讶地睁开眼睛向上望去。
　　“给你吧。身体如果太冷，睡下去很可能就醒不来了。我里面还有软甲和厚棉服，没关系。”鲁弗斯用相当严肃的语气提醒他。
　　心意是好的，就是话有点直白。
　　路翊自然也不想一觉醒来变成灵魂打道回府，于是感动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他闭上眼睛时庆幸地想道：虽然从穿越开始净是些倒霉的离奇事，但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本以为自己会无法入睡，但或许是在心中默念“我要睡着”起了效果，抑或是巨大的毛皮外套太温暖柔软，路翊睡着的速度相当快，一觉到天亮。
　　睁眼的时候冒险者一行人都已经醒来了，正在收拾行李，清点货车上的木材数量。
　　“嘿，他总算醒了。我们这下不用争论是叫醒他还是直接把人扛到车上去了。”杰娜哈哈一笑，对着同行者们轻松打趣道。
　　大家笑了笑，继续忙手上的事。
　　路翊爬起来后感觉精神十分充沛。他发现自己通过睡眠补充了体力，使得这一晚所消耗的地下城生命力变少了。
　　果然如此。虽然相比造物所花费的生命力省下来的这点根本不算什么，但我还是应该养成正常吃饭、按时睡觉的习惯。毕竟地下城目前处于坐吃山空的状态，必须节源开流……路翊摸了摸下巴，正好看到鲁弗斯牵着马匹往板车的方向走去，他连忙跟上，要把毛皮外套还给对方。
　　鲁弗斯阻止了他脱外套的动作：“山丘上的雪开始化了，这一路的温度只会比前几天更低。你先穿着吧。”
　　路翊过意不去，前后转悠了一圈想要帮忙，却被几人“赶”上了货车。
　　按照杰娜心直口快的说法，“哪怕没记忆了，但只看你那双手，还有那一头不方便的头发就知道，你不是会干活的人”。
　　他心虚地在车上缩了缩身子。
　　从昨天起路翊就一直把“太谢谢了”挂在嘴上，毕竟除此之外他好像的确做不了什么。
　　启程出发前，路翊看到中年男人从厚厚的外套夹层里掏出一块布满划痕的怀表，他瞄了一眼，得知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八点。
　　路翊决定等以后有收入了他也得去弄一块表，只看天色判断时间实在太困难了。
　　由于数个货车板上都捆着堆成小山的木材，马匹行进的速度不快。一路上几个冒险者都看似放松，实则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是否有野兽的踪迹。直到黄昏时分，马车总算行驶到了大路上，四周开始出现饲养着奶牛的牧场，远处是零零散散的村落小屋，大家这才真正放下防备。这趟护卫任务基本可以看作圆满结束了。
　　路翊这一路都很安静，他并非走神，而是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拼命地记忆路线。
　　毕竟离开地下城范围后他无法使用“瞬移”，要是记不住回去的路就搞笑了——他或许会成为第一个找不到自己本体的地下城城主。
　　马车驶入一座小镇，最终停在了一个像是小伐木场的院子前面。中年男子回头望向几人说道：“这几天多谢你们的帮助。我要赶紧整理货物去了，否则会赶不上交期。卡尔，你和他们去冒险者协会确认，把剩余的钱给他们。”
　　男孩神情欢快地点了点头，从板车上跃下。显然，比起在家里帮忙整理木材，他对跑一趟冒险者协会这件事更感兴趣。
　　路翊左右看了看，虽然没人邀请他一起去，但也没人请他离开，于是他抱着收集信息的想法，默不作声地一起跟了过去。
　　在镇子的石板小路上左拐右绕，男孩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巷子里的冒险者协会。路翊本以为会看见一间相当气派的建筑，然而实际上协会的入口并不大，刻着斯佩文字的门牌看起来也有年头了，就像个普通的街道办事处。
　　路翊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跟在众人身后一起进入了协会。
　　虽然外表陈旧，但设施里面看起来非常整洁。柜台内的接待员仔细比对了卡尔的面貌和协议上的记录，又清点了冒险者的数量和编号，最终确认委托人确实安全回来了，这才把放在他们这的余款分发给几人。
　　一开始路翊还没想通，为什么到了目的地还不能付钱，要多跑一趟？现在他明白了，道理很简单：委托人怕把钱放在自己身上会被谋财害命。
　　路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他不能以现代人的目光看待这个异世界。这里没有摄像头，没办法查指纹，看这样子就知道人口普查和户口制度做得也不咋地，如果想在野外杀一个普通人，成功脱罪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一百。
　　怪不得呢，那个中年男子分明是“甲方”，在野外却要看着这群人的眼色说话，抱怨都不敢大声吆喝。
　　“这位先生是生面孔啊。您不是冒险者吧？是有任务要委托吗？”
　　路翊一愣，发现柜台内的女士在和自己搭话。她满面笑容，不等路翊作答就热情洋溢地介绍道：“很幸运，您面前的几位都是老道的冒险者，尤其是这位’红发的鲁弗斯’先生，别看外貌年轻，他的强大不光在我们镇子，哪怕在领地内的大城市也相当出名哦……”
　　同样干销售出身的路翊在心里汗颜了一把，他敢打包票，这个工会接待员的工资是按委托数量拿提成的。
　　他连忙否认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介绍：“不不不，我只是很好奇所以顺路进来看看，看看而已。”
　　柜台内的女士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路翊瞥了一眼鲁弗斯，想起昨晚对方非常诚恳地建议自己不要憧憬冒险这种危险的工作，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刚才不该表达自己的好奇心。
　　他欲盖弥彰清了清嗓子，主动从冒险者协会的大门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作为雇主的卡尔和冒险者们陆续出来，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临时搭伙，结束后再也不见的模式。没有人特意告别，大家都只随意地挥了挥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好不容易在陌生的世界碰上了同族，好歹也朝夕相处了一整天，大家就这么各自踏上了前往不同方向的道路，留在原地的路翊站在已经被夕阳色的日光笼罩的街道上，突然有些迷茫。
　　鲁弗斯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背着硕大的行李，包被塞得鼓鼓囊囊。路翊知道那里面几乎装了整头枭熊，真亏他还能面不改色、健步如飞。
　　“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鲁弗斯看到路翊后惊讶道。
　　路翊笑容有些尴尬：“我怎么能不告而别？况且，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鲁弗斯皱起眉毛，似乎在帮路翊思考出路。
　　路翊对此不抱太大希望，如果鲁弗斯知道其他赚钱的门路，应该也就不会来当冒险者了吧？
　　“这样吧，正好我要去药剂师那里卖掉枭熊的内脏。或许可以问问他的店里缺不缺帮工，”鲁弗斯提议道，“不好意思，我知道你的处境困难。但我家不在这个镇上，而且也不太方便外来的客人居住……”
　　“别这么说，你已经帮了我太多。”路翊语气轻快地感激道。
　　在来时的路上，路翊得知这座镇子的名字叫“佩尔西”。它不论从特产还是周边的畜牧业来说都平平无奇，但因为有冒险者协会，有武器、防具店，有收购草药和动物内脏的药剂店铺，作为斯佩王国北部边缘规模最大的镇子，这里是大部分前往北方的冒险者首选的歇脚处。
　　“有人在吗？”
　　鲁弗斯和路翊从一条巷子拐入另一条，来到一家门牌上刻着药剂瓶子图案的小店，吱呀一声，鲁弗斯推开了店铺的大门，路翊也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一进店里，路翊的鼻子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货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罐子，有些地上的玻璃容器里像泡药酒一样装着路翊完全不认识的“部位”，他猜测可能来自某些类似枭熊之类的怪物尸体。植物、动物、酒精以及各种奇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组成了诡异效果，从鼻腔钻入直击大脑。
　　“来了！”
　　很快，一个长得有些圆润的胖大叔从房间走了出来，一看到鲁弗斯和他背后的行囊就露出惊喜的笑容：“这不是克劳福德先生吗？你每次到来都会给我不小的惊喜，这次又是什么好东西？”
　　克劳福德？
　　路翊眨了眨眼，往旁边瞟了一圈，显而易见，店铺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鲁弗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并不是很好：“请叫我鲁弗斯。”
　　“哦抱歉，容我订正，鲁弗斯。毕竟你是大客户，我只是觉得这样会显得尊敬些。”胖大叔笑呵呵地改口。
　　对了，这里的人和地球上的欧美国家一样，还有一个另外的单词作为姓氏。
　　路翊猜测“克劳福德”应该就是鲁弗斯的姓了，只不过他似乎不是很喜欢被这样称呼。
　　“我想今天赶回城里，所以我们必须快些。”鲁弗斯跳过了寒暄，将背包“乒”地一声重重放在地上，打开抽口，将用布包裹的数个容器打开放在桌上。
　　胖大叔显然很识货，眼睛顿时发亮，连价格都没问就直接大叫“我买了”。他似乎担心鲁弗斯反悔，以不符合体型的矫健身手匆忙取来了一个袋子，从里面数出了十几枚金币。
　　“是不是少了点？”鲁弗斯皱眉道。
　　“怎么会？剩下的我直接从账单中扣除了，药价没变。”
　　一边说着，胖大叔一边从柜台下又取出数个按剂量分好的药剂瓶。玻璃瓶里的液体是不透明的深褐色，不知为何一看就很苦。
　　鲁弗斯见状舒展了眉头，笑着接过后小心地放入行李中：“多谢了。”
　　“你妹妹的状况还是老样子？要知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看不到病人仅凭描述配药是件很困难的事。”
　　面对胖大叔的抱怨，鲁弗斯的笑容僵硬了一秒：“……没办法，她很难外出。”
　　他说的很快，显然并不准备解释太多。收拾好行李后，他看到身后的路翊想起来了什么，转头介绍道：“这是我这次冒险途中遇见到的朋友，他在野外出了意外，不记得自己是从哪来的了。店主，你对他有印象吗？”
　　胖大叔看了一眼路翊的脸，用力摇了摇头，脸上的肉都在跟着一起抖：“没有。发色如此独特，脸又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哪怕是男人，我只要见过肯定就会记得。”
　　“呃，谢谢您的夸奖……”
　　突然被夸奖的路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鲁弗斯又问道：“那，你知道如何治疗失忆吗？”
　　“怎么可能？哪怕是王都坎帝达的宫廷医生都无法靠药剂治疗失忆。要么，你让我把脑袋打开看看？”胖大叔看起来相当困扰。
　　路翊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历史上不科学的治疗方式，心中顿时警钟大作，连忙笑道：“哈哈，其实失忆了也没什么，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哦对了，老板，请问你店里缺帮手或者学徒吗？”
　　“嗯……鲁弗斯也知道，我一直是独自经营店铺的，”胖大叔望向路翊询问道，“你懂制药吗？或者，你是否了解各种植物的特性？”
　　“……”
　　路翊惭愧地摇了摇头。
　　见胖大叔露出了相当为难的表情，路翊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也不想强求，主动表示“没关系”后，路翊抢在在鲁弗斯说话前先离开了店铺。
　　他们走进店里时还是黄昏，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们可以换一家店问问。”后出来一步的鲁弗斯快速看了一眼天空，侧头对路翊提议道。
　　要是换做进店之前，或许路翊会继续接受鲁弗斯的好意。但刚才在药剂店旁听到了鲁弗斯的情况，虽然没有细问，但至少他知道对方有一个生了病的妹妹，或许这时正等着用药。
　　他在地球上也是有妹妹的人。虽然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否还有机会相见，但最起码此时此刻他能够感同身受。
　　“你不是要早点赶回去吗？家里人应该在等你吧？”路翊面带微笑，态度却十分强硬，“我们就在这分别吧！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我之后会自己找几家店问一问的。”
　　鲁弗斯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选择了早点回家。
　　“那你保重。”
　　路翊点点头，要将借用许久的毛皮外套脱下来。就在这时，他听到鲁弗斯阻止了自己：“这个就送你了。那就是张普通的熊皮，没有我包里的这块枭熊皮毛值钱。你可以去卖掉或是抵押它，天气这么冷，你总不能睡在大街上。”
　　“这……”路翊的动作顿住了。
　　“我经常因为委托路过佩尔西镇附近。如果有缘再见，你可以那时候再将钱还给我……哦，我这下真的得走了，再晚车夫们就不愿意出发了，那会导致他们无法当天往返。”
　　鲁弗斯突然加快了语速，作出很着急要走的模样，反复抬头确认天色。
　　在路翊看来面前这个正直的男人演技相当蹩脚。他笑了一声，并未戳穿对方的善意：“好吧。那愿我们有缘再见。也祝你妹妹身体早日康复。或许下次见面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好了，到时候我会请你们俩一起吃饭的。”
　　鲁弗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至少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老成与成熟感完全消失了。
　　“谢谢……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鲁弗斯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前去镇口附近寻找愿意外出的马车夫。
　　路翊准备在街上再拜访几家不同的店铺，他往反方向走了几步，回过头的时候恰好看到鲁弗斯耀眼的红发消失在了巷子尽头的转角处。
　　虽然身处没有手机和邮件联络的年代，连对方的住址也不知道，路翊却有种感觉，他们以后一定会再见的。
　　好了……
　　接下来该先去哪家店？
　　路翊紧了紧身上的毛皮外套，看了一眼脚上几乎要烂掉的“藤鞋”——这是早上在等待大家出发的时候，那个叫卡尔的孩子好心教他编的。他虽然没有几位冒险者们那样的天生大力，但起码还称得上手巧。要不是因为卡尔自己也对编制一知半解，加上工具不充足，路翊觉得这双鞋子应该还能再撑久一点。
　　没走多远，路翊就看到了一家不知是卖普通衣服还是防具装备的店铺，抑或是两者都有。他在橱窗外张望了一下，见柜台里有人，决定进去问问身上这件外套能换多少钱。


05 卖睡衣获得启动资金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路翊一推开门，柜台里正在油灯下看报纸的老年人就转过了脑袋，放下了手中的眼镜，看来他已经到了老花的年纪。
　　“你好，我想问问店里还缺帮工吗？　”路翊关上门后问道。
　　“很遗憾，我并不需要帮工。”
　　老人摸了摸胡子，解释道：“年轻人，你不是本地人吧？我们镇子上的店铺没有你想象的忙碌，如果你着急找活儿做，应该去那些大都市试试。”
　　他的建议十分诚恳。可路翊一来不想离开地下城太远，二来他很清楚，大城市机会多，可同时住宿费也一定很不美丽，这点应该与现代无异。现在的他别提房租了，连路费都拿不出来。
　　“其实我目前遇到了一些困难，经济状况很难支撑我去大城市……所以我想问问身上这件衣服能值多少钱？有可能的话……我是说尽可能，如果以后我有钱了，还能买回来吗？”
　　毕竟是来到这个异世界后第一个遇到的人，而且还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善意的馈赠，路翊对于卖了外套这件事多少有点舍不得。
　　他走近了柜台，老人又一次拿起老花镜，嘴上念叨着“我看看我看看”，伸长了脖子仔细上下打量路翊，他锐利的仿佛扫描仪的目光让路翊浑身不自在。
　　老人顿了几秒，眼睛一点点从半眯变得滚圆，大张嘴惊讶道：“这是什么衣服？款式和料子都很特别！这是用什么怪物的毛皮做的？狼？不、不对，是用植物织成的？这个手感……也不对……”
　　他关注的重点并非毛皮外套，而是路翊身上成套的深灰色珊瑚绒睡衣。
　　在路翊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老人察觉到自己因为激动直接上手摸了客人身上的衣服，清了清嗓子：“抱歉，我太激动了。我当了一辈子裁缝，替冒险者们用战利品制作了各种服饰，没想到活到这个岁数还能见到不认识的面料！”
　　“所以，这是什么做的？你从哪猎来的？”
　　路翊觉得此刻老裁缝望向自己的目光陡然变得清澈无比，像个充满求知欲的孩童。
　　真是个热爱本职工作的好裁缝。可是这个问题要他怎么答？老人家，这叫涤纶，是聚酯纤维，是现代化学的力量……路翊总不可能如实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偶然在北方的野外捡到的。”路翊面不改色地瞎说八道。
　　老人露出了惋惜的神情：“哦，北方。我从来没离开过斯佩，但总能从冒险者那听说境外的神奇之处。真可惜，刚才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许多适合用这种料子制作的新款式……我买了，我出十枚、不，二十枚金币！”
　　……啊？路翊低头看了看自己，他想卖的是外套，结果面前这位老裁缝竟然要花二十枚金币买自己的睡衣！？
　　“呃，我多嘴再问一句，这件毛皮外套能卖多少钱？”
　　“嗯……普通的熊皮，成色有些旧了，十金币吧。”面对见得多了的普通野兽皮，老裁缝顿时兴致缺缺。
　　“……”
　　他从淘宝首页推荐随便买的睡衣竟然比熊皮外套贵。路翊突然感觉很对不起送他外套的鲁弗斯。
　　“那这样吧，毛皮外套我先不卖了。我把身上这套衣服卖给你，同时再买一套最便宜的衣服和靴子，可以的话再加一个最便宜的布包。”路翊在“最便宜”这个单词上拼命地加重音。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物价如何，希望至少能剩下些钱用于住宿或其他开销。
　　老裁缝对这桩生意相当满意，他从货架上找到一套略显粗糙的浅黄色麻织衣裤，一个看起来足够结实但容量很小的布袋，以及一双皱巴巴的棕色短靴。
　　“一共算你2枚金币外加5枚银币，主要是靴子——毕竟我这里最差的靴子也是皮制的。给，你可以在后面的更衣室换上。”老裁缝絮絮叨叨地说着，数出十七枚金币和五枚银币整齐地放在柜台上。
　　原来这里金币和银币的比例是一比十……路翊瞄了一眼后默默记下。
　　接过衣服走进店内的更衣室，很快他看着镜子中的身影不禁感慨：果然，人靠衣装。这么一搭配后除了头发和眼睛颜色依旧独特，乍一看他已经和当地人相差无几了。
　　他离开试衣间的时候，柜台里的老裁缝还在对着那件珊瑚绒睡衣爱不释手，忍不住陶醉地用手在上面来回地抚摸。
　　见路翊出来，他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我就说看着眼熟。仔细一看这件毛皮外套我才想起来，这是我几年前亲手缝制的！这是克劳福德先生卖给你的吗？我记得这是他刚当上冒险者时获得的棕熊毛皮，很值得纪念。”
　　又是“克劳福德”……
　　路翊没有去纠正“卖”还是“送”的细节问题，忍不住问道：“你是说鲁弗斯？这确实是他给我的……我很好奇，裁缝先生，你还有镇子上的药剂师老板为什么都称呼鲁弗斯为克劳福德先生？”
　　老裁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到底是从哪来的，年轻人？你竟然不知道克劳福德家。你如果以后要去城里可千万不能这样问！三岁的孩子都应该知道，克劳福德侯爵——是我们的领主大人。”
　　这回轮到路翊震惊了：“领主……你的意思是，鲁弗斯他是侯爵？”
　　老裁缝一副见到了差学生的痛心表情，纠正道：“怎么可能呢！侯爵大人怎么会光顾我们这种镇子？鲁弗斯他是斯坦・克劳福德大人’远房亲戚家的孩子’。”
　　哦……路翊收起了惊异的表情，但依旧疑惑不解。
　　即便如此，鲁弗斯和他的妹妹也应该是贵族的一份子才对，没有道理贵族会没钱治病，甚至要当冒险者赚钱啊？
　　虽然好像进一步了解了鲁弗斯，但路翊对他的疑问却反而增加了。
　　既然鲁弗斯没有提及，那就是不想说。
　　路翊将这些疑问放在一边，只见老裁缝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贵族的家事我们不该妄议。但要知道，他确实也姓克劳福德，而且和侯爵一家同住在领主庄园，这就足够了……哎，这让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很难直呼他的名字……”
　　大概是看他一副无知的外地人模样，店里又没其他客人光顾，老裁缝忍不住给路翊讲了不少常识，诸如王都有些工作只有特定阶层才能做，遇到贵族后该如何行礼才不算逾矩，不同领地的商铺根据领主不同赋税程度也不一样，听得路翊这个现代人颇为头疼。
　　封建王国好复杂……还是回地下城窝着好了。
　　路翊一瞬间对去大城市打工失去了憧憬，有了这样的想法。
　　最终，路翊在老裁缝“再有新奇的面料一定要卖给我啊！”的督促下匆匆离开了服装店。
　　这上了年纪的人唠叨起来可真要命啊……虽然老裁缝是好意，但路翊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到店外吹了会儿冷风才清醒过来。
　　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布包里刚获得的十几枚金币。不光有了入账，还保住了这件防风保暖又具有纪念意义的外套，这样一来就算在野外四处走动也不用担心被冻死。路翊觉得事情总算渐渐地变顺利了。
　　镇子上的店铺关门普遍很早，在裁缝那耽误了一段时间，路翊再想去其他店铺问问时，发现街上的商铺已经全暗下来了。他不得不直接奔向此行的最后一站——旅店。
　　镇上唯一一家旅店“莺尾花”开在广场边上。花了五银币得到了一间普通客房的钥匙，路翊有些心痛。他完全可以接受与人合住，然而这里没有现代那样的青年旅店，最便宜的就是五银币一晚的单人间。
　　“你知道哪里有营业到深夜的酒馆吗？”路翊问道。
　　酒馆里哪来的人都有，而且会有很多人因为酒后兴致高昂知无不言，是他可以进一步了解这个世界的好机会。
　　旅店前台的姑娘友善地介绍道：“出门右拐，隔五米就是镇子上最大的酒馆，他们的麦酒一向在旅人中饱受好评。”
　　“谢谢。”
　　“不客气……”
　　年轻女孩看着路翊精致的脸和礼貌的姿态，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路翊好像压根没看到似的掉头就出了门。果然，不远处隔着门都能听见嘈杂的人声与酒杯碰撞声。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或许整个小镇的吵闹都聚集在这么个小酒馆里了。
　　竟然距离这么近。路翊忍不住在心里构想：或许因为镇子太小了，压根不需要宣传。但如果酒馆和旅店能够合作，比如“入住旅店送下酒菜券一份”，或者“在酒馆消费满十金币旅店打八折”，岂不是双赢的好事？
　　吱呀一声推开木板门，路翊走进了闹哄哄的小酒馆。他见店里乱得无人带路，干脆就自己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来，一边像是欣赏装潢那样四周观察，一边竖起耳朵听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哎，今年的收成一般啊……”
　　“可恶，白跑了一趟。你说每年冬天那些野兽到底都跑去哪里冬眠了？浪费了我一周的干粮。”
　　“果然这里的麦酒比村里的好喝多了！”
　　路翊撑着脑袋过滤着有用没用的信息。这时一名大概是服务员的女性从忙碌中抽出身来，走过来询问他：“欢迎光临，先生，要喝些什么？”
　　“你们有什么？分别多少钱？”路翊视线扫了一圈不见菜单，只能这样询问。
　　“我推荐特制麦酒，两银币一杯。还有从城市进的葡萄酒，新开封的一瓶五个金币，可以搭配胡萝卜炖羊肉一起享用，”女性观察着路翊毫无变化的表情，犹豫地补充道，“也有八个铜币一杯的麦酒，就是味道可能会相对比较清淡……”
　　意思就是兑水了。
　　路翊点点头，果断道：“好，给我最便宜的那种。”
　　“好的。”女性撇了撇嘴，一瞬间仿佛把“穷光蛋”三个字写在脸上，没有追问路翊是否需要下酒的小菜，转头到吧台给他打酒去了。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也不是为了喝酒来的……
　　路翊面不改色，继续认真听周围人的聊天内容。
　　“感谢女神的恩赐。”
　　他看到有人在进食前十指交叉，像祷告一样低声这样念上一句。而且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看来斯佩人有相当普遍的信仰。
　　路翊曾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但鉴于这个世界有魔法、还有什么龙族、冰原狼人……甚至连他这样的“地下城”都有，他觉得至少不能全盘否定“神”存在的可能性。
　　但他敢保证，大家盘子里的食物百分之一百出自某位农民之手，而不是那个“女神”种出来的。
　　算了，还是不要质疑别人的信仰吧。路翊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很快，并不热情的女服务员把路翊的淡麦酒端了过来。他抿了口，酒味确实相当寡淡。
　　路翊就当补水了，默默地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
　　【作家想说的话：】
　　今天有2更（其实就是一次写太多了强行分了两章罢了）
　　希望评论也莫多莫多，你们懂我意思吗（明示）


06 身为地下城该如何赚钱
　　“看到了吗？喂！你刚才看到了吧？红色的光芒。”
　　“啊？有吗？不是蜡烛反射上去的吗……”
　　“你是不是瞎了？我再给你看一次，看清楚了！”
　　隔壁桌传来大叫声，这在夜晚的喧闹酒馆并不会引起任何人多看一眼。但路翊瞥了一眼后，被那人手里的奇怪仪器吸引了注意力。
　　一枚巴掌大小的水晶球悬浮在底座上方，持有者把手靠近贴上后保持了几秒，那球体缓缓地转了起来，散发出了非常非常淡、淡到难以察觉的红光。
　　如果不是特意提醒，路翊大概也会认为那是其他光线反射上去的效果。
　　“我分明就有魔法资质，协会的人却死不承认我是魔法师。我就说他们的检测道具太不灵敏了。看吧？我自己买的这个就能测出来！”
　　能够检测魔法资质的道具？
　　路翊在心里挑了挑眉毛，对此相当感兴趣。
　　持有者抬了抬下巴，他是个长着雀斑的青年，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神情骄傲。
　　“你们试试。”
　　坐在他对面的两人一胖一瘦，他们听话地轮流把手放了上去，水晶球一动不动。雀斑青年得意地笑了一声，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像没搞清楚状况，但依旧很给面子地为青年捧场。
　　“杰森你果然厉害。”
　　“之前是冒险者协会弄错了吧？”
　　路翊抿了口酒，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有没有一种可能，一个猜测，不一定对——因为体内魔法过少根本就达不到魔法师的最低要求，所以协会的检测道具才做得不那么灵敏……？
　　“喂，你刚才是不是也往我这边看了？你也看到了吧？哈哈，要不你也来试试吧，我作为持有人允许了。”名为杰森的雀斑青年也不知道是被夸得飞上了天，还是酒喝多了，突然对隔壁桌的路翊搭话了。
　　路翊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自己：“是在说我吗？”
　　“当然，”杰森嘴角上扬，“你一副好奇但不敢和我搭话的样子，我一看就知道你很感兴趣。看你从刚才起就一个人在这喝最便宜的酒，一定没什么朋友吧？”
　　路翊嘴角抽了抽。这家伙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但显然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说出来的话相当欠揍。
　　“可以吗？那我试试？”路翊睁大了眼睛，让自己表现得受宠若惊。
　　“请吧。”杰森摆出一副大方的姿态。
　　路翊很清楚自己的体内有魔法的存在，否则他也用不出诸如“召唤史莱姆”这样的法系技能。但他的魔法资质到底是个什么水平？路翊对此十分好奇。
　　怀着查看考试结果那样期待又紧张的心情，路翊将手缓缓放在水晶球上，想象着使用魔法的感觉，试图将力量注入其中。
　　他感觉到掌心里的球体突然抽动了一下，幅度相当小，像是某个零件突然卡住了。
　　随后它就彻底没了反应。当然，也没有浮现出任何颜色的光辉。
　　杰森本来就不认为路翊会有魔法天赋，笑呵呵地将道具拿了回来：“哈，我再来给你们演示一下吧。”
　　路翊突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他心虚地用手指摸了摸耳朵，用随意闲聊的语气问道：“这个东西是从哪买来的？花了多少钱啊？”
　　“我昨天从一个旅行商人那搞到的，八十枚金币。不过和我未来成为大魔法师后赚到的收益相比，这点钱不算什么。”
　　八十枚……金的……
　　路翊有些恍惚。
　　“咦？怎么搞的？怎么不亮了？”杰森突然失望地叫了起来。
　　杰森的两个跟班义愤填膺道：“杰森，是不是那个旅行商人卖给你了伪劣商品？我父母经常告诉我，那群家伙不可信。”
　　“可是刚才明明有反应的。虽然很淡，但是真的有……”杰森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路翊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没人怀疑他。虽然说不出原理来，但他可以肯定这东西刚才是被自己弄坏了。
　　我只是轻轻地、轻轻地碰了一下而已……
　　路翊安静地抿了一口麦酒，把自己的脸藏在了酒杯后面。
　　“要是再遇上那商人一定要他好看。”杰森最终还是决定将原因归为买到了质量糟糕的道具上，挥了挥攥紧的拳头。一胖一瘦的两人嘴里塞满了食物，拼命点头表示他们的支持。
　　“真希望能有个机会证明我的实力。我的年纪已经足够加入冒险者协会了。可他们故意为难人，给出的入会试炼都是些冬天压根找不到的玩意！”杰森闷闷不乐地灌了一大口葡萄酒。
　　“你可以等到春天再尝试。”路翊给出了合理的建议。
　　“不，我不想等。我现在就要加入。我和认识的家伙们都说好了，只要我拿到冒险者徽章，一定很快就会出名。毕竟像我这样既会用剑，又有魔法资质的人并不多。”杰森蛮横地坚持道。
　　胖青年点点头：“就是。”
　　瘦子也附和道：“说得没错。”
　　路翊神情复杂地看了这两个一脸诚恳的小跟班，心道：要是哪天这个叫杰森的把自己秀死了，一定和你们这俩无脑捧哏脱不了关系……
　　“嘿，你这家伙也是为了当冒险者才来这座镇子的吗？你那有没有些情报？例如哪里栖息着厉害的魔物，我急需证明自己的能力。”杰森对路翊扬了扬下巴。
　　路翊本想摇摇头，但是他的动作突然停顿住了。
　　或许……
　　或许这是个赚钱的机会。
　　路翊看了看面前的几人，他们腰间都佩戴着剑，看样子起码还是能挥几下的。不过显然他们不太强——这正是路翊所需要的。要是人人都像鲁弗斯那样，地下城还没等开发出高级怪物就要先被清理干净了。
　　他可以赚个情报费。至于到了地下城里面，让史莱姆吓唬吓唬这几个小子得了。
　　“你别说，我还真有。”
　　路翊拉着自己的椅子，从自己桌子那边挪过来，彻底成为了他们这边的一员。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故作玄虚道：“你们知不知道——地下城？”
　　“没有人知道地下城是谁建造的，也无人知晓地下城最深处藏着什么秘密。或许是被封印的魔兽，或许是从未见过的财宝。而我，碰巧在上次外出的时候发现了一个……”
　　其实路翊自己也不知道以后地下城里还会长出点什么来。总之，演戏气氛要到位，他就按照自己刻板印象里的地下城来描述了。
　　“我知道我知道……！”胖青年突然兴奋地举手发言了，他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立刻压低了音量，示意几人凑近些，围成一个小圈。
　　“我听我外祖母讲过，她说，那是以前她的外祖母讲给她的……”
　　“快说重点！”杰森不爽地伸长了腿踹了一脚胖青年的椅子腿儿。
　　“呜！好、好吧。”胖青年抿了抿嘴巴，开始低声断断续续地描述他听来的传说故事。
　　在千年前，地下城是掌管黑暗与权势的女神，维斯佩拉的神域。她与创造了天使，精灵，独角兽等美好事物，一直庇护人类的光明女神共同诞生，就像是彻底的反面一般，维斯佩拉凶残且野心勃勃。源源不断的恶魔与各种邪恶的生物从地下城涌出，入侵地上世界，甚至试图夺取光明女神的浮空城……
　　但是，最终维斯佩拉被勇敢的英雄消灭了。她死亡后，所有的魔族、包括地下城都消失不见。
　　自那以后，每隔上数百年的时间，地下城就会凭空出现在随机的地点，这也意味着恶魔的复苏。
　　几次侵攻都以失败告终，唯一不同的是，黑暗与权势的女神维斯佩拉再也没有现身过，所以无人得知后来的魔族是由谁领导的。
　　“传闻说三百年前就发现过一次地下城，但是历史上没留下太多记载。可外祖母的外祖母说……”
　　胖青年讲完一段，发现杰森和另一位同伴都兴致缺缺。他顿时有些挫败：“哦，好吧。你们不感兴趣也很正常。”
　　“我感兴趣，你继续讲。”
　　路翊岂止感兴趣，他的心里简直和炸了锅一样不平静。
　　他一直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手游的世界里。因为开发商只做了地下城部分，外面的世界外观过于模糊，所以这个异世界自动将其补完了。
　　可是这也补得太完整了。什么黑暗与权势，什么光明女神的反面，什么恶魔啊……
　　地下城并非第一次复苏。那，或许自己也不是第一个经历这些的人？
　　这么一说，他穿越的时候似乎的确听到了耳边有女声反复低语着什么“侵攻”，“人类的灵魂”一类的话语，当时他头痛得要死，根本没听进去。
　　现在路翊突然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一来就按照游戏的模式将外界的人类当做敌人，否则说不定没多久就被一锅端了。
　　看着路翊，胖青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没什么能继续讲的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嗯……难道地下城真的时隔三百年再次出现了？我正好赶上了扬名的好机会？”杰森左右看看，见喧闹的酒馆里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些年轻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望向路翊，兴奋地再次确认道：“你保证你找到的是地下城吗？那里有魔族吗？说不定只是个古代遗迹呢？”
　　怎么？你还真想打魔族？志向挺远大啊……路翊耸了耸肩膀，没有正面回答他：“没法保证。我没有往里走。那里大得一眼望不到头，和迷宫一样……”
　　杰森用手指摩擦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露出自信的笑容：“很好。就算是遗迹也不亏啊。哈哈，属于我的时代终于要来了。你，开个带路费吧。”
　　“一百二十枚金币。这可是独家情报。”
　　路翊早就根据杰森对待魔法检测仪器的态度定好了心里价，快速答道。
　　杰森小小地抽了一口气：“……呃，太贵了吧？你除了带路什么都不用做啊？不行，一百吧。我只能给一百。”
　　路翊爽快地点了点头：“好的，成交。”
　　杰森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虽然这价格是他自己砍下去，但他就是不知为何觉得十分憋屈。
　　路翊不等他想明白立刻岔开话题：“那距离佩尔西镇有一段距离，现在又是冬天，我们很难徒步到达。为了避免路上夜长梦多，你们得租一辆马车才行。”
　　胖青年想了想道：“还要带上食物和水。”
　　安静的很久的瘦子附和道：“对对，还要买回复药，蜡烛，睡袋。”
　　杰森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提议，渐渐有了一种自己真的成为了冒险者的感觉——当然，他才是这群人的老大。
　　“咳，听我的。明天一早我会租好马车。胖贝克，你负责食物和水。斯蒂克，你去买……你说的那些东西。你……”杰森的手指扫过他的两个跟班后，停在了路翊身上。
　　“你可以叫我路翊。”
　　“好，路易。你在镇子口和我们汇合，事先说好，没有顺利到达之前我可不会付钱。你最好不是在胡编情报骗人。”杰森警告道。
　　“好的，完全没问题。”路翊回答的语气和态度都相当客气。
　　反正他不需要出任何成本，不是吗？
　　【作家想说的话：】
　　来了来了，大怨种来了（。
　　我卖我自己（的情报）


07 红发的兄妹二人（附图）
　　享用完那杯和水一样清淡的麦酒后，路翊先三人组一步离开了酒馆。
　　来到旅店二楼的房间，往并不柔软的床上一躺，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犹豫再三，懒得再出门觅食，路翊决定明天早上一起解决。
　　他闭上眼睛，心中升起“地下城现在怎么样了”的念头，下一秒，他的脑海中就隐隐浮现出地下城内部的画面。
　　史莱姆的确有在慢慢地自我繁殖，数量比路翊离开前变多了一些。可惜，初级史莱姆再多也不会引起质变。他们还是只会翕动、包裹、撞击。
　　路翊想到自己现在兜里有十几个金币，于是尝试着能否将其作为能量投入地下城。
　　“没反应……”
　　看来这件事目前也无法远程操作，就像“造物”和“神降”一样，只能等重新返回地下城范围后再尝试。路翊小小地叹了口气，让自己的意识离开地下城。
　　缓缓睁开眼睛，路翊看着天花板，身体毫无睡意。
　　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曾经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饿了就吃”和“困了就睡”的本能，竟然会变成一种稍不注意就会忘记的行为。说实话，即便已经过了几天，他依旧认为这种状态相当可怕。
　　我到底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究竟该做什么、该完成些什么才能够回去……？
　　越想脑子越乱，最终路翊在心中默念了数遍“睡觉”，回忆着昨天在野外露营时的疲倦与呲啦作响的篝火，强迫自己进入了不安稳的浅眠。
　　……
　　次日上午九点。
　　三个小时前路翊就起床了。多亏了他糟糕的睡眠质量和旅店轻薄的麻窗帘，晨曦初至时他就彻底清醒，退房前甚至还有功夫在一楼的简易食堂吃了一份涂抹了黄油的面包。
　　离开旅店，他先去杂货店买了一只怀表，然后来到旅行者商铺，购入了一把二手的短刀和一袋自己吃的干面包。
　　路翊在昨天从几名冒险者口中得知，这种黑乎乎的面包是用芦苇干制成的，一个只要一到两个铜币。价格低廉，重点是便于携带且可长期保存。
　　这些都做完后，路翊来到镇子口等人。第一个到的是瘦巴巴的斯蒂克，他背着一大包行李，仿佛要被压垮了。很快胖贝克也来了，脸上一副要去郊游的兴奋模样。
　　最后来的是杰森，他牵着马和一辆四轮车，左右腰间分别明晃晃地挂着一把法杖和一柄剑，看来相当坚持自己物法双修的人设。
　　他似乎信不过自己两个跟班的技术，决定由自己亲自驾车，并叫路翊坐到前面来，方便指路。
　　“你就用这个？”杰森瞥到路翊腰上的短刀，语气难掩鄙夷。
　　路翊尴尬地哈哈一笑：“我剑术不好，这个是拿来防身的。反正我只是个带路的，你不会指望我吧？”
　　杰森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你一个男的留这么长的头发，结果既不是魔法师，还是个穷光蛋。到头来剑术也不好，可真是一事无成。唯独运气还算不错，竟然能发现无人踏足的遗迹。”
　　“这和我的头发有什么关系？”路翊不解道。
　　总不会在异世界也有诸如“头发长见识短”这样不讲道理的歧视和偏见吧！
　　杰森斜了他一眼：“这不是显而易见吗！男人留长发的习惯就是从王都贵族那流行起来的，那是他们高贵优裕的象征。”
　　“好吧，这我理解。但和魔法师又有什么关系？”路翊大方地追问道。
　　杰森是个喜欢展示优越感的家伙。即便他这样询问一些常识性的弱智问题，对方也不会认为他古怪，反倒会洋洋得意地展示自己的“博学”。
　　“当然是为了更好地储存魔法。哦，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人类体内的魔法回路？”瞥了一眼路翊，杰森哀叹道，“天哪，看来你真的没有半点知识储备。”
　　“最初的人族没有半点魔法天赋。随着和其他种族结合繁衍，一代代稀释了外族的血脉，现在才有了像我这样，家人都是人族，但体内却分布有魔法回路的人类。”
　　“当然，大部分人类的魔法回路普遍比较稀疏……”杰森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路翊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以魔法师的原理是转换外界本来就存在的魔力，不是体内自己产生的？因为回路稀疏，转换魔力的效率也低，所以才要留长发增加面积和数量。”
　　因为路翊奇怪的说法，杰森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什、什么？呃……反正……差不多就是那样吧……”
　　路翊点点头，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所以他穿越后头发才瞬间疯长到了这么长，这应该也是一种类似于魔力过于强大的体现。眼睛变为金色的原因或许也与之相关。
　　还好，还好。他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外貌会渐渐向黑暗“女神”维斯佩拉靠拢的标志……路翊松了口气，在心中猛摇脑袋，把脑海中浮现的诡异画面甩了出去。
　　路翊不说话了，杰森也不想主动与他搭话，车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很快，马车飞快地驶出了佩尔西镇，沿着土路向东北方一路前进。
　　……
　　克劳福德庄园的一角。
　　冬季午后的阳光透过轻柔的薄纱照射进房间，空气中细小的尘埃缓慢地飘动。典雅的陶瓷餐具摆放在落地窗边的圆桌上，里面盛放着面包与各种水果，不过显然它们并未被动过，依旧保持着原样。
　　“哥哥，你很快又要出门了吗？”
　　鲁弗斯刚刚敲门就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他与之前的打扮判若两人，身上穿着米白色的衬衫与直挺的黑色的裤子，头发也整齐地梳理过。对于一位冒险者来说这样的衣着过于讲究，但对于一位姓“克劳福德”的青年来说，这又太朴素了。
　　房间的门向外打开，一名身着长至脚踝的长裙的女仆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随即安静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鲁弗斯温和地笑了笑，走进房间的同时房门也在身后缓缓关上。
　　“希娅。我都没发出声音，你怎么知道是我？”
　　坐在窗边晒太阳的少女回过头来，红色海藻般的波浪卷发在日光下反射着点点金光，她的瞳孔比鲁弗斯的绿眼睛更淡，像是蓝绿色的小溪。
　　与她充满生命力的目光相对的，是宽大的睡裙下难以掩盖的消瘦身躯。即便很多贵族少女在像她这样十三岁的年纪就开始有意保持体型，也绝不可能瘦到这么惊人的程度。
　　“毕竟除了洁拉和鲁弗斯哥哥，平时也不会有别人来这里了嘛。”莉蒂希娅笑着回答道。
　　鲁弗斯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早已习惯在妹妹面前保持笑容，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拉开莉蒂希娅对面的椅子坐下：“抱歉，希娅。我昨天就回来了，只是处理好一切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听洁拉说你已经睡下，所以让她不要通知你。”
　　“早上我听说了。哦对！洁拉已经将药给我了，就在刚刚我喝了一份，现在嗓子舒服多了。”莉蒂希娅指了指面前的空杯子，期待地眨着眼睛说道。她说话的语气和仪态比大多数同龄人要成熟许多，但在这种细节上依旧会流露出隐藏得很好的童心。
　　“真厉害，我肯定喝不了这么苦的东西。”鲁弗斯笑着称赞道。
　　他瞥过桌上的餐具和盘子，那些食物看起来放了有一阵子了。他想开口劝莉蒂希娅尽量多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但想到她病情恶化后有时候吞咽都困难，最终还是不忍心地闭上了嘴。
　　不是莉蒂希娅自己不想吃。她身体还健康的时候比谁都热爱美食，比任何人都享受室外的阳光与空气。
　　“你这次又去了哪里？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和我讲讲吧。”莉蒂希娅目光中透露着憧憬，侧头看了看玻璃外的天空。
　　“我去北方的境外跑了一躺。十二月，野兽和游荡在北境的奥克族都躲起来过冬了，工会也没有太多报酬丰厚的任务。我和几个冒险者一起承接了一个护卫工作，女神保佑，我们很顺利地完成了，途中还猎到了一头枭熊，额外赚了一笔。”
　　“枭熊是什么？是猫头鹰和熊的后代吗？可猫头鹰和熊要怎么生孩子呢？”莉蒂希娅好奇地问道。
　　“呃，也许？你还真问倒我了……”鲁弗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哦，确切地说，是我从狂暴的枭熊手下救了一个人。”
　　莉蒂希娅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的哥哥对这种类型的问题一向表现得很不自在。意识到鲁弗斯在故意转移话题，莉蒂希娅很配合地顺着他忘记了之前的疑惑，又追问道：“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会招惹上凶暴的野兽？”
　　“嗯……该怎么描述呢？是个穿着打扮有些怪异的家伙。但是长相很漂亮、一头没见过的黑色长发、外表看起来很高贵。我也很奇怪，那样的人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野外？”
　　莉蒂希娅“哇哦”了一声，吃惊地掩住嘴巴：“这是无名英雄与异国落难公主浪漫故事的序章？”
　　鲁弗斯一脸无奈：“希娅，你最近都看了些什么书？是我忘了说，他是一名男性。”
　　莉蒂希娅撇了撇嘴，回了句“好吧”，看起来有些失落。
　　鲁弗斯看在眼里，快速移开了视线。他知道，莉蒂希娅一直很希望自己能够早日找到恋人，但在莉蒂希娅的病和他们二人的生活情况有所变化之前，他不应该、也没有多余的精力邀请另一个人和自己一起背负如此沉重的担子。
　　莉蒂希娅抿了抿嘴唇，看着鲁弗斯的脸轻声道：“哥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不一定要待在这里。当初是父亲硬要接我们回来，奧琳朵女士和瑞德兄长从来没有接受过我们……这我可以理解。毕竟……毕竟我们是私……”
　　她深吸了口气，没有把那个单词说完：“父亲已经病了那么久，或许他再也不会好起来了……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阻止我们离开了。”
　　鲁弗斯看着脚下精美编制的厚重地毯边缘，沉声道：“奧琳朵女士这几年至少在表面上一直为你请医生看病，我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在外人看来她并不希望你离开。”
　　莉蒂希娅有些着急：“鲁弗斯哥哥，难道她能拦得住你吗？你是我心目中最厉害的冒险者，如果你是’真正的’贵族出身，很多年前就该被封为伟大的宫廷骑士。可现在你只是瑞德兄长的侍卫……”
　　“我只是突然有种感觉……或许，我是说或许。我的生命真的快走到尽头了，谁都无能无力。”
　　“既然没有办法治好病，不如干脆带我走吧？起码在离开前我可以看看那些从未见过的景色，比如，穿过大海去母亲的故乡……”
　　房间里短暂地沉寂了一会儿。
　　鲁弗斯突然站起身，背了过去。
　　“鲁弗斯哥哥。”莉蒂希娅语气慌张地叫唤了一声。
　　“……希娅，我是真的很努力地在为你找办法。我们会找到的。你不要有这样的想法。”鲁弗斯的声音听起来沉重发闷。
　　“哦，好吧……”
　　莉蒂希娅安静地点点头。
　　毫无预兆地——就像时常发生的那样，她猛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内脏都呕出来一样撕心裂肺地咳着，胸口和肋骨都因此发痛。
　　鲁弗斯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慌乱，他匆忙转身，有些笨拙地扶住摇摇欲坠的莉蒂希娅，想要拍拍她的背，却怕自己的力气太大反而弄伤了这巨过于单薄脆弱的身躯。
　　“洁拉……洁拉！”鲁弗斯大叫道。
　　“咳、咳……我没、没事……”
　　很快门外的女仆匆忙进入房间，她拿来了水备在一旁，动作温柔地抚摸着莉蒂希娅的后背。
　　一通焦急的折腾后，莉蒂希娅终于缓缓止住了咳嗽，起码这次她刚刚服用过药，没有咳血。虽然她坚持自己精神还不错，但依旧被两人强行架着扶回了床上。
　　“这可恶的咳嗽来得真不是时候！这么一来，鲁弗斯哥哥你更不可能答应带我出去了。”莉蒂希娅靠在床头，笑着抱怨了一句。
　　鲁弗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应，他闷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莉蒂希娅不赞同地嘟了嘟嘴，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好了，如你们所要求的，我要躺一会儿了！鲁弗斯哥哥，快去你的下一场冒险吧。你亲爱的妹妹会在这等着你的战利品与有趣精彩的故事。洁拉也去休息吧。”
　　鲁弗斯非常勉强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和女仆洁拉一同离开了房间，让莉蒂希娅安静地修养。
　　来到走廊上，鲁弗斯这才看到洁拉的眼圈有些发红，或许她在门外也听到了莉蒂希娅的那些话语吧。
　　她是个相当沉默寡言的女仆。
　　因为她曾经也是被这栋庄园的女主人，公爵夫人奧琳朵女士买下并派来服侍莉蒂希娅的，鲁弗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她很有戒心。
　　可莉蒂希娅一直在私下告诉他洁拉是个漂亮且善良的女仆，就像一位姐姐一样，对自己十分温柔。十多年下来了，鲁弗斯将她的关心看在眼里，也慢慢地开始学着信任她。
　　“我又要出门一阵子了，麻烦你照顾莉蒂希娅，叮嘱她按时吃药。”鲁弗斯深深地弯下腰，对身着女仆服装的洁拉严肃地鞠躬。
　　洁拉连忙仓促地屈膝，亚麻色的编发滑落至胸前，她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放得比鲁弗斯更低，语气与这座庄园里的其他佣人对他们的态度截然不同：“鲁弗斯少爷，照顾小姐本来就是我应做的。”
　　鲁弗斯感激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莉蒂希娅紧闭的房门，放轻脚步匆匆离去。
　　……
　　“竟然赶到了……我以为肯定要在野外过夜了。”
　　临近半夜，路翊惊讶地看着面前一路延伸的宽阔阶梯，喃喃自语。
　　他们竟然没有在外露营，当天就赶到了地下城入口处。
　　“我买的马可是镇子上最贵的！脚力与你之前乘的便宜货肯定不一样。”杰森刚刚在附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根半截的残木桩，让两名跟班把马拴好后回来就听到路翊的感慨，忍不住自夸的同时嗤笑了一声。
　　路翊并未反驳，毫不走心地点了点头。
　　这样他也可以安心了。以这几个青年的表现和水平，如果在野外露营时倒霉遇上凶猛的野兽怪物肯定凶多吉少。到了地下城门口就好办了，三人组不知道，但路翊对这里的安全性可以打包票。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地下城？”
　　胖贝克和斯蒂克拴好马后，举着燃起的蜡烛走近了地下城的入口。
　　“怎、怎么会有光？”两人张望了一眼长长的宽阶梯，惊得合不拢嘴，“你不是说这里没有别人发现吗？可是墙壁上有好多照明的火把都亮着！是不是有人先进去了？”
　　“我上次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进去后里面真的一个人也没有！我不敢往里走，还在门口等了好久，压根没人出来！”路翊表情夸张地描述道，“而且和这次一样，外面既没有马匹，也没有脚印啊？”
　　“确实……没有人却会自己点燃的火，地下的城市！这真是太神奇了！”杰森兴奋地喊道。
　　胖贝克和斯蒂克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明显看出了胆怯。
　　他们在之前的半年跟着杰森到处“冒险”，作为一条街上长大的邻居，他们从小就很崇拜这个父母经商、家庭富裕还懂得很多的大哥，对他的命令从不怀疑。
　　直到刚才他们也都还沉浸在激动中，毕竟如果这个带路的人没有骗人，那他们几个就是实打实的“地下城发现者”！甚至可能会被载入史册！
　　然而真的看到那深深的楼梯，还有说不通道理的自燃火把，胖贝克和斯蒂克突然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从阶梯口反射上来的光将他们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尽头融入远处寂静无人的夜色中。两人突然觉得手心冒汗，连握剑的姿势都快忘记了。
　　“走，我们下去看看吧。”杰森在最前面说道。
　　“都跑了一天路了，要不我们在这门口的空地休息一晚再进去吧……虽然没有帐篷，但我们可以在马车上待着啊。”瘦瘦的斯蒂克抖了抖身子，语气虚浮地建议道。
　　杰森翻了个白眼：“跑了一天的是我买的马，又不是你。”
　　胖贝克拉了拉杰森的衣服：“可是这里面给人感觉真的好诡异……我觉得白天会不会好一点……”
　　杰森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阶梯，不知道是不是被两人的语气和怂态影响了，他也开始逐渐觉得这里确实阴森森的。
　　路翊在一旁紧了紧自己的熊皮外套，心里忍不住念叨着：小兄弟，我还没让史莱姆吓唬你呢，到底哪里诡异了？别自己吓自己好不好。外面很冷的，到底进去还是回去，给个说法啊？
　　“杰森，我按照要求已经把你们带到地方了，你也看到了，我的描述一点问题都没有吧？”路翊忍不住开口对犹豫不决的杰森说道，“说好的到了地方给我情报费，你别忘了。”
　　被打断思考的杰森有些烦躁，目光直直地盯着入口处，胡乱挥了挥手：“烦死了，我没忘！金币就在马车的座位下，你自己拿吧。”
　　撇了撇嘴，路翊独自走到马车后，将半个身子探进车里张望。很快他确实在座位下找到了一个紧扎着口的袋子，他掂量了一下，袋中发出了美妙的金币碰撞声。
　　“好，我确实收到钱了。接下来你们要进去探险还是打道回府，我就管不着了。如果你们要进去，我可以免费帮你们看守马车。”
　　听到路翊这么说，胖贝克动了动嘴唇，指着他叫道：“杰森，万一他趁机偷走了马车和剩下的干粮，我们要怎么回去？我、我留在外面监视他！”
　　斯蒂克连忙道：“你会把食物全吃光的！还是我留下来吧。”
　　“吵什么？”杰森恼怒地呵斥两人，让他们安静些，“不行，你们两个都必须陪我进去！万一遇上强大的敌人，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可这家伙……”胖贝克和斯蒂克望向路翊。
　　路翊看着面前突然上演的闹剧一阵无语。
　　这或许就是异世界的“叶公好龙”吧……
　　杰森望向路翊，咬了咬嘴唇，“喂”了一声：“你也和我们一起进去！”
　　路翊愣了愣，他其实并不介意，反正进去就和回家一样。
　　但他其实还等着三人离开后，自己能有机会把金币投入地下城，慢慢查看一番有没有什么新开拓的区域，然后在门口远程操控史莱姆和他们玩玩。
　　一起行动事情会变得麻烦不少。
　　比如，他们会发现史莱姆压根就不会攻击自己……
　　路翊回忆了一番自己的“人设”，指了指自己的短剑：“当初说的可不是这样。早就说了我剑术不好，我可不想陪你们去冒险。”
　　刷的一声。
　　路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是被两个跟班影响了，还是气血上头，杰森竟然拔出了剑指向路翊的脸，威胁道：“我、我不管！反正你得跟我们一起下去！”
　　胖贝克和斯蒂克两边看看，最后果断地站在了杰森那边。
　　路翊的眉毛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本来要是好好讲道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担忧。但突然就拔剑指着人的脸，这搞得他真的有点火大了。
　　深吸了一口气，在突然紧张到降至冰点的空气中，路翊缓缓叹出那口气，好让自己的心情平缓一些。
　　“好吧，我和你们一起下去。”路翊笑着回答道。
　　【作家想说的话：】
　　图片是我自己画的莉蒂希娅，画工一般请多包涵（不是专业画画的……）
　　——————————————————
　　名字含义小课堂：
　　莉蒂希娅　－　Laetitia，来源于拉丁语，意思是“快乐，幸福”。（“希娅”是鲁弗斯对妹妹的昵称，现实中是否有这种简略方式我不确定。）
　　洁拉　－　Zilla，来源希伯来语，原意是“影子，阴影”。


08 路易死了
　　从阶梯走下后，经过一块类似大厅的空地，杰森等人像是害怕入口会突然消失，一边忍不住回头张望阶梯的尽头，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走入回廊，远远望去，石砖仿佛没有尽头地一路蔓延，走廊的边缘中竟然没有一丝青苔和发霉的痕迹，就像有人定期清理过一样。
　　“这里真的在大陆的地下吗……”胖贝克的嘴张成“o”形，呆呆地描述自己的感受，“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的意思是，这里好像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杰森用剑使劲砸了砸走廊的墙壁，激烈而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下石砖毫发无损，事物仿佛牢牢地与空间固定在一起。
　　路翊看在眼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不知怎的有种自己被打了的微妙感。当然，他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伤害，也没有任何痛觉就是了。
　　杰森三人走路的速度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可能窜出的敌人。
　　“杰森，要是真的出现恶魔了怎么办？你的魔法能奏效吗？传说中的魔族可都是魔法大师……”胖贝克用颤抖的嗓音问道。
　　杰森紧握了握手里的魔杖，如果不是他眼神四处乱飘，或许他的话语会多几分可信度：“看……到时候看情况吧。哼，目前来看这里可不像有什么魔族的样子……说不定就只是个最近才露出入口的历史遗迹而已！”
　　多亏了这几人的怂，进入一个空房间后路翊就被扔在一旁，看着他们神秘兮兮地用剑柄到处试探地上是否有陷阱，墙上是否有装置和暗门。
　　“我说，如果这里真的有魔族，如果他们真的像传说里那样强大……还有必要设置这种小陷阱吗？”路翊忍不住问道。
　　杰森几人精神紧张到了极点，没有理睬他的话语。
　　路翊在一旁抱着胳膊，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自己这边，便将手放在了包中的钱袋上，将金币转化为地下城的能量。
　　新开拓的区域……当然是没有的。
　　好吧，一百枚金币的确改变不了什么。如果有几千枚、一万枚的话，或许……
　　路翊靠着墙，垂下眼感受地下城的变化。
　　物种的确增加了。现在地下城可以创造初级哥布林，也可以提升初级史莱姆为高级史莱姆，这会让让它们拥有“溶解”技能，核心也会变得更小，更难被魔法以外的攻击手段一击必杀。
　　虽然想给这几个人一点教训，但路翊没打算做得太过分。他现在很怀疑杰森等人甚至打不过攻击性更强的哥布林，到时候要放水还挺麻烦的。
　　假装因为紧张而走神，路翊安静地在房间的角落提升了史莱姆，并调配了几只来到房间外。
　　“哇……！有有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斯蒂克突然扯着嗓子大声哭叫起来，把其余二人吓得打了个激灵：“什么东西！”
　　“一团黑乎乎的，看起来很诡异的影子！那一定是恶魔的残影……”
　　恶魔的残影？太会吹了。那真的就是只史莱姆而已……路翊忍不住抬头望天花板。
　　杰森用剑指了指路翊，他似乎从进入这个房间起就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名“魔法师”，即便掩饰声音中依旧透露着紧张：“喂。路易，你过去看看。”
　　路翊叹了口气。他手握短剑，摆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在杰森的指示下站在三人的身前，被他们当作挡箭牌，走出了空房间向左右探头张望。
　　深灰色的黏液吸附在走廊的墙壁上，“嗙”地一下砸到地上。
　　“什么嘛，这只是史莱姆吧？斯蒂克，你真会大惊小怪。”杰森看清后松了口气，语气一转自信。
　　他们在斯佩王国内旅行半年，虽然没有正式成为冒险者，但也有样学样地去平原和野外历锻炼过剑术。史莱姆是一种非常弱小的低等魔物，它们没有智慧，互相之间无法沟通，没有群居习惯。只要注意观察透明身躯内的核心位置，一刀一个，很好对付。
　　斯蒂克挠了挠头，为自己刚才夸张的反应感到羞愧：“好像的确是史莱姆……真奇怪，它是灰色的。我以前只在平原上见过绿色的史莱姆，这是变异了？”
　　“或许是根据环境改变了颜色。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杰森举起剑，小心地靠近那团史莱姆。
　　路翊见状立刻侧身退到了一边，决定暂时不介入这场战斗。
　　史莱姆感觉到了敌意和威胁，翕动了几下，开始像网球一样上下弹跳，一副下一秒就要进攻的架势。
　　杰森竖起铁剑直冲史莱姆奔去。史莱姆顿时散开，又重新凝结在墙壁上。杰森紧盯着它半透明的躯体，仿佛要把眼睛都瞪出来了，终于在那一瞬间看到了那坨液体中与其他部位翕动频率稍显不同的一块。
　　“哈！”
　　剑刃穿刺进液体中，史莱姆的动作顿时停住，随即哗啦啦地像水一样融化了，渗进了石缝中。
　　“厉害！”
　　“好样的！”
　　胖贝克和斯蒂克双双鼓掌欢呼道。
　　“哈哈，这不算什么。以前也不是没杀过史莱姆，”杰森得意地笑了，瞥了一眼好像缩在一旁不敢吱声的路翊，“史莱姆可不够当我的对手。看来这座地下遗迹也不过如此，这样一来我要重新考虑一下那一百金币的情报费是否值得了！”
　　晚了。已经花掉了。
　　路翊嘴角微微抽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我也没有往里面走过，这不能怪我……说不定深处会有宝藏或者其他好东西呢？”
　　因为战胜了一只史莱姆，杰森信心大涨。他挥了挥手，命令其余几人跟上自己，他们要继续往深处前进。
　　地下城的走廊并不狭窄，甚至能够容纳四人并排前行。尽管杰森他们之前见过村庄里的地窖，也知道许多大庄园会有硕大的地下室存放食物和酒，此时还是因为地下城的面积吃惊不已。
　　“这么大的地方，即使是冬天一定也可以存很多白菜和马铃薯吧……”胖贝克咬着手指感叹道。
　　好主意。路翊在心里赞同道。
　　“别满脑子都是吃的了！贝克，提高警惕！”杰森皱着眉头催促路翊推开面前的门，见里面又是空荡荡的，失望之余也松了口气。
　　路翊早就把大批的史莱姆调去了一条死路尽头的密室，还将许多岔路的房间门牢牢关上了。杰森一行人在无意识中一路畅通无阻，走着走着就进入了地下一层的最深处。
　　“这间屋子好气派，比别的都宽阔，层高似乎也不一样了……奇怪，这么高真的不会穿破地面吗？还是说我们越走越低了？”杰森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当初路翊醒来时的那间屋子。
　　“咦？这里有面镜子！快看。”
　　头一次出现的特殊装饰吸引了三人的目光。路翊也跟着走了过去查看。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刚醒过来的时候确认容貌用的。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遇上敌人，外加上习惯了地下城内的景色，三人组比刚下来那会儿放松多了，像在进行一场有趣的遗迹探险一样这摸摸，那碰碰。斯蒂克伸手触碰镜子与石砖相嵌的缝隙，嘀咕道：“这东西应该很值钱吧？我们试试能不能扣下来带走？”
　　路翊：“……”
　　他还没有冒出具体的想法，只听“哗啦啦”的声响，三人组大声尖叫着向后连退了几米，仓皇摔倒在地。因为他们面前的墙面像是突然活了！石砖仿佛翻转的扑克牌，从两侧向中间延伸，很快就彻底掩盖住了镜面，墙面上严丝合缝，就像什么都没出现过一样。
　　“是不是你碰到了机关？我就说了别乱碰东西！”
　　“你没说啊。”斯蒂克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在杰森的怒视下不吱声了。
　　路翊迅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显然，他要更加注意控制自己的意识。刚才他下意识想到“不能让你们拿走”，墙壁也就立刻产生了相应的对策。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行标题：地下城早期驯服自己的珍贵影像……
　　三人组被吓得不轻，拼命往房间的另外一角退，互相说服对方一定是触发了什么物理机关，不愿意承认这是无法解释的奇异现象。
　　路翊没想到这个小意外竟然会让他们如此害怕。
　　最重要的是，与此同时，他竟然感受到了生命力在缓缓增加！
　　“恐惧”可以成为地下城的能量……？路翊回忆着当初回荡在耳边的低语，想起了那句模糊不清的：“献上人类的恐惧与灵魂”。
　　路翊有所猜测地看向三人，安静地后退了几步，向“待命已久”的史莱姆们发出指令，向自己的所在地移动。
　　“你……你们听没听到什么声音？”杰森咬着嘴唇不安道。
　　其余两人缓缓转头看向他，眼神中透露出恐惧。
　　一秒，两秒，那声音越来越近。很快，面朝房间大门方向的斯蒂克扯着喉咙大叫道：“史莱姆……好多史莱姆！”
　　杰森听见“史莱姆”这三个字后先是松了口气，可转头后看见那犹如潮水一般蹦跳翻滚涌来的灰黑色黏液，嗓子眼里那口气差点没吸上来。他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没有群居习惯的史莱姆会以这样震撼人心的形象登场。
　　“只是史莱姆而已！快拔剑！刺中他们的要害就不过是一团水！”
　　杰森的声音开始发抖，胖贝克和斯蒂克没完全被吓傻，但也差不多了。这两人保持着惊恐且茫然的表情抽出剑，完全一副不知该从何下手的架势。一旁的始作俑者路翊想了想，将自己的短刃抽出，决定也做个样子。
　　史莱姆组成的黏液波浪猛地冲向几人，临到面前杰森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庞大的数量是他无法战胜的。冷静的时候他可以努力找到一只史莱姆的弱点，但他绝对无法同时刺穿所有史莱姆的身体。只要一失手，那一瞬间他的脑袋肯定会被无数只史莱姆团团包裹住。
　　如果没有在短时间内自救成功，他就会慢慢窒息，死去……
　　“呜啊……妈妈……”胖贝克以完全不符合他身体重量的灵活身手连滚带爬地逃跑，斯蒂克和杰森也尖叫着，一边胡乱挥舞铁剑，一边紧跟他的逃跑路线从“浪潮”卷起的缝隙中钻出了第一波夹击。
　　路翊在队伍的最末端，看似匆忙实则放松地快步跟了上去——如果不是他有意操控，这群凭借本能行动的史莱姆怎么可能留出这么明显的通道？
　　路翊瞥了一眼门口，那里已经没有史莱姆了，他在心里打了个响指，决定再给此时混乱的场景加点料。
　　在偌大的房间内与汹涌而至的史莱姆绕了半圈，杰森突然眼睛像要瞪出来，指着入口惊恐大喊：“门！快！门在自动合拢！快去扒住啊！要是被和这群玩意关在一起我们就完蛋了！”
　　离门口最近的胖贝克在杰森的指挥下冲向已经关闭了一半的大门，手足无措地用胳膊和肚子撑住了它。
　　以人类的臂力，其实这扇门轻松就能把你夹断成两截……还好，现任地下城主对血腥场面没有兴趣，这只是和你们开的一个小玩笑。路翊感受到大量的恐惧正在转换为能量，一边在心里自言自语，一边指挥史莱姆群不着痕迹地放水，但看起来仿佛是在步步紧逼。
　　斯蒂克压根不敢回头，他一边狂奔一边慌张向身旁喊道：“杰森，快、快用魔法！用火魔法把它们一次性炸飞！”
　　杰森胡乱抽出那根镶嵌着红宝石的木制法杖，嘴中含糊地开始念起他从二手书上看来的火球术咒语，然而他的吟唱结束后，那根法杖前端却像一枚没油的打火机，只发出了轻轻的空气摩擦声。
　　“不行，我用不出来啊！快逃吧……我们对付不了的！”
　　“呜……我手和腿都使不上力气了！我撑不住了！我要死了！”胖贝克大声哭喊道。
　　杰森和斯蒂克头皮一紧，立刻加快了脚步，路翊也紧随其后。见他们两人先后姿势狼狈地钻过了贝克和大门之间的空隙，来到了走廊上，路翊伸出手帮贝克拉住了一侧的门，想说“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往外跳”。
　　然而就在这一瞬，几人似乎是被路翊身后汹涌而来的史莱姆大军吓昏了头，贝克一瞬间松了劲儿。路翊愣了一下，还未等他做出反应，杰森这时却一把拉住贝克的手腕，将他一个人猛地拽了出来。
　　“轰”的一声，失去了贝克那一侧的支撑，他们留下表情惊恐的路翊被关在了门后，一瞬间被史莱姆群吞噬。
　　“……”斯蒂克和贝克都被吓呆了，他们从未真的面临过危机与死亡，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啦啦流下，“杰森……这样……是不是我们杀了人……怎么办啊……”
　　杰森瞳孔剧烈摇晃着，显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很快他就看到门缝中溢出了史莱姆灰黑色的黏液——它们要钻出来了！
　　杰森嘴唇颤抖地大喊道：“他已经没救了！不、不管了，快跑！”
　　他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地第一个往走廊外冲去。
　　房间内，路翊面无表情、沉默地坐在地上。
　　他刚才在关门的一瞬间向后跌去，随即感受到这群地下城创造的生物十分“惶恐”地纷纷散开避过他的身体，又迅速在他的面前重组——感觉就像是他整个人被过滤出去了似的。
　　他在关门前的表情倒不是真的惊恐，但也确实相当惊讶。通过一天的相处，路翊早已经知道杰森是个任性妄为，讲话欠揍的家伙，但刚才那一手却是确确实实地“杀”了自己。他们不知道路翊是地下城的主人，不知道这些史莱姆不会攻击他，按照正常人的思路，路翊必死无疑。
　　关门的那一瞬间，路翊感受到了转为地下城养分的浓烈情绪，有剧烈的“恐惧”，但也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
　　那是自己和同伴逃过一劫的庆幸，还是对自己的罪恶感？因为分量太少，路翊不得而知。
　　他挥挥手，一瞬间房间里的史莱姆消失了，同时它们凭空出现在了地下城入口不远处的走廊上，那是离开的必经之路。
　　闭上眼睛，路翊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投放于地下城。
　　他能够清晰地看到三人组逃跑的方向，清晰到他们眼里打转的眼泪和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都一清二楚。路翊有种感觉，如果他想，此时地下城的每一块砖和每一堵墙壁都可以瞬间改变重组，人类的物理和魔法攻击均不会起效，地下城一层可以成为真正的“活着的必死迷宫”……
　　“杰森！你、你有没有觉得，和我们来时的路不一样了？我们之前没走过这条路！”瘦弱的斯蒂克已经体力不支，落下杰森十米远，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喊才能让对方听见。
　　“这怎么可能？是你的心理作用吧！”杰森压根就没记过路线，看地图这件事一向是斯蒂克负责的。
　　“我也觉得，我们是不是绕回来了……”胖贝克气喘吁吁，嗫嚅着说道。
　　杰森一瞬间冷汗划过背脊。
　　……
　　路翊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已经消失很久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漂浮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出口与入口，没有地板，没有墙壁。路翊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了，但潜意识告诉他这里很安全，是只属于他的领域。而且只要一个念头，他就可以降临于地下城内的任何一角。
　　所以这里是某种控制中心？地下城后台监控室？
　　既然是属于他的空间，那应该更符合他的想法和审美……
　　很快，空白一片的房间内出现了桌子，床、软枕。路翊漂浮的身躯下出现了一个舒适的懒人沙发，房间里好像顿时拥有了重力，他的身体轻轻落下，陷入柔软的沙发内。
　　杰森他们……路翊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面前出现了数个浮现在半空的画面，里面正是杰森三人组目前面临的状况。
　　在迷路的基础上雪上加霜，他们被史莱姆逼进了死路。杰森胡乱地挥剑，碰巧杀死了一只史莱姆，但这并未缓解半点目前的困境，因为他们很快发现这些史莱姆和之前的不同，要害部位更难寻找，还有一定腐蚀性。
　　第一个被溶解掉的就是贝克的背包带子。他闪过了史莱姆奔向头部的致命袭击，此时面前散落着一地的回复药、绷带、还有他偷偷从马车里带出来的面包。
　　此时此刻，贝克和斯蒂克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坐在地上无助地嚎啕大哭。
　　路翊感觉到源源不断的能量涌入身体，同时心中某种想法浮现上来：
　　反正他们只是几个人类。
　　我一开始也没有杀意，但人类是如此的弱小、心怀恶意却不自知……
　　身为地下城，我是这里绝对、唯一的意志。甚至不需要动动手指，只要一个念头，这里的人类或许就和游戏里的数据差不多，他们的存在很快就会转化为更有意义的养料。
　　“啊——！唔呼噜噜——”
　　哐当一声，杰森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他的双脚被史莱姆绊住了，牢牢粘在地上无法行动。抓住这个机会，一只史莱姆从天花板上瞄准他的脑袋落下。瞬间冰凉黏腻的液体钻入鼻腔、嘴巴和耳朵，杰森发出了外界完全听不见的、被呛到的痛苦声音，窒息感越来越强。
　　会死……我会像刚才被我害死的那个人一样被史莱姆吞掉……我的朋友们也一样……
　　杰森感觉到眼前浮现出各种回忆，最终停留在与自己大吵一架的父母的面容上。
　　他不想冒险了！他想，其实当初就应该听话在家和父亲学习经商的……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想！停！停！”在只有自己一人的空间中，路翊突然站起身、慌张地大喊出声。
　　史莱姆自然听不到另一个空间路翊的话语，他的叫喊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路翊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用手指轻按额头。
　　他很难想象，刚才那些念头竟然是从自己的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奇怪的低沉女声，也不是别的什么人的教导，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也是人类。唯独这一点绝不能忘记。我也是人类……”
　　路翊忍不住垂眼，反复向自己强调了数遍。
　　……
　　地下城某处。
　　杰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
　　他认为自己已经来到死后的世界。甚至在那一刻他已经开始忏悔，自己饭前向光明女神的祈祷从不虔诚，甚至还因为冲动害死了一个人，他死后一定无法如父母所期盼的那样去往天堂。
　　就这样在冰冷的地上呆坐了很久，杰森发现自己能够正常呼吸，手脚也都还能动。
　　“怎么回事……”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同伴贝克和斯蒂克躺在不远处，他们的脖子和脸颊上还有史莱姆留下的黏液，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有呼吸。
　　杰森目光呆滞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他的脸上也有史莱姆留下的黏液，除此之外还有自己未干的鼻涕和眼泪。这告诉他一切不是一场梦。
　　很快，贝克和斯蒂克爬了起来，他们互相看了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能幸存下来，但劫后余生的感情瞬间让他们忍不住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哭了足足十几分钟，哭到嗓子都哑了，三人这才审视了一下四周。他们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入口附近，远远望去就是那标志性的、通往地面的阶梯。
　　“为……为什么我们的身上，除了内裤什么都没了？”胖贝克吸了吸鼻子，语气中还带着挥之不去的后怕，但依旧忍不住提出了这个疑问。
　　杰森和斯蒂克茫然地四周看了看，他们三个人都一样，不光衣服和武器没了，不知散落在哪里的背包，装备，首饰也全都不翼而飞，连个渣都没有剩下。与之相对的，他们光溜溜的身体上半点伤痕都没有留下，这要是说出去，或许会被很多人当成蹩脚的笑话。
　　“要回去找找吗……”胖贝克回头看了一眼那条看起来仿佛会吃人的石砖走廊。
　　在某个空间里看直播的路翊险些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心大的倒霉孩子，我刚才可差点没忍住杀了你们！
　　这种时候就赶紧跑吧，别找装备了！装备早就被史莱姆吞了转化成能量了！
　　“你傻了吗？我们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快离开这！马车上有毛毯，起码我们不至于冻死。再进去可就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了！”杰森难得说了句路翊想听的话。
　　剩下两人点点头，狼狈地站起来，三个只穿着裤衩子的青年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地接连跑上阶梯。和来时的激动与自信截然不同，此时他们的心中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庆幸。
　　走到最后一阶时，杰森不知为何停住了脚步，害怕地向后看了一眼。
　　可他到底还是害死了人。
　　那道门关上的场景，或许会一辈子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
　　“天已经亮了！女神保佑，马车还在！杰森，我们快走吧！”斯蒂克因为外面的风冷发抖着大叫道。
　　杰森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转头跑出了地下城的入口。
　　很快，马车逃难似的离开了原地。听着马蹄声逐渐远去的声音，路翊的身影出现在阶梯下方，依靠在走廊入口的墙边。
　　他叹了口气，像是在想些什么。
　　最终他无奈地笑了笑，从身后拿出一个原本放在马车上的袋子在手上掂了掂。袋子里传出了美妙的金属硬币碰撞声。
　　“‘路翊’这个身份暂时用不了了，总得再多拿点补偿，”路翊一松手，袋子并未垂直落下，而是就那样凭空消失了，“也不知道这些金币够不够做一个新的身体啊……”
　　【作家想说的话：】
　　又写了好多……应该是两章的量，但不想中断节奏所以没有分开发，我亏了你们赚了
　　以及，
　　其实不是这两天的事了，不过还是要庆祝一下：ht的作收2万了！感谢各位厚爱。
　　以下是和本文无关的一些感想，对我本人毫无印象只是随手点进来看文的读者可以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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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人写文7年，文笔没啥长进，毛病倒是越来越多了哈。
　　一开始确实总考虑着要顺应热门题材，然后要塞很多肉梗，事实上这个策略的确有效？总之我感觉自己因此获得了不少超出文章水平应有的反响与喜爱。
　　近几年仗着有老读者支持，开始只写自己喜欢的玩意了。
　　现在首页改版很多，懂的都懂。我还是不想入v，也不想做ht独家发表，所以曾经时不时上首页的“辉煌”大概再也不会有了。大家随缘看心情推荐吧，我也不在作话里催了，签到次数不够的话更是不必强求，问题不大。
　　变得越来越佛的一个原因可能是年纪大了，从第一个大学写到第二个大学，现在毕业工作了还在写，心态变了很多。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你们这些老读者一直在看，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在追连载，会像弹幕吐槽一样留下很有意思的评论我就满足了。
　　BGM: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恩将仇报了属于是）
　　总之，接下来也会继续写一些和所有网站风格都格格不入、自娱自乐的产物。请多指教。


09 就算是地下城也可以成为冒险者
　　路翊检查了一下地下城的状态，在杰森三人的努力下，昨晚他损失了三只史莱姆，相较于得到的收益可以忽略不计。
　　三套冒险者衣裤，一件厚披风，两个棉外套，剑、魔杖，一个大背包，包里的各种物资……最重要的，还有额外的金币。
　　将这些转化为能量，加上之前吸收的情绪，地下城的身家一下子变富裕了许多，虽然还远不能胡乱花费生命力，但起码不用担心半年内就把自己饿没了。
　　路翊设置了初级哥布林，得知这群绿皮怪物的智商并没有比史莱姆高太多，比起亚人物种更接近于攻击性极强的野兽，路翊放弃与他们沟通，转头又在各个房间内添置了新品种怪物，宝箱怪。
　　这些怪物的外观与普通的金属箱子无异，有的可以轻易掀开，有的还额外自带一把大锁作伪装，当人毫无防备地打开或撬开后，迎接他们的会是尖锐的獠牙和能够将外物卷入其中的尖长舌头。
　　宝箱怪的行为很难预测。他们会在活动范围内随机瞬移出现，有时候会吞吃敌人，也有的会只取走目标身上的贵重物品再将其吐出。可能这是不同宝箱怪的“喜好问题”吧。
　　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之后奔着财宝而来的冒险者们。一般地下城都是真的宝箱和宝箱怪混着放的，可我家只有假的。
　　路翊设身处地地代入了一下次次都失望而归的心情，同情感油然而生。
　　“真的宝箱……嗯，等以后有钱了一定放进去几个。下次一定。”
　　还有烟雾蝙蝠也可以来几只。路翊将这种体型较小，能够通过挥舞翅膀释放烟雾，但本身攻击力与普通蝙蝠怪无异的物种调配去各个房间角落，权当氛围组成员。
　　这么一看，目前已开放的地下城区域里的物种变得丰富不少。虽然从颜色到特性，大家就差把“反派集中营”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但路翊还是挺欣慰的，起码这里热闹一点，终于不像个“史莱姆专门体验馆”了。
　　“要是能来点有智慧的物种，平时可以和我交流一下就更好了……”路翊在地下城转悠了一圈，不无落寞地嘀咕道，“糟糕，好像来了这个世界后我越来越喜欢自言自语了。”
　　掌握了回到那个小空间的方法，路翊意念微动，下一秒就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刚才观看实时情况的小房间里。
　　路翊看着仿佛现代装潢的温馨房间，将床上的枕头拿起，又一次瞬移回了地下城的回廊中。
　　果然，手上空空如也。
　　路翊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否则他可以在房间里幻想出大把金币和珠宝，然后拿到外面去享受，那简直是无本万利的生意。
　　他可以将现实中的事物带进房间保管，但在这里因意念生成的东西却无法带出——应该说它们本来就是路翊脑中幻想的投影，并不真实存在。
　　回到房间，路翊打量了一圈，思考该如何称呼这里。
　　一个隶属于地下城，但并不与任何区域连通，只有我能够进入的领域……门卫大爷监控台？游戏GM房？程序后台？地下城核心？
　　脑子里飘过数个称呼，路翊想到了什么。
　　“不，我应该对刚才发生的情况有所警觉。不能用’游戏’、’程序’这种轻飘飘的称呼误导自己。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表明这是一场游戏，即将来到地下城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我的同类。我得时刻记着这一点才行……”
　　“……就叫’我的房间’吧。”
　　他望了一圈周围，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具体的场景。
　　短暂的静止后，路翊的四周浮现出淡淡的黑雾，等到黑色褪去后他再次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实木的简约风矮脚床，防止着小台灯的床头柜，白色的书桌和一把舒适的转椅，以及垫着浅色毛绒地毯的小茶几。
　　这正是他在地球上居住了好多年的房间。甚至，书桌上还有一台像模像样的电脑！
　　路翊立刻过去按了一下开机键。见毫无反应，他好奇地将电脑主机拆开，果然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没办法，这里的投影都是因他的想法而形成的。可至于电脑里面是个什么结构什么原理，路翊自己也一窍不通。
　　早知道有穿越的这么一天，我当初一定拼了命也会去学工科……路翊苦中作乐地这么想着，从书桌下抽出纸笔，刷刷地写下几行字。
　　穿越的原因：目前未知。
　　回去的方法：目前未知。
　　当前地下城的状况：缓慢发展中。人类的攻击对地下城建筑本体疑似无效，我甚至怀疑地下城其实并不存在于物理意义上的“大陆地面之下”，而是在进入后来到了一个单独存在的空间。或许以后可以尝试从地面上往下挖挖看？
　　这个世界的人类在魔法天赋方面对比其他种族有先天上的劣势，而魔族也就是许多人口中的恶魔，往往有着强大的魔法能力。如真像斯佩王国内流传的传说，人类英雄消灭了魔族，甚至杀死了黑暗女神？目前我对这种说法存疑……
　　未来方向：走一步看一步。不过首先要明确一点，绝对不能有进攻人类领地的想法。
　　对于没有智慧的物种，限制活动范围，在地下城内部采取顺其自然的策略。没有必要强求它们不去攻击，但也不必刻意指挥它们杀人，冒险者进来后凭本事探索，很公平。
　　如果未来出现有智慧的物种，则鼓励他们在自保的前提下与其他种族保持友善关系，以免招惹是非。
　　其他不要忘记的事……
　　路翊撑着脑袋想了想，笔在指尖转了一圈。
　　他的目光移向书桌上幻想出来的相框投影，照片上是一对和蔼可亲的夫妇，还有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笑起来时脸颊两侧有些婴儿肥的年轻女孩。
　　路翊想到了过去在地球上那些一尘不变的“无趣日子”，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用比之前更大号的字体继续写道：“不要忘记自己是人类。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不如试着享受一下异世界的奇妙生活吧。”
　　写完这些，路翊把这张纸贴在书桌前。
　　……
　　佩尔西镇，冒险者工会内。
　　“这是由冒险者工会官方发布的委托，或许不能马上得到线索，但毕竟这关系到未来周边居民的安全问题，我们希望各位能够尽心竭力地调查。”
　　“道理我都懂，可是这描述也太含糊不清了吧！遗迹的环境呢？信息呢？当时遭遇危险的具体状况呢？我在野外什么都没找到！”一名长相粗旷的中年冒险者拍了拍布告栏，满腹牢骚。
　　柜台内的女士微微欠身，抱歉道：“如我之前所说，向协会报告这则消息的先生不愿意露面。他和同伴在这次经历中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已经发誓不愿再踏足冒险者的领域。他们其实并不想发布委托，是工会认为他们的情报有重要意义，所以才向各个城镇的冒险者们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好吧，这我也接受。但地址呢？方位呢？连这些都不知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恶作剧啊！”中年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显然他对那些年轻还不知深浅的冒险者颇有怨言。
　　“这……毕竟据他所说，他们的同行者有一人死在了遗迹中。逃亡时他们大脑一片空白，直接回到莱茵市的家中休养了足足一周。再之后就完全想不起来当天的路线了……”
　　冒险者协会的工作人员又一次表达了歉意，中年人身后又走来了几人，斜了他一眼：“女士，这任务我们接受了！有些人或许出门不喜欢带上大脑！没有准确的指令就找不到目的地。而探索未知的地域其实也是我们冒险者的职责之一，不是吗？”
　　被鄙视了的中年人怒目而视：“你们这几个新手，等吃了亏就懂了……！”
　　柜台内的女性看这架势，连忙哭笑不得地柔声劝了几句。协会内来来往往的冒险者们其实大部分人本性都不错，但很多都相当粗鲁，在协会内部互相看不顺眼打起来都是常有的事。
　　“各位，这不是一个定向的委托任务，所有人都可以接受。我们冒险者协会互相之间会定期联络交换信息，不论发现了遗迹的入口地址，还是记录下遗迹内部的地图、怪物种类，只要是有意义的情报都会收到相应的报酬。当然了，先到先得。”她向面前的几人柔声细语地耐心解释道。
　　中年人想了想道：“好吧，那我也……再去找找看。总之，有消息就来告诉你们对吧？”
　　“当然！不过，我还是希望各位冒险者们把自身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很快，冒险者们争先恐后地挤了出去，仿佛落后一步就会和酬金失之交臂。他们匆忙离开时与一名头戴兜帽的红发男性在入口处擦肩而过。
　　协会的女性对在一旁等候区看报纸的男人微笑道：“这位先生，抱歉让你久等了，现在我有时间可以办理……”
　　男人刚试图放下撬麻了的二郎腿，这时早已在门口沉默地站立了一会儿的鲁弗斯取下了与披肩连成一体的兜帽，步入屋内。柜台里的女士小小地“哦”了一声，对他小声匆忙道：“真不好意思，请再稍等一下。”
　　“好的。”
　　于是沙发上的男人毫无怨言地恢复了原本的坐姿，继续埋头看报纸。
　　看见高大的鲁弗斯那头标志性的红发，柜台内的女性热情地打招呼：“这不是鲁弗斯先生吗！你刚才是否已经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你对这个委托感兴趣吗？如果有你这样强大的冒险者，收集情报的效率一定会提升不少的。”
　　协会大厅内短暂地陷入静默，过了几秒钟，鲁弗斯才缓慢地开口：“我在莱茵市已经得知这个消息了。我听说……听说他们那位在冒险中死去的同行者叫’路易’，有一头少见的黑色长发。”
　　他顿了顿，垂下眼睛道：“……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接待员眼睛转了转，随即吃惊地叫出了声：“哦，我记得！难道是不久前和你们一起出任务回来时的那名英俊的男士吗？就是我误认为是委托者的那位？”
　　鲁弗斯表情沉重：“至少我在这片土地上没见过第二个那样外貌的人。而且我已经在镇子上打听过，他似乎在旅店住了一晚，光顾了几家店铺，自第二天早上起就没人再见过他了。这与委托人提到的出发时间基本吻合。”
　　柜台里的女士露出马上要昏过去一样的表情，十指在胸前交叉，悲伤地小声念叨着：“女神在上……真是太不幸了……他明明不是冒险者，为什么会与人一起跑去野外的不知名遗迹？他们到底是如何发现那里的？”
　　“我不知道。或许他真的对那些事物很感兴趣——这一点我看得出来，”鲁弗斯的手心紧攥了攥，神色灰暗，“但是我明明叮嘱过他不要贸然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他也答应了我，会先试着在镇子上找一份工作……”
　　他们还约定了以后要和恢复健康的莉蒂希娅一起吃饭。鲁弗斯很久都没有交到过朋友了，收到了那样诚恳的祝福，当时的他打心底地感受到了许久未有的喜悦。
　　可转眼间竟出了这样的噩耗。
　　他救人并非期望得到什么回报与许诺。但任谁得知自己从死亡手中千钧一发夺回的生命，转头竟然干出近乎自杀的蠢事，或许都会像此时的鲁弗斯一样心情复杂。
　　鲁弗斯不理解，为什么世界上仿佛没有一件顺心的事。最重要的母亲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在那之后小小的莉蒂希娅成为了自己的寄托，可她也在一步步被拖进病魔的深渊……现在就连因为善心顺手救下的人也如此轻易地失去了性命，这简直是对他徒劳的人生的一种讽刺。
　　在沉重的寂静与哀悼中，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忍不住紧了紧手指，下意识地把头往报纸后缩了缩。
　　“鲁弗斯先生，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悲伤。如果这会让你感到不舒服，这个委托还是……”
　　鲁弗斯摇摇头，打断了协会招待员善意的建议：“不，我接受。我很快就会启程出发的。毕竟我需要探索更多未曾踏足的地方寻找可以制药的原料，而且我的确需要更多钱。”
　　“你真是位内心强大又诚实的伟大冒险者……”柜台里的女士毫不吝啬地对她一向抱有好感的鲁弗斯献上赞美之词。鲁弗斯苦笑了一下，又顺手接受了一个收集兔皮的委托，表情略显凝重地离开了。
　　终于，狭窄的佩尔西镇冒险者协会里只剩下两人。接待员翻出文件，看向等候区的男性：“这可真是件令人难过的消息。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嗯……布莱克先生，对吗？协会已经确认收到了考核所要求的，一只超过25英尺长的巨鼬鼠。现在我可以为你办理入会手续了。”
　　“是的，布莱克。”
　　路翊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他现在是一名有着十分常见的亚麻色头发、灰色眼睛的斯佩人，脸上五官普通到过目即忘。当然，名字也是一百个人里能找出一大堆的那种。
　　他瞥了一眼鲁弗斯离开的方向，想到对方那副难过不解，甚至有点愤怒的模样，心虚不已。
　　他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碰巧撞上鲁弗斯。所以他刚才即便明知自己已经换了一副样貌，绝无半点被认出的可能性，还是忍不住拼命往报纸后面躲。
　　对不起，你一定觉得你救了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可这一切是有原因的！
　　路翊忍不住在心里大喊。
　　当然，这话也就只能在心里说说，说出去绝对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所以路翊从刚才开始只好默不作声，在沉默而悲伤的氛围里独自尴尬着。
　　【作家想说的话：】
　　地下城路翊：俗话说得好，打不过他们就加入他们，所以我选择成为一名二五仔。地下城的情报费绝对不能落入别人的口袋。


10 强大且神秘的布莱克
　　“布莱克先生，这是你的徽章。请不要遗失了，没有这个是无法接受委托，也拿不到报酬的，”冒险者协会的接待员友善地介绍自己，“我叫克拉拉，如果你在白天到佩尔西镇的协会来会经常见到我。两天前的晚上你见到的则是值夜班的罗文娜小姐。”
　　提起“两天前”几个字，路翊有一肚子苦水要倒。
　　路翊认为杰森三人组在仓皇逃命后很快就会将地下城的情报散播出去，他算了算路上可能花费的时间，耐心地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等待着他们找来的“帮手”，结果好多天过去了，竟然无事发生。
　　路翊坐不住了，只好自己出门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他原本的外貌太容易让人留下印象，肯定无法继续使用。而地下城可创造的物种中显然没有人类，好在路翊能够以自身为原型制作出一具“近乎人类”的肉体，然后将所谓的“意识”，也就是灵魂投放进去。
　　这笔花费相当昂贵，比目前地下城所有的生物加起来所用的生命力都要多。路翊刚刚富裕起来的身家瞬间又一次消失殆尽。
　　进入新的躯体后，路翊原本的身体就变得仿佛一副空壳，没有呼吸和心跳，但肤色却并未变得苍白铁青，仿佛只是身体机能被按下了暂停键。
　　虽然已经看了自己的脸二十七年，但这还是路翊头一次“面对面”以第三方视角直视自己，这种感觉奇特又微妙。
　　处理好外表上的问题，路翊又给自己捏造了“布莱克”这个听起来很大众的名字，身份则是在来斯佩王国的路上双亲死于意外、从此居无定所的外国旅行商人，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被问起老家和住址的问题从而暴露了。
　　剑可以拿上装个样子，剩下十几枚金币要带上……鲁弗斯送我的毛皮外套以后不能穿出去了，太显眼……做好了准备，路翊很快就踏上了第二次前往斯佩的道路。
　　可惜，地下城的成长并没有给他在外界的能力带来任何质的变化。路翊还是只能使用“召唤”这一技能，而且同时只能召唤出一只地下城的生灵。好在现在他的选择变多了一些，高级史莱姆可以溶解敌人，哥布林则拥有比史莱姆更强大的肉体和进攻性，烟幕蝙蝠的黑烟能够迷惑敌人，也能在情况不妙的时候掩护路翊逃跑。
　　虽然一次只能召唤一只，但是可以靠反复召唤打出一套连招！路翊秉持着“弱的直接上，看情况放风筝，情况不妙干净跑”的策略，一路来到了零散分布着村落的区域。
　　他总觉得自己目前好像不能被称之为魔法师，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召唤师。
　　来到靠近人类居所的环境，保险起见，路翊不再保持魔物的召唤状态，怕被人看见难以解释。幸好这段路程上没有出现任何野兽，路翊在第二天到达了佩尔西镇外。
　　他没有进入佩尔西镇，而是在城外直接先坐马车去了附近的其他小镇，在那里路翊陆陆续续将身上的装备、衣物买卖更新，以求拥有一个更彻底的“新人设”。
　　因为杰森一行人的经历，路翊对自己的地下城有了更多了解，这些天脑子里诞生了不少想法。他认为像之前那样一个一个“骗”来地下城行不通，效率太低不说，傻子也不是天天有的。他得有一套成熟的体系地下城才能真正运作起来。
　　路翊并没有急着立刻行动起来，他还记得自己几天前贴在房间里的手写贴士——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享受生活。
　　于是他先在新的小镇上溜达了一圈，像个真正的旅行商人那样在二手店挑挑拣拣，晚上去当地的小饭馆享用了一碗味道还不错的番茄浓汤泡面包碎，搭配一小盘只有三四片的烟熏鹿肉，仿佛一个无忧无虑的观光客。
　　就在他喝掉最后一口葡萄汁准备去找旅馆时，路翊听到了有几个人在背后不远处落座的客人讨论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男士昨晚向冒险者协会报告了新遗迹的存在”，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到“协会已经发布面向所有冒险者的官方委托”时，不禁眼睛一亮。
　　委托就意味着有钱赚。又能只将自己想透露的消息广而告之，同时还能得到报酬和信赖，这简直就是双赢的好事！
　　他在结账时“顺便”向老板娘打听最近的冒险者协会在哪，结果还是老地方，佩尔西镇。路翊道谢后便立刻启程，一个多小时后就出现在了他曾经到访过一次的协会大厅。
　　值夜班的罗文娜是名戴着厚重镜片的女性，她和路翊之前见过的那位柜台员工相比十分沉默寡言。听路翊说他对委托有兴趣，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她就快速指了指胸口：“徽章。没有徽章不能接受委托。”
　　“啊，我还不是冒险者，但我确实知道一些消息……”
　　“不行，这不符合流程。你可以先申请成为一名冒险者。请在等候区填写。”罗文娜将申请表和羽毛笔递给路翊。
　　路翊看到表格上密密麻麻的栏位不免头疼。好在他提前拟定过“布莱克”的人设，就当巩固练习了，很快他就将表格还给了罗文娜。
　　“接下来将随机抽取你的入会任务，你需要在三天内完成，怪物或野兽的尸体不能做任何额外处理，这样会难以分辨它是否是从别处买来的，”罗文娜平铺直叙地说完后，将手放进一个简陋的盒子里搅了搅，抽出纸条，“布莱克先生，你的任务是带来一只超过25英尺长的巨鼬鼠，纸上有它的特征与常见栖息地。冬天要碰上它们需要一些运气，祝你顺利。”
　　“……谢谢你。”
　　罗文娜点了点头，低头记录上考核开始的时间点，将文件收好后又开始埋头在油灯下看一本厚厚的小说。
　　路翊忍不住心想，如果这是在地球，他或许会怀疑这位女士其实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AI机器人。
　　离开协会直奔郊外后的整整两天，路翊不忍回想。
　　冒险者协会的考核内容显然更新频率比较低，巨鼬鼠虽然体型大，但他们和普通老鼠一样冬天喜欢藏身于洞穴不外出。
　　路翊在野外到处找洞，指挥史莱姆和哥布林进入不同的洞穴查看，好几次体型相似但危险性却高出数个等级的巨紫蠕虫和毒獾之类的怪物愤怒地从洞里反追出来，因为史莱姆等小怪物根本无法匹敌，路翊只好玩命地跑路跑了半里路才甩掉它们。
　　后来则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巨鼬鼠，结果却发现它还差一点才到25英尺。
　　总之最后的最后，他在野外耗费了两天，亚麻色的卷发都变得乱蓬蓬的，总算找到并在史莱姆的车轮战下战胜了符合标准的巨鼬鼠，十分吃力地将尸体独自拖回了佩尔西镇。
　　白天，迎接他的协会接待员从罗文娜变成了克拉拉女士。冬天入会的冒险者并不多，她热情地将巨鼬鼠交给了后屋坐班的协会评定人员，请路翊在等候区喝些柠檬水，看看报纸，静候结果。
　　这才有了后来冒险者们接连进入协会，紧接着鲁弗斯也来了的那一幕。
　　此时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徽章的路翊回想起前几天的操劳，忍不住小小地吐了一口气。
　　路翊很礼貌地对克拉拉微微低头道谢：“以后可能要经常劳烦你了，克拉拉女士。”
　　克拉拉有着栗子一样焦糖色卷发。她笑着问道：“我看到你的档案上写自己是一位旅行商人？能够兼顾生意与冒险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四处旅行的你一定会为我们带来许多有意义的情报！”
　　路翊笑了笑，直奔主题：“是的，正是如此。我这次来就是来提供协会最需要的情报的。真是太巧了，就在我外出完成考核任务的途中……”
　　他没有把话说死，但克拉拉显然自动联想到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哦我的女神！你碰巧遇见了？你有那所遗迹的消息了！？”
　　“我认为是的。但我只下去看了一眼，没有贸然深入，毕竟谁也不知道深处有什么。”路翊摇了摇头。
　　“这可真是再明智不过的举动！只有你这样谨慎的冒险家才能活得更久。”克拉拉露出欣慰的神色。
　　刚“死”了一次的路翊嘴角抽了抽，感觉又被鞭尸了一次。
　　未等他做出回应，克拉拉恳请地看向路翊：“如果你将情报提交给协会，在核实情况属实后我们会按照说好的给予丰厚的酬金，不过与此同时，遗迹的位置将会向大家公开，你可以接受吗？”
　　“当然，我很乐意。人多力量才会大，”路翊微笑道，“相信很快那里就会成为众多冒险者前往探查的场所，愿我们能够搞清楚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路翊接过克拉拉递给他的地图和笔，很快就将佩尔西镇外的区域和路线简单标注出来。因为离开边境的村庄区域后，野外就没有了道路，之后他就只能画出大概的方向与标志性的自然风景。
　　“谢谢你！我们会立刻派人去核实。你最近住在哪？如果一切属实，协会该如何将报酬交给你？”克拉拉询问道。
　　“我应该会暂时住在镇子上的莺尾花旅店，”路翊笑着说道，“期待好的结果。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下次再见。”
　　克拉拉连忙点点头，她急切地想将这份重要消息分享给各位。
　　看着“布莱克”走出协会的背影，她不禁在心中感慨道：真是一位有礼貌、举止得体的男士……重点是他显然十分强大，能够独自在野外来去自如，外来旅行商人的身份又为他增添了几分城镇上姑娘们最痴迷的神秘感。
　　虽然样貌太过普通这一点略有遗憾，但她依旧相信，这位布莱克先生很快就会成为像鲁弗斯先生一样的知名冒险者。
　　对女士的心情一无所知的路翊离开冒险者协会，直奔镇子上的服装店，见到了那位熟悉的老裁缝。当然，是单方面的熟悉，毕竟现在他不是黑发金瞳的路翊了，而是异世界原住民“布莱克”。
　　“年轻人，需要些什么？”老裁缝依旧戴着那副老花镜，抬头笑呵呵地问道。
　　“我想问问，如果我批量购买最便宜的装备，价格上会有优惠吗？”路翊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这是当然了，量越大越便宜！”老裁缝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路翊满意地笑了笑：“好的，我知道这些数量的报价……虽然不是现在，但不出意外几天内我就会来进一批货。”
　　很快，他拿着记事本又踏入了药剂店铺，问了和刚才差不多的问题。再之后是杂货铺，熏制肉干的小店……
　　忙活了一天后的夜晚，路翊在莺尾花旅店的普通间躺下，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可行性很高，不过也要看之后能从协会那拿到多少钱作为资金使用。
　　地下城的第一家为冒险者提供商品的小店即将开业。
　　以后可没人能够享受到杰森三人组一路畅通无阻的体验了，地下城内部不会太过危险，但会变得相当复杂，一次探索所耗费的时间会远超冒险者的预期。到那时，他们该选择坚持前进，还是立刻返回城镇补充物资，将机会让给同行们？
　　路翊相信大部分人会选择尽可能向深处探索，不然简直侮辱了他们“冒险者”的称号。
　　地下城不会让冒险者们因此为难。因为他们将会迎来一个颇为新奇的概念——“安全屋”。
　　至于哪里才是安全屋？那当然是路翊的店铺即将出现的地方了。
　　【作家想说的话：】
　　白天工作比较忙　日更不出来orz
　　。
　　想到了一些游戏里　在危险迷宫中随机出现、来去自如、但是看起来压根没有战斗力的奸商们
　　现在懂了吗，他们可能是迷宫的托儿（瞎说的）
　　————————————————————
　　克拉拉：词源拉丁语Clarus，“清晰，明亮”。这是个路人角色，但我挺喜欢这个名字，有种很开朗的感觉，所以介绍一下


11 地下城开业大吉
　　在佩尔西镇逗留了两日后，路翊得到了来自冒险者协会的联络与五百枚金币的情报费。
　　得益于路翊精湛的画工与清晰的指示，协会官方的工作人员很顺利地找到了野外的地下城。他们谨慎地进入查看后并未深入，迅速返回了城里汇报。
　　很快这笔经费就拨了下来，经由佩尔西镇的协会转交给了路翊。
　　他对这份报酬十分满意，立刻动身前往各个店铺取货。他目前的自我定位是“应急”，所以购入的商品都是最基础也最便宜的那种。至于之后会不会需要别的商品，路翊决定日后再来进货时看情况判断。
　　在进货的途中，路翊顺便给自己也更换了武器：一根足有半人高的法杖。
　　他要给人营造的是独来独往、实力强劲的冒险者形象。路翊对于自己手握冷兵器时油然而生的那股菜鸡感很有自知之明，而且他空长了个子，身上没什么肌肉，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一名合格的剑士。
　　魔法师就不一样了。
　　而且我的确是魔法师……大概。至少我身体里有魔法，只是暂时没学会什么攻击技能而已。路翊在心里为自己找补。
　　唯一要说还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他最近才得知，这个世界上的人类魔法师大多都需要法杖的引导才能顺利用出魔法，吟唱也是相似的道理，可他则两者都不需要。法杖只是一根给外人装样子的配饰。
　　路翊拿着法杖挥了挥——如果再结实点，或许他能尝试用这东西敲晕敌人。
　　最后，路翊花费二十五金币买了一辆质量上乘的马车。这样一来他终于不用靠双脚往返于地下城和斯佩王国之间，不光节省了时间，在半路被野兽袭击的概率也大大降低了。
　　等到路翊将东西全部搬上马车，回到地下城的时候，他看到入口外已经有一些人了，被留在地面上看守行李和马的冒险者们互相之间几乎没有交谈，有些在打瞌睡，也有的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进行基础练习，看样子等得很无聊。
　　或许以后可以建一个“驿站”？哎，现在我分身乏术啊。路翊在心里又记上一笔，默默地将马车里的货物塞放进比他人宽两倍的大背包里，还拿出了锅和睡袋等物品。
　　“喂，你这家伙，你是一个人来的？而且还准备在里面烧饭露营？不要命了吗？鬼知道这地下有什么危险！”一旁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路翊的行为。
　　“哈哈，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有自己的对策。”路翊微笑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肩带的平衡，又从马车中拿出了自己的法杖攥在手中。
　　周围的人立刻眼睛就亮了：“你是位魔法师？你有没有固定的搭档和队伍？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我的同伴都是很出色的战士，狩猎也是一把好手！”
　　“我们也是！你擅长哪种魔法？我们队伍里有位同伴，很擅长设置陷阱……”
　　“不喜欢人太多的队伍就来找我们吧！我和我的搭档正缺少一位魔法师同伴。”
　　路翊微愣了一下，他知道这个世界魔法师很受欢迎，但没想到受欢迎到这个程度。
　　“谢谢邀请，可惜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而且实不相瞒，我对自己的自保能力有一定自信，所以没有加入队伍的意愿。”
　　听他这么说，大家纷纷露出了遗憾的表情，看向路翊的神情多了几分钦佩甚至忌惮。魔法师往往代表着高攻低防，缺乏近身能力，尤其是吟唱咒语期间极其容易被敌人袭击，喜欢独立行动的魔法师是很少见的。
　　看到大家眼里仿佛浮现出了“深不可测”四个大字，路翊满意地点点头向众人示意告别，随即把马车拴在空地上的树桩处，走下了入口的阶梯。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他就把马车放在这里走了？万一有人顺走了怎么办？”
　　说这话的人被其他人斜了一眼：“你敢吗？为了一辆马车，得罪一位敢独自冒险的魔法师？”
　　“反正他又不一定知道是谁干的……”那人嘴硬地嘀咕了一句，但众人包括他自己屁股动都没动一下。相反，所有人都打定主意帮那位魔法师看着他的马车，反正横竖也是等人，说不定能顺便赚点人情。
　　路翊走到阶梯的一半，意识到视野范围内空无一人，直接瞬移回了自己的房间，下一秒就把背包扔在地上。
　　太重了！路翊在众人面前维持了几十秒的得体表情破裂得一干二净，他撑着桌子揉了揉被硌得生疼的肩胛骨和锁骨，长长地吐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开店的准备了。
　　……
　　“大家小心点。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很疲倦了，我也一样。但是在这个未知的地下遗迹里绝不能大意。”
　　在令人眼晕的石砖回廊深处，一名手持宽剑的战士对身后的两名同伴提醒道。
　　殿后的男人是个大块头，他叹了口气道：“这个地方没有日光，我的时间感都被麻痹了……我们进来有多久了？”
　　“可能有将近一天了吧？哎，如果不是我看到宝箱就提出要撬锁打开，我们就不会差点陷入危机，耽误了好久……那种魔物竟然会伪装成财宝，太阴险了！”团队中一个瘦小的女性咬着嘴唇懊悔道。
　　“不过距离上次遇见其他小队已经好一阵子了，这是不是说明目前我们是探索得最快的？是不是很快就要到最深处了？”大块头乐观地说道。
　　瘦小的女性依旧忧心忡忡：“我从刚才起就觉得我们似乎一直在某块区域打转！你看，我们返回上个房间的时候，路线和我绘制的简易地图已经对不上了！天知道我们到底在哪里……要知道，我们小队大部分物资都留在地面上，我觉得现在该返回一趟才最保险。”
　　他们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显然有了一件上的分歧。大块头男人乐观地认为他们的进度很快，领先于他人。瘦小女人害怕会被就此困在迷宫里，弹尽粮绝。而队长则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觉得两人说的都很有道理。
　　“谁能想到这里这么大，这么复杂？”队长感慨道，“一般遗迹都是曾经的祭坛、地窖等建筑废弃数百年后形成的，但这里的面积让我觉得简直堪比镇子……不，简直是一座城市的大小了！”
　　“也就只有队长你是从城里来的，我们俩都是乡下人……”
　　“等等，别说话！”
　　瘦小的女性话刚说到一半，突然被他们的队长打断了。她和大块头男人瞬间高度警戒着四周，屏住了呼吸。
　　他们的队长眉头逐渐皱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怀疑自己的微妙表情。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大块头显然对食物颇有见解，他嗅了嗅，露出了相似的疑惑表情：“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这应该是土豆浓汤的味道！我的鼻子很灵的。”
　　“有点奇怪，去看看什么情况。不要轻敌，既然有伪装成宝箱模样的怪物，说不准也有能够模拟出食物味道的新品种呢。”队长警惕地轻声说着，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跟上自己。
　　三人拐了个弯，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一间没有门的房间，味道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之前数次一推门就被诡异的蝙蝠糊了一脸黑烟，小队三人以一种奇怪的御敌姿态窜入了房间内部，紧张地四处张望。
　　“……”
　　在他们看清楚房间里的状况后，三人不约而同地掐了自己一把，以为他们遇到了什么致幻的陷阱。
　　为什么在地下遗迹的深处，会出现一个男人悠闲自得地独自架着铁锅做饭的场景！？
　　这可能是怪物的拟态……
　　瘦小女性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两名同伴。
　　路翊盘着腿坐在地上，用一把大勺子在咕嘟咕嘟冒泡的锅里搅了搅，他抬头看到三人的身影，仿佛没有看到他们脸上的惊讶，十分自然地问候了道：“陌生人，你们好。我正准备享用夜宵呢。”
　　他的亲切让三人恍惚了几秒。
　　这人好诡异！我们还是走吧！瘦小女性用一种警惕的目光拼命向两个同行者暗示。
　　她的队长犹豫了一下，似乎正在考虑是否应该与对方交换信息。而大块头同伴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警示，反而满脸欣喜，主动向路翊走了过去。
　　“嘿，老兄，你也是冒险者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同伴们呢？”
　　路翊目光没有离开他的锅，但语气十分友善：“我习惯独自行动，这样比较自在。”
　　“一个人探索到这么深入的区域，还有心情做饭吃，哈哈！你不怕有未知的魔物会闻到味道冲进来吗？”大块头爽朗地笑起来。
　　路翊张望了一圈四周的环境，耸了耸肩膀：“我已经把这个房间内的魔物驱除了，至于外面……”
　　他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我使用了一些小技巧，保证任何情况都不会有魔物进来打扰。”
　　说罢，无视了三人眼中掩盖不住的震惊，路翊重新低下头去，给自己盛了一碗热乎乎的土豆奶油汤，随后又从放在一旁的硕大背包里取出了一大块吐司和一小罐豌豆酱。
　　瘦小女性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同伴喉结上下窜动，她仿佛能听到对方咽口水的声音，忍不住一脸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大块头挠了挠后脑勺，抱歉道：“哈哈，我忍不住嘛。为了战斗时不碍手碍脚的，我们带的食物太少了！这一天我就只吃了两块黑面包。”
　　队长知道他体型大，饿得也快。这次轻装上阵是自己的提议，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决断，否则遭遇魔物时他们的行动绝对无法这样敏捷。只是他误判了地下遗迹的大小，所以才陷入了前进要挨饿，后退又觉得惋惜的两难境地。
　　“这位冒险者，该怎么称呼你？”队长主动走到路翊身边，询问道，“我知道这是你辛苦清理出来的区域，但你是否能考虑一下，让我们也在这里稍作休息？我和同伴们都累坏了……如果不可以也没关系，我们立刻出去。”
　　很会说话，很有责任的队长啊……比那个杰森优秀不知道多少倍。路翊在心里默默评判着，脸上保持着那副淡然的笑容：“你可以叫我布莱克。请随意坐下休息吧！如果你们也想来一点食物或是药品，不用客气，尽管提出来吧。我出于个人习惯，喜欢带很多东西在身上，或许这里面正好有你们需要的。”
　　队长的神情变得颇为激动，如果他们可以从这位神奇的冒险者布莱克手上交易到一些必需品，当前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两难境地就可以解决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们的确需要一些食物和水。当然，是在不造成你困扰的前提下……”
　　他飞速瞟了一眼布莱克锅子边上的那个硕大的背包，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不去询问对方到底是如何独自扛着这些东西与魔物战斗的。
　　很多冒险者都有自己的秘密，在这种情况下对一位友善的强者刨根问底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很快，三人就看到布莱克从那个背包里陆续取出了干粮、饼干和水袋。
　　“如果你有药物，能不能也分给我们一些？哦，我的意思是卖给我们。”瘦小的女性保持着警戒的态度，但语气比起刚才已经软化很多了。
　　路翊点了点头，三人又看着他从包里翻找出绷带、消毒水和回复药。
　　“三人一天份的干粮和饼干打包算你们5枚金币，如果你们有自己的水袋，水就算送你们的了，”路翊一样样清点着，“一大卷绷带5银币，回复药5金币，消毒水1金币……哦不好，我的土豆浓汤要凉了，你们可以看看需要多少。”
　　队长点了点头，瘦小的女性立刻和他凑在了一边，讨论小队的需求。
　　“和外面比价格不便宜，但考虑到这是在遗迹深处，这个价格也绝不算贵。”
　　“是的，我一直信奉’免费的才是最贵的’。知道他是为了赚钱才卖东西给我们，我反而安心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讲价的余地……”瘦小的女性小声嘀咕道。
　　不远处拿起碗吃了一大口的路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心道：这话不错。不过这位女士，虽然你已经压低声音了，但只要你还在地下城里，你说的话我就听得一清二楚……
　　“咳、咳……我能在这里坐一会儿吗？”大块头的男人不参与同伴的讨论，反而一脸不好意思地凑到了路翊身边。
　　路翊点点头，看着对方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明白了什么。他放下自己吃到一半的碗主动道：“你要吃一点吗？虽然我没有备用的餐具，但正好有一个空的药剂瓶，可以给你来一杯。”
　　“哇，可以吗？太谢谢你了！”大块头欢快地迅速坐下，“其实就算在听到消息赶来这里之前，我也有一周没有正经吃过美食了。在这之前我们碰巧在野外完成委托……”
　　“吉安特！你一个成年人，怎么可以开口管人家要吃的？”远处的瘦小女性看到这边的场景，焦急地指责自己的同伴。
　　“没关系，一小杯而已。”路翊笑呵呵地说道，将盛得满满的杯子递给大块头男人。
　　吉安特顾不得烫嘴，满足地喝了下去。
　　“你手艺真不错啊！真香！”
　　“……”
　　瘦小女性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了起来。一杯土豆奶油汤而已！那一锅汤都比不上一瓶回复药的价值。多亏了他们的好队友吉安特，她现在有心也不好意思开口和人家讲价了！
　　“真是不管帐就不知道队伍的难处……”她肉疼地从钱袋子里数出几十枚金币交给那个神秘的布莱克，将需要的物品默默地装入自己的背包。
　　“谢谢惠顾，如果之后发现东西不够了，或是需要从战斗中暂时喘口气。你们还可以来这里找我。”路翊愉快地收起钱袋，友善地向几人提议。
　　队长用一种十分惊异又敬佩的目光看了一眼路翊。看来这个人准备在地下遗迹待上很久！
　　队长忍不住看向悠然自得的路翊：“你不准备继续向深处前进吗？最深处说不定会有金银财宝，甚至可能存在古代遗留下来的文物，拿出去将会比你在这里做些小生意赚的更多。我看到你放在那里的法杖了，想必你一定是一位强大的魔法师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继续前进？”
　　要是真有金银财宝和文物，我早就亲自拿出去卖了，也就不至于在这摆摊了……路翊在心里不无悲伤地想着，秉持着装神秘的人设路线，闭上眼笑着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更适合去做的事。在这里为其他冒险者提供后援就是适合我的事，冒险和冲锋陷阵的活儿就交给各位了。”
　　“祝你们一路顺风。”
　　其实仔细想想，路翊的话不太经得住推敲。一个单枪匹马进入遗迹深处的魔法师，有神奇的方法能够阻止魔物进入房间，这样的人怎么就干不了冒险者的活儿呢？
　　不过他的一套送客台词念得行云流水，三人组也没细想，点了点头后重新拿起武器，带着充足的物资离开了房间继续前行。
　　……三个战斗力和配合度都相当不错的冒险者，应该是老搭档了。路翊在心里点了点头。他可以随时看到地下城内每个角落的情况，在对方进入房间于自己交谈之前就对他们的性格有了一定的认知。这对做生意来说是一项非常大的优势。
　　老道的冒险者很快就会摸清他们所需求的东西，以后探索时的购买需求大概会逐步减少。
　　路翊没准备靠一种法子永远赚下去，只要暂时有得赚他就满足了，以后他总还有别的法子。
　　比如说，“官方”地图。现在放出地图还太早了，等再过两天他就可以开始向第一次到达这附近的冒险者推销粗糙的手绘地图，虽然会很“不巧”地缺斤少两，但作为开荒阶段其价值是很珍贵的。
　　等冲在第一线的冒险者们不再需要这东西后，他还可以转手将更完整、更详细的版本连带上魔物的分布信息，一并卖给冒险者协会赚一波信息费。
　　在心里盘算着，路翊默默地吃完了自己做的宵夜，收拾好锅子，等待新的买家上门。
　　……
　　“……他妈的，这是哪儿啊！”
　　路翊在房间里背靠墙壁假寐，实际上他的意识已经在地下城里转了八百圈，看了各种精彩“直播”。直到隐隐听到了某人粗鲁的叫骂声，路翊发觉那是从肉体的耳朵里传来的，于是迅速回到了身体里，睁开双眼。
　　“……可恶，还好剑还在……可不能让认识的人看见我这副样子……”
　　与对方愤怒的语气截然不同，路翊感受到的情绪是源源不断的羞耻与窘迫。
　　他挑了挑眉毛，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安排。
　　“第二种”客户很快就要上门了。
　　他对当初把杰森那几人打得满地下城乱窜的史莱姆大军印象深刻。可惜对上人数多、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小队时，那样的做法会让史莱姆死伤严重，性价比太低。不过如果恰好有软柿子可捏，那之前的史莱姆战略完全可以如法炮制。
　　悄然快速地改动了一下地形，很快那道声音的主人就毫无防备地进入了路翊所在的房间。随着路翊听到脚步声适时地抬起头来，迎接他的是几乎穿破耳膜的尖叫声。
　　“啊——！！！这里怎么会有人啊！”
　　一名二十岁左右的褐发青年单手持宝剑，全身赤裸，他的身上只剩一个皮质的挎包以及脚上的鞋子还健在。他走进房间后才看清里面有个人影，惊叫着迅速用空着的手将挎包拽着去遮掩自己的关键部位，脸部和脖子红得仿佛要沸腾了。
　　“我……这个，我，那个……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有那种奇怪的兴趣爱好啊！这是意外！我……我的衣服被奇怪的史莱姆吃掉了！你相信我！”褐发青年竭力为自己辩白。
　　指示史莱姆去吃人家衣服的罪魁祸首在青年对面轻咳了一声：“我信我信，你可以不要这么大声地喊出来吗？”
　　“啊，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褐发青年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这真是不幸，但至少你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路翊装模作样地淡然安慰道。话是这么说，他觉得面前的青年虽然人还活着，但灵魂仿佛已经死了一般枯寂暗淡。
　　“正好我这里有备用的衣物，虽然只是粗麻制的……”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青年的灵魂又活过来了，他就差没“扑通”一声跪下，激动地以一种保持挎包遮盖在身前的姿势往前冲到路翊面前：“卖给我！！啊不，请！请你卖给我！哪怕就是块布也好，求你了！”
　　“别别别，不用靠这么近……”路翊急忙退了几步，从他硕大的背包中翻出一件上下一体的粗麻长袍子，搭配一根弯弯扭扭的细腰带，看起来效果起码比套麻布袋好了那么一点。
　　他进货的标准很简单，成本低廉，方便穿着，男女老少大部分体型都能套进去，样子过得去不透肉就行。都光屁股了，谁还在意款式啊。
　　“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史莱姆！不吃金属，不吃人，专门吃布料！连内裤都没剩下，真他妈的离谱！”褐发青年有了衣服遮体，终于从羞耻到扭捏的姿态恢复了原本的气势。
　　他终于有心情四周张望了一圈，长出一口气：“太谢谢你了。没想到这附近会有人在，我刚才还在想呢，万一遇见的是个女冒险家，我这辈子的名声就算是完了。还好，还好是同性……”
　　“同性也不好说啊。”路翊上下打量了褐发青年一圈，意有所指地说道。
　　对方顿时僵住了：“呃……你……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路翊顿时乐了，感觉在地下城闷了几天的无聊被缓解了不少。他弯起嘴角笑了笑，愉快道：“也许吧？”
　　的确，路翊对男性和女性都抱有欣赏的目光，确切地说或许还更偏向男性一点，但他敢肯定自己感兴趣的反正不是这种瘦巴巴的的类型。这样的裸体摊在面前他都没兴趣多看几眼。
　　褐发青年苦苦思考了几秒，没想出路翊这句“也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知道自己本来脑子就不太好使，干脆也不想了，而是甩了甩脑袋，履行之前的诺言从包里拿出了几枚金币感激地递给路翊。
　　“哦？这样好吗？这只是一件粗麻衣，不值这么多钱啊。”路翊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但它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收下吧！现在来这里探索的人越来越多，地上入口前那么多冒险者在等同伴出去，我简直不敢想象我那样离开时的情景，更别提光着身子回城镇……那还不如叫我死了算了。”褐发青年深深叹了口气，再也不愿回想刚才那虽然短暂但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体验。
　　路翊点了点头，伸手“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远超粗麻衣价值几十倍的谢礼。
　　“那个，还有一个请求，就是……刚才的事，请向其他人保密……”
　　路翊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嗯？刚才的什么事？我根本不知道你叫什么，很快也不会记得你来过这里。”
　　“哈、哈哈，那就太好了！多谢。”褐发青年终于露出了解脱的表情。
　　“应该的应该的。”对面的路翊则露出了一个人谁看来都无比真诚的笑容。
　　多亏了大家的羞耻心，没人想对别人提起这里的史莱姆会把衣服吃光这件事，虽然迟早这个消息会被公布出去，但在那之前会有这样经历的人想必还会有不少吧。
　　“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你可以在这附近找我。除了去地面上补充物资以外，我应该会经常游走在这一带。”告别时路翊叮嘱道。
　　“好。呃，希望我永远不会有机会再来找你……”褐发青年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被史莱姆扒光的人生体验了，心有余悸地小声嘀咕着。
　　【作家想说的话：】
　　地下城的开业建立在某些人的痛苦上
　　之前考虑到杰森他们要穿过野外回去，好歹给他们留了条内裤。现在，变本加厉了啊你。（指指点点）


12 善的地下城内也会有恶的人类
　　就这样，路翊的生意很快就稳定地步入正轨。
　　他也不是一周二十四小时都泡在迷宫里的，偶尔他也会回到房间里休息，给人一种他去别处探索了的错觉。每隔几天路翊还会赶马车回城市里补点货，去冒险者协会报告一点无关紧要的情报换取信息费。
　　在这期间，不乏有人想要如法炮制路翊的买卖，然而从一开始要如何把那么多货物搬进遗迹深处就是个难题。
　　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路翊离开后，那间从不会有魔物入侵的房间就变得不再安全了，他们不得不派两个人在门口守候杀敌，外加上带进来的东西没有路翊那么多，把几个人的生活成本摊算一下就发现很不划算。
　　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并不是那个神奇的男人占据了一个安全区域用来做生意。而是有那个男人在的地方，才会变成安全区！
　　布莱克不在的时候，冒险者纷纷感到了不习惯。
　　他们没有了可以暂时落脚安心休息的地方，只能紧绷着精神前进。缺少了物资补充，他们不得不背上更多负重进入遗迹，或者提前离开。
　　而且布莱克经常会在那间休息室做饭！不是肉干、黑面包这样的旅行者干粮，而是散发着香气的各种浓汤，搭配蔬菜，烤肉……想想都忍不住流口水。
　　还有地图。这间地下遗迹很神奇，每次来时外层空间都丝毫不变，深处却像是有生命那样，房间的构造和走廊总是会出现变动，导致冒险者们的地图总要更新。
　　若非如此，他们的探索进度也不会如此缓慢。在深处的尽头有许多需要钥匙、抑或启动关卡才能远程打开的机关，但往往他们好不容易开启了一侧后，回去却找不到原本的门了。
　　虽然每个小队都失望而归，但他们都看得到一点点希望。
　　过了一段时间，那个名叫布莱克的男人宣称找到了迷宫变化的规律，具体原理他不愿透露，但每隔几天，任何来购物的冒险者们都可以以相当实惠的价格在他那加购更新过的小范围地图，虽然并不完整，但经过验证，只要画出来的部分都是属实的。
　　“布莱克到底是个多厉害的魔法师？”
　　“为什么他每次能背着那么多东西，还能在迷宫里来去自如？”
　　“他到底用了什么神奇的魔法才能将魔物隔离在房间外？”
　　这几个问题是各位冒险者无一忍不住在心里反复琢磨的。
　　往往在大家觉得“今天看来得返回地上休息了”的时候，布莱克就会神出鬼没地在附近的某个房间出现。
　　“哦，布莱克先生回来了！”
　　“布莱克先生，你今天想弄点吃的当作晚饭吗？我愿意付钱买一份，我什么都吃，不挑食。”
　　“迷宫又有变化了，您已经去探查过了吗？”
　　“我上次提过需要一些干草和胡萝卜，不知道您还记得吗……”
　　“布莱克先生，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
　　刚从城镇回来的路翊在空房间的中心放下那个熟悉的大背包，不久就迎来了一大堆冒险者的到来。
　　他不禁在心中感慨，短短一个月不到，地下城里也是越来越热闹了。
　　这得益于冒险者协会的宣传，当然也离不开路翊的尽心安排。在“尽量不闹出人命”与“让冒险者依旧有紧张感”之间找到平衡点，以及“让探索遇到阻碍”和“能看到前方的希望”也是很重要的因素之一。
　　毕竟如果一路破关到底，冒险者们就会发现经历各种阻碍，走过迷宫后抵达的终点——那间气派的房屋里什么都没有。
　　那样的话，很快大家就会宣告“遗迹探索完毕”，然后不再踏足此地。好在近日的收获让地下城快速成长，路翊有一种预感，很快这种生长就将越过一个门槛，到那时或许地下城房间的深处会出现什么新东西。
　　路翊看向冒险者们，笑着一个个回答他们的问题：“我回来了。稍后我会做些食物，正好我去买了新鲜的番茄和卷心菜，可以做番茄菜汤。需要的人和我说一声就好。”
　　“新的迷宫地图已经会治好了。不过我没有走太远，只有东边区域的哦。”
　　“干草和胡萝卜，我记得。我已经转交给你地面上的同伴了，他说会去附近逛逛，或许能有些意外收获呢。”
　　井井有条地将一件件事处理好，路翊端出铁锅，用打火石和半路捡的木柴开始生火做饭。安全屋中的冒险者们一个个望眼欲穿，很多本来准备买了东西离开的也停下了脚步，厚着脸皮表示自己也要来一份。
　　这一点是路翊万万没想到的，他收益最高的项目竟然是在地下城给人做饭。虽然他自认手艺不错，但远没有到专业厨师的水准，然而自从他的“美名”远扬后，这群冒险者来买东西的时候总盼着赶上自己的饭点儿。
　　由此可见在野外想好好吃一顿正经饭有多麻烦，
　　或许以后可以在地下城外开家餐厅，开发点异世界没有的菜谱……路翊很快就做好了一锅红彤彤的“罗宋汤”，一手收钱一手交碗分发给众人。他看着冒险者们一个个垂涎欲滴，希望自己能手抖多盛一点的模样，恍惚间觉得自己有点像学校的食堂阿姨。
　　说实话天天喝浓汤配面包他已经有点腻了。要是有机会真想来点什么水煮鱼，红烧肉，上汤娃娃菜之类的改善一下口味……
　　“那个，布莱克先生，其实我们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路翊望向对方：“好的，你说。”
　　那名冒险者显然有些局促，不好意思道：“其实不光是我，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虽然你这里的物资很丰富，但也不能说想买什么都买得到……或许我们可以与你共用这块区域，进行一些交易或情报交换？”
　　“当然，我们都知道这里是你靠一己之力清理出的区域，我们会付场地费的。”
　　路翊觉得这样挺好的。本来嘛，钱也不能都让自己一个人赚了，这是双赢的好事。
　　“好啊，没问题。其实我本来也在想这件事，当我回城进货、外出探索的时候，各位没有休息落脚的地方，想必十分困扰。以后我可以适当延长法术的生效时间，请你们中的一位为我暂时看守摊子。这样一来即便我偶尔不在，大家也能够继续冒险了。”
　　安全屋内响起一阵短暂的喧闹声，很快就有冒险者大声赞美道：“果然，这种能够驱逐魔物的力量来源于某种魔法！布莱克先生，你可真是位既善良又强大的魔法师！”
　　路翊被夸得有点心虚，但为了维持神秘的人设，还是只露出了一个平淡的微笑，感谢对方的称赞。
　　很快，地下城一层的交易区正式成立。除了路翊外其他的冒险者总是来来走走，但房间里很少会有空无一人的时候，甚至有的队伍在征求了路翊的同意后安心地在房间里拿出睡袋休息，对他的驱逐魔法相当信任。
　　渐渐地，冒险者之间流传起了不成文的规矩，在冒险途中恶性竞争、发生摩擦争吵、甚至偷盗都是在所难免的事，但唯独在那个遗迹深处的“安全屋”所有人要和平相处，否则就会被不留情面地赶出去。
　　“最近我感到这座遗迹有了一些很难说明的变化……或许很快，我们这些冒险者的探索就能更进一步了。我离开一阵子，希望能够带回有用的消息。”
　　这天，路翊又拿出了他的常用摸鱼借口。安全屋的客人逐渐增多是件好事，但这也意味着他要二十四小时保持神秘兮兮的强大人设，不敢轻易休息。所以路翊偶尔会跑会自己的房间小睡一会儿，或者单纯放松地躺在床上，看看地下城各处的直播。
　　“没问题！我们小队会在这休息到明早，如果有人找你我会转告他们的。”
　　路翊拿起法杖离开了安全屋，拐了个弯后身旁的地形就顺应他的意愿悄然改变，将他隔离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下一秒路翊就出现在了他的房间中。
　　比起第一次进入时，这个空间越来越拥挤了。这主要归功于路翊搬进来的物资库存，还有用于做大锅饭贩卖所需要的大量土豆、番茄、卷心菜等方便储存的食材，它们占据了房间的一半，让它看起来像个小商店的仓库。
　　路翊原本的躯体也被他一并放在了那边，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与地面，表情安详地斜靠着土豆堆“沉眠”。
　　路翊一开始考虑过给自己敲个等身高的箱子储存身体，但怎么看怎么像棺材，他觉得不太吉利就放弃了。放进立柜又像是藏尸，摆在床上的话晚上睡觉时更是诡异，于是路翊干脆就把自己随便放到仓库那一边吃灰去了。
　　“一开始还觉得有点怪，看久了也习惯了……”路翊之前会房间时还时不时会被吓一跳，现在已然能够从容地将“自己”当作这房间的一道装饰性风景线。
　　他给自己倒了杯柠檬茶，往懒人沙发里一陷，轻一挥手，半空中浮现出数个“显示屏”，实时播放着地下城内的状况。
　　尽管靠意念就能在脑海里直接得知所有信息，但路翊在房间内的时候还是会坚持这样做，这是让他能够一直记得自己到底从何而来的手段，也是他享受生活的一种方式。
　　人生总要有点仪式感嘛。
　　抿了一口热腾腾的柠檬茶，路翊的目光被一道水蓝色的身影吸引了。
　　这段时间里路翊早已见过各种来往于地下城的女冒险者，但还是头一次见到打扮得这么耀眼的。
　　像大海一般泛着光泽的长袍显然是某种高级的丝料，袖笼往下罩着另一层淡蓝色的薄纱，这位金发蓝眼的女性上半身还额外叠加了一件短短的白色毛皮小披肩，在胸口处用镶嵌着蓝宝石的金属羽毛胸针固定。
　　“丽莎，你愿意来我们队真是太棒了！”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毕竟你在大城市也总能收到那么多组队邀请……”
　　她被两名同行者夹在中间保护着，以前以后的男人脸上堆起了恭维的笑容。
　　“本来我没准备来的。只是最近身边很多人都在议论新发现的地下遗迹，我就想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丽莎笑道。
　　“那你可算来对了！我们已经进来探索过好几次了，对这里相当熟悉。当然了，有你在，我们今天肯定能往深处再进一步。”
　　“你今天也穿的很漂亮啊！这料子是城里的高级货吧？贵族小姐可能都穿不上这样的东西。你最近一定赚了不少钱。”她身后的男人语气有些怪异，在丽莎身后上下打量着她袍子下的身材。
　　丽莎得意地笑了笑，右手持十字法杖，用她带着白色手套的挽了一下耳边的卷发，别在耳后：“没办法，像我这样的圣法师很抢手呢！呵呵，我身上的这件衣服是从王都买来的，听说用的是南大陆进口的丝绸，漂亮吧？”
　　路翊在房间里挑了挑眉毛，圣法师也是魔法师的一种，只不过不同于“水、火、冰、风、雷、土”这六大魔法属性，圣法师能够使用的是治愈魔法，一般大家将其归类于光魔法。
　　圣法师比普通的魔法师更受欢迎。联系到之前屡次有人愿意花钱邀请自己作为魔法师加入队伍，路翊不难想象这样一位容貌漂亮的女圣法师能赚到多少。
　　“走这边。”
　　几人远离了原本充斥着冒险者的入口，走上了岔路。一开始他们还会偶尔与其他小队偶遇，渐渐地却一个人类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目前为止的魔物都不强呢，你们看起来毫发无伤，这样一来我的酬金可赚得轻松了，”丽莎用手指卷了卷发梢，随口问道，“对了，这里除了烦人的蝙蝠以外，都有什么魔物？”
　　“没事，你不用担心这个。万一我们受伤了替我们治疗就好。”男人迅速答道。
　　“好吧。”丽莎耸耸肩膀，点了点头，对两名同伴的指示深信不疑。反正她本来也不是很关心魔物的情况，只负责施展治愈魔法，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同伴必然会将她保护在身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路翊在房间里默默地看着他们三人逐渐拐进了一条人际稀少的死路，在尽头的房间里除了几只灰色的史莱姆正在随意地跳动，其余什么都没有。
　　到处和人组队赚钱没毛病，但是起码要好好挑选队友啊，看清自己的状况啊，小姐……路翊撑着脑袋，忍不住在心里念叨。
　　“是史莱姆！”丽莎看清房间里的怪物后松了口气，“这种魔物很弱吧？快点解决吧。这里好像是死路啊，你们记错路线了吧！喂，你们真的对这里很熟吗？”
　　“当然了。”同行的男人用夸张的语调回答道，和同伴使了个眼色。
　　丽莎看他们一前一后地准备御敌，手握法杖站在他们中间，她觉得轮不到自己出场了，忍不住有些走神。
　　“啊呀，不好意思。”
　　“哇！”
　　丽莎急促地叫了一声，脸上浮现出愤怒的表情。同行的男性竟然如此粗心大意，战斗的过程中后退时踩到了她的脚，一下子将她撞地向后仰着摔去。
　　要撞到另一个人的后背了！
　　就在丽莎这样想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落下的过程毫无阻碍。她的余光瞥到了一旁就像是提前约好配合一样站到了一边的同伴，两人的脸上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诡异表情。像是嘲笑，又有些期待。
　　诶？
　　丽莎的大脑一时间停滞了，她没搞懂，只不过摔了一跤，有什么好笑的吗？而且这两个家伙怎么不赶紧扶她起来，在那边干站着？
　　“啊……唔、咕……救命！”
　　是史莱姆！而且不止一只，手上……身子上也有！她动不了了！
　　丽莎惊慌失措地扑腾起手脚。她看向无动于衷的两人，惊恐不已。他们要杀了自己？为了钱和装备吗？可是他们邀请自己的费用和这几乎持平了，这说不通啊！
　　“小丽莎，不要担心！这种史莱姆不会杀人的，我们再清楚不过了。”
　　丽莎在挣扎中能够艰难地怒吼道：“开什么玩笑！那你们也该快点救我啊！”
　　她一边挣扎，一边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在一寸寸溶解。从最外层的披肩，到长袍，洁白光滑的肌肤逐渐浮现，甚至连她的衬裙和贴身衣物也开始融化了。
　　她再迟钝也从两个男人眼中看出了他们的恶意与玩味，一瞬间扯着嗓子尖叫起来，想要以此获得别人的帮助。
　　“不要……不要啊！不要看我……！不许看！”
　　“我、我把你们付给我的酬金都还给你们，你们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丽莎早在慌乱间扔下了法杖，而且说到底她也不擅长攻击魔法，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自救，甚至因为史莱姆粘液的阻拦，连用手遮挡关键部位都做不到。只能绝望地眼睁睁看着自己变得赤裸。
　　“救命、救命……！啊——！”
　　丽莎的甚至顾不上害羞，心中只有恐惧。
　　哪怕真的如这两个人所说，这种史莱姆不会吃人又如何？这种情况下，这两个家伙真的还会让她活着走出去吗……
　　“早就看这女人不顺眼了！自认为有点本事就花枝招展地到处炫耀，上次我们付了几百金币，委托结束后邀她吃顿晚饭都不给面子！”
　　“脱光了也就这样嘛。和普通女人没什么两样，哈哈。”
　　丽莎感受到包裹自己身体的史莱姆像是完成了目的，毫无留恋地将她“吐”出。她尖叫着迅速用手掩盖着胸部，狼狈地向后挪动身体，后背很快就贴上了冰冷的石砖墙。
　　将目标调转向两个男人的史莱姆被手持利刃的他们很快解决，紧接着他们的目光就移到了丽莎身上。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光明女神保佑，求您慈悲……救救我……”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丽莎目光变得暗淡无光，甚至开始无助地向神祈祷。
　　……
　　原来如此……有人竟然会想到拿“不会杀人”的史莱姆做这种事啊。
　　路翊在房间里，眉毛皱起，在眉心形成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他看了一眼自己定下的规矩：冒险者进来后凭本事探索。
　　他一直保持着这条规矩，除了在那个安全屋内，其余的时候冒险者们即便起了争执，甚至互相攻击他也不会介入。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无法避免这些事物，而他路翊不是个非得要求全世界和和美美的圣人。
　　从本质上来说，此时发生的这件事与地下城毫无关系。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那种恐惧和汹涌而来的绝望感对地下城有益。这件事甚至不需要地下城恶意安排，人类自己主动便完成了……
　　“……”
　　路翊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与地下城的确没什么关系，但是……和’路翊’有关系。”
　　路翊站了起来，看着视野中的画面自言自语道：“……反正我也收到价值昂贵的服装费了，就当作救你的报酬吧，倒霉的丽莎小姐。”
　　还有，真希望各位冒险者下次不要再在地下城里对着光明女神做无用的祈祷了，这种感觉真是太微妙了——这里管事儿的，很可能是她的死对头“黑夜女神”的继任者。
　　随着路翊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丽莎所处的房间内随之产生了一些变化。
　　【作家想说的话：】
　　上班忙！更晚了。明天（今天）碧蓝航线五周年活动　不一定有心情更新，先提醒一下
　　虽然这章后半段剧情比较重，但我还是想特意标注一下本章的“世界名画”：《黑长直美男被自己丢在土豆堆里》
　　对了，下章鲁弗斯要来了～


13 信仰与祈愿
　　“唔……！这、这是什么东西在动！”
　　“有敌人！？啧，偏偏在这个时候碍事……！”
　　正准备向丽莎靠近的两个男人突然感受到脚下的地砖隐隐传来震动，慌张地四处张望是否出现了未知的敌人。而丽莎似乎已经被吓得呆住了，蜷缩在墙边，还没有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发展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
　　轰隆……随着巨大的声响，两名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地面仿佛活过来一般，如野兽一般生长、立起，迅速地超过了他们两人头顶的高度。他们早有耳闻这间遗迹很邪门，道路和房间会定期自我改变，但至少至今为止从来没人亲眼见证过它变化的瞬间。
　　他们试图向后退步逃跑，却徒劳地被困在了石砖铸成的密闭空间中，像被装进了狭小的礼物盒里。两人愣了一瞬，随即疯狂拍打着墙壁：“喂，怎么回事！这房间怎么没有门也没有出口！？”
　　其中一人脸色铁青：“糟了，那女人要是跑出去了我们就完蛋了！刚才就应该赶紧把她抓过来的，都是你磨磨蹭蹭……”
　　“谁能想到遗迹现在变了？算了，她那么要面子一女人，光着身子才不敢跑出去呢。等过一阵子遗迹再次变动咱们就出去了，哈哈，就我对她的认知，她肯定会缩进某个空房间的角落里发抖吧？”
　　丽莎呆呆地看着前方。
　　隔着厚重的石墙，丽莎本应该听不见里面的两人在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脑海中。
　　果然，他们本来没打算让自己活着出去……
　　丽莎心里一阵寒意，她浑身忽然又有了力气，狼狈地爬向自己掉落的十字法杖，用颤抖的手把它牢牢握住。
　　她就怕那间突然出现困住两人的封闭房间会很快崩解，连回头看它一眼都不敢，顾不上全身赤裸，惊慌失措地狂奔出了那间屋子，冲向了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
　　不知道狂奔了多久，丽莎终于鼓起勇气回头快速瞥了一眼身后，那里空无一人，也没有半点脚步声传来。摸着冰凉的墙壁，丽莎脚步渐渐放缓，眼眶里突然溢出大颗的泪珠，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砸到她赤裸的锁骨和胸口。她刚才绝望到极点的时候甚至忘了哭泣，直到这一刻才手脚发软地靠着墙壁哭了出来。
　　还好，她基本还记得来时的路，这一路上的魔物都已经被清除干净了，接下来只要到有人的地方去求救……
　　丽莎心里打了个寒颤。万一再遇上的人也和刚才那两人一样怎么办？
　　曾经她对男冒险者们很信任——毕竟他们宁可花钱邀请自己加入小队，恭维还来不及，怎么会反过来惹自己不开心呢。
　　短短几分钟，她的心态完全变了，对于看到男性这件事都感到恐惧。所以当她瞥到有一个短发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时，应激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一瞬间就转身想要逃跑。
　　“女士，你没事吧？”
　　她听到身后的男人叫住了自己，身体微微发抖。
　　“你的衣服被史莱姆溶解了吧？这在这个地下遗迹时常发生，不用太过在意。”那名有着亚麻色头发的男人完全没有因为看到了她的身体而流露出半点惊讶好奇或是兴奋，语气就和询问天气如何一样普通。
　　“真、真的吗！？”丽莎语气将信将疑，依旧背着身子，只把头扭过来看向对方。
　　那人的长相很没有特点，让人过目即忘。但此时他平和的神情却让丽莎心中欣喜不已。
　　“嗯。我已经见到很多次了，对女性的裸体没什么兴趣。你可以不用想太多……接住。”从房间算准了时间直接出现在丽莎离开的路上，路翊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扔向了丽莎，正好落在她那一头因为方才的挣扎与奔跑变得凌乱的金色卷发上。
　　丽莎惊呼了一声，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迅速地把它套在了身上：“谢谢你……”
　　她穿上衣服后终于转过来面对路翊，但她看起来还是很不放心，将十字法杖牢牢抵在胸口。“为……为什么你会正好带着一件衣服？”
　　“哈哈，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经常来这里的冒险者对这些史莱姆的习性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对这种事早有防备，而且也想出了不少对策，”路翊目不斜视地看着丽莎，竖起一根手指解释道，“既然它们喜欢吞食面料，干脆提前备上几块布用作诱饵。我呢，恰巧就在这附近做这种买卖。”
　　听到路翊说他是赚钱的，丽莎反而松了口气。她下意识去摸口袋，随后才尴尬地发现她并未带钱。
　　“我……我暂时没有钱。可我保证，等回到城里后一定会将钱寄给你的！”丽莎焦急不已，生怕路翊恼怒，或是要将她的衣服收回去。
　　“冒险时不带钱的人可相当少见啊。”路翊故作惊讶道。
　　丽莎咬了咬嘴唇：“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以前执行委托的时候，基本开销都是由队伍里的人承担的。可这次我被……被队友背叛暗算了！我差点就要死在这里了！”
　　她回想着之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后怕不已地在胸口双手紧攥：“一定是有女神保佑，竟然能够死里逃生。还碰巧遇上了你。”
　　“……”
　　路翊嘴角抽了抽。虽然他理解这种典型的光明女神信徒在这时候会这么想也很正常，但还是有一种当面被人挑衅的感觉。
　　本来准备免了丽莎的这笔费用的——毕竟她那一身装备都进了路翊的口袋，比一间破麻衣贵了几百倍都不止，但路翊突然有点憋屈，于是改了主意，指了指丽莎脚上那双与破衣服格格不入的鞋子：“没事，我看这鞋子是高级小羊皮制成的吧？你可以拿它交换。”
　　丽莎愣了愣，低头望向自己的脚。她刚才只顾着逃跑，都没注意到自己的鞋子还在脚上。
　　“哦，当、当然可以！”她迅速蹲下低头解开皮扣。没有鞋子也可以走路，比没有衣服强多了！
　　“谢谢。这比衣服的价格要高，作为交换，我护送你到地上去吧。”路翊嘴上这么淡然地说着，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仅限地下城范围内——毕竟我在这有伤害豁免，出去了后也许我的战斗力也许也就和你半斤八两。起码你那个法杖好歹还是金属的，我的法杖可是木头的。
　　丽莎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谢，但她在移动的过程中却相当谨慎地与路翊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看起来她比之前有戒备心多了……这在这个世界应该算是好事。路翊一边在心里赞许地点点头，一边开口像闲聊一样询问道：“我有点好奇，你说的’女神保佑’是光明女神吧？你为什么会信仰她？”
　　丽莎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你说’为什么’……因为我们斯佩的国王就是女神的信徒，同样的，我的家人和朋友也都是。具体原因我好像还真没有思考过……”
　　“原来如此。我其实是从外国来的，所以不太明白这些。如果冒犯到你请见谅，你知道信仰光明女神会有什么好处吗？”
　　丽莎长长地“嗯”了一声：“自古以来她一直慈爱地庇护着我们免受魔族的侵害。且教义上说，信徒死后的灵魂将会被天使环绕着迎接去往她的神域浮空之城，那里是个神圣而美丽的地方。”
　　“哈……”路翊感慨地叹了一声：原来有关“天堂”这一概念，不论哪个世界的畅想都差不多。他并不觉得丽莎的想法可笑。本来嘛，光明女神啥的听起来就对普通民众很有吸引力。相比之下，不论是“地下城的意志”，还是“代表黑暗的神”听起来都很像引人误入深渊歧途的邪教。
　　路翊走着走着陷入了沉思，脑子里有了一些猜测。
　　先不说其他小国信仰的神是否确实存在于某处，至少“浮空之城”真不一定只是信徒的幻想。既然有和黑暗女神挂钩的地下城，说不定天上也有那么个地方呢？只不过和自己不同，人家的老家不对外开放。
　　如果说在地下城死去的灵魂会被吞噬，那信仰着光明女神的人类死去后或许的确会去往天上——当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方式，随之成为浮空城的能量。
　　“我看到阶梯了！真的……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助。”丽莎感激不已地回头对路翊低了低头，他这才发现已经快走到地下城的出口了。
　　“那两个家伙……”丽莎看向路翊，恳切地请求道，“虽然只是我的一言之词，但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差点被那两个人杀了！我想让他们付出代价！你既然在这里做生意，肯定认识许多冒险者吧？求求你，能不能委托他们追杀那两个家伙？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特征！”
　　路翊摇摇头：“小姐，先不提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应该也知道冒险者都是认钱的。你现在拿不出这笔费用，我很难替你担保。”
　　丽莎咬了咬嘴唇，进退两难。她是一名圣法师，不可能傻到自己冲上去复仇。可等她回到城市后，说不定那两人已经从遗迹中逃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有两个曾试图奸杀自己的人藏在阴影处，她以后或许晚上睡觉都会惊醒……
　　路翊看着她，凑近了一些。这样突然的靠近让丽莎害怕地连退了几步。路翊愣了愣，假装没看到她脸上尴尬的神色，把手举在嘴边做出说悄悄话的姿势：“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那是什么……？”丽莎也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
　　“我也是听人说的。你知道吗，大家都在说这个地下遗迹是有自己的意志的，它一定是在保护着什么，所以才会一直变动地形，阻止冒险者的探索。”
　　丽莎愣楞地睁大了双眼，手指猛地紧攥，刺入自己的掌心。她刚才亲眼见证了地面的变动，所以对这种说法立刻深信不疑。那绝对无法用“自然现象”来解释。如果说是土元素魔法，可四周也没有半丝魔法师的踪影。
　　“你要不要试试向它祈祷？传闻中这种有意志的建筑，可以回应人类的愿望——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至今没有人证实这一点，全都是凭空猜测而已，”路翊语气轻松地补充了一句，“反正试试也没什么损失。”
　　丽莎眼睛闪过微光，她显然十分心动，只是总觉得向一座遗迹祈愿这种事有些诡异。
　　“你试过吗？”
　　路翊点点头：“是的，我许愿我的生意能蒸蒸日上，最好每天赚上一万金币。不过很不幸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也许是我还不够诚恳。”
　　丽莎一直充满阴霾的神情终于消散了两分：“哈哈，那也太难实现了，再诚恳也没用吧？或许遗迹本身都变不出那么多钱呢！”
　　这话不假……路翊在心里苦涩地点了点头。
　　“我得回去看摊子了，祝你一切顺利。下次记得好好看清楚队友的为人再组队，不会每次都碰巧遇上好人的。”路翊相当坦然地自夸，转身离去。
　　丽莎与路翊挥手告别。
　　她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回廊，又想起了刚才那种双腿发软的绝望与无力，还有发生了奇迹般的巧合时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延伸至地面上的阶梯，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叉在胸口后丽莎想起这是对女神祈祷时的手势，连忙慌乱地放下，最终无措地搭放在胸口。
　　“神奇的地下遗迹……如果你能听到的话，能不能实现我一个愿望……”
　　【作家想说的话：】
　　sorry，说好鲁弗斯要出场的，结果这章字数预测的有点问题，还没有出！总之就是解决这个事情后就来了（第二层也快开放啦！会有什么呢）
　　这个算27号的（迟到的）更新，今天晚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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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地下城这城能处，有事儿他真能上
　　先不说在地下城区域里光明女神还有没有信号这个问题，她反正早就切断客服服务了……也正常。不然听一群人类每天吃个饭也祈祷拉个屎也祈祷吗
　　（路翊：我听我都听，创业初期不易……）


14 地下城的神灵与灵魂契约
　　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她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站在寂静无声的空间中，丽莎就这样忐忑不安地安静等待了一会儿。
　　“哎，我就知道，哪有这么神奇的事……”丽莎原地打转了几秒
　　“是你在呼唤我吗？年轻的小姐。”
　　“……！”
　　丽莎一下子惊慌地掩住了嘴，防止自己惊叫出声。一道低沉失真的男音径直钻入她的耳中，她下意识左顾右盼，只见四周空无一人。
　　“你……你是谁？你在哪里？”丽莎壮着胆子询问道。
　　“难道不正是你呼唤了我吗？”
　　“我并不存在于特定某处。你也可以认为我存在于这座遗迹的每一处。”
　　果然，是这座遗迹正在和她对话……丽莎呆呆地望着前方，没想到自己的随意尝试竟然真的成功了。可惜刚才那位商人先生已经离开，不然她还可以将这件消息作为回礼告知对方。
　　此时已经回到了房间的“商人先生”路翊正用手掩着脸，在丽莎还没开口的时间里努力整理心态——这种故作高深的台词对一个现代人来说实在太羞耻了一些。
　　“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求您。”
　　丽莎颤抖着嘴唇，面对神奇存在回应了自己一事有兴奋，也有随之而来的惶恐。她将自己的愿望简述了一次，语序因为情绪激动有些颠三倒四。简而言之，她想要让那两个企图奸杀她的男人绝望地死去。
　　“年轻的小姐，你说的我都知晓。毕竟一切事情都发生于这间遗迹内，”路翊停顿了一下，语气淡然而平静地询问丽莎，“我可以达成你的愿望，可这不是无偿的。”
　　丽莎吸了口气问道：“我明白。可现在的我身上没有金钱，也没有等价的东西可以供奉给您……”
　　如果她有钱，那现在就可以将追杀的委托交给其他冒险者，他们甚至可以在那间房间门口等待变化发生的那一刻一拥而上。可她此时只能孤注一掷地向未知的存在祈祷。
　　“没有关系，你还有很珍贵的一样东西。”
　　“诶？”
　　“你的灵魂。”
　　丽莎听到这几个单词，惊恐地倒退了几步：“这是让我以命换命的意思吗？我、我错了！我不该贸然打扰您！我还不想死……！”
　　路翊一边保持语气波澜不惊，一边尽量简洁地说明道：“不是现在，而是死后。”
　　丽莎紧攥在胸前的手松了又紧，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惊疑不定。她的家人、朋友们都会在死后去往光明女神的天国，而她届时却无法与他们团聚。可放弃这次机会她的下半生则很可能会在恐惧中度过。
　　或许她可以搬离斯佩王国，去遥远的异国他乡居住，这样就不用害怕被那两人暗中报复……
　　因为她沉默了太久，那道声音似乎等得不耐烦了。
　　“如果你没有想好，就忘了这件事离开这里吧。”
　　“等、等一下！”丽莎急促地挽留着脑海中的声音，“那我死后灵魂会怎样？会被困在这里永远遭受折磨吗？”
　　路翊在心里“嘶”了一声。凭什么死后去光明女神那就是奖励，来地下城就是受苦啊？这里的环境看起来太糟糕了？刻板印象？
　　“不会。”
　　路翊懒得学光明女神的教义画大饼，非常直白地告诉丽莎：“死了就是死了。人类死后灵魂没有意识，未来或许会转世成为新的生命，或就此消散。那与死去的你已经无关。”
　　这对于丽莎来说是相当亵渎教义的说法，她在心底下意识地想要双手交叉对女神道歉。
　　可是……可是现在回应了我的祈祷的确实是这座遗迹的神灵，而不是女神。丽莎有些难过地想道。
　　不知道自己的格调已经从“遗迹的意志”上升到了神的高度，路翊在房间里撑着脑袋，忍不住用手指无声地在腿上敲打着。
　　灵魂听起来是挺值钱的，但说句会让丽莎心情复杂的实话，一个不知道几十年后才会兑现的灵魂……对于现在的地下城来说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这次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顺便让我实验一下“灵魂契约”这个技能……路翊在心里嘀咕道。
　　沉吟了一会儿，丽莎终于想清楚了，她声音发颤但坚定地说道：“好，我答应你。我该怎么做？”
　　话音刚落，丽莎眼前浮现起一团虚幻的黑色光球，她能从中感受到无法预测的强大力量，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那两个男人将会如你所愿，被困在狭小黑暗的房间中直至死去。”
　　“作为代价，你的灵魂将会在死后归属于我。”
　　“这份契约一旦生效无法反悔。”
　　“你无法将契约内容以任何形式告知其他存在。”
　　丽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以我的灵魂起誓。”
　　她将手伸向了那团混沌的黑影，在碰触到的一瞬间，那光球飞速没入了她的胸口。契约的内容永远刻入了丽莎的身体与灵魂。
　　路翊在房间内捏着下巴，在心中喃喃道：灵魂契约的效力是绝对的。约束的内容确实也是双向的。不过其实这里面有很多空子可以钻。比如说刚才他的许诺里，只说“那两个男人”，并没有明确的指向。而且他也没提完成愿望的准确时间，理论上三天也可以，三十年也可以。
　　这玩意简直有八百种言语漏洞可钻……打个比方，很阴险但有效的手段——解决那两个男人后再想办法把丽莎杀掉，“死后灵魂归我”这一条不就立刻奏效了吗？
　　路翊禁不住咂嘴。如果真是个以诱骗人类灵魂为食的恶魔或是邪神，丽莎这样被恐惧和复仇冲昏了头脑的单纯姑娘完全不是对手。
　　幸好，你遇上的是我。路翊点了点头，又用上了那副淡然的语气：“契约成立。”
　　丽莎摸着胸口，她就这样把自己的灵魂“卖”掉了？总觉得没什么真实感。
　　“那个……”
　　路翊刚想“切断通话”，就听到丽莎有些犹豫的声音。他微微蹙眉，该不会立刻就后悔了吧？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丽莎抿了抿嘴唇，忍不住问道：“我突然想到了，既然您就是这座遗迹本身，那此前……就在我要被他们侵害的前一刻突然发生的变故，难道是您暗中帮了我吗？”
　　路翊在心里“呃”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一个姿势坐着。虽然总的来说傻不隆咚的，但这小姑娘在某些方面又意外的敏锐啊。
　　“回答问题需要额外的代价。遗憾的是，你好像没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交换了。”
　　“离开，去好好享受死前的人生吧，年轻的小姐。”
　　丽莎“唔”了一声，那仿佛直接钻入脑海的声音便彻底消失无踪。
　　她眨了眨眼睛，踏上了去往地面的阶梯。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暗暗想道：或许，其实这座地下遗迹里居住的是位相当善良的神？
　　……
　　“布莱克先生，你回来了！你这一趟去了很久啊，发现了什么新的东西吗？”
　　回到了休息区的路翊一进入房间就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
　　他解决完丽莎的事情后并未立刻离开房间，而是又改动了一次地下城的部分布局，并随意手绘了数份新地图。
　　至于那两个还在咒骂的男人，现在依旧被关在小黑屋里。他们至今还觉得这只是地下城的自然现象，只不过他们俩倒霉了点，过不了太久地形再次变化时他们就会重获自由。本来到手的女人肯定已经跑了，之后他们必须立刻逃去乡村小镇避避风头，等候时机再决定该如何找到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路翊听着他们冷静的策划和讨论不得不佩服两人，只希望过上一周后他们还能有这样的精神。
　　“的确有收获，”路翊晃了晃手里的地图，“外面很多通路与房间格局又发生了变化，我简单记录了一下。”
　　“太棒了！我要一份。正好休息地差不多了，可以继续前进了。”立刻有冒险者吆喝道。
　　“我也要！”
　　“啊我们也……”
　　路翊点点头：“好的，没有问题。但请稍等一会儿，我至少要留下一份做复制本。”
　　他回到摊位上坐下，拿出羊皮纸和羽毛笔，开始绘制更多地图。见他并未清点商品数目与收益，替他看守摊子的冒险者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感动。
　　实际上我早就远程监视过了……路翊假装没看到对方的表情，默默地在纸上挥舞着手腕。
　　“布莱克先生，我们之前就在讨论这件事，正好你回来了，想问问你的意见。你是不是也觉得最近这座遗迹变化的频率越来越快了？”在摊位前席地而坐的一名冒险者粗声粗气地说道。
　　“嗯，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路翊点头附和。
　　“这是否说明我们靠近了这座遗迹的核心？即将发现它试图隐瞒的真相？”冒险者来了劲儿，激动地向路翊转述刚才一群人凑在一起闲聊得出的结论，“打个比方说，如果这座遗迹是个人的话，他一定是被我们逼急了。所以开始垂死挣扎了！”
　　啊对对对……路翊的脸上浮现起一个礼貌的笑容：“没错，我也这么觉得。正如你们所想的那样。”
　　事实是这些变化都是他有意为之，一来是他感受到地下城很快就要扩张了，在那之前他要做些什么留住大家。二来是近期听到消息，从大陆各处赶来的冒险者越来越多了，其中不乏实力强劲的小队。不用频繁变动的迷宫绊住他们的脚步的话，路翊很担心史莱姆们会被屠光……
　　现在地下城除了之前的物种，还增加了会使用小刀和弓箭等冷兵器的哥布林战士，增加了少许战斗力。史莱姆那边则开放了最终形态——高达三米的巨型史莱姆之王。其要害免疫物理伤害，不过对魔法轰炸的抵御依旧很差劲，一个高级火球就可以把它炸得半残。
　　路翊还没有将它摆出来，免得冒险者们打败了第一层的“最终boss”，却发现迷宫里没有任何变化。
　　“虽然这里彻夜灯火通明，但天天盯着石砖迷路，还时不时地被烟雾蝙蝠喷一脸的日子可真难熬啊！这下总算看到了前景，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冒险者喜滋滋地总结道。
　　“嗯嗯嗯……是的……好，这份好了，请收好。老样子，钱放在旁边的袋子里就好。”
　　路翊快速勾勒出地图的复制品，将手上的那份卖给了面前一边等待一边喋喋不休的人，堵上了他的嘴。随即如法炮制开始埋头绘制下一份。
　　“请问，这种地图怎么卖？”
　　“这是最新的版本，五银币一份。如果你在我这买其他东西超过十金币即免费赠送……当然，大家都知道最近迷宫的变动比较频繁，我不保证能用多久。”路翊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好，我需要一份，麻烦你了——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你就是大家说的’布莱克先生’，对吧……”
　　路翊无奈地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
　　“稍等一会儿，我还在……”
　　今天的冒险者都很健谈啊。路翊抬起头，想让对方等一下再和自己聊天，结果这一抬头他就愣住了。
　　拥有着耀眼的红色短发的高大男性，路翊的恩人“鲁弗斯”正蹲在面前。这是他们时隔已久的再会——虽然上次遇见的时候鲁弗斯并未看到将脸庞挡在报纸后的“布莱克”就是了。
　　他似乎将路翊的呆愣理解为了不快，仓促地摆了摆手，充满歉意地让路翊继续干手上的事：“抱歉！我在你工作的时候打断你了，请继续吧。”
　　“你来了啊。”路翊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鲁弗斯微微一愣：“你认识我？”
　　“哦……是的，”路翊笑道，迅速解释道，“我偶尔会去佩尔西镇的冒险者协会接受委托，那里的工作人员克拉拉女士对你的实力和为人都赞不绝口。”
　　“原来如此。哈、哈哈……她有的时候的确很热情……”鲁弗斯露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下意识用手指蹭了蹭鼻尖。
　　“我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冒险者之一，在这里卖东西也有一阵子了，以前从未见过你。你是第一次来吧？”路翊见鲁弗斯如他所料地坦诚点头，继续道，“像你这样有名的强大冒险者竟然今天才来，我反而吃了一惊。”
　　“真是各种不巧。在你们发现遗迹的那几天我正在更北方的野原搜寻，回到佩尔西镇的时候才得知遗迹已经被找到了。本该直接赶来的，但家里出了一些事，所以回去待了一阵子。”鲁弗斯苦笑着解释道。
　　家里出了一些事……不知道是贵族的那些麻烦事，还是他妹妹的病情恶化了。路翊在心里忍不住想了数种可能。
　　“希望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路翊客套了一句，见鲁弗斯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就知道八成事情没解决。
　　“你刚才想问我什么？”路翊又追问道。
　　“因为我来到这里后，许多人都提起’布莱克先生’你，大家都说你是位强大又神秘的商人，总能在遗迹深处弄来许多东西贩卖。正好，我一直在找一些东西……”
　　鲁弗斯语气有些急促，路翊认真听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见他如此友好，鲁弗斯反倒不好意思了。他扭头用余光看到了身后似乎正在排队的冒险者们，抱歉道：“我好像打扰你做生意了，没关系吗？我可以等你的摊子结束营业后再来。”
　　路翊这段时间见惯了各种豪迈和自来熟的冒险者们，虽然已经知道鲁弗斯是个很懂礼仪的家伙，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万千，将他和其他人狠狠对比了一番。
　　“不必太过在意，等我把这个地图画完给你的。我找个人帮忙看摊，我们去角落单独聊。如果我有你想要的东西那再好不过了。”路翊轻快道。
　　鲁弗斯眼睛一亮，连忙低头道：“真的吗？那实在是太感谢了。”
　　路翊笑了笑。如果能帮上鲁弗斯的忙他是相当开心的。
　　也不知道这种心情算是为报救命之恩，还是出于自己不小心“死掉”的愧疚？或者说，掺杂了某种“雏鸟情结”在里面……毕竟，鲁弗斯是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见到并交谈的第一个人类。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将他和其他人狠狠对比（拉踩）了一番。


15 鲁弗斯的请求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路翊将摊子放在一边，和鲁弗斯来到了休息区域的房间角落，紧贴墙壁对立而站。
　　如今地下城来来往往的冒险者们都知道布莱克这位迷宫商人，鲁弗斯的名气则还只停留在北方的区域，很多斯佩王国其他地域赶来的冒险者不认识他。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神秘的布莱克和某位冒险者单独谈话，所以纷纷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感谢你愿意花时间单独听我说。”鲁弗斯欣慰地叹了口气。
　　“别客气。所以你想找什么？不是我自夸，现在这座地下遗迹里我应该是消息最灵通的人了。”路翊笑了笑。
　　“一种药。”鲁弗斯快速答道。
　　药的原材料应该都生长在野外吧？地下城里连青苔都不长，全是石砖。像鲁弗斯这样常年在外奔波于各种委托的冒险者都找不到的药，路翊觉得自己能找到的几率很小。
　　即便如此，他还是秉持人设开口追问：“好吧。至少你要告诉我是什么药？具体长什么样？”
　　“你一定觉得我在为难你吧？可现实是我也不知道该去找怎样的药才好，市面上流通的药我几乎都买下试过，可惜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所以我一直在找新的办法……”
　　路翊微微皱眉，斟酌道：“嗯……如果冒犯到你就当我没说。你既然找药，应该是为了治病吧？如果能将病人的情况告知我，也许我能根据症状试着替你找一找。”
　　“难道你懂医学吗？”
　　鲁弗斯惊喜地看着路翊，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在摇曳的火把照明下反射出了与日光下截然不同的光芒，路翊有些顶不住这样充满期盼的目光，连忙摆了摆手：“那还称不上。只是我来到斯佩王国前去过很多地方。总之你说说看，或许我曾在某处见过类似的情况呢？”
　　“哦……好吧。”
　　鲁弗斯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尖儿，思考着该怎么说起。
　　他很少向外人透露妹妹的情况，毕竟有心人多少能猜到他与莉蒂希娅的身份。而他们两人在克劳福德家族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尴尬了，很久以前就是如此，自从前年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一病不起后情况更是糟糕。
　　奥琳朵，公爵夫人，他们父亲唯一的妻子——她从未掩饰过对他们兄妹二人的厌恶与轻视，甚至在私下直呼他们为“低贱的野种”，这是克劳福德家里哪怕佣人也知道但不敢对外宣扬的事。
　　鲁弗斯理解她的憎厌从何而来。
　　她生来就是出身高贵的贵族小姐，在众人的瞩目与祝福下嫁入了领主家，随着丈夫受封成为了公爵夫人。很快他们的儿子诞生了，这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也是她人生的全部意义。然而孩子出生后仅数年，领主便在一次远行度假后带回了一位怀了孕的异国女人安置在城外。他隐瞒得很好，奥琳朵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鲁弗斯已经出生了五年。
　　斯佩王国施行一夫一妻制，但许多贵族会有所谓的“情人”和“外室”，这并不荒唐。奥琳朵愤怒的是丈夫瞒着自己有了另一个儿子，而他的母亲偏偏是一个南大陆出身的舞女。在奥琳朵看来这是对身为贵族的她最大的羞辱。
　　被她发觉此事的四年后，鲁弗斯的母亲因难产去世，留下了早产的莉蒂希娅。那位曾经只会偶尔偷偷跑出来见他们的软弱贵族父亲似乎受到了刺激，和妻子撕破了脸，强硬地将兄妹二人以远房亲戚的名义接进了克劳福德家，希望至少将他们当作贵族的后裔看待。
　　对此，鲁弗斯没有半分感激之情。
　　得知父亲病倒的消息后，鲁弗斯毫不意外接手了管事权的公爵夫人会立刻将他们兄妹赶出去，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提前通过接受委托攒下了不少钱。可意外的是奥琳朵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甚至继续给莉蒂希娅请医生来看病。
　　这有些古怪。鲁弗斯虽然怀疑，但检查了莉蒂希娅的药和食物后发现确实都是对她身体有益的东西，只能将疑虑按下不表。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路翊见鲁弗斯表情凝重，又补上了一句。
　　“哦不是，我只是想到了家里的事情有些烦心，”鲁弗斯一愣，连忙解释了一句，“我想要找药是为了我的妹妹，莉蒂希娅。”
　　这一点路翊已经知道了，但“布莱克”不知道。所以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作出了回应：“真是个美妙的名字。她一定是位可爱的小姐。我衷心希望她会好起来。”
　　“谢谢。”
　　鲁弗斯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
　　“她……莉蒂希娅是早产儿，出生时很虚弱，但我觉得这不是问题所在，童年时期她相当活泼好动，食欲旺盛，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可后来她开始在外出后感到胸口和背部发痛，咳嗽个不停。”
　　“大家一开始都认为那是流感，可渐渐地她偶尔会咳出血，食欲也变得很差。现在她十三岁，正是该成长为少女的年纪，可却只有那么瘦小。连去花园里散步都会因体力不支感到晕眩。”
　　才十三岁……
　　路翊微微出神，想到了自己地球上的亲人。他的妹妹十三岁的时候已经上初中了，那正是精力充沛，活力十足的青春年纪。
　　鲁弗斯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沉重，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许多医生看过后都说可能是喉咙或是肺出了问题，但他们开的药没有一个能真正治好她，顶多只能缓解一阵子。很快就会复发，甚至一天天地恶化……”
　　路翊在心里倒吸了一口气，捏了捏下巴确认道：“你有没有观察过，她身边接触得多的其他人是否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鲁弗斯稍作思考后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没有，她的贴身女……我是说女性友人，多年下来也未出现类似的症状。”
　　那应该不是肺结核……路翊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在这种医疗技术不发达的时代如果肺结核传播起来那后果可是相当可怕的。
　　如果不考虑这个异世界有我不知道的奇怪的疾病……难道是肺癌？
　　路翊又问道：“她只有胸口和后背痛吗？那是不是剧烈咳嗽造成的？”
　　鲁弗斯摇摇头：“这一年她的病情恶化后，有时候全身都会疼痛。这一点医生们也毫无头绪。”
　　听到这里，路翊更加觉得情况不容乐观。
　　全身都痛……如果真的是癌症，很可能已经发展到晚期了。哪怕放在现代，到这一步时都恐怕无法治愈了，只能尽力拖一天是一天，更别提这里是医疗水平远不及地球的异世界。
　　虽然这里有治愈魔法的存在，可圣法师并非万能的。他们能够治愈伤口，迅速回复体力，但也仅限于恢复到本人不久之前的状态。否则所有圣法师都可以去当顶尖的万能医生了。
　　路翊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凝重，这让对面的鲁弗斯心里一凉。
　　“如果你知道这是什么病可以和我说实话，没关系。”鲁弗斯看着路翊诚恳道。
　　“我不能断言，毕竟我不是专业的医生。我只能说朝着肺病的方向找药的选择应该是没错的，我之后也会替你多留心一些。”路翊只能这样告诉鲁弗斯。
　　“那真是太感谢了，”鲁弗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过我听说你几乎一直守在这座遗迹里，我见这里都是石砖，不像是会长出药材的样子。你不用为了我的请求特地离开这里，只要能帮我向来往的冒险者们打听一下就可以了。免得耽误了你的生意。”
　　”哈哈，这一点不必担心，我不会的。“毕竟离开地下城后我的战斗力极其有限，那效率还不如你自己去找。路翊在心里补了一句。
　　不过……他的确有特殊的门路可以让鲁弗斯抱有一点期待。
　　路翊在这段时间与各地的冒险者交流沟通，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地下城所能够创造的生物是外界所不存在的。
　　南方平原上也存在史莱姆，可它们的颜色与地下城的并不相同。同样，魔物蝙蝠存在，但没有会释放黑雾的这种。宝箱怪的外观风格也是独特的。哥布林更是直接被许多人称为“绿皮怪物”，大家似乎从未在其他地方见到过它们。
　　也就是说未来这里或许会出现新的生物，新的环境……保不齐就有能治疗绝症的药呢！
　　路翊只能颇为乐观地这么想了。放弃抵抗、坦然等死——这件事对一个人生还未真正开始的孩子来说太过残酷。哪怕她接受了事实，鲁弗斯也不会愿意就这样放弃，至少到最后一刻前都还有转机。
　　他很理解对方作为一名哥哥的心情。
　　“我告诉你一个独家情报，免费的。”路翊把手竖在嘴边，作出要说悄悄话的姿势。
　　鲁弗斯愣愣地眨了眨眼，反应慢半拍地领略低下头，配合路翊将耳朵凑了过去。
　　真高啊。吃什么长大的……路翊忍不住在心里碎碎地念叨着，他明明已经在“捏人”的时候适当地把身高拔高了几公分了！
　　“最近这座地下遗迹的变动想必你也知道了。据我所知，这些很大概率确实是它的’自保机制’。它想要守住的或许是更深层的空间，或是隐居于此的生物。我们可以寄希望于那里，毕竟未知总是充满希望与变数的。”
　　路翊说到“更深”时用手指了指地面。鲁弗斯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所有人都在畅想遗迹的深处通路打开后或许会通往更远的地方。但布莱克的意思是这座遗迹还有地下二层？此刻就在他们的脚下！
　　“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什么只告诉了我？”鲁弗斯震惊地询问路翊。
　　还挺不好糊弄的……路翊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解释：“我也是在探索中偶然听到了地面下传来了未知的声响，可那或许是很偶然的情况，不论再怎么尝试也没有遇见第二次。你要知道，鲁弗斯先生，我是做生意的，讲究诚信。给出这种我自己都拿不准的情报或许会失去各位冒险者的信赖。”
　　他靠在墙上，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所以不要宣扬是我说的。万一情报不符实，到时候也别反过来怨我哦。”
　　“怎么会呢！”
　　鲁弗斯一瞬间挺直了背，他连忙瞥了一眼周围，见自己的反应并未造成注目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路翊说了句“那就好”后，轻松地耸了耸肩，半开玩笑道：“除此之外，你或许可以尝试向光明女神祈祷一下。保不准她恰好就听到了、顺手就帮你实现了呢？”
　　虽然光明女神在某种意义上好像是他的竞争对手，但事关人命，万一她能实现这个自己无能为力的愿望，路翊觉得那也不错。
　　鲁弗斯嗤笑了一声，随即注意到自己的态度十分亵渎神明，连忙又清了清嗓子：“不用你说我也早尝试过不止一次了。可惜神压根就不存在，即便存在，也注定不会理会我们这些渺小人类的祈求。”
　　原来如此。路翊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在野外露营的时候其他人都习惯性地在饭前象征性地双手交叉，鲁弗斯却只是含糊地摆了一下，一点也不虔诚。原来他早就因为妹妹的事对光明女神失望了……
　　“总之谢谢你，耽误了你许多时间……这让我都不好意思继续向你打听别的事了。”鲁弗斯充满歉意地看向路翊。
　　“嗯？还有什么事？你一起说了吧。”路翊笑呵呵道。
　　“你说自己是第一批进入遗迹的冒险者之一，那请问你是否在这里发现过一具人类的尸体？他是一名体型比我瘦一圈、看起来没什么战斗能力的男人，身高大约到这里……”
　　鲁弗斯没有注意到路翊僵硬了一瞬的表情，用手在自己的眼睛下笔划着，继续说了下去：“他长着十分有标志性的黑色长发，五官相当精致。不过死后面部是否还保持原样就不好说了。”
　　路翊：“……”
　　“外界都传闻说那名男子被魔物围攻死在了遗迹里。我来到遗迹后探查到这里的史莱姆虽然会’溶解’，但却只喜欢食用衣料。其余的生物即便攻击、杀害了人类，看起来也不具备将尸体吞噬干净的能力。请问你有印象见到过他的尸体，哪怕是身体的一部分吗？”
　　面对鲁弗斯的询问，路翊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起码探索至今没有谁见到过那具尸体，同样也没有人见到他活着离开……怎么了，是你认识的人吗？”
　　鲁弗斯“嗯”了一声，他低下头看着石砖地板，墙壁斜上方投下的火光照在他的发顶，让他的半张脸都掩盖在阴影中。
　　“是一个认识时间很短的朋友。我总觉得他的死有蹊跷，不过事到如今大概谁也无法得知那天的真相了。”
　　“如果能找到尸体起码能将他下葬，立一块墓碑。他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和故乡，我想这样至少他能有个归宿。”
　　“啊、哦……”路翊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内侧，眼神不自然地飘向了别处。感动和愧疚的心情交织，让他只能含糊地蹦出几个声意义不明的语气词。
　　抬头见他神色不太好看，鲁弗斯扯着嘴角勉强地笑了一下，让自己语气强行欢快了几分：“哦，你看！我可真是的，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在和你说一些令人高兴不起来的事。忘了这件事吧。”
　　他又将话题扯回了一开始的目的上：“就像之前说的，因为我必须时常回城里看莉蒂希娅，无法一直在附近守着，麻烦你平时多帮我打听一下。如果有消息可以请你寄信给冒险者协会吗？我事后一定会付出令你满意的酬金。”
　　路翊这时也整理好了心情，变回了那个总是挂着淡然微笑的商人“布莱克”：“当然，我不介意先货后款。知名的冒险者鲁弗斯先生，你的信誉相当值得信赖。”
　　鲁弗斯笑了，用手指轻摸了摸鼻尖。这或许是他紧张或者不好意思时的表现。随即他向路翊伸出右手：“多谢你的称赞。大家都说布莱克先生你是一位神秘却友善的商人，接触后我发现果然是这样。毕竟你连对待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都如此亲切。”
　　这话该我对你说才对，鲁弗斯。我只是以你对待他人的方式，回报给你而已……路翊在心里默念着无法说出口的感慨，微笑着与他握了握手。
　　鲁弗斯握惯了剑的手指上有许多坚硬的老茧，不过握手时并不咯人，路翊只通过触碰感受到了他温热而干燥的掌心。
　　“不用把我想得太美好。这也是生意的一部分，鲁弗斯先生。”
　　路翊笑着上下摇晃了一下手腕，这是他们第二次认识了。
　　【作家想说的话：】
　　给两人约了个头像稿，或许之后会发在ht某次更新里或是wb上。
　　毕竟画风无法和所有人的幻想一样，大家当作参考即可。好歹可以帮助脑子里无法生成画面的读者们get到“黑长直”和“红短发”的大概形象（？）
　　如果你们脑海里有很明确的想象，完全可以无视！
　　话说我为什么写文不收费还在倒贴钱约稿……或许这是一种新型的oc玩法吗……


16 地下城第二层开放
　　回到摊位上，虽然路翊说不介意先货后款，但鲁弗斯还是买了一些消耗品以示诚意。见他消费满十个金币了，路翊也就按照规矩大方地将地图送给了他。
　　经过交谈路翊大致也猜到了，鲁弗斯这几年做冒险者攒下的钱应该不少。他的困扰不是没钱，而是有钱也找不到治疗肺病的方法。
　　得知这一点后，路翊心里的愧疚感也少了几分。要是莉蒂希娅的病急需用钱，自己当初还收下了鲁弗斯的外套现在放在房间里吃灰，那他可真的太对不起他们了。
　　和鲁弗斯再次确认了联络的方式和格式，路翊目送对方离开了休息室。其实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挺想请鲁弗斯留下来吃顿晚饭的。不过以“布莱克”的人设，两人刚刚认识，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如此热情。
　　“我也要一份地图。”见鲁弗斯终于离开，排队的冒险者有序地凑了上来。
　　“好的，稍等一会儿。”
　　路翊开始埋头工作，只听在等待的过程中那名冒险者预期饱含期待地询问道：“布莱克先生，今天你会做些浓汤贩卖吗？”
　　路翊“唔”了一声，没有抬头：“不好意思，今天没什么心情。如果你需要食物，或许可以来些黄油面包？我前两天刚刚从城镇里进货来的，虽然不比现做的食物香，但起码比黑麦干粮要美味得多。”
　　“好吧……面包也不错。”没有热腾腾的食物，冒险者显得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布莱克的本职是商人，不是厨师。
　　路翊一边画地图，一边与冒险者对话，同时还要分心查看地下城内各处的情况，多线程处理忙得不可开交。他不得不提前开始思考，等开放新区域后自己是否还要坚持这份摆摊的生意，如果他到时候转移到了更深处，这块安全区又该如何处理？
　　大约花了四十分钟，路翊手都酸了，总算送走了所有想要购买地图和物资的冒险者，有喘口气的功夫了。他拿起水壶喝了口柠檬水，想道：这要是给别人干活我一定不乐意，几乎全天都在工作，体力脑力双重劳动……还好我是给自己干活，现在辛苦点也没什么。作为回报，地下城成长的效率相当显著。
　　打工……
　　路翊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了想法。等地下城开放新区域，自己肯定要去更深处驻扎游荡，但这不代表浅层的休息区和摊位就该被舍弃。他明明可以招人给自己打工啊！
　　当然，人选需要仔细挑选。虽然冒险者们愿意偶尔看一会儿摊子，但他们也要继续探索，有的会定期离开地下城去外面完成其他委托，这样的人就不太靠得住。路翊想要的是稳定的、不会轻易辞职的员工。
　　他假作闭眼休息，实则正在观察地下城内的各个角落。
　　这个人是……
　　路翊看到了一个给自己留下过几分印象的男人，心里依然有了初步的决定。
　　……
　　夜晚十二点。
　　地下城没有夜晚的概念，彻夜灯火通明。但冒险者们的身体都有生物钟了，到了晚上就想睡觉。虽然不比城镇居民早睡早起，但来到休息室睡觉和回到地上的人都不在少数。
　　一名握着剑、全身光溜溜的男人尴尬地从休息室外的走廊向里面张望。他的下巴上布满了胡茬，显得有些邋遢。让原本大概只有三十出头的他看起来起码老了十岁。
　　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史莱姆吞掉了衣服、灰溜溜地跑来休息室了，但达斯依旧每次都羞愧不已，现在除了最开始因赤裸而起的羞愧，还多了两分对自己能力的绝望，他很怕四周的人看到自己时露出“又是这家伙啊”的嘲笑神态。
　　最近像他这样的家伙越来越少了，不少冒险者都会备上一份便宜衣物作诱饵，趁机击杀史莱姆。而达斯每次诱饵被吃了后却总因为剑法太糟错失良机，最后自己的衣服照样没了，两手空空。
　　“晚上好，又见面了。”路翊看见男人扭捏地移动到摊位前，非常熟练地丢给了他一件最便宜的麻衣。
　　意识到自己因为来地太频繁，已经被记住了，达斯的脸更是涨得通红。
　　“别在意，夜深了，冒险者们都休息了。再说这幅场景在这座遗迹里不已经是常态了吗？”路翊笑着安慰道。
　　达斯迅速穿上了衣服尴尬地笑了两声，心道做生意的就是说话好听。的确其他冒险者偶尔也会因为大意中招，但在娴熟的配合下好歹只少个袖子，缺个裤腿儿什么的，少有自己这么狼狈的。
　　路翊收下了对方从皮口袋里掏出的几枚铜币：“谢谢惠顾。不再来一件作诱饵吗？”
　　“不了，这样下去，我赚得反而没有花的钱多了。”达斯苦涩道。
　　路翊撑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疑惑道：“我看你的身手似乎不足以支撑你独自探索遗迹，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要来呢？或者，哪怕加入一个队伍也好啊。”
　　“呃，当初我是听同村出身的人说，新的遗迹往往蕴藏着新的机遇，能赚大钱才跑来的。在这之前我其实并没有锻炼过剑术。”
　　可探索遗迹的回报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高。地下遗迹里假的宝箱比真的数量多了许多，只有运气很好的人才能开出一点东西，基本上除了一些基本的武器就是铜币银币、偶尔会出现金币，这些大多进了各个冒险者小队的口袋。魔物的尸体和衍生材料因为在外少见，拿出去能卖上一点价格，但也轮不到他。
　　剩下的那些可以卖给协会的情报、信息……说来丢人，达斯根本就没有通过冒险者协会的考核。
　　路翊用手指捏了捏下巴，心道果然如此。看拿剑的架势就知道这名男子的剑术没比自己强多少，真亏他敢一个人在这晃悠。
　　“就算真的有财宝那也是有实力的冒险者才能找到的。你这样下去哪天要是命都丢了，多不值得。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好好找份工作吧。”路翊诚恳地建议道。
　　听着这种言论有一丝丝的熟悉，路翊突然有点理解当初鲁弗斯劝诫自己的心态了。
　　达斯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寄希望于这个的。但我丢了工作，没人愿意聘用我。现在实在想不出办法短时间内赚到钱养活一家五口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没人聘用你？”路翊惊讶道。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达斯了，至少从这名男子的举动和小动作可以看出他是个挺老实的家伙，剑术差劲又保证了他不会在冒险和工作间选择前者，所以路翊才有了想要让他接受自己工作的打算。可如果对方有不好的前科，那就另当别论了。
　　提到这件事达斯的脸上满是阴霾。或许因为冒险者们都席地而睡，休息室内十分安静，又或许是他真的很久没和人倾诉过了，很快就将肚子里憋了很久的话倒豆子一样倾泻而出。
　　达斯的父亲是一名乡下出身的工人，靠在城里给富商和贵族搭建马棚、砌墙为生养活全家。长大后达斯自然也跟着父亲一起当起了工人。很多年前他和一位同样出身乡下的姑娘结了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过着忙碌但还算幸福的日子。
　　然而今年突然发生了一件悲痛的意外，达斯的父亲因为人手不足被指派去了他并不擅长的岗位，结果不幸在工作时从高处摔落，达斯一家只好花费所有积蓄入院医治。最终，达斯的父亲虽然面前保住了性命，却永远失去了一条腿，着地的那只胳膊也几乎动不了了。
　　达斯带着母亲去城里找富商和施工队理论，毕竟人是在他们那干活才出的事，他希望至少他们能分担一点点父亲的医药费。然而他的举动让富商觉得丢了面子，结果他们不光没有获得赔偿，还反被诬陷成了技术不精专门碰瓷的一家子。流言很快传开了，达斯丢了从小做到大的活计，附近没有哪块工地和家庭敢聘请他。
　　路翊听得内心感慨。这就是异世界没有五险一金的坏处啊！
　　“真是令人同情的悲惨遭遇。我为你感到抱歉，达斯先生。”路翊叹了口气。
　　“我家现在靠我的妻子给城里的小姐夫人们洗衣服赚钱，但也勉强只够养活她自己和孩子……”说到这里，达斯露出来羞愧自责的表情，“你说的对，布莱克先生。我听了别人的话就幻想着自己也能靠当冒险者赚到钱。可这样下去……担子反而都落在了我妻子一人身上。我还是放弃吧。”
　　“嗯……”路翊假作思考状，过了会儿才提议道，“我这里倒是有个工作机会，报酬不算丰厚，但起码比当冒险者安全稳定。”
　　“真、真的吗？像我这样的人也能胜任吗？”达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随即而来的一阵惶恐。他知道布莱克先生是能够在地下城里开拓出一块安全区，独自行走也从未受伤的强大魔法师，这样的人有什么工作会交给自己做？
　　“是的，我觉得你很合适。”
　　“那是……？”
　　路翊指了指自己的摊子：“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看摊子。不，确切地说，我希望你能代替我成为这里的驻扎商人。不光只会收钱给货，而是把这当做你自己的生意推销贩卖。”
　　“当然，进货运到安全区和绘制地图这些事情你做不来，我会替你处理好的。”
　　“除了基础的工钱，我还会按照你的销售额给你提成，怎么样？”
　　达斯张了张嘴，吃惊地愣了好几秒，像是想不通为什么路翊要把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拱手让人，还是自己这样弱小的冒险者。
　　路翊大概能猜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但他总不好直说：因为这遗迹放眼望去就你弱还急着找工作，所以我图你稳定、图你上岗快……
　　主要是他会越来越忙，不能永远停留在这里。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很乐意！”达斯最终也没想通布莱克先生的目的，但怎么看这件事都对自己无害，他怕布莱克反悔，预期激动地快速回答道。说完后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嗓门太大了，很有可能影响到周围休息的冒险者们，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哈哈，有精神就是好事。你不需要尊称我，我应该比你还要年轻。”
　　说完路翊指了指自己用来记录账务的纸张，决定事不宜迟给这位前工人来一次紧急培训：“你认识字吗？”
　　达斯涨红了脸摇摇头，艰难地挤出一句：“只会一点点。但、但我看得懂数字！”
　　“没关系。我这的商品种类并不多，死记硬背也好，画图案代替字母也行，只要数量和金额能对上就可以。正好现在没什么生意，我来教你。”
　　达斯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迅速凑了过来，磕磕巴巴道：“天哪，布莱克先生，世上怎怎么会有你这样好心的人。竟然愿意教我这样的人认字。这真是太好了……这样以后我也能教给我的儿子一些了。”
　　路翊随口好奇道：“你儿子多大了，他以后不会去上学吗？”
　　“他七岁了……上学？布莱克先生，你一定是位出身良好的绅士！毕竟只有贵族和王城那一带的富人才会有多余的时间和钱让孩子们去学院上学。我们城镇上更流行请一位识字的老师，他们会的不算太多，但足够用……至少，我和妻子原本也是这么为我们的孩子计划的。”
　　达斯说着说着变得消沉，显然家庭的变故让他们掏不出这笔开销了。
　　路翊点了点头，再次忍不住感慨：异世界不光没有五险一金。也没有义务教育啊……
　　听达斯说了这些，本来只准备讲几个常用字的路翊最终还是多教了好一会儿。他希望至少达斯的儿子能因此间接地多学到一点东西。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来到异世界给一个原住民扫盲！
　　路翊一边看着本来从事体力劳动的达斯尽最大努力地消化这些知识，一边在内心再次回忆当初来到这里时的情况：他一来就掌握了斯佩语。最近路翊更是发现自己似乎看到所谓的“外文书籍”也能顺利阅读，这种体验实在是不可思议。如果是那种穿越到了另一个人身上的情况还好理解，无非是继承了对方的记忆和认知，可为什么他明明用着自己的身体，脑子里却平白无故多出了许多“常识”？
　　路翊用手指关节毫无节奏地敲着地砖，又开始在脑海里构想自己穿越的原因与回去的方法——没错，他还没有完全放弃。
　　“布、布莱克先生……是不是我学得实在太慢了？”达斯没底气地问道。
　　路翊立刻停下了敲击的动作：“不，我只是在想事情。说真的你学得相当快，效率超乎我的想象。看来很快我就能将摊子交给你去办自己的事了。”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办。这次是你的老本行。”
　　他转而向因为夸赞露出了笑容的达斯说道：“你来往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冒险者将马车停在附近，还需要有一位同行人留下看守，相当不便。我希望开春后你能在遗迹入口后方的空地修建马棚。”
　　说到自己擅长的事，达斯自信多了：“当然没问题！不过木材的开销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你这样做虽然诸多冒险者们会加以感谢，但是否太不值了？”
　　路翊笑了笑：“怎么会？我不介意冒险者们免费使用马棚遮风避雨，但如果他们想要将马车保管在那里，甚至有现成的人手帮忙照顾马匹，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达斯听得瞪大了眼睛，他就完全没想过还有这种路子能赚钱。
　　“你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做这份工作了吗？如果还没有，我可以厚着脸皮，向你推荐我的妻子吗？她的外祖父母曾开过一家小牧场，她从小就知道怎么照顾马。”
　　“当然可以。不过这是之后的事了，暂时别让其他人知道。”
　　路翊三言两语先将事情敲定。他看着眼神闪烁着兴奋光芒的达斯笑了笑，这是一次机会，也是一次小小的测试。如果达斯在这期间将这个想法告诉别人，或试图自己悄悄地赚这笔钱，日后的事路翊肯定也就不会考虑交给达斯去做了。
　　……
　　三天后，“布莱克摆摊紧急培训班”终于正式宣告结束。
　　路翊将达斯这位代理摊主介绍给了来往的冒险者，表达了自己会时不时回来供货、顺便延续安全区域内驱逐魔物的魔法，希望各位给点面子的请求。冒险者们对此接受度很高。
　　又在紧张的达斯身边看着他有模有样地试营业了一阵子，路翊这才拿着法杖独自悄然离开。
　　没想到地下城会在’上课’期间达到了阶段性的成长，结果我却脱不开身，只能偶尔分心查看一下情况……
　　好在“培训员工”这事儿算是一劳永逸，这下路翊总算可以一口气消失很久了。
　　“好……就这里吧。”
　　话音未落，路翊已经瞬移来到了地下城一层最深处的房间内部。
　　这里是他最初醒来的地方，也就是被三人组误认为自己被史莱姆淹没杀死的那个房间。直至今日它的大门依旧在路翊对冒险者的阻碍和刁难下紧紧关闭。
　　“首先是关底Boss。”
　　说完，房间里出现了一只几乎要到达天花板高度的巨型史莱姆。不得不说，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大了都相当有震慑力。
　　史莱姆对路翊毫无反应，默默地房间内毫无目的地翕动着，表体的黏液在地砖上缓慢地留下了宽大的痕迹。
　　路翊它身边绕过，走向了巨型史莱姆的身后的墙壁。他伸出手，未等手心触及墙壁，石砖豁然哗啦啦地主动打开了一道大口，越扩越大，形成了一扇足以让两人并肩通过的门。
　　门后连接的并非另一个房间，而是和地下城入口处类似的台阶，幽幽地向下延伸。
　　路翊迈出脚步，漆黑的台阶两侧接连亮起火光，就像他第一次巡视地下城那样。皮靴踩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在仿佛楼梯间的长窄环境响起了轻微的回响。路翊已经能够想象出冒险者们往下走时面对未知的兴奋与恐惧。
　　逐渐火把的光照减淡，然而视野却变得比刚才更加明朗，空气中混杂着植物的气味。这或许会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不知不觉走出了地下城回到了地面上。
　　阶梯的尽头不是幽暗的地牢，也不是藏宝库，而是一瞬间变得极为开阔的视野：长着墨绿色与暗红色树叶的高大树木，纠缠生长的藤蔓与植被，这里俨然是一座未被开拓的野林。
　　只不过与地上不同，这里的光源并不来自太阳，而是空中的一枚类似满月的圆形物体，它高高地浮在最上方缓慢地平行移动，散发着并不刺眼但足够照到整层的柔和光芒。
　　阶梯的终点还未到达底部，路翊正站在一颗巨木的半腰，那里凸起来一大块像是展望台一般的空间，他沿着环绕着粗壮树干的阶梯绕过足足三圈后才来到了地面上。他抬头向上仰望，这里的层高足有之前的三倍。他已经懒得思考这座地下城的构造了，毕竟这里大得一眼望不到头，中间却连承重墙都没有，除了“魔法”二字路翊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了。
　　这里就是地下城刚刚开放不久的第二层。
　　【作家想说的话：】
　　悲报！真的要复工了！复工后肯定无法日更了，我尽量2、3天更一次。（日更的话……除非每次只有1000　2000多字。我觉得每张如果太短节奏会不太顺手）
　　开到第二层啦～下面当然还有更多！
　　把摊子丢给小弟，下章开始召唤新物种＋研究新的生意了


17 暗精灵诞生
　　路翊检视了一圈第二层的生态环境，收获了不少意外之喜。
　　首先就是植被和土地。这里生长着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植物，即便没有日光照耀也郁郁葱葱，虽然颜色看起来幽暗了点，保不齐有看着诡异但吃起来不错的东西。目前看起来地下城里似乎不受外界季节影响，这样一来他就能在地下城里培育繁殖农作物了。
　　在原有的环境之上，最重要的就是新的物种了。路翊现在能够创造的魔物一下子增加了不少，让他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先创造哪一种。
　　“深渊树人、枯枝怪　、枯藤怪、曼德拉草、蕈精……真是很符合场景设定的魔物群体啊。”似乎只要等上足够长的时间，第二层的植被中就会陆续诞生、演变出这些魔物。但路翊目前等不起几年甚至几十年，于是就先尝试着把各种植物类的魔物都创造了一些。
　　深渊树人有三到五米高，树叶漆黑，除了树干上的脸看起来就像一颗普通的大树。它们的攻击性不强，但如果被打扰了休息暴怒时树枝抽打的威力也不容小觑。枯枝怪　、枯藤怪的体型要小一些，从膝盖高度到肩膀的大小都有，静止的时候完全可以融入背景，虽然它们的攻击往往不致命，但却能轻松地绊倒或缠住目标，在危机的战斗关头这或许是决定成败的主要因素之一。
　　曼德拉草……路翊以前就在奇幻作品里见识过这种长得很诡异的植物。没想到这玩意竟然会是地下城的专属物种。
　　他揪着露在地面上的叶子，将这种野人参一样的植物从地里连根拔出，一瞬间那个长着皱巴巴婴儿脸的根茎就张嘴放声大哭叫起来。如果不是路翊做为地下城对这里生物的攻击免疫，他此时可能已经短暂失聪，甚至因此晕倒过去。
　　沉默地看了看扭动着身躯嚎叫不止曼德拉草，即使肉体没有受到伤害，路翊的心灵依旧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被烦得只能把它一把又重新塞回了土里。
　　有点像人参、萝卜……不知道味道如何。要是没有那张脸就好了，至少我会因此更愿意尝试将它吃进肚子里。
　　路翊想着又把目光投向了蕈精。它们是这几样里繁殖最快的魔物了，这种比普通蘑菇大了两圈的蕈类有着非常梦幻的色彩，从底部的白色渐渐变换为浓烈的粉紫色，跃跃欲试地上下颤动，似乎即将喷出细密的孢子。简直就差把“我有毒”几个词刻在头顶。
　　路翊叹了口气：“为什么我的地下城里只能长出乌漆麻黑或者一看就有毒的植物？嗯……根部是白色的，或许切开研究下可以找到还能吃的部位……”
　　汇聚成一团的蕈精继续颤动着，对自己很可能被想尽办法做成菌菇汤的未来一无所知。
　　将植物类魔物均匀地混入自然环境后，路翊转头开始查看动物类魔物。
　　蝎子怪和蜘蛛怪——又是质朴简明的“黑暗风”。路翊一边将第一批魔物创造出来，安排好区域任它们随意活动，一边继续向第二层的中心前进。
　　这里生长着一颗巨树，不论是树桩的直径还是高度都十分惊人。哪怕从一层阶梯出口的位置都能隐约看到它的顶端。
　　路翊站在原地看着这颗已经枯萎的巨树，他发觉自己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什么生物的诞生之初，心中浮现出一种淡淡的熟悉感——他们是从远古时期就曾存在，但随着黑暗女神与地下城的数次毁灭而消亡的种族。
　　路翊闭上眼，将手心靠近树干。将自己这段时间积累的能量尽可能地赐给树木，在寂静无声的丛林中，巨树的枝叶逐渐抽芽生长，却并未开出花朵结出果实，而是亮起了点点银蓝色的光芒。其中收到了路翊目前近全部能量的那一点微光越来越大，光芒越来越夺目而强烈，最终膨胀到了几乎与人类相同的大小。
　　路翊收回手掌，时隔已久地轻喘了几口气。这一次消耗比之前所有的植动物魔物加起来都多。
　　光点最终消散飞去，一名身材高大纤细的女性的身影显现在路翊面前。她柔顺银白色的长发几乎长及小腿，身体上缠绕着树藤与叶蔓制成的“衣服”，双耳长而尖，皮肤是灰色的，在“月亮”的照耀下散发着神秘的光辉。
　　她的目光迷茫了几秒，随即露出了一个柔和且喜悦的微笑，她将单手放置于胸前，姿势优雅地单膝跪地。
　　“能够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代表黑暗的神祇、地下城的意志、我们尊贵的造物主大人，感谢您赐予我与即将诞生的同族们生命。”
　　路翊本来还正在因为创造出了地下城内第一位有灵智的种族而兴奋不已，立刻被面前这位女性暗精灵严肃的称呼击垮。不论是“神”还是“造物主”，这样的称呼对他来说都听起来过于沉重，他连忙请对方站起来说话：“别别……不用跪下，也不必这样称呼我。你就当我是个拥有地下城权限的普通人类吧。”
　　女性暗精灵露出不解的神情缓缓起身：“可您确实是我们的神祇，我分明能够感受到……好吧，如果您这样要求，我会遵从的。那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叫我路翊就可以了。”
　　路翊摸了一下脸，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用着“布莱克”的外表，立刻纠正道：“不对，这个是我用于混入冒险者团队的伪装身份，这副模样的时候请叫我布莱克。”
　　下一秒，路翊消失在了原地，回到房间后把灵魂切换到了原来的身体中。
　　很快，他再次出现在女性暗精灵的眼前：“这才是我原来的模样。”
　　女性暗精灵笑了笑，十分温和地接受了他的说明：“其实不论您身处哪具容器中，您的本质对我们这些子民来说并无区别。不过……冒险者是吗？我理解了，以后如果有其他人在场，我会称呼那个亚麻色头发的您为布莱克。其余的时候就是路翊大人。”
　　路翊大人……也行吧。路翊勉强接受了这个折中的尊称。总比什么“代表黑暗的神祇”来得好听。
　　“那我该叫你什么？”路翊反问道。
　　“我可以现想一个。或者您愿意赐给我名字吗？正如我们暗精灵一族曾忠诚地侍奉在黑暗女神的王座下，现在的我则是因您而诞生的。”女性暗精灵的脸上充满了幸福的喜悦。
　　路翊“呃”了一声，总觉得如果让对方自己想会让人家很失望……他的确有幻想过可以创造出一些有灵智的种族一起交谈、一起研究如何让地下城走上积极方向的正轨，但没想到创造生灵竟然会带来如此沉甸甸的责任感。
　　“那，就叫劳蕾尔吧？这是月桂树的意思，因为你是从树上诞生的嘛。”路翊试探地问道。
　　“很美的名字，我很喜欢，路翊大人。”劳蕾尔欣喜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微微屈膝行礼。
　　路翊抬头望向高大的树木，枝叉上还有许多光球，它们已经膨胀到人形大小，但并未像劳蕾尔一样降落在地上，想必只要再过不久便会诞生。
　　路翊大约能感知到诞生的时间，但他目前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该不会每个暗精灵诞生，都要我起名字吧……？”
　　劳蕾尔笑了笑，手指轻轻搭放在胸口，闭上眼睛感受着树木缓缓增长的生命力：“您一定十分繁忙，我们怎么敢连这样的琐事都去麻烦您？既然我有幸成为了这颗暗精灵树诞生的第一个暗精灵，按照我族的规矩，我将是暗精灵的女王。我会尽应有的职责，不论是引导幼年精灵成长还是为其赐名……您都不必操心。”
　　路翊小小地松了口气。想一两个名字还行，要是之后满树的精灵噼里啪啦诞生，他一时半会儿可想不出那么多名字……
　　“对了，你提起暗精灵曾侍奉黑暗女神，所以你自诞生就带有记忆？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路翊话锋一转，问起旧事来，希望能从劳蕾尔那得到一些过去的信息。
　　可惜劳蕾尔遗憾地摇了摇头，似乎因为自己无法回答路翊的问题愧疚万分：“这是我们种族共有的认知，而非记忆。想必在历史上某处土地下也曾有过暗精灵，有过与我类似的’精灵女王’。但那并不是我……甚至不是我的祖先——毕竟精灵一族是无法繁殖的。”
　　“很抱歉，对于路翊大人的疑问，我没办法给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你不必因此感到抱歉。那就说说你知道的吧，或者介绍一下暗精灵这个种族？我虽然对你们有个大致的印象，但说实话并不详尽。”路翊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地下城这才开放到第二层，显然他离终点还远得很。应该说才到第二层就有暗精灵这样能够对话的种族，路翊已经很惊喜了。
　　“好的，路翊大人。”劳蕾尔重新挂上笑容，尽心尽力地讲述起了“精灵”这一种族。
　　“如您所见，我们精灵天生就是尖耳朵，寿命约有600到800年，在100岁左右的时候成年……我和现在树上即将诞生的同族比较特殊，因为接受了您的恩赐，所以诞生即有成年的体格与能力。”
　　路翊沉默地点点头，心道：结果我这是剥夺了你们的童年啊…………
　　劳蕾尔继续介绍道：“不知道路翊大人是否离开地下城过，或许您在外面的世界见到过皮肤洁白的光精灵。他们与我们类似，同样诞生于精灵之树。有男女性别之分，却无法繁殖。但他们也与我们不同——暗精灵往往更擅长暗、雷与火魔法，喜爱黑夜，擅长使用弓箭与匕首狩猎、编织。而光精灵们更擅长土、风与治愈魔法，他们喜爱歌唱与各种乐器。”
　　果然有光精灵啊……大部分影视作品里出现的“普通的精灵”就是描述中的那种外形。路翊遗憾地摇摇头：“我去外界探查过，没有任何人宣称见过精灵。人类国家似乎已经将他们当作传说中的生物了。”
　　想起之前在城镇中了解到，光明女神创造出了天使，精灵，独角兽等美好事物，路翊有理由推测另外的那颗精灵树很可能在天上，在光明女神的老家里。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可惜，”劳蕾尔失落地小声念叨了一句，随即又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但我认为路翊大人创造出来的我们一定是比光精灵更出色的种族。虽然比不上恶魔的魔法，不像矮人那样善于发明创造武器，肉体也只与人类相差无几……但不我们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路翊眨了眨眼睛，虽然劳蕾尔长着一副成熟的外表，谈吐也很讲究，但这样说话的时候却让他有了一种晚辈在努力证明自己想要夸奖的感觉，他点点头顺着劳蕾尔的话说道：“我很期待，不过……”
　　劳蕾尔的蓝眼睛顿时不安地闪烁起来，不知道路翊的转折后要说什么。
　　“我是不知道最开始那位黑暗女神有多好战。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方针转变了，懂吗？”路翊竖起一根手指，在劳蕾尔茫然的目光下叹了口气道：“好，接下来我来和你详细解释一下如今地下城的现状、卖点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
　　【作家想说的话：】
　　文里也写了，劳蕾尔laurel，Laurus　nobilis是月桂树的意思（词源应该是法语/拉丁语吧）


18 第二层的开业准备（附劳蕾尔图）
　　在路翊长达一小时之久的介绍和构想后，劳蕾尔似懂非懂地不住点头。
　　路翊很欣慰地认为这比刚开始好多了，至少她没有再露出一副电脑卡机的表情。
　　“我大概理解了，路翊大人。总之暗妖精一族作为地下城的子民应该向人类展示善意，并使他们对这里产生强烈的情绪，可以是喜悦、也可以是恐惧。再或者让他们掏出’金钱’，”劳蕾尔垂下脑袋请求道，“涉及到人类的金钱价值方面，还希望路翊大人能够给予我们一些指点。暗精灵习惯以物易物，以部落、家族的形式共同生存，对这方面可能……”
　　路翊很赞同地点头道：“没问题，我会告诉你物价，这个亏肯定不能吃。”
　　“以及，如果我们展示出了善意，但人类却依旧意图伤害我们呢？即便如此也不能动手吗？”
　　“怎么会？那叫’正当防卫’，”路翊看着劳蕾尔，温和地笑了笑道，“我既然创造出了你们，自然该负起应有责任。以后完成任何目标的前提都该是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希望你记住这一点，也转告给所有同族。”
　　劳蕾尔微微一愣，缓缓点头认真地回答道：“是！我会记住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你可以随意询问。”路翊又道。
　　劳蕾尔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在路翊鼓励的目光下再次抛出新的疑惑：“很抱歉，您和我说了这么久，如此辛苦……但我却还是不明白最关键的问题——我接下来究竟该做些什么来达到您预期的目标呢？请您给您的子民一点提示，指明方向吧。”
　　“嗯……”
　　路翊一边望天思索，一边说道：“人类对未知且美丽的文化一向充满了好奇。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地下一层的安全屋吗？冒险者们在第二层同样需要一个落脚点。我会在近期尽快再为精灵树注入一些能量，让你的同族们尽快降生。在冒险者们到访前，我们需要搭建起一座精灵之村，我会把一层的哥布林转移过来一些控制它们帮忙。村落的建筑物不需要很牢固，但要相当有特色。”
　　“冒险者来访后你们可以请他们为你们将建筑维修得更完善——他们的力气基本都很大，正适合干这些。作为回报，暗精灵族可以给他们一些补给品，并永远欢迎他们将这里作为可休息的安全场所。冒险者劳工有了，安全区也将稳定安置在我们的管控范围内，一举两得。”
　　“再来就是还需要编一个故事，不能暴露你们才刚刚诞生的事实，更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地下城还在生长复苏阶段。这个故事最好听起来神秘、合乎逻辑，但和以前的黑暗女神一派划清关系……哦对，最好能融入一些悲惨的元素，人类总是对结局凄美的故事印象更深刻……”
　　劳蕾尔眨了眨她蓝色的双眼，尖尖的耳朵动了动：“这样编可以吗？——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某位精灵女王爱上了短生种，因寿命差距不得不面临恋人的死亡，于是她心痛地带领一部分同族主动进入了地下，决心从此与人族隔绝两地。”
　　竟然是狗血的爱情故事，而且还有种族寿命论，人类最受不了这种故事了……路翊惊喜地一拍手掌：“可以！你很会编啊？这个设定很不错……正因如此，作为后辈的你们也同样对人类抱有善意和好奇心，而且既然之前你们去都没去过地面上，显然也就有理由证明大家没有参与之前几次的魔族战争了。”
　　“这是我的荣幸，路翊大人。等同族们降生后我会立刻让他们牢记这些’设定’。”劳蕾尔喜悦地鞠了一躬，虽然对“设定”这个词一知半解，但她立刻就凭借上下文关系从路翊那学会了这个新词语。
　　路翊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万千，突然来了一个工资都不要的忠心员工，还是个管理形人才，这是现代多少老板梦寐以求的好事啊。
　　他决定等回到房间后为劳蕾尔的灵魂设置上“保护系统”，这样一来就算她因为什么意外死亡也不会被地下城直接吸收，路翊能够将她放置进新的躯壳复活。不过路翊并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劳蕾尔。不论什么生物，在得知自己有额外的生命时都会开始逐渐变得轻视“死亡”这一事，包括他自己也不例外。
　　最后他又给了劳蕾尔纸和羽毛笔，希望她能够安排手下写一份有关地下二层森林里的文书，比如哪些水果、植物可以食用，哪些东西能够用来编织、制造手工产品。比起他这个穿越来的地下城主来一个“神农尝百草”，居住在这里的暗精灵显然更适合担任这份工作。
　　“如果有事你就呼唤我，我很快就会赶来的。”
　　虽然任务似乎听起来越来越多，但劳蕾尔反而因此感到欣喜，认为她被自己的神委以重任，立刻开始了行动。
　　安排完这些，路翊长出了一口气回到房间。享受他时隔已久、得来不易的私人时间。
　　墙上的笔记可以更新一下了……路翊坐在转椅上，让纸张飘到了自己的掌心。
　　穿越的原因：未知。
　　回去的方法“未知，但或许将地下城全部区域开放后会有线索。
　　当前状况：地下城开放了第二层”森林“，诞生了第一个有灵智的物种，暗精灵。
　　这着实帮了我大忙，有种终于不是单打独斗的感觉了……路翊缓缓停下用笔尖划拉纸张的动作，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苦笑，自言自语道：“虽然很感激劳蕾尔所表现出的忠诚，但她对我的态度还是过于恭敬了。有了表明真身的同时还能交流沟通的对象固然是好事，但这种距离感果然还是让我觉得有点寂寞……”
　　他和外界交流的时候必须隐瞒地下城这个巨大的秘密，和地下城的子民对话时又不得不担上身为创造者的身份，哪个都不是真正的、完整的自己……
　　发了一会儿呆，路翊摇了摇头将负面的心情甩走，继续提笔写道：
　　地下城的环境和物种都变得更丰富了，日后既然即将有员工帮忙管理出力，我自己也该逐渐退居幕后，从”执行者“转成”策划人“了。
　　对其他区域的探索也可以先策划一下。目前已知的“神”有代表光明的女神，浮空城听起来就不是目前的自己能到达的地方，而且光明女神与黑暗女神曾是死敌，在搞清楚对方的态度前还是不要去送菜比较好……北方的克里斯塔洛山脉很可能存在某位代表“冰雪”的神祇，可以考虑去打听打听情况，不过去那里路上必须穿过漫长的荒野与雪原，还要爬雪山……现在天气还很冷，等实力增长，装备齐全了再考虑吧。
　　再然后就是南大陆。南大陆上有许多小国，近年来它们和斯佩王国的关系缓和，偶有船只贸易往来。只是大部分南大陆移居来的人还是习惯温暖的气候，基本不会到北方来，所以路翊没能打听到南大陆的人信仰什么，只知道八成不是光明女神。
　　路翊目前不考虑去其他大陆，他现在还没有能够在地下城区域外处理事务的权柄，也还无法瞬移回老家。听说穿过斯佩王国就要几十天，再乘船渡海就更耗时了，地下城内部还是事事需要他处理的阶段，路翊可没办法出一趟这么远的远门儿。
　　整理好现阶段的情报后，路翊在“好好吃饭”四个字下面又添上了一句：开发新菜式。短期内不想再喝番茄土豆奶油汤了。
　　写完这些，路翊手上的那张纸又轻飘飘地自动飞回了墙上。他能够感觉到随着地下城的进化，对能力的使用越来越熟练了，而且他的魔法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终于有了除召唤以外的新技能。
　　正好，再过几天等下一批暗精灵诞生后，路翊准备最后一次改变一层迷宫的地形，开始着手引导冒险者们前往一直密封着的房间打败史莱姆王。考虑到第二层有不少毒蜘蛛、蝎子以及蘑菇怪，在那之前路翊要先去城镇上进一次货，多准备上一些解毒药放在达斯那贩售，至少短时间内销路一定不错……
　　借此机会他可以顺路去一趟冒险者协会接委托，去野外实验一下自己的新魔法技能——加入协会这么久，他终于准备干上那么一件有点冒险者性质的事儿了。
　　等深处迷宫的众位冒险者们合理打败了巨大的史莱姆王，震惊地、忐忑地沿着阶梯向下深入探索时，路翊准备趁机再迅速地跑一次城镇，将一层的地图信息汇总、并将第二层的消息抢先报告给冒险者协会。
　　他还没有忘记和鲁弗斯的约定。如果过两天劳蕾尔提交的报告里有写到任何有关治愈伤痛疾病的特殊植物，路翊就准备将这个消息写成信件，第一时间交给冒险者协会。
　　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性也好，如果能因此让小莉蒂希娅的病情有些许好转那就再好不过了。
　　路翊往自己的床上一躺，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和山一样多轻叹了口气。他强制让自己不要去感受地下城此时发生的小事，将房间内的光消去，在安静的黑暗中让自己陷入冥想，好好地养精蓄锐。
　　这一闭眼，路翊很快就陷入了梦境与现实的交错之间。
　　他的梦十分混乱，前一秒眼前还浮现着仿佛远古时期光明女神与黑暗女神斗争的场景，赤红的天空上飞舞着厮杀的天使与魔族，地面上则是被战火席卷的残破城市与哭喊的人类……
　　他无法看清远处光明女神的面容，但却能明白她此时脸上的表情是如何的庄严且悲痛，她的脑后有一轮散发着白金色光辉的圣环，浅金色的波浪发丝与她的身躯等高，仿佛圣洁而刺目的太阳，令人心生厌烦。
　　路翊想扭头看看黑暗女神的模样，却四下都找不到她的身影。很快他隐约明白了，这就是黑暗女神维斯佩拉的记忆残余。
　　“停止吧，维斯佩拉。为何要将战火席卷至无辜之人的家园？”
　　“毕竟他们在我看来是那样渺小、孱弱、不值一提，所以我从未思考过。”
　　说着，低沉的女声中参杂进了一丝笑意：“……勒珂丝，你的慈爱与善良一如既往地令人厌烦。”
　　……
　　很快，战争的画面变得模糊，路翊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陌生而熟悉，他回到了父母和妹妹都在的老家家里，呆呆地站在卧室门口，被不远处正在端菜上桌的母亲埋怨了一句：“睡傻了？洗脸吃饭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让你好好休息，你还真一觉睡到中午啊！？你妹都快从补习班回来了！”
　　“啊、哦……”
　　闻着饭菜的香气，路翊突然觉得或许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过于离奇的梦。根本不存在什么穿越异世界，也没有什么地下城……
　　他伸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
　　一阵强烈的刺痛传来，路翊猛地睁开眼睛，他就这样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愣了很久。
　　路翊抬起手，又狠下心拧了一把自己的脸，这次迎接他的只有疼痛和皮肤发红的结果，没有了场景的变换。
　　原来那边才是梦啊……他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路翊抿了抿嘴唇，其实他以为自己早就接受这个事实了。都说梦中的事物或许会体现出一个人的执念，显然他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想念那个有些无趣但安稳的世界。或者说他怀念的不是那种生活，只是那些亲近的人们。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路翊开始回忆刚才梦中的了另一个场景。
　　勒珂丝……
　　路翊总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熟，回忆了半天，他总算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自己刚刚穿越时脑海里回荡的那个声音念叨的名字嘛？
　　原来“勒珂丝”就是光明女神啊。
　　说实话，看起来的确像个“好神”……路翊忍不住颇为偏颇地设身处地代入了人类来思考，相比于野心勃勃想要占领大陆的黑暗女神，携天使出现与之对抗的光明女神勒珂丝显然是更加值得信仰的对象。
　　莫名其妙被拉到这个世界当什么’黑暗之神’也就算了，结果一点有用的信息也不给，这位黑暗女神给后继者留下的的执念里除了那点蔑视人类的侵略野心外，怎么总是光明女神勒珂丝啊！
　　路翊皱着眉毛，恨不得把不知道死在哪一年的维斯佩拉揪出来质问一番：你这到底是讨厌她还是在乎她？
　　放在现代世界，我们一般把这个叫“相爱相杀”……
　　反正这种问题的答案或许永远也得不到解答了，路翊只能在心里自顾自对黑暗女神维斯佩拉吐了一肚子苦水，把那点思乡之情和迷茫的感受抛到一边，再次整理好情绪，专注当下。
　　总之，先去城镇进一批针对地下城第二层探索用的货物吧。
　　【作家想说的话：】
　　本章附图的劳蕾尔是约稿不是作者自己画的！
　　——————————————————
　　勒珂丝（Lux）的来源是Luminance（亮度，发光度），想直接用来着但直译太长了就取了Lux（照明单位）
　　反正就是和光的寓意有关啦不要深究（……）


19 战斗力有所提升
　　在出发前，路翊先去了一趟第一层迷宫的休息室，清点了一下达斯摊子上的库存，从自己的房间里拿来了一些土豆和番茄补充库存。达斯不知道路翊随时都能查看他这边的情况，对这第一次的验收表现得有些紧张忐忑，生怕被布莱克先生挑出什么毛病来，让他滚蛋。
　　“很不错，帐记得很清楚，东西也理得很有条理，完全看不出你以前没做过生意。”路翊摆出一副惊喜的笑容。
　　达斯的眼睛顿时亮了，觉得自己这几天彻夜研究的功夫没有白费。为了表示自己对这份工作的热情，他还拿出了在休息时间画的马棚简易示意图，旁边列上了预估所需要的木材与辅料工具，希望对方过目。
　　路翊点点头接过了图纸，他这次去城镇又多了一件任务，那就是要去看看现在市面上各种木材的市场价格以及特性，再和自家二层森林的树木做个对比，再来决定应该进货还是就地取材。
　　“多亏了布莱克先生你的教导。不过我卖出去东西的数量远不及你……”
　　路翊笑了笑，让对方不要放在心上。毕竟他自己摆摊的时候可以提前了解来往休息室的冒险者状况，甚至知晓他们的性格，达斯可做不到这一点。
　　一些冒险者看到布莱克回来了，纷纷热情地上来打招呼。他们一开始担心布莱克将摊子交给其他人，万一他哪天忘记回来补上结界魔法，这座安全屋会就此失效，很多人晚上睡觉都不那么安稳了。然而事实证明布莱克的魔法生效时间竟出人意料的长，这让众人安心之余更加对其肃然起敬。
　　“我即将出发回斯佩的城镇里进一点货，还会带来一些新商品。如果有人需要购买什么东西，可以给我列一份清单，并在达斯那留底记录，几天后就可以来这里取货了。”路翊提高了一些音量，通知休息室里的人。去城里代购这活儿赚得不多，每单也就几铜币，但反正是顺手之劳，不赚白不赚。
　　冒险者们大呼幸运，纷纷提笔开始写下需求。
　　路翊在原地打转等待，瞄到大部分人想要的都是食物。除了柔软的吐司，还有不少人想念鱼虾牡蛎这些水产，甚至还有些人馋糖了，想要一些糖果和蜂蜜。
　　“都不是什么必要品，如果您找不到，或者装回来太麻烦就算了……”冒险者们将清单递给路翊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大部分冒险者在野外都要一切从简，出生入死，他们竟然还想着这些。
　　“还不是因为布莱克先生很久没有贩售过热腾腾的食物了！”有自来熟的冒险者用埋怨的语气开玩笑道。
　　摊位上的达斯心虚地看了一眼铁锅——他家都是妻子烧饭的，哪怕他想有样学样，也没办法短时间内达到布莱克先生的厨艺，反而会浪费宝贵的新鲜食材……
　　路翊哈哈一笑，心想：很快你们就会收到来自暗精灵一族的热情款待，比起我这个大男人烧的食物，想必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大美女制作的特色美食会更有吸引力。
　　“下次一定。”路翊简短地糊弄了一下，收集完了全部的清单后摆了摆手，独自离开了安全屋。
　　几秒钟后就出现在了出口附近的空房间里，路翊很快就走上了地下城入口的阶梯来到地面，找到了他的马车。多亏了他作为强大魔法师和安全屋商人的好名声，路翊完全不担心有人会来打他东西的主意。
　　坐上马车，路翊一边赶马沿着熟悉的方向驶向斯佩王国，一边感受着地下城的“升级”在外界带给他的变化。
　　首先是两个被动技能：“黑暗视野”与“魔法感知”。前者能够让他在绝对的黑暗中也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到一切，后者则可以不依靠视觉感知到周围的魔法波动，有效范围在半径五米左右，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越来越大。
　　第一个技能还挺有用的，省火了。第二个……暂时还没什么用，毕竟野外的魔物大部分都是物理攻击，当然，多会点技能总比不会强。路翊颇为乐观地想道。
　　然后是两个主动技能：“灵魂灼烧”与“改变地形”。
　　灵魂灼烧！路翊感觉自己终于能够扬眉吐气地说自己是一个魔法师，而非召唤师了。他之前在地下城以外的唯一能力就是“召唤”。
　　这下，他终于学会了一个攻击型技能。
　　“灵魂灼烧”没有弹道，只要攻击对象处于五米范围内就可以生效，被攻击的生物将受到持续性的黑魔法伤害，仿佛脑海中有恶魔在持续诅咒，这种灼烧无法被水熄灭。
　　真不像好人的技能……！而且总觉得诡异到很容易被人怀疑来历啊……路翊叹了口气，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在别人面前展示为好。
　　第二个技能“改变地形”则要更有趣点，他可以将外界目光范围内半径5米左右的地形改变为地下城已开放的任意区域。这应该是个相当万能的辅助技能，如果以后地下城开发出了类似沼泽和毒洼这样的地域，敌人很容易就会被这阴招打个措手不及。
　　截至目前，路翊能做的选择只有两种：让地面变成一层迷宫的石砖；或者让其变成二层森林的草地。
　　重点是只要投入足够的能量，这种地形的改变将是永久的。
　　路翊心中忍不住暗念道：我还只是一个刚开放了第二层的地下城，远比不上当初的黑暗女神和后来那几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前辈们。这种超乎常人的力量过于强大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只要他们有心将人类赖以生存的农田和牧场全都改变成砖石或有毒的土壤，从源头上人类就输了啊。
　　外加上记忆里那副黑暗女神与光明女神对峙，人类大陆上战火纷飞城镇破百惨烈的场景，路翊更加确信了当初的猜想，黑暗女神的消亡大概率是光明女神与天使的杰作。斯佩王国内流传的“勇者传说”估计只是千百年下来人类给自己种族找面子的一种美好的说辞而已……
　　耗时一天，路翊来到了离王国边境不远处的野外。他对这里很熟悉，因为这就是当初他浪费了近三天寻找超过二十五尺的巨鼬鼠的地方。
　　他还记得当初不小心被高级魔物追得狼狈逃跑的样子，现在是时候来报仇了。
　　当然，报仇是其次。路翊主要是想借此机会测试一下新技能的威力，以此判断回程路上应该接什么水平的委托。
　　怀着这种期待，路翊将马拴在树旁，随身携带上自己的法杖，腰上别好了短刀和钱袋，走上小山丘，直奔毒獾的栖息洞窟。
　　“真不错，果然不用火把也能在黑漆漆的洞穴里看得一清二楚。”
　　可惜虽然没有火把引起注意，路翊放轻的脚步声依旧逃不过动物的耳朵，还未等他尝试偷袭，洞穴深处最大只的雄性毒獾就发出着嘶吼声一步步向外走出，目光凶狠地盯着路翊。
　　北方的居民喜欢管这种利爪有毒的生物叫毒獾，但其实它的外形更像獾、貂、熊、狼四者的结合体，攻击性相当强。
　　路翊谨慎地向后倒退了几步。
　　他亲眼见过史莱姆如何被这玩意撕得稀碎，深知绝对不能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但灵魂灼烧超出五米无效，所以他必须掌握好距离。
　　等一下它应该会冲过来使用利爪扑击，我只要一边保持着距离，一边保持灵魂灼烧的状态向后退，就可以实现以前在现代的网游里常见的战术——“放风筝”了。
　　路翊在心里敲定了计划，决定先不召唤魔物辅助自己，测试一下自己的实力。
　　……
　　五分钟后。
　　“哈……哈……这玩意到底……血有多厚……”
　　路翊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胸口燃烧着黑色焰火、痛苦嘶嚎的同时挥舞着爪子向自己冲来的毒獾，在内心无语地大喊：果然现实世界和游戏一点都不一样啊！
　　首先他了解到了一点：可能魔法威力与他自身状态有关，总之“灵魂灼烧”的真实伤害非常刮痧。如果不先用其他的物理手段控制住魔物，弱小的家伙一受到攻击就会害怕地逃走，强大的则会因为痛苦而被激怒，更难对付。
　　其次，游戏里的放风筝战术完全不现实。在电脑上玩家只需要动动鼠标角色就可以无止境地奔跑下去，但现实生活中的人类，或者说自己完全做不到！他没有怪物一样的体力在保证施法距离的前提下躲避攻击、完成翻滚、和怪物玩上半天的你追我赶小游戏。
　　路翊咬了咬牙，不得不承认自己目前的攻击能力依旧薄弱如一张草纸，最终还是轻一挥手，使用了“召唤”。
　　“这是……”
　　突然出现在山丘上沐浴着阳光的暗精灵劳蕾尔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迷茫，不过看到那只横冲直撞的毒獾，防御本能使她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
　　路翊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的小刀和法杖都抛给了劳蕾尔：“挑你顺手的用，解决它。”
　　劳蕾尔眨了眨眼，似乎将其当作了赐予自己的考验，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是。路翊大人。”
　　木制的法杖在劳蕾尔的手腕上精巧地转了一圈。暗精灵是魔法回路相对人类较多的种族，空手也能使用一些魔法，但若有魔杖的引导肯定比没有时施法效果更强。劳蕾尔一阵吟唱后，从法杖顶端逐渐凝集成金黄色噼啪作响的光球，旋即冲击向毒獾。路翊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击中毒獾的雷魔法散发着细小的火花弹射溅开，魔物身上和附近的泥土草根都升起了一股浓浓的焦味儿。
　　毒獾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晃晃悠悠地后退了两步，劳蕾尔抱着想要在路翊面前积极表现的心态，将身体重心压低，左右手法杖与短刀交换的同时腾空跃起，脑后的长发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等她落地的时候，毒獾的喉咙已经不知在哪一个瞬间被切割开。
　　“……”暗精灵竟然是魔武双修派的。
　　有一个比自己战斗力牛逼多了的下属是什么感受？路翊一时间无语凝噎。
　　劳蕾尔利落地一甩刀子，短刃上的血飞溅在地上，本体变得干净如初。她转过身子后微微鞠躬，将刀子和法杖反递了回去：“路翊大人，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表现得还可以吗？”
　　她的语气从容不迫，只是忍不住用眼角悄悄向上瞟了几下的动作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路翊点了点头，收下了法杖：“做得不错……短刃送你吧。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我会珍惜的！”劳蕾尔绽放出惊喜的笑容，立刻将短刀拿过去别在了腰间。
　　路翊看到她这样宝贝一个从小店铺弄来的东西，无奈地笑了笑。虽然劳蕾尔的外表看起来成熟稳重，但本质上她刚被自己创造出来不久，还是个“孩子”呢……
　　“抱歉，没打一声招呼就把你召唤出来了。我之前交代给你不少事情，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怎么会？能被路翊大人召唤是我的荣幸，”劳蕾尔单手放在胸上，诚挚地低头道，“今早有几名同族诞生了，我已经将您的教诲传达给他们，并安排他们开始搭建居住所，还未来得及和您汇报。请允许我借此机会告知您。”
　　“那真是太好了！比我想象的快一些。”
　　“还有森林中的生物植物报告我也已经写完，只是没有带在身上。您可以让我先回去，稍等一会儿再召唤我一次。”劳蕾尔继续说着。
　　路翊被她的工作效率惊呆了，反倒是他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迟疑地点点头：“……好，真是辛苦你了。”
　　他看了看地上咽气的魔物，因为遭受了雷魔法，毒獾的皮毛烧焦了，显然不能拿去卖。路翊考虑到暗精灵族又新增了一些成员，而且这只魔物也是劳蕾尔杀死的，便决定让她带走：“对了，你把这个拿回去分给同族吧。毒獾四肢前端有毒，身上的肉都可以吃……呃，你们吃肉吗？”
　　“当然，只吃水果和植物是外界对我们的幻想与误解，”劳蕾尔保持着柔和的微笑展示自己的大腿和上臂的紧致的肌肉线条，“不吃肉是没有办法维持战斗力的。”
　　然而我吃肉也没有战斗力……和女下属学习基础防身术会不会显得我这个“地下城大人”有点掉逼格？路翊苦恼了几秒，还是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以后再说。
　　劳蕾尔感激地接受了路翊赠送给她的毒獾尸体，在路翊取消召唤后消失在了原地。
　　路翊默默在心里记下：召唤来的生物可以携带物品。能否携带活着的生物有待测试——大概率不行。不然地下城的居民手牵手牵手无限套娃，岂不是可以无视召唤数量限制直接召唤出一串儿生灵？
　　不过即便只能携带物品也足够令人开心，这意味着路翊可以几乎不花时间也不耗费人力地将陆地上的货物直接运回地下城，省去他不少功夫和运输成本。
　　看来有必要让劳蕾尔他们额外建一个类似中转站的仓库了。
　　路翊回到了马车边，马儿看到熟悉的身影欢快地原地踏了踏，全然不知道主人刚才与毒獾进行了怎样异常狼狈的追逐战。
　　路翊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继续驾驶马车驶向城镇。
　　大约过了五分钟，路翊查看了一下怀表，再次召唤出劳蕾尔。劳蕾尔一现身先是好奇地张望了一番自己身处的马车棚内部，随即将报告递给路翊，并按照他的吩咐穿上了厚重的猎人套装、皮手套，以及带兜帽的袍子。
　　“请问路翊大人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路翊一边瞄着报告，一边慢悠悠地驾驶马车：“要去潜入人类的城镇。”
　　劳蕾尔快速应了一声“好的”，随即有些迟疑地补问了一句：“潜入……？难道要进行暗杀任务吗？”
　　路翊哈哈一笑：“不。我要带你潜入人类城镇的店铺、旅馆和餐厅。虽然你擅长狩猎与编制，魔法也不在话下，但你应该不懂得如何做生意吧？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嘛。”
　　劳蕾尔吱唔了一声，似乎对于在地下城大人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一事感到羞愧。但她最终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很快就要驶入人类居住的范围了，小心别被人发现你是暗精灵。以及……记得要称呼我布莱克先生。”
　　“好的，路易大……”
　　劳蕾尔半路生硬地挺住了，改口道：“……布莱克先生。”
　　“很好。”路翊满意地点点头，准备按照原定计划先去商店进货，辗转几个城镇带这位只带有种族传承，实际上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暗精灵去近距离看一看人类的城镇生活。
　　【作家想说的话：】
　　战斗力有所提升（但提升不大）
　　下章鲁弗斯和妹妹应该会再次出场了！


20 进行一些现场调研
　　考虑到时常出入佩尔西镇，那里的居民和店主都认识自己，肯定会对今天突然多出来的劳蕾尔感到好奇，路翊特意避开了佩尔西镇，直奔王国北方封地领域内的城市之一，哈斯顿城。
　　这里有领地内的各个村庄镇子往返的生意人，也有不少冒险者停留，光看旅馆就有大大小小好几个，餐厅的选择也比佩尔西镇丰富许多。路翊认为这是个学习观察的好去处。
　　劳蕾尔全程将自己掩盖在兜帽下，从头到脚掩盖得严严实实，好在现在是冬天，穿得厚实一些也不引人注目。而且路翊发觉她很擅长寻找人们视线的死角，这让劳蕾尔能够轻松地旁听他与店家讨价还价的全过程而不被发现。
　　离开药剂店，劳蕾尔连忙从路翊手中分走了两大箱解毒剂，一边轻松地抬着一边好奇地询问：“布莱克先生，您与那家店的老板做过交易吗？”
　　“不，今天是第一次。”
　　“您看起来就像与他做了许多年生意的老主顾……我会向您学习的，日后这项技巧一定能派上用场。”劳蕾尔认真地微笑着保证。
　　“你要学习的主要不是讲价技巧，而是碰上我这样的客人时怎么拉扯……嗯，之后等你们的生意做起来，我会去陪你们训练一下的。”路翊思索了一下，还是实战比较重要。多亏了他以前工作的时候也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客户，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他继续道：“先把解毒剂搬上车，接下来我们就近找一家小餐厅，看一看他们的菜单定价、内部装修、上菜速度……当然，最重要的是尝一尝味道。正好坐下来我也有空继续看报告了。”
　　“是，布莱克先生。”
　　劳蕾尔眨了眨眼睛，看得出她在努力学习汲取新知识，与此同时，她确实也因看到了地上的城镇，人类的居住地而感到新奇不已。
　　暗精灵是忠于黑暗之神的种族，远古以来就和其他黑暗女神的子民一同居住在地下城。她知道地位比起他们暗精灵更加崇高的魔族、血族，还有擅长锻造的矮人等，唯独人类她并不了解。她只知道他们是被黑暗女神视作弱小如蝼蚁的存在，如果女神下令消灭人类，忠诚的暗精灵一族一定会毫无芥蒂地出手。
　　现在亲眼看到了人类居住的城镇，旁听了人类之间的交谈，劳蕾尔隐隐感觉人类也并非那样无知而渺小。虽然在她面前来往的许多人类看起来都没有任何狩猎能力，也没有魔法天赋，但他们和自己与同族们一样，正常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仿佛新生儿一般跟着路翊走进了一家餐厅，劳蕾尔紧了紧兜帽，瞥到面带微笑小跑来欢迎他们两人的少女。
　　“欢迎！菜单请看吧台上面，我推荐海鲜烩饭和腌制海藻。我们家的海产品都是从东海岸的渔村进货的新鲜货，内陆很少见哦！”
　　这是实话。大陆中部起往北的海岸线全都是高耸的礁石峭壁，不适合渔民居住出海。东北内陆地区的居民如果想要吃海鲜，最快的途径就是从东南方向的沿海渔村进口。
　　路翊惊喜道：“好啊，那各来一份吧。再加一份煮螃蟹钳，一份青柠奶油通心粉，一碗蛤蜊汤。再给我一份布丁做饭后甜点。”
　　“海藻……螃蟹钳……”劳蕾尔听着一连串自己不曾了解的食物名略显紧张，担心自己错过了什么信息，不停在脑海中刻印下新的名词。
　　路翊笑着让她放松点，低声道：“对了，我们那虽然有水塘，但显然不可能有海，自然也就没有海鲜这些食材。”
　　劳蕾尔摇了摇头：“我听说过，但我的确没有亲眼见过海。”
　　路翊恍惚地回忆着自己在地球上看海是距今时隔多久的事情，或许已经有好几年了。至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和劳蕾尔一样，没有见过这个异世界的大海。
　　“以后有机会可以探索一下。从我们那一直向东走理论上是可以走到海岸线的，就是哪怕乘车可能也要花上好几天就是了。”
　　劳蕾尔点点头。自从路翊大人现身后，他总是在不断地丢出各种信息和未来的期许，这让劳蕾尔应接不暇之余又感觉自己和同族漫长的生命有了许多充实的目标。
　　她四下张望了一圈，对路翊报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这里的人都笑得好开心。”
　　“正常。吃饭是人生最开心的时刻之一嘛。”路翊哈哈一笑道。
　　能吃到想吃的东西，困了能睡到自然醒。听起来容易，可其实这就是世上大部分人类所追求的平淡安稳的人生。正因如此，路翊才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吃饭睡觉这两件大事。
　　很快，飘溢着香气的食物一道道摆在了桌上。
　　女服务生见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冒险者，看到劳蕾尔没有摘下兜帽，贴心地没有询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安静地递上了一块防止衣服被蹭脏的餐帕。
　　路翊默默地在笔记本上写下：服务第一。食物方面要有特色，扬长避短，尽量减少食材进货量……
　　路翊一边用公勺将各种菜式盛出一部分到自己的餐碟中品尝，一边继续在笔记本上标注着什么。劳蕾尔拘谨地坐在对面，不敢在自己的神祇大人面前贸然进食。
　　“你吃你的，不用管我。”路翊伸手请劳蕾尔不用在意自己，又从腰间贴身的口袋里抽出卷起来的报告书继续阅读。
　　“是，布莱克先生。”劳蕾尔回答道，有样学样地一样样品尝起来。
　　“哦对了，这个东西你不会开的话……”路翊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想要绅士地教导对方如何打开螃蟹钳。结果他抬起头时就看到了劳蕾尔动作轻快，“咔”地一声拧开了坚硬钳子的关节，就像掰断了什么弱小敌人的头颅一样。
　　“看来你不用我教了。”路翊干笑道。
　　“这个和蝎怪很像，我明白怎么开。”劳蕾尔颇为自豪地笑道。
　　……蝎怪。
　　“……你说的是我们那的那种蝎子？体型庞大，颜色很不妙的那种剧毒生物？”
　　劳蕾尔的动作停住了，连忙积极地回答道：“是的，布莱克先生。只要去除毒腺，避开某些部位，蝎怪是非常美味的食物。肉质紧实，炖汤炙烤都很合适。”
　　路翊紧皱的眉头一瞬间化为欣喜的庆幸，他连忙低下头去翻了几页报告，搜寻自己还没读到的部分。
　　原来蝎子真的可以吃！
　　他刚才一直在看木材部分，思考制作马棚的选材。往后一翻才发现，原来之前自己纠结了半天的神奇物种，竟然大部分都能食用。
　　曼德拉草全身都可以食用，只要拔出后及时杀死外加不要太介意它扭曲的面孔即可。
　　蕈精同样可以吃，不过毒的分布位置很微妙，白色的部分也不一定无毒，需要一定经验才能完美剔除。如果不慎服用或吸入毒素，量少的情况会视觉扭曲，产生神奇的幻觉。量多的话则会呕吐不止，甚至中毒而死都是有可能的。
　　颜色误导的确坑人。人类大多会认为白色的部分是无毒的……解毒剂还真是买对了。路翊在心里暗暗感叹道。
　　还有长得黑不溜秋但剥开后口感类似洋芋地地下植物，感觉这个可以当作土豆的代替品批量种植啊。暗精灵族经常狩猎人面枭的肉和鸟蛋？这个物种暂时还不能创造，所以没有在地下城发现其踪迹……路翊读着读着突然眼睛一亮，将报告转过去，指着名为“西恩花”的那一行询问道：“你说这个植物可以治疗咳嗽？它在哪？”
　　“是的，回去后我带您去看吧？或许您已经见过了，它喜欢长在阴湿的地方，细密的花瓣呈暗紫色，花蕊是黄色的。”
　　又是紫色——或许就是因为这个自己才忽略了它的可能性。路翊反思了一下自己一看到紫色的植物就觉得有毒的惯性思维。
　　“……虽然花瓣没有什么用处，但它的根及根茎晒干后切片可以食用，味道又苦又甜……”
　　路翊连连“嗯”了好几声，又低头仔细阅读了几遍：“花瓣也不是没用处，只要没毒就可以拿去当自然染色剂……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是想说，这正是我需要的东西！帮大忙了。”
　　“我的荣幸。您难道嗓子不舒服吗……？”劳蕾尔担忧地发出了疑惑。她当然十分关心路翊大人的一切，可是地下城内的状况正每日愈上，那才是路翊的本源，只用于外出行动的肉体应该是不会被任何病痛困扰的。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最重要的家人。我们约好了，发现了可能有用的药一定要通知他。希望这能帮上他们的忙。”路翊柔和地笑了笑，想到鲁弗斯家里的特殊情况，决定还是不要在公共场合提到他的名字为好。
　　路翊差点就准备提笔写信，想要回去的时候顺路放到冒险者工会那里由他们转交给鲁弗斯了。但他欣喜过后才想起来现在地下城第二层还未对外开放，如果鲁弗斯很快就看到了信件，布莱克的消息来源就相当可疑了。
　　至少还要再等上个一阵子……病不等人啊。路翊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十分心焦难耐，他抬头殷切地看了劳蕾尔一眼，感慨道：“你们要加油建设啊。”
　　“是。那片区域的事请尽管交给我吧。”劳蕾尔虽然不知道路翊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但为了表示暗精灵一族的优秀，依旧语气自信地回应了他。
　　路翊看着报告，越看越觉得有不少商机，不过事情得一项项来，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他在几个重点项目上做了标记，然后将报告重新卷起，放回了贴身的口袋小心保管。
　　等他抬起头来准备再吃几口饭的时候，餐桌上的盘子已经全都空空如也了。
　　路翊：“……”
　　他看向正优雅地用餐帕伸进兜帽内小心翼翼擦拭嘴角的劳蕾尔，完全没看出对方有半点吃撑了的模样。
　　“吃饱了吗？感觉如何？要再来点吗？”路翊询问道。
　　“已经足够了。都是我以前没有吃过的食物，十分美味。我感觉学到了很多。”劳蕾尔笑容明媚地认真答道。
　　能吃是福。要是给我留点就更好了。
　　路翊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是神色无比严肃地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那就好。我们再追加几样不同品类的菜吧。难得出来一次，要多尝试。”
　　劳蕾尔立刻换上了和路翊相似的严肃神情，附和着点了点头：“没错。正如您所说。”
　　路翊看她认真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暗忍俊不禁。这种感觉很神奇，就像是自己活了二十七年，突然凭空多出来了个正值妙龄的大闺女。
　　这之后路翊又追加了一份罗勒细面和一碗蛤蜊清汤，全都消灭得一干二净，这下算是“吃饱”了，吃腻了土豆番茄白菜的胃终于时隔已久地被满足。
　　“好了，下一站去二手店铺，那里有从各个地区，以及旅行商人那淘来的好东西。再之后是武器和服装店，最后是旅店。晚上我会在城里休息一晚再走，车上的东西麻烦你到时候直接带回’家’里安置好，等我回去会去取的。”
　　走出餐厅后，路翊顿时感觉又充满了行动力，带着亦步亦趋的劳蕾尔继续他们的调研学习之旅。
　　……
　　二月下旬，克劳福德庄园。
　　一名金发女仆敲门后得到应允，进入了内饰华美的书房。
　　这里曾经是公爵大人斯坦・克劳福德的书房。自从他几年前病倒后，这里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长子，瑞德・克劳福德处理公务的房间。不过往往房间内还会有他母亲，奧琳朵夫人的陪伴——尽管瑞德少爷已经年近三十了。
　　传闻现任领主斯坦大人年轻时就是一位相当惧怕父母的孩子，或许这也是子随其父的一种象征。
　　大家都在私下议论，差不多也该是时候向王都请示允许瑞德少爷受封，通知克劳福德家上下迎接他们的新任领主了。
　　房间内，书桌后的瑞德・克劳福德看清女仆的模样后，并未开口，而是转头看向坐在书桌旁的母亲。奧琳朵夫人正在享用红茶，她淡金色的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盘在脑后，尽管今日没有出门，身上依旧穿着精致的羊腿袖墨绿色长裙，散发着光泽的珍珠项链沉甸甸地垂在锁骨上。
　　“老爷今天喝药了吗？”奧琳朵夫人用眼角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她眼尾、脖颈上的纹路比起同龄女性来说少之又少，看得出花了多少金钱和功夫在这上面。
　　“是的。”
　　女仆进入房间后瞥了一眼房间里本来就在的那位亚麻色头发女仆，无视了她低着头安静地双膝跪地的身姿，恭顺地拎起裙角微微屈膝行礼后用带着笑意的声音报告道：“奧琳朵夫人，老爷已经服下今天的药剂，一滴都没有剩下。真希望他能尽早康复。”
　　“哦，我也这么希望。可命运真是不公，偏偏让我们家同时有了两个病秧子……”奧琳朵夫人哀叹了一声，语气像极了她平时和贵夫人们一同去观赏的话剧中的角色。”
　　继承了她的金头发的斯坦・克劳福德在书桌后顿了顿，他并未插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头顶，埋头继续看书——虽然还很年轻，但他的头发却天生不太茂密。
　　“洁拉，莉蒂希娅的病情还是老样子吗？医生开的药她有好好吃吗？毕竟克劳福德家养了她这么多年，我可不希望她就这么白白死去，”奧琳朵夫人将茶杯放在小碟上，让站在身后的女仆拿走了，“我已经为她物色好了不少人家。虽然做贵族夫人是不可能的，但至少都是嫁过去后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去处。她身体状况不好，嫁给普通人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干活吧？”
　　莉蒂希娅的贴身女仆洁拉眼睛亮了一瞬，但开口时依旧藏不住一丝担忧：“感谢您的慈悲，夫人。莉蒂希娅一直在好好养病，感谢您为她找来了南方的医生……只是她才十三岁，考虑这些或许略早了一些……”
　　“贵族的状况有所不同。而且又不是现在，我的意思是等她的状况好一些，就该开始带着她出去到社交场合走动走动了。像她这样高贵的女孩花期是很短的，与你们不同，知道吗？”奧琳朵夫人招呼身后的女仆上前为自己摇扇，冬天房间内的壁炉烧得太旺了，暖和得让她有些胸闷。
　　“当然！奧琳朵夫人，我明白。”洁拉担心被误会自己质疑了公爵夫人，连忙急切地回应道。
　　“好了，没事就走吧。屋子里人多了看着就心烦。”奧琳朵挥了挥手，打发走了众位女仆，只留下了身后的那一个。
　　等到洁拉离开房间，脚步声渐渐远去后，书桌后的瑞德才在寂静中默默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母亲：“洁拉不是母亲您安排的人吗？为什么不告诉她实情，好让她给莉蒂希娅加些猛料？您上次和我说好了，这两年一定要让莉蒂希娅看起来与健康人无异，送到王都的特威尔先生那去……”
　　“……去了那后再死就与我们无关了。特威尔先生的好处与王都的资源少不了你的一份。没错。瑞德，我亲爱的儿子，我怎么会忘记？但你也要学精明一点，不要真觉得那个叫洁拉的女仆百分之百就是我们的人了。”
　　瑞德蹙眉不可置信道：“明明是母亲您买下了差点被饿死的她？”
　　“你不要指望那些天生低贱的人懂得感恩。说到底，她们的血脉才更为’相近’，会彼此同情也是自然的事。”奧琳朵夫人轻蔑地暗示道。
　　瑞德吱唔了一声，低声附和了句：“真是不知感恩的家伙。”
　　“好了，别管那些家伙了。你很快就是要当领主的人了，不要事事都来问我，偶尔也开始学着自己思考吧。”奧琳朵夫人话锋一转又将矛头对向了自己的儿子，瑞德“呃”了一声，摸了摸头顶，匆匆点了点头，不敢再出声询问什么。
　　……
　　【作家想说的话：】
　　奧琳朵（Oleander）=夹竹桃，一种有剧毒的花


21 鲁弗斯外出回来发现版本更新了
　　莉蒂希娅的房间内，鲁弗斯正在面带微笑地轻声为她讲述自己此行的经历。
　　上个月回到家中没过几天，他得到以前曾合作过的佣兵的邀请，接受了一桩长达数周的委托。委托人希望护卫人数尽量精简，护送他和货物从克劳福德封地内部离开，前往斯佩王国东南方的海滨，一路上他们要尽量避开大路，穿过森林和原野居住在野外，所以需要护卫者有相当强的户外生存技巧与战斗力。
　　斯佩王国的官方进出口港口在最南方的迪西城，鲁弗斯猜测这位委托人之所以避开冒险者协会，特意找佣兵发布这样的任务，正是为了走私货品去往其他小国。这样的事儿竟然找上他这个“姑且”还姓着克劳福德的家伙，真是莫大的讽刺。
　　不过鲁弗斯依旧接下了。他对自己现在的家族没什么归属感，可以的话他更想和妹妹一起继承母亲的姓氏。然而可惜的是他们那位南大陆孤儿出身的母亲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姓氏。
　　现在想起来，鲁弗斯懊悔于自己对母亲的了解太少了。他只知道她叫“西耶娜”，这个发音美丽的名字在南大陆原本是“砖红”的意思。据她说一开始她连名字都没有，“西耶娜”还是被巡游表演团收养后团长给她取的，简单易懂。
　　她曾给还幼小到不理解什么是“巡游表演团”的鲁弗斯展示曾经的舞姿，尽管穿着束腰长裙时动作受限，但鲁弗斯看得出那不是斯佩王国间流行的那种高贵、优雅、华丽的转圈舞蹈，西耶娜的四肢动作舒展而豪放，像在庆祝丰收，抑或是在歌颂生命。
　　当时还年幼的鲁弗斯会惊叹地拍起小小的手掌给母亲捧场。她会开心地讲起还在表演团的事，她说自己的舞蹈结束后客席上会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还会有男人向场中丢下鲜花和礼物，连扔珠宝戒指的都有，南大陆的风情比起这里来要开放热情许多。
　　所以当她第一次随表演团渡海来到另一片土地上表演时，热情的舞蹈后场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克制的鼓掌声时，毫无见识的她平生第一次因为不安而身体僵硬到不知该如何下场。
　　那时一名金发的男人站了起来献上了喝彩与掌声，众人扭头看到他后连忙匆匆跟着站起跟着喝彩，西耶娜只是个除了跳舞什么都不懂的年轻姑娘，完全不知道什么“贵族”。她单纯地抬头直视那个带头站起、微微脸红的金发男子感激地又鞠了一躬，快乐地一路小跑着下了台。
　　每当西耶娜回忆到这里的时候，鲁弗斯就不想再听下去了。在他看来，南大陆的表演团生活快乐而美好，可接下来的爱情故事却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母亲嘴里的那个“容易害羞”、“绅士”、“温柔”的金发男子形象与鲁弗斯记忆中的父亲十分割裂。
　　斯坦・克劳福德——鲁弗斯认为这个男人是一名令人厌恶的诈骗犯。
　　或许他的确与母亲一见钟情了。他对这位一头红发、热情开朗的异国舞女的心动并非逢场作戏，但他也的确隐瞒了自己是已婚贵族的事实，以虚幻的未来憧憬欺骗了西耶娜，将她带离了舞团，穿过了近乎一整个国家的距离，来到了这个对她来说犹如囚牢的北境。
　　鲁弗斯单方面地认为，能跳出那样生机勃勃的舞蹈的人，不应该被男人和孩子困在这里。
　　西耶娜去世的时候莉蒂希娅还很小。她是在克劳福德家长大的，比从小到大都对父亲态度带刺的鲁弗斯更能接受这里。鲁弗斯也曾想过，或许莉蒂希娅能就这样当一个无忧无虑的“贵族”少女也不错。
　　但莉蒂希娅一天天长大，当看到她快乐地提着裙子在空旷的房间里跳着不成章法的稚嫩舞蹈时，鲁弗斯却仿佛恍惚地看到了母亲小时候的身影，他突然很害怕莉蒂希娅也会步上母亲的老路，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欺骗，于是才逐渐地将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莉蒂希娅从未怀疑过鲁弗斯的言辞。她尴尬的身份让她从小就很会察言观色，尽管父亲会时常来看她，也会派人送来漂亮的裙子和上好的食物，但她很清楚，在这个诺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兄妹两人才是站在一边的。
　　“所以你看到海了吗？鲁弗斯哥哥？”
　　莉蒂希娅的声音将鲁弗斯拉回现实，他“嗯”了一声：“是的，非常漂亮，广阔得没有边际。海边的村庄和城镇里有很多以出海打渔为生的人，许多人家院子里都和晾衣服一样晒着海带和水母干，空气里弥漫着海的咸味……”
　　莉蒂希娅的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羡慕表情，她自出生以来就没有离开过克劳福德家的封地，连野外都没去过，更别提遥远的海边了。
　　“穿过大海，是不是就会到母亲的故乡了？”莉蒂希娅兴奋地问道。
　　“方向不太对。我去的是东边的海滩，母亲的故乡在南方。当然，从东部乘船绕过大陆也同样可以到达，只是要花上更久的时间，担上更高的风险——我这次护送的委托者就是这样计划的。”
　　鲁弗斯给莉蒂希娅讲解了他此行打听到的风土人情。传闻以前的大海是人类的禁区，凡是乘船进入海域的居民都要做好会被未知的海怪掀翻船只、吞入腹中的准备。还有美人鱼的传说直至今日也同样盛行，半人半鱼的他们会在深海的月夜下唱起勾人心魂的美妙旋律，等渔民被吸引靠近后就将他们拉入深不见底的海渊，直至溺死。
　　所以以前人类只敢在海边用网捕捞小鱼，南北大陆之间也并无船只来往。直到海边的居民开始信奉海神，向他定期献上供品，每次出航前都祈求他的慈悲与庇护，人类这才得以慢慢探索海洋。
　　“海神！听起来非常神秘……所以以前人族在海上被攻击是因为海神恼怒人类不尊敬他吗？那现在像我们这样并非信徒的人坐船出海，是否依旧会被海怪袭击呢？”莉蒂希娅好奇地询问道。
　　鲁弗斯苦笑了一下：“我觉得这些应该只是传说吧？就像光明女神一样，只不过是人类幻想出的信仰对象。可能是古时候造船的技术不好，所以遇上风浪时船才格外容易翻而已。现在的话就不会了。”
　　“哥哥，你的想法可真现实……！”莉蒂希娅鼓起一侧的腮帮子，像是在埋怨鲁弗斯把原本充满幻想的童话故事给打碎了。
　　鲁弗斯听莉蒂希娅不满地抱怨，连忙慌乱找补道：“啊，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
　　见哥哥成功被自己的反应骗到了，莉蒂希娅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
　　与此同时，门口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是洁拉回来了，”莉蒂希娅顿时眼睛一亮，“快进来吧。”
　　洁拉推开了门，推着摆放着茶壶和新鲜水果的小餐车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
　　“您今天从早上起就没吃什么东西，下午得补充一些糖分和能量了，小姐。正好鲁弗斯少爷也在看着，您不能再耍赖了。”
　　被告了状的莉蒂希娅朝鲁弗斯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容。洁拉将餐车推至床边，将莉蒂希娅扶起来靠着床头，方便她吃东西。最近莉蒂希娅连能够下地行动的时间都越来越短了，洁拉和鲁弗斯只希望这是寒冬所带来的坏影响，希望等开春后状况就会好一些。
　　“奧琳朵夫人问起什么了吗？”鲁弗斯低声问洁拉道。
　　洁拉一边倒茶一边回答道：“还是那些老问题，请放心，鲁弗斯少爷。你在外面为小姐找药的事，小姐想要离开克劳福德家的事，我都只字未提，只说小姐在好好养病……”
　　鲁弗斯“嗯”了一声，松了口气。
　　莉蒂希娅抱歉地看着洁拉道：“她没有为难你吧？”
　　洁拉下意识摩擦了一下已然红肿的膝关节，不过下一秒她就想起自己的女仆裙长及脚踝，于是笑着让莉蒂希娅安心：“没有，小姐。只是例行打听一下情况。”
　　洁拉将热气腾腾的茶杯放在莉蒂希娅的床头，咬了咬嘴唇忍不住说道：“对了。奧琳朵夫人似乎希望等小姐身体好起来后着手为您安排婚事……我作为一名下人不能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忧心这是否太早了……”
　　鲁弗斯皱了皱眉毛，不快地嘀咕道：“她没疯吧？希娅她才十三岁。”
　　“哈哈，没关系啦。反正我的身体几年内估计也好不了了，”莉蒂希娅轻松地耸了耸肩膀笑道，“在那之前她总不能把我随便嫁掉吧？刚进门没几天就要办丧礼的话可不太吉利哦！到头来对方反而要怪罪她了呢。”
　　“希娅！”
　　“小姐……！”
　　鲁弗斯和洁拉同时因为莉蒂希娅的晦气话发出了责怪的声音。
　　“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说了。”莉蒂希娅连忙假作看别处，端起茶杯来轻轻抿了一口。
　　在鲁弗斯严厉的看管下，莉蒂希娅虽然没有食欲，但还是勉强吃了点东西。直到她坚持说自己哪怕再多吃一口可能就要忍不住吐出来了，鲁弗斯也只能看着根本没减少多少的餐碟轻轻叹了口气，让洁拉先把东西拿下去了。
　　又坐着听鲁弗斯说了一会儿有关大海的新奇话题，莉蒂希娅的眼皮开始一个劲儿地打架，但鲁弗斯讲的那些与她的人生距离十分遥远的冒险故事实在太有趣了，这让她倔强地不肯闭上眼睛休息。
　　鲁弗斯的声音越来越轻，看着莉蒂希娅最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妹妹消瘦的稚嫩睡脸独自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他不会允许莉蒂希娅被奧琳朵夫人嫁出去的。鲁弗斯不相信那个女人会真的为莉蒂希娅找到什么好人家。莉蒂希娅的外表注定她无法成为正室被迎接进贵族家庭，奧琳朵夫人肯定不会放她去和平民结婚，她所谓的好去处无非是小贵族或商人的侧室甚至情人。
　　这是比起联姻更低一级的“交易”，或许将来能为她的儿子瑞德换来一份收益，这就是莉蒂希娅在奧琳朵眼中作为一名女性的价值。
　　不过至少在莉蒂希娅病情好转前，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等到那时候鲁弗斯就会带上莉蒂希娅离开克劳福德家的领地，再也不回来了。
　　至于要去哪里鲁弗斯还没想好。城镇和村庄都有被找到的风险，住在野外又太过危险。思来想去，或许还是离开北大陆最安全。
　　“鲁弗斯少爷，您又要出门了吗？”
　　正好从小厨房回来的洁拉在走廊里看到鲁弗斯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退出来。
　　“嗯。我很久没去北边了，之前我和一位商人约好让他帮我打听药的事情，或许已经有消息了。”鲁弗斯说道。
　　洁拉犹豫陆几秒，低声道：“恕我直言，鲁弗斯少爷……或许在这种和病魔抗争的时期，比起寻找药剂，莉蒂希娅小姐更希望您能留在家里多陪陪她。”
　　“但小姐很懂事，知道您所讲述的那些冒险故事背后有多少危险，知道您因为她每天都很焦虑，从不愿意说这些让您为难。”
　　洁拉知道这些话说出口像是在怪罪鲁弗斯，所以一吐为快后忍不住低下了头。
　　“你说的那些我也懂。可如果我也放弃了，还有谁能帮她呢？我总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奧琳朵夫人吧。”鲁弗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洁拉“嗯”来一声：“……您说的对。如果我和您一样是名厉害的冒险者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代您出门找药了。比起我来，小姐一定更希望在家陪着她的是您。”
　　他们两人平时交谈不多，一说话就是有关莉蒂希娅的事。往往走向都会越来越沉重，直到沉默无言。鲁弗斯苦笑了一下，苦中作乐道：“别这么说。或许你真的有做冒险者的资质，但我保证我没有当女仆的才能。有些事还是你更擅长。”
　　“等希娅醒了，告诉她我出门了，过几天就会回来。她最近咽不下去东西，我会顺路带些好入口的东西回来的。”
　　洁拉应了一声，动作比平时艰难地屈膝行礼，目送鲁弗斯离开。
　　鲁弗斯去拿上了自己的武器和斗篷，换上方便行动的衣服，穿过花园往克劳福德庄园的后门走去。一路上他遇见了几名女仆和侍卫，他们看到鲁弗斯后并未打招呼，但也没有表露出负面情绪，就像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沉默地继续做手上的事。
　　花了半天，鲁弗斯独自离开了克劳福德庄园，乘马车经过哈斯顿城，来到了佩尔西镇。
　　他有一阵子没来过镇子上了，穿梭在小巷中，熟悉鲁弗斯的居民和店铺的店主纷纷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询问他最近去哪儿了。
　　“去南边办了点事儿。”严守委托保密的规矩，鲁弗斯一律含糊地回答道。
　　“哦对，前段时间有个叫布莱克的旅行商人到镇子上找过你几次呢！他偶尔会关顾我们家的生意。怎么，你也和他打过交道吗？”寒暄中有人顺口提道。
　　鲁弗斯愣了一下，随即语气难得变得激动：“布莱克？是那个亚麻色卷发、经常在东北方的遗迹游荡的布莱克先生？他说找我有什么事情了吗？”
　　“他说有消息要通知你。但具体内容我也不知道，他嘴可真严。”对面的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谢谢你转告我！”
　　鲁弗斯话音未落人影已经消失在街口。他欣喜地道谢后直奔冒险者协会，他还记得他们约好如果有药的消息就留下信件放在佩尔西镇冒险者协会的工作人员那里。找药是个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漫长任务，鲁弗斯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个月没来就有了好消息。
　　不愧是众人口中都赞不绝口的神秘冒险者，以前鲁弗斯从来没遇到过效率这么高的商人。
　　“晚上好……哦，这不是鲁弗斯先生吗？好久不见！我的女神，你有多久没出现了？”
　　鲁弗斯一进冒险者协会的大门，柜台内有着焦糖色卷发的克拉拉就欢喜地和他打招呼。
　　“晚上好！是不是有我的信？布莱克先生留下的？”鲁弗斯焦急地询问道。
　　“是的！有，而且不止一封呢。稍等，我立刻取来。”克拉拉好奇地多瞥了鲁弗斯几眼。在她的印象中这位身材高挑实力强大的冒险者一向礼貌且稳重，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冒失的样子，不由得感到新奇。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不一会儿从后面的储物室取出了几封信件：“看，上面都盖有布莱克先生的火漆，完全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哦。请在文件上签名，这些就可以转交给你了。”
　　在鲁弗斯匆匆确认签名的时间里，克拉拉嘴碎地念叨着：“布莱克先生每次来的时候都是我接收的信件。幸好你赶在我换班前来了，不然我的同事可能要花上很久才能找到它们……哎，鲁弗斯先生，你最近去哪里了？我完全没听到你接受了某件委托的消息。要知道，最近遗迹里可发生了不少匪夷所思的变化！说出来简直会吓死人。”
　　鲁弗斯的心思都扑在信件上，并未仔细听，签完名字后将文件递回去：“死人？你说遗迹里又死人了？”
　　克拉拉叹了口气：“不是的！哎……算了，鲁弗斯先生，看来在读到信件前你根本听不进我的话。说真的，我真好奇你和布莱克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说着，克拉拉将信件交到了鲁弗斯手上。
　　鲁弗斯抽出腰间皮带上的小刀，来到一旁的休息区域，迫不及待地依次拆开了信件开始阅读。
　　“亲爱的鲁弗斯先生，
　　早上好，或者晚上好。距离上次见面有一段时间了，我从未忘记约定。还记得当时我说过的独家消息吗？就是那个猜测。最近种种迹象表明我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遗迹的地板下真的存在更深一层，而且与第一层不同，它的环境更加多变、神奇。或许你会在这里找到需要的东西。
　　我会替你持续关注这边的情况，如果有新的消息我会及时通知。
　　您诚挚的，
　　布莱克。”
　　然后是第二封信件。
　　“亲爱的鲁弗斯先生，
　　你好。听克拉拉女士说你最近都没有来冒险者协会，所以上一封信件你并未查看。现在事情有了新的进展，所以前一封信你可以无视了。
　　就在前天有冒险者发现了遗迹深处的阶梯，大家向下探索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令人震惊的景色——遗迹的第二层竟然是森林！这里有很多以前从未见过的植物、动物……没错。地下的森林。我知道这令人难以置信，用短短的文字难以描述，如果你有时间还是应该亲自来看看才明白我的意思。
　　很幸运的是，我在独自探索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种可能派得上用处的植物，真是太巧了！我最近会实验一下它的功效，希望在你到来前有准确的信息。
　　您友好的，
　　布莱克。”
　　鲁弗斯微微张开了嘴，他吃惊于布莱克的效率与办事的认真程度，要知道自己虽然许诺对方会给报酬，但从未期望对方会在联络不到人的情况下连续写下两封信件亲自送来……不，甚至还有第三封！
　　他心里有些愧疚，分明是自己让人家帮忙找药的，结果对方急切地送来消息却数次毫无回音。
　　他连忙又拆开第三封。
　　“亲爱的鲁弗斯先生，
　　你还没有回来吗？克拉拉女士也不知道你去哪了，我还托她去询问了其他城市的冒险者协会，希望直接将信件送去你所在的城市。不过得到了你最近并未接受委托的回应。总之希望你一切安好。
　　我和其他冒险者们都在遗迹的第二层遇见了名为’暗精灵’的种族。他们淳朴、强大且热情好客，重点是他们的特色美食和树屋旅馆也很不错！你真应该来瞧瞧……哦，我扯远了。
　　这次写信是想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次提到的植物叫西恩花，对于治疗嗓子和肺病有一定的功效，虽然不能保证治好病，但至少是有益处的。有点什么总比没有强，对吧？我已经采集了一些，委托人替你晒干制成药，等你来就可以直接取回去服用了。
　　对了，暗精灵们有他们自己的精灵语，这是一种和古代语言有些类似的小语种。正巧我在这方面有一点点建树，这段时间通过肢体语言和比划逐渐学会了简单的精灵语。很多冒险者和暗精灵都希望我能留在’精灵村’为大家翻译，所以直到他们能够顺利沟通为止，我会一直住在这边。你可以随时来这找我，相信以你的实力，路上的魔物不是什么难题。（第二层森林里有不少有毒的魔物，一层达斯的摊位上有解毒剂卖，你可以去拿一瓶，算你免费）
　　期待你的到来。
　　你的朋友，
　　布莱克。”
　　鲁弗斯看了一遍，精神出走了数十秒。
　　第二层他还能理解。但是……森林？暗精灵？
　　他一时间没有理解信中庞大的信息量，梳理了一遍后又读了一遍。
　　柜台里的克拉拉按耐不住好奇，不停地向鲁弗斯的方向投去视线，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些反应。只见鲁弗斯面无表情地反复将信件看了又看，最后终于小心翼翼地将其叠起来，放回信封中放置于贴身衣服的夹层。
　　“谢谢你，克拉拉女士。这是当初说好的，保管信件的中介费用。”
　　鲁弗斯来到柜台前，数出五枚银币放在桌面上。原本单纯转交信件是用不了这么多钱的，但他这一趟离开得久了些，而且加上得知了好消息，便主动多给了点。
　　克拉拉抿了抿嘴唇，将多余的钱默默收下。其实比起小费她更想听点八卦秘闻，比如最近消息最灵通、北原上的冒险者人人皆知的布莱克先生，到底是怎么和“红发的鲁弗斯”搭上关系的……
　　但她是一名颇有操守的前台工作人员，所以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只是保持职业微笑道：“不用谢，这也是协会服务的一部分。既然来都来了，要不要看看待接受的委托？”
　　鲁弗斯婉拒了她：“不用了，谢谢你的提议。不过我刚刚在信里听说了遗迹森林的事，现在要赶过去了。”
　　“哦，他在信件里和你说了……好吧好吧。”克拉拉本来想将那些爆炸性的新发现告诉鲁弗斯，但现在这项乐趣也被剥夺了。
　　她只好撇了撇嘴角，顺手递给鲁弗斯一份“地下遗迹一层平面图・最终版”——这也是前段时间布莱克先生慷慨地提供给他们，并同意公开分享给所有冒险者的。现在冒险者协会几乎人手一份。
　　【作家想说的话：】
　　写完后才觉得……
　　路翊像不像那种……
　　vip重课玩家暂a游戏后穷追不舍给人家打电话售后的客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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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弗斯：不对劲，我没在地下城氪过金啊
　　路翊：但给地下城boss本人氪过金，皮草外套还挂在我屋里，直充通道了属于是


22 来到地下二层“暗夜森林”
　　鲁弗斯谢过克拉拉后，低头查看地图，惊讶地发现曾经复杂如迷宫的一层遗迹如今构造变得简单得多。
　　如果说之前遗迹像是在阻扰冒险者们深入，现在它的走向就仿佛在欢迎人们前往地下二层。一层那些令人头晕的走廊、房间数量都减少了，地形变得直白易懂。鲁弗斯第一反应是怀疑这座宫到底为何做出了这样的改变，第二反应则是思考那些减少了的走廊和房间去哪里了。
　　“就像之前协会委托众位调查遗迹的情况，这项公开委托依旧有效。现在调查的内容则转移到了第二层，希望大家能够取回各种动植物的样本与信息——最重要的是，搞清楚暗精灵这种具备智慧的种族究竟对人类是什么态度，”克拉拉介绍道，“虽然冒险者们都说暗精灵们善良友好，但毕竟在古籍记载上，他们是信仰邪恶的黑暗女神的种族，历来与人类为敌……大家还是小心谨慎一些来得好。”
　　“……我明白了。”鲁弗斯应了一声。他的冒险经验很丰富，但比起和其他种族打交道，他擅长的只是斩杀野兽和魔物而已。
　　他反思了一下。刚才看到信件上布莱克先生写到暗精灵们淳朴热情，他就无条件地相信了。鲁弗斯在心里摇了摇头，固然布莱克是一名强大的冒险者兼聪明的商人，但有些事还是要亲自去确认才行。
　　离开冒险者协会，鲁弗斯刚刚来到租借马匹的地方准备交押金就被几名同行叫住了。
　　“嘿，这位先生，你也是冒险者吧？莫非你也要去地下森林？要不要拼个路费？”
　　鲁弗斯抬头看向几人，见他们似乎不认识自己，由此推断这些冒险者很可能是从别的地方赶来的。
　　看来他们北方的那座遗迹真的在全国的冒险者那出名了。
　　“怎么个拼法？”鲁弗斯问道。
　　那群冒险者七嘴八舌地推销了一番。简而言之就是这里的老板说他们有往返于遗迹和镇子的业务，车夫每天早上出发，不在野外停留直奔目的地，到了遗迹门口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一早返回。
　　如果路翊在场，他会用一个简洁的词来概括：定点班车。
　　“老板，你们什么时候搞出这种服务了？我记得你这的伙计都不是冒险者吧？在荒郊野外休息一夜没问题吗？”鲁弗斯好奇道。
　　租借马匹的老板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他“嘿”了一声：“鲁弗斯，你好久没来了吧？遗迹那边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入口后面建起了一个大马棚，负责在那里照看马匹的女人是我妻子的同乡！她是个干活麻利的人……而且据说晚上会有暗精灵在附近巡逻，保证没有魔物靠近，这样一来伙计们都能安心睡上一觉了。”
　　“暗精灵愿意替我们人类巡逻？”鲁弗斯不可置信道。
　　“哦，好像是冒险者们拜托他们的。作为交换，暗精灵想要地上才有的食物和素材，米面、海鲜、蜂蜜、矿石……”
　　老板哈哈一笑继续道：“这还不简单？反正冒险者们本来就要过去，车上这点额外的物资还是放得下的。”
　　鲁弗斯突然有了一种自己上一项护送任务并非花去了一个多月，而是一年的错觉。
　　他实在无法等到明天早上再出发，除了为了早点拿到希娅的药，他也想亲眼看看那座遗迹变成了什么模样。于是鲁弗斯婉拒了其他冒险者拼车的邀请，借了一匹马迅速独自离去。
　　……
　　地下城入口反方向三百米处。
　　入口附近原本三三两两聚集留守的冒险者们和马车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紫黑色木制的马棚排列开，一名梳着老气但利落的棕色短发的女人正在搬运干草，前前后后忙碌着照顾马匹。
　　在更远处则有一个简易但牢固的大帐篷，以粗麻绳、米白色的布匹和坚硬木桩固定。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隐隐鼾声。看来那些原本蜷缩在马车上睡觉的冒险者现在有了新的去处。
　　“您好！冒险者先生，需要我帮您照看马匹吗？价格非常实惠。如果您长途跋涉来到这里身体疲惫，也可以在那边的帐篷里小睡一会儿——那里有睡袋租借。”有着热情笑容和棕色短发的女人远远地看到了有冒险者牵着马走了过来，转身指着马鹏一旁插在地上的木牌子说道。那上面刻着各种价目表。
　　虽然连夜奔波跑了一通宵，但鲁弗斯感觉自己的精神头还不错，所以不准备和一群陌生人一起睡大通铺。他看了一眼价目表，把牵马绳交给了女性：“怎么称呼你？”
　　棕短发女人脸上露出笑容：“茱莉。年轻人，您可以叫我茱莉。”
　　鲁弗斯好奇道：“茱莉女士，麻烦你照顾它了。你应该不是冒险者吧？你怎么会想到在这里做照顾马匹的生意？”
　　茱莉是个随和健谈的女性，她坦然回答道：“哦，当然不是！我这辈子唯一杀死过的生物就是家里的老母鸡。我以前甚至从未来到野外过，这份工作是我丈夫达斯的老板介绍的，他真是位仁慈的先生。若不是他，我们一家老小恐怕很快就会饿死了。其实他本可以找专业马场的男士来做这份工作，就像城镇上的人都觉得身体强壮的男人才更适合驯马……”
　　她说到这儿拍了拍裤子，“哎”了一声：“我光顾着自己说个不停。您一定一头雾水了！我的丈夫达斯在一层的遗迹替商人布莱克先生看摊子，卖些基础装备和药水、绷带、干货一类的冒险必需品。如果您有需要可以去看看。”
　　达斯……鲁弗斯从布莱克给他的信上见过这个名字。布莱克说自己可以去一层达斯的摊位上免费拿一瓶解毒剂，应该就是这个人。
　　“布莱克先生？我知道他，”鲁弗斯捏着下巴问道，“所以修建马棚、搭帐篷为冒险者提供睡袋租借服务也是布莱克先生的主意？这些都是他出的钱吗？”
　　“是的！先生。您瞧这漂亮的木材，还有帐篷使用的牢厚的布匹，这都是布莱克先生一手包揽的。为了冒险者们能更好地休息，他付出了许多。”朱莉语气感慨地说道。
　　鲁弗斯倒不相信一个商人会单纯为了冒险者们的体验破费。这应该是一项长远的投资——反正布莱克肯定能从中牟利。
　　当然，总的来说这是双赢的好事。
　　鲁弗斯忍不住摇头笑了笑，真搞不明白那位神秘的旅行商人怎么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搞出了这些设施，学会精灵语当起了翻译，而且还给莉蒂希娅找到了药。在所有冒险者磕磕绊绊地探索地下森林的时候，布莱克一定已经独自一人把地下的最新情况摸透了——他或许比所有人相信的还要强大。
　　交了足足一天的马匹照顾费后鲁弗斯告别了茱莉女士，一身轻松地走下了那道长长的、通往地下的阶梯。
　　比对着最新的地图，鲁弗斯了解了目前遗迹的情况。
　　协会决定将这座深不可测的建筑的地下一层称为“石砖遗迹”，第二层则称之为“暗夜森林”，以示区分。冒险者们也都一致接受了这些简单易懂的名字，达成了共识。
　　目前石砖遗迹内的地形变得尤为简单，几乎不再有岔路，也不再有需要解谜打开的大门，只要走上几次，哪怕没有地图也能闭着眼睛走完。相对的，史莱姆、哥布林、烟雾蝙蝠和宝箱怪的数量也减少了，听冒险者报告说自从一层地形改变后，这些魔物中的不少都跑去了第二层“暗夜森林”内游荡。
　　原本在一条死路走廊尽头的休息室转移到了通往第二层的必经之路上。鲁弗斯一手握剑，一手拿着地图，进入一间圆形的空旷房间，他一眼就看到了最“豪华”的那个摊子。布莱克的摊位已经从地摊升级为小推车，此时那位名为达斯的男人正一如既往地坐在桌面后在账单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摊子的生意比起以前冷清了不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鲁弗斯也听说了“暗夜森林”里出现了暗精灵，他们的村庄里似乎有旅馆，还有贩卖食物的地方。现在第一层石砖遗迹的路线简短了许多，冒险者们的消耗肯定不如以往大了。
　　“嘿，达斯，两瓶……三瓶解毒剂！再来一瓶回复药。”
　　鲁弗斯抬头，看到正对面的出口处折返回来了两名冒险者，显然是从暗夜森林区域返回的。他们脸色煞白，看起来随时都要吐了。
　　“好的。谢谢惠顾！”达斯熟练地从桌底抽出一打解毒剂来，显然这是最近摊位上销量最好的商品。
　　“你好。”鲁弗斯大步走向达斯的摊位打招呼道，为了表示礼貌，他摘下了自己和斗篷连在一起的兜帽。
　　“您好，需要点什么？呃，这位大人……”达斯热情地打招呼，话到一半卡在了嘴里。他吃惊地看着鲁弗斯的红头发，显然，曾经在大城市的富商和贵族那做过建筑工人的他听说过不少风言风语。
　　“我是冒险者鲁弗斯，你就是帮布莱克先生经营摊铺的达斯，对吧？”鲁弗斯刻意强调了自己的身份，并未在名字后加上那个姓氏，“请问他是否和你提起过我？”
　　达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清了清嗓子：“是的是的，鲁弗斯先生！布莱克先生说您可以免费取用解毒剂，这是他和你做成生意附赠的小礼物。当然，您要是需要些别的我们也可以给您打折。”
　　一边说着，达斯一边将解毒剂双手奉上。
　　“多谢。”鲁弗斯没有客气，将解毒剂收进包中。对于未知的危险他从不会托大，有药剂备用总是比没有来得好。
　　“您应该直接谢谢布莱克先生，我只是个传话的。”达斯哈哈笑了一声。他做了一段时间的生意，这是一份和埋头砌砖锯木头截然相反的工作，和许多人打交道后，他的性格比一开始开朗活泼了不少。
　　鲁弗斯笑着应道：“我会的，我正要去暗夜森林找他……哦，你在练习写斯佩语？”
　　他的语气中充满敬佩。达斯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在工作之余还能像个孩童一样一笔一划地反复写着单词，这种学习的热情实属可贵。
　　达斯下意识掩盖了一下自己笨拙的字迹，挠了挠头发：“这些也是布莱克先生教给我的，甚至还给我留了作业！他说等我学会了以后会有更多工作交给我。可惜我学得太慢了，所以只能私下慢慢练习……其实这只是他想要教我识字的借口吧？哈哈……别看那位先生神秘兮兮的，总把钱和生意挂在嘴上，但他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
　　鲁弗斯在心里点点头。他十分赞同达斯的言论。
　　和达斯摆摆手离开休息室，鲁弗斯直奔遗迹最深处的房间。
　　上次他来的时候这个房间还没有打开，走廊上的大门紧闭，仿佛和空间固定在一起。现在它们全都大开着，仿佛在迎接拥抱前来的冒险者们。
　　据说这里当时出现了一只体型庞大到能一口吞下十个人的巨型史莱姆，不少冒险者合作才打败了它。一开始众人提防着它会像其他魔物一样，源源不断地被这座富有生命力的建筑制造生产出来，结果自从通往森林的道路打开后，那个巨型史莱姆就再也没出现过。
　　协会初步判定，即便巨型史莱姆会再出现，它的恢复期也会相当长，至少在几个月内不用担心通道再次被堵上了。
　　鲁弗斯难得抱着观赏的心情打量了一圈这神秘而坚固的石砖建筑内部，最终沿着幽暗的楼梯一步步走向了地下二层。
　　漫长的阶梯仿佛没有尽头，鲁弗斯心中不由得佩服起第一批敢于走入这里的冒险者。人在黑暗且狭小的空间本来就容易紧张，哪怕他知道下面是什么也被这样的气氛带动得身体紧绷，更别提当时那群人面对的还是未知的空间。
　　终于感受到了流动的空气与淡淡的光辉，鲁弗斯松了口气，赶忙加紧脚步跃下最后几阶台阶。
　　“……”
　　站在阶梯出口外，鲁弗斯抬起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布莱克会说“很难用文字表达”了。这广阔的土地、茂密的丛林，他仿佛来到了另一个空间和世界。
　　冒险者们曾以为这里只是一座未被发掘的遗迹——这实在是太小瞧这里了。这里的占地面积已经可以堪比斯佩王国的一座繁华的城市。
　　鲁弗斯愣楞地看着森林的树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动，忍不住想：那如果说这里的地面之下其实还有第三层，第四层呢……？
　　那这里将称为名副其实的地下之城……不，甚至可以称之为一个小国了。
　　除了冒险者刻在骨子里的激动，鲁弗斯心中也诞生出几分不安。往往这样的剧变和大发现都是有原因的。他虽然被人称呼为强大的冒险者，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连守住妹妹都已经精疲力尽的渺小人类，只能默默地期盼这件事不会为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好的变化。
　　突然，鲁弗斯听到了不远处的树林传来了嘈杂的声响，他立刻停止了思绪，手握上剑柄集中注意力查看情况。
　　“喂！快，快按住他灌药啊！”
　　“救命，你别撞我！我差点也被毒粉碰到了！你想我们也变成那副嘴脸吗？”
　　“不……不！死也不要！”
　　鲁弗斯听着远处两个显然是同族的家伙混乱的发言，一时间不知道该上前还是默默后退。
　　很快，他的身体主动做出了反应。
　　一名把自己脱得半裸，欢快地甩着自己的裤子的男人满脸荡漾的表情，迷迷糊糊地左摇右摆往前蹦跳着。一边蹦还一边幸福地念叨着：“安娜……嘿嘿……我的安娜……你说我们以后该生几个宝宝啊？嘿嘿……”
　　他身后很快冲出两个男人，他们人手一瓶淡蓝色的药剂，一边追向犯傻的同伴一边躲避着身后一排足有五十公分高的紫色蘑菇群。那些蘑菇用根下的部分拧着迅速挪动，乍一看仿佛长出了短短的脚。
　　“杰克，你这个蠢蛋清醒一点！那是幻觉！可恶，安娜早就嫁人了啊！”
　　“这个家伙怎么被致幻后反而跑步速度变快了？他平时冒险时时不时都在保留实力啊……哦！前面的小哥！快快，拜托你快按住那个傻子！他中了会看到幻觉的毒！不喝药的话几个小时内都会保持那样的！”
　　鲁弗斯：“……”
　　一向乐于助人的鲁弗斯第一次诞生了“碰到这样的家伙会不会被传染啊”的不必要担忧。
　　【作家想说的话：】
　　吃人衣服的羞耻play史莱姆退环境了
　　路翊：问题不大，我来给大家整个新活儿


23 冒险者们的视角
　　眼看着名叫杰克的男子光着两条大腿就要往一棵树上抱，鲁弗斯最终还是于心不忍，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子组织了他的进一步过激行为。
　　考虑到杰克的同伴身后还跟着一串儿会奔跑的菌菇，鲁弗斯并未停留在原地，而是拉着杰克一路退到了台阶上面。杰克的两名同伴也跟着狂奔上去，找准时机捏着他的鼻子把蓝色的液体咕嘟嘟灌进了他的嘴里。
　　几人跑上阶梯后，那些蘑菇并未跟过来，而是在地面上徘徊了一会儿。
　　“它们不会上楼梯？”鲁弗斯看向几人问道。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显然眼前的几人比他更有经验一些。
　　“不知道啊？也许吧？又或者是再往上就要通向第一层了，这些生物不会离开森林的区域。”
　　冒险者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杰克。那种蓝色的药剂立竿见影，这会儿杰克的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但他还是愣楞地拿着手里的裤子，似乎在回味刚才的美梦：“安娜……哦……原来都是假的……真是一场好真实的幻境……”
　　鲁弗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位冒险者，要不，你先把裤子穿上？”
　　被提醒了后杰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无言地在簌簌声中穿上了自己的裤子。他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直视前方：“真是一座神奇的森林。看来我们不能大意。”
　　杰克的两名同伴本想大骂他一顿，但当着外人的面他们骂不出口，而且仔细想想杰克刚才的表现相当令人同情……
　　在尴尬的寂静中，鲁弗斯主动询问道：“刚才那种菌菇怪的毒粉会让人产生幻觉？那么直接碰触呢？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与我分享情报？”
　　“哦，当然！毕竟你刚才帮了杰克忙，”一名冒险者答道，“这些蘑菇精很狡猾！它们会躲在潮湿阴暗的角落，因为高度比人类矮许多，它们突如其来的攻击很容易被忽视。不知道你看到刚才它们喷发出来的孢子了吗？如果不慎吸入那玩意，有很大的概率会中毒、呕吐、头晕……但也有一定可能会全身无法动弹，短暂失去意识，甚至像刚才的杰克一样出现幻觉。至于幻觉的具体内容……我想……咳。可能是因人而异的。”
　　冒险者看到杰克的脸色煞白，最后一句话越说越小声。
　　清了清嗓子后他继续道：“总之，中毒后直接死亡的概率并不大。但独自一人行动时身体僵硬或陷入幻觉会导致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其余魔物攻击！那可就是致命的了。你是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们一同前行探索？”
　　“你们也要去精灵村吗？”鲁弗斯好奇地问道。
　　“当然！我想现在进入暗夜森林的冒险者们都是为了去见一见那些神奇的种族才来的吧？”
　　我是去见布莱克先生的……当然，我也对暗精灵这个种族很感兴趣。鲁弗斯在心里默念道。
　　“说的也是。那么请允许我和你们一同前进吧。我叫鲁弗斯，虽然不会魔法，但在体力和剑技方面我还是挺有自信的。”
　　得到了鲁弗斯的同意的冒险者们相当开心。光看他背着的那把大剑就能看出他实力不错，一般人估计连抡动它都有困难。而且鲁弗斯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刀鞘布满划痕的短刃，显然他掌握不止一种武器的用法。
　　鲁弗斯早已习惯和各路陌生人搭伙做任务，他们一边在不触犯双方隐私的情况下闲聊，一边注意着四周的情形向森林内前进。
　　这几名冒险者是从克劳福德领地以南的中部地区赶来的。暗精灵的传闻已经通过冒险者协会和旅行商人们向各地传开，听说他们全身皮肤灰暗，四肢修长，两性的外貌特征较为模糊，极具中性美。
　　与暗色皮肤相对的，暗精灵的头发则多为月光一样的浅白金和银色，这是人族绝对不会拥有的发色。乍一听这样的外表或许有些诡异，但亲眼见到就能领会其独特的美感。
　　“这还是我第一次不是为了委托和金钱，单纯就是因为好奇来探险呢！”冒险者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还听说过别的传闻！最近在冒险者中流传着’只要向这里的神祈祷，付出对方满意的代价，或许愿望就能实现’的传言，”名为杰克的冒险者因为尴尬沉默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哈哈，其实我一到这里就在心里偷偷祈祷了来着。可惜没有神灵回应我，或许是他对我的事不感兴趣吧！又或者我的愿望他的确办不到……”
　　他的语气有些苦涩，联想到刚才看到的滑稽画面，同行的几人不由得都往某个方面去揣测杰克到底许了个什么样的愿望。
　　“既然有这种传闻流传出去，难道是有人成功了？那他们许了什么愿望，付出了什么代价？”鲁弗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
　　“真的有的！可是他们都说不论交易是否成功，自己都不能以任何形式透露内容，这就是神灵的力量。所以至今为止这种传闻都很玄，反正没有人拿得出证据。”冒险者耸了耸肩答道。
　　反正大概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吧……鲁弗斯“哦”了一声，不再继续追问。
　　他已经决定不会再相信神灵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但听到类似的话题时还是忍不住开口。鲁弗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略有不甘地紧握了一下剑柄，很快又松开了用力到泛白的指尖。
　　“哇……！”
　　突然一道黑影从树上的茂密枝叶间窜出，直冲几人而下。与鲁弗斯同行的几名冒险者吓了一跳，惊叫着准备拔出剑或趁手的武器。
　　鲁弗斯几乎在条件反射的驱使下以闪电之势反手挥出一剑。他感受到剑刃划破肉体的触感时才看清从树上降下的是一只身体比成年男性手掌还要大几圈的蜘蛛，它依靠蛛丝从树上垂下，张开八只充满攻击性的毛茸黑色长脚时仿佛要把敌人的脸都包裹起来，叫人第一眼看到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鲁弗斯下意识的一剑切开了蜘蛛怪的一根脚，但并未伤及要害。被激怒的蛛怪发出了诡异的嘶吼，全身的毛竖立起，向几人喷发出粘稠的蛛丝。
　　鲁弗斯身后想要拉弓射箭的冒险者的手掌与箭身被细密的丝线紧紧缠在了一起。另一个人拔刀的手也被粘住了。
　　蛛怪也同样向距离最近的鲁弗斯发射了蛛丝，但却被他向后猛地弯腰堪堪躲过。倒下的同时鲁弗斯用余光看到了同行者们被绊住的模样，他并未做停顿，果断将不灵巧的大剑当作盾牌甩插入地面，单手撑地向后翻滚跃起。
　　与此同时再次喷出的蛛丝被大剑挡住，下一秒鲁弗斯从剑后闪出，避开了那些看起来就有剧毒的、怒张着的长毛蜘蛛脚。其他几人几乎没看到鲁弗斯抽出匕首的动作，只听到“嗖”的一声，金属划破空气，蛛怪的身体被一分为二，涌出紫黑色的血液洒落在泥土上。
　　鲁弗斯已经很小心了，但脸上还是被溅到了一点血液。他连忙用戴着皮手套的手背抹去，幸好，这种蛛怪的血看起来并没有毒，也没有腐蚀性。
　　“你们没事吧？这种蛛丝有毒吗？需要解毒剂吗？”鲁弗斯终于有功夫回过头来询问几人。
　　三名冒险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似乎抱上了非常粗壮的大腿。
　　“你、你太强了！怪不得你敢一个人行动！”
　　“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你只在北方一带活动吗？”
　　“向你这样的级别的冒险者哪怕去王都也能受到赏识吧？说真的，连为贵族或是王室工作都够格了！”
　　鲁弗斯安静地笑了笑，并未正面作答。他的领主私生子身份太尴尬，应该要避免一切和贵族、王室打交道的可能，否则那位即将继任领主的瑞德“兄长”，还有他的母亲奧琳朵一定会警钟大作，甚至会考虑暗中除掉自己。
　　“就在北方也挺好的。野外有许多魔物可以狩猎，而且我有很重要的家人需要照看，不能去太远的地方。”鲁弗斯一边用短刃替几人切开蛛丝，一边解释道。
　　这些蛛丝定型后就变得坚韧，用刀切开都要使点力气。不过好在它比刚刚喷出的时候干燥光滑得多，起码刀刃不会被粘住了。
　　鲁弗斯习惯成自然地蹲下去检查蜘蛛怪的尸体，试图寻找出一点能卖的部分。可惜这东西怎么看肉都不像能吃的样子，大概率卖不上价。最后他只切下了上颚和触肢几个一般可以拿去卖钱的部位，放进了一个小小的抽口牛皮袋里。
　　鲁弗斯做完这些转头对其他几人说道：“好了，我们继续前行吧。说实话，你们的反应力如果不够快的话最好能够武器不离手，危急时刻临时拿起武器就晚了。还有，遇到魔物的时候尽量不要大喊大叫，可能会吓到同伴不说，还有一定几率惊动四周的魔物陷入被包围的困境。”
　　他的语气过于诚恳，再加上实力有目共睹，导致其他几名冒险者非但没有觉得被轻视，反而生出了一种被免费教学的羞愧感，只好连连点头。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几人都没有再次被袭击，在半路倒是遇见了几只史莱姆，被他们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途中稍作休息的时候几人谈起这座森林里各种神奇的植被，说到“虽然看起来艳丽，但它们大多是有毒的”时，鲁弗斯忍不住四处张望了一圈，在心里琢磨着布莱克到底是怎么在这样的东西里找到了可以服用的药，对其安全性到底有几分把握。
　　就在此时，从远处的树林间传来了含糊不清的惊叫声。几人面面相觑，随即进入了备战状态，手持武器小跑着向叫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拨开树丛，鲁弗斯和身后的几名冒险者都怔了一下。一男一女两名冒险者双腿腾空，被一颗树的枝桠捆着牢牢卷在自己的树干上，他们上半身动弹不得，只能惊慌地用腿狂踹树干，结果反而导致枝条越缠越紧了。
　　“救……救命……”女冒险者艰难地小声求救道。
　　“等一下，我们这就救你们出来！”同行者中的一人喊道，随即举起自己的小刀上前试图切断枝条。结果他才刚砍断一截，剩下的那些却越缠越紧，直接让被困的两人几乎无法呼吸了。
　　“怎、怎么办？”
　　冒险者顿时慌了神，原本准备拔剑攻击的鲁弗斯也停住了动作，不敢轻举妄动。
　　“那是、深渊树人。不要攻击！”
　　突然，一道清亮的女声远远响起，几人几乎同时迅速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那、那就是暗精灵？”名为杰克的男子眼睛发直，小声地询问同伴们。
　　他们的视线集中处站立的女性显然不是人类。她和传闻中一样有着偏灰的皮肤，看起来只有人类十七八岁的年纪，扎着银白色的粗麻花高马尾，手持木弓动作敏捷地快步奔跑而来。
　　“可是不救他们会被勒死的！”冒险者急促道。
　　暗精灵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她靠近了深渊树人，近距离观察了一番它的结构。她的动作过于悠闲，这让几名冒险者有些焦急。
　　很快，暗精灵像是找到了什么关键部位，她没有掏出武器，而是伸手在树干的某个部位上轻挠了挠，与此同时那漆黑的树干和枝条都猛地颤抖起来，被困的两名冒险者一下子从它紧迫的怀抱中“掉”了出来，跪在地上捂着被压迫太久的上肢与胸口猛烈地咳嗽着。
　　“先、离开这里。”暗精灵看向几人，用不太标准的斯佩语说道。
　　鲁弗斯看了一眼其他人，几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点点头，扶起还没有恢复的两人一同跟着暗精灵的身后离开了原地。
　　走出一段距离后鲁弗斯回头看了一眼深渊树人，只见它颤抖的频率越来越低，紧缠在树干上的枝条也渐渐收起，回到了平静的姿态，完全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暗精灵见他回头确认，主动用磕磕绊绊的话语解释道：“它本来不是，很凶恶的魔物。被打扰到休息，才会这样，而且攻击反抗时，会被激怒。”
　　“那被缠起来的时候要怎么办？”杰克连忙插话询问道。
　　扎着高马尾的暗精灵少女停顿了一秒，组织语言道：“像刚才那样，挠它觉得痒的、部分。或者，什么都不做，不挣扎，安静地等一两天，它睡着了，就会放开。”
　　“挣扎的话，反而会，死的。”暗精灵严肃地说道。
　　“原来如此。你懂得真多啊！谢谢你救了他们。你叫什么？一直住在这里吗？”杰克一边感激地连连点头，一边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暗精灵的身边套近乎地询问道。
　　“这是、常识。我叫，梅丽。他们需要休息，我带你们去，暗精灵的居住地。那里有床休息，还有食物和药。”暗精灵回答道。
　　“哦，梅丽！真是美妙的名字。”杰克夸张地呼唤道。
　　这么快你就已经把你的安娜抛到脑后了吗？……鲁弗斯心情复杂地看了杰克一眼。
　　虽然对暗精灵同样好奇，但杰克的两名同伴此时也忍不住露出了颇为丢脸的尴尬神情：“鲁弗斯先生……让你看笑话了。他从小就是这么没出息的家伙。”
　　鲁弗斯摇摇头为杰克找台阶道：“这没什么。谁不喜欢美丽的人和事物呢？”
　　……
　　也不知道是不是压根听不懂，梅丽看起来对一直叭叭叭说个不停的杰克没什么兴趣，反而总是转头去看鲁弗斯的脸。
　　鲁弗斯并未因此不好意思或洋洋自得，相反，他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梅丽女士，请问我有哪里在你看来很奇怪吗？”
　　“红色头发的，男人。”梅丽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
　　鲁弗斯了然地“哦”了一声：“是啊，在这一带挺少见的吧？”
　　梅丽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一定，会很高兴。”
　　“哈哈，那倒也不至于吧。”鲁弗斯理所应当将梅丽的话理解为暗精灵一族见到自己这个红头发的人类会觉得很新奇。毕竟她看起来斯佩语不太熟练，词不达意的可能性很大。
　　一旁的杰克有些挫败地捏了捏自己的发梢，小声嘀咕道：“要不我去找找有什么红色的植物，能把我的头发也染成那个颜色……”
　　梅丽没有再接话，笑得两个眼睛眯成一条线，转过头去安静地继续带路。
　　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他们的视野范围内就出现了其他人类冒险者和巡逻中的暗精灵。看到这里有两名伤员，很快就有人过来搭手把他们扶去旅店休息了。
　　“这就是暗精灵的村落……”冒险者三人组张大了嘴，看着眼前颇具异族风情的光景感慨不已。
　　远处有一颗巨大的、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巨树。它的下方建有一个像用大块石砖砌起的建筑物，看外表有点宗教的气息，像是用来祈祷或是举办仪式用的。
　　来来往往的暗精灵有男有女，发色肤色都和梅丽如出一辙，外表年纪基本都在十五到二十多岁不等。不过听说暗精灵的寿命是人类的八、九倍左右，他们的青年期会持续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所以不能以外表判断他们的年纪。
　　本以为暗精灵居住的村落会异常原始，但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虽密集但五脏俱全的“小镇”。精灵树另一侧的区域是与大树连接着的、精灵们居住的房屋。那片区域还有他们的“养殖区”、“仓库区”、“种植区”等等。
　　与之相对的方向是最近新搭建起来的旅馆区域。一间庞大的屋子兼顾了旅店的前台与餐厅区域，走上二楼会直接来到屋顶，穿过露天通道就可以通向用软木梯与藤蔓连接起来的一个个树屋。
　　梅丽简略地向几人介绍道：“要买东西，可以去隔壁的店铺。不过夜，只休息一下的话，树屋下有普通的’钟点房间’。我还有分内的事要做，你们自己，随意逛逛，不要……拘束。”
　　趁那三人看花了眼的功夫，鲁弗斯连忙叫住梅丽：“等等！不好意思，我想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梅丽转过头来，歪了歪脑袋。
　　“他叫布莱克，是一位……”
　　鲁弗斯刚开口，梅丽就笑着拍了一下手掌：“是的！我认识！你可以，去餐厅问问。”
　　“哦……这样啊。看来他在这里是名人了。谢谢了。”鲁弗斯笑了笑，挥手道谢后转身直奔餐厅而去。梅丽在他背后忍不住偷偷多张望了几眼，嘴角挂着好奇的笑容背过身去，低头小声默念了几句，音量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此时的路翊在房间里晃着腿，听着小暗精灵以“祈祷”的形式报告给自己的内容连连点头。
　　“嗯嗯，我已经看到了……不过还是辛苦你了。”
　　被路翊回应了的梅丽顿时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获得了什么殊荣一般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她想说一句“这是我的荣幸”，但又觉得太频繁地报告会打扰路翊大人，纠结了一番后决定还是藏在心里为好。
　　回复梅丽后的下一秒，路翊出现在了他在精灵旅店的专属房间中。
　　【作家想说的话：】
　　下章终于回到我们路路的视角。
　　从别人的视角来看真是好神秘好boss哦，实际上是监控室老大爷
　　今天不知道为啥偏头痛犯了，本来还想再写两句的，写不动啦


24 “刺槐旅馆”约饭
　　作为暗精灵村的常驻翻译，路翊免费拥有了一个长期树屋。大部分时候他会在关上房门后瞬移回自己的屋子，偶尔他也会在树屋里休息几晚，把自己代入冒险者的身份思考一下精灵村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这段时间地下城内的住民和外来冒险者们都忙得热火朝天，作为地下城本人的路翊也不例外，从安排地上的马棚和帐篷，再到精灵村的建设都有他在一旁帮忙监督，等到精灵旅馆建起来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开发了不少食谱，力求趁冒险者们好奇心还保持在最旺盛的时期吸引更多目光。
　　对于让刚诞生不久的暗精灵们在指挥下忙上忙下这一点，路翊抱有十足的歉意。但也不知道是暗精灵这一种族与生俱来就对地下城唯命是从，还是他们的女王劳蕾尔教导得实在太好，大家对于完成路翊直接下达的指令这件事毫无怨言。相反，他们有些过于虔诚了，有一丁点小小的进展都要在心中诵念路翊的名字报告给他，导致一开始的那段时间路翊脑子里一直“嗡嗡”响个不停，失眠了好几天。
　　好在他逐渐学会了在脑内筛选事关自己的关键信息，而且可以将信息堆积在脑子的某一部分里，想听的时候再听，起码这样他能再次睡个好觉了。
　　等到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劳蕾尔也终于将晒制好的西恩花茎交给了路翊。这时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某位红发男子是不是太久没来了？
　　还以为是传达出了问题，路翊借口进货的名义跑了一趟佩尔西镇，从克拉拉那得到了鲁弗斯最近都没出现的答案。他在那之后又亲自去了一趟克劳福德庄园附近，远远地看到了那座大门紧闭但孤伶伶的气派庄园。考虑到这里不是鱼龙混杂的城镇，不论是和进出的侍卫女仆亦或是工人打听情况都有可能穿到领主贵族们的耳朵里去，路翊想了想，决定不要贸然询问鲁弗斯的事情，又默默地驾驶马车踏上了回程。
　　这之后才有了后续的第二封信和第三封信。
　　总算……总算来了。
　　路翊长出一口气，对着房间里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布莱克亚麻色的凌乱卷发。
　　托地球人根深蒂固的思想，路翊总有一种身体太久不用会肌肉萎缩的错觉，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时偶尔会用回原本的身体活动一下手脚。在这期间，“布莱克”的身体就会被作为代替丢进仓库的角落，背靠各种杂货箱，结果就是那头自己设定的自然卷发总是被压得乱糟糟的。
　　整理完仪容，路翊这才不紧不慢地套上墨绿色的长袍外套，拿起最近新换上的“装饰性”法杖，慢悠悠地离开房间往餐厅区域走去。
　　暗精灵们目前只经营了一家餐厅，和他们的旅馆同名，叫做“刺槐”。路翊对接二连三地起名字这件事有些头疼，所以把这件事交给精灵们自由发挥。劳蕾尔参考了人类国家中经常使用花朵和树木起名的策略，最终决定以村庄外圈大片的刺槐树林作为名称。
　　“欢迎光临，冒险者先生！请问你要住宿还是吃饭？现在住宿每天会有一张早餐券附赠，早餐的果汁是免费续杯的。”
　　柜台里的暗精灵一口斯佩语说得相当流利。显然，他是因此才被安排在这个职位上的。鲁弗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是一位暗精灵，恍惚间以为自己来到了人类城镇的店铺。
　　他往柜台后方的餐厅区域张望，那里的空间不算宽阔，但装修颇具自然风情。虽然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但有起码一半的位置上都坐着冒险者，生意相当不错。
　　鲁弗斯一眼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向柜台里的暗精灵少年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是来找人的。他叫布莱克……”
　　“原来是布莱克先生的熟人！这个时间他或许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究东西，”暗精灵笑容灿烂道，“冒险者先生，你可以先找一张空桌子坐下，让我的同族给你倒杯免费的树莓水，休息一下。我去帮你叫他。”
　　“可以吗？”
　　在斯佩王国的餐厅或酒吧里，一般来说不消费的话是不能用桌子的。对方这样大方让鲁弗斯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占了如此淳朴的种族的小便宜。
　　“当然可以啦！……一位冒险者！”暗精灵热情地向餐厅区域吆喝着，让服务生引导鲁弗斯落座。
　　面对这样的好意和热情鲁弗斯不好拒绝，在对方的带领下走进了餐厅区域。他注意到不光是给自己带路的，包括在场来来往往的其他暗精灵服务生都穿着露出整截小腿和脚踝的裙装与裤装，这很符合他们表现出来的擅长狩猎、行动敏捷的特质，但这样的打扮这在斯佩王国的公共场合是几乎见不到的。
　　“您的树莓水，都是用当周的新鲜树莓浸泡的，酸甜解渴，请尝试一下。”服务生笑容灿烂地端上了一杯淡粉红色的清澈液体。
　　鲁弗斯点了点头，确认似的轻闻了一下后抿了一口，一股清爽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适当的酸涩感甚至让他突然有点想吃东西了。
　　他在赶马前来的路上嚼了一块黑面包，刚才和三名冒险者同行的途中又吃了一小块肉干，以他的日常食量而言这些的确撑不了太久。
　　“不好意思，麻烦给我一下菜单吧。”鲁弗斯拦住准备转身离开的暗精灵，他想试着点些食物。正好，布莱克帮上了大忙，还诚挚地写来了数封信件，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给他一些额外的答谢——比如请他吃顿饭。
　　很快，一份写有精灵语和斯佩语的双语菜单就放在了鲁弗斯的面前。
　　人面枭……
　　曼德拉草……
　　蝎怪……
　　……史莱姆？
　　只扫了一眼鲁弗斯就陷入了暂时的混乱。大部分菜名都是他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即便能看懂，也很难想象这是会出现在菜单上的食材。
　　他不着痕迹地左右看了看，见其他冒险者的桌子上摆着的食物五花八门，很难与菜单上的名称联系起来。好在飘荡在餐厅内部的气味十分诱人，至少这点让鲁弗斯稍微放心了一些。
　　路翊来到餐厅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紧皱眉头低头仿佛正在和菜单做精神搏斗的鲁弗斯。他在心里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阻止了按照流程应该要开口推销介绍菜品的服务生，主动开口打招呼道：“你好，好久不见啊，鲁弗斯。”
　　暗精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路翊，目光中掩饰不住敬仰与兴奋。
　　“布莱克先生！真的有一阵子没见了，真是不好意思，你寄给我好几封信，我却一直没有看到……”鲁弗斯连忙站了起来，为表敬意，他特意把皮手套摘了下来放进背包里，伸出手来想要与路翊握手。
　　路翊伸出手去重重地与对方握了一下。鲁弗斯的手心很温热。路翊感受到人类肌肤特有的温度与触感，一时间愣了一下。
　　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和人有过直接的肢体接触了？
　　他没有冒险者同伴，与大部分人只有生意上的往来。达斯和妻子把他看作值得尊敬的老板，一直保持着分寸与距离。而暗精灵们则把他当作神明一般高高在上的存在，甚至不敢离他太近。这么一想，路翊觉得自己这个地下城虽然发展不错，但总归当得有些寂寞。
　　“请坐，布莱克先生。请允许我请你吃一顿饭吧？只是我才刚刚来这里，说到暗精灵族的美食你肯定比我更加精通，点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鲁弗斯的话语将走神的路翊拉回现实。他看着调转了一个方向，朝向自己的菜单，心里嘀咕道：那你可真是问对人了。毕竟这菜谱就是我做的……第几页放什么，定价……甚至连哪个菜名写大一点、占据显眼的位置都是精心策划过的。
　　两人面对面隔桌坐下，路翊先叫了两杯果汁，准备询问一下鲁弗斯的口味再来决定点什么食物。
　　看着暗精灵离开去后厨准备的背影，鲁弗斯看向路翊诚恳道：“我之前整整一个月都在其他地方执行护送任务，要是早知道会这么快得到药的消息，我一定会推掉那个委托来找你。”
　　路翊摇了摇头：“别这么说。谁知道会这么巧呢？如果不是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现了通往第二层的通道，遇见了暗精灵一族，得知他们有这种药草，我还不一定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呢。”
　　说着他将已经风干的西恩花茎拿出。它们被切片后整齐地放在一个木制的盒子里，打开盖子就能闻到淡淡的苦涩香气。路翊知道鲁弗斯此行最想看到的就是这个东西。比起先虚头巴脑地寒暄一番，不如先把他最需要的东西拿出来，这样待会儿他们吃饭都能安心了。
　　“谢谢！真的很谢谢您，布莱克先生……”鲁弗斯双眼发亮，小心翼翼地双手把盒子接了过去。
　　见他一副得到珍宝的模样，路翊忍不住笑着提议道：“不是之前都不用敬称了吗？你就不要再改回去了，也不必称呼我为’先生’，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好吧，那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吧。”鲁弗斯点点头道。
　　“我刚才打招呼时就已经那样做了，鲁弗斯。”路翊用指关节反着轻敲桌面，翘起嘴角。
　　鲁弗斯惊讶地抬头看了路翊一眼，这才慢半拍地露出了笑容：“我太激动了，竟然没有注意到。”
　　这时暗精灵服务员带着两杯紫玫红色的饮品回到了桌边。
　　虽然被称为果汁，但它们被装在一般人类用来喝啤酒的木制大杯子里，方便客人握着把手豪爽地一饮而尽。
　　“您的两杯树莓汁。”
　　鲁弗斯接过杯子，品尝了一口。这种树莓和他刚才喝的树莓水用的是同样的品种，但不同于树莓水清爽的口感，完全用果实榨出的饮品颜色和味道都十分浓烈，酸涩感一瞬间在舌头上炸开，隐隐袭来的后劲却不失甜味。
　　“他们这里还提供打包服务，可以装在便携水袋里。很多冒险者离开时都会带上一份在路上品尝。”路翊开口替暗精灵服务生介绍道。
　　眼见为实。来之前鲁弗斯还不完全相信暗精灵是友好且热情的异族，现在他已经信了八成。
　　这之后路翊询问了一番鲁弗斯的口味，对方说什么都吃，不挑食。路翊只当他是客气，于是随便点了几个口味不同但都颇有特色的菜式。暗精灵看了看他的眼色，垂下目光，笑呵呵地拿起菜单离开了他们的桌边。
　　鲁弗斯把手里的盒子小心地用绳子捆起来固定，免得回去的途中散落。路翊叮嘱他回去后先让他的妹妹服用一次，观察一天，看看是否有过敏一类的反应，如果没问题的话可以保持早晚各一次的频率复用。
　　“这些量大概够服用二十天。如果有效你记得及时告诉我，我去帮你委托暗精灵们制作更多的数量。我询问过他们，这种药肯定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她的咳嗽和胸痛，但不一定能够令人痊愈。我会继续帮你找新的药的。”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关于报酬……”鲁弗斯露出了感激的神情。谈及价格，他似乎难以判断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于是他瞥了一眼周围的冒险者们，见没人注意这边，干脆地拿出了自己的袋子，打开抽口向路翊表示他可以随便取出自认为应收的价格。
　　路翊瞪大了眼睛。除了一些零散的钱，鲁弗斯竟然带来了好几枚白金币！这是斯佩王国内流通但使用频率不高的货币，一枚就等于五百枚金币，使用的时候很可能会被拿去官方机构检测确认真伪，这一点有些麻烦，但优点则显而易见：体积小，重量轻。
　　路翊努力收回了自己惊讶的表情，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旅行商人，实际上根本连白金币都没摸过的事实。
　　摩擦了一下指尖，路翊缓慢伸手拿出了一枚。
　　鲁弗斯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不可置信道：“这样就够了吗？这是算上情报费，药材本身和制药的总价吗？还有盒子的钱呢？”
　　路翊连忙摆手：“再怎么说盒子的钱也不用算吧！其实一百就足够了。但你这里的零钱不多，我没得选。你想，毕竟我只是去暗精灵族那打听消息后翻译了一下转告给你，而且西恩花的药效也还没有得到确认……万一我随便拿了一种植物装作是药，拿了钱就此消失了怎么办？你不能轻信商人的鬼话啊。”
　　鲁弗斯哭笑不得：“你怎么这样说自己？你放心，我不是对所有商人都如此大方的。从你的信件里我读出了诚意，感受到你真心想要帮助莉蒂希娅，所以才决定信任你。”
　　“那很可能是商人的营业话术哦。不能以此下判断。”
　　路翊皱着眉毛，越说越语重心长，俨然把自己描述成了潜在的诈骗犯。他本来以为鲁弗斯是个冷静理智的家伙，没想到一涉及他妹妹的病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让人放心不下。
　　“哈哈，我本来还有一丝顾虑的。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彻底放心了。”鲁弗斯爽朗道。他想起在一层时布莱克的店员达斯描述他“总把钱和生意挂在嘴上，但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忍不住嘴角挂上了一点掩饰不住的笑意，觉得对方真的没说错。
　　路翊叹了口气：“好吧。可对别的商人可不能这样轻信他们了。商人们是最会骗人的群体之一，包括我这人平时也都是满口谎话，跟你说的十句话里或许八句都是假的！只不过……对于帮助莉蒂希娅这件事我保证有诚意。当然，并非毫无根据和理由，毕竟我也是当哥哥的人……”
　　“真的？原来是这样啊……她现在几岁了？和你一起来到这片大陆了吗？”提到“妹妹”，鲁弗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路翊撑着脑袋用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子，眼睛看向右上方回忆着：“她比莉蒂希娅大不少，已经成年了。哦，不过我们的年龄差或许与你和莉蒂希娅的差不多。差了七岁？八岁？”
　　“差了八岁，莉蒂希娅和我。”鲁弗斯诚实地答道。
　　“哦，那的确差不多……等等，你才二十一岁吗？比我想象的要小啊！还以为你起码有二十五、六了呢，”路翊感慨了一句后目光又飘向了远处的墙壁，轻笑着摇了摇脑袋，“她不在我身边。她和我的父母住在一起，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在这边生活。”
　　“父母”这个词对于鲁弗斯来说十分陌生，他沉默了两秒，很快接话询问道：“你一定很想念他们。来到这片大陆后你应该已经赚到很多钱了吧？不能回去看看他们吗？”
　　路翊长长地“嗯”了一声，斟酌了一会儿措辞，最终嘴角带笑地低声道：“我也希望能有那么一天。可惜，我的家乡很难出来，也很难回去……如果未来有一天我突然消失匿迹，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那或许就是顺利与他们团聚了。”
　　“……”
　　鲁弗斯张了张嘴。布莱克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强大且神秘的。作为商人他颇有自信心，口才一流，所有冒险者，包括鲁弗斯都觉得似乎没什么事能难得倒他。
　　看着对面的男人头一次露出了有些寂寞的伤感神色，鲁弗斯突然觉得嘴唇干燥，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只能默默地抿了一口果汁。
　　“哦，吃的来了。不说那些了，来尝尝吧。你还是第一次尝试暗精灵的特色食物吧？我倒是已经把这个餐厅的食物都吃了个遍了。”
　　路翊侧头看到服务生端着木质餐盘走来的身影，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迅速转为对美食的期待。他可不想让这群暗精灵们听到自己说什么“消失匿迹”之类的话语，否则这群把自己当作造物主和神明看待的孩子们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
　　“橄榄油拌曼德拉根，配彩椒丁和黑醋汁！”
　　暗精灵服务生欢快地转了个圈儿，把一份像是沙拉模样的凉菜放在桌子中间，服务到位地为两人分成两份放在盘中。
　　鲁弗斯的视线跟着那个盘子从半空中移到桌面上，好奇道：“曼德拉草是什么……？”
　　盘子里的曼德拉草根已经处理过，变成了类似去皮萝卜丝的东西，不见那扭曲惊悚的脸庞。看样子鲁弗斯并不知道曼德拉草原本长什么样子，路翊正在思考是否要提前相告，那名暗精灵就抢先一步积极地按照培训时的说法糊弄道：“是一种暗精灵一族很喜欢的特色野生植物！口感爽脆，对身体很好哦。”
　　鲁弗斯认真地感谢了暗精灵的解答，拿起叉子吃了一大口。
　　路翊：“……怎么样？”
　　鲁弗斯使劲点点头：“很美味。”
　　“那就好。”路翊笑了笑，决定暂且先不介绍原材料的长相。
　　他觉得鲁弗斯应该不是那种纠结细节的人……反正只要结果好吃就可以了。
　　【作家想说的话：】
　　稍微晚了点点
　　下一章继续吃！
　　预告一下菜品，有人面枭蛋亲子盖饭，秘制香辛豆腐，红烧菇肉，还有蜂蜜史莱姆果冻
　　请大家尽早接受怪是能吃的这个设定！地下城本身就有食物链的（暗精灵：但我们以前倒是真没吃过史莱姆耶）


25 品鉴特色美食
　　凉拌曼德拉根开胃效果很好，鲁弗斯很快就把盘子里的沙拉消灭得一干二净，非但没有饱腹感，反而感觉肚子更饿了。
　　很快下一道菜品端了上来。
　　“您的秘制香辛豆腐。豆腐的原材料是进货来的，不过调料全部产自本地的森林，口味可能会比较刺激，请先小口地尝试一下。”暗精灵端上来的盘子里盛放着侵泡在红棕色酱汁里的豆腐，顶端撒有翠绿的西芹碎。
　　说白了这其实就是异世界的改良麻婆豆腐。
　　森林里的奇异植物药草不少，除去真的可以入药的和有毒的以外，也有不少食感独特，但没有什么实质用处的作物。通过劳蕾尔的报告，路翊得知有几样气味刺激的植物，吃下后舌头会感到刺痛、发麻，但并不会因此带来任何损伤。他顿时想到了“辣椒花椒平替”，立刻着手开发辛辣口味的菜肴。
　　这个世界也有辣椒，但斯佩王国基本靠从南大陆进口，尤其是北方人大多没有尝试过。辛辣的食物一开始肯定有很多人接受不了，但一旦喜欢上就会相当狂热。
　　路翊好奇地看着鲁弗斯的反应。只见鲁弗斯用勺子挖了一大块浸满香辛料混合酱的豆腐送入口中，咀嚼了几秒后停顿住，随即捂着嘴咳嗽起来，迅速地拿过桌上的杯子咕嘟咕嘟灌下了几大口果汁。
　　“舌头像被针扎了一样疼，这种口感是怎么回事……”鲁弗斯半张着嘴呼了两口空气，本能地用这种方式试图给口腔降温。
　　路翊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哈、哈哈……看来你没吃过辣的食物。早知道我一开始点微辣的了。”
　　鲁弗斯又喝了一口树莓汁，看向那盘豆腐菜肴：“我没吃过辣的，听倒是听说过。听说南方比较流行这种口味。因为辣椒都要从南大陆进口，在我们这里的价格不菲，没什么人愿意尝试……这道菜很贵吗？”
　　“不贵。毕竟这里的调料好像都来着暗夜森林内部，在这或许不是稀罕的东西吧。”路翊耸了耸肩膀。
　　鲁弗斯拿着勺子又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的舌头和口腔内壁还火辣辣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缓过劲儿后还想再尝两口。
　　路翊冲暗精灵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拿着一个竹制的小筐篮放在桌面上，里面放置着切段的棍状面包。
　　“虽然等下还有别的主食，不过量不多，我偶尔会用面包搭配这种味道很重的香料。”
　　路翊说着拿了一块新鲜出炉的“法棍”，就着散发着浓烈香气的热辣香辛豆腐吃了一块下肚。鲁弗斯有样学样地吃了两口，逐渐习惯了那种颇具刺激性的口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吃一勺喝半杯饮料解辣。
　　赶来上下一道菜的暗精灵笑呵呵地感叹道：“这位冒险者你适应得好快啊！是不是喜欢上这种味道了？下次再来的话，可以试试我们的秘制香辛炒兔肉配笋丁和花生粒，在荤菜里好评如潮。”
　　营销培训做得真不错啊……下次要特意赞赏一下劳蕾尔。路翊赞许地看了一眼热情的暗精灵服务生。
　　“这个是红烧菇肉，原料是紫蕈精，完美处理取出无毒的部位，用大蒜和洋葱腌制，最后加入大豆发酵的酱汁和糖调味烧制而成。虽然是植物类魔物，但是口感以外地和肉类非常相似。”
　　鲁弗斯原本很有食欲，但听到“蕈精”二字时，脑海中不由得漂浮出了早些时候看到半裸的冒险者杰克时的诡异光景。
　　“该不会，是那种紫色的，能够让人中毒或陷入麻痹、幻觉的蘑菇吧？能够用很小的类脚部位移动的那种……”
　　“没错！就是它们。”
　　鲁弗斯嘴角抽了抽，拿起叉子的手停顿在半空中。
　　路翊笑容十分灿烂：“看来你已经见过那种魔物了？它们杀伤力不大，但让许多冒险者很头疼。你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鲁弗斯迟疑地摇了摇头：“遇上麻烦的不是我。但我看到了陷入幻觉的冒险者，那副光景可着实令人印象深刻。吸入孢子都会变成那副样子，直接吃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看来那个叫杰克的人带给鲁弗斯精神上的震撼很大啊……路翊抬手挡了一下嘴。他刚才在自己房间里远程旁观现场状况时就已经忍不住发出毫无同情心的爆笑了，可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嘴角上翘。这样可不好。
　　放下手后，路翊保持着表情不变，向鲁弗斯解释这是不少冒险者的担忧，但暗精灵居住在这片森林几百上千年，对紫蕈精的习性构造了如指掌，他们处理食材时能够精准地切割出能吃的部分，不用担心。
　　“……不过自己贸然尝试可就不好说了。之前不止一个人在这里享用过紫蕈菇肉后试图自己在野外料理，结果上吐下泻到脱水休克了。”路翊表情悲痛地摇了摇头，不愿回想那副场景。
　　不论路翊说什么暗精灵都第一时间无比热情地附和，语气高涨道：“没错没错，上次送来那位冒险者先生上下都吐得非常壮观！”
　　鲁弗斯沉吟了几秒，低声复述道：“你说壮观……”
　　路翊瞥了她一眼，心里默默嘀咕道：我们员工的斯佩语运用方式看来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啊。
　　“咳、咳。这不是吃饭的时候该说的内容。好了好了，你去帮我们催一下主食吧。”
　　“啊！真的，真是对不起！”暗精灵惊慌地连连鞠躬道歉，看到路翊的眼神并无真的责怪之意，这才忐忑地匆忙转身往后厨跑去。
　　鲁弗斯倒不至于因为这么两句话就失去食欲。平时在野外或是马车附近吃饭，不管是环境还是气味的糟糕程度都远超预期，他们这些冒险者们也照吃不误。只要知道这种蘑菇吃下去后不会产生负面的效果他就安心了。
　　鲁弗斯切了一块菇肉放进嘴里，努力把杰克甩裤子奔跑的场景从脑子里扔出去。
　　“唔……！”
　　意想不到的口感让鲁弗斯的一双绿眼睛瞬间变亮了。这竟然是菌菇？不说的话，他一定会认为这是某种动物的肉。热腾腾的菇身柔软但紧实，汤汁饱满，回味中还有大蒜与洋葱的香气。因为在裹上酱汁前用橄榄油煎炸过的缘故，一咬下去除了鲜香的气味，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油脂渗入口中。
　　“这真的是蘑菇吗？难以相信，简直比肉还美味，”鲁弗斯忍不住又接连吃了好几块，吞下去后才舔了舔嘴角的酱汁，感慨道，“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冒险者冒着中毒的风险自己在野外料理这种食材了。”
　　很快，桌上的三道菜都被一扫而空，装着半根法棍的篮子也空了，路翊喝了一口树莓汁，把盘子里的半块面包吞下肚子，他总感觉自己好像都还没吃什么东西呢。
　　鲁弗斯尴尬地用手指摸了摸盘子的边缘，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道：“我似乎不小心吃得太快了。明明说要请你吃饭的，结果……”
　　路翊不在意地笑着摆摆手：“别在意这种小事。我虽然爱吃东西，但食量不大。你看我这标准的魔法师体格就知道了吧？等下还有两道菜和饭后甜品，够我们俩吃了。你要是还不够就自己加单，这里菜单上的东西味道就没有差的。”
　　“应该够了。我已经至少有八分饱了。”鲁弗斯清了清嗓子，像是转移话题似的询问道：“说起来我有些好奇，如果你不愿意透露可以拒绝回答的。请问布莱克你到底是哪种属性的魔法师？我相信不光是我自己，很多冒险者都对此感到好奇吧。”
　　这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路翊用指关节轻敲了敲桌面，“呃”了一声：“我学习的魔法比较偏门，不能以某种属性来定义。多的我不能透露了，别怪我过于保密主义，毕竟这也是我生财之道的一部分。”
　　“真是神秘啊！”鲁弗斯笑了一下，没有不合时宜地继续追问。
　　“抱歉打扰你们谈话了，主食来了——这是人面枭亲子饭。蒸米饭上盖上煎枭肉排，把混合了洋葱丝的人面枭蛋液直接打在肉排上用余温闷熟，最后撒上百里香碎出锅。”暗精灵将一个黑乎乎的小圆锅垫着一块软木板放上桌，取下了沉甸甸的盖子，顿时香气四溢。连刚刚在隔着两个桌子的位置落座的冒险者都忍不住被气味吸引地侧目来看隔壁点了什么菜。
　　鲁弗斯苦笑了一下：“因为同时用了人面枭和它的蛋所以才叫’亲子饭’吗？真是个充满黑色幽默的名字。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鬼主意？”
　　暗精灵目不斜视，哈哈笑了一声：“啊……会是谁呢？我不太清楚。毕竟我出生前就有这种叫法了。”
　　“……”
　　坐在鲁弗斯对面的菜单制作人沉默地双手交叉抵在嘴前，目光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饭菜，心道：真的不是我。我也只是取用了地球上某人的创意而已。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总之先说一句对不起了。
　　“另一份是芦笋烩饭，配蝎子肉和香草。这是我们听人类的描述后才发明的新菜品，可能和你们的口味比较搭，不过蝎子肉是我们暗精灵一族的特色哦！要是觉得蝎子肉的味道不错，下次可以单点一份炸全蝎试试！”
　　暗精灵将两份主食各分了一半。鲁弗斯先尝了一口人面枭亲子饭。据暗精灵介绍，这是一种身长五十公分左右的枭类魔物。在袭击敌人的时候它们会大张双翅摆出威胁的姿势，翅膀内侧与肚子上的羽毛看起来就像一张狰狞的脸部，暗精灵以前一直称呼其为“脸枭”。人类冒险者则叫它们人面枭。
　　它们的翅膀和颈部因为运动过多充满肌肉，口感发柴，卖价比较便宜。身体和腿上的肉则软嫩多汁，羽毛还能拿来做饰品和衣物。人面枭蛋尺寸接近外界的鹅蛋，口感也和鹅蛋差不多。
　　暗精灵族以前只会用火烤着枭肉撒些胡椒吃。地下城内没有水稻，由于路翊过于想念大米的味道，暗精灵特意在与人类接触后表现出了对米的好奇，从冒险者那交易到了不少。虽然这种略长的米粒比不上曾经家乡的白米饭香，但用心调配水的比例料理后味道也还算不错。
　　鲁弗斯先尝了一口混合了半熟蛋液和甜洋葱的人面枭亲子饭，然后又吃了一口烩饭。路翊观察到对方显然更习惯后者，毕竟加入了奶酪的粘稠烩饭本来就是为了讨好原住民的口味才加入菜单的。
　　新鲜芦笋的清香气味混合进烩饭中，或许还加了两滴柠檬汁做点缀，被切成小块的蝎子肉口感有点像鸡肉，肉质紧致饱满。鲁弗斯觉得蝎子肉比他想象中的要“普通”，原本的心理障碍一下子烟消云散。
　　远处的某桌冒险者看着自己桌上用签子串起来的炸蝎子，又闻了闻空气中烩饭的香气，顿时觉得自己的东西不如别人桌上的有吸引力了。
　　“下次我要点那个！”冒险者小声和同伴嘀咕道。
　　路翊看着鲁弗斯在自己面前干完了两碗饭，感慨万千：他认识的人怎么好像一个比一个能吃啊。
　　他将自己的饭又各自分出去一半：“我差不多吃饱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这些也吃掉。”
　　鲁弗斯顿时脸色泛红，尴尬道：“其实我吃的差不多了，真的。”
　　“能吃是好事啊。能吃是活得很好的证明。”路翊笑道。
　　鲁弗斯愣了一下，觉得布莱克这话一下子说得有点太深沉了。但仔细想想倒也没错，莉蒂希娅小时候很喜欢吃各种美食、甜点、水果……她曾经像个普通的同龄少女一样健康过。
　　路翊保持微笑点着脑袋把碗推了过去。鲁弗斯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接了过去，苦笑道：“认真说起来，还真有好一阵子没有像这样坐下来好好吃饭过了。在外面执行委托工作的时候以方便为主，回到家后……看到莉蒂希娅吃不下东西的模样，我的食欲好像也消失了。”
　　“我完全理解，”路翊轻叹了口气，点点头建议道，“其实总呆在家里，心情郁结也不适合病情的恢复。要不要试着带她出门散散心？春天要来了，她一定也很想看看郊外的美景。”
　　鲁弗斯吞咽下嘴里的食物，无奈地摇摇头：“谢谢你的提议。但她的状况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别说去郊外，就连走下阶梯去花园里散步都很困难。”
　　他一向不会把莉蒂希娅的状况与其他人透露到如此详尽的地步。一是这是莉蒂希娅的隐私，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不该擅自乱说。二是他不喜欢说出这些话后得到别人可怜和同情的目光。但布莱克帮了自己的忙，还说他自己也有妹妹，这让鲁弗斯感觉彼此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我为她感到抱歉……”
　　路翊撑着脑袋想了想，朝着服务员招了招手：“可以给我们来三份蜂蜜史莱姆冻吗？一份用玻璃罐打包。”
　　鲁弗斯的眼里透露出不确定和疑惑。他刚才在菜单上看到就想问了，史莱姆是可以吃的东西吗？就是那些黏糊蠕动，还有溶解能力的半透明魔物？史莱姆被攻击核心后不是会化作液体散掉吗？
　　似乎看出了鲁弗斯接二连三的疑问，路翊伸出一根手指解释道：“我一开始也很纳闷，所以特意打听过了。死去后史莱姆虽然会化成液体，但其实距离完全蒸发还有一段时间。只要及时将其装入容器中加热到沸腾再冷却，就会得到这种像果冻一样的食材。”
　　因为史莱姆冻都是现成的，很快服务员就把装在小碗里的餐后甜品带了上来。史莱姆冻保持着暗淡的灰色，浸泡在蜂蜜液中，上面装饰有一颗青色的梅子。
　　鲁弗斯拿起勺子用勺背试探地敲了敲变得形状规整的史莱姆冻，光滑的表面颇具弹性地晃动了几下。
　　“这个颜色和质感与它们还活着的时候太像了……这个真的再不会活过来了吧？”鲁弗斯皱着眉毛确认道。
　　“当然了！请相信我们的专业性。”暗精灵拍着胸脯保证道。
　　鲁弗斯挖了一勺送入口中，眉头顿时舒展开。史莱姆冻滑溜溜的，比动物胶质更柔软，不需要咀嚼，伴随着顺滑甜腻的蜂蜜水和青梅的酸爽“嗦溜”一下就可以咽进去。
　　“很甜，但是很好吃。”鲁弗斯对甜食的造诣不高，只能给出相当质朴的评价。
　　暗精灵敬业地介绍道：“史莱姆本身没有味道，主要吃的是口感。以后我们或许也会开发不那么甜的口味。”
　　路翊送进嘴里一大口，悄悄地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其他的菜品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了，当初开发菜单的时候他在暗精灵的后厨试吃到想吐，最近才缓过劲来。不过这个史莱姆冻的口味他很喜欢，隔三差五就会到厨房拿两份回房间一边看“监控”一边当零食吃，十分惬意。
　　“正好蜂蜜对嗓子和肺好，这个东西又很好下咽，你可以带回去给莉蒂希娅品尝一下。”路翊笑着表示这份打包的史莱姆冻算他请的，鲁弗斯可以不用付。
　　暗精灵看了看两人，“啊”了一声，从口袋中取出一根带子：“是送给亲密的女性的吗？听说人类女性中流行缎带，我来为客人您系一个蝴蝶结吧！”
　　“谢谢……是妹妹。”鲁弗斯补充道。
　　暗精灵笑着点头：“这样啊，我懂了。我也有妹妹哦。在我之后从精灵树上诞生的所有女性暗精灵都是我的妹妹。”
　　“真是庞大而充实的家族啊。”鲁弗斯笑着感慨道。和传闻中一样，暗精灵本身无法繁殖，全靠精灵树赐予新的生命。这样的机制让暗精灵一族天性喜好群居，内部关系团结，但又缺少一份人类口中所珍视以“家庭”为单位的亲密关系。
　　不过也有不少冒险者认为这样纯粹以个体形式生存的物种很有魅力，反倒因此着迷。
　　“布莱克先生在吗？”
　　突然一名暗精灵从餐厅前台探头张望，看到了路翊后惊喜地用精灵语叫道：“原来您在这里啊，布莱克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打扰你和朋友用餐了？有一名人类说的话我搞不懂，不知道能否请您翻译一下。”
　　鲁弗斯听不懂精灵语，但至少能听懂对方叫了“布莱克”这个名字，而且好像有事情想要拜托他。
　　见布莱克的史莱姆冻已经吃光了，鲁弗斯主动笑着说道：“如果你有事情就去忙吧。我会替你付账的，说好了今天我请客。再休息一下我也该踏上回程了。我等不及想让莉蒂希娅试试新药是否有效了。”
　　路翊犹豫了一下。其实好不容易遇到“老熟人”，且用布莱克的身份和对方再次有了交流，相谈甚欢，他还想再多和对方像普通人类朋友那样聊聊天的。但考虑到布莱克的商人人设不应该热情到那个份上，路翊还是顺着鲁弗斯的意思点了点头：“那就谢谢了。如果药有效果记得及时来告诉我，我好帮你制作下一批。”
　　鲁弗斯再次郑重地想他道谢并挥手道别，目送他的身影随着暗精灵一起消失在餐厅门口后，鲁弗斯将服务员递过来的蜂蜜史莱姆冻罐子和药盒安置在一起，小心地放入包中。
　　“今天辛苦你给我介绍了那么多菜品。请给我账单吧。”鲁弗斯对服务员说道。
　　收到递过来的账单时，鲁弗斯吃了一惊。他早些时候瞄过菜单，知道这里的食物价格虽然不算昂贵但也绝不廉价，毕竟是在这样的荒郊野岭里唯一能够吃到现做美食，而且还是异族特色美食的地方，说实话再贵一倍他也能够理解。
　　但暗精灵递来的账单的总价后乘上了一个离谱的折扣，鲁弗斯疑惑地询问对方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不，没有啊。因为布莱克先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会员，所以他在这里吃饭的价格是很低的。”暗精灵解释道。
　　“但是这顿饭是我和他一起吃的。我那半也可以享受这种优待吗？”鲁弗斯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他要是每天都有偿带人来吃饭享受折扣，从中赚取费用，你们不是亏大了吗？”
　　暗精灵鼓起一侧的脸颊，语气有些焦急地坚持道：“布莱克先生他才不会那样做！他一向独自出入旅馆，独自吃饭。你是头一个和他一起吃饭的人类啊！”
　　“抱歉抱歉，我要申明，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只是怕你们赔本。因为你们的食物这么独特且美味，定价本身就很公道了……那我就按账单的价格付吧。请你们转头替我再次向布莱克道谢。”鲁弗斯连忙摆手道，心想：布莱克这人好像真的非常受暗精灵的信任和喜爱。
　　……
　　虽然已经走到了远处，但依旧将刺槐餐厅中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的路翊在心里忍不住点了点头。
　　鲁弗斯的想法还真不错。要不是这餐厅是他自己开的，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他一定干。不光可以带人进去享用折扣，甚至还可以以会员低价打包餐品拿出去提价贩卖！
　　可惜，羊毛出在羊身上……地下城自己就是那只羊。
　　在心里感慨了一番，路翊将脑海中的分屏场景抹去，专注地抬头继续替卖药草的暗精灵和人类客户做起临时翻译的工作。
　　【作家想说的话：】
　　首页的文：做饭（各种花样炖肉）
　　本文：吃饭（物理意义）
　　是说怎么会有人在海棠写吃饭写了一章啊！！不过第一次这么详细写食物，总之写得很开心。这是原定周一的更新，提前写完了就发出来了。明天就没有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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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翊他对吃的东西口味比较挑剔，最爱吃的类别是甜品。
　　鲁弗斯的话……啥都爱吃，啥都觉得挺好吃的。莉蒂希娅在身体健康的时候和鲁弗斯是同一类型（恭喜路翊继迎来饭桶下属后，又喜提饭桶老婆和预备饭桶小姨子）


26 生意新构想
　　“你再考虑一下，真的不需要这个吗？这是王都贵族都喜欢的新样式，很优雅的。”
　　路翊面前的女性人类冒险者不死心地抖了抖手里用珍链装饰领圈的蕾丝外套，对暗精灵说道。
　　这次路翊无需翻译，暗精灵也搞懂了，她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这个。我们需要钱，或等价的米、面、地下城外的食材……”
　　路翊看了一眼表情认真的暗精灵，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孩子们勤俭持家”的感动。他用精灵语低声和她说道：“你要是喜欢换这个也可以。照你自己的意思来就好。”
　　暗精灵皱着眉毛为难地看向路翊：“可这东西都是孔，看起来没什么遮盖力还很薄，在树林间打猎很快就会刮破了。”
　　路翊哭笑不得地向冒险者委婉地转达了暗精灵的拒绝之意，女性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掏出了钱袋原价购买。
　　暗夜森林里的药草植物不少，谁都能摘采，但在这里久居的暗精灵是对它们的特性最熟悉，也最擅长处理保存它们的。
　　交易结束后，暗精灵和女冒险家分道扬镳。路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叫住了后者：“女士，请等等，我有些好奇。你说这是王都女性间流行的新样式是吗？这是你从哪里买来的？我在城镇上好像没见过这样的店铺。”
　　女冒险者掩着嘴笑了：“噢，原来我们神秘的布莱克先生也有不了解的买卖！看来你没有关系亲密的女性哦！”
　　路翊讪笑了一下。他又没有这个需求，之前在镇子上没看到时装店时虽然纳闷了一下，但也没太往心里去。
　　“这种时髦的款式要去成衣店定制的。最高级的那些要去南方的大都市，甚至王都的纯会员预约制裁缝那专门量体裁剪，不过等款式流行起来后你去小城镇的裁缝店也一样，他们那里会有一份近期流行的款式图册，造价更低廉。我的也是在那……”女冒险家说到一半清了清嗓子，申明道，“咳、咳。我的意思不是说我的东西就是假货哦！只是比起原本流行的海珠，我选择了性价比更高的贝壳仿珠……”
　　原来是贵族的低配版……路翊点了点头。他可以理解对方的选择。
　　路翊时常光顾的那几家面料铺和服装店贩卖的服装款式都相当基础，高级裁缝店又几乎只面向贵族，平民可以说与“时髦”二字无缘。
　　所谓“衣食住行”，现在“食”和“住”有了“刺槐旅馆”，生意兴隆。“行”在地上马棚的建立后也勉强算是有了。路翊觉得地下城的生意以后或许还可以再添个“衣”。
　　地下城有暗精灵这一种族，他们对服装流行的追捧程度远不及人族，从以前开始往往使用森林中原有的藤蔓还有麻草制作成线编织衣物。以手工品而言工艺确实精湛，但和人族的需求不太切合，直接拿出去肯定不好卖。
　　得有特色材料、不一样的款式，最重要的是价格适中。他的目标群体是有一定积蓄的冒险者以及城镇居民，小村子里的人或许不愿意为时装买单，贵族的生意他暂时做不起也不敢做。
　　在之前查看“监控”的时候，路翊注意到了被蜘蛛怪缠住手腕和腿的冒险者们。那看起来就像手套和衣服的一部分一样。他当即联想到了曾在地球上接触过的蚕丝，并讯问了暗精灵饲养蜘蛛怪取丝制布的可能性。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路翊脑子里有了初步的想法，但还未完全成型。他觉得自己该是时候去城里的裁缝店逛一逛，做做“市场调研”了。
　　比起几个月前地下城只有他自己一个光杆司令的尴尬情况，现在路翊想要做一件事要来得轻松得多。他把目前的想法总结成几句话，丢进了暗精灵女王劳蕾尔的脑海中，希望她能试着给自己几个提议和方案。
　　劳蕾尔对于路翊给她的新任务积极性很高，立刻就欣喜地以祈祷的姿势在心中回应道：“没问题，请您等候好消息，路翊大人。”
　　其实她很希望和其他同族晚辈们一起在刺槐旅馆工作或外出狩猎，但他们对外营造出了“几百岁的暗精灵女王”这样一个神秘高贵的身份，为了维持人设，劳蕾尔不参与一般的体力工作，每天就负责待在精灵树下的祭祀殿中，接收同族们的汇报。
　　按照路翊的话来说：精灵们被粗略分成数个组，有的负责采购，有的负责接待，还有在后厨工作的，每个组有一个“组长”。而劳蕾尔就是第二层的“经理”。
　　对于这个头衔劳蕾尔相当自豪。当然，除了路翊的重视外，她也因亲自看着暗夜森林和精灵村从空荡到如今的模样，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三月初。
　　克劳福德庄园。
　　洁拉打开了许久未开的阳台落地窗户，任午后的金色阳光洒进房间。
　　“莉蒂希娅小姐，来小阳台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莉蒂希娅的穿着仿佛还身处深冬，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鲁弗斯，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紧了紧洁拉给她填的羊毛小披风，走出了房间。
　　鲁弗斯欣慰地笑了一下。虽然莉蒂希娅嘴上总说“躺在床上也不那么难受”、“不能出门也没关系”，但鲁弗斯知道，那只是她不想让自己担心的说辞而已。
　　“庭院里有枝叶抽芽了！”莉蒂希娅忍不住惊声感叹道。
　　“是的，小姐。我们很快就要快迎来春天了。希望到那时候我能扶着你去花园里走走。”洁拉垂着眼睛笑着回应她。
　　“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下去。”莉蒂希娅看向洁拉。
　　“现在还不行。”洁拉摇摇头，用严肃的语气坚持道。
　　在这一点上鲁弗斯也持相同意见，所以莉蒂希娅只能遗憾地作罢。
　　鲁弗斯也走到了小阳台上，摸了摸莉蒂希娅的头顶：“你才刚刚好转一些，不是痊愈了。现在咳血的频率降低了，胸口也不总那么闷痛，起码能睡个安心觉了，我们可不能前功尽弃。”
　　“我明白的。这多亏了哥哥你带回来的药，”莉蒂希娅眨了眨眼睛，“还有那个混合了蜂蜜的滑溜溜食物。我很久没有这么有胃口过了……真想和你一起去看看那神奇的暗精灵村。”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鲁弗斯保证道。
　　洁拉也侧过头，露出了与莉蒂希娅相似的憧憬目光。她见识过的世界不比莉蒂希娅大到哪里去。不同于雇佣来的女仆，像她这样从小时候就被当作仆人买下来的佣人是没有权利擅自离开领地，也没有机会回家乡探亲的。
　　当然，卖掉她的正是她的亲生父母。哪怕给洁拉机会她也不会回去看望他们。
　　莉蒂希娅瞥到了洁拉的表情，笑着要求道：“那也带上洁拉吧！她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不是吗？”
　　“小姐，我这种……”
　　洁拉刚想说不必为她一个下人劳心，只听鲁弗斯点了点头再次保证：“好啊。没问题。”
　　莉蒂希娅顿时绽放出不逊色于明媚阳光的灿烂笑容，双手拉住洁拉的手，摇晃着欢呼了一声。洁拉的话卡在了嘴里，最终她没将原本的推诿话语说出口，只是看着莉蒂希娅淡淡地笑着。
　　温馨的午后时光转瞬即逝。很快莉蒂希娅就感觉疲惫乏力，被洁拉劝回了屋里。
　　鲁弗斯对待要让莉蒂希娅服用的药物相当谨慎。他跑了几家熟识的药剂师的店做了基础的评定，确保西恩花这种植物就算对病情没有帮助至少也不会对身体有害后，这才敢让莉蒂希娅服用。
　　莉蒂希娅的病情在服用了几天药物后有了一点起色，哪怕不能根除，只能缓解病情也没关系，这点小小的改变足以令鲁弗斯欣喜若狂，心中对旅行商人布莱克和暗精灵们的感激拔高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尽管西恩花有近一个月的量，但鲁弗斯还是准备特意去一趟暗夜森林当面感谢布莱克，顺便询问对方长期供应的价格和交易方式。
　　这次他还有一件额外的任务——莉蒂希娅意外地十分喜爱蜂蜜史莱姆冻。像往常一样坚持和洁拉一起分享的时候她难得一见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这对这几年来都几乎没有食欲的她来说是件罕见的事。鲁弗斯当时便懊悔于自己没有多打包两份回来，决定这次一定要多买一些。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巧，他还没离开斯佩王国的领土范围，在佩尔西镇就和布莱克偶遇了。
　　不光鲁弗斯觉得巧，路翊也这么认为。
　　他的确擅长在地下城内通过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控创造各种“巧合”，但离开地下城范围后他就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收到了劳蕾尔的报告后，路翊梳理了目前开蜘蛛怪养殖场经营服装店的情况与阻碍。
　　首先，有了地下城的调配和意愿，暗精灵一族圈养蜘蛛怪这件事本身并不难。但蛛丝不论收集还是制布都要花上比麻草、棉花更长的时间，现在暗精灵的主力都在经营旅馆和餐厅，劳动力已经不太够了。
　　先不论在第二层冒险的人们贡献出的各种强烈情绪，只说旅馆和餐厅的金钱收益，目前地下城的能量积攒速度也相当可观。路翊只需要耐心等待上一段时间就能加快下一批暗精灵诞生的时间。
　　第二个问题是暗精灵一向只会给同族、或是曾经同样信奉黑暗女神的魔族们制作衣物。他们的穿衣风格与人类完全不同，所以劳蕾尔对于服装店要卖什么毫无方向。
　　这也就是路翊此次来到城镇里的主要目的。
　　他先跑了几家农家购入牛奶、蜂蜜、面包、洋葱等最近消耗不少的原材料。他一开始也是在城镇的杂货铺和食品铺购买的，但很快路翊打听到了他们的进货渠道，也在集市上认识了几个经营农场的大叔。现在他开始直接从供货商那里以更划算的价格购入。
　　不需要工人，每次劳烦农场主人们帮忙将货物搬运到马车内部后，路翊就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下马车帘子，使用召唤魔法将管理仓库的暗精灵叫来，再让对方搬着箱子结束召唤这种“作弊”的方法毫不费力地将物资送回地下城。
　　处理完进货一事，路翊就闲逛到了佩尔西镇上。
　　购买了马车，学会了驾马技术后路翊去过的城市、镇子也变多了，其实他大可以直奔克劳福德领地内最繁荣的都市。但路翊对佩尔西小镇很有亲切感也最熟悉，每次路过都忍不住下车转悠一圈，甚至在莺尾花旅店住上一晚休息。
　　这天早上，路翊刚刚在莺尾花旅店享用了不算太好吃的黄油面包——如今他的嘴已经被自己制作的菜谱养刁了，只吃面包有些难以满足。
　　离开旅店来到阳光明媚的广场上，路翊看着泛青的树枝尖端，不禁感慨着春天总算来了。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在路翊耳后响起。
　　“这不是布莱克吗！”
　　转过头，路翊看到了那张不久前刚见过的脸，以及对方那头标志性的红头发。在初春阳光的照耀下，那头发丝呈现出一种让人觉得暖洋洋的颜色。
　　路翊惊喜地笑了起来：“鲁弗斯！这是不是我们第一次在地面上碰上？”
　　其实不是。第一次见面时鲁弗斯还不认识“布莱克”，当时路翊在街巷那边的冒险者协会拼命把自己往报纸后面藏来着。
　　“说起来好像的确是这样。哈哈，我和很多冒险者都以为你几乎全年住在地下，能在充满阳光的大地上偶遇你还真新奇。”鲁弗斯笑着调侃道。
　　“什么全年，从地下遗迹被发现到现在为止也还不到半年而已。”
　　时间过得真快……路翊有些恍惚，他竟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好几个月，而且逐渐适应了当地下城的生活了。
　　他时不时回忆起在以前的世界时那种普通平凡的日常生活，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距离感。
　　“我正想找你来着，这下省去了不少时间。我想告诉你，上次的西恩花是有效的！莉蒂希娅的状况好转了一些，要知道，这种事在几年内几乎没有发生过。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和暗精灵们了。”
　　“能帮上她我很开心！希望有一天她康复后我们能一起外出用餐……”
　　路翊话一出口惊觉自己以前似乎就在这条巷子里对鲁弗斯说过相似的话语。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鲁弗斯，见对方只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笑容表示了感谢，并未起疑。
　　也是，得联想力和想象力多强大才会往真相上猜？
　　路翊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以鲁弗斯的性格大概即便得知自己还活着也只会单纯地感到庆幸，但他出于各种理由无法解释清楚前因后果。毕竟从第一次见面起所谓“失忆”就是骗人的……总而言之，路翊挺心虚的。
　　“怎么样，上次带回去的蜂蜜史莱姆冻你妹妹还喜欢吗？”
　　说到这个，鲁弗斯有不少话想说。他使劲儿点点头：“她很久都不想吃东西了，但那份甜品她相当喜爱。或许是因为不需要咀嚼也可以吞咽，或者是蜂蜜对喉咙好的缘故，她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想再来一份。难得她有想吃的东西，我准备去暗夜森林再买几份……你呢？你来佩尔西镇做什么，进货吗？”
　　路翊刚想点头，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货车上现在空荡荡的，难以解释到底来进了些什么，于是他话锋一转，看向鲁弗斯真假参半地说道：“我接受了暗精灵的委托，他们是心灵手巧的种族，日后似乎也想要做些服装方面的生意，托我来为他们看看人类喜欢什么，尤其是人类女性的喜好。”
　　鲁弗斯惊讶地“哦”了一声：“冒险者们的委托和暗精灵的委托两头接啊！你一定赚得不少吧。”
　　“还好，还好。”只不过经营起了一个地下城罢了。路翊谦虚地点了几下脑袋。
　　“我好歹是从小在这一带长大的，如果有什么能帮上你的，请尽管询问我。”鲁弗斯诚恳道。
　　路翊捏着下巴思考了几秒，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还真的有！”
　　“什么？”
　　“暗精灵们不是想要知道人类女性喜欢什么吗？这可难倒我了。我一没有关系亲密的女性，二也不怎么了解本地裁缝铺的运营模式。听说那些最时髦的店只对富商和贵族开放，还要提前预约？这可真是难倒我了！”路翊冲着鲁弗斯笑了笑，开玩笑道，“正好，你这样一看就很受女性欢迎的人肯定比我懂这方面的情报。我知道，斯佩王国内十分流行送给淑女们漂亮的衣服和精致的首饰。”
　　鲁弗斯局促地用食指尖挠了挠脸颊：“请别拿我打趣了，我看起来像是受欢迎的人吗？我也只知道帮莉蒂希娅定做过衣服的几家城里的店铺而已。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路翊惊喜道：“真的？可它们不在这个镇上吧？折返往南走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当然。本来此行的目的就是特意当面感谢你和暗精灵们，顺便询问后续买药的事宜。你不回暗夜森林，我也没办法沟通。”鲁弗斯露出一道浅笑。路翊觉得他的神色比起几个月前来看起来明朗多了，少了几分甚至堪比中年人的深沉和疲惫感，或许莉蒂希娅病情的好转让他的内心轻松了不少。
　　“现在暗精灵们的斯佩语已经练习得熟练多了，基本的交流是没问题的——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我个人当然希望你们做交易不要将我刨除出去，不然我就赚不到差价了。”
　　商人要赚钱，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路翊把自己的想法说得十分坦荡，鲁弗斯反倒忍不住佩服他了，忍不住没有恶意地笑出了声：“当然。那我们尽快启程吧。”
　　【作家想说的话：】
　　上一章吃吃喝喝　　下一章一起逛街（是市场调研


27 一起进城逛街
　　路翊的马车停在旅馆后的马棚。不同于总要进货且骑术不精的他，鲁弗斯往往轻装上阵，比起马车更青睐直接骑马赶路。
　　“真不好意思，只有这种马车能坐了。车厢里的气味可能不会很美好，毕竟平日那边我都是用来放置蔬菜、药草和各种货物用的。”
　　路翊拍了拍自己的马车。虽然有遮风挡雨的厚篷子，但这双轮马车的本质依旧是一辆货车。如果不是要掩饰车里的东西，以及偶尔会被召唤出来拿取东西的暗精灵们，路翊连遮挡视线用的篷子都不会买。
　　收费便宜的车夫大部分使用的也是类似的马车。富人乘坐的马车则不同，往往由一对大轮和一对小前轮支撑，车厢六面都有严实的木板，有窗户和门，甚至还有上下可脚踏的台阶。
　　再豪华一些的版本路翊也在北方最大的哈斯顿城作为游客试坐过，不光车厢内部铺上了柔软的地毯和真皮沙发，马车内部用的双层窗帘都是薄纱和类似天鹅绒的高级面料。
　　路翊都没去城里打听过这种马车要多少钱，体验过后就直接放弃了。
　　性价比太低了！路翊还记得，当初在镇子上买下这辆带篷的马车花了他近五十金币，外加上一匹再普通不过的马，又花去七十五金币。
　　怪不得很多小村庄里还在共用马车去赶集，对于很多人家来说，一百多金币是要不吃不喝很久才能攒下来的财产了。
　　“我倒是没闻到什么蔬菜的气味。说起来，布莱克，你最近不做自己的食物生意了？”鲁弗斯不甚在意地撩开货车的布帘，趁着木板一跃而上，动作干脆利落。
　　路翊则从马的那一侧直接上了车，坐在驾车者的位置上。
　　“哦？你也知道这件事？我记得之前见面的时候我没在你面前卖大锅饭啊。”
　　路翊驱使马车开始缓缓前行，车轮与地面上的小石子发出“咯噔”的摩擦声。鲁弗斯从车厢的后端挪到了前面来，单手掀开布帘从路翊一旁探出头来。
　　“大锅……饭？哈，还真是贴切的名字。我的确没见识过，这消息是从其他冒险者那里听来的。他们说你的手艺非常好，而且经常能搞到新鲜的食材。”
　　路翊谦虚地表示自己那都是拿不上台面的小作坊手艺，冒险者们大部分只不过是因为在野外吃不上热乎乎的食物，所以才带上了美好的滤镜。现在既然有暗精灵的美食，他也就懒得献丑了。
　　“我还没尝过，你就’隐退’了，真是可惜。”鲁弗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你不久前尝试的暗精灵美食也是我从原材料到调味一步步试出来的……四舍五入也是我的菜品了。路翊心情轻松地耸了耸肩膀：“有机会我做给你尝尝，独家服务。当然，价格是另外的。”
　　鲁弗斯笑了，两人又聊了几句有关遗迹内做生意还有野外冒险的话题。路翊看鲁弗斯从车厢里探个脑袋出来，姿势很别扭，干脆邀请他来到驾马车的位置同坐。
　　“布莱克，你妹妹是个怎样的人？你们平时是如何相处的？”鲁弗斯好奇地看向路翊。他们之间有不少共同话题，但最让鲁弗斯在意的共同点就是这个了。
　　“她啊……听父母说我小时候故意抢她的零食吃，她连路都还走不顺溜，但却果断给了我一巴掌呢！希望她以后也保持这种性格。这样我才比较放心。”路翊说起来时笑得很欢快。
　　鲁弗斯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感叹道：“哈……真是一位性格强烈的女士。”
　　路翊看着远方的路语气感慨地回忆着：“她有着一头……和我一样颜色的直发。明明小时候和个小猴子一样又瘦又黑，十几岁后就越来越漂亮了，上学的同时还兼职做了模特呢。”
　　“模特？你是指画家们请去画室当作艺术创作灵感的那些女士吗？”鲁弗斯好奇道。
　　“类似，但不完全是。你喜欢看杂志和画报吗？我们家乡那流行一种以时装为主题的画报，会邀请容貌合适的女性穿着最新样式的衣服，将她们记录在纸上，让同龄女性参考。”
　　路翊简略地概括道。其实他想说杂志平模早就过时了，现在早已是电商的天下。但别说电子载体，异世界连相机都还没有，路翊为了能够被理解只能往当下世界的常识上靠拢。
　　他这样一说鲁弗斯就懂了。同时在心中觉得暗精灵的委托真是找对人了。既然布莱克有一位穿着打扮讲究的妹妹，那他本人肯定也对服饰懂得不少。
　　“那可真厉害！你妹妹一定是个出色漂亮的美人。斯佩似乎不流行那样的画报，就算有，大概也只在贵族间流传，”鲁弗斯说到一半愣了一下，语气谨慎小心地询问道，“如果冒犯了请当我没说……你刚才提到令妹去“上学”，莫非在你的故乡，你们是贵族家庭出身吗？”
　　路翊短促地“哦”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都忘了，这是一个教育资源稀缺，即便有学校也只对贵族阶层开放的世界。
　　而在他所了解的风土人情中，斯佩王国的状况还已经是各个地区中较为先进的状况。听说远方的很多岛屿上人们还过着相当原始的生活，甚至保留着部落和活祭一类的传统。
　　“不是，我们的状况比较特别，很难解释清楚。这个事说了你也不一定能理解，可以意会一下。总而言之我们不是贵族出身，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家庭而已……”
　　路翊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堆废话，力求把这件事糊弄过去。鲁弗斯听着他的话连连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明白了？”路翊挑眉问道。
　　“是的，我明白了。”鲁弗斯看向路翊，还未等路翊松口气的功夫，他露出一个浅笑继续道：“我明白自己不应该问太多的。就像你，你这样消息灵通的商人肯定早就从各处得知了我除了冒险者意外的另一层身份，但每次提到莉蒂希娅的病，提到家里的麻烦，你从来没有追问过我，不是吗？”
　　路翊愣了愣，随即失笑：“我倒是挺感兴趣的。如果你想倾诉的话，欢迎有时间找我一起找个地方喝酒聊天。放心，我不会转手就把你的故事当作情报卖出去的。这点操守还请相信我。”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从佩尔西小镇近郊来到了哈斯顿城。
　　路翊有一阵子没有来过哈斯顿城了。冬天的时候贵族和有钱人自然都坐在车里保暖，路上来往的行人不多，路翊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大部分居民都穿着厚厚的棉袍与皮草外套。现在春季到来，路上多了不少亮色。鹅黄色，草绿色的面料配上层层叠叠的皱褶和裙裾，裙摆宽大到占据了两人的宽度，抽了束腰下的纤细腰肢在外袍下隐隐若现——这样打扮的显然是出身富贵的女士。更多的人只穿着简单的纯色细棉布制作成的衬裙式连衣裙，顶多在手腕处的袖口和腰线处用镶边加以点缀。
　　“你妹妹平时也会穿那样的裙子吗？是否会难以行动？”路翊好奇地在鲁弗斯耳边小声询问。
　　他平时出入最多的地方是冒险者扎堆的地下城，以及收购产物时经常打交道的农妇和老板娘们，她们的穿着要轻便简洁得多，裤装也同样常见。
　　鲁弗斯点了点头：“在她生病修养前，如果要去正式场合、或是去见父亲时，是要穿成那样的。她其实也不太喜欢那些被勒得吃不下东西，无法由自己意愿跑动的衣服……但那是家族里的规矩。”
　　“现在她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无法离开房间，基本上只穿着睡裙了。”
　　鲁弗斯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说完之后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我又说到这件事了”。他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带着路翊沿着城里中心大道前进。
　　这期间他们路过了几家武器店和成衣店，路翊往橱窗里看了看后收回视线，这些店他都来过了。这里的东西性价比都不高，论价格没有镇子上的便宜，论质量却也远不及定制款式。
　　“这边。”
　　鲁弗斯在路翊前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一边左右看着门牌号和街景，一边依照记忆拐弯进入了一条街巷。这里街巷的路面比小镇上的宽多了，铺着漂亮的整齐土黄色石砖，一路延伸到巷子尽头的桥梁。
　　哈斯顿城是一座沿河而建的城市，这或许是它能发展到如今规模的原因之一。路翊对于地下城的环境没有不满，唯一要说有些遗憾的就是四周没有水路。上次他驾驶马车往东边探索，走了一天一夜也没有看到大海的边儿，因为当时暗夜森林刚刚对外开放，有不少事情要他忙，路翊就暂时搁置了去看海的计划折返回去了。
　　走过桥面，路翊感觉到桥这边的建筑物和来往人群的穿着打扮明显上了一个阶层。他似乎跟着鲁弗斯进入了新的区域。
　　“这里是中城区，也是哈斯顿城最大的区域。哦，其实这里没有明确的划分，只是长期下来大家都这样默认了。”鲁弗斯回头看了一眼桥，那里就是区域的分界线。
　　又走了大约十分钟，他带着路翊进入了一家从外表不太看得出来是服装店的铺子。
　　店铺中摆放着玻璃瓶装的熏香，房间正中央不是人台模特也不是货架，而是两张柔软的羊皮沙发，房间的尽头则是试衣间和柜台，两侧的嵌入式橱柜内摆放着成匹的面料和蕾丝、珠链等辅料，只有一面墙上挂了几件衣服。
　　好像奢侈品店的vip房间……路翊一边不动声色地四周观察，一边低声询问鲁弗斯：“你今天应该没有预约过吧？我们直接进来没关系吗？”
　　“要预约的不是这家。不过定做是要等上一段时间的，反正你不是真的要订衣服，可以随便看看。”鲁弗斯担心店员听到这话把他们俩请出去，于是凑到路翊耳边小声回应他。
　　路翊耳尖被气息吹得发痒，他已经太久没有和人近距离肢体接触过了。他连忙“哦”了一声，退后一步看向对方。
　　鲁弗斯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没把控好距离这件事，又或者他觉得都是大男人，没必要在意这么多。路翊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发痒的耳朵，不准备和鲁弗斯解释这件事。
　　“您好……是克劳福德家的鲁弗斯先生吧？真是很久不见了，您近况如何？莉蒂希娅小姐的身体好些了吗？”柜台内的是一名年约五十岁、戴着金色细框圆眼镜的女士。她穿着拼接米黄方领的枣红色连衣裙，珍珠纽扣系到脖子最上面一颗，羊腿袖在抬手推眼镜的时候微微晃荡。
　　厉害啊。路翊心里对这位女士暗暗赞赏。在路上的时候鲁弗斯曾说过他在莉蒂希娅卧床不起后就几乎没有来过这家店了，这位不知道能否称呼为销售的女士在看到鲁弗斯后大约一秒钟就有这么快的反应，职业素养确实过硬。
　　要是劳蕾尔在，一定要让她记住这种细节。在高价位的消费群体里，服务和态度与商品本身一样重要……
　　“她最近好了一些，谢谢你的关心，莱蒙女士。”鲁弗斯挂上了较为严肃的表情，站姿和举止不再像平日在外行走时那么随意，有些拘谨地走上前去。
　　“克劳福德领主大人呢？也好了一些吗？”
　　见鲁弗斯无奈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并未明确作答，莱蒙女士遗憾地“哦”了一声：“您作为克劳福德家的一员一定比我更忧心。祝愿大人早日康复。”
　　斯坦・克劳福德的病领地上下已经人尽皆知了吗？鲁弗斯在心里嘲讽地笑了一声。看来克劳福德庄园里所谓的“封口令”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实则从上到下都已经开始为下一任领主继任做好了铺垫。
　　路翊刚才起就一直在假装欣赏壁橱里的面料，等他们这边招呼打完了，这才适时地转身走向了鲁弗斯。看向路翊，莱蒙女士优雅地行了一礼：“请原谅我的怠慢，先生。时隔已久见到鲁弗斯先生，我净顾着叙旧了。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
　　“请别这么说，是我看花了眼，在店门口停留了太久……叫我布莱克就好，莱蒙女士。”路翊单手放在胸前，微微欠身。
　　虽然对贵族的礼节不甚了解，但装个绅士他还是会的。
　　莱蒙女士眼镜背后的目光一亮，邀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拍手请店内的侍者泡红茶来招待两人，热情地询问两人今日是想来为谁定做衣服的。
　　“哦，他……布莱克他想看一看最新款式的图册。具体的……”
　　不太擅长说谎的鲁弗斯话说到一半，路翊微笑着将话茬接了过去：“莱蒙女士，我是鲁弗斯的朋友，从遥远的异国来访斯佩王国。实话说，我和鲁弗斯一样，有一名美丽动人的妹妹。听说莉蒂希娅小姐几番称赞贵店的服饰精致时髦，贵族女士们也都青睐有加，我这才请求鲁弗斯带我来看一看款式图册。”
　　鲁弗斯听得一愣一愣的，飞快看了一眼布莱克。路翊小幅度地歪了一下头，笑着回以一个“怎么了？”的目光。
　　布莱克说的基本上是实话没错……真是个嘴巴厉害的家伙。鲁弗斯连忙拿起茶杯，安静地灌下一口。
　　“哦呵呵……是这样吗？莉蒂希娅小姐竟然这样夸奖我们？真是过奖……”莱蒙女士发出了奇妙的笑声，点到为止后她用手背轻掩嘴角清了清嗓子，将原本就挺直的腰板得更直，客气地对路翊道谢，“原来是异国来访的贵客。这是我们的荣幸！我这就把今年的新款图册拿来。”
　　“多谢了。”路翊看到莱蒙女士站起身去取图册，趁机端起茶杯抿了一大口。他毫不意外地发现这是品质相当高级的佩理红茶，毫无苦涩感，回味里有着淡淡甜梨味。路翊慢悠悠地品着，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布莱克喜欢甜口味的东西……一直保持安静的鲁弗斯将路翊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在心里点了点头。
　　【作家想说的话：】
　　没有佩理红茶这种东西！我胡编乱造的。
　　虽然和人名无关也不重要……佩理可以当作名字，词源perrie，有梨树的意思。所以被我拿来乱用了。
　　——————————————————————————————————
　　感情戏……还挺远的。大家知道我喜欢开局前期就搞起来（？）很快就走到一起，然后老夫老妻一起安心走主线。
　　然而！本文！一反常态！cp线会拉得比较长！
　　开局路翊想着总有一天要回家不能留情债，鲁弗斯家里情况复杂不想拖累别人，两个人又都有身世的秘密（路翊：我的秘密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好吗），压根没考虑过去恋爱的事。他们会在彼此了解、想清楚未来后再走到一起，反正路翊绝对不会以捏造的马甲身份去谈恋爱的啦　XD
　　我写大纲时对这本的期许是：摸鱼/疲惫/放空大脑时即使隔几天看更新也能乐呵地轻松看完的奇妙异世界种田文（好长的期许）
　　希望不管cp有没有出场，大家都能很单纯地享受路翊在地下城内外经历的各种趣事就好了。
　　但放心，肉戏不会省略的，虽然从字数比例来看本文无限接近于清水文，但该做的时候就要做的。
　　……话说本文已经12w字了。这就是种田文的快乐吗，还有好多东西没写。


28 共进晚餐和奇怪的邀请
　　很快，莱蒙女士拿着基本厚厚的、用金属环装订成册的图册，面向路翊的方向摆放在两个沙发之间的小桌上。路翊点头示意拿过一册封面看起来最豪华的翻阅起来，只见每一页上绘制的裙子下摆都宽大到能装进几个小孩，束腰紧得仿佛要把内脏挤去不存在的空间。
　　“这些是最流行的面料吗？还有没有更加舒适宽松的款式？”路翊随口问道。
　　“哦，当然了。这是最高级的长绒棉、提花缎、花尼、天鹅绒、初剪羊毛、白鼬皮草……”莱蒙女士一边不停嘴地介绍着，一边将另一本图册递了过去。这本上的款式更日常休闲，以没有束腰的轻便款式为主，除了骑马裤以外清一色都是裙装。
　　路翊认真地翻看了一圈，在心里默默记下。斯佩王国的年轻贵族小姐间流行羊腿袖和大方领，这能衬托她们的腰肢，还能露出胸口的肌肤和锁骨配以精致的首饰。下半身的裙子至少会有两层，最短的也盖过小腿肚。
　　怪不得冒险者们看到暗精灵们穿着短到膝盖上的裙子和裤子，无一例外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近年南海岸进来的人鱼珠十分受欢迎，它们被装饰在领口和腰间，表面是白色的，在日光下会反射出梦幻的彩色光泽。”
　　路翊对珍珠装饰有印象，这就是前几天那名女冒险者拿来的低配珠链裙的“原版”。
　　“人鱼珠？是真的人鱼吗？”路翊眼睛发光，对这个话题十分好奇。
　　莱蒙女士卡壳了，露出了一个不好回答的表情。上个月刚刚去过东海岸的鲁弗斯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替她解释道：“虽然历史书籍上记载古代曾有人身鱼尾的生物出没在海岸，甚至有能够用魔法变换尾巴与双脚的混血人鱼存在于大陆，但至少几百年内没人见过这种生物。传闻中他们的眼泪会变成珍珠，稀少且昂贵。所以这些打捞上来的珍珠被冠上了人鱼珠的称号。它们甚至带有微弱的水元素，以前只用在魔法装备与武器上。”
　　莱蒙女士自豪地点点头：“是的，就是这样。不论人鱼是否存在，人鱼珠的价值都是不可否认的。这样一排珠链的造价十分昂贵。”
　　路翊长长地“哦”了一声，看起来相当感兴趣。当然，他感兴趣的不是昂贵的珍珠，而是“人鱼”这一生物的存在。
　　他毫不怀疑其真实性。就像暗精灵一样，他们很可能也是只属于某个区域的种族，在某个时间点后秉持不与人类来往的原则，所以从不现身。
　　这个世界上奇幻的种族可真多啊。有机会真想见识一下……路翊搓了搓下巴，在心里感慨道。
　　这之后他又厚着脸皮让莱蒙女士介绍了一番壁橱里的面料。斯佩王国内没有蚕，丝绸要从其他国家进口，物以稀为贵，丝绸织物的价格自然很不美丽。这让路翊对地下城的蛛丝生意顿时信心大涨。
　　将各种信息打听了一遍，路翊询问了样品和制作工期，最后以“我再想一想”为由和鲁弗斯离开了店铺。莱蒙女士并无不快，笑脸相迎地送他们离开了店门。
　　鲁弗斯有些不好意思。假设今天是他自己前来，被这样热情地招待一番后很难做到半个金币都不花、面不改色地走出店门。
　　他询问路翊是否要去那家需要预约的裁缝店，路翊摇了摇头，说有些太麻烦他了，于是他们将下一站定在了隔壁城市的另一家制衣店。
　　“天已经黑了，要不我们在哈斯顿城休息一晚，明天再启程？”路翊提议道。虽然他不需要睡觉，但鲁弗斯需要。以对方乐于助人的性格，只要自己提出赶路他一定会一口答应。所以路翊主动提出休息的建议。
　　“没问题。”鲁弗斯爽快地应答道。
　　两人徒步回到外城区，来到停马车的旅馆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兼酒吧落座。
　　路翊扫了一眼熟悉的“斯佩风”菜单，单手撑着一侧的脸看向鲁弗斯。鲁弗斯表示自己什么都吃，请路翊点菜。他也就不客气了，随手要了几样传统菜式：奶油土豆浓汤，黑麦面包，肉酱面和一整个苹果派。
　　“再加两杯麦酒。精酿的那种。”路翊对着店员比了两根手指，旋即望向鲁弗斯确认道：“哦对，你喝酒吗？”
　　“当然。我酒量还不错。”鲁弗斯理所当然地答道。
　　路翊心里了然。也是，异世界可没有未成年人禁止饮酒的条例，十几岁的孩子就学着喝酒是四处可见的事，更何况鲁弗斯已经成年好几年了。
　　很快，热腾腾的土豆汤和面包一起送上。两人一人分了一碗，除了土豆，汤里还有洋葱、胡萝卜以及西兰花块，路翊之前已经厌倦了这些一成不变的浓汤，幸好他泡在刺槐旅店好一阵子，时隔一段时间再来品尝这些异世界传统菜式，也就没有当初那么腻歪了。
　　“怎么样，今天去制衣店的经验能帮上暗精灵的忙吗？”鲁弗斯关心道。
　　路翊拿出背包里的一本牛皮笔记本晃了晃：“应该吧。等吃完晚餐，回到房间后我会把信息整理记录下来，作为委托内容交给暗精灵们。至于怎么使用是他们的选择。”
　　“虽然你很爱钱，但只要是说好了的交易就绝不会坑骗买家。这一点我很敬佩。”鲁弗斯感慨道。
　　“过奖，过奖了。”路翊端起啤酒杯遮住了半张脸，“咕嘟咕嘟”灌下几大口。
　　想到当初刚来到异世界的时候，他去酒馆打听情报都只舍得买八个铜币的兑水啤酒。现在虽然还称不上财富自由，但起码不像当初那样穷得叮当响了。
　　“虽然这里的食物也不差，但我竟然有些想念暗夜森林里的那些特色美食了，”鲁弗斯拿着木制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土豆汤，突然说道，“虽然吃的时候不适应。但现在回忆起来那个辛辣的味道还是很迷人的。”
　　“是吧？下次再去试试香辛炒兔肉配笋丁吧。春天来了，笋的味道肯定比上个月更棒了。”路翊眼睛一亮。
　　这时侍者端着肉酱面走了过来。路翊脑子里想着辣炒兔丁，顿时觉得眼前的面都不香了。
　　鲁弗斯倒是胃口很不错，叉子转了好几圈卷起一大撮，全部送进嘴里去。路翊看他吃饭很有胃口的模样，莫名地心情很不错。
　　“你是不是从小就不挑食，所以才长了这么高的个子？”路翊好奇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她有近5.6英尺高，在斯佩境内算是非常高挑的女性。我的……”
　　鲁弗斯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的父亲，身高也不矮。”
　　斯佩女性的平均身高在一米六左右。5.6英尺大约有一米七了。
　　路翊感叹道：“那还真是相配。”
　　鲁弗斯的表情明显动摇了，尴尬地“呃”了一声，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抱歉。是我话太多了。看来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你就当我没说。”路翊在心里咂舌。虽然没有读心的能力，但他看得出鲁弗斯对自己刚才的发言持反对情绪。
　　他从佩尔西镇的老裁缝那得知，鲁弗斯和莉蒂希娅的身份是克劳福德家的“远房亲戚”，他们的父母中至少有一个是异国人。虽然身为贵族，但鲁弗斯却干着冒险者和佣兵的工作买药给莉蒂希娅治病，在家中似乎不太受重视。再具体的情况路翊就不知道了，他不是那种要把人家的私事挖掘到底的人。
　　“不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家的情况太复杂。”
　　鲁弗斯笑着摇了摇头，他又喝了一口麦酒，无奈地小声叹息了一声，又说道：“我母亲在莉蒂希娅出生后就去世了。我的父亲……是个不负责任的、懦弱的家伙。我很厌恶他。”
　　“贵族家的事真复杂啊……”路翊感慨道，低声嘀咕着，晃了晃酒杯。
　　“我就知道，你知道我出身于克劳福德家族……不说这个了。总之，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当作贵族看待。我本来就不是，以后也不会是。”鲁弗斯和路翊碰了一下杯子，决定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路翊笑了笑，认同了鲁弗斯的说法，干杯后他将话题不着痕迹地扯回了早些时候的人鱼珠。
　　见路翊对人鱼和大海的传说感兴趣，鲁弗斯恰好上个月去了一趟海边。于是他就将早些时候和莉蒂希娅讲的那些有关海神的奇幻传闻原原本本地又与路翊说了一遍。
　　路翊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他首先敏锐地低声推测道：“哦……？不走官方途径的委托……护送商品去东海岸……走私？”
　　鲁弗斯顿时瞳孔微缩，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耳垂：“什么？我……我可没这么说过。”
　　看到他质朴的反应，路翊顿时乐了：“安心吧。我又不是斯佩人，才不管你们的规矩。再说，你看我像是那种会去法庭检举违法行为正义之士吗？”
　　鲁弗斯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无奈道：“你脑子转得可真快，跟你说话可真要当心些。”
　　“是你不擅长掩饰。好了，不开玩笑了。你能再和我说一些有关海神的传说吗？我很感兴趣。那些沉船的传闻一般发生在什么区域？有没有具体范围？在海滩附近的浅海也算吗？”
　　路翊接二连三丢出了一堆问题，鲁弗斯自己也是道听途说，只能捡着自己有印象的部分如实转达。
　　“你对神灵的传说很感兴趣？那你是否走进教堂接受光明女神神使的传教过？”鲁弗斯反问道。
　　“我的确感兴趣，但这不代表我想信仰他们。我这个人比较信自己，所以进教堂就免了。”路翊哈哈一笑道。
　　当然，不进教堂一个是怕麻烦。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路翊知道光明女神的确存在，而且还和自己的各位前辈是敌对关系。虽然她大概率住在浮空城，根本不管地上的琐事，但路翊还是担心自己这样特殊的存在走进光明女神的教堂会不会引来对方的注意。
　　哎……希望光明女神是个好说话的神。要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要侵略人类，挑起战争，顶多就想从他们那捞点钱来。天上和地下的生灵，以及地面上的人类们完全可以和谐共处，压根没必要走上老路互相敌对，不是吗？
　　鲁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和莉蒂希娅一样，单纯只是喜欢奇幻的故事。她听说了海神和美人鱼的传说也是这样一副好奇心旺盛的模样。哦，对了，我和她讲了暗夜森林里暗精灵的存在，还有他们口中很久以前发生的人类与精灵女王悲伤的爱情故事。莉蒂希娅听得险些流泪。”
　　路翊干笑了一声。在心里对素未谋面的小莉蒂希娅说了句“抱歉”。那个她为之动容的苦涩爱情故事从头到尾都是编的，全是技巧，毫无感情。
　　“原来在你看来，我和十三岁的小莉蒂希娅是差不多的？”路翊故意打趣道。
　　“喜欢奇幻神秘的传说故事又不是件坏事。相反，我觉得这种喜好很不错……哦，你的苹果派来了。”鲁弗斯耸了耸肩，笑着轻快地说道。
　　“凡事不要想得太绝对。就像你以前肯定想象不到会亲眼看到暗精灵这样的种族，还能吃上他们亲手制作的美食，不是吗？说不定未来哪一天我们就能亲眼见到美人鱼的身姿了呢？……这块苹果派看起来烤得很不错，你也来一些吗？”
　　路翊闻着热苹果派清甜的香气勾了勾嘴角，积极地动手给自己切了一大块。
　　因为需要进货的品种太多，刺槐旅店的菜单上目前还没有添加这种传统甜品，主打“只能在地下城吃到的特色食物”。路翊想了想，树莓汁的口味好评颇多，或许回去后他可以试着加一道用树莓甜馅饼。
　　树莓馅饼再配水果饮料就太甜了，应该配一款苦涩的解腻饮品。路翊在心里罗列新的计划，决定回去后就试试调配“草药饮料”。
　　鲁弗斯解决了大部分的土豆汤和肉酱面，肚子已经不饿了。但闻到外表烤得焦黄的派被切开后那股热腾的水果香气，还是点了点头：“那我也来一点。啊，你吃，我自己动手。”
　　两人一边分享餐后甜点，一边讨论起了有关后续的西恩花药物的供货周期。
　　考虑到药性，路翊建议鲁弗斯每半个月到二十天来暗夜森林一趟，或者自己送到佩尔西镇，像之前写信一样交给冒险者协会的克拉拉女士代为转交。不过鲁弗斯对莉蒂希娅的药很上心，不放心交给他人保管，当下保证自己会亲自前往暗夜森林取药。
　　最终药的价格也敲定得很顺利。鲁弗斯有意给出比路翊预期中还要高的价格，路翊虽然没准备做白工倒贴钱，但到底还是记着鲁弗斯当初救自己的恩情，不想赚他的钱，最后他就只留下了暗精灵们采集加工的那部分工钱，把自己的要赚的那部分差价暗暗刨除掉了。
　　这顿饭两个人吃得酒足饭饱，甜品也一扫而空。
　　结完晚餐的账回到旅店前台，两人各要了一个普通间，柜台内的侍者给了他们连号的房间钥匙，告知他们如果需要热牛奶或红茶可以提前说，稍后会送到房间里去，如果需要宵夜的话则需要自己下楼到大厅的吧台点单。
　　早已吃饱喝足的两人点头表示了解后径直上了楼，进入自己的房间休息。
　　路翊将袍子挂在门后的衣挂上，点上床头的灯后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来到小书桌前取出纸笔，趁着记忆还鲜明将下午得知的信息尽可能详细地汇总整合在纸上，顺便涂涂画画了一些衣物的示意图。
　　可惜他的绘画天赋点得比较歪，不加以注明几乎难以辨认他到底画了一些什么玩意。
　　路翊陆陆续续地写下自己的想法：
　　丝绸制品的珍贵度比我想象的还要高。蛛丝制作的衣物价格定位必须走高端路线了，不过麻草梭织等面料可以相对低廉。我突然觉得用动物羽毛填充也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比皮草和棉服轻便柔软，可惜冬天已经过去了，这个可以日后再说。
　　款式方面，也许可以多考虑那些城镇上想要追求时髦，但同时也无法放弃活动舒适度的客户。还有冒险者群体中的女士们的裤装，现在她们的选择太少了。
　　另外要注意，斯佩女性的成长生活环境与你们不同，很可能无法接受露出大腿的裙长……
　　路翊写完后，走到窗边轻轻将窗帘拉起。下一秒，暗精灵女王劳蕾尔便遵循路翊的召唤出现在了房间内。
　　她刚要低头问候，只见路翊看了一眼隔音效果一般的墙壁，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辛苦了。隔壁住着我的一个朋友，这里不方便交谈。这个你先看着，过两天我回到地下城再一起商讨吧。
　　路翊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了劳蕾尔脑海中。她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伸出双手安静地接过路翊递给她的羊皮纸，露出满足的笑容。
　　等候您的归来，路翊大人。
　　在心中以祈祷的形式默念道，劳蕾尔的身型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房间里。
　　路翊伸了个懒腰。他这属于给自己加班，不做完心里不舒坦。现在当天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他可以安心休息一晚了。
　　就在坐到床沿准备脱衣服的时候，他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的开门声，听起来就是隔壁房间，紧接着是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后便停下的脚步声。
　　“布莱克，你休息了吗？”
　　鲁弗斯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还没有……来了，稍等。”路翊应了一声，疑惑着鲁弗斯有什么事情找自己，他将羽毛笔放回了包中，站起身走向门口。
　　打开房门后，路翊先是愣住了。他上下观察鲁弗斯，确认对方上半身只穿着一件清凉得不得了的背心，下半身则穿着宽松的四角衬裤。
　　路翊目光扫过对方精壮的手臂与腿部的线条，还有从薄薄的背心领口透露出的线条分明的胸肌，破天荒地反应慢了半拍，迟疑地询问道：“你这是……呃，要去做什么吗？饭后的体能训练？”
　　鲁弗斯疑惑了一瞬，晃了晃手里的毛巾理所当然道：“你果然不知道啊。这家旅店有自己的公共浴场，就在一楼，我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公共浴场……路翊心里念叨着这几个字，好几秒才理解了鲁弗斯的意思。
　　“你……你邀请我去和你一起洗澡？”路翊愣了一会儿后惊讶道。
　　鲁弗斯点了点头，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他看着路翊难以置信的表情，思考了数秒才反应过来：“对……难道，你是那种有洁癖的类型？”
　　一般冒险者们都不会介意这种事。毕竟在野外时，大家一起在长满青苔的溪水里洗身体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了，不过考虑到布莱克一向独来独往，又是一名魔法师——大家对魔法师总是有一些身体娇贵的刻板印象的，鲁弗斯反思了一下，是自己考虑得不周全了。
　　“嗯啊……我是……是稍微有一点点介意。一般我都是直接要些热水，单独冲一下就好了的。”
　　路翊无奈地抿了抿嘴唇。他的确在这方面有些顾虑，毕竟异世界肯定不会严格做浴池消毒……但这不是重点。
　　在大部分男人的观念里，和同性一起去洗澡聊天或许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在路翊的眼里，关于性的方面，男性和女性同样有吸引力，可能大部分时候还会偏向前者一点。
　　试问大部分人面对异性突然发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洗个澡”，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太没有危机意识了……算了。正常来说也想不到这一点。路翊心里嘀咕着，顺便又正大光明地多看了几眼鲁弗斯的上臂和胸口。
　　虽然在地下城的房间里看监控的这段日子里，他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冒险者狼狈的裸体，对肉色都快麻木了，但鲁弗斯的身材质量和他们可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鲁弗斯抱歉地低了低头：“不好意思，其实有洁癖的人还是不少的，是我没考虑到这一点……那我先去了！不打扰你休息，祝你有个好梦。”
　　“嗯嗯，你也好好休息。”
　　路翊保持着完美的笑脸，目送鲁弗斯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关上房门，路翊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将卷卷的前发撸到头顶，背靠着门轻呼出一口气。
　　算了，反正意外地看到了些好东西，也不亏。
　　路翊一边这么轻松地想着，一边走回床边，继续脱自己刚才没脱完的衣服，准备好好休息一晚。
　　【作家想说的话：】
　　鲁弗斯在无自觉的情况下发出了一起洗澡的邀请（鲁弗斯：认识的人一起洗个澡怎么了）
　　路翊be　like：你们异世界直男都这么不守男德的吗（宇宙猫猫.jpg）


29 回到地下城准备新店
　　“早知道就去住豪华间了……虽然有点浪费钱，但至少能睡个好觉。”路翊小声嘀咕着。他能够听见走廊里偶尔传来的脚步声，还有外面街道上醉酒离开旅店的人们大声谈话的声音，甚至仔细听还能听到门对面那间房间里传来隐约的“私密”声响。
　　随着地下城的成长，他的听觉似乎比以前要灵敏了。路翊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这种能力，在地下城里他可以回到那个无人能够到达的私密房间内，像这样居住在外界的夜晚则总会有些心烦。
　　路翊为了营造睡觉的氛围，特意灭了床头上的蜡烛。其实点不点灯对他来说没有区别，自从地下城开放了第二层后他掌握了“黑暗视野”，从此在黑夜中视线也清晰如白日。
　　他好像真的距离“人类”的定义越来越远了……不论是用这具“布莱克”的身体，还是换回他自己本来的那副躯壳，这些能力都会跟随着内核转移过去。
　　路翊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对着天花板伸直手臂，翻来覆去地端详自己的手心手掌。如果有一天能回到地球，他的身体和灵魂会变回当初那名普通的人类吗？
　　轻叹了口气，路翊揉了揉眉心，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走一步算一步。心思重反而要更睡不着觉了。
　　在床上左右翻滚了将近一个小时，路翊这才渐渐有了睡意。他隐约记得自己听到了鲁弗斯从走廊经过，回到房间开关门的声音，窗外街道上也随着夜深归于寂静。
　　第二天早上路翊醒来的时候太阳才刚升起，他估摸着才刚五点，想着趁这会儿使用单独浴场的人少，带上钥匙和毛巾赶早场去前台借用浴室。
　　一个人安静地享受着清晨的热水时，路翊一边揉搓着那头他已经完全习惯了的亚麻色卷发，一边突发奇想得思考着：斯佩人既然这么喜欢公共浴场，或许以后我也可以开一个。虽然个人不太喜欢和一群大老爷们泡在一个池子里，但作为现代人起码我的网络见识多啊。到时候搞个几层的洗浴中心，冷热池、按摩区、茶水食物一条龙，还能顺便卖卖浴袍和拖鞋……
　　“哗啦”一瓢水泼在自己头上，路翊冲掉了泡沫，甩了甩脑袋。他的想法还真是一个接一个，可惜现在钱不够，人手也不够。暗精灵们又开旅店餐厅，又要饲养蛛怪纺线制衣，已经忙不过来了。
　　希望地下城第三层开启后能再出现一些能够沟通交流的居民。路翊在心里默默期盼道。
　　悠哉地独自洗了个澡，路翊一身清爽地擦着头发回房间，准备提前去一楼吃个早饭。他刚回房间套上衣服，拿好背包打开门，就和从楼梯走上来的鲁弗斯四目相视。
　　“还这么早，你这是从外面回来了？我以为你还在睡觉。”路翊惊讶道。
　　“你起得可真早，布莱克，”鲁弗斯也颇为惊讶，他指了指背后的剑：“几天不动身体就会生锈。没有委托的日子，我习惯每天早上天亮前先做一套剑术练习，顺便做些体能训练。”
　　也就是说，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外面练习了……现在才回来和洗完澡收拾完包裹的我碰上，他至少训练了两到三个小时。路翊在心里咂舌。果然，鲁弗斯的强大并不是与生俱来的。
　　鲁弗斯询问路翊是不是要去吃早饭，路翊顺势邀请他一起下楼去餐厅。鲁弗斯连忙点了点头，回房间快速拿上包披上斗篷就出来了，动作迅捷。
　　“正好，能不能和我透露一点锻炼身体和武技的方法？我也想有一点物理方面的攻击手段。”路翊好奇地询问道。
　　“魔法师已经是相当强大的存在了，你还要学习物理攻击吗？这让我们怎么混啊。”鲁弗斯开玩笑地说了一句，随即却立刻点头表示自己等会儿坐下后就给路翊整理一下训练项目清单。
　　路翊心虚地扯着嘴角笑了笑。他离开了地下城后最强大的技能就是召唤劳蕾尔代打。砍不动敌人也就算了，但凡他有能跑个马拉松的体力，用“灵魂灼烧”这个技能溜敌人或许也能把对方刮痧耗死。
　　十分钟后，路翊坐在一楼大厅的餐厅里看桌对面的鲁弗斯奋笔疾书。他们刚点了双份的煎蛋和烤香肠，还有额外的一份燕麦片配面包块，这是鲁弗斯的。
　　“你不用写的很详尽。我大概也做不了你那么高强度的训练。给初学者的就可以了。”路翊委婉地暗示道。
　　“当然了，这是我刚刚学习剑术时的训练日程。不用担心。”鲁弗斯笑着落下最后一个句号，将笔记本上扯下来的纸张和路翊借给他的羽毛笔一并还了回来。
　　“哈哈，那我就放心……”
　　路翊接过纸，眼睛一列列扫过去，笑容逐渐在脸上凝固。
　　俯卧撑100组。
　　深蹲100个。
　　基础剑技100组。
　　慢跑一小时。
　　……
　　每个项目还单独罗列了动作标准和速度，相当用心。
　　“这是你几岁时的’初学者’训练？”路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询问道。
　　“十岁。”鲁弗斯答道。正好这时他们的早餐上桌了，他侧头表示感谢，接过了那盘比路翊要丰盛许多的大碟子。
　　路翊赞赏地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纸张折了两次，夹进了自己的牛皮笔记本里：“我以后一定会试一试的……一定。”
　　十岁时的训练计划？果然，鲁弗斯能达到如今的水平是有点天赋在里面的……哎，其实当个魔法师也不错。路翊在心里默默念叨。
　　享用完了早餐，路翊和鲁弗斯继续踏上探访制衣店的路程。
　　他们的行程紧凑地从早上八点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这期间他们走了三个临近的城镇。虽然鲁弗斯对于服装不太了解，但看到路翊一直询问各种问题，出了店门在路上就开始记笔记，他觉得自己应该帮上了一点忙。
　　不过晚上路翊半开玩笑地询问鲁弗斯是否需要从报酬中抽成几分——毕竟这是暗精灵的委托，鲁弗斯既然出了一份力，理应拿到一些酬劳，不过鲁弗斯直接拒绝了。他此行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对商人布莱克与暗精灵们表示感谢，并确认后续的药该如何交易。
　　“好吧，那到时候如果暗精灵们真的做成衣服卖卖了，我请他们为莉蒂希娅做一件衣服。”路翊保证道。
　　“你的面子还真大，”鲁弗斯笑着感慨了一句，又认真地补充道，“那好。如果他们真的开店了，我亲自到访祝贺。”
　　本来两人应该就此告别，然而鲁弗斯还记着莉蒂希娅的蜂蜜史莱姆冻，所以他还是决定和路翊一同在城镇上休息一晚。次日清晨一起往暗夜森林跑一趟。
　　“多亏了我有能力去往第二层。否则就要错过这么多好东西了。要是有一天暗精灵的美食和药草能来到地面上……哦，不过或许那会让他们不舒服。毕竟听说他们已经在地下居住了数百年了，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在路上听到鲁弗斯这么说，一旁的路翊倒是小幅度地挑了挑眉毛。这件事也在他的计划中，只不过鲁弗斯后半句话说得没错，暗精灵们的意愿也很重要。
　　他们和人类一样，性格各不相同。像现在在地面上的冒险者大帐篷附近巡逻的暗精灵，就是当初主动要求去地面上的，他们对地上的新奇世界充满兴趣与好奇心。与此相反，也有对广阔的外界感到不安全，更想要留在精灵树附近生活的小家伙们。
　　只要他开口要求，大家肯定会遵循命令。但路翊还是希望之后有机会能召集大家，一起说说话，问问他们的想法。
　　来到地下城外，路翊将马车驶到马棚附近，准备将其交给负责人茱莉女士。
　　“布莱克先生！您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吗？”
　　茱莉十分热心地迎上来，满脸笑容。布莱克是她和丈夫达斯的老板和恩人，如果不是他，他们一家老小估计要过上很长一段时间艰难的日子。
　　“一切顺利。茱莉女士。”路翊客气地感谢她，停下马后下了车，将缰绳交到她手里。
　　茱莉看到马车上紧接着又下来了的鲁弗斯，惊讶了一瞬，笑呵呵道：“您是鲁弗斯先生，我记得没错吧？我们之前见过一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布莱克先生竟然与人同行……你们一定是关系十分亲近的朋友。”
　　路翊和鲁弗斯对视了一眼，他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不谈及“路翊”这个身份，只看“布莱克”这个假身份，他们一共也才见了三次，做了次长期交易，一起吃了几顿饭，一起行动了几天。
　　朋友。路翊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从第一次遇到鲁弗斯时他就对这个出手帮助自己的男人颇有好感，不然后续也不会这么上心主动地帮他解决找药的问题。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是很想拥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鲁弗斯的事他倒是了解得越来越多，可对方却连自己就是路翊还不知道，更别提地下城这样的大秘密。路翊认为就现在的状态称呼彼此为“朋友”太说不过去了。
　　“你好，茱莉女士，我们又见面了，”鲁弗斯微微点头示意后看向路翊，无奈地笑道，“关系多亲近倒说不上。我们是最近才认识的。不过我觉得这几次的交谈相处的确都十分愉快，我们这样算朋友吗？”
　　路翊耸了耸肩膀，用轻松的口吻说道：“你说了算，鲁弗斯。现在不算的话，可以以后再开始算。”
　　“你们年轻人说话真有意思！”茱莉一边打趣一边笑着将马匹牵走了。
　　路翊和鲁弗斯离开了马棚。
　　在进入地下城入口前，路翊扫视了一圈帐篷外的区域。现在寒冬已经远去，地下城附近没有了呼呼作响的冷风和薄雪，地面上散发着新鲜的泥土和青草的气味。随着暗夜森林的名声传到了远方，来往的冒险者越来越多了。不少人在这片空地上摆起了小摊。和纯进货转卖的路翊不同，他们贩卖的大多不是恢复品和食物，而是一些冒险途中得到但派不上用场的素材，还有一些少见的古怪玩意和珍贵的魔法道具。
　　这些东西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而非正规营业的店铺中，路翊觉得除了逃手续费，还有一个很大的可能性，那就是这些东西来源不明，或者贩卖者本人的来历就有问题。
　　地下城还未触及北方部落的领地，距离斯佩王国也有一定距离，却有不少冒险者出入，是标准的“三不管地带”。一个未经地下城一方势力插手，全凭人类冒险者自发建立起的黑市就这样诞生了。
　　“他们这样影响到你的生意了吗？”鲁弗斯顺着路翊的目光看到空地上的摊子，低声问道。
　　路翊收回视线，随意地用手上的法杖当拐杖戳着地面，沿着地下城的阶梯往下走，一边前进一边对身旁的鲁弗斯解释道：“影响当然是有一些的。但问题不大，我的根基不在那。”
　　要说受影响最大的其实是地下城一层开店的达斯。他倒是真的做到了路翊一开始交代他的“把这当做自己的生意”，最近经常为此发愁，甚至自发地整理销售报告，额外写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和建议交给路翊。虽然其中拼错的单词很多，但路翊还是惊讶得合不拢嘴，要知道几个月前达斯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会写。
　　他当初只是看达斯急需用钱人又老实，没想到竟然捞着这么个好苗子。
　　路翊手头其实有一大堆活想要交出去，但达斯和他妻子说到底不是地下城的一份子，不像暗精灵们对地下城绝对忠诚，路翊还是有所顾忌的。
　　“路翊大人……”
　　路翊走在地下第一层时劳蕾尔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那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祈祷之音。
　　作为为数不多没有被他选择性屏蔽祈祷的暗精灵，劳蕾尔不是那种吃个饭睡个觉都要念叨自己名字几遍献上敬意和赞美的小家伙，报告的基本都是有意义的事情，路翊对此十分放心。
　　“路翊大人。很不幸，今天有一名冒险者在暗夜森林中丧命了。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我还是想要向您报告……”
　　路翊稍稍分心，脑中出现了地下城二层某处的画面。劳蕾尔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垂眼认真地叙说着：“虽然您教导我们对外族保持友善，但他们却会陷入自相残杀的境况。”
　　“没有信仰的人类在我们地下城内消逝后身体和灵魂都会自动成为您的养料，不会留下死亡的痕迹。或许因为这一点，让大家认为我们地下城是适合做这件事的好地方……”
　　“暗精灵的每一名同族都是精灵树与造物主您创造的珍贵生命。我们很难理解这种行为。但按照您吩咐的，对于人类内部的争斗我们暗精灵一族不要插手参与，这样做是没错的，对吧？”
　　路翊在心里小声叹了口气。能感知地下城内发生的所有事情的他比暗精灵们看到的更多。
　　他是没有入侵人类世界的打算，但也不至于善良到要护着每一条生命。他是地下城，又不是菩萨。让地下城的居民插手那些事，反倒容易引来事端。
　　路翊无声地告诉劳蕾尔他们的做法没有错，并说自己很快就会回到暗夜森林。
　　“……对吧？”
　　正在一心两用的路翊回过神来后只听到鲁弗斯说的最后两个字，愣了一下追问道：“啊……嗯？你说什么？抱歉，我没听到。”
　　鲁弗斯疑惑地微皱眉头，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又耐心重复了一次：“我说，真安静。”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一路上竟然一只魔物都没有出现？真不知道是我们运气好，还是说你这位神秘魔法师的力量太强大，魔物感受到你的气息就逃走了？”
　　“啊……哈哈。说不定呢？”路翊干笑了两声。
　　从某种意义上鲁弗斯说的也没错。地下城的魔物的确感知到了自己的气息，不敢出现。
　　“真想有一天见识一下你的魔法，到底有多么强大？”鲁弗斯感慨了一句后，像是已经习惯了路翊的玩笑方式，自己补充上了后半句：“我知道。那是另外的价格。”
　　“是的，请我出手很贵的。”路翊厚着脸皮，顺着鲁弗斯的玩笑讲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一路开绿灯似的畅通无阻，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暗夜森林的入口，走下了围绕着巨大木桩的旋转阶梯。
　　两人没走多久，在遇上魔物之前先一步“偶然”撞上了外出狩猎紫蕈精的暗精灵小队，在他们热心护卫下抄安全的近路去往精灵村。
　　【作家想说的话：】
　　30＋章的时候应该可以开放第三层了～
　　不过服装店要先开起来。洗浴中心暂时人力不够捏，以后一定


30 地下城外的空间也不能落下
　　到达刺槐旅店附近，暗精灵们要去仓库清点整理这次的收益，先一步告别。鲁弗斯表达了自己不准备久留，只想去多买几份史莱姆冻就回去的意愿。路翊友善地告诉鲁弗斯可以用自己的名字享用常客的折扣，没有一同前去。
　　反正以后拿药时会时不时见到，路翊随意打了个招呼与鲁弗斯告别，直奔劳蕾尔所在的祭祀殿。
　　暗精灵的祭祀殿位于庞大的精灵树下方。对外，它是一座面积不大但庄重而古老的建筑，它所使用的砖石和一层的迷宫内部相似，传闻这里是自古一来暗精灵一族举办祭祀、庆祝新的同族诞生的地方。历代的精灵女王居住在这，以便聆听精灵树与神灵赐予他们的启示。
　　当然，实际上这个建筑一点也不古老，是不久之前路翊挪用了一层的空间和内部构造加班加点赶出来的仿古建筑。它的作用也不是祭祀场所，就目前而言，这里就只是一间办公室。
　　路翊的身影出现在祭祀殿大厅时，劳蕾尔已经在等候了，她的双眼中充满欣喜。
　　“欢迎您回来，路翊大人。希望您的旅途还顺利。”
　　路翊刚点了点头，想要告诉劳蕾尔前两天给她的制衣店调研还有后续，想要一起讨论一下，只听她继续说道：“我们已经织出了一段蜘蛛丝绸的样品，希望您能看一看。”
　　“好啊……啊？已经有成品了？”路翊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自从上次您提议要饲养蛛怪制作衣物后我就让同族们筹备起来，抓紧时间制作了一块布样，这样一来您回来后就可以根据人类的喜好定下款式和方向了，”劳蕾尔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惭愧表情，“本来这些事务也该由我们暗精灵负责，是我们能力不足，才要路翊大人您出面劳作……”
　　路翊哭笑不得。拥有努力工作的下属是每个老板的梦想，但暗精灵们努力到让他时常感到惶恐。
　　“我交给你们的任务太多了，不怪你们。再说了，去外面逛逛啊，写写所见所得啊，这些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劳作”。只是因为目前的你们还做不到，所以我来代办而已。”
　　劳蕾尔看起来依旧没有接受这番说辞，但还是点了点头：“虽然地下城附近的冒险者们已经逐渐习惯了我们暗精灵这一种族的存在，但要是去城镇里，我们一定会受到所有人的瞩目，什么事都不好办。”
　　“循序渐进嘛。我知道你们中有的对人类的城市很感兴趣的，相信我，以后你们一定有一天能够习以为常地互相往来……好了，让我先看看样布吧。”
　　劳蕾尔正要去搬来一把椅子，路翊摇摇手示意她不用这么麻烦，在向后坐去的同时，身后的砖石地面颤动着延伸升起，形成了一把从地面上生长出来的石椅，接住了路翊的身体。
　　相较于在地下城以外的区域毫无长进的魔法技术，路翊在地下城内的行动越来越得心应手。与其说他变强了，不如说那是一种类似于”取回了自己应有的能力“一般的感觉。
　　“哇……”劳蕾尔用一种敬仰的目光看着路翊，似乎因为能近距离看到这样神奇的场景感到荣幸。
　　我看到你在野外用雷魔法一击把体型庞大的野兽劈成渣时内心比你现在惊讶八百倍……路翊表面波澜不惊，目不斜视地接过了劳蕾尔递过来的样布。
　　她将巴掌大的布块顶端用丝线缝在一张牛皮纸上，这是路翊上次给她的纸张上描述的样布摆放方式：“大家用暗夜森林中无毒的植物染色，效果也还不错。我剪了几块放在旁边了。”
　　路翊目光平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紫色、深红、还有一种诡异的深蓝绿色。
　　毕竟他们暗夜森林盛产这种颜色不妙的植物。
　　路翊将这几天剩下的信息交给劳蕾尔阅读，自己又抖了抖样布，用手去攥了攥蜘蛛丝绸检查料性。
　　柔软轻薄，但韧性十足，强度极高，怎么撕扯都不会破损，冒险者们一定很喜欢。考虑到这是蛛怪这种魔物的产物，说不定还能防御一些小魔法，这有待确认。
　　布面的表面光滑，延展性不错，似乎还能够防水……感觉除了衣服还能做不少东西。路翊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竟然第一次尝试纺蜘丝就能拿出这么高水平的成品，吓了我一跳。”路翊翻来覆去地看那块手工纺的布样，觉得也不比自己以前看到的机器出品差到哪去。偶尔的一点手工痕迹反而让布样显得天然又高级。
　　劳蕾尔满脸自豪但依旧用谦虚的语气回答道：“暗精灵是生来擅长编织与狩猎的种族，比只会唱歌演奏乐器的种族要派得上用场得多……咳、恕我失礼。我的意思是，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看来暗精灵和光精灵之间还存在一些攀比意识啊。路翊用余光瞥了一眼劳蕾尔。
　　其实他也很庆幸自己的领地上诞生的是暗精灵。如果是光精灵，更擅长光、风、土魔法的他们或许无法轻松完成开餐厅和旅店的任务，毕竟不论炒菜还是烧水都少不了火魔法的帮助，而且食材的来源和处理也会是个大问题。
　　擅长唱歌和乐器……那我可能要考虑转行做异世界歌舞团的偶像经纪人了。路翊发散思维地想道。
　　接下来的时间路翊和劳蕾尔一边商议款式，一边在纸张上涂涂改改，敲定了几款样式。路翊很庆幸有劳蕾尔这样一名帮手，虽然她对自己的态度总是犹如对待神明一样顺从尊敬，但涉及到正经事时她并不会一味附和路翊，也会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
　　最后路翊也顺便和劳蕾尔大致说了一下有关洗浴中心的构想，但他很清楚现在人手不够，让劳蕾尔别太放在心上，先知道有这么个想法就够了。
　　整理好了路翊给出的款式建议，劳蕾尔将纸张整理好，感叹道：“真希望很快会有更多的子民和我们暗精灵一族一起为您帮忙。”
　　路翊笑了笑：“你怎么比我还上心……别心急，距离力量进一步复苏已经不远了。”
　　“那可真是值得庆幸！其实，如果您将赐予暗精灵的酬劳收回，您恢复的速度还能再快一些，”劳蕾尔垂下目光道，“能为创造我们的神灵做事已经是一种荣幸，从未听说过还能获取报酬这种事。”
　　“那叫’工资’，是你们应得的。说实话，我给的并不多。虽然现在大家衣食住宿都能够内部解决，但以后与外界来往多了，保不齐你们有想要买的东西呢？”路翊驳回了劳蕾尔的请示。态度恳切尽力干活还不想要钱，这要是让资本家们听到都得乐死了。
　　当然，相较于以前的黑暗女神与她的继任者们所要求的“挑起战争”、“侵略地面”等随时可能丧命的任务，暗精灵们如今过的日子和平安逸。不过路翊不准备拿自己和“前任们”做比较。
　　而且路翊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发现了新的规律。
　　他一直在思考地下城发展进化的条件是什么。灵魂，信仰，情绪，或者金钱，这些都是他一穿越来就浮现在脑中的设定。其中“灵魂”最好理解，在这个不讲究科学的异世界，人死后灵魂自然也能转化为能量。“信仰”则等同于人类自愿将灵魂预支给神灵，其实是类似的概念。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路翊也被黑暗女神的执念误导了，认为“情绪”代表的是负面情绪。如恐惧、羞耻、嫉恨……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幸福、满足、庆幸，这些同样有效。
　　最格格不入的就是金钱了。在一众概念化的东西里突然出现了极度现实的物品，路翊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表达了不解。
　　前段时间他突发奇想，做了一个小实验。他在地下城里敲了点石头，粗制滥造地作成了自己的“货币”和换算系统，将它们交给了一小部分暗精灵用于内部流通，然后再由他们献祭给自己。
　　结论是这种小范围流通的“金钱”几乎毫无价值。之后又从外界收集了不同国家的货币比对，路翊摸索出一条规律，金钱转化为能量的本质其实代表了它们在大众眼中的价值，各种物品被吸收后等价代换也是这个原理。
　　所以地下城所寻求的其实是外界生灵的认知。路翊想起以前阅读各种怪力乱神的杂书时经常被提及的一点，神和各种神秘生物的力量往往与外界的认知有关。越被惧怕，都市传说就会越强大。不被人信仰的神会越来越虚弱，等到彻底被忘记的那一刻，那就代表着神的消亡。
　　通俗易懂地说，“神”需要被记住。
　　路翊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有几次地下城内分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也没有金钱进项，他却感受到了能量在缓缓上涨。后来他去往城镇后发现时不时会听到镇子上的居民讨论地下城的事——从神秘的森林，到美丽的暗精灵再到美食，那些人不是冒险者，很多甚至没有去过野外，但语气却好像自己真的身临其境一般。
　　知道地下城的人变多了原来还有这种直接的收益……路翊不禁庆幸，自己这一手旅游景点的方向还真走对了。
　　这么一想，甚至连老家浮空城都不用现世还能被斯佩王国举国上下信仰着的光明女神勒珂丝混得可真不错。
　　路翊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羡慕。他不知道其他同行创业初期在干什么，但至少应该不会和自己一样，驾着马车往返于农场城镇间进货牛奶、橄榄油、卷心菜、番茄……
　　好在现在刺槐旅店的菜谱主要以地下城产出为主，像马铃薯这样常见的作物有暗夜森林的“暗芋”作为替代，随着地下城一点点成长，以后需要进货的东西应该会越来越少。
　　路翊沉默思考事情的时间劳蕾尔不愿出声打扰，直到看到他回神站起身来，劳蕾尔才开口道：“那么我这就去召集同族，按照样布的品质生产布匹。如果不劳烦您，能否请路翊大人将蛛怪全部调配至养殖场？收集蛛丝是一种需要熟练度的技术，我不希望以后贩卖布匹后其他人也去捕捉蛛怪，那很有可能在获得丝线前就失手杀死它们。”
　　“当然……好了，它们现在已经全都集中在你们的区域内，野外一只都找不到了。原材料只有我们有，这样也方便搞垄断嘛。”路翊点了点头。
　　“垄断……”劳蕾尔重复了一遍，欣喜道，“我记住了！谢谢路翊大人，我又学会了新的词语。”
　　“……不客气。”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路翊姑且这么回了一句。
　　一个念头之间，路翊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按照惯例换回自己原本的身体活动了一会儿，一边转转手腕脚腕等关节，一边查看地下城的内的情况：鲁弗斯已经拿上他的几份蜂蜜史莱姆冻离开了旅馆。他接受了路翊上次的建议，还顺便打包了一份秘制香辛炒兔肉配笋丁，上次的麻辣豆腐他也没落下……看来他真的喜欢上辣味的东西了。路翊饶有兴趣地想道。
　　其余的地区一切如常。达斯的生意越来越差了，差不多是时候放弃一层的摊子，让他去做些别的了……今天凌晨就开始动工吧。路翊翘着二郎腿在座椅上看了一会儿地下城的状况后收回了视线。
　　他的目光落在了随身带回来的牛皮笔记本上。路翊打开本子，拿出夹在中间的那张纸片——这是鲁弗斯留给他的初学者体能训练计划。
　　试试就试试。
　　路翊看了一会儿后下定决心，随手造了一块儿薄毯铺在地上防滑，把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俯下身子准备从“俯卧撑100组”开始。
　　别看他这样，虽然上班以后很多年都没有再走进过健身房，大学时期好歹也是去锻炼过几天的。路翊保持着记忆中的标准姿势，开始了第一次自我训练。
　　……然后停在了“俯卧撑100组”的第十二组。
　　“……”
　　再做下去就要反过来消耗地下城储存的生命力了……路翊意识到这一点后，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声音：值不值得为了做俯卧撑浪费能量另说。这样启用“备用能量”应该算作弊吧？而且离开地下城后的肉体该怎样还是怎样……
　　路翊果断放弃了挣扎。决定先忽略那张纸上的“壮举”，姑且先以十五个为目标，这样比较现实。
　　……
　　翌日，凌晨三点半。
　　身着纯黑色兜帽，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夜色与斗篷中的路翊走上阶梯，来到了地下城外。
　　外面静寂无声，入口背面不远处的马棚门口坐着一名和茱莉女士年纪相仿的中年女子，那是茱莉的老乡，值马棚夜班的员工。她在蜡烛的小范围光圈中低头艰难地读着一本儿童读物，她以前也是不认识字的，是达斯学会了写字后教给妻子，茱莉又教给她的，她现在掌握的单词还不多。
　　供冒险者们休息的大帐篷内熄了灯，大家都陷入了沉眠。路翊看了那边一眼，从长跑斗篷下伸出手掌对准地面，然后一步一步安静无声地向前漫步。
　　随着他的前进，原本因为冒险者来往踩踏变得几乎不再生长青草的土壤发生了改变。路翊身后的地面和黑白棋一样一块块地翻面，从自然的土地转变为地下遗迹一层内部的石砖路。
　　“改变地形”。这是第二层开放后路翊就掌握的技能。战斗中临时借用地下城内的地形很简单，但如果要永久改变地地形就需要耗费地下城的能量了。之前路翊手头的生命力一直处于有多少用多少的状态，修路这件事被搁置了。
　　现在冒险者越来越多，地下城外建立了马棚和休息处，甚至已经有了黑市的雏形，路翊不介意帮他们把这里维修得更完善一些。
　　叫不出名字的神奇魔法；无需开口吟唱、也不用法杖引导魔力的神秘身影……如果有人旁观到了这一幕一定会觉得自己在做一场神奇的梦。
　　路翊就这样修出了一个位于地下城口的面积不小的广场，穿过半圆形的广场一条条道路向四周扩散延伸出去，但道路两侧提前预留出了搭建各种建筑与种植植物的空间。从天上俯视的话能清晰地看到从地下城口向四周蔓延开来的地砖，仿佛四溅的浪花。
　　明天早上起来，冒险者们应该会很惊讶，或者说“惊恐”……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是地下城一夜之间从地面之下爬到了外面吧？冒险者协会一定会加派更多人手来调查这件事，得提前和今晚巡逻的暗精灵们串一个说辞了。路翊满意地看着一瞬间变得不再那么质朴原始的地下城外部，用手指摸了摸下巴，在向暗精灵传递信息的同时快步返回，身影消失在阶梯开始下沉的入口处。
　　【作家想说的话：】
　　“改变地形”在战斗时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不过路翊目前只拿它修路。哦还可以拿来生草（……）
　　还可以把暗夜森林里适合生长蘑菇和暗芋的土壤复制到外面来呢。只不过外面有日光，很多作物不一定能长就是了。


31 擅长演戏的暗精灵们
　　当日清晨。
　　一名习惯早起的冒险者在第一缕阳光照在大地上的时刻醒来，他打了个哈欠，安静地从自己的睡袋中钻出来拿起水壶，绕过大帐篷里睡得东倒西歪的各路同行们，准备去外头打点水洗漱。
　　以前早起后他们往往要走很远的路去找活水，不然就只能用随身携带的水。现在却不同了，住在遗迹外的日子里只要出门就能在不远处领取到暗精灵和茱莉女士准备的清水，方便极了。
　　走到阳光下，冒险者准备去和巡逻的暗精灵打个招呼。每天晚上会有一到两名暗精灵巡逻，他们身材修长，面容清秀，淡得没有色素的头发如皎洁的月亮一样迷人。
　　“嘿，两位，早上好……”
　　“哦，有冒险者醒了！快，快来和我们看。”男性暗精灵语气急促，一把抓住冒险者的手腕，急匆匆地拉着他前往地下城的入口外查看情况。
　　冒险者吓了一跳，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周遭出现了魔物袭击，但赶到现场后才发现那出现的并非魔物，而是他从未想象过的、不可思议的奇迹景象。
　　“这……这是！？”冒险者看着眼前的砖石道路大声惊呼道，“我敢打包票，昨天还没有这玩意……这不可能！最熟练的砖瓦匠也没办法在一夜之间做这么多活儿。而且这些砖石和一层遗迹中的墙壁与道路似乎是一样的！那不是不论怎样攻击都无法破坏击碎的吗？谁能把他们敲下来铺路？”
　　“你、你们昨天半夜巡逻时没有看到什么吗？”
　　其中一名暗精灵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们一直守在帐篷附近，没往这边走。这里可是一片空地，有什么可看的？”
　　“也是……”
　　正当冒险者因为事情的线索断了而深陷苦恼时，只听另一个暗精灵怯生生地说：“这么说来，似乎在凌晨的时候，我四处张望，好像……好像是在遗迹入口处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个穿着长袍的黑影。”
　　“你当时怎么没说！”她的同伴吃惊地大叫道。
　　“有什么特征？”冒险者也激动地大声质问。
　　女暗精灵清澈如泉水的眼睛微微颤动，语气虚弱道：“他没有停留多久就进入了遗迹，每天来往出入的人那么多，穿袍子戴斗篷的人也很多嘛。”
　　冒险者连忙摆手：“不不，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总之，这是一件大事。这可能涉及这座遗迹的意志和秘密！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了，我要去帐篷那边告诉大家这件事，你们也一起来吧！”冒险者一拍大腿，当即转身往帐篷的方向跑去。
　　两名暗精灵互相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紧跟了上去。
　　不大一会儿，帐篷里的冒险者们都从梦乡中被拽起来，一开始他们还能对吵醒他们的家伙怒目相视，但半信半疑地来到那片空地后无一例外都露出了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呆滞神色。
　　“这是怎么做到的？这是魔法？还是奇迹？”
　　“代表地下遗迹的砖石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上？有什么目的？”
　　“这里以后会不会出现魔物？这对人类会不会有害？”
　　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一脸紧张。不过再怎么询问唯一的目击者，小暗精灵也只能描述出对方身着黑色长袍和兜帽，看身形是一名成年人，至于脸和头发则完全看不清。
　　她的同伴一直在埋怨她，弄得她一副愧疚的模样，垂头丧气的，反倒让主要以年轻男性组成的冒险者们不忍心责备了。
　　“虽然不知道做这些事的人是谁，但至少可以得知他进了遗迹，所以他可能还在里面。”
　　“对！我们可以进去找找……”
　　“你疯了？掌握这种水平魔法的家伙，找到了我们能拿他怎么样？而且这砖石……对方一定和这座遗迹脱不开关系！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人类呢！”
　　“但不论如何，我们得把这件事告诉目前还在一层遗迹和二层森林中的冒险者们。还得有人回城镇上通知冒险者协会。”
　　两名暗精灵互相对视一眼，看向聚在一起的冒险者们，提议道：“各位冒险者们，我们有一个提议。”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聚集到他们身上。
　　男性暗精灵认真地扫过众人的目光，严肃道：“这种魔法的确前所未闻。我们的同族中最强大的暗精灵——女王劳蕾尔大人也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但她活了很久，知道得比我们要多许多，对这座遗迹的了解也是我们中最丰富的。或许你们可以去询问她。”
　　冒险者中有人感叹道：“是的，暗精灵女王劳蕾尔大人，我听说过！你们都很敬仰她。可惜她几乎不在人前现身，也不知道她平时都在做什么，是不是特别繁忙？请问我们能否有机会和身份高贵的她见上一面？”
　　之前的话，她在和路翊大人试吃菜肴定菜谱。最近嘛，总会在养殖场里查看蛛怪吐丝的状态……暗精灵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他们的女王大人对内可是相当亲切的！
　　暗精灵叹了口气：“不是谁都能轻易见到劳蕾尔大人的。不过这次的事情似乎很重大，我可以向她转达你们的请求，能否见面就不好保证了。”
　　“这就足够了！真是谢谢你。”冒险者们连连道谢。
　　“那请你们选出几名代表吧。劳蕾尔大人喜欢清静。如果她真的同意觐见，总不能一大群人都涌过去……”
　　冒险者们除了想要见一见这位神秘的劳蕾尔大人询问有关这座遗迹的事情，当然也有几分好奇心，想要看看传闻中美丽的暗精灵女王到底长什么样。听到暗精灵要求他们选出代表，众人连忙点头，嘴上说着“那是当然”，突然和同行们暗中较起了劲，。
　　最后一群人决定回到帐篷那边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留在广场上的女暗精灵把头凑到同伴耳边，笑着小声说道：“劳蕾尔大人魅力真大。”
　　男暗精灵笑了一声：“一切正如’那位大人’所说的一样，神秘感是比美貌还吸引人的东西。”
　　远处的帐篷外边响起一阵轰闹声，听起来是那群冒险者们准备用武力决定人选了。
　　“真像他们的风格……哦对，那位红头发的鲁弗斯先生昨晚就离开了，否则今天的比试就可以免了。”男暗精灵耸了耸肩膀。虽然他和鲁弗斯素不相识，但脸上却有一种仿佛在炫耀同族的自豪感。
　　“不要吧！如果要鲁弗斯先生去见劳蕾尔大人，’那位大人’一定会很苦恼的……”女性暗精灵说到这里小小地叹了口气，满脸不解地低声道，“为什么那位尊贵的神灵会想要和人类亲近呢？是不是我们作为子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呢？”
　　男性暗精灵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们出生的时间太短，听不懂那位大人说的许多话。又或者只是那名人类很有意思……哎，神明的事我们怎么会懂？”
　　“说的也是哦！我们就该虔诚地完成自己的任务，不用想太多。”女暗精灵哈哈一笑，很快就将小小的疑惑抛在脑后。暗精灵们是生来直白、洒脱的种族。生命漫长，搞不清楚的事就让它那么过去好了。
　　……
　　“劳蕾尔大人，太合适了！”
　　“我们的手艺很不错吧？”
　　在筹备许久后终于走上正轨的制衣房中，劳蕾尔在路翊的注视下转了一圈，苦恼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
　　这是一件比起暗精灵的常服略显庄重的裙子，挂脖式连衣裙长及膝盖，脚踝和小腿则由藤蔓编成“缎带”缠绕装饰。除此之外她还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披肩，后片从肩胛骨处分成数片，长长地垂拖在地面上四散开，末端以金属和宝石吊钟加以点缀。
　　“路翊大人，蛛丝制成的第一件衣服让我来穿，这样好吗？”
　　路翊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很快要第一次与人类冒险者的代表见面，所谓人’靠衣装’嘛，虽然你不是人类，但道理是一样的。你看起来越庄严，说辞也就越可信。”
　　“如果让人类知道这几天让他们在旅馆休息等待是因为我的衣服还没做完，大家一定会气得说不出话来吧。”劳蕾尔平静道，语气倒听不出有什么内疚感，只不过在阐述事实。
　　“适当的等待也可以增加期待感，几天而已，他们会等的。”路翊喝了一口水果茶，轻松地答道。
　　他已经将说辞教给劳蕾尔。刚来到异世界的时候他故意引导冒险者们将地下城定义为“遗迹”，因为他担心前者会让人联想到残暴的黑暗女神从而先入为主地产生偏见。一时半会儿还可以，但随着地下城开放层数变多，许久不曾出现在人类王国的黑暗系种族们陆续现身，迟早人们会联想到已经消失几百年的“地下城”。
　　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让劳蕾尔透露些真假混杂的消息，将他们和以前的黑暗女神一派区分开来。顺便还可以剧透一下地下城有更深的领域，这会让人类更有动力探索下去。
　　至于为什么要暴露有一个黑影现身，原因很简单，路翊想要在地下城的身份前再加一道幌子，如果未来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现身，他将以“地下城的代行者”身份活动，不能让人们知道他就是地下城的本体。
　　而且“神”甚至“地下城的意志”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很有可能会让人畏惧，换成一个有实体的对象则会容易接受许多。打个比方，冒险者们都觉得一夜之间突然“爬”上地面的地下城令人不寒而栗，但如果知道那是半夜有一个人施展了某种法术，虽然依旧惊奇，但他们至少不会再觉得那么惊悚。
　　“路翊大人，这么说来以后我们的旅馆、餐厅、还有制衣店都会开到地面上去是吗？”一名暗精灵走过来为路翊添茶，忍不住兴致勃勃地询问。
　　“当然。虽然现在第一层的布局已经相当简便，但从入口来到大家的村子里还是要一点时间，也需要一些对抗森林之中魔物的能力。我上次去城镇的时候，已经有非冒险者的普通村民在讨论地下城了。届时只要保障安全的交通线路建立起来，或许你们会见到更多男女老少人类前来游玩。”
　　“哇，好像很厉害。可什么是普通村民？他们都是人类吧？和冒险者有什么区别？”
　　劳蕾尔看了一眼暗精灵后辈，无奈道：“路翊大人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路翊摆摆手：“没关系，我既然出现在这里了就说明我有时间。而且我很愿意偶尔和你们聊聊天。”
　　自从开放第二层后，路翊已经渐渐调整好了心态，不再会被黑暗女神留下的执念影响。但独自在房间观测地下内部发生的事情时他依旧能感受到某种力量渐渐地将他从“人类”的身份向另一端拉扯。
　　如果不以这样的姿态现身，不和各式各样的人交谈，他会逐渐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遥远存在，以一种旁观者的目光注视着一切。
　　“虽然做这些的确是为了让地下城的力量复苏壮大，但我也希望大家能从中得到一些乐趣，”路翊看着暗精灵们说道，“不光你们，我也一样。”
　　端着茶壶的暗精灵忍不住跃跃欲试地蹦跶了两下：“我觉得很有趣，路翊大人！听说到时候店铺里会有一种叫做’试衣模特’的工作，可以随意试很多衣服？我可以报名吗？”
　　“我我！我也想！我想去地面上的店工作，想和更多人类交谈。”
　　两名暗精灵主动请示后，他们身边的另一个为劳蕾尔整理衣服的年幼暗精灵则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我就想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路翊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了。劳蕾尔会参考你们的意向安排去处的。”
　　劳蕾尔无奈地扫了一眼屋子里叽叽喳喳的暗精灵们，又看到一脸笑意的路翊，只能低声自己抱怨了两句：“你们真是太没规矩了……算了，既然路翊大人允许了，这次就这样吧。”
　　环绕着路翊的年幼暗精灵们有的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两部，也有性格活泼的只是吐了吐舌头。
　　坐在最柔软的座椅上的路翊看到劳蕾尔欲言又止的神态，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词：隔代亲。
　　他连忙在心里摇了摇头。他还不到三十岁，对象都没有，怎么就急着把自己往爷爷辈儿上安了？
　　“时间应该已经差不多了，路翊大人。人类冒险者已经在祭祀殿外等候了。请您直接将我和’侍从’转移到殿内，劳烦您了。”劳蕾尔微微屈膝请求道。她终于在帮手的协助下整理好了仪容。她这次没有鞠躬，因为她的发顶已经带上了一只枯木枝制成的精美王冠。
　　“好。那我先走了，你们加油。”路翊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到劳蕾尔身边，对一众暗精灵摆摆手，得到了此起彼伏的“好的”、“我的荣幸”作为回答。
　　下一秒劳蕾尔和她左右一男一女暗精灵的身影就一起消失了，转眼出现在了密闭的祭祀殿内。而传送他们过来的路翊则回到了房间内，饶有兴趣地开始收看直播。
　　【作家想说的话：】
　　周一的更出来了！
　　希望周四和周六的也顺利（


32 暗精灵女王首次会面
　　劳蕾尔的私人房间和充满了违和感的“办公室”自然被封锁起来，不能叫人类看到。此时祭祀殿内的大厅深处被装点成了会客室。
　　按照这个世界人类的习惯，会面一位势力的头领时肯定会是他们这些来访者站在台阶下，高贵的女王坐在巨大的宝座之上，从上而下地注视着他们。所以当祭祀殿的大门打开，被选作冒险者代表的两名男子在暗精灵的带领下来到殿内时，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还有座位可以坐……甚至还有茶可以喝！
　　女性暗精灵倒好茶后就等候在一边，男性暗精灵则微微鞠躬表示自己去请劳蕾尔大人过来，请两位稍作休息。
　　两名冒险者无声地点点头，努力控制目光不要飘向主座旁站立着的那名面容年轻美丽、身着膝上短裙的年轻女暗精灵。
　　这位一定是劳蕾尔女王的贴身侍从，他们不能失礼。
　　他们的目光被迫移向房间里的摆设，两人面前的是一张略长的桌子，两侧各有一排藤制的椅子，尽头的正中间是一把明显区别于其他座位的木制黑椅，高耸的椅背和尖锐的装饰将其比例拉得纤长，两边的扶手上雕刻着精灵语组成的细密花纹。
　　“你看，这把精灵女王的椅子对面没有另一把与之相对称的椅子了。她应该是这片区域绝对的话语权掌握者，而且没有伴侣……”
　　一名冒险者凑到同伴耳边小声地嘀咕道。后者赞同地点了点头。
　　将两人的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路翊私下忍不住咂舌：我们家劳蕾尔才刚出生几个月。你们这是在想什么呢？
　　桌子的另一头空荡荡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这个。路翊认为两位冒险者的思维被大家族聚餐时使用的长桌固化了。这个房间本来就不是晚宴厅，而是会议室。另外一头当然是用来给做“演讲”的人用的了。
　　如果不是技术受限，还可以整个投影，放个ppt啥的……路翊在心里盘算着。
　　这时会议室的大门“嘎吱”一响，两名冒险者顿时匆忙从座位上站起身。照理来说他们这样阅历丰富的冒险者不该为了一件小事如此战战兢兢，但两人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感。
　　已经几乎归为传说的“暗精灵”一族在他们这批冒险者的时代重现，而现在自己则有幸成为这位暗精灵女王第一个会见的人类！
　　男性暗精灵面带微笑地为他的女王打开门后站在一侧，垂眼道：“感谢两位的等候。劳蕾尔大人到了。”
　　劳蕾尔的白色长发全部扎起编成宽如手掌的麻花辫垂荡在后膝上方，这让她比散发时少了柔和，看起来更有力量感了。配上她深紫色的连衣裙和纯黑的披风，这种新奇却不失优雅的装扮顿时让两名冒险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忍不住多看两眼。
　　“人类冒险者们，你们好。”
　　劳蕾尔说话的方式和之前私下与路翊说话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语调平缓，语速也拖慢了很多，温和中透露着不可置疑的庄严。
　　“您、您好！”冒险者异口同声道。
　　其中一人说完后隔了一秒又补了一句：“感谢您能腾出宝贵的时间，同意我们的请求……”他说完一句话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喉结。今天他说话的音调比平时不自觉提高，都不像他自己了。
　　“呵……不用这样紧张。说到底，’女王’于暗精灵而言只是一个责任与头衔，和你们人类的’王’有所不同。两位将我当作普通的暗精灵一员来交谈即可。”
　　劳蕾尔往前走动，观赏会议室大门的男性暗精灵连忙走上前来为她拉开椅子，一直待命的女性暗精灵则满脸笑意地为劳蕾尔倒茶。
　　“谢谢你们。好了……两位人类，你们也请坐吧。”劳蕾尔以手掌示意，坐在了那把威严的大椅子上，双手自然地搭放在扶手上。
　　两名冒险者仓促地弯腰示意，又一次坐回了椅子上。出身偏僻小镇的两名冒险者谁都不擅长应付这种需要礼节的场合。虽然劳蕾尔说了那样的话，但两人从其他精灵的态度和劳蕾尔的谈吐动作中就能看出，她和暗夜森林中大部分活泼直爽的暗精灵绝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房间里的路翊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劳蕾尔和两名小暗精灵的礼仪知识都是紧急学习的，这种只有架子的表现拿来糊弄平民还可以，但要是真来个贵族，那还是正经差了人家一大截的。
　　“您比我想象的还要高贵、美貌。”冒险者看着轻抿一口茶后放下茶杯的劳蕾尔忍不住称赞道。
　　站在劳蕾尔身边的两名暗精灵不约而同地想道：劳蕾尔大人喝茶的姿势和路翊大人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不过想想也是，这种用小杯子喝饮品的姿势本来就是路翊大人介绍给他们的。
　　“谢谢你的赞美，不必如此拘束。这段日子让你们等了，我致以最诚恳的歉意。”劳蕾尔笑了笑。
　　“不不，怎么会呢！您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是我们打扰了。”
　　“我知道你们作为代表带来了人类冒险者们长期的疑问，请尽管说出口吧。在我能够回答的范围内，我一定知无不言。”
　　看来那个范围相当主观啊……两名冒险者吞咽了一口唾液，忍不住举手提问道：“首先我们最关心的事情就是最近一层遗迹向地面上扩张的事……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这是否代表着它以后会继续扩大，乃至到达王国边界？一名巡逻的暗精灵宣称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全黑人影。这件事您是否有什么头绪？”
　　劳蕾尔垂下眼眸，顶着茶杯的液体表面看着自己的倒影沉思了一会儿。这段本不长的时间让她在桌子一层的冒险者们焦躁不已。
　　“这件事，或许与我有关。甚至可以说因我而起。”劳蕾尔终于开口了。
　　“啊？”冒险者面面相觑，眼中是藏不住的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以为劳蕾尔肯定会神神秘秘的，没想到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劳蕾尔看向两人，平静地询问道：“你们是否听说过’遗迹的神灵’？“
　　冒险者用力点了点头：“当然。’向这里的神祈祷，付出对方满意的代价，愿望就能实现’——传言是这么说的。有人说成功和祂说过话，但却无法透露详情。也有人祈祷后毫无回应……这是大部分人的说法。”
　　“首先，请让我订正一点。不是遗迹的神灵，而是地下城的神灵。”
　　“地、地下城！您是说历史记载中的那个……黑暗女神所率领的魔族……”联系到书籍记载的过去曾发生的事，冒险者的脸色变得铁青。
　　“是的。你我所处的这间地下城，与当初历史上记载的那座始于同源。不过也仅此而已。维斯佩拉，当年的黑暗女神早已不在。我们所信奉的神灵不是她。”
　　“我们的神灵不赞同她的做法与理念，祂喜好平稳与安和。各个种族中信奉祂的生灵一同来到了这里，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作为新地下城的子民生活下去。”
　　说着说着，劳蕾尔忽然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了一口气：“你们所听闻的地下城应该有更多’传说中的种族’，而非只有暗精灵，对吗？”
　　“呃，是的。传闻中还有会吸食人类血液的种族，还有阴险狡诈的恶魔，还有……”冒险者停顿了一下，挠了挠头发，语气不由得虚弱了一些，“还、还有会吸食人类’精力’的魅魔。”
　　这位冒险者大兄弟似乎对最后一项有种莫名的期待啊？这种严肃的时候脑子里还能想到黄色废料，也够没紧张感的了。路翊抽了抽嘴角，在房间里换了一边翘二郎腿。
　　冒险者提出的几种生物都是存在的，甚至还不止这些。
　　有关这方面劳蕾尔早就与路翊汇报过了。可惜她从未亲眼看见其他生物，只有种族传承里的知识。先不提本身就性格孤僻、以家族为单位居住的血族，因为黑暗女神不喜与手下亲近，通常只会直接将命令赐下，上行下效，她的子民们也大多生性古怪冷淡，不与其他种族来往。
　　会议室中的劳蕾尔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忍不住抬手掩嘴轻笑了一声。提问的冒险者顿时脖子涨红，感觉自己在这位外表年轻的异族前辈面前就和个小男孩一样可笑。
　　很快劳蕾尔的表情恢复了常态，她没提刚才的话题，转而回到神明的话题：“封闭与外界的通路后，我们的神明渐渐陷入了沉睡，不再回应任何祈祷，哪怕是祂曾经最宠信的信徒也同样如此。”
　　“就像我们暗精灵居住并掌管这片有着精灵树的暗夜森林，其他种族也有他们的领地。曾经，我们的区域是连通的。可随着神明的沉睡各个区域的通路被封闭起来了……在我之前已经有过数任精灵女王的交迭，过去了太久的时间。所以你所说的那些种族对我来说也只存在于文字与前任女王的口述中，我从未亲眼见到过。”
　　两名冒险者愣愣地看着露出一丝寂寞神色的劳蕾尔和她左右两侧的暗精灵们，不由得被这种气氛带动得有些伤感。
　　安静的伤感氛围持续了数秒钟，冒险者之一突然反应过来了：“等一下……也就是说，现在通路逐渐打开了！虽然我们还没找到通往其他区域的路，但至少有了变化！就像地面上的入口，还有从一层来到二层的阶梯一样，通路在逐渐恢复。这说明你们的神灵渐渐苏醒了！”
　　“虽然我们已经不想再抱有无谓的期待后再落空，但这次或许真的是这样。契机和原因我们暂且不知道，也许是祂喜好的平稳安和的世界真的已经到来了。”劳蕾尔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冒险者赞同道：“这倒是真的。直到两、三百年前还偶尔会有小战争与纷争。最近的世道的确很和平……呃，对了。您刚刚说地面上一夜蔓延的地下城砖石与您有关，这到底有什么联系？”
　　有了刚才的铺垫，劳蕾尔终于能够解释清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了……虽然是编的。
　　“最近像你们这样的人类冒险者来到了暗夜森林，带来了许多新奇的事物，让这些从树上诞生，在树下生长的孩子们认识到了新的世界。对此我十分感激，”劳蕾尔垂下眼眸，温柔地笑着，“一些孩子向我提出想要去地上生活。我当然十分乐意，可人类的王国对从未去过外界的他们而言实在太遥远了，从未离开过精灵树的他们或许很快就会感到不自在。”
　　劳蕾尔闭着眼睛将单手搭放于胸前，这是她平时向路翊大人祈祷时的姿势。
　　“所以我向从未回应过的地下城神灵祈祷了。而祂这次完成了我的愿望。”
　　“那……暗精灵看到的那道穿着长袍的黑影，难道是神灵现身了吗？”冒险者不敢置信但依旧把早就在心中盘旋的疑问说了出来。那个人形的影子究竟是谁？
　　劳蕾尔与她身边的两名暗精灵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冒险者尴尬地“呃”了一声，看向同伴，确认自己刚刚是否说了很好笑的话。
　　“得到神灵的回应都很困难了，你怎么会觉得那是祂亲自现身？只为了帮我们这样的小角色建造可以在地上生活的区域？”劳蕾尔轻轻摇头说道。
　　她这么一说，冒险者想想也觉得自己说话太不走脑子了。就算是再亲切、再好说话的神，也不会大半夜化作人形去帮信徒铺路吧？
　　“那您的意思是……”
　　劳蕾尔端起茶杯晃了晃，抿了一口侧头道：“或许那是神灵在地上的代行者，与信徒沟通的桥梁——他们受到神的青睐，与神灵契约，将生命与灵魂献上，相应的，他们会在一定范围内得到神灵授予使用的能力。当然，这种能力可以随时被收回。”
　　“这些，是否就是你们想要了解的全部？”
　　劳蕾尔的问话让两名冒险者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他们又想起最关键的问题，也是人类最关心的一点。这名神如今时隔百年苏醒，是否还和以前一样热爱和平？除了暗精灵以外的其他种族呢？虽然传闻中几百年前的他们不喜争斗，但如今呢？
　　但是面对显然十分敬爱地下城神灵的暗精灵一族，冒险者们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就好像在质疑对方的信仰，很不礼貌。
　　劳蕾尔像是猜到了他们的想法一般：“我无法作出保证。但我愿意相信我的神明从未改变。至于其他种族，等未来你们相见，到时候心中自然会有答案。”
　　“顺带一提，魅魔的确存在。至于那是否是你们人类能够应付得来的’程度’可就不好说了。希望你以后遇见他们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劳蕾尔对之前那名提起魅魔的冒险者额外提醒道。
　　冒险者顿时面红耳赤，擦了一把脸干笑道：“哈、哈哈……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总之多谢您的忠告……”
　　路翊在房间里支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一些新的点子。
　　劳蕾尔左侧的暗精灵清了清嗓子，低头礼貌但语气不容置疑地提醒两名冒险者道：“劳蕾尔大人事务繁忙，今天的会面就到此结束吧。”
　　右侧的暗精灵则柔和地笑了笑：“由我来送两位出去。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可以告诉我。或许我能解答一些。”
　　“当然！很感谢您腾出时间听我们说这么多，也告诉了我们很多以前从不知道的消息。”
　　说实话，冒险者们所得到的信息已经比他们预想中多了数倍。在他们看来，劳蕾尔的态度坦诚且大方，可以说是知无不言了。
　　劳蕾尔无声地站起来，点头对两人示意，然后保持着她优雅庄重的姿态离开了会议室。
　　女暗精灵带着冒险者们往殿外走，一边带路还一边解释并非劳蕾尔大人不愿继续，也不是她的同伴故意赶人，只是劳蕾尔大人要管理所有同族的事宜，还要聆听精灵树的声音为即将诞生的同族祈祷，实在没有太多时间闲聊。
　　“这是我们暗精灵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制作的小点心。劳蕾尔大人很喜欢，所以我们在殿中多准备了一些。”
　　她的态度比另一位侍从要柔和得多，再加上外貌漂亮年轻，两名冒险者一下子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这是……”
　　女暗精灵拿出了两个用叶子包裹着的紫色圆球，表皮光滑且饱满，看起来软乎乎的。
　　“这是用草药研磨后和糯米粉混合起来做的表皮，里面包着的是甜的豆子。药草苦味和甜味结合起来的效果很清新，你们可以试试哦。”
　　两人惊讶地收下了，保证他们会好好珍惜品尝。
　　【作家想说的话：】
　　更出来了！


33 达斯的新工作
　　回到自己房间的劳蕾尔坐在办公桌后，看着路翊挥手后具现出的画面。那是两名冒险者离开后前往暗精灵经营的刺槐旅店一层，与紧张地等待他们带回来的消息的一众冒险者汇合。
　　来都来了，大家多少都要了些饮品和食物，否则也不好意思干坐着，于是此时店里的暗精灵们忙得热火朝天。
　　“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那位劳蕾尔大人长什么样？”
　　“你们怎么还拿了东西回来？这是什么很重要的道具吗？”
　　夹杂着一些重点错误的问题，等候的众人七嘴八舌地询问归来的二人。
　　当初人类冒险者们选出两名毫无关系的代表人，就是担心只派一个人去对方会有意隐瞒信息，从中动歪脑筋。现在两人互相挟制，应该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
　　“我们得知了很重要的情报。来，我们坐下慢慢说……”
　　暗精灵们贴心地为他们把一张张小桌子拼在一起，形成了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冒险者们很快围成一圈拥挤地坐下，开始听那两位代表者转述有关劳蕾尔的祈愿，以及地下城神灵的远古传说。
　　“看来他们十分相信我的说辞。”劳蕾尔感动地双手交叉，松了一口气。
　　“我说过的吧？按照我的建议来肯定没有问题，那是很合理的说辞。”路翊在一旁笑着说道。
　　“感谢您的指点。”劳蕾尔轻轻点头。
　　哎，劳蕾尔还是一如即往的客气……不过既然她觉得保持这种尊敬的态度是最舒适的，那就这样吧。路翊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路翊大人，我有一个不重要的疑问，只是我的好奇心，您可以选择不回答。”劳蕾尔又柔声说道。在路翊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后，劳蕾尔指了指漂浮在半空中具象出地下城画面的金属框架：“只要您愿意，甚至可以让我们仿佛身临其境，看到地下城内正在发生的场景。但是为什么每次您都很喜欢把画面用这样的东西围起来呢？是在模仿人类镶挂艺术品的方式吗？”
　　下意识就顺着脑海里的固有思维做成看屏幕的效果了……路翊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长长地“嗯”了一声：“……我认为这样有助于集中注意力。”
　　劳蕾尔点点头，由衷地赞美道：“不愧是路翊大人。”
　　如果不是知道劳蕾尔的尊敬发自内心，路翊八成会将这句劳蕾尔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归为“下属糊弄上司万能句式”。
　　画面里的冒险者们听着两名代表的转述，时而惊叹，时而沉思，表情变化相当丰富。
　　“所以说至少目前来看，那名神灵没有恶意。”
　　“地下城里的其他种族现状如何就不知道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有冒险者下意识看了看脚下，感叹道：“原本我觉得这里已经很深了，没想到脚下的土地之下还有更大的空间。这种未知真是令人着迷但又恐惧啊……或许这就是我们成为冒险者的初衷。”
　　有人点头附和，但也有不给面子的拆台大声嚷嚷道：“我不是。我就是为赚钱而已，哈哈！”
　　不少冒险者跟着起哄附和。刚才还陷入严肃的空气中的餐桌一下子变得热闹轻快。毕竟地下的区域还没有开放，他们现在担心也没有什么用。
　　大家转而讨论起暗精灵女王劳蕾尔本尊的种种。两名冒险者将她的亲切和美貌夸得天花乱坠，并感叹她身上穿的衣服华贵漂亮，虽然不是人族贵族喜欢的那种金光闪闪的奢华风格，但却一眼能瞧出是好东西。而且是地上没见过的好东西。
　　在场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冒险者和已经有心上人的男性好奇地追问，可惜两人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也没多观察，给不出更加具体的信息。
　　路翊满意地在心里点了点脑袋。这不？免费的宣传起效果了。
　　“嘿，我从刚才起就想问了，你们手上一直拿着的这个用叶子包起来的玩意是什么？女王给你们的赠礼吗？”
　　冒险者们好奇的目光一下子聚集过去，不少人都感到好奇。从精灵女王那能得到什么？金钱珠宝？应该不会用叶子包着……难不成是什么珍惜的草药？
　　“哦，这个啊！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只是人家的侍从送我们的小点心。听说这是劳蕾尔女王每年这个季节都吃的东西。”
　　在办公室内的劳蕾尔若有所思，转向路翊问道：“虽然地上的世界有春夏秋冬，但我们地下城一年到头的气候都大体相同。路翊大人，这个就是你说的人类都追捧的’季节性产品’，对吧？”
　　“没错。限时限定，既能激发大家的购买欲，还能让新鲜感延期。而且对我们来说也不会成为负担。否则隔几天加一种新东西，久而久之，我们的菜单和仓库就要爆炸了。”路翊答道。
　　刺槐旅店里，冒险者小心地揭开包裹着点心的长条树叶，露出里面软糯的紫色圆球。
　　“看起来像有毒的大药丸！”
　　“虽然紫色的食物一听就让人没食欲，但这个东西的表皮怎么晶莹剔透的？看了还挺诱人的……”
　　冒险者哈哈一笑道：“可惜就给了我们两个。让我们代大家尝一尝。”
　　说着，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拿起紫色的圆球咬了一口。富有光泽的紫色外皮虽软但韧，一咬扯得很长，露出了里面捣得绵实细腻的红豆馅料。
　　“表皮有股淡淡的植物清香，仔细嚼略微发苦，但馅料放了不少白砂糖，一起吃刚刚好。”冒险者一边吞咽一边一个劲儿地点头称赞。
　　另一名冒险者似乎不那么喜爱甜品，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旁边有不讲究的家伙看不得食物被浪费，直接要过去几口吃光了，还因为咽地太急险些噎住。
　　“原来糯米粉还可以做这样食物。我的家乡也有人种糯稻，但没什么人吃它，倒是经常用这东西做粘合剂。”有人感叹道。
　　“请问这种点心怎么没有见旅馆卖过？是不是只有暗精灵内部才可以吃啊？”有人馋得忍不住叫住忙碌的服务生，主动询问怎么才能吃到这种新奇的食物。
　　暗精灵歪了歪脑袋：“这是紫草团，在我们这不算多新奇的东西。你们感兴趣吗？我可以和店长说一下，或许下次你们来就能看到这种食物出现在菜单上了。”
　　“好啊！那我们就期待着了。”冒险者惊喜得两眼放光。
　　……
　　很快，劳蕾尔的说辞就经由冒险者们传开了，又经由冒险者协会通知到斯佩王国各地。顺带，紫草团这种暗精灵春天吃的特色点心也被宣扬了出去。
　　“地下城之神”的消息一旦传开，肯定会引起光明女神教会以及物理距离上最近的斯佩王国内部的调查，路翊早就打好主意，这几个月要低调做人……低调做“城”。不要搞出什么大事来。
　　随着暗精灵们逐渐走上正轨的取蛛丝和纺织工作，路翊找上了一个被遗忘了一阵子的人。
　　“布莱克先生，我感觉好久都没看到你了。”
　　达斯感慨地看着桌对面的布莱克，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左顾右盼。虽然他是人类中第一批来地下城冒险的，但因为实力太差早早地就退出了冒险者之列，安心经营布莱克的摊子，所以直到今天为止他都不曾踏足第二层的区域。
　　今天一早，布莱克先生突然出现，说要请自己吃饭顺便聊一些事情，于是达斯战战兢兢地跟着对方第一次踏足地下二层，前往暗精灵经营的旅馆。
　　他和所有第一次见识到暗夜森林和暗精灵的冒险者一样，惊叹着世界之神奇，但同时心里却异常忐忑：最近的生意十分不好，布莱克先生该不会是要辞退他吧？
　　或许他可以请求布莱克先生让自己去地面上的马棚和妻子一同照顾马匹，或是忙活帐篷内外的杂活儿。达斯虽然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建设，但这几个月下来他头一次发现做生意经营摊位是件充满乐趣的事，接手了布莱克先生的现成买卖如今却收益不好，这让达斯羞愧之余有些挫败。
　　“布莱克先生，您们的树莓酒炖牛肉吐司，搭配溏心人面枭蛋，以及一份小菜腌芜菁。请享用。”
　　因为路翊问达斯什么，对方都回答“都可以”，“您决定”，于是路翊最后无奈地要了两份一样的食物。
　　“这位客人是第一次来吧？这道菜里的树莓酒是我们暗精灵一族酿制的，虽然价格比起人类的红酒低廉，但味道却意外地好。如果喜欢也可以单独点来品尝。炖肉下的吐司是现烤的，为了口感请尽快食用。”介绍完后暗精灵就迅速离开了，她知道路翊大人一定有事情要和对方谈，不想被过多打扰。
　　达斯用余光撇到布莱克先生开始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品尝食物，没有要提辞退自己的事，只好硬着头皮拿起餐具开始享用。
　　“唔……！”
　　达斯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赞叹声。他听说过富人的餐厅里会有用上好红酒煮的肉，入口即化，又香又软，可惜他从来没吃到过。想来再好吃也就差不多是这种感觉了吧？
　　而且肉的下面铺垫的面包片撒了蒜粉烤得焦黄，现在吸收了炖肉的汁水，处于一面微微湿润但整体还松脆的状态，这是单独吃肉无法获得的美妙口感。
　　被切开两半的人面枭蛋黄在室内的暖光下散发着橙黄的光泽，达斯偷学里对面布莱克先生的做法，把半凝固的蛋黄用叉子导到了炖肉上，就着蛋液又吃了一大口，浓稠顺滑的蛋黄搭配软烂的牛肉，达斯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很可能会失业的悲伤，恨不得当场把盘子都舔干净。
　　“吃这个可以解腻。”路翊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另一个小巧的碟子。
　　芜菁被漂亮的刀工切成整齐的细长条，用醋浸泡过后依旧爽脆，而且因为装菜的罐子总密封放在湖水里保存，拿出来后端上桌还有丝凉气，配上这种吃多了有些腻的肉菜再适合不过。
　　路翊本来想得很好，天气越来越热了，凉菜和冰品的销路肯定不错。地下城内温度偏低，又没有日照，很适合储冰。他之前冬天的时候有专门腾出一个一层的空房间来做冰室，但碍于人力有限也没存下多少，远不到能拿来在餐厅里挥霍的程度。
　　外面市面上的价格相比路翊印象里的“古代”而言不算离谱，没有珍稀到只有国王贵族才能享用的地步。毕竟这个异世界里有冰魔法，只不过由于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克里斯塔洛山脉之外掌握冰魔法的人并不多，斯佩王国内冰系魔法师卖冰的价格也不便宜。
　　真好啊……要是天生有冰魔法的天赋，生活在南方地区的家伙可以说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靠卖冰就能卖到老。
　　路翊有些遗憾。暗精灵天生无法学会冰魔法，只有可能掌握暗雷火三系中的一种或几种。
　　总而言之，短时间内就不要想量产什么刨冰、冰淇淋蛋糕之类的东西了……在心里无声地嘀咕了几句，路翊看到面前的达斯终于吃完了食物，清了清嗓子笑道：“吃饱了吗？要来点甜点吗？最近暗精灵们推出了一种春季限定点心，在额外的菜单上，让他们拿来给你看看？”
　　“不不，已经足够了！布莱克先生，这已经比我庆祝生日吃的大餐还要美味。”达斯诚恳地答道，用餐巾擦了擦嘴。
　　“那就好。既然吃饱了，那我们来谈谈正事吧，”路翊点了点头，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下撑着，继续道，“自从暗夜森林区域开放，地面上还有了可供休息的帐篷，一层遗迹的生意就渐渐变差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随着冒险者们对环境的熟悉，被史莱姆袭击的人近乎于零，解毒药的需求也变低了。哦，食物更不用提。我们的便携食品和暗精灵的刺槐旅店饭卖的东西，根本没有可比性吧？”
　　“是……”达斯不得不承认这些话很有道理，消沉地低下了头。
　　“继续营业下去也只会耗费你的精力。”
　　路翊还未等达斯说话，又开口说道：“所以我给你找了个新活计。当然，你有权拒绝。”
　　达斯愣了一下，连忙点头道：“您说。”
　　“你应该也知道上个月地下城口一夜之间出现的地砖和其缘由吧？”路翊确认道。
　　“当然了，来往的冒险者都提到过这件事。听说那是伟大的地下城之神赐予暗精灵的土地。”
　　路翊注意到达斯似乎对“地下城的神灵”充满敬意，至少从表面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惧，不禁好奇地问他：“你怎么就默认他是个伟大的神了？你不觉得这种虚无缥缈、没有实体的存在让人有些害怕吗？”
　　“哈，可能吧。但是我一想到如果没有祂就不会有地下城，那样一来我就不会遇到您，我的妻子和我也就不会找到收留我们的岗位，学会了认字和算账。我的父母和儿子都会继续挨饿……所以我很感激祂的存在，”达斯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当然了！最主要还是要感谢布莱克先生您。”
　　那可巧了。你感谢的“祂”和“布莱克先生”都是我……路翊想道。固然一开始选上达斯是因为他人老实还落魄，但后来路翊想要顺手帮达斯一把的心意也是真的。听了这些感激的话，他的心情变得相当不错。
　　“说回正题。你也知道我近期一直待在暗夜森林，为暗精灵担任翻译，帮他们介绍一些地上的风土人情，和他们的关系打得不错。现在他们想要将刺槐旅店和餐厅的分店开到地面上去，那样一来相应的仓库、居住房都需要一起跟上。等开始营业后，他们同样需要有人类在店里帮忙，在必要的时候为他们讲解人类的习惯和喜好。暗精灵首先就找上我了。
　　“正好，修建房屋不是你的老本行吗？这段时间你积累了经营买卖的经验，以前又经常出入不同城镇干活儿，这些或许可以帮上他们的忙。”
　　达斯嘴巴微张，看起来表情呆滞，他反应了好几秒才理解了布莱克话中的意思。对方是要将这些机会全部交给自己！？
　　“这么宝贵的机会……我当然愿意！可布莱克先生您呢？您以后还是我的雇主吗？”
　　“当然。地面上的店会是我和暗精灵共同经营的，我算是个合伙人吧。但我有很多自己的私事，可能无法经常露面，你要作为我委任的店长独自处理大小事宜。要是出了岔子，丢的可是我的脸。”路翊故作夸张地说道。
　　达斯抱着要丢工作的心情赴约，没想到却得到了这么大的机会，激动之情都要从眼中溢出来了。他连忙使劲点头：“我一定会尽全力完成的。需要什么样式的建筑尽管告诉我，这是个不小的活儿，我一个人无法胜任。如果您不介意，我得回一趟城镇找以前认识的那些手艺熟练的工人过来，这样可以尽早开工。”
　　路翊点点头，顺口问道：“但是那其中的很多人曾经对被诬陷的你视若无睹，现在你主动给他们活儿干，你心里已经不介意了吗？”
　　达斯沉吟了几秒钟，最终还是诚恳道：“说实话，怎么可能不介意呢？可是我也知道，大家都是平民，如果当时帮衬了我，可能下一个丢工作的就是他们。哎，大家混口饭吃，都不容易……而且为了质量过硬，我想找一起工作过的家伙，这样对技术问题心里也有个数。公事公办嘛……”
　　路翊沉默地点点头：“好，那我就放心了。过几天后我会带着暗精灵那边的代表以及具体需求规划，我们一起去地面上看一下，这方面你比我们懂。至于一层的摊子就撤了吧，拉车我会抽空去回收的，你这两天可以把剩余的货物打折处理掉，卖不掉的就给我，我送给暗精灵们做礼物，也当作是合作的一点小诚意了。”
　　“好的。”达斯狠狠点头。
　　虽然有这样的机遇让他激动又兴奋，但未知的工作多少有些令人忐忑，更别提他以前压根没接触过暗精灵这种异族了。不过听到布莱克先生井井有条的安排和吩咐，达斯一下子就不紧张了，反倒充满了期待。
　　【作家想说的话：】
　　大家吃晚饭了吗？
　　猝不及防的美食描写！
　　鲁弗斯快来了。鲁弗斯感觉自己每次一走地下城就有震撼人心的大动作，一来就风平浪静只能吃吃饭消费一下怎么回事呢（路翊：当然，因为我故意的


34 地下服装店开业
　　五月下旬。
　　南方的五月底已经变得炎热无比，但地下城所处的北大陆体感温度还算宜人。即便如此，路翊还是希望能够赶在六月中旬气温升高前把地上旅店建完，免得以后发生工人中暑之类的意外事故。
　　鲁弗斯早一阵子就从冒险者工会那听说了地下城的桩桩大事件：从沉睡中苏醒的神灵；一夜之间改变的地形；更深邃、更广阔的地下空间与很久不曾现世的神秘种族……
　　鲁弗斯打听到虽然去面见精灵女王的冒险者有两名，但将情报卖给冒险者工会的却是布莱克，心中竟然没有半分惊讶。布莱克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灵通，鲁弗斯已经习以为常。
　　他只是有些遗憾，每次地下城发生改变的时候自己都不在场。比如第一层出现史莱姆王、暗夜森林开放的那会儿他在东海岸完成护送任务；这次听说就在他离开后的当晚，地下城外一夜出现大面积地砖，等鲁弗斯得知消息的时候冒险者代表连精灵女王都见过了。
　　怪不得许多人待在境外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那里不光东西新奇有趣，现在还有冒险者工会的官方委托进一步调查地下城内部，每一份情报都可以换做钱财。
　　不过这份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情报有唯一性，第一个提供的人才能拿到钱。而且目前大家公认的是越往深处走冒险的危险程度也会更高，至今也不是没有人在地下城丧命，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四月的时候鲁弗斯来过一次地下城。虽然早就猜到这个地方不简单，但得知这里确实居住着一位神灵后鲁弗斯还是有着相当的感慨与警惕，他相信大部分冒险者也和他的心情一样。
　　他有些好奇商人布莱克的想法，毕竟对方可以说是目前人类中和地下城当地种族交往最密切的一位。可惜他到暗夜森林的时候布莱克不在，于是鲁弗斯只好暂时将交流一事放在脑后，从旅店的暗精灵那拿了对方寄放的药物后，又打包了四份紫草团，以及五份新推出的紫草汁浸史莱姆冻踏上归途。
　　时隔一个月，鲁弗斯再次按照约定好的取药时间再次来到地下城附近时，意外地在地面上遇见了布莱克。
　　这不是鲁弗斯第一次看到那和一层遗迹内部如出一辙的砖石地面了，但他还是禁不住感叹，地下城外正在越来越像一个小小的村落，甚至是小镇的雏型：入口前的一大块仿佛广场的空地上有不少人在摆摊，正经的和来路不明的货都有，鱼龙混杂。
　　而从广场延伸出去的道路两侧都还空荡荡的，只有一处被木板围起来正在施工中，隔着一段距离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应该就是传闻中即将来到地面的刺槐旅店分店，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的。鲁弗斯抱着好奇的心态去马棚停放好马匹，徒步从地下城入口后方走过来，穿过各式摊子想一探究竟。
　　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到了两个认识的人。一个是布莱克，另一个是他聘请的那位名叫达斯的年长男性。鲁弗斯记得达斯之前是看摊子的，没想到这会儿抹墙的动作也如此娴熟。
　　“嗨，布莱克！你怎么在这儿？”鲁弗斯站在工地外打了一声招呼。
　　路翊正在进行每周的例行施工检查，他在这方面是门外汉，刚开始动工的时候简直一窍不通。但旁观了一阵子，外加上框架初现，路翊也增加了不少修盖房子的专业知识，能看懂个所以然来了。
　　他听到鲁弗斯的声音吓了一跳，同时又诞生出一种和上次在城镇里偶遇时一样的喜悦。
　　在地下城内部的时候他对一切了如指掌，谁来到了自己的领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甚至在情绪强烈的时候他连对方的心情都能感知，这样全知的日子过久了难免无聊。
　　“鲁弗斯……！哦，是了，差不多到了取药的日子了。”路翊感叹了一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达斯打了个招呼暂时离开了工地范围，来到阳光下。
　　“你这是在忙什么？”鲁弗斯好奇道。
　　“如你所见，要在地上经营一家旅馆加餐厅。这可不是个小项目。”路翊耸了耸肩膀。
　　“你吗？”鲁弗斯露出惊讶的表情，他靠近了一些，用稍低的音量问道：“可我听说这片土地是地下城的神灵赐给暗精灵使用的。作为人类使用土地谋利会不会惹怒祂？”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看，那片广场上摆摊子的人也没遭报应啊？不过话说回来，这间旅馆是暗精灵委托我合作经营的，严格来说大老板是暗精灵女王劳蕾尔大人，不是我。既然是自己的子民主动寻求外族帮助，那位神灵想必不会这么小气。”
　　路翊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鲁弗斯很快就理解了。布莱克上次帮暗精灵去调查人类的服装店，这次干脆合伙经营起了地上旅店，看来暗精灵一族真的相当信任他。
　　路翊提出和鲁弗斯一起去地下二层的暗夜森林取药，顺便吃个饭，还可以参观一下前阵子刚刚开业的服装店。
　　鲁弗斯确认这不会耽误到装修进展后欣然同意，两人又从原路穿过广场，来到地下城入口。
　　地下一层如今已经被路翊调整为最简单易懂的路线。进入地下城后穿过一段走廊即可进入圆型的”前－休息室“，有些不想晒太阳的冒险者也会在白天把摊位摆到这里来。不过比以前麻烦的是自从布莱克先生和他的手下达斯不再摆摊后，阻止魔物接近的魔法也失效了，这里现在偶尔会冒出几只史莱姆来，好在威胁性不大。
　　穿过圆厅不远处就是通往地下二层的阶梯。可以说现在的地下城结构几乎跳过了一层，让冒险者们可以更快地到达暗精灵的居住地。
　　不再被使用的房间和走廊现在只有路翊本人能够通过“神降”瞬移进入。这些曾经被人称呼为远古遗迹的房间内如今放什么的都有，建筑所需的材料，冬天攒下来的冰块，暗夜森林的仓库放不下的米面杂货，还有曾经和他的身体一起塞在房间角落的土豆番茄等蔬菜……
　　地下温度偏低，食材更好保存。日后地上的分店营业后就要考虑根据季节温度进一步调整菜单了。路翊不久前已经和劳蕾尔商议过这件事。
　　两人在半路上一边前进一边闲聊，鲁弗斯提起上次他独自前来时一路上遇见了多少魔物，这次和布莱克一起就一只魔物都见不到，之前一次同行时也是相同的状况，不知道是运气还是真的实力有巨大差距，叫人感慨。
　　路翊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上次你来的时候我恰好去采购必需品了，回来才知道你已经拿了药离开。对了，不知道你上次有没有尝一尝紫草团？”
　　“是的，你不说我都给忘了。甜豆子馅的和笋块肉丁馅的我各买了两个。希娅尝了几口，她很喜欢笋丁的味道，可惜她目前还是只能吃相对好入口的食物，”鲁弗斯遗憾地摇了摇头，“当然，食物没有被浪费。我和洁拉……就是之前和你提过一次的那位希娅的女仆，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们把它吃完了。至于史莱姆冻则一如既往的简单美味。”
　　说完后鲁弗斯停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看向路翊道：“本来还想问问你更喜欢哪种口味的紫草团的。但是想了想似乎不用问，你一定更喜欢甜豆子的那种。”
　　路翊动了动嘴角，想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语：“……答对了。”
　　鲁弗斯拨开面前的树叶枝桠，一边走一边道：“虽然你一直给人感觉来历神秘又高深莫测，但这种地方却让人觉得很真实。”
　　“这是赞赏？”
　　“这只是在阐述事实。”鲁弗斯理所当然地认真回答道。
　　精灵村落中，刺槐旅店的隔壁此时已经建起了新的店铺，正是路翊刚才提到的服装店。因为目前人手不足他们不得不走高端路线，店员一对一接待客人定做服装，除了款式连面料颜色都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染色。这种服务到家的模式让不少人过了一把贵族瘾，但也让一些不习惯的冒险者觉得颇有心理压力。
　　路翊提议道：“离晚饭还有段时间，不如先去服装店里转转？他们用的料子整片大陆上仅此一家。听说原材料就来自暗夜森林里生活的那些魔蛛，定期手工取丝纺布……那些魔物难以驯服，也不知道暗精灵用了什么办法。”
　　“好，那就进去看看吧……我遇到过那种魔蛛，的确攻击性很强，需要小心对付。话说，以前你给暗精灵做翻译的时候就像半个原住民，现在他们和你合伙做生意了，你表现得更像和他们一起的了。”鲁弗斯笑了笑，推开了店门。
　　岂止“像”，我们本来就是一伙的……路翊在心里干笑了一声，紧随其后进入店内。
　　“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当初的调查成果似乎很有帮助。”路翊公正地说道。
　　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值店的暗精灵笑得眼睛眯起来，无比真诚且热情地打起招呼——今天真是个幸运的日子。神灵大人竟然在她工作的时候来店里了！店铺开始营业后他还没亲自到访过呢。
　　店铺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鲁弗斯环视了一圈，第一眼看到自然是身为店员的女性暗精灵。她的下半身穿着一条及膝中裙，上半身穿的却是一件人类男性才会穿着的外套，有着完全不强调胸和腰部曲线的直筒大身和突出肩部的垫肩部分，和女性的身材结合后十分和谐，衬托得她十分干练。
　　她的右手边靠墙放置着几个不同尺寸的人台，最中间的那个穿着挂脖无袖长裙，外面披着短款下摆开叉披风。这种不常见的组合很快就让人联想到冒险者口中暗精灵女王的装扮。
　　“这是你们女王的衣服款式吧？这种服装也可以定做吗？”鲁弗斯有些讶异。
　　“不一样哦！女王的披风一定要长到拖地。裙子也不会这么长的。这种的话是可以做的。”店员跟了上来，站在鲁弗斯面前介绍道。
　　“旁边这件是你们刺槐旅店的侍者经常穿的……”
　　“是的！客人记得很清楚啊。虽然长度在膝盖上，但是换了蛛丝后面料更具垂坠感，取消了裙摆外的围裙设计，穿去人类的地域也不会那么突兀了。”
　　店员解释了一番后眼睛亮闪闪地笑着问道：“对了！客人您是要给家人挑选衣服，还是爱慕的人呢？我们可展示的款式还不多，但图册上有不少示例图可供挑选。”
　　“呃、啊……是我的妹妹。她今年十三岁，身材比较瘦小。”提到“爱慕的人”，毫无经验的鲁弗斯语气略微窘迫。
　　暗精灵并未在意，她正在脑里飞快计算之前培训时学到的人类年龄外表换算法则，努力思考着十三岁偏瘦小的人类女性大概是副什么模样。
　　“稍等，我去帮您拿来可能适合的款。”
　　鲁弗斯点了点头，侧头时用余光注意到旁边满脸写着“好奇”的布莱克，他清了清嗓子：“为什么要用那种八卦的目光看我？我真的没有什么爱慕的对象。”
　　“是没有？还是迫于现实情况暂时还不能行动？”路翊挑了挑眉毛。
　　“别说的好像我应该有目标一样……你这人怎么和莉蒂希娅的某些想法出奇的一致？”鲁弗斯哭笑不得。
　　“那说明你的某种心态的确有迹可循……”路翊抱着胳膊耸了耸肩膀。
　　说妹控有些过了，但鲁弗斯的确将他作为“兄长”甚至“家长”的职责看得太重，在莉蒂希娅的状况得到解决前，想必他压根就不会考虑属于自己的人生吧。　
　　“哎，不过活在这个世上能有个全心全意寄托的牵挂也是是件好事，不然就太虚无了。”路翊感慨了一句。
　　鲁弗斯看了他一眼：“你这语气，说的好像自己没有一样。你不是说未来要回到家乡，去见你的父母和妹妹吗？”
　　准确地说，那些牵挂不在“这个世上”。路翊甚至无法得知这里与地球的时间线是否相同。或许现在地球上才过了一秒钟，也有可能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一百年，他无从得知。
　　“……那个时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太遥远了。”路翊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这时，店员拿着图册从柜台内返回，将几页设计稿展示在鲁弗斯的面前。纸上的时装插图不够写实，但是风格独特，纤长的比例和浓烈的上色叫人目不转睛。
　　“这是可以在舞会上穿的裙子。上半身采用一字领，能够露出脖子和锁骨，下半身长到脚踝，裙摆用料大，转圈的时候就像盛开的鲜花一样漂亮！可以和后面这几款一起看，设计方面都可以互相融合修改的。”暗精灵先推荐了几款漂亮的礼服，除了舞会显然也很适合晚宴、家族聚餐、节日庆典等正式场合。考虑到眼前这位客人的妹妹只有十三岁，应该还不是冒险者，所以她没有推荐那些方便骑马与战斗的款式。
　　“我妹妹她……她暂时无法跳舞、外出。她的身体不太好。”鲁弗斯遗憾地答道。
　　“啊，很抱歉……”暗精灵惊讶地掩嘴，连忙道歉。
　　她刚想说“那么可以买回去作为未来康复后的礼物”，就听见面前的神灵大人用不张口的方式直接赐予她方向道：“人类的十三岁少女成长得比长生种要迅速。一两年后就不能穿同一件衣服了。推荐两件养病时也能穿的居家服吧。”
　　暗精灵瞪大了眼睛。路翊大人单独对她说话了！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暗精灵充满动力地又去取来了几件设计稿，大部分都是适合在家休息时穿着的睡裙。其中有一件鲁弗斯觉得还不错的，宽松的下摆缝制有装饰性的荷叶边，干干净净的上半身没有额外的设计，只有圆领口和宽松的中袖袖口车了一些细小的褶皱，看起来随性又舒适。
　　“这款不修身，定制也不需要太多尺寸，很好操作。面料的话我推荐蛛丝和棉麻混纺，既有良好的透气性，还能保持蛛丝特有的光泽，很适合夏天穿着。价格方面因为不是纯蛛丝所以性价比很高……”
　　鲁弗斯点点头，对时装了解不多的他被眼前的店员一套套专业词汇说得一愣一愣的，越听越觉得定一件也不错。
　　“你们生意很不错吧？如果要做这样一件的话，要等多久？”鲁弗斯询问道。
　　“一个半月后来店里就可以取了。这个款式不复杂。”店员瞥了一眼路翊。见他没什么反应，决定公事公办地处理，不特意给鲁弗斯先生插队。
　　鲁弗斯点点头，表示自己想要定下一件图示的墨绿色裙子。
　　“莉蒂希娅会很喜欢的。”路翊由衷道。
　　鲁弗斯反望回来，提议道：“你要不要也给你的妹妹定制一件衣服作为未来的礼物？”
　　“我？”路翊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鲁弗斯郑重点头道：“虽然你说那一天遥远，但如果有这么一件衣服的话，或许会让你的生活更有期盼和动力。而且你之前不是说妹妹对服装很感兴趣吗？这会是一份独特的礼物。”
　　暗精灵在柜台里小心地用余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瞥：路翊大人竟然有一天会被冒险者反过来推销商品……真是一名不知真相所以毫无畏惧心的人类！
　　路翊在心里失笑。从异世界带一条暗精灵用魔蛛丝纺织的裙子做伴手礼？这听起来倒是奇幻到有趣。虽然可行性很低……
　　“也是。那我也定一件吧。我要纯蛛丝的礼服。”路翊笑呵呵道。
　　暗精灵很快拿来了尺寸表请两人尽量填写。她一直紧绷着精神，不知道路翊大人是否会直接将神谕传入脑中，但从始至终路翊大人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像一名普通的人类冒险者一样，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不在场的家人的尺寸。
　　不愧是路翊大人啊。演戏都演得那么像……暗精灵在心里感叹道。
　　路翊身边的鲁弗斯很快就写好了尺寸。他要为莉蒂希娅定的是一件宽松睡袍，只需要写清身高和肩宽差不多就足够了。
　　路翊仅凭记忆只写上了170cm的身高这一项，剩余的别说尺寸，就连妹妹的面容都变得有些模糊。
　　说实话，路翊连在自己房间中具象出来的那张全家福上大家的脸是否正确都不敢断言。或许那只是他印象中的家人的脸，和实际一开始就有了出入却不自知。
　　“怎么了？”鲁弗斯担忧地询问道。布莱克的目光停留在纸上，但却没有在看纸上的内容，而是仿佛穿过纸张在追寻别的什么。
　　“……没什么。一时记不清楚了而已。我们一起下订单吧，我现在和暗精灵有商业合作，可以打折的。”路翊勾了勾嘴角，干脆胡乱填上了自己捏造的尺寸数据。如果真的有能够回去的那一天，就让她妹妹拎着那条八成根本不合身的裙子嘲笑自己好了。
　　“……”
　　鲁弗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暂时保持了沉默。
　　布莱克谈论起故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很怀念却寂寞，身上散发着一种礼貌且疏远的轻飘感，好像随时会整个人消失不见一般。
　　“感谢两位。请稍等，我来登记。记录后就可以付定金了。”暗精灵将尺寸表双手接过，回到了柜台内开始涂涂写写。
　　在等候区沉默了近十秒，鲁弗斯突然说道：“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要是不介意的话，和我聊聊你家乡的故事吧。上次听你讲了你妹妹兼职模特和服装画报的事，我想继续听一听。”
　　路翊小小地叹了口气：“是你想听，还是你察觉到了我现在其实想和谁讲一讲？”
　　鲁弗斯摇摇头：“我哪有那么厉害，连这都能察觉到。”
　　路翊笑了，没有继续纠结下去：“那好，等会儿坐下来我和你慢慢说。我觉得一顿饭的功夫都说不完……”
　　如果每次鲁弗斯来地下城两个人碰面吃饭都讲一讲美化版的地球小故事，感觉都能开个连载了……路翊出神地琢磨着，这算不算某种神灵一对一传教？
　　两人在暗精灵的请示下确认了款式，付完定金，约好了来取衣服的日子。做完这些后鲁弗斯和路翊在暗精灵热情到殷勤的迎送下离开了店铺，拐了个弯儿直奔刺槐旅店的一层餐厅区。
　　还未踏进店门，鲁弗斯就惊讶地发现这里也有了小小的变化。
　　在原本应该是餐厅后厨的区域外侧，好几名冒险者正有序地排着队等候着什么。
　　“那边也开了一道门吗？”鲁弗斯探头查看后问道。
　　“那是’外卖口’。贩卖一些方便收纳或是拿着直接吃的便携食品，”路翊解释道，“你也知道了，这座地下城似乎还有地下三层，甚至更深的区域。冒险者们包括我在内都认为通向地下三层的入口一定就在暗夜森林的某一处，所以最近有动力四处奔波搜查线索的家伙又变多了。”
　　鲁弗斯一下子就懂了：“比起坐下来用刀叉慢慢用餐，这样的确更有效率。不过最有效率的其实是购买干面包和咸肉干这样的旅行食品。”
　　路翊笑道：“的确。可既然已经知道暗夜森林正中央有新鲜的美食，还能坚持顿顿吃干面包的人有几个？如果有的话那家伙未来一定能做大事。”
　　两人相视一笑。路翊朝着那个方向努了努下巴：“去看看吧。在那买的食物可以在室外的用餐区享用，别有风味。”
　　【作家想说的话：】
　　地下三层快开放了！
　　下章不出意外有一些美食描写


35 面向旅行者的食物外带窗口
　　顺着排队的末尾，路翊和鲁弗斯来到了刺槐旅店的后面，一块额外搭建的区域做成了半开放式的模样，店员站在柜台里，从窗口接收钱财递出食物。当日的菜单很清楚地用大字写在牌子上挂在一旁，就算还没排到也可以先决定要买些什么。
　　虽然是新开设的服务，但因为与刺槐旅店共用一个后厨，冒险者们对这里的快捷食物口味颇为信赖。
　　“您的芝士香肠棒，要配什么酱？”
　　“蛋黄酱和番茄酱都来一点，谢谢。”
　　队伍最前方的冒险者拿到了串在一根签子上的棍状食物，刚刚从高温加热的油中拿出的香肠棒裹着金黄的面包糠，表皮似乎还在滋滋作响，冒着热气。
　　“小心烫嘴。但最好不要等凉掉再吃，会影响口感的。”暗精灵收下钱后尽职地提醒道。
　　拿着这种食物肯定没有办法踏上旅途，只能尽快解决。不过无需刀叉几口就能吃完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方便了，何况那东西看起来如此诱人。许多原本准备只买一个三明治就外出的冒险者犹豫了起来。
　　鲁弗斯刚想询问菜单上的“饭包腌菜肉丁”要如何徒手享用，就看到有人点了单后没过几秒钟就拿着用油纸包裹的白色饭团从队伍最前端满足地迅速离开。看起来这种食物不是现做的，点了就能拿走。
　　“大家吃烩饭一向都是用勺子的，没想到还有这种方法把熟米攥紧成黄油餐包的大小，这一定很节省背包空间。”鲁弗斯感叹道。
　　“但不能放太久。这里的食物没有特别做过处理，在地下这种温度环境里在背包里放两天就是极限了。”路翊提醒道。
　　“那也已经不错了……对了，菜单上的’大理石蛋’又是什么？”
　　“那个啊，其实就是人面枭的蛋煮熟后，用小勺轻轻敲碎外壳后浸泡在特制的咸味有色酱汁中，过一段时间就会印上这种大理石一样美丽的花纹了。比白煮蛋多了两道简单的工序，价格相差不大，但味道却天差地别。”
　　路翊末了还补上了一句：“这种做法是暗精灵们告诉我的。”
　　鲁弗斯不解道：“这是否应该算作商业机密？这个想法很好，但也很容易复制，以后地面上的人用鸡蛋、鸭蛋不是都能做到一样的事情吗？”
　　“只要能提及一句这种风俗是跟着暗精灵一族从地下传来的，他们不介意被人模仿。或者说他们很欢迎其他地方的人多多尝试他们制作食物的方式，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良也可以。”路翊解释道。
　　“暗精灵们可真大方。”鲁弗斯惊叹了一声。
　　路翊笑了笑。暗精灵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既然已经得知这个世界上神存在的本质是信仰和认知，那么干脆绕开宗教和暴力的传统路线，用美食和文化提升知名度，最终的效果不也一样吗？
　　目的只有一个：让更多的人记住了解“地下城”，并将地下城的一部分融入生活中。这八成就是他要走的路线了。这听起来麻烦，但对于自己来说远比建立宗教来得容易。其他可能存在的神灵不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他们不了解也无法理解人类这种平凡而渺小的种族，所以自然不明白这些人的喜好与需求……路翊是这么想的。
　　他看向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菜单牌的鲁弗斯问道：“想好要吃什么了吗？”
　　“是的，我要一份芝士香肠棒。你呢？”
　　“我也是。不过我要加了玉米粒的那种，和甜酪酱很搭。”
　　“我可以加辛辣香料粉吗？”鲁弗斯问道。
　　路翊惊讶地愣了几秒，这才迟疑地点了点头：“好问题。你可以问问柜台里的那位暗精灵女士，既然他们与刺槐旅店共用一个后厨，这点个性化需求应该可以满足你。说起来你真的挺喜欢吃辣的，是吧？”
　　“我以前也不知道这种味道如此令人着迷。斯佩王国内的菜肴很少见辛辣味，为数不多的基本来自胡椒粉和生洋葱……”
　　正好在这时候他们排到了队伍的最前端，暗精灵双眼发光。路翊大人来了！
　　“一份普通的芝士香肠棒加辣粉，一份玉米芝士香肠棒，配甜酪酱。两杯树莓汁。”
　　暗精灵态度礼貌地点头，匆忙转身去后厨寻找辣粉。她在心里掰着手指数了数日子：的确差不多过了“厌烦期”了。路翊大人每次开发完新菜谱反复试吃后起码要有近半个月一口也不想碰，至少整个五月他都没来光顾过。
　　路翊则在心里思索着，撒辣粉是一种配料，或许以后他们可以调配一些辣酱。不光可以涂抹在小吃上，还可以拿去拌饭，腌蔬菜，配烤肉……
　　柜台里的暗精灵不一会儿就拿来了辣椒粉。这时在后面用火魔法操作油锅的店员也已经将预处理好的香肠棒炸得金黄，严格按照规定的时间取出放在架子上沥油。
　　冒险者们看在眼里，目光中流露出感慨与羡慕。人类的魔法师要么在当冒险者赚钱，要么水平更高被有钱人和皇室招揽为他们服务。而他们这样平平无奇的冒险者，竟然在有生之年能看到熟练掌握火魔法的异族为他们烤香肠串……
　　“好了，小心烫嘴哦！”暗精灵熟练地收了钱后，将食物放在纸折的简易托盒中递给他们。
　　鲁弗斯和路翊离开的时候还听到背后的冒险者正纠结着：“这东西加辣粉是个什么感觉？要不我也试试……”
　　在旅店背面窗口的后方，暗精灵们设置了一片外带专用的室外就餐区，从旅店二楼的木桥往其他树屋走去的路上会经过这片区域。这里的桌椅使用了森林里的原生树干树桩，保留着原始的造型。它们坐起来不算太舒适，也正因此冒险者们不会坐太久，吃完东西往往就会离开。
　　鲁弗斯学着路翊的方法吹了吹被串在签子上的金色外皮，无从下口地尝试轻咬一口，随着而来的是“咔咔”的酥脆声响，焦脆的面包糠下则是已经融化爆浆的香浓芝士，从内部冒出阵阵热气。
　　路翊吃东西怕烫，还在吹着气，就已经瞥到鲁弗斯一口咬下去了。他本以为对方会被烫到舌头，但鲁弗斯却面色如常地嚼了起来。路翊只能在心里默念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显然鲁弗斯是那种舌头对温度很迟钝的类型。
　　他一口还没咬到香肠，第二口时芝士已经拉丝得老长，足有十多公分。在不方便上手的情况下鲁弗斯不得不微微仰头，用嘴巴和舌头去“追逐”那些在半空中拉出弧度的芝士丝，将他们卷进口腔里。
　　“咳、咳……”
　　鲁弗斯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布莱克，你还好吧？”
　　被呛到的不是鲁弗斯，反倒是旁边的路翊。
　　面对鲁弗斯一脸不知道发什么什么的神情，路翊也不好意思说刚才脑子里联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场景，摆手摇头示意自己只是被口水呛到了，端起杯子咕嘟咕嘟灌了两大口树莓汁。
　　可能是独自在地下城关太久了，这个时代也没有个手机电脑互联网的，某些方面的念头无法排解，最后都变成黄色废料了。
　　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他现在的状态很难被定义是人类还是别的生物，但起码他脑子里还可以产生黄色废料，或许这是件好事。至少他的“同行们”，比如光明女神她应该就做不到这件事。
　　在意想不到的方面赢过了光明女神，路翊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放下杯子后小口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芝士香肠棒。
　　甜玉米粒已经混入了面包糠里，一起被炸得外表焦黄，内部的猪肉香肠是腌制过的，有轻微的咸味，口感紧实弹牙。表皮上挤的甜酪酱则由几滴新鲜水果汁、砂糖、奶酪和蛋黄搅拌而成，让本来就足够浓厚的口感更加丰富，香归香，缺点是腻得很快。
　　路翊没话找话地望向鲁弗斯：“对了，配上辣粉的口感怎么样？我还没试过这种搭配。”
　　“很不错，你要尝尝吗？”鲁弗斯咽下嘴里的东西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签子递出去。
　　路翊愣了几秒——这是要让自己直接咬上去的意思？继上次邀请自己一起去洗澡后，现在又是间接接吻了是吗？
　　他看了看鲁弗斯一脸自然的表情，最终伸手接了过来。
　　好吧，这就是纯直男和朋友相处时的状态吧。路翊心里无奈地想着，就着牙印的旁边部分咬了一口。
　　和预想中差不多的味道。比起在地球时颇受欢迎的甜辣酱辣得更纯粹，但也因此给味蕾留下了更刺激的印象。本身辣粉和香肠就很搭，芝士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辛辣感……
　　“那位暗精灵给你加的辣粉还真不少啊。”
　　“你觉得太辣了？”
　　路翊摇摇头：“还在我的接受范围内。虽然我喜欢甜口的食物，但也不代表我一点辛辣都吃不了。倒是你，才刚吃辣没多久就能挑战高难度水平了？”
　　“或许遗传了我母亲。她曾经给我讲述过家乡的食物，听说那里有很多北大陆少见的水果。比如黄色甜软的椭圆形果实，他们会在夏天将这种食物切块，有些人喜欢配上辣椒粉一起享用。她就很迷恋这种味道，可惜她小时候没有钱买，进入舞团后倒是偶尔能吃到，再后来……搬到北方来后就算有钱也很难买到了。”
　　鲁弗斯说着说着脸上怀念的笑容参杂了一丝伤感。
　　路翊估摸那是一种类似芒果的热带水果，按照异世界的科技树以及运输效率来看，除非全程都有冰魔法师护送，这些水果顶多能撑到斯佩王国的沿海地区和南部王都附近，再往北走就会烂在半路。
　　芒果配辣椒粉啊……没想到异世界也有这种吃法。
　　“你看，刚才还说要听你说家乡的故事，接过反倒我先说起来了，”鲁弗斯笑着摇了摇头，“这样吧，我说了一个故事，你也讲一个作为回赠。你家乡的风土人情和故事都很有趣，我想回去分享给莉蒂希娅听。”
　　“有趣啊……”路翊撑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子。有关食物和商业他不能说太多，毕竟有些东西之后很可能要丢给地下城内的种族使用，他不想因此露馅儿。
　　“我们家乡有一种没有马的’’马车’，你可以当它是用魔法驱动的。即便是从这里到克劳福德庄园，也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可以到达。不过这种驱动车子的魔法需要驾驶人经过几轮考试才能拿到证书，我当年考了三次……”
　　“就像现在那些检测魔法资质的魔法装置一样？”鲁弗斯好奇地询问道。他也去测试过，虽然他长了一副好像会火魔法的外表，可惜测试表明他没有任何魔法天赋。
　　“比那更难！”路翊叹了口气，“完全没有可比性。相比之下，检测魔法资质不就只需要把手放到装置上去？”
　　“说的也是。看来你们那里是魔法盛行的国度。不过既然这样，它应该相当强大出名才对。”
　　“可能是太遥远了吧。而且我也是因为一次意外才来到外界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要不是那样，我应该会在那里度过普通平淡的一生吧……”路翊曲起手指敲了敲木质桌面，又咬了一口玉米芝士香肠棒大口咀嚼起来，虽然隔了一会儿，但入口的表皮依旧香脆。
　　鲁弗斯惊叹道：“按照你的描述，我认为你们国度的生活可一点也不普通，用神奇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说得过于细节路翊编得也累，他又含糊地描述了他的家乡有“能够让载物工具飞上天的魔法”以及“平民也居住在能够容纳几百人的住宅里，只不过每个人分到的空间不大”等在鲁弗斯听起来新奇的事。
　　“每一件听起来都像是希娅喜欢的奇幻故事。”鲁弗斯笑道。
　　“或许真的就是呢？希望希娅会喜欢它们。”路翊挑了挑眉毛，没有否认。他倒希望鲁弗斯默认自己给这些故事进行了一些夸张的艺术加工，至少这样从世界观的角度来说比较合理。
　　“希娅对故事来者不拒。她从小就是这样，比我喜爱书本得多。我其实更喜欢锻炼身体，不过跟着希娅我也读了不少东西，涉及各种方面。”鲁弗斯像是回忆起了莉蒂希娅幼年的时候，露出了拿她没辙的无奈笑容。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或许正该问你这位斯佩人，”路翊看向鲁弗斯，用一种事不关己的随意语气问道，“你知道斯佩的首都坎蒂达为什么会建在那里吗？我听说掌握斯佩实权的其实并非王室，而是光明女神教会。选择坎蒂达作为首都究竟是哪一边的决定？”
　　“我以为你要问什么奇幻故事，接过却是这么现实的政治宗教问题？”鲁弗斯哭笑不得。
　　好在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知道。小时候被接进克劳福德庄园后，虽然不受任何人待见，但作为名义上的贵族远亲，他还是拥有了一位一对一的家教，学习了各种贵族礼仪和王国的历史知识，其中当然也包括与斯佩王国紧密相连的光明女神教会。
　　“其实并非谁选择了那里，而是没有别的选项了。”鲁弗斯解释道。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传说当年的那场神之间的战争让北大陆的地面战火纷飞，只有浮空城下的坎蒂达被视为光明女神的庇护之地，那里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坏。那里在日后自然地成为了人族重建王国的起始地。”
　　“什么……你说，’浮空城下的坎蒂达’？你的意思是浮空城就在坎蒂达王城的上面！？”路翊瞪大了眼睛。他只听说过坎蒂达在斯佩语中代表“纯白”，与圣洁的光明女神以及王都那座纯白色的大教堂呼应。这件事还是头一次听说。
　　鲁弗斯不解地看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大：“那当然只是传说了。坎蒂达住了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旅行者也一批接一批，大家都看在眼里，天上怎么可能真的有什么浮空城。”
　　那可不好说……连我这种刚入职的地下城神灵都在一步步熟练掌握对领域的把控，光明女神那个级别的家伙只要想让外界看不到神域，应该只是一个念头的事吧？
　　这么说来光明女神的浮空城就是一个自带光学迷彩的移动堡垒啊，听起来特别有逼格！路翊在心里感叹了起来。
　　“虽然我不太相信真的有女神，但这话在斯佩内我不敢说。至少王城的居民对她的信仰是绝对的。光明女神教会的总部就在坎蒂达，大家都说那里几乎与王城一样气派。主教大人是一名无人知晓其年龄的老者，他露面的次数并不多，连国王都要敬重他——听说他很可能在上一任国王继位时就已经是主教了。大家都相信他一定得到了女神的赐福，甚至很可能就是女神派下来到地上的代行者。”
　　“这么说，副主教就是普通人能在教会混到的顶点了。”路翊点了点头。一个一把手永远被同一个老头子霸占的公司……他们地下城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变成这样。
　　“坎蒂达的教会总部里可没有普通人。那里几乎都是贵族，而且非魔法师不收，其中大部分都是稀少的光魔法师。听说不是贵族但有天赋的孩子会被王城的贵族们’收养’，早早地送到教会内锻炼。所以你也看到了，在冒险者里掌握光魔法的人很少见……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信息了。不知道有没有解答你的一些疑问？说起来，你问这些做什么？准备以后把和暗精灵合作的生意开到坎蒂达去？”鲁弗斯用明显是开玩笑的语气调侃道。
　　“怎么可能。我去哪也不去那儿做生意啊，那的税一定很高，而且还要打点人际关系，”路翊也用玩笑般的语气回应，晃了晃手上已经被吃干净的签子，“窝在穷乡僻壤做点小生意就不错。”
　　鲁弗斯看了一圈四周：“我有一种预感，以后特意到访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谁也不知道这座地下城以后究竟会为我们人类带来什么变化……”
　　路翊无声地叹了口气，抿了一下嘴唇笑道：“希望是好的变化。至少我发自内心地这样期盼着。”
　　“希望如此。”
　　又陆陆续续有冒险者拿着小吃向休息区走来，鲁弗斯和路翊早就吃完了，他们不想占着位置，对视了一眼后一同起身。
　　“这东西看着个头小，意外地扛饿。我已经吃不下饭了……但我猜你还能吃。”路翊耸了耸肩膀。
　　“呃……的确。但我也不饿了。”鲁弗斯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
　　“去餐厅再吃点什么吧。我就不吃饭了，准备点一杯果酒，然后来份夏季限定纯白史莱姆冻。”路翊一边往刺槐旅店走一边说着自己的打算。
　　“夏季限定……纯白史莱姆冻？那是什么新东西？”
　　鲁弗斯愣了一下，两秒后就迈着大步跟了上去。他吃不吃饭不要紧，但这个什么纯白史莱姆冻必须得打包几份带回去才行。
　　【作家想说的话：】
　　第三层快来了！
　　是很适合夏日的氛围～
　　不过不是水啦……地下城命中缺水（或者说水这个地形和大家都喜欢的美人鱼们都被海里的神灵包揽了）
　　CANDIDA拉丁名字源自candidus，意為“白色”。
　　城市名字看看得了我随便选的！


36 对未来的一点小展望
　　刺槐旅店一楼内部。
　　“两位，你们的腌制辣曼德拉草、亲子饭、以及麻辣蝎串。”
　　“这边。”路翊伸掌示意暗精灵侍者都放在鲁弗斯那一侧。
　　鲁弗斯“呃”了一声，不好意思道：“把这位先生的甜品一起上了吧。我的那几份可以稍晚一些。”
　　暗精灵点了点头，转身回去去取提前制作好的纯白史莱姆冻。这是五月份最受欢迎的甜品，一直有提前备货。
　　被装在木质盘子上的是牛奶一样洁白的半球体，微微颤动时在房间的暖黄灯光下看起来晶莹剔透，盘边用加了额外砂糖的树莓果酱和薄荷叶加以点缀。
　　“使用了大量牛奶、砂糖、蛋清与溶化的史莱姆液融合后再冷却，配上酸甜的果酱口感顺滑柔和，而且会有浓厚的奶香气，这是夏季限定的食谱，八月后就会下架了。”暗精灵兢兢业业地介绍道。
　　“如果客人有特殊的喜好，也可以额外加购蜂蜜、果酒、焦糖水等任何我们有的东西作为淋汁浇上去。”
　　“这样就可以了。”路翊微笑地道谢后接过了勺子。
　　这款甜品比起只有软弹口感，口味全靠蜂蜜的传统史莱姆冻更加层次丰富。淡灰色的半透明材质因为大比例的淡奶油与鲜奶彻底被白色盖住，与其说这是史莱姆冻，不如说这是加入了一点史莱姆液的奶冻布丁。
　　路翊在之前研究新甜品的时候发现，史莱姆液按照比例混入其他液体后再冷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其浓稠度与口感。
　　这不就是类似吉利丁的东西嘛！
　　外界也有史莱姆，但路翊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这样使用它们。
　　想想也是，击杀史莱姆后它很快就会化为一滩液体，如果不及时接住大部分会融入土地中。除了打定主意要吃它们的家伙以外，应该没人会去干这件事……如果不是作为创造者知道这东西吃下去没事，我肯定也不敢吃。
　　路翊觉得史莱姆至今为止没成为食物也不能全怪这个世界的人类。是它们的长相让人先入为主了。
　　“现在暗精灵们的斯佩语说得都挺流利的了，你在这里还能接到翻译的工作吗？还是说地上旅店建成后你会长期呆在那边？”鲁弗斯在吃饭途中询问道。
　　“我应该会两边奔波，总之你大概率能够在其中一处找到我……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一名冒险者？对于未知的地下领域我也同样感兴趣。”路翊笑了一声。
　　“你不说，我还真的差点忘了。毕竟谁都没见过你出手，”鲁弗斯抬头问道，“不知道今后是否有机会邀请你一同去冒险？越往地下的领域也就越危险，一名强大又值得信赖的同伴总是能令人安心的。”
　　路翊用勺子的底部弹了弹站上了紫红色果酱的奶冻，安静地挖起一勺咽下。
　　“有机会……有机会的话一定。”
　　“好吧。”鲁弗斯露出了一丝遗憾的神情。他听得出布莱克语气中的为难，明白这其实是婉拒的意思。或许是自己还不够格做他的队友，又或许是这位神秘的魔法师真的有什么不愿意透露的秘密武器，所以不得不独自行动。
　　不要贸然打探他人的隐私，哪怕你们的关系感觉还不错——这是冒险者这行的常识。
　　路翊闷闷地又塞了两口食物，将自己的内疚感压了下去。他其实对冒险者这个职业相当感兴趣，作为一名地球人，他看过许多奇幻作品，也打了不少类似题材的游戏，和同伴一起去往各种地方旅行探险听起来就十分有趣，更何况提出邀请的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强大剑士鲁弗斯。
　　但是他不得不拒绝……虽然在地下城他可以靠权限和魔物们演一场打斗甚至秒杀的戏码，但那不是路翊所期望的。
　　他骗鲁弗斯的事情也太多了。能少一件也好，在为数不多他想要深交的人面前，演戏越多活得越累。
　　“莉蒂希娅的病情怎么样了？”路翊主动换了一个话题。
　　“自从开始服用西恩花干后她咳嗽缓解了不少，食欲也恢复了一些。遗憾的是照这个趋势下去，她的病无法靠西恩花痊愈，只能暂时缓解恶化的症状。”
　　鲁弗斯的轻叹了口气，但他很快就补充道：“当然，西恩花已经是我们试过的所有药剂中最好的了！多亏了它，至少希娅能够下床走动，甚至可以去小阳台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在这期间我会继续四处寻找新药，赚取佣金攒下积蓄。如果年底或明年开春的时候她的身体恢复到能够经得住车马颠簸，我想带着她离开家里。”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你想好去哪里了吗？回母亲的南大陆家乡？”路翊问道。
　　如果鲁弗斯要离开这片大陆逃避克劳福德家族的追寻，路翊当然赞成。不过来到异世界后第一个认识的人如果就这样离开了，他多少心里会有些难过。
　　鲁弗斯摇了摇头：“我倒是也想过，可那太不现实了。希娅的病哪怕痊愈，她的身体也很难支撑她从这里一路穿过斯佩王国到达南边的港口，然后再花上半个月坐船去往南大陆……很多身体虚弱的老人和孩子在水路的中途生了急病去世，这样的故事在过去的几百年间并不少见。”
　　“也是……”
　　路翊感慨地缓缓点头。
　　他都忘记了，这个世界的科技树点得并不多。至少在造船出海这方面和普通的地球上的古代没什么区别。非要说的话或许比地球更危险——天知道海里有什么凶残的海兽或者魔物。
　　“对了，我有个主意，”路翊突然一拍大腿道，“你看，我不是总住在暗精灵们的旅馆里吗？现在我和他们有生意上的合作，我可以和他们商议一下，为你们腾出两间员工宿舍长期居住。”
　　鲁弗斯愣了一下，半天才惊讶道：“我们两个人类，住在暗精灵的宿舍会不会不太好？”
　　“哦，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现在正在修建的地上旅馆有我的一份，届时负责当店长的达斯和看守马棚的茱莉都会居住在员工房间里。如果以后生意好到扩招了员工，我会再安排专门的住宅区域。”
　　“的确是一项不错的选择。这里不在克劳福德的封地境内，甚至不在斯佩王国的地域内，但同时并不需要长途跋涉才能到达，一到两天的路程，莉蒂希娅的身体应该撑得住。”
　　鲁弗斯一下子觉得未来有了方向。
　　不过他还有一点额外的担忧：“那位地下城的神灵不会因为人类居住在地下城口生气吧？那毕竟是祂赐予子民使用的土地。”
　　“那要不你考虑一下直接成为祂的子民？说不定会有优待哦？”路翊把最后一口纯白史莱姆冻连带着果酱送入口中，一口吞下，半开玩笑地挥了挥勺子，“别想太多。祂可是神灵，不会那么小气的。”
　　鲁弗斯无奈地笑了笑，招呼暗精灵把自己的那份史莱姆冻也端上来。
　　“说真的，如果祂能够治好莉蒂希娅的病，赐予她这辈子平安无忧，别说成为子民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用我的命换都没问题。”鲁弗斯用平淡的语气诉说着不得了的话，看着暗精灵将甜品端到面前，拿起摆放在桌上的小勺开始慢慢品尝起来。
　　不至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路翊在心里汗颜，用什么来交换另说，问题是这个愿望他的确无法做到。
　　“嘿，鲁弗斯，你这想法可不好。尤其是不能让莉蒂希娅知道，否则她一定会痛骂你一顿的。”路翊扯了扯嘴角，用一种相对轻快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我不会对她说这种话……”话音未落，鲁弗斯“唔”了一声。他刚刚挖了一勺纯白史莱姆冻吃下去，那股从舌尖开始蔓延的奶香和砂糖的甘甜气息搭配软弹的口感，的确是绝配。才吃了两口，鲁弗斯已经开始为这道菜品只贩卖一个夏天感到可惜。
　　路翊撑着脑袋，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诫你。或许你不会真的对神灵或其他未知的存在许愿，但你一定要知道，面对他们时绝不能说什么’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甚至你的每一个条件要给得小心再小心，最好拿出做生意拟定合约时的警惕心。”
　　“听起来你似乎有经验？”鲁弗斯抬眼看向路翊，眼中掩饰不住惊讶与好奇。
　　“具体情况恕我难以透露……”路翊含糊道。已经吃光了盘子里的史莱姆冻，他想摆弄一下勺子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劝诫。”鲁弗斯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过下午四点，涌入刺槐旅店吃饭的冒险者就越来越多。路翊和鲁弗斯看着身边的位置逐渐坐满，不再讨论有关双方个人隐私的话题，浅聊了几句关于最近暗夜森林危险区域出没的魔物。
　　最近被讨论的最多的就是暗夜森林中新出现的蜥蜴怪与红色蛛精。前者倒没什么，只是一种比普通蜥蜴尺寸大两圈，擅长物理攻击的魔物。但后面那种比普通蛛怪大许多的红色蛛精却十分棘手，它作为虫类魔兽却掌握着低级火魔法，发射的丝线和毒液毒性很强，面对人类攻击性较高。尽管数量不多，但据圈养了蛛怪的暗精灵们所说，就算是他们也无法驯服红色蛛精，遇上了就只能尽全力迎战。
　　冒险者之间迅速分享了这个信息。巨大的红色蛛精有时甚至需要两三个小队合力打倒，这让他们想起了曾经突然出现在一层尽头的史莱姆王。当其被打倒后，第二层的入口就出现了。
　　或许第三层的入口被找到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路翊给鲁弗斯分享了一些红色蛛精的危险之处和弱点，比如它能快速移动，对毒和麻痹粉有抗性，但惧怕强光。
　　鉴于红色蛛精就是路翊本人做了几只给第三层开放做前期铺垫的，他这种行为也算得上是迷宫BOSS亲自送攻略了。
　　聊到了饭点，两人见刺槐旅店的一层几乎要满员这才起身，为真正需要吃饭的人挪位置。
　　刺槐旅店的就餐区内，忙碌的暗精灵们端着各种菜肴和饮品在放声聊天的冒险者之间穿梭。或许还比不上大城市的餐馆，但这里的人流量已经足以比肩镇子上酒馆最热闹的时间段。
　　“相信地面上的分店生意会相当不错。暗精灵的特色菜肴传闻已经在北境流传开了，如果能够在斯佩的城镇间建立包接送保证安全的车马，我估计不少有钱人会愿意专程跑来一趟尝一尝。”
　　临走的时候，鲁弗斯手上拿着五份纯白史莱姆冻和惯例的药，颇为感慨地回头看着刺槐旅店的大门。
　　“这也是我的想法。可惜我一个人负责不了这么大的项目。那些马场的主人更没有必要与我合作，他们大可以自己搞定这桩生意，何必给我分钱呢？”路翊耸了耸肩。最重要的是不能所有钱都被他挣了，垄断听起来固然美妙，但地下城才刚刚开始运作，要让其他人类也尝到赚钱的甜头他们才会愿意介绍更多“旅客”过来。
　　有点像景点和旅行社的合作关系……路翊默默想道。
　　临告别前，鲁弗斯表示希望能够得知刺槐旅店地上分店的开业日期。作为布莱克的朋友，也作为与暗精灵长期交易药草的客户，他希望到时候能够来捧场。
　　“大约要六月三十日吧。下个月中旬预计可以完工，那之后还有许多准备工作，周围配套的设施也要跟上。”路翊数了数天数，觉得与其赶早不如留出些时间慢慢准备。
　　他要将经常进货的农庄介绍给达斯，以后这项工作也该让达斯帮忙分担了。想到刚来异世界时事事亲力亲为，把金币转化为能量都要一个一个数着数量，路翊突然觉得自己这半年来还真是进步不小。当然，地下城内魔法的便捷与暗精灵们的辛劳配合功不可没。
　　“那我下个月中旬会再来一趟的。”
　　鲁弗斯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后挥了挥手，独自离开了暗夜森林，返回地面上。
　　路翊抱着胳膊看着鲁弗斯的背影消失在森林的树丛之间，呆站了一会儿后转身返回了刺槐旅店二楼自己的专属树屋中。
　　每次和鲁弗斯告别后，他总有一种和朋友出门热闹地玩乐一番后独自踏上归程的落差感。这无关他们聊了多久，或者说聊得越久，变回一个人的时候就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在树屋的床上翻了个身，路翊把目光投向闹哄哄的刺槐旅店里，轮着桌光明正大地“偷听”冒险者们的对话，从“母亲的关节炎又犯了”到“前天在红蔷薇街认识了一位风情女郎”，平淡心酸和香艳的话题听了个遍，路翊又把目光转向了暗精灵女王的办公室，心想如果劳蕾尔闲着的话可以去找她喝个茶。
　　“……”
　　果然，劳蕾尔在整理五月的销售记录并撰写路翊根本没有要求她写的总结报告和次月计划。
　　路翊眼皮跳了跳，他有一种预感，瞬移到劳蕾尔的办公室后不超过五分钟，劳蕾尔就会开始兴致勃勃地汇报并期望得到自己的“指点”……他可不想刻意打压劳蕾尔工作的积极性，既然她乐在其中，那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喝茶的事还是下次吧。
　　他应该是世上为数不多被下属卷怂了的上司吧？
　　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又把目光投向达斯。现在正是晚饭时间，达斯和工地上的工人们已经结束了工作，正在享用暗精灵每天带给他们的食物，虽然菜式不算豪华，但至少管饱且美味。晚上工人们会在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大帐篷二号里休息，而达斯则会去马棚那边陪他的妻子茱莉，他们在那边有一个小休息室，可以在晚班的女士轮值时一起小睡一会儿。
　　“真不错啊……”
　　路翊嘴里念叨着，突然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等一下，他什么时候开始能够直接看到地上的场景了？就在不久前这项能力还仅在地下城内有效，只要离开出口一步就看不到了。
　　地下城的力量又成长了……虽然扩张的面积很小，只有以地下城入口为圆心的几百米范围，但他所管辖的领域范围确确实实成长了！
　　按照地下城阶段性成长开放的规律，我有预感，很快地下三层的空间就要解放了……好吧。这下不用去找人唠嗑了，不久后就有新的工程要忙活了。
　　路翊闭上眼睛，“布莱克”的身体下一秒消失在了书屋内柔软的床上，只在被子上留下一个被压下去的痕迹。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鲁弗斯回家了，一个人寂寞，去找亲女儿喝杯茶吧
　　劳蕾尔：路翊大人来得正好，我们开个会聊聊日后的发展方针吧
　　路翊：……谢谢有被卷到
　　（但仔细想想，劳蕾尔刚被创造出来时你上来都跟人家说了些什么　，变成现在这样你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37 探访地下城第三层
　　回到房间后，更换回原本身体的路翊花了一段时间独处，审视现在地下城的状况。
　　最近一直在忙地上分店的事，外加服装店的前期运行以及外卖窗口等等琐事，路翊暂时把第三层的事放在一边。
　　他观察到最近地下城多了不少生面孔，其中魔法师的比例明显比以前多了，他们的行为举止也比最开始的那批冒险者看起来“上流”。联想到之前得知光明女神教会的消息，路翊怀疑这是对面听到地下城的消息后派来探查的信徒。
　　鉴于那些人没有恶意，也没有表露身份，而且像普通冒险者一样在地下城探索顺便消费，路翊准备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
　　反正对于人类的态度方面他问心无愧。如果光明女神是那种不讲道理、不论如何都要将地下城扼杀在摇篮里的家伙，那以他目前不完全的状态怎么挣扎都没用，不是吗？
　　路翊不准备对此抱多余的担心。至少根据黑暗女神留下的那点执念和记忆片段来看，光明女神勒珂丝是一位十分标准的善神。她的“善”体现在不求回报地履行守护人类与大陆领土的职责；“神”则体现在其他方面她完全不插手，比如人类内部发生的战争中从未听闻女神介入的传说，又比如浮空城内的光明类生物从不在其他种族面前现身……
　　路翊觉得有点可惜。如果光明精灵、天使等光明属性的种族偶尔出现在地上一定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传说中最低阶层的天使是婴孩的外表，最高阶的大天使则有豪华的6对羽翼，且和有明确性别之分的魔族不同，天使全部都是无性或者说双性的——当然，身为地下城的路翊得知的信息和普通人类无异，全部来自道听途说与教会的传说记载。这些内容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假设鲁弗斯所说的“浮空城下的坎蒂达”这个故事属实，那么路翊认为自己只要去一趟王都坎蒂达，或许还真能在那附近的天空找到浮空城的踪迹。毕竟他现在的内核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人类，理论上与光明女神同级……
　　随着地下城逐渐成长，路翊渐渐接受了自己的确离传统意义上的“人类”一词的定义越来越遥远的事实。不过他依旧不准备把自己划出这个身份的范围。他可以不是人类，但选择以人类的方式生活下去。
　　“太抗拒地下城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好事。事实证明我的确走在无法回头的路上，一步步掌握更强大的力量。如果无法认同现状，痛苦的只会是自己……要在两种身份之间找一个平衡点。”
　　路翊抬头看了看桌子正前方的墙面，那张纸上的内容已经更新到了不知道第几版。唯一不变的语句还是那句经典的“好好吃饭，按时睡觉”。
　　路翊托着腮帮子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又填上了一句：“希望地下城的子民都过得开心。”
　　虽然目前也就只有暗精灵们这一种智慧种族就是了。
　　想到每天因为新奇事物欢声笑语的暗精灵们，以及醉心工作无法自拔的劳蕾尔，路翊迟疑了一瞬：他们应该算过得还挺开心的吧？
　　就这样重复着“整理情报，观察地下城内外动态”，“现身刺槐旅店吃饭”，“返回树屋传送回自己房间睡觉”，终于在六月的第一天，路翊迎来了地下城第三层开放。
　　新的地形与可创造物种一样样出现在了路翊的脑海中。他轻合上双眼，接收这些信息的同时整理了一下他的肉体本身新掌握的能力。
　　首先是三个主动技能：“黑暗”，“幽魂化”，“活化尸体”。
　　“黑暗”这个技能名十分简洁，也很直观。路翊现在能够在视野范围内创造出一个半径约五米的球体空间，这个范围内的空间在魔法意义上是绝对黑暗的，无法被夜视生物看透，也无法被普通的火光照亮。只有火魔法和光魔法可以在黑暗中生效。
　　“幽魂化”顾名思义能够使肉体状态转变为灵体状态。在灵体状态下他可以穿过墙壁地板，且遭受的所有物理攻击将无效化，魔法攻击则照旧。缺点是无法在日光下使用，灵体状态无法拿起太重的物体，且光属性魔法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会加倍。
　　路翊惊喜地发现自己终于拥有了无需放风筝也能刮痧刮死野外山林间那些强大魔物的方法。只要对手不会魔法攻击，那么自己只要幽魂化后慢悠悠地使用灵魂灼烧就可以了！
　　堂堂地下城竟然直到现在还对当初对战魔物的失败念念不忘，说出去一定没有人会相信吧……路翊无奈地抽了抽嘴角，暂时将心中的喜悦搁置到一边。
　　第三项技能“活化尸体”也相当直接，只要是可视范围内已经死透了、且肉体没有腐烂到无法成型的尸体都可以被操控。当然，这不是真正的复活。它们没有思想，没有本能，一旦技能中止就会变回一具普通的尸体。
　　“感觉目前对我来说用处不大……不过毕竟我天天窝在地下城里。在这里我不需要释放魔法技能就能做到各种事情。”
　　路翊用手指摩擦着下巴，喃喃道：“当然了，技能掌握得越多越好，我不嫌多。可惜这次的三个技能又都是这种典型的暗魔法，尤其是后两个，绝对不能在人类冒险者面前使用。四舍五入’布莱克’这位强大的冒险家时至今日依旧没有一项拿得出手的魔法技能……”
　　路翊觉得有些遗憾。这样一来，他还是不能以人类的身份与其他冒险者结伴而行，只能继续营造强大神秘的孤狼形象了。
　　“难得鲁弗斯都邀请我一起了……”
　　路翊小声叹了口气，重整心情继续审视新掌握的两项被动技能。第一项比较凑数，是“绝对黑暗视野”。开放第二层的时候路翊就已经能够在夜晚和光线昏暗的地方视力依旧，现在这个范围增加到了“暗系魔法所创造的黑暗环境”。
　　“听起来很酷炫，但仔细想想，掌握暗系魔法的人除了我自己，剩下的好像都是自己人啊？”路翊无奈地揉了揉头发。
　　第二项被动技能是“免疫中毒”。
　　此前，地下城已经有了诸如紫蕈精和红色蛛精这种有毒性的魔物。当时的路翊没有掌握这项技能，现在却学会了……
　　这和刚刚开放的地下城三层的环境脱不了关系。
　　路翊站起身来，稍加思索，抬起右脚的前一秒还在自己的房间中，下一秒鞋底落地的时候就踩在了截然不同的土地上。
　　“好软……”
　　路翊“噫”了一声，连忙再次瞬移，踩到了坚实平坦的土地上。浑身笼罩在犹如晨曦到来前的黯淡光照与淡淡的雾气中，他抬起脚，看了看粘在鞋底的浓稠泥巴。
　　灰绿色的泥泞散发着略微刺鼻的气味，这来自路翊刚刚一脚踩进的毒沼。
　　他回头望去，只见身后是大片的泥泞毒沼，从表面看起来与普通的土地差别不大。但如果重重踩上去就会一脚陷入其中，越慌乱挣扎陷得越深。
　　不过最深也就到腰部而已，不算其他外在因素的话，不会立刻致命。当然，如果被困太久可能会中毒，或者被饿死……
　　这可以算做野外冒险中的合理危机之一。路翊在心里点了点头。等以后冒险者们习惯了地形后可以在这里增加更多的魔物。目前他可以创造的类型还不少，红斑蛇、软泥怪，毒蛙，渡鸦……
　　抱着“能好怎”的定律，路翊认真地思考起来：渡鸦和软泥怪先抛开不谈，蛇和蛙去除毒腺后是否能够食用？可以的话，那以后是不是就有椒盐蛇段、凉拌蛇皮、麻辣蛙腿、碳烤全蛙……
　　原地捏着下巴站了一阵子，路翊把这些无关的发散思维扔到一边。他在毒沼地域晃悠了一圈，反向走到了尽头的森林区域。这里的植被与第二层暗夜森林有些类似，等第三层正式对冒险者开放后，连接上下的入口很适合放在这一块区域。
　　不同于第二层“森林包围村庄”的结构，第三层更像是“从一头前往另一头”。穿过森林后来到毒沼区，穿过毒沼后则是短暂的平原区域，似乎因为毒质土壤的缘故，这块地区完全没有任何植被和草地。
　　雾越来越浓了，光线也随之变得昏暗。时间从晨曦来临前逐渐向前倒退，回到了凌晨。路翊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朝前方走去。虽然他没有透视雾气的能力，但地下城内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会构成阻碍。
　　雾中的区域是“墓园”，这里树立着大大小小的墓碑——目前它们还只能被称为石碑，因为目前这些石头的表面还没有刻上任何文字。
　　等到在这里创造幽灵、僵尸、低级骸骨兵后，相应的墓碑上就会出现随机的墓志铭。除此之外，路翊也可以选择亲自捏造一段生前故事并将其呈现在墓碑上。
　　路翊挥动手掌，尝试创造出了几只僵尸和骸骨。它们会随机地瘫在地上，或将自己埋在土中，等冒险者靠近后便“破土而出”、发动袭击。
　　看起来没有沟通和思考能力啊……也是，都是尸体了，想想也没办法说话。骸骨更是连声带和大脑都没有。路翊无奈地叹了口气，随着他心中放弃的念头，呆站在原地的僵尸与骸骨四散而去，回归了它们原本该在的位置。
　　路翊好奇地看了一眼附近的墓碑上浮现的随机文字，有几个写得有模有样的。从几几年生人、哪年过世，再到姓名和墓志铭都十分完整，就像真的有这么个人似的。
　　如果信仰着地下城的子民死亡，哪怕尸体没有回到这里，第三层内也会自动诞生新的墓碑……这很合理。路翊点了点头，又抬头望向天空中漂浮着的半透明身影。
　　在这片雾气中游荡的是最低阶的幽灵，它们嘴里或发出人类无法听懂的哀怨呼声，或重复这几个简单的“怨恨”一类的斯佩语，令人毛骨悚然。
　　比较要命的是这些幽灵与前两层的大部分魔物不同，它们没有实体，在很大程度上免疫物理攻击。路翊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这下鲁弗斯不得不找个有魔法师的队伍一同行动了。
　　其实不光鲁弗斯，所有只掌握物理攻击手段的冒险家都会面临相当棘手的困境。只不过浮现在路翊脑海里的第一张脸就是鲁弗斯的，还有他那头显眼的红发……
　　路翊摇了摇头，一边继续在雾气中穿行，一边感慨：要不是暗精灵们现在实在分身乏术，他们甚至可以开设一个“临时魔法师队友租借点”，对于人类冒险家来说一定是莫大的帮助。
　　可惜暗精灵的人手真的不够了，这种额外的生意目前想想就足够了。路翊在心底遗憾地默念道。
　　充斥着浓雾的墓园区范围不小，路翊没有瞬移，单纯靠双脚前进，为的就是体验一下冒险者们行走的感受。即便他知道前进的方向也还是走了很久，足有大半天，这才来到了浓雾渐渐散去的第三层最深处。
　　如果在这里迷了路，打转上一整天都是有可能的。
　　“第三层比第二层更大。现在看来，或许地下城的构造像一间地下的金字塔？越靠近地面的区域越小，越深入面积就越大……”路翊一边自言自语地分析着，一边快步走向尽头被黑色枯木枝环绕着的破败洋馆。看来这里就是未来的“Boss关卡”，也会是连接第三层与第四层入口的地方。
　　现在还没有第四层区域，所以哪怕冒险者们真的进入洋馆也找不到通往更深层的入口就是了。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那道足有三米高的大门发出了难听的“吱呀”声，路翊看向结满蜘蛛网与藤蔓的洋房外壁，以及花园内看起来早已干涸的装饰喷泉，感叹了一句：“先是墓地，大雾，再来是现成的经典洋房鬼屋。虽然和我想象的走向不一样，但意外地很适合夏天嘛。”
　　站在漂亮的洋馆大门前，路翊想了想，回忆着当初创造劳蕾尔时的感受，微合眼皮。
　　“洋馆总是需要一位主人的。这项任务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一道半透明的青白色影子凭空出现在半空中。
　　那是一名穿着洋装，外表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她蓬蓬的裙摆飘起时，可以看到那下面并没有小腿和脚，只有诡异的雾气。
　　“地下城的神灵大人！我们今天要一起玩游戏吗？对了，我是谁？我叫什么？我可以偶尔去别的区域玩吗？”
　　小女孩欢快地绕着路翊转了一圈，语气兴奋不已。
　　“叫你爱丽丝，你觉得怎么样？”路翊提出道。看到打扮得如人偶一样精致的高级幽魂，他觉得这是个挺不错的名字。
　　小女孩纠结地嘟了嘟嘴巴：“地下城大人赐给我的名字是很不错啦，但总觉得听起来好普通哦……”
　　“……”
　　路翊抿了抿嘴唇，突然对自己的起名字能力有些怀疑。
　　看来就算抱着同样的目的，创造出来的个体依旧有他们自己的性格啊……路翊看着和劳蕾尔截然不同的“第三层负责人”，突然觉得这样也很不错。他想要的不是和游戏公式一样完全由自己操控的地下城，而是真实存在的、能够快乐生活的地方。
　　“那就换一个吧。我不是很擅长起名字。要不，叫莎乐美怎么样？我记得这是个寓意美好的……”
　　路翊的话说到一半，小女孩漂浮的身躯就又一次兴奋地绕着他转了两圈，快乐地答应道：“好呀，这个听起来很好听！谢谢地下城大人！”
　　看起来她对名字的含义什么的不太在意，听人说话没办法完全听完，是个相当直白单纯的家伙……路翊观察着这位刚刚诞生的“高级幽魂”莎乐美小小姐，初步判断她的心智年龄或许和外表差不多，还处于幼年期。甚至由于幽灵的特殊性，可能会永远处于这个阶段。
　　那就不能用和劳蕾尔沟通的方式与她对话了……路翊眼睛转了转，换上了一副亲切的语气：“莎乐美小姐，你愿意来一段自我介绍吗？以及，我现在想要扮演一名旅人参观一下这间洋馆，希望你能够扮演屋主的身份带我四处转转。”
　　“好呀好呀！跟我来，来找我吧！”莎乐美点了点头，她的肩上卷成筒状的发梢随着点头的动作上下颇有弹性地晃动着。紧接着她“嗖”地一下就没了影，直接穿过洋馆的大门。
　　路翊无奈地笑了笑，沉重的金属双开大门在他的意志下自发敞开。他看了一眼洋馆内陈旧积灰的地板，破碎无法发光的水晶吊灯，幽魂莎乐美的背景故事雏型很快就浮现在脑海里。
　　身为地下城，路翊对莎乐美的所在之处了如指掌。但他还是做出了一副找人的架势，四处晃了晃，这才通过楼梯来到了二层的晚宴厅。


38 管理者们的初次会面（附莎乐美图）
　　洋馆所在的区域没有光照，完全笼罩在夜色中。等路翊观赏了一圈墙上的画框和饰品，来到长长的餐桌旁，于一端坐下后，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和烛台的火光突然一起熄灭了，整个大厅陷入了黑暗中。
　　与此同时，水晶灯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来回摆动。路翊将双手重叠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抬头看向上方拉着水晶灯链条荡秋千的莎乐美，颇为忧心地劝告道：“莎乐美小姐，你这样坐，万一有心怀不轨的人抬头偷看裙底可不太好。”
　　“可是，我的裙子底下只有雾气耶……”莎乐美撇了撇嘴角，向下一跳，轻盈地漂荡到了长桌上方，从中间滑行到了路翊面前。
　　“这里是餐厅！虽然我并不需要吃东西。但人类需要吃东西对吧？我该给他们准备一些什么呢？”
　　路翊捏着下巴斟酌道：“我认为能够来到这里的人类，不至于心大到敢吃下摆在这张桌子上的东西。”
　　“是吗？不过我想起来我根本不会做饭，也没办法拿起厨具，本来就没办法给他们准备东西。对了！要不要从外面捡一些枯树枝和石头，用幻觉把它们变成食物？”莎乐美苦思冥想了半天，开朗地提议道。
　　“你会幻术？”
　　“是的。啊呀，我忘记向地下城大人做自我介绍了！”莎乐美惊讶地捂住了嘴，旋即原地腾起，优雅地在积满灰尘的餐具上方转了个圈，她的半个身子都嵌入了桌子里，看起来就像游戏人物穿模了一样。
　　“我是您刚刚创造出来的’高级幽魂’，莎乐美。如您所见，我是没有实体，可以穿过任意物体的幽灵。但和低阶幽灵不同，我可以使用魔法将身体的一部分实体化！就像刚才那样。”
　　莎乐美指了指天花板上还在因为惯性轻轻晃动的吊灯：“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荡秋千了……在这种状况下我能做的事情会变多！但是更容易受伤。”
　　路翊点了点头，这不难理解。他现在也掌握了“幽魂化”这项技能，与莎乐美不同的是他的变化是反向的，而且他有足够充沛的魔力维持全身的变化。
　　坐在椅子上的路翊将自己的身体全部转化成了幽魂。
　　从坐姿转化为漂浮的姿态，路翊注意到自己背后的长发穿过了椅面虚浮着。他的身体也和莎乐美一样，呈现一种泛蓝的灰白色。在他的有意控制下，两只手从指尖开始恢复了肉色，截止到手腕停止。路翊用实体化的双手成功拿起了桌上的刀叉。
　　他抱着研究精神用右手上的餐刀轻划了一下，手背感到了应有的刺痛感，渗出了几粒血珠。
　　“呀！地下城大人，您怎么有这种兴趣爱好啊！那样的话，至少由我来给您换一副更高级的餐具吧！”莎乐美惊慌地尖叫起来。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感受一下部分身体实体化的时候，受到的物理伤害是否和平时一样。”路翊叫住了转身不知道要飞去哪里的莎乐美，阻止了她去拿高级刀叉的行为。
　　虽然自己的举动确实有些突兀，但莎乐美小姐的脑回路的确异于常人。当然，她本来也不是人。
　　“你可以继续介绍自己了。”路翊提醒道。
　　“哦，是的！我说到哪里了？”莎乐美“嗯？”了一声，歪了歪脑袋。
　　“你与低阶幽灵不同，可以部分实体化。”路翊提醒道。
　　“没错！除此之外，我还会一些技能，比如’生命吸取’和’死云术’。分别可以吸收生命力补充魔法，以及创造出带有毒气的烟雾。还有就是刚才说的幻术——登登！看，盘子变成老鼠了！”莎乐美指着桌上的白色瓷盘自信地炫耀道。
　　“抱歉，在我看来它还是一枚盘子。毕竟在这座地下城内，没有什么能够瞒过我……当然了，我知道你的能力是真的。”路翊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好吧，好吧好吧……还有……”莎乐美仿佛自己的看家本领实效了，有些着急，在原地快速转了几圈，又补充道，“还有，那些低阶幽魂无法与人沟通，全凭本能或生前的执念行动，顶多能听懂一两个关键词。但我不一样！地下城大人不信的话可以考我几个问题，但不能太难哦。”
　　比低阶幽魂智商高……但不算太高。路翊在心里小声补充道。
　　“我已经充分理解你的能力了。把这座洋馆交给你，我很放心。我们继续参观吧。这座洋馆的面积不小，这一路上正好可以和你讲一讲如今地下城内的情况。”路翊恢复了实体，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袍后方的灰。
　　莎乐美点了点脑袋，飘到了路翊身旁。
　　他们路过宴会厅的正中央时，挂在墙上的破旧空画框里出现了一副油画风格的肖像画：一对衣着华丽的中年夫妇站在坐在椅子的小女孩身后，那名面容可爱的小女孩怀中还抱着一只有着金色卷发的人偶娃娃。人偶精致的脸庞与莎乐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莎乐美“咦”了一声：“不是说要把洋馆交给我吗？为什么坐在画中央的不是我呢？”
　　路翊笑了笑，反问道：“你知道什么叫’人设’吗？”
　　莎乐美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毕竟我不是人。”
　　“这问题不大。还是让我先来用简易的方法说明一下情况吧。这样你就能明白为什么要和即将到访的人类冒险者们玩一场类似于过家家的游戏……”
　　路翊一边耐心地解说着一边前进，伴随着一个人的脚步声，两道身影消失在了黑暗的宴会厅大门尽头。
　　……
　　地下城二层。
　　劳蕾尔刚刚整理完五月份的报告与六月的计划书，翻看了一下日历。她认为到了该向路翊大人报告的日子，不过这项行为一向由路翊发起，劳蕾尔认为自己不该打扰路翊大人——既然祂没有主动现身，那一定是有重大的事情正在筹备中。
　　对路翊百分之一千信任的劳蕾尔如此坚信着，笑着将文件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劳蕾尔大人，请问要再来些茶点吗？”门外的那男女暗精灵贴心地询问道。
　　“没关系，不用了。今天各个部门应该没有同族要来见我了吧？”
　　劳蕾尔从屋内走出，推开门后看了看守在办公室门口的两名侍者。
　　“部门”和“办公室”这两个词都是路翊大人告诉她的，劳蕾尔很快就学以致用。
　　“没有了，劳蕾尔大人。”女暗精灵低头答道。
　　“我知道。你们也不用守在我这，去休息吧。如果需要什么食物我会自己去刺槐旅店买的。”
　　暗精灵们对视一眼，其中一名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不过，劳蕾尔大人别忘记了，要换个发型和穿着，从员工通道过去。自从有冒险者来会面后，您的外貌就一直被许多人类讨论流传，如果大咧咧地出现在一层的餐厅里说不定会被认出来呢。”
　　“我知道的，你们怎么越来越唠叨了？快去休息吧。”劳蕾尔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回自己的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能够成为第二层暗夜森林的守护者，成为这些后辈们的女王，劳蕾尔十分自豪。不过偶尔像这种时候她也会有些羡慕那些小家伙们，可以和冒险者们一起坐在餐厅的空间里吃饭闲聊，还可以去地面上巡逻、在地下城附近的郊外探索。
　　“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幸福也有烦恼啊……不过比起我，路翊大人肯定更加为难。否则就不会有’布莱克先生’这道捏造的身份了。”劳蕾尔撑着头，轻叹了口气感叹道。
　　“我倒是还好啦。”
　　“……！”
　　听到路翊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劳蕾尔惊讶地从房间的椅子上迅速站起。
　　路翊敲了敲劳蕾尔的房门：“最近辛苦你了。有时间吗？可以跟我来一个地方吗？我想和你介绍一位女士。”
　　“当然……！”劳蕾尔匆忙回应，她来到房门前打开门，看到路翊的身影后微微欠身行礼，“路翊大人，您完全可以直接降临在屋内，对您来说地下城内的一切事物本来就是尽收眼底的。”
　　“不行不行，这是最起码的礼貌问题。”路翊坚持道。
　　“好吧，一切听从您的安排……请问我们要去哪里？是否需要携带什么东西？”劳蕾尔从屋内踏出一步，询问路翊道。
　　“没关系，只要你有时间就可以。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路翊笑了一下，伸出右手两根手指打了个响指。
　　路翊与劳蕾尔的身影于原地隐去。
　　跟在路翊身边，劳蕾尔对于睁开眼后身处截然不同的陌生空间一事毫无紧张感，她四周看了一圈，只见这是一间装修典雅的房间，天花板四周凹陷的一圈与吊水晶灯燃烧着魔法的火焰，照亮了整个空间。房间正中央是一张大桌子，一只漂亮的细花瓶伫立其上，但是花瓶里的黑色蔷薇却已经干枯了。
　　桌子的一头是一张高背椅子，长边的两侧面对面地各摆着五把椅子。
　　面对有些熟悉的布局，劳蕾尔大脑飞速运转，很快就想起来了什么：“这难道是新的会议室吗？”
　　“没错。你真的很聪明……我要自愧不如了。你的那间会议室就留给你和同族们使用吧。以后地下城的居民越来越多，其他区域的种族总不能总跑去你们的领地，否则对哪方都是种麻烦。”
　　劳蕾尔敏锐地意识到，路翊大人要介绍的或许正是新的种族负责人。这也就是说，地下城已经开放了新的区域？路翊大人拿回了更多属于他的力量……在没有吞噬灵魂和侵略人族的情况下！仅仅半年时间不到，地下城的状况就截然不同了。
　　或许对于短生种来说半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但在年龄可以高达八百岁的精灵劳蕾尔看来，半年就和眨了一下眼睛一样快速。
　　不愧是路翊大人……劳蕾尔表面平静，眼睛里却忍不住流露出崇敬的情绪投射向路翊。
　　路翊用脚趾都能猜到此时的劳蕾尔在想什么，他假装没感受到那股炙热的视线，走到桌子的一侧拉开最尽头那把靠背与坐垫被提花面料包裹着的高背椅，姿态随意地坐下道：“当然了，现在还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你随便挑个椅子坐吧。”
　　劳蕾尔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路翊右手边那侧的第一把椅子。
　　“我是您创造的第一个智慧种族暗精灵的代表。虽然不及日后可能会出现的魔族他们强大，但至少目前请允许我坐在这里。”劳蕾尔挺直了上半身，相当克制的言语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骄傲与自豪。
　　“当然。这是你应得的位置，”路翊严肃地说了一句后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你应该也猜到了。我的力量进一步成长，现在地下城开发了更广阔更深的区域，我带你来的这里正是地下三层的一处房屋内部。第二层向下的通道连接还没有打开，整个第三层目前都是非公开状态，不用担心有冒险者打扰。等以后正式开放后，我会研究一下如何把整个房间转移到我的领域去。”
　　劳蕾尔眨了眨眼睛，双目放光。路翊大人的领域虽然同样取自地下城的一部分，但与其他地区完全隔绝。能够进入的唯一方法就是被地下城本身，也就是路翊大人传送进去——这听起来就是一份巨大的荣耀。
　　“我衷心地向您表示祝贺。”劳蕾尔面带微笑，低头向路翊送上了贺喜。
　　“我是想带你先在第三层转转的。不过首先，我想介绍一下……”
　　劳蕾尔正在认真地看向说话中的路翊，突然在这时候，一张倒过来的半透明青白色脸庞从上方“刷”地垂到了她眼前十公分的距离处。
　　“……！”
　　劳蕾尔一瞬间瞳孔收缩，猛地向座椅靠背的方向退去，单手捂住了嘴，阻止自己在路翊大人面前失礼地惊叫出声。
　　莎乐美蛋卷一样的发梢无视了重力漂浮在半空中，她因为劳蕾尔惊恐的表情满足地笑了起来：“成功了吗！你被吓到了吗？”
　　“莎乐美，我们刚才可没有说过你要这样登场。”路翊扶着额头发出一声叹息，果断把自己从这种恶劣的玩笑中摘了出去。
　　“啊，是这样吗？我以为已经开始了呢……”莎乐美在空中灵巧地翻了个圈。
　　劳蕾尔在最初的惊慌后已经迅速镇定下来，她放下了掩在嘴边的手，上下看了看孩子外表的莎乐美，主动伸出手：“原来如此，’高阶幽灵’莎乐美小姐，是吗？你好，我是暗精灵的现任女王劳蕾尔，居住在地下城二层。”
　　“你好，我是幽灵莎乐美，今天刚出生！路翊大人说今天是儿童节，是个正好适合我诞生的日子呢。虽然不太懂儿童节是什么，但这应该是件好事吧？”这是除了神灵大人以外，莎乐美第一个见到的活物。她兴奋地飘到劳蕾尔面前与她握手……确切地说，是把自己的手穿过了劳蕾尔的手心。
　　“不好意思，我现在很高兴，忘记实体化了。”莎乐美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太多歉意，她抽回了手再次送出，这次那只右手前端有了扎实的实体。
　　劳蕾尔握住那只相当于人类六岁小孩大小的手，但与人类不同的是那只手的触感并不柔软，温度冰凉，就像是尸体一般。
　　这感觉有些新奇。劳蕾尔这也是第一次摸到实体化的幽灵。
　　低阶幽灵只能通过穿过身体给对方带来恶寒。而进阶幽灵有一些掌握了附身的技能，可以借助有实体的事物行动。高阶幽灵则是最强大也最稀少的幽灵种，他们能够凭空将本身的灵体实体化一部分，在需要的关头自由切换。
　　“好了莎乐美，请不要一直待在桌子上，我们的第一次地下城内部会议要开始了。你可以坐在劳蕾尔对面的座位上。”路翊提醒道。
　　“哦好的。”
　　莎乐美听话地来到劳蕾尔对面。因为她的身高不足，坐下后只能从桌沿后露出一个半透明的脑袋来，显得诡异且滑稽。
　　劳蕾尔和路翊同时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但都及时靠强大的表情管理技能遏制住了。
　　路翊清了清嗓子：“咳、咳。这次就先这样吧，下次我让人安排一个高垫子放在椅子上……”
　　“这个怎样都无所谓啦。可是，地下城大人，我想知道’会议’一般要开多长？我坐在这里的时候必须把屁股的部分实体化，不然会从椅子上漏下去的。如果要坐很久会消耗很多魔力……”莎乐美闷闷地说道。
　　“放心，不会太久的。如果你觉得魔力不够，我可以额外提供给你一些。或者你也可以飘在那里……随你开心。”
　　听到这话，莎乐美满意地使劲点了点头。
　　对面的劳蕾尔略显担忧地抬眼看了路翊一瞥——她怎么有一种预感，这位新到来的地下城居民不是来为自己分担路翊大人的辛劳，而是来给自己增加辛劳的呢……
　　【作家想说的话：】
　　请注意本章图是约稿！不是作者画的哦！！
　　莎乐美这孩子好像有点憨啊（悲）或者说特别my　pace
　　【状态变化：劳蕾尔未来的血压升高了】
　　以后椅子肯定要坐满的，但不一定一层只有一个管理者来开会哦，以后也会有一层几个种族的情况。所以数量并不代表层数哦x


39 第一次内部会议顺利结束
　　“首先，来看一下现在地下城开放的区域吧。”
　　路翊伸手一划，在他的正前方浮现出了具像化的画面，画面中呈现的正是地下城入口外的地上区域。
　　莎乐美与劳蕾尔同时发出了赞叹的声音。前者是纯粹的惊奇，劳蕾尔则是满脸惊喜：“路翊大人的力量增长的速度真快。太好了，这样一来日后哪怕同族们去往地面上开店，也能够在路翊大人的庇护下生活了。”
　　莎乐美看着画面中的阳光，惧怕地摇了摇脑袋：“那就是’太阳光’吧？虽然没有见过，但我的种族传承告诉我，那种光芒照在灵体上时会像针扎一样疼痛，不找个阴影躲起来的话组成灵体的雾气会渐渐消散的。还是地下好。”
　　“接下来是地下一层。劳蕾尔对这里很熟悉了，主要是让莎乐美看看。”路翊话音刚落，具像化的画面来到了地下一层内部。这里自从大部分区域被路翊抽取封锁后就变成了仿佛房子玄关一样的存在，只有一些非常弱小的魔物会现身，目的是阻挡那些没有战斗力但却好奇心旺盛的人类，让他们及时返回不要贸然深入。
　　“再来是地下二层，也就是劳蕾尔管理的暗夜森林。曾经在第一层游荡的史莱姆、哥布林、烟雾蝙蝠与宝箱怪大部分都转移到了二层。加上二层本身已有的物种：深渊树人、枯枝怪　、枯藤怪、曼德拉草、紫蕈精、蜘蛛怪、蜥蜴怪等等。”
　　“哦……好有活力的地方，有好多树和房子，还有清澈的泉水。和死气沉沉的第三层完全不一样呢！”莎乐美露出惊叹的表情。
　　幽灵一族的种族传承知识少得可怜，基本只与他们自己的体质与习性相关。它们与其他种族相交甚少，是独自游离在外的存在。
　　“谢谢你的夸奖——我姑且当作是夸奖了。”劳蕾尔笑了笑。
　　“接下来是第三层。”路翊将画面转换为尽头的森林，按照第三层的布局依次向劳蕾尔展示了毒沼、雾中墓园以及这间洋馆的周边区域。
　　“如你所见，第三层的入口一直到墓园区遍布毒物，我想未来一段时间内解毒剂和解毒草的销量不会差，你可以让暗精灵们提前准备下去。”路翊看向劳蕾尔说道。
　　“明白。”劳蕾尔立刻点头。
　　“幽灵、僵尸、骸骨兵比起物理攻击更加惧怕魔法。以人类冒险者中的魔法师比例来看，等第三层开启后或许会有一批冒险者邀请暗精灵一族加入队伍向下探索，”路翊向劳蕾尔耐心地说明道，“我不希望地下城内的智慧种族之间起争斗，但大部分魔物不在此范畴。就像你们在暗夜森林的郊外也要战斗一样，我希望你告诉同族的后辈们，来第三层探险可以，但要自己承担相应的危机。”
　　劳蕾尔立刻应是。
　　“这间洋馆是安全的。莎乐美是这里的管理者，也是屋主。她的职责是扮演一个因为被主人抛弃而变成幽灵的娃娃，以随机的恶作剧方式吓唬每一个来到洋馆的家伙。她偶尔可能出手会有些没轻重，但不会伤及性命，这点可以放心。”
　　“嗯嗯。”莎乐美赞同地附和道。
　　“……”劳蕾尔勉强地点了点头。她总觉得自己心底不太放心。
　　路翊转过头对着莎乐美又一次劝告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应该都不会有冒险者走到这层最深处的这间洋馆来，我知道你在这期间会憋得慌，但千万不可以太人来疯，知道吗？冒险者们如果比你弱，或许会撤退或试图说服你，但肯定也会有毫不留情想要消灭你的家伙在。遇到这种人时要是打不过你就躲起来，让他们随便探索好了。反正通向第四层的入口根本就不存在，不用担心被他们找到。”
　　“好的！”莎乐美用力点头。
　　面对她异常爽快的回答，路翊也只能勉强地动了一下嘴角。即便得到了保证他也觉得不太放心……
　　路翊叹了口气道：“算了，先不说这个。我暂时还没有准备开放第三层的入口，我想至少等地上的旅馆顺利开业后再推进此事。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暗精灵们帮忙。”
　　“当然，这是我们的荣幸。”劳蕾尔单手搭放在胸口，眼睛发亮地回答道。
　　“啪嗒”一声，一只破旧的木制人偶掉落在三人面前的桌面上。
　　“我知道你们暗精灵的手很巧，能否请你们将这只人偶打理一下，做一件衣服给它？这样一来莎乐美就可以附身在它身上活动了。”路翊询问道。
　　“没问题。我会亲自完成这项任务的。你喜欢怎样的衣服？”劳蕾尔答道。这是她作为第二层管理者对莎乐美表示出的善意和尊重。
　　莎乐美露出兴奋的笑容，双手交叉捧在脸颊一侧道：“可以吗？那我想要红色的洋装、头上和后背要有饱满的蝴蝶结。但是请你不要把关节修好，我很喜欢操纵它走路时发出的那种刺耳的’嘎啦啦’声响。”
　　“……好的。”劳蕾尔见路翊大人不发表任何见解，停顿了两秒后点头答应了。
　　别的任务不说，至少吓唬冒险者这项工作莎乐美应该可以做得很好。
　　路翊拍了拍手心，总结道：“好了，这次开会没什么大事。反正第三层还没有对外开放，我会时不时过来布置一下各个区域，莎乐美你就到处晃悠玩玩吧。要去上层看看也没问题，但要告诉我，由我把你装进容器内带去。幽灵的存在目前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容器？那个娃娃吗？”莎乐美歪了歪头。
　　路翊的眼皮一跳：“你觉得我会抱着个娃娃到处走来走去吗？你可以附身在器具上，比如法杖、或是耳坠、项链一类的物品。”
　　莎乐美长长地“哦”了一声，显然她不太理解为什么路翊大人不能抱着娃娃四处行走，只是单纯地接收了这个信息。
　　“路翊大人，您接下来有空吗？能否抽时间看一下我的报告文书？我积攒了不少总结和疑问想要与您探讨。”劳蕾尔见会议告一段落，见缝插针地询问道。
　　路翊本来已经做好了回房间躺着的准备，但面对如此积极工作的劳蕾尔，他实在说不出“不”字：“嗯……我去你那边坐一会儿吧。那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莎乐美，下次再见。有重要的事可以向我祷告，我会回应你的。”
　　“好哦，拜拜！路翊大人。”莎乐美终于能够让屁股离开座椅，欢快地在天上转了一圈，穿过墙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翊和劳蕾尔沉默了几秒后，带着桌上的那只破旧的人偶回到了第二层的精灵女王会客厅中。
　　劳蕾尔刚站定就要请示去自己的房间取来报告书，不过路翊抬手阻止了她。下一秒，她的报告记录本就出现在了路翊手中。
　　“是这个，对吧？”
　　“是的。您真是无所不知。”劳蕾尔笑着答道。
　　“夸张了。只在我管辖的小范围内而已，”路翊感叹着，又仿佛自言自语地补上一句，“我对这个世界不知道的事情可太多了。我甚至对自己都不了解……”
　　劳蕾尔不知道路翊的感慨从何而来，只凭直觉觉得这不是自己可以询问插嘴的场合，于是安静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路翊本来想随便看看，但就和每次一样，一看就随便不起来了，过了一会儿他便取出另外的纸张和羽毛笔，用不同颜色的墨水写划标注着。劳蕾尔让两名侍者休息去了，所以这会儿亲自为路翊拿来了提前泡好的花茶。
　　见路翊低头认真批注的模样，知道他已经恢复了常态，劳蕾尔悄悄松了一口气。
　　将花茶注入精致小巧的手工木杯后，劳蕾尔坐在一旁想说点什么，于是转了转眼睛，提出了刚才开会后就有的一点担忧和疑虑：“路翊大人，或许这不是我该担忧的问题……人类对幽灵的恐惧与生俱来，您吩咐莎乐美小姐故意去惊吓惹恼冒险者，如果她闹得太欢，很有可能反而受伤甚至被净化——斯佩王国中的光明女神教会有不少掌握光魔法的人类，我们最近已经在地下城周见到不少了。那可是死灵族的天敌。”
　　“而且莎乐美小姐很特殊，她是一名单纯且欢快的’高阶幽灵’。幽灵族的强大往往来源于它们的怨念。由生者转变的幽灵往往对人间抱有某种偏执的留恋，或对人、事怀有巨大的懊悔和憎恨。天生的幽灵则大多在其他种族的负面情绪中诞生。莎乐美小姐却不一样，她的能力完全是由您赐予的，可她的过去是一片空白，没有足够的负面情绪支撑……”
　　路翊点点头：“我知道。没有怨念，她注定无法成为强大的幽灵。这会让她对光魔法格外弱，因为她没有那股想要留存于世的执着心。”
　　“我的确可以在创造高阶幽灵时将他们的生前故事编纂灌输进他们脑中，那些故事可以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哪怕从头到尾都是捏造的——不过我不想那么做。莎乐美她这样就足够了。”
　　说着，路翊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别担心。以她的性格玩脱死上个几次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所以我已经提前对她的灵魂做好了保护措施，即便发生意外也可以复活。当然，我没有告诉她这一点。不然保不准她立刻就拿命去玩耍了。”
　　“原来如此。您想得比我远要多，是我自己多虑了。”劳蕾尔无不感慨地说道。
　　路翊没有否认。他放下羽毛笔，将劳蕾尔的企划书递回去。与此同时，他终于抽出空来端起花茶抿上一口。
　　其实劳蕾尔的灵魂也有同样的“保护措施”。早在刚刚创造出她的那一天路翊就这样做了。万一因为某种意外死去，她也能够在新创造的暗精灵肉体中保留以前的所有记忆复活。这样做的开销不小，让当初没什么能量积蓄的路翊雪上加霜，但他至今也认为那是值得的。
　　不过他依旧保留以前的看法：有两条命的时候任何生物都会下意识地轻视死亡。所以路翊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劳蕾尔本人。
　　在莎乐美身上经历了第二次这种操作，路翊回头想想，后知后觉地感叹起这个世界上神灵对管辖范围内的生灵有多么巨大的权限。反过来说，如果某个生灵一心求死但自己不允许的话，对方就将会经历永无止境的复活……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突然觉得有点压力啊……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别把事情想得这么严肃。
　　“对了，路翊大人。负责制衣部门的暗精灵下属告诉我，您和鲁弗斯先生定制的服装已经快完成了。”劳蕾尔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报告道。
　　路翊还真没关注过制衣坊那边的事，不由得为暗精灵们的效率惊讶：“这就快完成了？一般工期不是要一个多月吗？这才不到半个月。”
　　劳蕾尔无奈道：“虽然您吩咐过不用特意安排，但毕竟那是您亲自下的订单啊。请放心，她们没有因此将其他客人的单子延后，而是额外在个人时间为您赶制的。”
　　这么一说我感觉更内疚了……路翊在心里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你和他们说说，下次真的不用这样了。哎，也好。六月初刺槐旅店开业的时候鲁弗斯会来，到时候他可以直接带回去给莉蒂希娅。上次聊天的时候他提到莉蒂希娅的生日在八月，作为生日礼物或许早了些？说起来，第三层开放后我有意观察了植物，那里看起来不像是有能够制成药的东西，毒药除外。”
　　路翊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劳蕾尔又给他倒了一杯，心里忍不住笑着想道：路翊大人提到鲁弗斯先生的时候，总是变现得很有活力。
　　“路翊大人总说要深入冒险者内部才能得知他们的需求。现在生意方面有达斯先生替您打理，您这下有机会可以与冒险者们结伴去第三层了。”劳蕾尔欣慰地说道。
　　路翊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我在城镇里调查过。以前还有魔族与人类的混血后代精通暗魔法的，可如今掌握暗魔法的人类已经百年难得一遇。布莱克这个身份还有不少用处，我可不想被所有人当作稀有物种盯上。”
　　“嗯？”劳蕾尔发出了不解的疑惑声，“可是路翊大人，您不一定非要用布莱克的身份去冒险啊？之前您也说了，’第三层开启后或许会有一批冒险者邀请暗精灵一族加入队伍’……您只要为自己创造一具暗精灵的躯壳使用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使用暗魔法了吗？”
　　路翊眨了眨眼睛，沉默了几秒。
　　“……啊。”
　　他曾经尝试过，既然能够单独保护地下城内的灵魂，那是否可以将它们在不同的躯壳间调换。实验证明，只有同种族间可以。也就是说他无法将暗精灵的灵魂塞进其他生物的躯体中复活，反之亦然。
　　在这样的前提下，路翊坚信自己只能这具极度接近人类的躯体……
　　但他忘记了。严格来说，从这个世界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生物学角度来说——他已经不是人类了。也就是说，他下次如果还要捏马甲，想当暗精灵也可以，想当骷髅也可以，甚至当个史莱姆都没问题。
　　……鉴于最近冒险者们被开发得看到史莱姆就只想到“甜品食材”，路翊觉得还是不要成为史莱姆比较好，徒惹麻烦。
　　劳蕾尔将单手放置在胸口，垂下眼眸欣喜道：“如果您认为那是一种浪费力量的行为，也可以选择我们暗精灵中的任意个体，以’凭依’的模式降临，暂时使用我们的身体。我相信任何一位被选中的同族都会以此为荣的。”
　　路翊果断婉拒了：“不……不用了。感觉挺打扰你们的。我琢磨一下，额外做一副身体就好。”
　　“好吧。全凭您的意志。”劳蕾尔点了点头，语气有几分说不出的惋惜。
　　“反正不是最近的事。等地上旅馆开业的事情忙完了我再好好考量一番。”
　　路翊决定不再叨扰劳蕾尔工作告一段落后的私人时光，喝完了第二杯茶后站起身，打了个招呼后瞬移回到了自己的“私人仓库”。
　　“布莱克”的身体毫无生机地靠在木箱子边上。路翊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如果再做一副新的暗精灵外表的身体，以后根据情况再来几个不同身份的话，他的备用躯壳就要在仓库里排排乐了……
　　或许可以多打几张床，像医院一样挨个靠墙排开。到时候一个床上躺一个马甲，虽然看起来诡异了点，但总比堆成叠罗汉睡地板强。
　　路翊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把自己逗乐了。
　　“刚开放了第三层，还是先把能量用在要紧的地方，多创造一些魔物好了。等建设地上旅馆的资金回流，解毒药的收益也到账后再做也不迟……”
　　路翊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昨天用脚逛了一圈第三层，后来又和莎乐美讲解地下城情况，路翊时隔已久通了宵。而且和莎乐美沟通耗费的精力可要比与劳蕾尔说话多得多。精神略感疲劳的路翊决定回房间，好好睡上一觉。
　　【作家想说的话：】
　　目前我的大纲写了1/5左右吧……别看只有39章其实已经18w＋字数了。不知道最终字数会不会奔着百万去。按照我写着写着就要加戏的习惯估计会？
　　不知道在这种上班的状态下哪天才能写完。反正大家不要急，本文立志做一篇随时捡起来随时都能看懂的休闲文……


40 刺槐旅店地上店开业
　　六月的第一个星期六，刺槐旅店地上分店顺利开张。
　　路翊决定沿用刺槐旅店的名字，一是他认为统一名字更容易打出名气，二也是因为起名字这件事实在太麻烦了。
　　他现在要给接二连三开启的店铺起名，要给每层的管理者起名，甚至还要给自己的新马甲起名。
　　“我本来就不擅长起名字……”
　　“布莱克先生，你在和我说话吗？”达斯掀开后厨的帘子向里张望。
　　路翊将手里盛放着饮品的杯子交给达斯，随意道：“不，没什么。我只是在自言自语。前面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只是太忙了！布莱克先生，真是对不住，竟然让您在后厨帮忙……”达斯认为开业第一天人手不足有他这个店长预测错误的原因在，语气羞愧。
　　路翊摆摆手，让他不要在意先去送东西。分店营业第一天生意红火，他这个当老板的高兴还来不及，帮个忙算什么？要知道这家餐厅连菜单都是他一样样开发品尝后才定下来的。
　　托了马场主们的福，联合熟识的冒险者们在斯佩东北方向各个城镇间开展了快马直达业务，让非冒险者也能来到地下城外一探究竟。路翊知道，尽管有车夫和同行冒险者的保证，但由于郊野有魔物和野兽出没，大多数从未踏足斯佩王国外围的居民不会想拿安危开玩笑——即便如此，刺槐旅店地上分店也忙得不可开交。
　　说到底能够成为冒险者还是少部分，普通居民才是潜在消费群体的大头啊。路翊在心里感叹道。
　　经历了一波客流高峰，被拉来帮忙的路翊得以喘息一会儿。后厨里的暗精灵们都知道“布莱克先生”的真实身份，生怕多说几句话会不小心说漏嘴什么，被人类听进去，所以都和路翊保持着一段距离。
　　劳蕾尔和莎乐美两位和路翊关系最近的管理层则都不在场。劳蕾尔将刺槐旅店地上分店的职责交给了信赖的同族后辈，她很清楚自己作为第二层守护者的职责，不想插手地上的生意分散精力，所以并未露面。莎乐美不来的理由则简单很多，她厌恶地上的日光，所以白天不想出来，于是路翊和她约定好等天黑后直接召唤她出来瞧瞧。
　　“一份曼德拉草炒人面枭蛋！”
　　“两份蛋包炒饭配炸肉排。”
　　“紫蕈菇水波蛋凉拌菜大盘一份……”
　　“枭腿肉、蜥蜴尾、蝎怪三种烤串拼盘四人份。四杯树莓酒，还有四份纯白史莱姆冻配果酱餐后上！”
　　订单接二连三地涌入后厨，路翊一边听着大家点单的内容，一边默默在心中记下顾客们的点单喜好和倾向，检查库存。
　　路翊在库房门口，招呼负责地上店的暗精灵过来。
　　“梅丽，人面枭蛋的数量不够了，这才到下午五点半。”
　　名为梅丽的暗精灵懊悔道：“抱歉，是我预估的数量有误……”
　　“没关系，我去拿。不过要知道，以后我可不是天天在店里，而你们从这里去地下二层往返取东西要不少时间，最好避免在高峰时期缺货，”路翊分析道，“当然，拿多了也是个问题。地面上不比地下四季气候不变，夏天时食材放一晚极容易变质，每天要带上来多少量只能靠你们慢慢琢磨了。”
　　这种事儿谁都不能几天就掌握，包括路翊自己心里都没个数，只能靠一段时间的经营经验慢慢学习。所以在营业的初期他八成会一直待在仓库里，利用自己的地下城内瞬移权利，当一个称职的食材搬运机。
　　幸好，在开发第三层的时候我的管理区域也扩大到了地下城口外的几百米。路翊在心里庆幸着，仅花了数十秒就完成了一次在地面与地下二层仓库之间的往返取物。
　　他回来的时候，恰好达斯从前头回来，满脸笑容地转告他鲁弗斯先生来了。
　　在达斯的印象中，布莱克先生每天行踪成迷，除了经常和暗精灵们待在一起外，打交道最多的人类似乎就是鲁弗斯了。
　　“鲁弗斯先生不是一个人来的，真难得。”达斯感叹道。
　　路翊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内心感觉有些遗憾。每次约饭他们都是两个人，除了品尝食物，还会天南地北地聊很多东西。只是这段时间总是格外短暂，这让路翊不禁怀念起那次一同前去做制衣市场调研的短期旅行了。
　　“和谁？”路翊脱口而出。
　　达斯为难道：“抱歉，我不认识。是两名年轻的女性，还有一个老年人。他们看起来不像冒险者。”
　　路翊吃了一惊，两名年轻女性……难不成是莉蒂希娅和那位女仆洁拉？但还有一位老年人，能是谁呢？
　　“您快去见鲁弗斯先生吧。后厨的事我们会负责好的。”梅丽凑到路翊身边轻声说道。她眨了眨眼，鲁弗斯先生第一次拜访暗夜森林时就是她带的路，那时候她连斯佩语还说不好，但一眼就认出他是路翊大人的朋友——一名英俊且经过锻炼的强大人类。
　　路翊点点头，脱下围裙暂时跟随达斯离开了后厨。
　　“就在那边，布莱克先生。”达斯用手掌指向鲁弗斯刚刚落座的方向。
　　路翊一眼扫过去，只在那个方向看到了一顶红色的发旋，立刻就知道和鲁弗斯一起来的人不是莉蒂希娅。
　　那还能是谁？路翊在心里嘀咕道：这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受女性欢迎？真是毫无自觉……
　　路翊突然有些犹豫是否要过去一起吃饭，还是打个招呼就回去算了。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张望着鲁弗斯桌子的方向，越过人群，路翊惊讶地发现同桌的三个人自己竟然都认识。
　　“哦，布莱克先生！最近你都不来协会接受委托了，原来是在忙活旅店的生意啊。”
　　“你好，布莱克先生，好久不见。”
　　先开口的是有着栗子一样焦糖色卷发的克拉拉。她在佩尔西小镇担任冒险者协会的前台接待员，是一位热情活泼但有些八卦的女士，前几个月路翊自己卖自己的情报时经常与她打交道。
　　克拉拉身旁坐着的罗文娜是同一家冒险者协会的晚班接待员，路翊和她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却对这名戴着厚重眼镜，梳着深灰色短麻花辫的女士印象深刻，因为她作为前台而言实在过于沉默寡言……尤其是在隔壁那位同事的衬托下。
　　“你们两位怎么……”说实话，她们两人对路翊来说就像是某种只会出现在佩尔西冒险者协会里的NPC一样，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在地下城门口见到。
　　“布莱克！我刚看见达斯先生，打了个招呼，你来得可真快，”鲁弗斯站了起来笑着对走向桌子的路翊解释道，“你消息那么灵通，应该已经知道了，为了保障顾客和自家车夫的安全，马场主们雇佣了每车一位冒险者随行。正好我也要路过佩尔西镇，就接下了克拉拉女士、罗文娜女士和弗思先生的同行委托，凑够了一车人。”
　　鲁弗斯顿了一下，想起来什么似的介绍道：“弗思先生是佩尔西镇的裁缝。我记得你去他的店铺里买过一些基础棉麻袍子转卖，不过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路翊不禁在心里疯狂点头。他当然记得了！就是这位老裁缝当初花重金买了自己的珊瑚绒睡衣！这件事他可以记一辈子。
　　当然，那还是最初以“路翊”的身份去的，现在的弗思先生对“布莱克”的印象应该稀薄到近乎于零。
　　老裁缝弗思思考了一会儿，无奈道：“嗯……我不太记得了。不好意思啊，年轻人……”
　　“不，我们的确几乎没有交谈过。这很正常。”路翊耸了耸肩膀。这是“布莱克”这个马甲捏得成功的证明，毕竟他最开始塑造形象的时候就是怎么大众脸怎么来的。如果不是靠卖地图和情报在冒险者协会那混出了名，他觉得两位前台女士都不会记得自己是谁。
　　负责点单的暗精灵麻利地给路翊搬来了额外的椅子，路翊在餐桌的侧面坐下，左手侧是两位女士，右手边是鲁弗斯和裁缝先生。
　　他刚想顺着话题询问裁缝弗思先生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要颠簸一路跑来郊外，只见老弗思的目光透过老花镜紧盯着来来往往的暗精灵服务生……身上的服装，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路翊立刻就懂了。
　　不愧是花二十金只为买自己一件睡衣的裁缝先生，这可能就是异世界的匠人精神吧。路翊在心里默念道，没有主动开口询问弗思先生的来意。
　　可惜暗精灵的服装店还没有开到地面上来。以弗思先生这把年纪和身子骨，就算有鲁弗斯的保护肯定也不敢带他进入有魔物的地下区域，他目前只能靠暗精灵们身上的老款式过过眼福了。
　　“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同时见到克拉拉女士和罗文娜女士呢。你们一起出来，佩尔西的冒险者协会怎么办？”路翊好奇地看向两人。她们一个值早班，一个值夜班，他去冒险者协会时永远只能看到她们俩其中的一个。
　　克拉拉哈哈笑了起来：“佩尔西的协会里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工作人员，我们也是有轮休的，办公室后面的工作人员会来帮忙顶班哦。”
　　去取菜单返回的暗精灵服务生来到桌旁，将菜单分发给几人，尽职尽责地做起了介绍。她知道开业第一天店里来了许多从未踏足过地下城的人类，所以特意使用了非冒险者也能理解的说法讲解各种食材。
　　克拉拉掩住嘴，看向暗精灵的目光充满好奇。这可是传说中的种族！从冒险者们的口中听说了好几个月，这下终于见到活的了。
　　果然如大家所说的一样，他们不论男女都高挑美貌，有着月光一样的白银系发色，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双耳长而尖，皮肤是散发着健康光泽的灰色——克拉拉看到人类冒险者的文字描述时很难想象出这种肤色能和“美丽”扯上关系，亲眼见到后才能感叹传闻是真的。
　　老裁缝弗思完全没有看菜单，盯着暗精灵的衣服推了推老花眼镜，追问道：“这是你们暗精灵的传统服饰吗？为什么做得这么短？因为你们不论男女都需要打猎战斗吗？我听说你们有一种名为蛛丝绸的特产，还有’女式西服’、’女王式袍’、’套头衫’等神奇的新颖款式，在这里能买到吗……”
　　“呃，我一直在旅馆工作，衣服的事我不太清楚……”面前这位人类老人的目光过于热情，暗精灵有些无措，向路翊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但只见他们的路翊大人已经与鲁弗斯先生笑呵呵地交头接耳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求助。
　　“弗思先生，你的老毛病又犯了。这里是餐厅，你问的问题不在服务生的回答范内，”罗文娜从菜单上抬起头来，她似乎是桌上唯一一个认真阅读菜单的人，“请给我一份凉拌曼德拉根，加很多黑醋。一份蝎肉烩饭，一杯树莓汁。”
　　“客人选的都是暗夜森林原产的特产呢。我额外说明一句，菜单上的大部分菜品都可以用斯佩王国的常用食材代替主材料哦。风味肯定会有所改变，但如果对魔物有抵触可以先从代替品入手尝试。”
　　罗文娜摇摇头：“谢谢提醒，但不用了。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体验没尝试过的东西。就算食材是魔物，反正它们已经死后被处理好了不是吗？那就和鸡鸭猪牛没什么区别。”
　　“很不错的观点，罗文娜女士，我相信你会很喜爱这里的菜品的。”路翊这会儿刚好结束了和鲁弗斯的问候，抬起头来说道。
　　克拉拉“诶”了一声，连忙低下头又仔细翻看菜单。看起来她似乎就是不太敢尝试魔物食品的那类人，但听到罗文娜这样说后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路翊见其他人不说话，主动对暗精灵道：“三种烤串拼盘五人份……不，八人份吧。口味要一半椒盐，一半酱烧。辣粉单独放在额外的碟子里。”
　　“好的。”暗精灵点头记下。
　　“这是新菜？”鲁弗斯好奇道。
　　暗精灵不是头一次看到鲁弗斯了，笑着点头回答道：“是的，鲁弗斯先生！这是今天开张推出的新菜式。枭腿肉搭配葱段、整根蜥蜴尾巴、炸蝎怪配洋葱圈，三种烤串为一人份，每串两口就能吃完，可以一次品尝到多种菜品。烤串下垫有切碎的包菜丝，吸收了肉香和酱汁的咸甜味，可以当做额外附赠。”
　　鲁弗斯看向路翊：“三种是一人份，为什么我们要点八人的？”
　　路翊抬了抬眉毛，回了鲁弗斯一个“你觉得呢？”的表情。
　　鲁弗斯沉默了几秒，无奈地动了动嘴角，对暗精灵道：“好吧，那就八人份。再来一份香辛料豆腐，蛋包饭，红烧菇肉，炸肉排……”
　　路翊笑呵呵地看着他报菜名，暗精灵则一个劲儿地点头拼命记录。
　　克拉拉凑到罗文娜耳边小声道：“哇哦，我以前不知道鲁弗斯先生胃口这么好。想想也是，冒险者们在外战斗是很耗体力的一件事，尤其是他这样的剑士。你看，像布莱克先生那样的魔法师食量就不大。”
　　罗文娜推了推眼镜，低声道：“他们的关系真好。”
　　克拉拉微微睁大了眼睛。这和自己刚刚的发言有什么关系？而且，关系好是从哪看出来的？
　　见罗文娜似乎不准备解释下去，克拉拉想了想也没追问。罗文娜总是这样没有铺垫地突然来一句，和她在同一个小镇长大的克拉拉早就习惯了这件事。
　　“是还不错呢，”她耸了耸肩膀，抬手对暗精灵欢快道，“我决定好了，要一份人面枭蛋包饭，一份树莓酒。要有酒精的那种哦。”
　　“没问题。这位先生呢？”暗精灵看向老裁缝弗思。
　　“我和她要一样的。”老弗思快速答道，目光依旧紧盯着暗精灵的裙子。
　　“……好的。”暗精灵尴尬地点了点头。
　　要不是我知道这位老爷子只是对未知的面料和衣服职业病似的感到痴迷，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看到异族美女挪不开眼的老色狼……路翊在心里抽了抽嘴角，没有通过“神谕”直接将真相告诉暗精灵。谁也难保以后会不会出现真的色狼，暗精灵们也该学着自己应付这种场合才是。
　　路翊根本不饿，只是单纯来陪熟人坐坐，于是没有额外点主食，只叫了份腌制辣曼德拉草开开胃，又让暗精灵给自己来一杯柠檬水。
　　【作家想说的话：】
　　就是说很喜欢那种游戏里换了个城市发展结果有一天发现新手村的熟人npc也来了


41 一次免费的宣传机会
　　“布莱克先生，你总是能得到最准确、最快速的情报。可惜最近没怎么见到你的身影。怎么样？地下城近期没有什么新东西吗？”克拉拉好奇地探头问道。
　　“最近暗夜森林十分平静，和以往没什么区别。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出现了强大的红色蛛精首领吧。还记得第一层的通路出现前的巨大史莱姆王吗？”
　　“你的意思是，这或许是地下城即将开放新区域的信号？可是我记得冒险者们已经打败了红色蛛精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只是时机未到，也许只是巧合。克拉拉小姐，你作为非战斗人员，对冒险前线的事倒是很关心啊。”路翊感慨道。
　　“当然，我可是冒险者协会的工作人员……顺带一提，各个协会之间每年是有委托完成考核提成的。以前这种事永远轮不到我们，没办法，谁让佩尔西镇这么偏僻？等任务的消息送来的时候，八成早就被其他协会解决了。”克拉拉夸张地摊手叹气道。
　　“还没有开始喝酒就上头了吗？克拉拉，我认为作为协会的工作人员，在外人面前抱怨内部竞争不是一件好事。”罗文娜语气平静地劝诫道。
　　“真是的，现在是休假时间嘛。”
　　一行有一行的难处啊……路翊在心里感慨万千。
　　很快，众人的饮品和凉菜先端上了桌，随后是烤串拼盘。因为拼盘内容固定，早在开业前一天路翊就安排达斯和暗精灵们提前将食材腌制串好，后厨专门有两名暗精灵用火魔法马不停蹄地烤制。果然，今天点这道新品的客人相当多。
　　“虽、虽然点的时候已经知道这些东西是魔物，但看到实物还是有点心理阻碍……”
　　克拉拉掩着嘴巴看着端上桌的脸盆大小盘子里盛放的食物。枭腿肉搭配葱段是最正常的，嫩白的肉块和葱一同被烤出焦黄的色泽，看起来和鸡肉区别不大。但另外两种则很不普通，一个是蜥蜴尾巴，串在签子上的做法保证了它没有因为炙烤整根卷成一团，外表呈现暗到接近黑色的绿色。另一个是被面包糠包裹着的炸蝎怪配洋葱圈，虽然从外表看只有金黄的颜色，但它的形状确确实实是完整的蝎子……
　　她看了一眼罗文娜和布莱克，见他们正在品尝沙拉与小菜，突然有些懊悔自己只点了一份主食。这么一来此时她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鲁弗斯侧头看向路翊，诚恳地询问道：“你最推荐哪种？你的选择总是正确的。”
　　“作为老板之一，我可以说都推荐吗？”路翊微微一笑，“要不试试蜥蜴尾巴吧。枭肉和蝎怪你不是第一次吃，蜥蜴怪还是头一次吧？”
　　鲁弗斯丝毫不做怀疑，拿起了一根椒盐味的蜥蜴尾巴，没有加辣粉，直接一口咬下了半根仔细咀嚼。
　　“唔……嗯！”鲁弗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被烤得恰好的蜥蜴尾巴表皮劲道，肉质弹软鲜嫩，和他印象中全身肉质柴厚的蜥蜴怪仿佛两个物种。
　　蜥蜴怪是长相酷似蜥蜴的魔物，与普通的动物蜥蜴不同的是它们的体型更大，四肢更粗，表皮光滑却有仿佛铠甲的硬度，背脊上一排三角刺犹如利刃，在战斗的时候可以脱离身体弹射向敌人，被击中后敌人会陷入触电般的麻痹状态，这是蜥蜴怪掌握雷魔法的证明。
　　冒险者们本身就是一群善于就地取材的家伙。打败蜥蜴怪后早有人尝试研究它们的尸体能如何物尽其用，往往它们的三角刺和鳞片会被拿去作为魔法道具与防具材料卖个好价钱。至于肉和内脏冒险者们早就尝试过，得到了除非在野外没什么选择，否则不会尝试第二次的结论。
　　路翊凑近了小声解释道：“蜥蜴怪身上的肉的确不怎么样，又柴又厚，死亡僵硬后还会有一股酸腥味。但是尾巴是特别的，最好是活的蜥蜴怪的尾巴。”
　　“告诉我真的好吗？这是餐厅的秘方吧。”鲁弗斯看了路翊一眼，同样用低声回道。
　　“所以请你保密。不过退一万步说，我并不会担心你说出去。因为我的秘方储备还多着呢……都在这里。”路翊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示意道。
　　鲁弗斯当然没准备说出去。他笑了笑，即便他知道对布莱克来讲这“秘方”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但依旧因为被特别对待而感到心情舒畅。
　　他至今也搞不懂自己和布莱克是怎么变成关系不错的朋友的，鲁弗斯总觉得布莱克在自己面前和其他人口中所描述的形象有些不同。冒险者们都说布莱克是个表面笑眯眯，实则相当擅长与人保持距离的神秘家伙。他口风严到不可想象。有关他的魔法和来历，不论大家如何旁敲侧击都问不出半点消息来。
　　暗精灵们对布莱克的态度则是异常尊敬。聪颖、博学、成熟、亲切、强大……反正几乎所有刚学会的斯佩语里的褒义词都给他们用上了。
　　鲁弗斯将剩下半根蜥蜴尾巴也咬了下来，一边咀嚼，任由鲜香的椒盐气味迸发在口腔里，一边忍不住想：可是他和我说了很多……比如他的妹妹和父母，他的生活习惯和喜欢的口味，还有家乡的很多充满魔幻色彩的趣事。而且他也不像暗精灵们说的那么无所不知，至少我知道布莱克对斯佩王都和南方的事一无所知，甚至不了解人尽皆知的光明女神教会教义。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时为莉蒂希娅求药开始，布莱克就对自己格外亲切？
　　如果说是因为克劳福德这个姓氏，那么从后来的交谈中他应该早就得知自己与莉蒂希娅在家族中的真实地位。而且事实也表明布莱克从未向自己索取除了应付报酬外的东西，顶多就是问问他家的书房里都有些什么历史书、以及传说类的记载——这些东西莉蒂希娅都能讲出一堆来。
　　“怎么了？难道味道不符合你口味吗？”
　　路翊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对面前的鲁弗斯发问。
　　在地下城范围内，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个体的情绪。越强烈的情绪越清晰，比如劫后余生的喜悦、濒临死亡的恐惧、极端的愤怒、恶意、羞愧……
　　相反，介于中间点的复合情绪他无法完全了解。就像刚才鲁弗斯发了几秒钟的呆，路翊只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略带迷茫的情绪，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毛线球，有些心烦，但止步于此，甚至算不上负面情绪。
　　难道是食物不合口味，但面对我这个推荐者兼老板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正在琢磨要怎么违心地夸一夸……？这对不擅长说谎的鲁弗斯来说确实挺纠结的。
　　路翊飞快地思考出了一个自认为可能性很高的结论。
　　“啊……不，味道很不错。我只是觉得你的点子真不少，总能发现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你平时总出没于刺槐旅店餐厅，想必暗精灵们每次推出新菜都受了不少你这位资深客人的启发。”鲁弗斯轻笑了一下。
　　“所以啊，我从客人混成老板了，”路翊毫不客气地摆了摆手后用手撑着脸，看着鲁弗斯不确定地慢悠悠低声道，“你刚才发呆是在想这件事吗？”
　　鲁弗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被看穿的羞愧感。他因为成长环境的缘故并没有什么机会认识能够深交的朋友，现在面对完全不在意自己贵族身份和所谓强大冒险者虚名的布莱克，自己却在心里怀疑对方的动机，这着实不是朋友该有的想法。
　　“呃。我……”
　　鲁弗斯刚说了个开头，还没想好怎么圆下去。他不是无法说谎。只要提前编排好，他完全可以自然地将那些话说出口，从小在克劳福德家他都是这样看着眼色长大的。但他不擅长临时编造谎言，那会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此时鲁弗斯的桌对面，克拉拉惊讶的赞美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哦我的女神，太美味了！这个是什么来着？枭？枭肉对吧？厚实的口感和大葱段真是绝配！还有这个甜甜咸咸的粘稠酱汁，只用这个配白面包都够我吃一顿了！”克拉拉和头发一样的焦糖色眼睛闪闪发亮，嘴角还沾着一点褐色的酱汁。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对魔物食材的抗拒。
　　路翊扯了扯嘴角：“这是暗精灵独家制作的酱料，你喜欢真是再好不过。”
　　如果克拉拉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吃着自己研发的菜式并高呼“我的女神”，路翊或许会更高兴一些。
　　罗文娜用手帕擦了擦嘴边的面包屑，点头道：“炸蝎怪配洋葱圈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咬开热乎乎的面包糠后是软甜的洋葱圈包裹着已经炸至酥脆的壳，壳下的蝎肉紧实饱满，完全没有异味，在调料粉的咸鲜味下衬托得更鲜嫩了。”
　　路翊和鲁弗斯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似乎两人谁也没想到那个沉默寡言、总是在低头看书的罗文娜女士会发表出这样专业标准的一段食物评价。
　　“这个’椒盐’是什么？胡椒粉和盐吗？盐的味道很明显，但另一种香气我总觉得不太像胡椒呢。”罗文娜推了一下厚重的圆眼镜，她的目光透过镜片紧盯着路翊，散发着浓厚的求知欲。
　　“恕我不能透露，罗文娜女士，这是暗精灵的秘方……”路翊干笑了两声。罗文娜女士的味觉有够敏锐的。这个世界的人似乎不吃花椒，很大一部分人觉得花椒果实会使人的舌头麻痹，绝对是一种有毒素的东西，所以野外的花椒根本就没人采摘……
　　罗文娜遗憾地点了点头，既然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
　　鲁弗斯又尝试了一串椒盐口味的蜥蜴尾巴，经罗文娜那么一说，他也吃出那个不属于胡椒的鲜香味道了。但他很清楚，如果要自己来吃他一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哈哈笑了一声：“感觉我好像吃什么都只会觉得’好吃’……罗文娜女士真厉害。”
　　“那是。你们不知道吧？罗文娜她除了冒险者协会的工作以外还有一份撰稿人的兼职哦。你们可以在’哈斯顿报’上看到她的专栏。除了北方各个城镇的美食，她也会写一些冒险者口述的有趣故事。”克拉拉挺直了背，显然对于自己同事的这份兼职有荣与焉。
　　路翊两眼放光。
　　现成的登报广告机会！而且还是免费的！
　　鲁弗斯“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经常会看到你在柜台后的私人笔记本上写些什么……真是一份有趣的工作，或许我曾在报上看到过你的文章，只是没有和你本人联系起来。”
　　一直埋头苦吃的裁缝老弗思抬起头来：“小罗文娜是个很有才气的女孩儿。我曾和隔壁药剂铺的胖卢克聊天说到你，我们都觉得你有能力去哈斯顿那样的城市发展，甚至去南方的大都市生活都没问题！”
　　罗文娜拿起树莓汁喝了一口，完全没有露出不好意思或自满的表情，只是平淡道：“我的家人一直住在佩尔西镇，我也很喜欢那里的一切，所以我不会去南方的。”
　　“我经常听她这么说，真是可惜。要是我肯定会去的……可惜，我什么技能都不会，也没有积蓄。”克拉拉无奈地撇了撇嘴。
　　“不好意思打断了你们的对话，主食来了哦！”
　　身形犹如小鸟一样轻巧的暗精灵两手端着两个大托盘，上面叠满了各种盛放着食物的盘子。这项看似轻松的工作实则需要强大的臂力和巧妙的平衡感，
　　她将鲁弗斯点的几样菜先放下，然后将四份主食摆在每个人的面前。
　　“点了蛋包饭的客人，我们可以用酱汁在您的事物上画图案或写字。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告诉我们。”暗精灵热情地介绍了他们的独家酱汁，除了最经典的番茄酱外，还有辣酱、奶油酱和刚才烤串上的咸甜酱可选。
　　蛋包饭也是地上分店开放后的新菜品。同样没有做太多的改动，只是将原本就有的枭肉蔬菜丁炒饭用鸡蛋饼包裹起来，变得更有观赏性而已。但事实证明只加了这一道工序，哪怕价格升了一小截，客人们还是选择蛋包饭的次数更多。
　　克拉拉很兴奋。她选择了从刚才起就赞赏不已的咸甜酱，请暗精灵在蛋包饭上用精灵语写下自己的名字。裁缝老弗思见状也做出了同样的要求。不论是暗精灵的亲切服务，还是用未知语言呈现的自己的名字，对他这样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来说都是这辈子没想过的奇妙体验。
　　“我点的不是蛋包饭，也可以有这项服务吗？”罗文娜突然举手提问道。
　　暗精灵迟疑了一下：“唔……理论上是没有的。但是今天我们首日营业，就免费附赠给您这份服务吧！”
　　呼……路翊在心里松了口气。看起来暗精灵的培训做得很不错，都不需要他用神谕的方式直接传音提醒了。
　　在场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罗文娜女士了。打个比方，她就是异世界的探店美食博主。路翊假作淡然地喝了口柠檬水，观察着罗文娜的反应。可惜对方是个情绪几乎不外露的家伙，除了点到为止的礼貌点头，看不出任何额外的应对。
　　真可惜，目前为止都是写名字。一次还好，三次就有些没意思了……应该让罗文娜女士看到些更有趣的东西。路翊拉过鲁弗斯，暗示地瞥了罗文娜的方向一眼，低声道：“要不要试着让暗精灵她给你画些什么？这会看起来更有意思。毕竟我们店刚开张，你懂的……”
　　鲁弗斯反应了几秒钟，了然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完全明白了。
　　“鲁弗斯先生，您呢？我猜猜，要辣酱对不对？”暗精灵从罗文娜的桌边绕到了这一头，信心十足地询问道。
　　“没错，请用辣酱画一个……”
　　鲁弗斯开口后迟疑了几秒，要让罗文娜看到什么才算有趣？能让对方特意写进专栏里？
　　暗精灵安静地等待着鲁弗斯的要求。她今天已经画过不少东西，比如苹果，兔子，猫咪，爱心……虽然她们暗精灵不是擅长绘画和艺术的种族，但这种小图案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要挤个图案，客人们就会如获至宝地吃下比原本价格贵了不少的食物。不愧是路翊大人的决定！暗精灵在心里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
　　“……画一个布莱克先生吧。可以在蛋包饭上画老板的机会可不多吧？”鲁弗斯伸手用手掌指向路翊。
　　“……诶。”暗精灵愣住了。
　　她的画工远远不到能够画人的地步啊！
　　要是普通人就算了，那可是布莱克先生，也就是他们的神灵路翊大人……就算请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为祂绘制肖像也不为过，现在竟然要自己用辣酱把祂画在蛋包饭上！？
　　路翊也愣住了：画完了然后呢？你要吃掉画着我的脸的食物吗？
　　鲁弗斯看向路翊，像是在询问：这样行不通吗？
　　“哈哈，很不错的提议。你大胆地试试吧，就算画不好我也不会扣你工资的。”
　　路翊耸了耸肩膀，笑了两声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抽了抽嘴角：或许是挺有趣的，但有时候他真的真不懂这些纯直男的神经有多粗。
　　【作家想说的话：】
　　发现写到现在配角几乎全员女性。主要是各种女孩子们真好啊！（流泪）
　　（头号小弟达斯：懂了，没有人记得我。）
　　下一个男配角……等第四层开吧


42 介绍地上旅馆
　　“那、那我试试……”暗精灵拿着辣椒酱瓶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诶，好有趣！”克拉拉双手合十，好奇地转头过来看。罗文娜也推了推眼镜，朝向路翊的方向。
　　暗精灵从蛋包饭上抬头看了一眼路翊，或者说是布莱克先生的脸，与他四目相对，没坚持几秒就惶恐地低下了头。
　　她在心底以祈祷的形式带着哭腔向路翊打预防针：路翊大人，我的画技不精，无法绘制出您伟岸的万分之一。而且还要把您的脸放在蛋包饭这种便宜的食物上，真是万分抱歉。
　　路翊苦笑了一下，安抚道：别在意，你自由发挥即可。
　　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无声交流了两句，暗精灵终于从自家神祂那收获了一些勇气，战战兢兢地开始绘制布莱克那头微卷的短发，还有他平凡的脸庞，以及略微下垂的眼睛……
　　……
　　“呃，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暗精灵总觉得场面有些安静，只见桌边提出要求的鲁弗斯和被画的当事人路翊都沉默了，其余旁观的三人也沉默了。她看着鲁弗斯的蛋包饭上糊成一坨几乎不能称之为人脸的红色图案，渐渐变得面红耳赤。
　　“呼……哈哈。”
　　路翊抬头，只见竟然是罗文娜忍不住掩嘴发出了由衷的笑声。虽然因为她的笑声让暗精灵更不好意思了，但路翊听得出来那笑声中没有恶意。
　　“画得很有意思。”罗文娜认真地点评道。
　　克拉拉附和道：“是啊是啊。布莱克先生是位没什么个人特色的冒险者，你把他画得很独特呢！”
　　“是啊，感觉饭都看起来变好吃了。”鲁弗斯也填了一句，随后像是证明自己的说法，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他注意到布莱克的目光似乎追着勺子来到了自己的脸上，故而向对方投去疑问的目光。不过布莱克一如既往地只是温和地微笑了一下，仿佛在说“没什么”，这是他不想透露信息时十分拿手的反应。
　　暗精灵把托盘捧在胸前，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谢谢客人们的安慰……我以后会精进画工的。”
　　路翊坐在座位上，抿了口柠檬水。现在刺槐旅店分店地处他的管辖范围内，他可以轻松地听到整间旅馆内的任何交谈声，好在他已经学会控制这项技能，否则早就要被烦疯了。
　　邻桌的客人也觉得很有意思……看到高挑貌美的暗精灵们真诚又热情地画出一塌糊涂的内容，大家好像觉得格外有吸引力。
　　这算什么？所谓的“反差萌”？路翊捏着下巴，思考是否干脆要将“灵魂画手”当作刺槐旅店的卖点之一。在路翊发呆思考的期间，桌上其他人已经开始品尝刚端上来的主食。
　　“嗯……好吃。奶油酱香醇浓厚，搭配加入黄油的烩饭，只要一口就让人满足了。”
　　罗文娜说罢又专门挖了一勺饭上的料，自信品尝后擦了擦嘴赞叹道：“蝎子肉原来是这个味道，意外地令人容易接受。口感饱满扎实，香气很足。如果只有这些，或许这碗烩饭吃到一半就会觉得腻，但加入了清脆爽口的扁豆荚与西兰花后中和了这种香腻，相当美妙的搭配。”
　　“哇！罗文娜，你说得我都馋了。我和你交换一下，你尝尝我的蛋包饭，让我吃一口你的奶油烩饭吧。”克拉拉听着她的描述，顿时觉得碗里的美食不香了。
　　罗文娜点了点头，求之不得，她本来就对品尝各种食物很感兴趣，难得来到暗精灵的奇妙餐厅，她想多品尝几种。
　　鲁弗斯咀嚼着嘴里的食物，默默地数着蛋包饭里丰富的食材：洋葱末、胡萝卜丁、豌豆、玉米粒、枭腿肉、蘑菇……这些食材所制成的“炒饭”他曾在地下品尝过。不过现在除此之外还多了一层软嫩金黄的半凝蛋皮，里面或许混杂了一点点牛奶，顺滑地卷挟着炒饭溜入口中。当然，还有略带一丝甜味的辣酱，在不喧宾夺主的程度内刺激着舌头上的味蕾。
　　“这是不是也是亲子饭的一种？”鲁弗斯突然想到了什么，侧头问路翊。
　　“哈哈，没错。亏你想起亲子盖饭了啊？我记得你好久没点过了，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怎么会？刺槐旅店里就没有一样菜品是我不喜欢的。但是同时可选择的美味很多，导致我没机会再品尝一次。”
　　罗文娜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亲子盖饭是什么？刚才我在菜单上似乎看到了，我还以为那是家庭套餐一类的食物。”
　　路翊笑了一声，招呼暗精灵来为罗文娜做解答。
　　鲁弗斯今天的反应称得上称职的捧场王，路翊希望这次回去罗文娜有足够的题材往报纸专栏上刊登。这样一来，刺槐旅店地上店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意就都不用愁了。
　　鲁弗斯似乎知道他的心愿，他面前除了主食外的那几盘菜肴都被他主动盛出了两口就能解决的小份，分发给其余人，这样一来大家既可以品尝多种食物，也不至于会撑得反胃。
　　见布莱克一直坐在他们这桌，几人礼貌地询问是否耽误了他的时间。毕竟他现在是刺槐旅店的老板之一，开业第一天却一直坐在店里陪他们闲聊，让众人有些过意不去。
　　对此路翊只是随意地摆摆手：“没关系。这家店的店主是达斯。就是好几次在前厅和后厨奔波劳碌的那位男性。”
　　“是位很有精神的小伙子啊！”老裁缝弗里笑呵呵地感叹道。达斯今年已经三十三，儿子都已经八岁了，但对于老弗里来说他的确还是个小伙子。
　　达斯变了很多。现在几乎没人能把他和当初那个身无分文、满脸胡渣的落魄男人联系起来。一开始看管摊铺的时候他刮掉了胡子，修剪了头发。后来客人稀少的日子里他虽然对前途感到迷茫，但也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抓紧时间学习文字。当然，直到被告知自己要安排工人建造房屋，并且即将担任刺槐旅店的店长时，达斯彻底获得了新生。
　　看着现在挺直了腰板，在店铺中井井有条地忙碌调配的达斯，应该没人记得他当初的怂样了……路翊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他是个很踏实能干，也很有能力的家伙。我有自己的事，不能总待在店里，让他早点习惯这些也好。”路翊说道。
　　“布莱克先生，一如既往的神秘。”克拉拉用一种调侃的语气笑嘻嘻地说道。
　　“今天开业后，你要回到暗夜森林的树屋里继续长住吗？”鲁弗斯询问道。
　　“这可说不准。在这边的旅店中也会有我的长期居住间，就在最顶层，也就是三楼。等以后住宅区扩张我或许会在那边找一间房子住。只不过现在人手紧缺，那的屋子必须优先给员工们居住。”
　　鲁弗斯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随后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我刚才也提到过，这次来地下城附近，除了庆祝旅店开张，我同时也有护送这几位安全往返的任务。夜晚回城太过危险，马场的车夫估计也不会同意，所以我们的计划是在刺槐旅店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启程。”
　　“说的也是。来这里一趟路上就要花掉大半天，只吃一顿饭就回去太可惜，也太容易疲倦了，”路翊对几人微笑了一下，明示道，“刺槐旅店早上十一点前会有早餐菜单。外面的窗口处还会贩卖一种叫’盒饭’的便携食品。各位可以在回程的马车上享用。”
　　“哇！听起来很有意思。那也是暗精灵的特色吗？”克拉拉双眼放光地好奇道。
　　路翊点点头，张口就来：“是的。暗精灵自古喜爱狩猎和野营，但他们往往不会离开精灵树太远。盒饭虽然不能储存很久，但是口味要比肉干那种冒险者食品美味许多，算是在美味与方便中间的一种妥协点吧。”
　　得知几人到达地下城外，只在地下城门口的广场和黑市上转了一圈，在刺槐旅店柜台拿到房间钥匙后就直奔餐厅而来，路翊表示吃完饭后他们可以一起参观一下刺槐旅店地上店。
　　刺槐旅店地上分店的结构和地下有些许不同，因为地上难以建造树屋，所以采用了传统的旅店结构。
　　一楼一进门就是柜台，左侧是楼梯，右侧的休息区墙边有一个长长的吧台贩售饮品，可以在出发前小酌两杯，也可以要求店员直接灌进自带的储水器中。
　　穿过休息区向前是一间塞满上下床与地铺区域的巨大公共休息室。原本的帐篷区域被转移到了这里，如果不太在意个人隐私的冒险者想在室内睡个安心觉，但又不想花太多钱的话，这是个不错的选择。据暗精灵报告和路翊本人的观察，那些马场主雇来接送旅人的车夫大多选择睡在这里，想必是马场主愿意报销的旅费有限吧……
　　同样在一楼的还有公共洗澡间，男女各一室。鉴于路翊日后还准备建造专门的澡堂，外加上前期人力有限，刺槐旅店的公共浴室做得普普通通，无功无过。
　　二楼和三楼都是旅店区域。普通间在二楼，更宽敞些的高级间和奢华的豪华房则共用三楼深处的区域。同时，三楼还有一间可以看到暗精灵书写的传说故事、历史书、服装画册等读物的阅读室。顺带一提，如果旅行者感兴趣，还能在这里购买斯佩语书写的《精灵语入门》手抄版，著者当然是“布莱克”。
　　暂时还没有掌握印刷的技巧和能力……手抄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啊。路翊一边带众人参观介绍，一边在心里回忆起了准备开业期间的痛苦回忆。
　　“旅馆区域就是这样了。如果想要锻炼的话，从一楼的后门出去穿过两条小路，会看到一个开阔的训练场地……说是训练场地，但也没什么器械，只不过地方宽敞，就算施展拳脚也不会吵到还在休息的其他客人。”结束了介绍，路翊带着几人回到一楼的吧台区域。柜台里的酒保是一名穿着暗精灵传统无袖上衣的男性暗精灵，他摇酒时安静温和的姿态和修长有力的手臂线条吸引了不少女性驻足。
　　罗文娜推了推眼镜，用一副审视的公正目光远远地观察着。但克拉拉的眼神显然参杂了私情，小声地为暗精灵娴熟的动作惊呼着，顺便在内心感叹这个种族不分男女的优秀外貌，最后忍不住又凑过去消费了一杯低度数果酒。
　　鲁弗斯看了一眼吧台旁边的通道入口，他们刚才正是穿过这条走廊从刺槐餐厅来到旅馆的。刺槐旅店和餐厅虽然相连接，但两栋建筑物间有一小段距离。正是因为这一点，身处刺槐旅店中休息时不会被餐厅里热闹的人声所打搅。
　　路翊的导游任务完成，再跟下去，他就要把几人送回房间里了，他认为那样太过头了，只会热情到适得其反。
　　几人诚恳地感谢过布莱克后，克拉拉继续在吧台品酒。罗文娜并不喝酒，坐在她旁边拿出牛皮纸，用刚刚在三楼毫不犹豫买下的那本《精灵语入门》垫在下面开始写稿子。
　　老弗里迫不及待地返回阅读室，想要仔细观摩暗精灵的服装画册。经过刚才亲眼观察餐厅内穿着新奇服饰的暗精灵一族，他觉得自己已经沉寂多年的灵感源泉又重新迸发了。
　　可惜他不是一位身体强健的老人，也不会半点魔法，不敢进入危险的地下城内，只能恳请布莱克从暗夜森林那为自己捎来几块蛛丝绸，他愿意花大价钱买下。
　　“我要去问问才行。我刚才也说了，目前为止暗精灵只接受用蛛丝制作成衣，还没有卖过布料……唔，弗里先生，麻烦您不要用那种可怜的目光看着我好吗？我会尽力为您争取的。那我就先去地下一趟……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路翊拉着鲁弗斯到一边小声道，“上次我们在暗精灵那定制的衣服已经完成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取上来？这次你回去，莉蒂希娅就能穿上新衣服了。如果你不介意，还可以借给老弗里瞧一瞧。他看起来真的很热爱这些东西，那份热情连我都肃然起敬。”
　　“这么快？我以为要至少到这个月底，”鲁弗斯蹙眉疑惑道，“是不是沾了你的光？其实我没有那么急的……”
　　可以这么说，但不是我指示的。是暗精灵们自发的行为……路翊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干笑道：“总之就是做完了。正好我要下去一趟拿些东西上来，可以顺道帮你带上。”
　　鲁弗斯踌躇了几秒，看了看身后吧台边还在喝酒的克拉拉和陪伴她的罗文娜，又回头看向路翊：“其实我想和你一起去的。但是作为护卫，我不能离开委托人们身边太远。
　　“我知道，毕竟我也是冒险者。”
　　虽然我根本没接过护送任务。一定要说的话，在地下城区域外我是更需要被护送的那个。路翊在心里自嘲道。
　　“怎么说呢……刚才这么多人一起吃饭，虽然都是打过照面的，但总觉得你一直在维持着作为老板的营业状态，看着很辛苦。”鲁弗斯蹙眉道。
　　路翊用手指蹭了蹭脸颊，忍不住笑道：“很辛苦？哈哈，我在人面前的表现不是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吗？别露出这么内疚的表情，搞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鲁弗斯“嗯”了一声，眉头舒展开，表情变为笑容：“真不好意思，我的说法可能有些怪异，好像我很了解你似的。总之，我是想说，下次我们有机会再单独畅快地喝酒聊天吧。”
　　路翊听到这话的时候突然觉得心情很轻快，他弯了弯嘴角，随意地耸耸肩膀：“好，很久没有好好喝上一次了，只要你有时间我随时奉陪。先说好，我的酒量可不小。”
　　“那可太好了。”鲁弗斯也笑了，看样子他对自己的酒量也颇有自信。
　　路翊挥手告别，说自己次日一早会来旅馆一楼与他们汇合，一起享用早餐。话中他暗示自己今晚会睡在暗夜森林的书屋里，毕竟一来一回路上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这是对于正常人来说比较合理的安排。鲁弗斯对此不疑有他。
　　装模作样地回房间拿起法杖，披上魔法师袍子，路翊徒步走出旅馆，穿过广场区域去往地下城入口。今天黑市的摊位比起往日还少了些，稍微一想路翊就都懂了：今天来了不少的普通居民，其中不乏克拉拉和罗文娜这样的冒险者协会工作人员。部分在这摆摊的家伙或许在别处惹了事，不想被得知行踪，于是要么带上面具，要么早早收摊跑进地下城里去了。
　　进入地下城后，路翊熟悉地找了一个无人的拐角，隐去身形的一秒后就出现在了二层树屋的房间内。
　　上次制衣店的暗精灵表示衣服已经完成后，路翊就去将它们取走放在了这间房间的衣橱中。
　　打开柜门，一件墨绿色的小巧睡裙正垂坠在那里。挂在它旁边的是一条长长的华美紫红色礼服，从大方的耗料到走线细节都可以看出这件纯蛛丝裙子价格不菲，说它是给精灵女王穿的宴会服也毫不为过。
　　路翊取出了墨绿色的睡裙，亲手将它包在礼盒中。这是店员拿出来时的叮嘱，说平时保存最好挂放，所以路翊决定等鲁弗斯来取的那天再叠起来。
　　“家人的生日啊……真不错啊。莉蒂希娅应该会很喜欢。”路翊笑了笑，虽然他没有见过莉蒂希娅，但早已从鲁弗斯的种种话语中勾勒出了一个有着红色长波浪头发的可爱小女孩的模样。
　　他又看向衣橱里的紫红色礼服。这两件衣服都是送给亲人的。唯一的区别是，一件马上就将送到对方手中，一件或许永远都送不出去了。
　　“只能挂在我自己的衣橱里，搞得我像是有女装癖一样。”
　　当初被鲁弗斯一说，就真的订下去了……其实事后应该去和店员说取消的。路翊又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那条送给妹妹的裙子，最后只是轻叹了口气，轻轻地将衣橱门关上了。
　　他伸了个懒腰，总觉得自己今晚好像忘了什么。是什么呢……路翊捏着下巴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努力回忆着。
　　“地下城大人……”
　　“路翊大人，地上还没有到天黑的时候吗？”
　　突然，一道稚嫩的女声传递到了路翊的脑海。
　　……啊。
　　路翊踱步的动作猛然停止。他的记忆复苏了——自己是不是答应了莎乐美，等外面天黑了就召唤她到地面上去看看的？
　　和鲁弗斯他们吃了个饭，路翊完全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他忍不住捏着眉间，用指腹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作家想说的话：】
　　地“上”城已开放设施：
　　－旅店
　　－餐厅
　　－马棚（可升级成驿站）
　　－黑市
　　－员工住宅区（小）
　　……
　　开始一点点建城了！
　　不知不觉写了约20w字啦！连载快3个月了（五月疫情在家更新速度比较快就是了）感觉这文真的要写一年多啊哈哈哈


43 神秘男人再度出现
　　“布莱克”今天会睡在暗夜森林，再出现在地面上就说不通了。怎么办呢？莎乐美的脑回路很单纯，但爽约总归不太好。
　　路翊一抬手，莎乐美半透明的身躯顿时浮现在房间中。
　　她左右看了看，手指搭在下巴上疑惑道：“诶？这里是地上吗？怎么看这里都是暗夜森林吧？”
　　“你还挺清楚的吗？已经来玩过了？”路翊无奈道。
　　莎乐美用力点了点头：“我很努力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留下痕迹！不过我特意去劳蕾尔那里打了个招呼。她当时好像准备睡觉，掀开被子发现我在里面的时候吓得脸都灰了——诶，不过暗精灵的皮肤好像本来就是灰的耶。”
　　……真是不容易啊，劳蕾尔。路翊在心里默哀。
　　莎乐美围绕着路翊转了几圈，嘟着嘴道：“地下城大人，今天怎么在不一样的身体里？我觉得之前那具更配得上您哦。”
　　“你更喜欢那具身体的样子？这是幽灵族的审美吗？”路翊好奇道。
　　莎乐美思考了几秒，她自己好像也弄不太懂：“幽灵族没有自己的审美，是根据前世而定的。但是我没有前世，生来就是幽灵了……哦！或许是因为，那具身体有种’地下城大人原本的样子’的感觉？唔。我也说不好。但是但是，头发黑黑的长长的，眼睛也是宝石一样的金色，怎么想都比现在好看一万倍呀！”
　　“你还真敢说。”路翊抽了抽嘴角。想到刚才晚饭时那位因为画不好自己瑟瑟发抖的小暗精灵，又看了看面前这位锐评自己躯壳不够好看的少女幽灵，内心不禁感叹地下城才开放了三层，生物多样性就已经足够丰富了。
　　莎乐美不解道：“我说错话了？”
　　“没事，”路翊淡淡地笑了笑后对莎乐美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来往的人类很多，戴个面具穿个斗篷混入其中即可。就算被看作可疑人士也没问题。为了以后我本体的假身份做铺垫——建造地上区域的神秘人、神灵在地上的代行者、与信徒沟通的桥梁……这样的存在会于暗精灵的地上店铺开业第一天去晃悠一圈其实是很正常的事。”
　　“地下城大人就是地下城大人，为什么要装作代行者呢？我不太懂……”
　　莎乐美苦恼地思考了一会儿，果断宣告放弃：“算了，总之您觉得这样合适就再好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
　　路翊话音未落，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下一秒重新出现的时候，他换上了自己原本的那具身体。
　　他身着上次去地上“修路”时的黑袍子，将质朴的兜帽罩在头上，掩去了低束在脑后的马尾长发，脸上是铜制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他指了指衣襟口的宝石胸针，莎乐美十分欢快地飞跃进去。路翊轻碰了碰胸针的边缘，原本就冷冰冰的无机物变得更加寒冷，如果是那些所谓“灵感强大”的人类靠近，一定会感觉到令人不适的阴气。不过对路翊来说这里附着的是他创造出的小幽灵，莎乐美小姐，所以他只感到一股没由来的欣慰。
　　“我今天在地上也见到了不少魔法师，其中保不准有教会所属的光魔法师。你最好不要现身，一来免得吓到人，影响旅馆首日营业。二来省得第三层还没开放就被光魔法净化了……”
　　“不要啊——”莎乐美拉长了尾音用哀怨的语气吐出抱怨，路翊似乎能在眼前看到她鼓起来的脸蛋。
　　确保莎乐美会乖乖听话缩在胸针里不出来后，路翊瞬移至了马棚后方不远处的空地上。
　　这里没有道路，自然也就没有灯火。路翊的身影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从月光的阴影中不着痕迹地出现。
　　莎乐美第一次见到月亮和地上的夜色，月光比她想象得更皎洁，天空中没有云朵和雾气，即便是黑夜，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透彻。
　　虽然新奇，但对于幽灵来说这可不是适合他们活动的好环境。
　　“地下城大人，旅馆在哪里？很多很多的人类在哪里？”莎乐美的声音传入路翊的耳朵里。别人是听不到她的声音的，毕竟她现在只是一枚胸针。
　　“不要这么心急。我总不能在最热闹的餐厅正中央凭空出现，那样一来我们可就没法安静地参观了。”
　　路翊向马棚的方向慢悠悠地散步，那是去往地下城口的必经之路。他路过点着灯的马棚时，得到了更换身体后的第一句寒暄。
　　“晚上好，先生。您也是来参观地下城和暗精灵的旅店的吗？如果您带了马，可以让我们来照顾。”穿着裤装，脚上套着黑色同筒靴的茱莉女士热情洋溢地隔着老远打招呼。今天他们的马棚可太忙了，但她依旧挂着丝毫不减的笑容，不想漏过任何潜在的客人。
　　茱莉得知丈夫达斯获得了比看摊位更好的差事，激动得无以复加。她心想布莱克先生可真是位犹如神灵的大好人，拯救了他们一家子的人生。虽然马棚的收入比起旅馆来说或许微不足道，但她希望能多为那位先生带来一点收益，以作报答。
　　她努力记下常来的冒险者们的喜好、他们爱马的名字和习惯，也以此反推出大部分首次到访的家伙，多嘴地向他们介绍地下城附近的种种，顺带提一下布莱克先生的摊子——现在改成刺槐旅店了。
　　黑色的斗篷，半截面具，没有带武器……或许藏在衣袍下了，很多冒险者不喜欢被人知道自己使用的武器。茱莉女士局促地拍了拍自己沾上了干草的围裙，总觉得面前这位男士透露着一种神秘却危险的气息。
　　但她没有太过担忧，因为就在后方不远处，一名暗精灵助手正在那看着自己。茱莉本身是一名毫无战斗能力的普通妇女，与大部分城市里的小姐的区别就是干惯了农活的双臂更有劲儿些，但对上冒险者她依旧毫无反抗之力。路翊也深知这一点，随着来往地下城的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他安排了一些暗精灵去和茱莉女士一起工作。
　　“这么晚了，可女士你的笑容依旧和早晨的阳光一样耀眼。很可惜，我今天并非骑马而来，无法光顾你的生意。”
　　路翊没有被面具掩盖住的下半张脸一看就很年轻。茱莉听到他的赞美，笑呵呵地拍了拍围裙：“真是位会说话的年轻人！如果你要问路或者找什么人，随时来问我吧！”
　　“一定。”
　　路翊轻笑了笑，微微点头后径直向前方走去。
　　对莎乐美来说，要理解达斯一家的故事有些困难。她不明白“施工队”是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责任不在达斯父子身上，最后丢工作的却是他们。要和一个没有在任何构成的社会生活过的幽灵解释清这些太麻烦了，路翊只能简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莎乐美的兴趣来得快，转移得也快。她前一秒还在嚷嚷着“我也想骑马”，让路翊不得不思考了一下“幽灵会骑幽灵马吗”、“那幽灵的屁股确实能坐在幽灵马的马鞍上不会漏过去吗”一类的哲学问题，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下一秒路过地下城口黑市广场的莎乐美已经大叫着“我想去旅馆”了。
　　刺槐旅店现在是最热闹的时候，餐厅已经几乎满员，酒吧吧台前也坐满了人。路翊走进店门的时候，只有柜台里的暗精灵眼底露出了一闪而过的震惊，反倒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们对这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司空见惯了，顶多打量几眼就算了，不会贸然靠近，以免惹上是非。
　　柜台里的暗精灵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小声惊讶道：“您……您怎么这样来了。”
　　路翊用指尖敲了敲胸口的胸针：“带莎乐美小姐来看看。”
　　暗精灵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地下城第三层的幽灵管理人一事最初是保密的，只有劳蕾尔大人和地下城大人本人知晓。但是后来这位还没有正式上岗的幽灵总是去吓唬劳蕾尔大人，让本身就醉心工作的劳蕾尔精神十分疲倦，那之后地下城大人就特别允许提前公开了莎乐美小姐的身份，并让她偶尔去找别的暗精灵玩耍，不要只盯着劳蕾尔一个迫害。
　　对于暗精灵们来说，莎乐美虽然年幼，但却是第三层的管理者。也就是说她是和劳蕾尔大人同级的存在。想到这些，柜台内的暗精灵眼神恭敬地对着那枚胸针点了点头。只见突然透彻的宝石内部出现了一张鬼脸，瞪着大眼睛猛地扒在宝石内侧向外张望。暗精灵差点没叫出声，浑身一激灵。
　　路翊不低头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皮跳了跳，伸手做了一个五指轻轻搭放在心脏上方的行礼，这既是现在地下城祈祷的同一手势，又是遮住莎乐美视线的最原始方式。
　　莎乐美“呜”了一声，小声念叨着自己不会再恶作剧了。但路翊决定暂时不理她，让她在“小黑屋”呆一会儿。
　　暗精灵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惊吓中缓了过来，干笑了两声：“我为您找一位工作人员带着到处转转，介绍一下旅馆吧。”
　　“不用了。”路翊摇摇头，他知道对方的意思是要找一位同族给路翊胸针里的莎乐美小姐做引导介绍。路翊可以直接无声地与莎乐美沟通，见这会儿正是最忙碌的时候，便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莎乐美犯错的次数不少，滑跪的频率也很快。路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不大一会儿就在对方软磨硬泡的“反思”中败下阵来，原谅了她不合时宜的恶作剧。
　　有什么办法呢？反正是我造出来的……路翊拿开了阻挡莎乐美视线的手，让她从吧台开始，亲眼见证地上世界的热闹和人类的百态。
　　克拉拉和罗文娜还在原处。克拉拉喝得微醺，开始和罗文娜抱怨自己找不到理想的结婚对象。罗文娜马不停蹄地挥舞着笔杆子，询问她想要找什么样的对象。
　　克拉拉陶醉地畅想着，笑呵呵地答道：“年轻，英俊，强大，温柔，有钱。最好可以带我去大城市，或者干脆周游世界，去各地旅行冒险……”
　　“哦是吗。”罗文娜头也不抬地快速回道。
　　路翊：“……”
　　莎乐美在胸针里疑惑道：“路翊大人，她是不是在敷衍？”
　　路翊半晌才答道：“……是的，没错。”
　　如果自己说了那么多心里话，听的人只给出两个单词回应，自己一定会在心里感到失望和凉意。
　　但是克拉拉并未恼怒，只是继续唠唠叨叨地说着，显然她并不需要罗文娜的回应，而对方也很清楚这一点。
　　“每个人和朋友相处的方式都不一样。”路翊在心里如此告诉莎乐美。
　　接下来他向莎乐美介绍了这两人就职于冒险者协会，并大致解释了协会的构成和作用。当然，一切都是无声的。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个穿着黑袍和面具的神秘家伙一言不发地熟练穿梭于旅馆中。
　　三楼的阅读室里老弗里德身影已经不见了。他年纪大了，晚上困得很早。路翊知道刚才他哪怕眼皮打架都不愿意离开阅读室，是鲁弗斯保证明天会借给他真正的蛛丝裙子看一看，他这才满心期待地放过了自己，回房间睡觉去了。
　　鲁弗斯和老弗里住一间房。老弗里睡下去了，他也不好点着灯在房间内保养武器或读书，在一楼也很难加入克拉拉与罗文娜的对话，于是便在旅馆后不远的场地散步消食，活动活动身子。
　　虽然路翊觉得以现在自己这副头发被掩在袍子里、脸上戴着面具的模样，即便出现在鲁弗斯面前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甚至有些好奇鲁弗斯对“神秘黑衣人”的反应。但对方和自己的交流不少，万一鲁弗斯想要凑近交谈，路翊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在小动作和微表情上展示出“布莱克”的一面。
　　所以他向旅馆后方的反方向——地下城口的广场走去。
　　当初只有树桩和雪地的区域现在铺满了地砖，路翊穿梭于黑市的摊位之间，不知不觉中这里发展成了他以前见过的圣诞集市那种模样，一排排的摊位与木板架搭成的移动式小店形成了并排的过道。这里有做普通生意的家伙，就像好几个月前的路翊一样：卖基础装备、武器和回复药。有从地下城出来就地贩卖魔物尸体、药草等收获物的。也有……明显是来销赃的人。
　　就像面前这一位。
　　路翊抬了抬眉毛。莎乐美被摊位上闪烁着玫红色光芒的大颗宝石所吸引，所以路翊听从这位小小姐的恳请，来到了一个男人桌前。他和路翊一样戴了一副面具，深咖色的大胡子却一览无余。路翊认为对方最为标志性的部分根本没有被挡住。
　　他皮肤黝黑，看起来十分粗糙，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海风味儿。路翊扫了一眼他桌上的物品，珠宝，矿石，金币，还有一些不知价值的艺术品被扔在一旁，这是一位来自大海的冒险者——某些时候或许也可以称他们为海上强盗。
　　他的同伴此刻正在旅馆喝酒休息，他们刚赚了票大的，但那批货在南方出不了手，所以只能一路辗转来到北方。
　　在无人管辖的地区处理货物，而且来往的冒险者大部分都有经济实力消费，不错的主意。路翊并未因为对方在自己的地盘上销赃就心生不快，他的地下城不是光明女神的神圣教堂，这点程度的灰色行为他是可以接受的。
　　被路翊打量得有些心虚，大胡子在心里咂舌：这很邪门！他可从来不会被人盯得犯怂，尤其是面前这种哪怕罩着宽大外套也看得出身材纤长的年轻男性——看他脖子的粗细和那两根锁骨就看得出来……
　　“需要什么？我的价格绝对比市场价便宜很多。东西都是真货，售出后不退不换。”大胡子的语气还算客气，但保持着一种警惕感。
　　“这块宝石怎么卖？”路翊指了指那块玫红色的宝石。莎乐美兴奋地在叫着“我想用它搭配劳蕾尔小姐做给我的红色洋装和蝴蝶结！”
　　“五百七十金币。这是产自南大陆沃卡诺群岛上的魔矿，你……应该是位魔法师吧？”大胡子转了转眼珠子，打量着路翊挑着眉毛回答道，“既然如此，想必你已经能感受到这块宝石中的火魔法和大地魔法了？”
　　“先生，请不要随意试探你的买家。我知道它应有的价值。我出三百金币。”路翊平和地回答道。
　　“三百！？……哦，呃，我不是质疑你。但你真的知道它的价值吗？如果去城里的珠宝店，大把的人会出六百金币起的价格收购。”大胡子先是气呼呼地大叫出声，但看到路翊藏在面具下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顿时又把骂人的话语憋了回去。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本能的危机感。
　　路翊把声音放低了些：“海盗先生，我们不如坦诚一些。如果你真的能够在城里以六百金币卖掉它，为什么它会长途跋涉穿过一整个国度出现在这里呢？魔矿中的魔力是会随着时间逐步减少的，从你们拿到手起，已经过了半年了不是吗？”
　　大胡子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眼睛盯着路翊，但身体却向后靠了一些。指出自己是海盗这还不算离谱，眼尖的冒险者或许能从细节看出端倪，但其他的信息他只和同伴在房间里很小声地讨论过。那音量绝对不足以穿过墙壁和天花板。
　　一定是那个家伙在酒吧喝多了乱说话了！大胡子无力地伸手比了数字：“四百三十。再怎么说这也是魔矿。”
　　“我知道，先生。但这块魔矿里微不足道的魔力对我来说压根没什么意义。我只是看上了它的颜色，想要买给我的新孩子。她刚才看到时就在和我说，说她尘封已久的老旧身体很需要这块漂亮的石头做一些点缀。”路翊笑了笑，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令眼前的大胡子目瞪口呆的言论。
　　新孩子？尘封已久？这人真的有点诡异……要不就卖给他吧！别惹祸上身。大胡子在心里忍不住嘀咕。
　　莎乐美闷闷道：“他好磨蹭。我不可以直接抢吗？”
　　“最好不要。你要有一些最基本的礼貌和素养。”路翊提醒道。
　　“好吧，好吧。”莎乐美使劲儿点了点头。
　　大胡子瞪大了眼睛。他刚才似乎听到了一个稚嫩尖细的女童声正在和眼前的神秘男人对话！可是左看右看，哪里都没有小女孩，甚至连女人都没有。而且其他摆摊的卖家和挑选中的客人都没有察觉到那对话。幻听……？真是见鬼了！
　　“三百五十您看可以吗……我送你这个小盒子里的几颗海珠，可以串起来做装饰……”大胡子男人彻底没有了以往的气势，搓着手询问道。
　　“好的，谢谢。不用包起来了。”
　　路翊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宝石和小盒子装入宽大的衣袍中。大胡子男人见他似乎转身要走没有要掏出钱袋的意思，一时间呆愣在那里，搞不懂他这是准备明抢还是怎么着。
　　“哦，忘记说，钱已经在抽屉里了。你可以点一下。”路翊回过头来点头示意。
　　大胡子男人以一种夸张又可笑的表情停顿了一下，呆呆地低下头去打开抽屉，拿出那个不知道何时出现的钱袋，张大了嘴，一直到那道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这才如梦初醒地打开数了数金币的数量。
　　“真的、真的见鬼了……！这是魔术？还是真正的魔法？空间系魔法？几乎只在传说中出现的高级魔法……”
　　他不知道该感叹那诡异的男人竟然真的如实付了钱，还是该回味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切，去找同伴讨论一下那个神秘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不，还是不要说出去了。大家都说，知道的太多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大胡子自言自语地咕哝着，魂不守舍地又坐了一会儿突然后怕起来，逃跑似的卷起东西跑回房间去了。
　　【作家想说的话：】
　　给莎乐美买亮晶晶
　　虽然旅馆需要资金周转地下城也要吃钱，但还是有点富余的现金的！遥想刚来的时候还要卖睡衣　还喝不起啤酒……


44 熟悉的身影
　　鲁弗斯从劝老弗里睡下后，一直在旅馆后方的空地上晃悠。这里有几个可以用于锻炼剑术和拳脚的木桩，还有用于射箭的靶子，是为冒险者们晨练准备的。或许早上人会多些，但正值吃饭喝酒睡大觉的黄金时间，这块空地上空无一人。
　　看向不远处的员工宿舍楼，鲁弗斯开始真心觉得这里是个不错的住处，确实适合他和莉蒂希娅离开克劳福德家后躲藏一阵子。
　　不知道洁拉是否会和他们一起离开。如果她能在莉蒂希娅身边，莉蒂希娅一定会十分高兴。但这样的想法或许太过自私了，就算洁拉是女仆，那也是克劳福德家的女仆。别说村庄，这些贵族家的女仆哪怕去小城镇里都是足以被人仰视的存在，她们不用干重活儿，有柔软的床铺和漂亮的裙子穿，而且会随少爷小姐们一同接受贵族的教育。
　　如果洁拉和他们一起离开克劳福德家来到地下城外躲风头，生活质量毫无疑问会下降几个阶层。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是被奧琳朵夫人买下来的佣人，是“私人财产”，从庄园逃跑意味着她在斯佩王国会被判罪，以后一辈子都要在躲躲藏藏中度过。
　　“我该把计划早点告诉她，好让她可以慢慢思考再做决定。可是……”
　　鲁弗斯叹了口气。他至今还没有把脱离克劳福德家的计划告诉任何人——布莱克除外——他怕奧琳朵夫人会从中阻挠，虽然鲁弗斯搞不清为什么视两人为眼中钉的奧琳朵一反常态地悉心关照起莉蒂希娅的病，但他总觉得这不是好事。
　　就好像莉蒂希娅的病好了，她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似的……
　　哪怕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想，鲁弗斯依旧因为这个想法皱起了眉头。
　　任何人，即使是素不相识的冒险者也有可能在酒后告诉别人这件事，你永远无法得知消息是从哪儿走漏的。
　　但是鲁弗斯没有后悔将这件事告诉布莱克。他觉得布莱克有些不一样，鲁弗斯很难想象他会把自己吃饭时倾诉的秘密告诉他人的模样。虽然布莱克说自己是个商人，情报也是商品的一部分，但鲁弗斯却从未看到他和其他人类贩卖类似的情报。更多的时候布莱克都不知所踪，出现的时候要么一个人，要么和暗精灵待在一起。就像是……
　　就像是他不是从人类社会来的，而是本身就和暗精灵一族出自同处，这么一来布莱克自然更亲近他们。
　　真是个异想天开的想法。鲁弗斯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是莉蒂希娅转述的魔幻故事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
　　鲁弗斯踱步的期间，一个手里捧着一大包布裹着的鼓鼓囊囊东西的大胡子男人行色匆匆地快步走来。他戴着金属的面具，嘴里嘟囔着什么。鲁弗斯肯定他不是去员工宿舍的，那么经过这里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旅馆的后门。
　　他并未在意，这样鬼鬼祟祟的人在旅途中不少见，八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如果恰好接下了寻找通缉令上的犯人一类的委托，多看两眼这样的家伙准没错。
　　“……见鬼……见鬼了……哦！操，怎么有个人大黑天的站在这里！？”
　　鲁弗斯惊讶地微抬眉头。这个大胡子看起来不像是那么没有警觉性的人，只看手掌上的老茧和身上的黝黑肌肉也不难看出他是个武艺不赖的家伙，不至于险些一头撞上自己都毫无察觉。
　　“我难道不能站在这吗？这可是公共场所。”鲁弗斯压低了声音，不满地反问道。虽然他希望一直保持平静和友善，但这是和这种家伙交流的正确做法。一旦让对方觉得你好拿捏，他必然会蹬鼻子上脸。
　　“‘红发的鲁弗斯’……！？”大胡子男人认得鲁弗斯，确切地说他和他的同伴认得全国大部分知名冒险者的外貌特征。这是干他们这一行必须知道的。
　　他愣了一下后脱口而出：“我、我的意思是，这也太黑了。该死，真是邪门，我现在需要一些光亮……”要是平时，大胡子或许会不服气地和对方争论几句。但他这会儿说话的时候眼睛左右乱撇，最后只蹦出几句干巴巴的谩骂。
　　鲁弗斯皱眉道：“你看起来很不对劲。我在黑市上见过你摆摊……怎么，广场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鲁弗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旅馆的方向。他担任着护卫三位普通市民的职责——两位没有战斗力的文职女性，一位走路都比别人慢半拍的老爷爷。如果地下城附近真的出了事儿，他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他拦着捧着包裹的大胡子想问个清楚。大胡子男人烦躁地扯了扯胳膊，没想到面前这个红发小伙子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他的胳膊根本纹丝不动。
　　大胡子男人也不知道是烦透了，还是终于遇到了一个看起来靠谱的人类同族，压着声音胡乱道：“见鬼了！我不是说了吗？见鬼了！一个诡异的黑袍男人养了一只看不见的鬼……啊，我也就是胡乱猜测，说到底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明白……”
　　“……”
　　鲁弗斯看着一下子愤慨激昂，一下子又畏畏缩缩的大胡子男人，越发觉得事情有些奇异。
　　“黑袍男人？他有什么外貌特征？他看起来很危险吗？”鲁弗斯追问道。
　　“哦，有点……我是说……很危险。他也没做什么，只是来买了一块宝石，但就是给我感觉很危险。要知道，干我这一行的直觉一般都很准。”
　　鲁弗斯“哦”了一声：“你是干什么的？”
　　“呃，我是……我是一名货船工人……这不重要！”
　　鲁弗斯抿了抿嘴。货船工人？要他来看这八成是一个在海上以打劫货船为生的男人。不过在委托任务板上并没有出现这家伙的肖像，所以鲁弗斯不准备追究。
　　大胡子左右看了看，颤悠悠地说：“他穿着笼罩全身的黑袍，把头整个遮住了。面具盖了大半张脸！和我脸上这个差不多……嗯？可我脸怎么露出来的部分比较多？”
　　“总之，光线昏暗，我看不清兜帽里的头发颜色，也看不清他里面穿了什么。不过至少我能肯定他身材偏清瘦，有双修长白皙的手，一看就没风吹雨淋过，也没做过重活儿。”
　　“哦，我想起来了，他的面具下有一双像是金色的眼睛，我在此之前从来没见过金色眼睛的家伙。但我不敢多看……”
　　鲁弗斯怔住了。
　　他恰好见过一个有着金色眼睛的人！
　　但是那个人已经死了足有半年，至少目击者是这么说的。
　　路翊……那个在雪山上救下来、约好了要好好生活却人间蒸发的漂亮青年——他是鲁弗斯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有着金色眼睛的人。
　　这绝不是他认识的人太少。打听全国上下，甚至从南大陆来的旅人中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表示自己见过金色的眼睛。
　　如果真的是路翊那也说得通。虽然在地下城死去的人尸体会像被吸收一般蒸发，但说到底没有人亲眼目睹他的死亡。当初同行者说的是“他被关在了满是魔物的密闭房间里，必死无疑。”
　　鲁弗斯微张开嘴，确认道：“你确定？你确定是金色的眼睛？不是土黄色、或是琥珀色在灯火的照耀下折射得像金色一样？”
　　大胡子“啊？”了一声，抬起头来发现鲁弗斯的表情认真得吓人。他可不想为自己的话语担责任，连忙摇头摆手：“不，我不能确定！说不定真的是光照的缘故呢？仔细想想，怎么会有人有金色的眼睛？”
　　“你说’养了一只看不见的鬼’又是什么情况？请把刚才的情况从头到尾如实描述给我，我会支付一大笔情报费的。”鲁弗斯认真地说道。他的用词很客气，语气却严肃得不容置疑。
　　……
　　路翊在黑市转了一圈，没再看到令人满意的东西。现在的他体内所持有的魔力不是普通生物能够比拟的，所有增强魔法、辅助魔法回路的道具在他看来都像玩具一样可爱，而冷兵器类他用不好，食物没有看得上眼的，可挑选的商品几乎为零。
　　一定要说感兴趣的东西，或许就只剩下稀有矿石和珠宝了。说来遗憾，目前地下城还没有这方面的大量产出，有很多产业都因此无法开展。然而在黑市上买个一两块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除了打两个零碎的物件，别无他用。
　　离开黑市，路翊走到了人迹稀少的偏僻一带。说偏僻，其实他的视野范围内仍然依稀可以看到远处广场与旅店的点点灯火。如果这是真正的小镇，饭后四处散步的居民肯定会步行至此。不过这里截至目前为止依旧是荒郊野外，只不过是一个有休息处的荒野，那些从城里前来的旅客不敢跑到没有道路的地方去。虽然旅馆的前台说附近有暗精灵们定期巡逻驱赶魔物，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漏网之鱼隐藏在黑夜中？
　　不知道是否有一天这里可以变成真正的城镇？路翊不切实际地想着：一个……没错，一个暗精灵们和人类，还有尚未被创造出的那些地下城居民能够和谐共处的城市，像莎乐美这样没有恶意的幽灵或许也能在晚上跑出来玩耍。这样的构想似乎有些异想天开。
　　如果势力发展得太大，首先坐不住的会是北方领地的贵族们。斯佩王国的边境村庄距离地下城的距离还是太近了，在这里公然建城或许是一种对王国的挑衅。尤其是当这座城市里的居民大多擅长魔法且并非人类时……
　　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他嫌弃地下城离城市太远，路上危机四伏不方便往返。现在他却担心地下城离斯佩太近了。要是像传说中被雪山之神庇护着的克里斯塔洛山脉一样，离斯佩远远的就方便多了……
　　现在可以得知西南方全部都是斯佩王国的领土。往北穿过广阔但充满魔物的康奈可平原，会来到驻扎着游牧族的克里斯塔洛山脉脚下，山上有自称圣族的人类和兽人，比如冰狼族与雪狐族。往东走上几天则是悬崖峭壁下的大海。
　　这么一看，自己还真是夹缝中生存啊……或许地下城本身就不应该来到地上？
　　“真漂亮……谢谢您，地下城大人！我该把它装饰在腰后，还是胸口呢？”莎乐美透过路翊的胸针石壁，扒着睁大眼睛看着他手上那块刚刚买下的宝石。
　　“随你喜欢。劳蕾尔给你做的裙子上蝴蝶结在什么位置？”路翊用食指和大拇指拿着那块玫红色宝石在眼前微微转动，它在月光下呈现通透又饱满的光泽。
　　“劳蕾尔姐姐把蝴蝶结做成了可拆卸的，我可以放在胸口，也可以放在腰上，还可以放在头顶！”莎乐美兴冲冲地回答道。
　　“劳蕾尔的动作挺快的啊，你要好好感谢她。她平时可不会动手给人缝衣服，都是让后辈们做的……话说你都叫上她姐姐了？”
　　“嗯，暗精灵的大家都是我的哥哥和姐姐。”
　　莎乐美快乐地回答道。路翊能感到自己的胸针轻颤了几下，想必是莎乐美闲不下来在蹦跶。
　　“唯一可惜的是这块宝石是一枚未加装饰的原石。如果切割打磨过，配上精致的金属底托会更适合搭配衣服。暗精灵们虽然擅长手工，但更偏向于编织和搭建树屋，对这种锻造类的技法不太擅长。”
　　莎乐美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使用这块宝石，对它现在不加修饰的模样没有意见：“这样就挺好看的了呀？嗯……或许以后地下城大人会创造出擅长切割石头的种族呢？到时候再请他们帮我打磨吧。”
　　“的确，说不准呢？如果真的有那再好不过。珠宝首饰与服装店搭配，一定会有不错的销路。”
　　“什么销路？……咦，地下城大人，似乎有人往这个方向来了。明明这附近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是迷路的客人吗？”莎乐美突然惊讶道。
　　“能在这块只有巴掌大的地方迷路的家伙应该不多见。”
　　路翊随口答道。他其实也有几分惊讶，不是惊讶于有人过来，而是因为来的人是他十分熟悉的鲁弗斯。对方应该不是正巧散步过来，因为他靠近的姿态有些警惕，但并未表露出敌意。
　　碰巧叫他遇上那个大胡子海盗了？鲁弗斯是个挺有正义感的人，而且颇有勇气——他有这个资本。或许听了对方的诉说后，鲁弗斯决定来一探究竟。路翊在心里猜测道。
　　他希望今晚自己四处游走的消息能够悄悄作为某种无法被证实的传闻流传开。神秘、捉摸不定、与地下城的神有密切联系……这是路翊想要塑造的形象。他策划中的最后一步就是要找到一个或几个“幸运儿”，亲眼目睹自己使用“瞬移”消失在原地的场景。
　　传闻世界上唯一一个会使用空间魔法的是光明女神教会总部的主教安东尼奥・弗雷德先生，或者说他是会使用的人里唯一一个在众人面前露面的。不过据说他本人，一个总是笑眯眯的、无人知晓其年龄的老头子，并未承认自己掌握这项魔法，只说那是一种类似马戏团魔术师所使用的小把戏。
　　其实由鲁弗斯来担任这个见证“神迹”的角色也不错，冒险者协会的克拉拉女士他们很信赖他，想必他的话在群众间颇具说服力。唯一让路翊无奈的就是自己那无处安放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路翊缓缓收回自己捏着宝石的手，垂放下去。月光照在他半仰的脸上，虽然戴着半个面具，但路翊有些没由来的心虚。他故作淡定地拉了一下兜帽，从斜侧面向鲁弗斯前来的方向转了一点身体，顶多十五度角，随后便一言不发。
　　莎乐美在胸针里安静地眨了眨眼睛，感觉气氛有些不一样了，但却想不通原因。
　　鲁弗斯和黑跑男性保持着至少五六米的距离。他身上带着武器，而对方至少肉眼可见范围内双手空空。即便如此，但凡对外界有一点警觉性的冒险者都不会想当然地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这又不是委托……如果不是我有想要确认的事，绝不会做这么危险的行为。鲁弗斯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眼睛都干了，仔细地上下盯着对方看，但那袍子的确捂得太严实了，甚至连眼睛都掩盖在了兜帽的阴影下。
　　要是这有除了月光以外的火光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好。
　　见对方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反应，鲁弗斯主动将手离开了武器抬起，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清了清嗓子随口道：“晚上好，神秘的先生。今晚的月色挺不错的。”
　　“……”路翊差点没绷住，他尽量保持略带笑意的声音提醒道，“是的，很不错。不过这句话还是少说为好。”
　　鲁弗斯想说“为什么”，但从第一个音节起就卡在了喉咙里。
　　很像。声音也很像。鲁弗斯的记忆一瞬间回溯到半年前那个雪原上生活露营的夜晚。说实话他也无法保证自己的记忆是否有误差，毕竟路翊和他一共只相处了一天，而那一天已经过去半年了。
　　“地下城的一切还令人愉快吗？冒险者先生。”路翊按照计划抛出了一句相当有东道主精神的问话。
　　鲁弗斯还在努力地比对这个声音与回忆里模糊的声线，一时间失语了。
　　路翊说完话见鲁弗斯没回应，有些尴尬。不是你先来打招呼的吗？面对这样一个一看就不对劲的神秘存在，联想到精灵们的传说……就算没联想起来，也该赶紧套消息多问两句啊！
　　再主动搭话，显得自己这个神秘人有点掉价。路翊抿了抿嘴唇，决定直接执行最后一步瞬移离开。
　　鲁弗斯实在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冲上去到正面仔细看看？不、那样太鲁莽了，或许会被当作攻击的信号。
　　就在他这样想时，只见黑衣男子向前欲要迈出一步，鲁弗斯瞳孔一缩，在仓促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是路翊吗？”
　　“……！”
　　路翊的身形停顿了一下，微微摇晃。这是很小的破绽，在昏暗的夜色下微不可查。躲藏在胸针里的莎乐美却明显地感受到，紧贴着衣物另一侧的胸腔里传来了她所没有的剧烈心脏跳动声。
　　没有露出脸、头发、眼睛任何关键部位，声音甚至也为了神秘感故意装腔作势了一点。路翊完全没有料到鲁弗斯会联想到自己身上。说到底，“路易”这个身份已经是个公认的死人了！鲁弗斯怎么还没放弃？
　　而且他的发音……路翊被遮挡在阴影中的眼眸微颤，鲁弗斯竟然还记得他名字的准确叫法——是字正腔圆的“路翊”，不是像英文一样的“路易”。
　　这连地下城的小家伙们都经常弄混叫错，因为那更符合这个世界语言的发音特征，路翊没太放在心上，故而也不怎么纠正。
　　“路翊”和你只相处了一天而已。真是个离谱的家伙……路翊在心里动摇地默念着。
　　或许是对方没有给出“那是谁？”的回应，鲁弗斯匆忙继续喊道：“是你吗？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留在这里，成为……”
　　鲁弗斯话音未落，只见对面那道黑影像是鬼魅一般，凭空从眼前被擦去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愣了几秒，鲁弗斯几步跑到黑袍男人曾站立的位置。那没有任何装置、机关、暗道，也没有所谓的障眼法。鲁弗斯不得不相信，传说中的空间魔法确实存在……而且很可能存在于一位自己认识的神秘人身上。
　　掌握这种魔法的人，只要他不想出现，不论怎么找大概都无法找到他吧？鲁弗斯叹了口气。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路翊？如果不是，那他能否为自己解答路翊到底是不是真的命丧于此？如果是……那疑问就太多太多了。
　　或许他的真身本来就不是路翊。当初出现在野外、遇险被救、同行去城镇、一起吃饭的约定本身就都是虚假的。那个和地下城有着紧密联系的神秘身影才是他的原本面貌。鲁弗斯在原地站了很久，但并未因此消沉。
　　先把这件事告诉周围的人吧。既然他有那种空间魔法还故意被我看见，应该就是想让我说出去的。其余的疑问，或许我可以去问问暗精灵们，或许会在以后深入地下城的探险中得到解答。至少有了一点线索，总比没有来得好……鲁弗斯在心里想道。
　　【作家想说的话：】
　　面具在路翊脸上好像大了一圈的缘故是因为他脸比你小啊，大胡子先生（大胡子海盗：。）


45 鲁弗斯打听消息中
　　“地下城大人！您怎么啦？受到攻击了吗？心脏突突的。”莎乐美一回到地下城就从胸针里钻出来，以淡淡的灵体形态浮现在半空中担忧道。
　　“没事。人类的身体都会这样，是很正常的现象。”路翊随口笑道。
　　“那我就安心啦！”莎乐美呼了一口气。
　　“宝石，给你，”路翊将玫红色的宝石放在莎乐美实体化后的小手上，看着她兴奋的表情道，“我先走了。有事情就祈祷……或者去找劳蕾尔。”
　　“是。”莎乐美捧着宝石快乐地转了个圈，看着路翊消失在眼前。
　　回到自己房间的路翊脱下外袍随意扔在地上，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最终忍不住用手掩面。
　　太差劲了。自己竟然因为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就直接逃跑了……！
　　默认在很多场合就是肯定。鲁弗斯现在在想什么呢？路翊搓了两下脸，带着一点愧疚的心情查看鲁弗斯那边的情况。
　　只见鲁弗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了旅馆，在休息区坐了一会儿，看到克拉拉和罗文娜喝完酒回到房间睡觉，这才进入了隔壁自己的那间。
　　可能是我小题大做了。人家只是想确认一下真相，并不代表这件事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记得我名字的念法的确让人吓了一跳，挺感动的。但说不定那是因为鲁弗斯特别擅长外语发音呢？
　　路翊坐在桌子前，手指交错垫在下巴下，不安分地敲击着关节，抿了抿嘴唇。他自己也觉得心里接连冒出的说辞不太可信。如果真的想彻底打消鲁弗斯的怀疑，他只要换一副躯壳穿着黑袍让人看到脸就可以了，再下点血本，他甚至可以把现在的这具身体当作尸体扔在某处，让鲁弗斯亲眼看到。
　　难道说，我还是有些期待以原本的身份再会的？只不过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在不进一步欺骗的前提下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包括我的来历和目的，还有布莱克这层身份的伪装……
　　“啊，好烦。睡一觉吧。”
　　路翊两眼一闭，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扑通”往床上一躺，决定放弃思考。
　　翌日一早。
　　路翊从不知是否该称为“睡眠”的状态中苏醒。
　　他自从不需要睡眠后，花了一段时间才培养出了这种能够顺利入睡的技巧。相较于普通人类的睡觉，更类似于电脑的“暂时休眠”。他可以随时中止，随时因为地下城中的特殊情况醒来，并且不会感到心慌或疲倦。这项技巧有利也有弊，但路翊觉得总比一辈子睡不着觉来得强，所以欣然接受了这样的状况。
　　起床后，路翊稍微洗漱了一番，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和因为嫌碍事扎起的头发才突然想起来，稍后“布莱克”要去地上与众人享用早餐，而非“路翊”。
　　“白洗了。”路翊小声嘀咕着，熟练地走进储存间更换了身体，把自己安置好后又重复了一遍洗漱的过程。布莱克的头发微卷，要打理成随性但不至于看着邋遢的程度要花点时间。
　　随后路翊来到书屋的房间中，穿好衣服，拿起那根从未使用过的装饰性法杖，提起礼品袋走出了树屋大门。
　　……
　　这天鲁弗斯醒得很早。原因其一是他想要趁早上人不多的时候去和暗精灵们打听一些事情。原因其二就是，老弗里的起床时间很符合老年人的标准，天还没亮就醒了。鲁弗斯一向在睡眠中也保持警惕，尤其是执行任务的途中，自然也就跟着起来了。
　　老弗里惊讶且惶恐地表示：“鲁弗斯先生，您这么年轻，应该多睡会儿的。是不是老头子我起床太吵了？”
　　他对鲁弗斯出身克劳福德家的事很清楚。而贵族的权势一向印刻在这些人的脑海里，鲁弗斯这一路花了不少时间阻止他以“克劳福德先生”称呼自己，但敬称已经是老弗里的底线了，他实在做不到像招呼邻居家的年轻小伙子一样随意地喊出“鲁弗斯”这几个音节。
　　“能够被您护卫，就像被一位真正的骑士保护一样，真是想不到啊哈哈。”老弗里在上路前曾这样感慨道。
　　鲁弗斯只能尴尬地笑一笑。
　　他小时候也对“骑士”这个单词充满憧憬。不过现实与幻想不同，至少在斯佩，骑士不是一个单纯的职业。它的背后有着复杂的成分构成，比如家族、出身、荣誉等等，骑术和剑技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一大早就发呆可不太好。鲁弗斯记得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主动终止了思绪，回答老弗里道：“别这么说，弗里先生。我习惯一早起来锻炼，而且在离开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很抱歉不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但就我观察这家旅店的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请务必不要离开太远。”
　　老弗里在除了涉及自己兴趣和专业领域的事物以外是个很圆滑的人，他连忙点头：“好的好的。放心，我惜命着呢。”
　　鲁弗斯下楼的时候前台还点着夜灯，只有一名暗精灵在本子上涂涂写写着什么。她听到鲁弗斯的脚步声，压低了声音但热情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简单洗漱了一下后鲁弗斯来到旅馆后方的空地上挥剑锻炼，等出了一身汗回来冲了个澡，正好太阳已经出来了，旅馆一楼的工作人员也逐渐忙碌起来，准备早餐的、准备收拾退房后的房间的暗精灵们来回走动，就连那位店长达斯都一清早就来了。
　　“鲁弗斯先生。早上好。”达斯笑着打了个招呼。
　　“店长也要这么早上班吗？”鲁弗斯惊讶地看着对方。
　　“倒是没有规定时间，但怎么说也是开业第一天，我睡不着，总想过来帮忙。”达斯干笑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在寒暄的过程中询问鲁弗斯昨天的感受，还打听了一下同行的几位有何看法。看得出来他对客人们的反馈非常在意。
　　旅馆一楼的吧台一早就开始营业了。现在吧台里换了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女性暗精灵，她钻进吧台稍微收拾了一下后见鲁弗斯和达斯站在不远处聊天，热情地邀请他们来一杯早饭前的饮品。
　　“一杯温牛奶，谢谢，”达斯客气道，“给这位先生一杯……呃，鲁弗斯先生。你是那种从一早开始喝酒的类型吗？”
　　鲁弗斯失笑道：“不，我相信冒险者中有不少那样的家伙，但我没这种习惯。请给我也来一杯温牛奶。”
　　“好的。”
　　除了牛奶和酒精饮品，早上这里还供应咖啡、蜂蜜水、果汁等。鲁弗斯看着暗精灵熟练地运用火魔法加热牛奶锅，不禁感叹，这是在斯佩难以见到的场景。魔法师们怎么可能甘愿窝在小旅馆里用他们引以为傲的魔力加热牛奶？除非说那牛奶是送给皇宫和贵族的，或许还有那么些可能性。
　　但对于暗精灵来说，魔法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可以用来狩猎、战斗，也可以拿来制作食物，仅此而已。
　　一边小口抿着牛奶，鲁弗斯断断续续地向达斯说明了昨日达到后的种种感受。其中大部分都是赞赏，比如全新的设施和一如既往美味的饭菜，以及暗精灵们的热情服务态度。稍有遗憾的部分是公共浴场小了点，高峰时间可能需要排队。除此之外，旅馆附近能够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实在太少了，对于远道而来却不能进入地下城的普通市民来说，仅为了两顿饭，在路上花上两天时间太不值得。
　　“这是宝贵的建议，我记下了。不瞒您说，我们也希望能有更多的商铺和景观。不久后我会在隔壁开一间杂货铺，卖些食物外的基础用品。还有暗夜森林的制衣店，预计也会在几个月内开一家地上分店——这是布莱克先生说的，”达斯说道，“至于景观，暗精灵们说这地面上光秃秃的，住得很不习惯。或许日后他们会向神灵祈祷，赐予他们一片和出生地相仿的小公园。当然，他们很欢迎其他种族也进入休息。”
　　“神灵……”鲁弗斯轻声念叨着这个词，看向达斯，“你也相信地下城的神灵？”
　　“为什么不呢？我现在和妻子在地下城谋生，有些敬意总是好事。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但直到今年初，我们一家五口人不得不接住在我妻子父母的小屋里，只有两个房间，挤着七个人。我的儿子经常饿得哭起来，对此我很羞愧……”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是的。不敢相信，我不光有了工作，而且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足以补贴我妻子一家一直以来的付出，还让我的父母有了单独的住处。”达斯感激地攥紧了手里的杯子。
　　“所以你对地下城的神灵了解多少？雇佣你的老板，布莱克先生也信仰祂吗？”
　　“布莱克先生——他不太跟我提起这方面的事。我认为他是相信的……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其实我们除了公事交流不多。鲁弗斯先生，我对布莱克先生的了解一定没有你深。”
　　说完，达斯思索了几秒又对着吧台里的暗精灵道：“至于对那位神灵大人的了解程度，我相信暗精灵一族比我知道得要多许多。我都是从他们那听来的。”
　　暗精灵对鲁弗斯笑了笑，她停下擦拭奶锅的动作，眼睛发亮：“当然，如果您不厌烦的话。关于地下城的神灵祂“热爱和平、躲避地上纷争带领信徒进入地下城后陷入沉睡”的故事，想必您已经听过了。那我就说些不一样的。地下城的神灵和其他神不同，祂愿意为信徒带来实质性的好处……比方说理想的生活和赚钱的机会。当然，祂不会有求必应。毕竟祂是神灵，做事常常要看心情的。”
　　“还有，在我们传承下来的书籍上写着，祂不介意信徒在得到好处后再信仰自己，甚至不介意信徒同时信仰几个神灵——只要他们能够献上自己所需求的事物。”
　　鲁弗斯第一次听说这个传闻，不禁抬起了一边的眉头：“的确十分特别。信仰多位神灵，在任何地方都是不被允许的。这绝不能被称为虔诚。”
　　“地下城的神灵不需要纯粹的’虔诚’。祂想要的东西会根据个体而改变，只要能够满足那一点，其余的部分祂并不关心。”暗精灵答道。
　　“而且，你说他不介意人们先拿到好处再信教？与其说是’信仰’，不如说这是一笔’生意’。就像是……就像是付了定金后再签署协议那样。”鲁弗斯打了一个不太像他会说的比喻。一定是和布莱克相处多了，他举例子时都像个商人了。
　　“没错，就是那个意思！看来您很理解我们的神灵啊。”暗精灵点了点头。
　　鲁弗斯一时语塞。这太不合常理了。在大部分宗教内，信徒需要每日祷告、为神灵修建教堂、背诵教义、并每年为其举办节日和庆典。这些都是教徒的基本功课。只有最虔诚的教徒才有可能会受到眷顾，但也非绝对。可以肯定的是为了好处信教是罪恶且可耻的。
　　“……”达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有插嘴。
　　隔了几秒后，鲁弗斯换了个方向问道：“那你见过神灵吗？”
　　“怎么可能？难道人类王国中的大家，都见过光明女神吗？”暗精灵疑惑地反问道。
　　鲁弗斯停顿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是否见过’神灵的代行者’？从你们的描述看来，他的职责有些近似教会的大主教，”鲁弗斯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昨天看到了很像你们所描述的’代行者’的人。他穿着黑袍子，从身高和嗓音来看，应该是一名男性。”
　　“唔……”吧台里的暗精灵陷入了苦思。
　　鲁弗斯有些急躁，这时他听到从背后传来前台招待员的肯定声：“是的，那就是他。我见过。他昨天还来了旅馆，不过很快就离开了。”
　　鲁弗斯和达斯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啊”声。
　　“他来做什么的？这么说来，你认得他的脸？他是不是有一双金色的眼睛？你知道他叫什么吗？”鲁弗斯仓促地回头问道。
　　前台的女性暗精灵左右看了看，见大清早的也没有客人过来办理业务，便从柜台后走了过来。
　　“因为我们的女王曾向神灵祈愿，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到地上生活。如今这个愿望实现了，作为代行者，他自然要亲自过来查看情况。”
　　“代行者大人确实有金色的眼睛，在传说中那是神灵授予权利的象征，虽然不常见，但并不唯一。”
　　“至于脸和名字……代行者大人一直戴着面具，披着长袍，居住的场所成谜，所以我无法告知。”
　　得到有关眼睛颜色的信息，鲁弗斯有些惊喜。但随后暗精灵的话语又让他忍不住在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
　　“你是说，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是的。那位大人会空间魔法——自古以来这都是神灵恩赐的标志。他会突然出现，突然消失。至少在我们暗精灵可触及的区域没有他的踪迹，或许他居住在地下更深的地方。我们暂时还无法到达。”
　　暗精灵口齿清晰地表述着。这些说法是他们早就内部统一过的，既为地下城大人增添神秘的色彩，还能让冒险者们对未知的地下升起浓浓的探索欲与好奇心。
　　鲁弗斯见她表情诚恳，不觉得自己能问出更多的消息了，他只能换了种说法：“那这位代行者，是去年冬天左右的时候才出现的吗？”
　　暗精灵歪了歪头：“去年冬天？就我所知，代行者大人在我诞生之初、甚至在女王大人诞生的时刻就已经存在了。他存在的时间就和神灵一样漫长……您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她的说法也没错，算不上说谎。路翊大人的确在他们出生的时候就在了，而且存在的时间和神灵一样长——因为他就是神灵本人嘛！
　　但暗精灵往往给人们以年龄很大的印象，在场的无论是鲁弗斯，还是达斯，都在潜意识中断定那至少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又对不上了……会不会代行者曾更换过？毕竟带着面具，谁知道是不是换过人呢？
　　或者代行者干脆就有几个？就像教会有大主教，有副主教，再往下还有十二个地区的总负责人所组成的教团……鲁弗斯始终不愿意抛弃路翊没有死亡，而是以另一种状态生活在地下城的猜测。
　　“早上好，各位……在说什么呢？场面这么严肃。”
　　鲁弗斯一愣，抬头只见旅馆的大门被推开，随着夏日的热气一同涌入房间内的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布莱克先生，早上好！”达斯第一个积极地打招呼。他挺直了腰板，像要让自己的精神面貌看起来更好一些。在布莱克先生面前，他总是希望对方能看到自己热爱工作的一面。
　　两名暗精灵也纷纷点头问候。打招呼的同时他们有些踌躇，因为鲁弗斯先生刚才的询问有些怪异，像是在打探路翊大人的身份，这让他们不确定自己刚才有没有说错话。
　　“你起得真早。这就已经从暗夜森林赶上来了？那岂不是起床的时候天都没亮。”鲁弗斯惊讶道。
　　路翊并未在意暗精灵们的担忧。他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的笑容不要太僵硬，看起来符合“布莱克”的人设。
　　“暗夜森林本来就没有太阳，你知道的，四季早晚都一个模样。有好处也有坏处……我醒来后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做，就提前来了。”路翊将礼品袋递给鲁弗斯，那手工包起来的盒子上有一截草绿色的缎带蝴蝶结，形状完美，饱满且柔软。
　　“谢谢你特意跑一趟……它看起来很精美。我相信莉蒂希娅会很爱它。对了，你的那件呢？”鲁弗斯感谢着接过，顺口问道。
　　“在我的衣橱里保管着。虽然暂时送不出去，但我也不想它落灰。如果你感兴趣，下次来暗夜森林时我拿出来给你瞧瞧。”
　　说罢路翊又“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蛛丝的样品，只有纸张那么大。他准备将其交给老弗里观赏。虽然他们的纺织工坊有还未染色的布匹，但路翊希望再多吊吊老弗里的胃口——蛛丝是要走高端路线的，太容易拿到对它的定位不是好事。
　　“抱歉，暗精灵们纺织也要时间，我只能拿到这么大的一块。拿来测试手感和料性应该足够，做衣服是不成了。老弗里呢？稍后我亲自告诉他，我会以接受委托的形式提他订一块面料，只是可能要等上一阵子……”
　　“他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老人。我相信这个消息就足够他开心了，”鲁弗斯笑道，“是我的错觉吗？今天早上你的话比以往多，语速也挺快的。是赶时间？还是心情格外好？”
　　也太善于观察了吧？或者说，直觉很强……路翊顿了一下，他今早看到鲁弗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起昨晚的相遇。面对对方时忍不住心里淡淡的内疚感，不由得加快了语速缓解那份紧张。
　　他保持着笑容坐在了吧台边上，让暗精灵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当然是后者。看到营业第一天旅馆的生意这么好，换你也一样。”
　　随后路翊顺利地将话题扯到了有关旅店和即将到来的丰盛早餐上。
　　喝了大半杯果汁后，陆陆续续有客人开始起床下楼了。前台值夜班的暗精灵准备去休息，吧台的调酒师忙活起来，达斯也不好意思继续坐着听两人聊天，表示自己要去后厨看看情况，于是在场只剩下了路翊和鲁弗斯两人肩并肩坐着。
　　“布莱克，你还记得我一开始来地下城委托你找药的时候，向你打听过一个男人的踪迹吗？或许你已经记不清了：一位身材比我要瘦一圈的男性。长着稀少的黑色头发，五官精致……”
　　怎么话题还是回到这里了！路翊紧了紧攥着杯子的手指，点了点头：“是的，我记得。你说找不到他的尸体，我也没打听到过相关的消息，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怎么了？突然又提起来这件事。”
　　“我觉得他或许没有死。这可能是我个人的期盼吧，但我保证，昨天晚上……”
　　“嗨，早上好，鲁弗斯先生。布莱克先生已经到了吗？真不好意思！女士总时需要一点额外的时间化妆。”
　　鲁弗斯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了。从楼上轻快走下的克拉拉声音中饱含活力，都说去旅行会让人精神充沛，她切实地领会到了这一点。
　　罗文娜纠正道：“我半小时前就准备好了。你不能代表所有女性。”
　　老弗里也在。他早上起来后在一楼享用了一杯蜂蜜水，随后又回到三楼的休息室看服装册。两位女士醒来后路过休息室看到了他，就叫上了他一同下楼吃早饭。
　　鲁弗斯无奈地抿了抿嘴唇，因为自己与布莱克的私人对话被打断感到遗憾。
　　不过他本来就准备将神秘黑衣男子的消息告知冒险者协会的人，所以等一下在餐桌上还有机会。
　　路翊僵硬地笑着从吧台座位上离开，准备带几人去吃早餐。看来他免不了要参与一场有关自己的热烈讨论了。
　　【作家想说的话：】
　　掉马是掉不了的orz（目前这种情况只是带着面具被认出来了而已啊！那不是马甲就是原本的身体嘛）
　　对于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来说，根本想不到有换皮而且是随便切换的可能性啊哈哈
　　但是会有个契机自己脱马甲的


46 鲁弗斯回到克劳福德庄园
　　“什么！？所以鲁弗斯先生你的意思是……你见到的那位神秘人就是神灵的代行者？”
　　克拉拉惊呼了一声，险些将口中的食物喷出来。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不该是大肆宣扬的话题，于是连忙捂住了嘴放低声音。
　　顺带一提，她的早餐是一个用人面枭蛋饼包起各种食材与酱汁的卷儿，味道非常美味。
　　“我不确定，毕竟对方也没说’我就是神灵的代行者’。只是看他的衣着和掌握空间魔法这两点来看，我才如此判断。至于金色眼睛……我实在看不清。那位大胡子冒险者的言辞不一定百分百可以信任，仅供参考。”
　　“唔……这可是件大事。鲁弗斯先生，等回镇子上后请务必再做一次正式的情报说明，以文字形式交给冒险者协会。”克拉拉的目光透露着认真。鲁弗斯本来就打算这么干，欣然接受。
　　“布莱克，你在地下城这一带一向消息灵通，怎么样？你对此有什么看法？”鲁弗斯转头看向一直在默默吃着名为“包子”的面点食物的布莱克。
　　“嗯，我怎么看？”路翊干笑了两声，“很神秘，但相当值得探究。真可惜，我昨晚回到暗夜森林的树屋去了，不然说不定还能亲眼见证……”
　　“是啊。不过考虑到他会使用空间类魔法，说不定昨晚他也曾去过暗夜森林，甚至就在你的隔壁出现过。”虽然已经围绕神秘男人的话题讨论了一阵子，但包括鲁弗斯提起空间魔法时依旧忍不住换上敬畏的语气。
　　“唔，虽然背后讨论人家不太好，但我还是想说’空间魔法’也太方便了。这么一来岂不是可以随意周游世界？一觉醒来去南大陆散个步，再去海滨游个泳，下午去一趟雪山，晚上回家休息……”克拉拉越说越憧憬。
　　真可惜啊，女士。目前这位神秘人的空间魔法范围仅仅只限于地下城内，以及地面上的方圆几百米而已。你梦想中的一日环球旅行是不可能做到的。
　　“克拉拉，你的想法真是美好。我倒是担心，拥有这种空间魔法的话，如果要潜入王城之类的地方岂不是很轻松？这会不会对王国的安全造成影响？”罗文娜皱起了眉头，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不过表达自己的担忧并不影响罗文娜吃早饭，说完后她又开始就着叉子一口口吃她的鸡蛋灌饼。
　　“呃，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克拉拉面露难色，被罗文娜这么一说，她也有些担心了，只好将求助的实现投向同桌的两位冒险者。
　　路翊最担心的就是被王国的家伙当成假想敌。他假作思索了一会儿，为“自己”辩驳道：“按暗精灵女王所述，这座地下城居住的神灵喜爱和平。我想祂的代行者一定会遵从祂的意志。除非那位神灵性情大变，否则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他担心话说得太满显得态度不对劲，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伪装。他们现在只不过在苏醒初期需要潜伏低调。我的建议是往更深处探索。只要继续前进深入，总有一天不论是那位神灵还是代行者的真相一定会被触及。”
　　鲁弗斯转了转手里的叉子，半晌犹豫道：“我倒是觉得那位神秘男子并没有恶意……至少我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丁点儿。”
　　在一旁的路翊沉默地啃了两口包子。
　　嗯，发面的技术还有提高的空间。以前在地球时这不是我的长项……暂时拿来让没吃过包子馒头的异世界人尝个新鲜倒是勉强够了。路翊没去仔细分析鲁弗斯的判断从何而来，独自在心里研究包子的工艺。
　　“既然两位强大的冒险者都这么说了，应该就是没问题的意思吧？”老弗里笑呵呵地说道。
　　他今天早上拿到样布后就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因为上了年纪消化系统不好，他吃不下太多东西，从刚才快速吃完早饭起就一直在研究蛛丝绸的构造。路翊甚至怀疑，等暗精灵的制衣工坊开到地面上来后，不出几日老弗里就会扔下他在佩尔西镇的小店，甘愿跑来地下城外当高龄打工人。
　　“既然布莱克先生和鲁弗斯先生都这么说，至少暂时不用担心了。但为了将来考虑，这个情况必须通知所有人。”罗文娜点了点头道。
　　鲁弗斯这时刚刚吃完他的三人份早餐。他想来了什么，补充道：“昨天那位大胡子冒险者提到，神秘男人身边有一个看不见身影的鬼魂在说话，听声音应该是位少女或小孩。虽然无从考证，但或许地下城内有那种正常人看不到的生物存在。如果真的是所谓的’幽灵’，对像我这样只会挥剑的冒险者来说将会是前进道路上的一个难题。”
　　“‘只’？你太谦虚了吧。”路翊忍不住纠正鲁弗斯的妄自菲薄。
　　鲁弗斯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的推测也请一起上报给协会。如果真的是这样，未来冒险者之间的魔法师们抢手程度会更上一段阶梯。光魔法师更是。或许南方那边的分部会派更多教会的成员过来。”罗文娜说道。
　　路翊用手指关节轻敲了敲桌面。鲁弗斯的推测和直觉都很敏锐。看来第三层该尽早开放，不然等冒险者协会那边准备万全后，万一他们推进的速度太快，后续第四层的开放速度就要跟不上了。
　　“哎，难得休假，假期还没结束就已经预定好了回去后的工作内容……！”克拉拉长叹了一口气，她终于吃完了剩下的鸡蛋饼。对于她的食量而言这份早餐有些过于丰盛，但她撑得心甘情愿。
　　几个人都吃完了早饭，路翊表示可以免单，但几人却坚持不领情，于是路翊只好退了一步，给他们打了六折。
　　他们付好钱离开的时候，对外售卖食物的窗口也开了。今天这里的食物是炸香肠棒和装着一荤两素的便当盒。几人实在是吃不下了，只好略带遗憾地看着其他买走了食物的人们，在心中暗暗发誓下次再来吃。
　　马场的车夫约好在早上九点半和他们碰面启程，早餐聊天耽误了些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该离开的时间。
　　“对了，布莱克先生，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佩尔西镇一趟吗？你好歹还是冒险者协会的一员呢，你都多久没有接受过委托了？”克拉拉在旅馆前问道。
　　路翊无奈地婉拒了：“我也十分希望和你们同路。可惜刺槐旅店地上店刚开始营业，我还走不开。”
　　克拉拉对布莱克只能算混个脸熟，邀请一次未果也就果断放弃了，没有露出太遗憾的表情。路翊本着东道主精神，送几人去往马棚。
　　路翊和鲁弗斯走在最后，和前面三人隔了几米距离。路翊看了鲁弗斯一眼，笑着小声说道：“这样的护送任务倒挺不错的。你每次来取药不是要自己一路骑马过来，就是要花钱雇用车夫。现在不光省力，反倒还有钱赚。”
　　“这倒是实话。虽然和你这位变成旅店老板的大商人比起来都是些小钱而已。你也知道，我在为以后攒钱，能省一些也不错。”鲁弗斯想到未来和莉蒂希娅离开克劳福德家后的生活，虽然有不少担忧，但总的来说还是憧憬更多。
　　地下城未开放的区域也给了他有朝一日能够治愈莉蒂希娅的希望。未知代表着恐惧，但也代表着可能性。
　　“对了，我在早饭前有话想要和你说，说到一半被克拉拉女士他们打断了。”鲁弗斯说道。
　　“……哦，是那个黑头发男人的事。你继续说。”路翊没想到都快离别了，鲁弗斯又把这茬捡起来了。他还以为对方吃早饭途中一直不提是忘记了，现在看来，或许他只是不想让前面无关的三人得知此事。
　　专门来找我询问，也不知道是因为我消息灵通呢？还是他觉得我们关系好呢？路翊在心里不由得感叹起来：真会挑人。一挑就挑中了本人。
　　“我之前说到——我觉得他并未死亡。刚才没有和克拉拉女士他们说，是因为我怀疑那位神秘男子就是本应该死去的他。但我没有什么证据，仅仅只是一种感觉。”
　　剩下的路程不多，鲁弗斯非常粗略地讲述了冒险者协会搜查过一阵子，但早就放弃并判断男子在地下城内死亡的前因后果。
　　“本应该死去的人，成为了神灵的代行者吗……从来没听说过类似的事。但也不是毫无可能。为什么神灵会选中他呢？”路翊装模作样地附和了几句。
　　“我也不知道。濒死的他向神灵祈祷，所以达成了某种交易？又或者，他本身就不是人类？我真的搞不懂。正是因为搞不懂，所以我很想和他聊聊。如果真的是我认错人了也好，至少我知道我的猜测是错的，”鲁弗斯说道，“你在地下城附近活动的时间更久，所以我想拜托你多帮我留意相关的情报。”
　　路翊笑了：“就像你第一次委托我的那样。”
　　鲁弗斯愣了下，也笑了：“是的。就和当时一样，又要麻烦你打听消息了。
　　鲁弗斯不确定打听代行者的消息是否会引起神灵的不满，不好意思让布莱克犯险。虽然知道对方比他更了解这块地方，但还是补充了一句：“这只是我的个人请求，就算没消息也没关系，不用太放在心上。”
　　路翊“嗯”了一声，没说更多的话。就在两人站着说话的功夫，不远处的克拉拉几人已经上了马车。看来马车夫是个守时的人，还没到时间但已经准备好车子了。路翊看到马棚那边茱莉女士笑着冲自己挥手点头以示早上的问候，回了她一个快速的笑容。
　　“那么就再见了。希望莉蒂希娅喜欢她的新裙子。”
　　鲁弗斯点点头，也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夫不介意早点出发，早点完成这单工作。见人都到齐了，就熟练地驾马启程。木质的大轮子骨碌碌地开始旋转，与地砖发出摩擦声。不过这段路程不过几十米，很快他们就要进入满是草皮和泥土的野外。
　　“这里的住处和食物都很不错！就是可惜没有什么娱乐。我昨晚吃完晚餐后逛了一圈，就回房间睡觉了。不过还别说，这是我睡过最舒适的通铺。上下床的安排可不多见，每个床之间还有帘布……”驾车的车夫抬高了嗓门，生怕马车里的几人听不到。
　　他是个话很多的中年男性，唠唠叨叨说个没完。鲁弗斯认真地和他聊了几句就疲惫了，他还在忍不住思考昨晚遇见神秘男人的经历。罗文娜在马车上也坚持看书，不怎么开口。幸好有老弗里和克拉拉两个爱聊天的人，这才保证了一路上的欢声笑语。
　　在路上花费了一天，又在抵达佩尔西小镇后过了一晚将已有的信息报备给冒险者协会，鲁弗斯又独自上路，终于在离开地下城次日的晚上抵达了那座冷冰冰的庄园。
　　鲁弗斯从后门进入克劳福德庄园时，门口的侍卫看了他一眼，又飞速地移开目光。他们不会阻拦鲁弗斯进出，但同样也不会给予他应有的尊重与礼貌。这是那位夫人要求的，自从侯爵大人病倒后就一直如此。
　　不过她吩咐下人将莉蒂希娅视作普通的贵族远房亲戚看待，其中的用意大家不敢揣测。反正莉蒂希娅小姐的身体不好几乎不出门，每日都在庄园二楼尽头的小房间养病，所以下人们也松了口气，不用思考到底该用何种态度对待她了。
　　鲁弗斯早就习惯这种被视作空气的生活，这对他来说更加自在。进入后门后他一路直奔自己的房间，换下冒险者的粗糙衣服和重重的武器，自己去楼下烧了点水洗澡，收拾了褪去一路奔波粘在衣物头发上的灰尘，这才去找食物。
　　他来到后厨时，正巧洁拉收拾了餐盘端下楼来。她惊讶道：“鲁弗斯少爷，您回来了？怎么没有去莉蒂希娅小姐那里，她早些时候还和我提到您该回来了。”
　　“我一身的土，靠近她反倒会害得她呼吸不好，”鲁弗斯比了个“嘘”的手势，“我还没吃饭，她应该快睡了吧？不要告诉她我回来了，否则她一定会熬夜的。”
　　“好吧，的确小姐已经在看睡前的话本了，”洁拉看了一眼鲁弗斯，忍不住道，“如果您不是很饿，可以等小姐睡着后由我来做些晚饭。再怎么说您也是……”
　　她说到一半停住了。洁拉想说的是哪怕是一名稍微富裕些的商人家庭，也不至于要大晚上亲自跑到厨房给自己弄一碗食物吃。
　　“没事，这样挺好的，方便又省事。你去督促莉蒂希娅睡觉吧，我这边就不劳烦你了。”鲁弗斯笑了笑，手里的土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回到了手心。
　　洁拉心情复杂地应了一声，提起裙摆行了一礼后带着睡前的热牛奶离开了厨房。
　　【作家想说的话：】
　　应该下一章第三层就公测啦！（公测？？）
　　还是会从冒险者视角来写一写的　比较有趣哈哈哈


47 冒险者杰克再登场
　　鲁弗斯在后厨又点了一盏灯。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佣人和厨子早都已经回房休息了。刚刚洁拉也是瞅准了这个时间点才下来的，因为她是莉蒂希娅的贴身女仆，因此在这个庄园中的处境也颇为尴尬。
　　简单地给自己做了一份烤土豆片，撒了些盐和胡椒，配了两颗白煮蛋和一块面包，鲁弗斯的晚饭就算是解决了。他小时候和母亲学过做饭，但只为给自己糊弄一口食物的时候，鲁弗斯一般不会花多少精力去做。当然，如果是莉蒂希娅想要吃什么，他很乐意研究一番。
　　以前一直有什么吃什么的鲁弗斯几口吞下了最后的土豆片，突然有些想念刺槐旅店的特色美食了。
　　……
　　次日清晨。
　　在后花园的空地上进行日常锻炼的鲁弗斯正在挥洒汗水，就在他喘息休息的间隙，只听头上传来了充满活力的声音。
　　“鲁弗斯哥哥，你果然在那！”
　　鲁弗斯抬起头来望向远处二楼的阳台。只见莉蒂希娅正撑着阳台的围栏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洁拉在一旁担忧地紧盯着她，担心她瘦小的身躯随时会从围栏的间隙中掉出去。
　　“我这就上去！”鲁弗斯急切地喊了一句，收起武器，穿过侧门匆匆往屋内走。
　　六月的温度逐渐升高，莉蒂希娅晒久了太阳容易晕倒。上次她时隔已久想要在外多停留一会儿，结果在日光下散步了不到半小时就开始眼前发黑，将洁拉吓得不轻。
　　鲁弗斯以为莉蒂希娅会起得更晚一些来着。他回到一楼角落的小屋后动作快速地用凉水擦了一把脑袋和身子，随后小心地拿起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物袋子，忍不住嘴角上扬地快步向莉蒂希娅的房间走去。
　　莉蒂希娅起床后已经简单吃了些早餐，喝了一杯蜂蜜水。她看到推门进来的鲁弗斯，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的袋子，于是充满好奇睁大了眼睛：“哥哥，你不是去参加朋友的旅店开业日吗？怎么反而还带回了东西？”
　　“虽然有些早了，但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鲁弗斯不擅长卖关子和准备惊喜，干脆地就将一切说得明明白白，“布莱克先生和暗精灵们有些交情，上个月我们在暗夜森林定制了这件礼物，昨天提前完成了，我就拿回来了。”
　　莉蒂希娅的生日是八月五日，距离她十四岁的这一天的确还有一段日子。
　　“哇，我很乐意提前收到礼物！”莉蒂希娅惊喜地拍了手掌，双眼放光。
　　洁拉禁不住感叹小姐已经快十四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我可以拆开吗？”莉蒂希娅接过礼品盒问道。
　　“当然，这是做给你的。”
　　莉蒂希娅小心翼翼地拉开蝴蝶结缎带，将盒子打开，惊喜地欢呼起来：“是新裙子！天知道我已经多久没有穿过新裙子了？”
　　听她这么说，鲁弗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起码一年也会填上几件新裙子，过节过生日、旧的穿坏了都是买新衣服的理由。更不用提家境不错的姑娘会经常去制衣店看新的样式定做。但莉蒂希娅生病后买新衣服也用不上，挂在衣柜里只会让她徒增遗憾，所以现在距离她上次穿新衣服已经隔了很久了。
　　“哇，好漂亮！”
　　在一旁的洁拉摸了摸裙子，惊讶道：“好特别的材质，虽然泛着光泽，却不像礼服那样闷，十分透气。这是居家服吗？”
　　“是的，这样一来希娅在家里休息也可以穿着新衣服了。据介绍这件睡裙里混了蛛丝，是暗精灵一族特有的原材料，在外面买不到。”鲁弗斯回忆着暗精灵店员的说辞，转述道。
　　见妹妹爱不释手，鲁弗斯这就放心了。他知道莉蒂希娅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于是主动离开了房间，让莉蒂希娅换好后叫自己。
　　居家服没有繁复的抽带与裙撑，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洁拉就轻敲房间门请鲁弗斯进来。
　　莉蒂希娅站在穿衣镜钱，前后左右幸福地欣赏新衣服的上身模样。
　　她海藻般的红色卷发散落在墨绿色的面料上，在照入屋内的阳光下闪烁着隐约可见的光泽。宽松抽褶的中袖袖口露出莉蒂希娅纤细的小臂和手腕，那双少女独有的手正提着裙摆，用料十足的裙摆荷叶边随着转动飘扬起来。
　　“谢谢你，鲁弗斯哥哥。我很喜欢！”莉蒂希娅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细细的缝隙，看得出她对这份提前的惊喜相当满意。
　　太久没有运动过，就这样以远不足以称之为“舞蹈”的姿态转了两圈，莉蒂希娅就开始喘不过气了。洁拉连忙让她不要这么兴奋，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对不起，洁拉，是我太兴奋了。”
　　莉蒂希娅坐下后稍微缓过来了一些。洁拉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动表示自己要去厨房再倒些泡了蜂蜜的温水来。
　　“我送你生日礼物是希望你开心，而不是看到你倒下。”鲁弗斯在隔着小桌子的另一旁坐下，担忧地看向莉蒂希娅。
　　这里平时是洁拉的位置。虽然贵族家的下人是绝不被允许和主人一同坐下的，但莉蒂希娅并不在意那些，她将洁拉当作从小照顾自己的姐姐，所以很乐意和她一起分享食物和有趣的故事。
　　她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如果要知道不久的将来或许她们就要分别，两人一定都会相当不舍。鲁弗斯在心里想道。
　　“对了，希娅。这件衣服尽量不要穿到外面去，至少暂时不行。要是被佣人看到了，传到奧琳朵女士耳朵里去，以后蛛丝面料的衣服若是流行起来不知道她会怎么想。你也知道，她比看起来要小心眼得多。”鲁弗斯叮嘱道。
　　“哦，好的……这很贵吗？”莉蒂希娅担忧地攥了攥袖子。虽然穿新衣服很开心，但她不希望哥哥在这上面花费太多没必要的金钱。
　　“目前倒不算多贵，但却稀少。地下城在斯佩王国境外，贵族和富商们的消息远不及我们冒险者灵敏。暗精灵们的面料这么独一无二，日后等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将价格抬得极高。在有钱人中，最受追捧的东西总是那些最难获得的。”鲁弗斯解释道。
　　“因为只有那样才能体现出他们的身份。我明白了，为了不让奧琳朵女士日后像起来对我们有意见，起码在这东西人手一件之前我不会穿出去的。等会儿我也告诉洁拉一声。”莉蒂希娅点了点头，虽然年纪不大，但她在这方面看得很通透。
　　鲁弗斯坐在座椅上犹豫了一阵子。最终他还是决定将带莉蒂希娅离开庄园的计划按下不表。一来他不希望莉蒂希娅提前知道计划后在日常中露出端倪。二来是因为他今早被佣人告知，十月的时候瑞德“兄长”，也就是奧琳朵女士的独生子要前往王都参加册封，正式成为侯爵。他作为克劳福德家的一员，也作为瑞德的侍从之一已经被写在名单上送给了王都，届时必须到场。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在斯佩王国的贵族中的劳福德家很少会出现同时拥有两个侯爵的情况。近百余年来北方都一片和平，瑞德压根没有什么获得功勋和荣誉的机会。那么这个情况的出现只能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老克劳福德的确快归西了。这种时候王都会安排人来查看情况，在老克劳福德本人签署愿意将头衔继承给儿子后，安排册封升爵的事宜。最后在每年十月的王都坎蒂达同一举行颁发荣誉的盛典。
　　按照领地和王都的距离，以及贵族之家一贯的沟通效率，鲁弗斯推测这件事应该已经筹备了很久。至于斯坦，老克劳福德有没有真的点头同意让位这件事，鲁弗斯认为并不好说。让一个吊着最后一口气躺在床上的家伙说一个“是”有什么难的？
　　这样也好。等瑞德名正言顺地成为侯爵和庄园的当家主人后，鲁弗斯对他们母子来说就彻底没有威胁性了。虽然鲁弗斯觉得让自己一个红头发的私生子成为家主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但不可否认老克劳福德曾真的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意愿。
　　斯坦克劳福德直至今日依旧坚持西耶娜才是他真正的爱人。他厌烦被家族安排给自己的妻子奧琳朵，连带着对瑞德也感情淡薄。对身为男性的鲁弗斯，老克劳福德的态度还只能算作不好不赖。但面对一天天长大后外表带有着已经逝去的西耶娜残影的莉蒂希娅，他一度异常宠爱。
　　要不是他的这种态度，鲁弗斯认为自己和莉蒂希娅的日子其实会过得更好一些。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这样迟来的关爱。说白了，他回忆中那个完美的西耶娜早就抱着懊悔和遗憾去世了，老克劳福德的这些行为除了感动他自己和惹恼奧琳朵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等以后瑞德兄长成了家主，我们的日子说不定会变得更麻烦的。”莉蒂希娅看向鲁弗斯轻声道。
　　鲁弗斯点点头：“我知道。其实我心里有一些想法和计划了，等册封结束从王都坎蒂达回来后我就告诉你。你这几个月要安心养病。虽然因为去王度参加盛典一事，我不得不花时间和其他侍卫一起排练，但总还是能抽出空去为你找药的。在这期间你在家得多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偶尔稍微活动一下身体——但不能过头……”
　　听着哥哥絮絮叨叨的叮嘱，莉蒂希娅先是抬起眉头表示疑惑，随即听着听着就明白了什么，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当然！我一定会的！我最近已经感觉好多了。你看，我这个月都没有咳血过，身上也长了一点肉。”莉蒂希娅像一名热情的推销员那样急切地表明。
　　鲁弗斯笑了笑，没有将话完全说明白。但莉蒂希娅很聪明，应该大概猜到了一些什么。
　　两人将这个话题快速略过。鲁弗斯在莉蒂希娅的催促询问下，开始按照惯例向她讲述此行的趣事和见闻，其中也包括了与神秘男人的短暂相遇。
　　“在月光下的强大代行者，还有空间魔法……真是一次神秘且浪漫的再会！”莉蒂希娅忍不住惊呼道。
　　鲁弗斯苦笑了一下：“你的用词似乎……呃，算了。我都说了还不一定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呢。”
　　“等以后地下城进一步开放深层区域，只要你继续前进，我相信他一定会再次出现的。如果不是有意向要让你探寻下去，为什么那位神秘男人要出现在你面前呢？照你的说法，他完全不需要和你对话，在注意到你走过来的时候就可以使用魔法消失了。”莉蒂希娅认真地分析道。
　　“希望如此。不过地下城再次发生新的变化还不一定是何年何月，我当前的主要目标是让你养好身体，然后把那个册封的典礼解决掉。名单已经报给了王城，不去不行。”鲁弗斯叹了口气。将地下城的事暂且放在一旁。
　　……
　　与此同时。
　　地下城二层，暗夜森林的边缘。
　　“喂，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的空气特别糟糕？”
　　“你这么一说，是有一点。周围似乎雾蒙蒙的，有些潮湿，难不成是因为梅雨季节到了？夏天了，就算是北方雨水也是会变多一些的。”
　　“你傻吗？这里是地下城——地下！就暗精灵所说，这里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样的！哪有什么梅雨季节啊。”
　　“说的也是……或许有什么古怪，我们小心一些。总觉得……总觉得这一片区域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杰克，都怪你要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采摘药草和果实！要我说，我们就应该在暗精灵的杂货铺花钱买一些，然后去城镇里转卖，赚个差价，多轻松啊。”
　　名为杰克的冒险者摆出一副对同伴的消极大失所望的表情，抱臂申明道：“那不就和现在的大部分家伙一样了？我们可是专业的冒险者，又不是那些投机取巧的商人！怎么能安心于仅仅赚个差价这种事儿。”
　　“呃，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杰克的两名同伴被他说服了。看来很少有冒险者能够经受这样的激将法，他们都有一种奇妙的自尊心。
　　此时正在房间观察的路翊捏了捏下巴。忍不住腹诽道：真是抱歉。要是换做我，我就只会选择投机取巧的倒卖。轻松无风险的事，谁不喜欢？
　　杰克和其他两名同伴的脸路翊还算眼熟，因为前者当初中了蘑菇毒粉后裸奔撞上鲁弗斯的事情让路翊记忆犹新。他甚至还记得杰克有一名喜欢的姑娘叫安娜，而且对方几年前就和同村的朴实青年结婚了。
　　没用的信息情报增加了……路翊发现有时候这种没有意义的八卦，想忘反而都忘不掉。看来人还是天性就喜欢听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啊。
　　【作家想说的话：】
　　杰克：怎么又是我！这个一看就是路人甲的名字竟然还会有第二次出场！？
　　请问杰克小队到底是地下城选中的幸运儿还是倒霉蛋


48 地下城第三层公测啦
　　“杰克，你走得太快了！谨慎一些，你忘记每次冲得太快的恶果了吗？”杰克的同伴抱怨道。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三人组分别拿着剑、短刀和弓箭缓慢前进。除了缺一个魔法师队友，他们的小队算是相当协调的配置。王国中最常用的武器是长剑，经常会出现几个执行委托的人集合后发现全都是剑士的情况。不过除非魔物的特性过于特殊，这样各打各的倒也不会造成什么问题。
　　“我总觉得这里越来越暗了。杰克，你来点个火把拿着吧。”同伴中的一人建议道。这时候要是有个会火魔法或者光魔法的队友在，事情就简单多了。
　　杰克从背包中取出冒险者必备的打火石、火把等物品，继续在最前方打头阵。三人逐渐靠近了暗夜森林的边界。虽然森林给人的感觉是无边无际，甚至犹如在真正的地上野外，然而只要一直朝一个方向走就能找到它的尽头墙壁。那里不是岩石和土壤，而是和第一层一样的暗黄色砖石，无论怎样攻击都毫发无损。
　　冒险者们稍微测试过几次，毕竟他们现在身处地下二层，万一真的因为墙壁受损崩塌了所有人都要死于塌方，他们测试的时候颇为不安。得到凡是这样的墙壁都无法破坏的信息后，在一种“果真如此”的感想中，大家也松了口气——起码不用担心某一天冒险到一半被意外地埋在地下死去了。
　　“你们快来看！石砖……”
　　“石砖？二层的尽头一直都有啊。”杰克的冒险者同伴看了一眼高高的墙壁，耸了耸肩膀。
　　“不是那里！是地上！”杰克交集地喊道，晃了晃手里的火把示意方向。火苗摇曳了一下，他的同伴们很快就在他所指的方向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原本应该被暗绿色草地所覆盖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口子，走进一些后就会看到那是一个有四米宽的阶梯，从和草皮齐平的高度开始，每一阶上的植被逐渐减少，三四阶后便露出了隐藏在下面的石砖。
　　向下延伸的阶梯两侧挂着与一二层连接处相似的长明火把，火光是冰冷的蓝色。
　　三人齐齐愣住了，好半天才“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唾液。
　　“这、这难不成是第三层的入口？它一直在这里吗？”杰克傻楞楞地问道。
　　“怎么可能？那么多冒险者都来过这里，要是有人发现了，消息早就流传开了！就算有人想抢先一步探索所以故意保密，但别忘了还有暗精灵们。他们很乐于看到地下城的进一步复苏，为了他们的那个什么神来着……一定会第一时间开心地公布这个消息！”杰克的伙伴推测道，“总之，一定是近期刚刚出现的。真是巧了，让我们给撞上了。怎么样，下去看看？”
　　杰克的眼睛亮了起来。做冒险者的，谁没有一颗好奇的心呢？他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今天我们三个都在，就下去看两眼吧。要是有什么问题立刻掉头就跑。”
　　手持弓箭的男性显然比他的两名同伴更谨慎。他叹了口气，像是回忆起了每次逃跑时狼狈的情景：“我其实认为现在就掉头回去通知所有冒险者一起下去才是最明智的。但按照以往的经验，即便我说了也没用。所以我只能改说’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几个月下来已经熟知暗夜森林的基础地形和会出现的魔物种类，再加上暗夜森林中央有暗精灵村庄这样保证没有危险的落脚点，冒险者们难免比起以往精神不再那么紧绷。弓箭手男人认为这对探索新地点不是一件好事。
　　要知道刚刚进入暗夜森林的时候许多人都吃了不少苦，这还是在暗精灵们对人类是友善的前提下。假设他们和魔物一样看到人类就进行攻击，估计已经有许多人死在暗夜森林里了。
　　“万一第三层有和暗精灵一样的高智商种族，且对我们有敌意，那就糟了。到时候一定要快跑。”他皱着眉叮嘱道。
　　三人组保持着杰克在最前面的阵型，小心翼翼地向布满植被的第一阶台阶踏出了向下的第一步。因为对前方未知的好奇心与些微的恐惧感，他们已经安逸了好几个月的心突然又剧烈地跳动起来。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慢慢地向下走去。
　　……
　　“真敢啊。要是我，肯定当场掉头回去摇人了。”在房间里一边喝柠檬茶一边密切关注动态的路翊摇着头感慨万千。
　　冒险者们分几种类型，有纯粹武艺高强所以来赚钱糊口的，也有喜欢这种自由自在四处旅游日子的人。其中后者里有很大一批人有着极强的好奇心和探索欲，眼下的杰克小队中至少有两人是这种类型。至于那个弓箭手，可能是无法拒绝朋友邀请的家伙，所以最终还是跟着下去了。
　　路翊捏着吸管喝了一大口柠檬茶，咽下去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队伍里没有魔法师……暂且不提这个，毕竟死灵系的魔物要进入迷雾后才会出现。在那之前首先要经过充满有毒魔物的森林区域和沼泽区。就看这几个人的背包大小，八成没有带足够的解毒剂和绳索等物品，怕不是还没走到迷雾区就要出事儿了。
　　“泡了一会儿就开始软了，真是没辙。我曾经那么嫌弃纸吸管，现在却只能用这种低配版……”路翊小声抱怨道。
　　刺槐旅店地上店在暗精灵店长梅丽和人类店长达斯的管理下很快就运营得井井有条，达斯这名以前的手艺人做起生意来越来越娴熟，提出了不少好建议。路翊欣慰地发现自己省了不少心，于是回到了地下重新当起了监控室大爷。有一天喝饮料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吸管这个东西，于是闲不住地开始拉着劳蕾尔及其手下搞自己的小工坊制作。
　　由于没有成熟的模具和压制机器，他们用纸张和天然粘合剂做出来的纸吸管相当简陋，是稍微喝慢一点习惯就会溶在液体里的程度。虽然路翊很不满意，但暗精灵们却惊奇得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个个争抢着想要当产品测验员。
　　正好赶上开放第三层的时机，路翊暂时先把吸管的想法放在了一边，准备等以后器具齐全工艺成熟后再批量制作。一次性纸吸管要是行不通，做金属的也不是不可以。
　　缺铁匠师傅啊……不论是武器装备、首饰装置都少不了铁匠们帮忙。路翊这段日子不知道叹了几口气，他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自己日后要花多少钱才能挖来几个铁匠到这穷乡僻壤做东西了。
　　就在路翊对纸吸管抱怨的功夫，杰克三人组已经走到了台阶的最后一格。
　　三人小心谨慎地从阶梯通路向外探出身子，并摆好了随时应对敌人的驾驶。虽然在路翊看来这幅和空气斗智斗勇的场景有些好笑，但这是面对未知环境的正确选择。
　　“这里有点冷啊……！就像回到了二月份。”杰克举着剑的手哆嗦了一下。六月正是夏天的开始，他们几人穿的衣服都很单薄。外面套着的护甲避开了活动所需的关节处，并不能抵御多少寒冷。
　　“这里看起来还是森林，只是更暗了，天上没有暗夜森林的那种柔和光芒，总觉得阴森森的。”弓箭手有种很讨厌的预感。
　　另一名同伴点点头，转了一圈手里的短刀。这是他紧张时的下意识动作：“或许我们需要再来一根火把照明，但不知道这魔物和暗夜森林的种类是否一样，点火说不定会吸引来未知的敌人……”
　　他们向后方走去，在不远处看到了地下城令人熟悉的石砖墙壁。看到起码第三层这一侧的起始点与第二层在差不多的位置，至于另一头会延伸多远目前无人得知，放眼望去，实现全部被黑压压的树木所阻挡。
　　三人都不禁生出一种敬畏的心情：这座地下城究竟是怎么建成的？它到底有多深，有多大？
　　接下来的一段距离，三人前进的速度非常缓慢。草丛中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们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应战。只不过走了一公里的路，遇上了几只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枯藤怪，三人就觉得疲惫不堪。
　　“要不要休息一……”
　　“嘘……！我听到什么声音……”弓箭手突然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打断了杰克未说出口的话。
　　他的话也没有说完，随着一声响亮的叫声，一只成年男性手掌大小的紫色青蛙从不知哪个角落弹出，飞跳在半空中。
　　它的嘴中射出了一道紫黑色冒着泡泡的粘稠液体，三人急忙翻滚应对，那滩液体溅射在草皮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发出了“滋滋”的刺耳声响，随之而来的是刺鼻的气味与变黑的地面。
　　“那玩意比当初的蘑菇还要不妙，千万别沾上了！”
　　面对同伴的提醒，杰克懊悔道：“明白！但是能不能别提当初的蘑菇了！？”
　　他主动站在最前端与弹跳个不停的毒蛙周旋，使用短刀的同伴在一旁时不时辅助帮忙，用弓箭的那位则手忙脚乱。因为眼前这东西明明不会飞，却因为弹跳力惊人移动速度极快，体型偏小，要射中难度极高。
　　毒液是一方面，另外让人在意的一点是毒蛙的表皮坑坑洼洼仿佛也在冒泡的粘腻皮肤，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使用短刀的男人因为武器攻击距离最短，不小心被飞跳的毒蛙蹭到了一下，手臂那一块的皮肤便迅速地变得红紫麻痹，好在那是他不常用的左手，不影响战斗。
　　三人都没想到第一个遇见的新魔物就这么难缠，几人与它缠斗了起码有十几分钟，终于在那只毒蛙的毒液储备用光后，三人不用再躲避远程飞射，也无需注意脚下是否有毒粘液腐蚀鞋底，这才由杰克的一劈结束了战斗。
　　“我的天……我紧张到差点忘记该如何呼吸。这里的森林地域太适合这种敏捷的小体型魔物进攻了，它们完全可以在树干之间跳跃，我们可不行！”杰克猛地大喘了几口气。
　　“给我一瓶解毒剂，或是解麻药。我的左手臂失去知觉了。”刚才被蹭到胳膊的男人向同伴们求助。另外两人这才看到他的胳膊上吓人的紫红色，连忙凑过来尝试让他服用内用药，见数十秒后毫无起色，又用了外涂的，那块皮肤这才逐渐好转。
　　“真是凶险的魔物。比暗夜森林的更加危险。”杰克感慨道。
　　三人在原地稍作整顿。他们重新点了一根火把，检查了一下背包，见还有几瓶便携式的药剂和解毒剂，决定再往前走一小段，看看是否能找到休息的地方。
　　偶尔会有几只“啊——啊——”叫着的黑色渡鸦从枝头猛地飞起，飞向他们前进的方向，掠过树木的顶端后迅速融入了夜色中消失不见。那种瘆人的叫声让几人心里很不舒服，他们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或许那些渡鸦在引诱他们往前方走，又或许它们是去和某些东西通风报信的。
　　“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出这片森林。难道第三层内全部都是森林吗？一个比’暗夜森林’更暗的森林？”
　　“这样下去我们会迷失方向的。这里视野太狭窄了，光线也很糟糕，我的弓箭几乎起不到作用。”
　　“的确，在后方你还要担心不小心误伤我们该怎么办。”
　　“最要命的是，我认为居住在这里的魔物肯定在一定程度上适应黑暗。举着火把战斗对我们太不利了。看也看过了，我们还是先回去二层吧？”
　　“也好……”
　　杰克的两名同伴你一言我一语，并未注意到前方的杰克那边不对劲的姿态。
　　“嗯……？这里的泥土怎么这么软……”杰克喃喃自语道，又用脚反复踩了踩地上。的确变软了，透过鞋底的触感就像发酵了的面团，柔软之于还有点黏，但还不至于到难以行走的程度。
　　肉眼看来这里和刚才一样，地上都是黑漆漆的，没什么植被。于是杰克想要将火把靠近地面确认情况，结果正当他弯腰将手靠近地面时，面前的柔软泥土突然腾空升高，在杰克震惊瞪大的瞳孔下由上至下既有压迫感地扑向了他。
　　“什么东西！”杰克拿着火把的左腕被变为圈状的泥禁锢住猛拉，他连忙用右手切段了那节延伸出的泥土，避免被那泥墙拉扯吞吃进去。
　　金属剑身砍在泥巴上的感觉极为难受，不像劈开肉或植物那样爽快，好在它还是奏效了，杰克摆脱了禁锢，连忙后退了几步。
　　下一秒，它掉落在地上的部分就在杰克的面前缓缓地与本体重新融合，恢复了一团的模样。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杰克身后的两人这才猛地绷起了神经准备应对。杰克果断又挥剑劈了几下，试图将这个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生物切成几段。但结果是它们还未完全被分离，下一秒就迅速地重新长在了一起，而且一次比一次快。
　　“不，不是一次比一次快，是我的动作一次比一次慢……”
　　杰克作为持剑的人，首先意识到的事就是他挥剑的动作越来越吃力。他后方的队友惊叫道：“喂，杰克！你的剑！你的剑刃都变得坑坑洼洼的了！那个泥巴有腐蚀性，快离开！”
　　三人这才看清眼前的生物，它没有五官和四肢，就像一滩浓稠的泥。整体的颜色是深灰色，的确与棕黑色的泥土有所不同，只是在昏暗的环境下难以分辨。
　　“哎？”杰克惊慌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随即安心但不解道，“可是我的手臂好像没有任何不适感，还完好无损啊！”
　　弓箭手此时叫着“让开”，果断越过两名同伴射出了一根箭矢。泥土在那瞬间改变了厚度，让箭矢无法穿过，停留在了泥中。很快，那根由羽毛、木头和金属尖端的箭矢“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羽毛和木头虽然脏了，但却完好无损，只有金属的部分消失了。
　　“它只腐蚀金属！人碰到应该没事，但是如果被卷进去的话八成很快就会窒息而亡了！”弓箭手叫道。
　　三人在此刻无比一致地达成了共识，立刻反身拔腿就跑。这种魔物需要小型炸药，或者掌握范围魔法的法师来应付，用冷兵器对付它太困难了。
　　路翊替三人松了口气：总算知道撤了！知难而退，边打边撤是种好品德啊。
　　好歹是脸熟的家伙，而且还指望着他们去和冒险者们说第三层开放的事呢。要是死在这里就太不值得了。
　　路翊没有为难他们。要知道灰泥怪可是能够在泥土上隐藏身形游走的，在慌不择路、光线不足的情况下极为危险。但路翊为第三层的灰泥怪圈划了活动范围——森林的边缘到传过沼泽区的墓园前方。一旦走到区域外它们就不会继续追击了。
　　换而言之，三人组其实离走出森林区域已经不远了。不过路翊认为这样也好，以他们的实力继续往前。除了九死一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的。
　　看着三人一路按照来时的道路逃跑，路翊密切关注着四周。在他没插手的情况下，三人组很倒霉地又撞上了一只毒蛙的突击，在跑得气喘吁吁地间隙缠斗了十几分钟，最终在杰克一个人中毒的情况下斩杀了毒蛙。
　　为了证明他们来探寻过，弓箭手再次用布小心地将毒蛙的尸体包起来，缠得左三层右三层，准备带回暗夜森林去。
　　杰克这次比较大意，外加上运气不好，被毒蛙直接撞击到了脑袋。勉强支撑到战斗结束，他已经开始眼前发黑。他撑着树休息，由此时没有其他工作的另一名同伴为他拿解毒剂。
　　用短刀的男人急匆匆地打开背包，先是愣住，随即不可置信地伸手进去使劲儿搅合了一通，不死心地又翻了翻。
　　“……咦？怎么会！解毒剂不见了！”
　　“什么？你弄丢了？”弓箭手埋怨地叫道。
　　杰克听了之后更觉得眼前一黑，连忙让他来看自己的背包：“拿我的吧。你太不小心了！肯定是刚才战斗的时候翻滚掉出去了吧？”
　　“……”
　　自认理亏的短刀男咬了咬嘴唇，不好意思地走到杰克身旁打开他的背包。随即，他逐渐张大了嘴。
　　“怎么了？快拿啊，我感觉要晕过去了。那玩意儿的毒劲儿挺大的。”
　　“你、你的也没有了！”
　　弓箭手不可置信地将包好的毒蛙往行李里一扔，急匆匆地走过去二次查看。刚才不久前使用的是他背包里的解毒剂，随后他们一行人确认过行李，十分肯定还有两瓶的余量，这才敢往前走。
　　然而他的同伴们没有眼花，解毒剂真的消失了。背包里的其他东西都好好的，唯独解毒剂没了。
　　“见鬼……”
　　杰克这时已经几乎站不住了。两名同伴对视一眼，随即立刻做出了决定。弓箭手将自己的背包交给对方，扔掉了大部分没有用的道具。而使用短刀的男人则一把背起了杰克，以这种最原始的办法向第二层狂奔，以求即使得到救助。
　　“……”
　　路翊一开始看着冒险者三人的视角也愣了一下。不过随即他动用地下城的能力感应，很快就破案了。
　　……莎乐美！
　　路翊无语地扶了扶额头。莎乐美本应该在冒险者来到洋房前都在家休息准备的，但是现在她半透明的身影分明在森林中。刚才用只有手实体化拿出来解毒剂瓶子放在树洞中，本灵则坐在枝头开怀地笑着。
　　路翊确认了一下杰克的状态，了解他只要及时赶到暗精灵村就不会出事儿，便没有让莎乐美赶紧给人家还回去，而是给一名暗精灵传讯，令其以巡逻的名义去第三层入口附近游晃——身上最好“恰好”带两瓶解毒剂。
　　“莎乐美！你的恶作剧是不是提前了？而且我说过，不要主动促成冒险者死亡。”
　　路翊的声音传到莎乐美的耳朵里，她小小地缩了缩身体，“唔”了一声：“对不起，可是独自呆在洋房里真的很无聊……劳蕾尔姐姐也很忙，总是在写我看不懂的东西。我也想做点事帮地下城大人的忙。”
　　“我怎么觉得你只是玩得很开心呢？”路翊问道。
　　“是真的！”莎乐美振振有词地解释道，“我听劳蕾尔姐姐说，地下城大人要靠第三层卖一波解毒剂。那如果冒险者身上有自带的解毒剂，我把他们偷走，发现解毒剂不见的时候他们会惊慌失措被吓到，还会额外再买一份新的，这不是’一击二虫’的好事吗？”
　　“我猜你是想说’一石二鸟’，”路翊指正了莎乐美颇有新意的俗语，又叹了口气道，“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的想法还不错，但也要考虑到冒险者没了那一瓶解毒剂后能不能撑着回到第二层。要是命都没了，那后续的消费也就没了。”
　　“好吧。那我下次只偷一瓶吧。”莎乐美点头反省道。
　　“……也行。反正你得给冒险者们留一些才是。恶作剧的度要把控好。”路翊清了清嗓子，希望莎乐美能从自己严肃的语气中明白这是必须学会的事。
　　“好！我明白了。”莎乐美大声保证道。
　　【作家想说的话：】
　　杰克：我又失去意识了.jpg
　　比较重要的一个剧情转折点应该是去鲁弗斯去王度参加典礼那里，还有一段距离哦
　　看慢热种田文不要那么急嘛哈哈哈，本文还有很长诶
　　另外，毒蛙被带回去了！（重要）
　　这意味着新菜要出现了……


49 新菜品是炙烤蛙串
　　在莎乐美乖乖认错的时间，因中毒因过去的杰克被同伴们以十万火急的速度运送到了第二层。背着一个大男人上长长的台阶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远远看到巡逻中的暗精灵时，背着杰克的同伴长出了一口气。
　　弓箭手大喊道：“救命！请来帮帮我们！我的同伴中毒了！”
　　暗精灵们互相对视一眼，默契无言地跑了过来。之后的行动顺理成章，灌解毒剂，包扎伤口，最后在几人的协力下杰克一行人顺利回到了暗精灵的村落。
　　在旅馆中安顿好杰克，他的两名同伴迅速地表示有重要的事想要告诉暗精灵女王，希望见她或是她的侍从一面。
　　这一点倒是出乎路翊的意料，他本以为按照冒险者协会一切消息皆可换做钱财的规矩，三人组一定会把消息憋在心里直到回城，却没想到他们愿意无条件地将其告诉其他人。
　　杰克一行人的理由很简单。杰克因为中毒一时半会无法行动需要静养，他们不想在这期间让其他冒险者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贸然进入第三层遇险。显而易见，尽管他们只探索了一小部分，但第三层的魔物和环境却比第二层险恶了许多。
　　路翊都不由得想为这几个人的品德起立鼓掌了。
　　劳蕾尔没有亲自出面，派她的一对男女侍从去接待了两人。得知第三层开放的消息后，两位暗精灵惊讶得合不拢嘴。这并非他们演技出众，而是劳蕾尔和路翊此前确实没有透露这方面信息。
　　充满变化的生活不仅是人类冒险者专享的，路翊认为地下城中的居民也一样可以得到这份乐趣。如预料一样，消息一经传开，不论是冒险者们还是小暗精灵们都沸腾了。
　　暗精灵们激动的点和充满探索欲望的人类们有些不同，他们在此以外还兴奋于地下城进一步的复苏，这意味着神灵大人变强了。
　　一时间，有关于地下城三层的种种讨论传得沸沸扬扬。
　　路翊也适时地化身布莱克，来到了旅店中参与讨论。不过面对跃跃欲试的冒险者们的邀请，他有了新的理由——要去地上店铺巡查帮忙，没空。
　　“或许你们可以试着邀请暗精灵加入临时小队？他们大多会使用一些魔法，而且天生比人族适应黑暗环境。”
　　在他“灵机一动”提出这样的建议后，冒险者们恍然大悟，纷纷觉得这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点子，扩大了寻找队友的范围。
　　可惜这里的暗精灵们全都对自己的工作十分负责，压根找不到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无业游民。得到“在没有份内工作的时候可以加入”的回复后，不少冒险者们只能眼巴巴地开始等待对方轮休的日子。
　　等不及的家伙，还有那些本来队伍配置就相对完善的幸运儿们则纷纷迫不及待地在暗夜森林备足了药品和食物，时隔已久背上了睡袋火把等物品，整装向地下三层进发。
　　“路翊大人，我们真的要……要吃这个东西吗？”劳蕾尔皱着眉毛，尽量让自己的神情表现得不是那么反感。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只刚死不久的毒蛙，它的皮肤变得皱巴巴的，像冒泡一样遍布不平整的粘液痕迹。
　　“你们既然会吃蝎子，那这个应该也可以接受吧？”路翊问道。他在地球上可没吃过蝎子，牛蛙倒是经常吃。直接告诉他，这种毒蛙如果能够顺利去除毒腺保证食物安全性的话，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地下城的肉类产出还是不够。除了完美代替了禽类的人面枭和拿来做特色菜品的蝎子外，大部分肉类都靠进货，这样长期下去是不行的。
　　地下环境不适合养殖牛羊，地上建造牧场又要考虑郊野外被野兽袭击的风险，外加上没有专业人士指导，路翊果断放弃了加入畜牧业的计划。海鲜类就更麻烦了，冷链运输的缺失意味着除了海滨城市外的地方要吃到新鲜的海产不得不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对地下城来说不太值当。路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一心发展地下城特色。
　　“这和蝎子不一样，蝎子的外壳是硬的，也不会分泌粘液。呃，总之我来试试。”劳蕾尔眼皮跳了跳。不过既然路翊大人说了要尝试烹饪这种食物，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处理猎物、剥皮、风干处理都是暗精灵所擅长的生活技巧之一。劳蕾尔戴着皮质手套快速地将毒蛙放血剥皮，动作利落到路翊几乎看不清。
　　路翊在不久之前亲自尝试过一次，可惜那只毒蛙被剥得不太漂亮，要命的是毒腺被路翊不小心戳破了，污染了蛙肉。第二次劳蕾尔果断亲自接过了这项工作。
　　去掉了皮后，看着泛着粉白色的蛙肉劳蕾尔突然觉得如释重负。她的厌恶感似乎大多来自蛙皮，现在看就顺眼多了。接下来她继续快速地用小刀将指甲盖大小的各种内脏去掉，将同样含有毒素的头部和爪部也去除，只留下了肌肉，用清水浸泡清洗。
　　虽然看劳蕾尔做得很轻松，但刚刚同样用小刀尝试解体的路翊很清楚这并不是谁都能迅速上手的工作，如果以后真的要推出毒蛙相关的菜品，一定要将其危险性广而告之，后厨处理员的技术也必须专门指导过才可以。
　　要是地下城能够直接创造量产普通的蛙怪该多好？可惜他们的环境盛产有毒生物，这就是地下城的特色。
　　“腌制需要些什么？”劳蕾尔转头询问路翊。
　　“嗯……一些酒，一把胡椒粉，再加入几片姜……再试着放两片柠檬吧。”路翊思索着说道，同时用行动表示了“一些”和“几片”的量。
　　劳蕾尔是个认真的家伙，她一边将路翊的具体用量记录下来，一边在心里默默梳理着这几个月学习到的各种调味料小知识，分析每种东西起到的作用。
　　在等待腌制的十分钟内，路翊想起来了什么，询问道：“对了，我之前安排下去的’石罐菜’如何了？”
　　“我最近正要找机会报告呢，路翊大人，”劳蕾尔一说到这个双眼就亮了起来，“如您所说，我们只是用大石罐装上盐水，加了指示中的香辛料，一点浓酒，几撮白糖，最后用盐封口——那些菜的味道就变了，变得十分奇妙！放置了那么久，本以为说不定会坏掉呢，幸好结果十分顺利。”
　　“成功了就好。我后续还想用石罐菜做些新玩意儿。前几天赶着开放第三层入口，为了营造氛围我亲自去楼梯那装点了一下，没顾上其他事……味道尝过了吗？如何？”
　　“包菜的口感爽脆，白菜软烂多汁，味道倒是一样的又酸又辣。我认为喜欢的人会不可自拔，但讨厌这种口味的人一定也会存在，”劳蕾尔说道，“就是昨天的事，我只让后辈开了各一罐，稍后拿给您品尝一下是否合格。”
　　路翊上个月安排腌制了一些酸菜，看样子马上就能吃上了。冰凉开胃的酸辣包菜可以用来当夏天赠送客人的前菜，或许不符合所有人的口味，但免费的东西没有人会拒绝。借此让潜在受众群体喜欢上这个味道后，后续酸菜系列的推出就会变得轻松简单许多。
　　“火已经升起来了。路翊大人，劳蕾尔大人。”
　　今天在后厨当差的小暗精灵从门的另一头探头张望，满脸好奇但不好意思靠近地向他们远远报备。
　　在她身后，还有一排的暗精灵们以相似的神态等待着。
　　现在是下午，餐厅里的客人很少，这理应是他们睡午觉和休息的时间。由于大家都对地下城大人和女王正在试验的新食物很感兴趣，所以今天一个睡着的暗精灵都没有。
　　“那就麻烦你再照这样的规格处理一只了。这只我拿去做烧烤，下一只……嗯……切成大块吧。把之前说好的那个酸白菜拿来一些，我想试着做个酸汤蛙肉。”
　　路翊用金属签子以“S”形将毒蛙串了起来，保持着扁平但相对完好的状态，走向了隔壁。他前进的道路上，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小暗精灵们见他走过来，立刻兴奋但敬畏地退到了两边，保持着一定距离。
　　劳蕾尔那边的气氛相比之下就活泼多了，见路翊离开，原本不敢靠近的小暗精灵们就围了上去。任劳蕾尔温和告诫“小心沾到毒蛙血会中毒哦”，大家还是好奇地一边围观一边叽叽喳喳。想到这份工作迟早要教给他们，劳蕾尔也就不再唠叨，只让他们看得仔细点。
　　“这样显得我很没人气，有点寂寞啊。”路翊一边在毒蛙串上用刷子涂抹秘制万能烧烤酱，一边对在一旁控制火势的暗精灵半开玩笑地抱怨道。
　　暗精灵“啊”了一声，惶恐道：“怎么会！只是您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太高大了，虽然憧憬，但不可以逾矩……”
　　“好了好了，不用紧张，我开个玩笑而已。”
　　路翊无奈地耸耸肩膀，又在毒蛙串两面各刷上了一层油，将签子架上明火烤炙。其实先腌制一夜味道会更好，但路翊迫不及待想要尝一尝味道，决定就这样凑合一下。
　　很快，蛙肉的表皮发出了“滋滋”的美妙响声。多余的酱汁滴答掉落在火苗中，在反复翻面烤制下最终完全被蛙肉锁住，原本白里透粉的肉质变成了红褐色。
　　路翊对备菜有些没耐心，但对做饭和研究新菜却兴致颇高。他手上动作没停，眼睛也一秒不曾离开蛙肉，直到表皮的水分微干，他才分出一点精神让暗精灵把火势转小。
　　“好香啊……”
　　暗精灵们小声地感慨道，目光纷纷投向路翊的方向。那只不大的蛙被烤得微焦，火候恰到好处。虽然想象不出毒蛙能是个什么味道，但这股酱汁的香气已经足够诱惑。
　　路翊愿把这份烧烤酱称呼为“就算拿来刷牛皮靴子都好吃”的配方，到这一步为止都毫无惊喜。究竟毒蛙这玩意好不好吃，还是要咬下去看口感才知道。
　　最后的收尾阶段，路翊额外撒上了一点胡椒、芝麻、以及辣粉，简单翻烤了几秒钟后将金属签撤离了火舌顶端，移至盘子里。
　　“路翊大人，虽然我认为已经将毒处理得很干净了，但万一……”不知道何时已经将第二只毒蛙处理完毕腌制起来的劳蕾尔走到了路翊这边来，见他似乎准备直接品尝，忍不住露出了难得一见的不自信表情。
　　事关她最为敬重的神灵大人，万一真的出了意外，劳蕾尔可真的不知道是否该以死谢罪了。
　　“别在意。正是因为有这种万一才应该由我来尝试。大不了，重新再为’布莱克’制作一具身体就是了。”路翊语气轻松，他也确实是这样想的。说罢他用力地一扯签子，表皮呈现红褐色的蛙肉背呲啦一声撕开，焦得正好的表皮下是依旧保持着白色的软嫩腿肉。
　　把一边的腿肉单独撕下来，路翊就着签子轻咬了一小口：顿时，肉汁和轻微的油脂配上酱汁和辣粉的香气在口中炸开。肉质紧实弹牙，像是蒜瓣鱼肉和鸡肉和混合体，但却比鱼肉更有嚼劲，比鸡肉更细滑。这一点和他印象中牛蛙的口感差不多，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即便腌制时间太短酱汁不够入味，毒蛙肉的回味却好像更鲜美。
　　路翊撒了不少辣粉，就是为了掩盖肉中可能自带的土腥味。然而仔细嚼一嚼品味，他发现几乎没有半点腥气。这样一来辣粉就变成了可供选择的口味之一，路翊觉得这样很不错，不喜欢辣的人可以尝试烧烤酱或纯黑胡椒盐的口味，喜欢辣味的则可以尽情撒上，配合味蕾上的刺激品味上头的口感。
　　鲁弗斯一定会很喜欢。他很喜欢吃饱腹的主食和高蛋白的肉类，尤其是味道辛辣咸香的。下次等他来的时候如果还没到推出新菜单的时机，可以私下给他尝个新鲜……路翊想到鲁弗斯到时候的反应，忍不住独自勾了勾嘴角。那人认真地吃每一口食物的样子总是让人连带着感到充满食欲和满足感。
　　暗精灵们屏气凝神，一个个安静地看着路翊沉默地咀嚼。回味良久的路翊发现一屋子的眼睛都盯着自己，这才失笑道：“光顾着自己享受了。我确认这种处理方法不会有毒素残留，以后就按这个规格来，宁可多切掉一些也不能凑合，明白吗？好了，你们也来尝尝吧，等凉了就不好吃了。接下来我来尝试第二种做法。”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太好意思做路翊大人后第一个品尝的。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劳蕾尔能顶上了，她很客气地只用叉子弄下来了一小块放入口中，随即眼睛瞪大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模样那么恶心的魔物料理后竟然会如此美味！劳蕾尔一瞬间将毒蛙生前的那副粘稠、疙疙瘩瘩的模样抛在了大脑的几公里外，一边嚼一边用手掩着嘴巴惊叹道：“太好吃了！唔……这一定会大卖的！”
　　“提前腌制一晚会更入味的。或许还可以尝试先用热油炸过后再烤制，总之能改良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们慢慢尝试吧。”
　　暗精灵们在劳蕾尔放下叉子后终于忍不住你一口、我一口地分掉了剩下的部分。他们每个人只吃到了一点点，脸上的表情无一不从“期待”、“惊讶”、“享受”转变为“回味”和“意犹未尽”。如果此时制作食物的是除了路翊外的任何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请对方立刻再来一串。然而此时烹饪的厨师正是他们尊敬的神灵大人本体，所以大家只能看到彼此眼里的遗憾，舔了舔嘴角的酱汁，把请求憋了回去。
　　现在正是路翊大人研究菜品的关键时刻呢，按照他们以往的经验，接下来几天试吃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
　　【作家想说的话：】
　　冒险者们即将整装出发
　　莎乐美在准备新的恶作剧
　　路翊和一票暗精灵在快乐试吃
　　鲁弗斯在家和妹妹贴贴
　　……
　　杰克：中毒后虚弱躺在旅馆休息中（明明是个路人但似乎成为了本文的迫害对象


50 祈愿的种子
　　在这边试吃如火如荼进行的同时，冒险者们的第三层探险也开始了。
　　一时间精灵村的解毒药剂卖到手软。得知第三层毒物盛行的冒险者们不可能不做准备，然而那些毒蛙和毒蛇太狡猾了，昏暗的视野使得人被攻击时来不及反应，不小心中毒的概率大幅增加。
　　虽然暗精灵卖药的价格比城镇里贵，但架不住他们的店实在太近了。冒险者们看中效率，谁愿意探险半天就要折返去城镇里买药呢？
　　进度最快的冒险者如今已经走出了森林区域，来到了沼泽区。面对一不留神就会下沉的地面冒险者们苦不堪言。
　　更要命的是潜藏在泥中里拟态的灰泥怪，大部分冷兵器都是金属制的，攻击灰泥怪只会让它饱餐一顿，慌乱的动作还有可能导致自己陷入泥泞无法脱身。
　　这时候队伍中能够拥有一名法师显得是那么的珍贵！
　　在突破森林区域后，暂时没有冒险者小队能够穿越沼泽区域，全都在苦苦挣扎。就路翊所知，在这一块濒死陷入危险的冒险者不在少数。
　　很快，有一些冒险者率先总结了个人经验，写出了一份沼泽初步攻略，例如：“不小心踩入沼泽身体下沉时不要慌张，先冷静地判断是否可以靠自己脱身。”
　　“如果脚无法拔出，千万不要直直地站着！请大声呼救同伴，或抓紧自己提前固定好的绳套，并让身体与沼泽的接触面积变大，你会发现下沉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接下来借助绳子缓慢离开沼泽，确认到了地面区域再试图站起。”
　　有人提出疑问：“如果我没有队友，且当时身上又恰好没有提前与附近树木固定好的绳索呢？”
　　对此，撰写攻略的冒险者翻了个白眼，留下两个字：“等死。”
　　说得不错。在房间看监控的路翊颇为满意。既然有人总结出了这些，想必以后在沼泽区域遇难的人数不会很多。如果喂到嘴边的通关方式都掌握不了，那也只能说一句“可惜”了。
　　……
　　鲁弗斯在克劳福德庄园逗留的时间比以往要长。
　　按照要求，他必须和其他的侍从与士兵一同排演进入王城后所要掌握的礼仪和规矩。他的存在相当尴尬，周围的侍从们继续保持着将他当作空气的态度，但眼中不时流露出的那种“这人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疑惑却是藏不住的。
　　一般来说这种训练场合贵族本人无需参与，但瑞德・克劳福德竟破天荒地来到现场视察多次，大家都在背后讨论他一定是来看鲁弗斯的笑话。
　　看着不远处站在为他设立的遮阳伞阴影下的瑞德，他正享用着冰凉的茶饮，脸上的神色相当惬意。鲁弗斯很少见到他这么张扬的模样。
　　他们以前见面的次数就不多，十次中九次都是在奧琳朵夫人那里。在那个咄咄逼人、骄傲虚荣的女人身后，这位谁都知道会成为未来侯爵的金发男士总是表现得很安静顺从。只有在母亲对一件事发表了看法后，装模作样地附和上几句。
　　他那毫无存在感的联姻对象比他更低调。奧琳朵夫人没有给瑞德安排一位“得力助手”，而是选择了一个小贵族家的长女。她五官还算精致，总的来说外表不够美艳动人，甚至可以说长得有些寡淡。高嫁的压力让她比安静的丈夫还要沉默，这对未来的庄园主人夫妻站在奧琳朵夫人身后时乖巧得仿佛一对儿小跟班。
　　今天她没有到场，鲁弗斯跟着身边的其余侍从们一起向“瑞德大人”行了礼。鲁弗斯明显地看到了瑞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并不多见。瑞德一向被奧琳朵教导要视自己为空气，与平民的后代比较是自降身价的行为，瑞德表面上也一直是这样做的。现在看来，他心中不一定真的是这样想的。
　　鲁弗斯在十岁左右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剑术和体能天赋。他的头脑转得也快，就比他的妹妹莉蒂希娅差一点，家庭教师颇为喜欢教导这对兄妹。除此之外，他还长了令人羡慕的高个子，以及浓密的头发……
　　浅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更少了。瑞德咬了咬后牙槽，姿态悠哉地随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刘海，将它均匀地分布在脑门上。
　　鲁弗斯抹了一把从头顶一路滴落到下颌角的汗珠。夏天中午的太阳热得要人命，要不是瑞德在一边观看，大家这会儿早该去休息了。他估摸着敢怒不敢言的众人八成会把瑞德迟迟不走的原因归结于自己——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莉蒂希娅的身体还好吗？”瑞德像是随口闲聊似的，坐在椅子上闲适地问道。
　　鲁弗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警惕地答道：“有所好转，可惜远不到能够参加社交活动的程度。”
　　“那真是遗憾。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姐，已经该去参加舞会认识各种各样的男性了。”瑞德勾了勾嘴角，以一副长辈的姿态说道。
　　“像她这个年纪，应该去做她想做的事。”鲁弗斯淡淡地回了一句。
　　瑞德的眼皮跳了跳，似乎想要对鲁弗斯的顶嘴发怒，但意识到这样有失上位者的风度，所以憋回去了。
　　“瑞德少爷，中午好。呃……鲁弗斯——先生，”一位男仆来到两个人的身边，他尴尬地使用了一个生硬的称呼，来回看着两边的眼色，见他们表情不动如山这才继续道，“克劳福德老爷想要见你。”
　　真是个糟糕的传话时机。鲁弗斯明显看到瑞德的脸色变了。斯坦・克劳福德生病以来很少找瑞德和奧琳朵，都是他们主动去探望。与之相反，他总是在半睡半醒的时候拉着下人，糊涂地喊着要见他的挚爱西耶娜。被告知这栋房子里根本没有叫西耶娜的人后，斯坦会如梦初醒，继而要求叫鲁弗斯或莉蒂希娅过来。
　　他的愿望很少能得到回应。哪怕他还是侯爵，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经是风中残烛。莉蒂希娅的身体状况成了她从不去看望父亲的最好理由。鲁弗斯的理由更多。总之，他们已经起码有近一年没见过父亲了。
　　这次估计对方也先在女仆洁拉那边吃了闭门羹，这才跑来找鲁弗斯。
　　鲁弗斯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转向对方道：“抱歉，我还要训练，我们这些侍从代表了瑞德大人去典礼时的脸面，必须格外上心。”
　　男仆为难地在原地支吾了一会儿，不难看出他此时一定在心中大骂。放在以前照顾斯坦・克劳福德是件人人羡慕的好差事。
　　现在却截然不同了。斯坦已然是个没有了实权的将死老头儿，而且还一身病痛，连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说得不好听一些，哪怕奧琳朵夫人径直走进房间用枕头将他活活闷死也没有任何人会加以阻拦。但事后如果追究，照顾不当的责任注定会落在下人身上。
　　若非如此，这项贴身照顾的工作也不会落在自己这个被排挤的家伙。男仆恨恨地腹诽道，用恭敬地表情回应：“好吧，那的确是这边的事更加重要。我会向斯坦大人转达。希望瑞德大人的典礼一切顺利。”
　　鲁弗斯听到瑞德不屑地发出了一声鼻哼。他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假装没有看到瑞德脸上那种复杂的表情。
　　心情变得糟糕的瑞德让众人下午加练两小时，自己则早早地离开。鲁弗斯叹了口气，忽视背后侍卫们针扎般的视线，安静地拿起剑走到了一旁独自练习。
　　……
　　鲁弗斯得到地下城三层开放的消息已经是一周后。
　　这次新区域的危险程度显然比以往高得多，冒险者协会四处寻找高级冒险者发布委托，希望能尽快探索地下城深处究竟蕴藏着什么。
　　“每次地下城有变化的时候恰好我都不在。真是太不巧了。”鲁弗斯阅读着从冒险者协会那得到的邀请书，反复阅读着。
　　莉蒂希娅看到了鲁弗斯眼中的光亮，她安静地笑了笑，随后说道：“鲁弗斯哥哥，想去就去吧。你最近陪了我够久了！嗯……瑞德兄长最近的确看我们格外不顺眼，但他即将陪妻子回一趟东南方的老家……咳、咳！……听说那里有漂亮的葡萄园和渔场，他们将为即将启程去受封的瑞德举办一次小小的庆祝宴……至少在一个月内他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了。”
　　她说话的间隙还是时不时会捂着胸口咳嗽，但比起半年前的状态已经是天壤之别。
　　“我会去为你继续找药的。”鲁弗斯抿了抿嘴唇道。
　　“我相信你会找到的，毕竟我的哥哥是那么的无所不能。”莉蒂希娅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她身上正穿着那条墨绿色的丝麻混纺睡裙，纤细苍白的手腕从衣袖中露出，轻轻搭放在腿上。
　　面对莉蒂希娅的信任，鲁弗斯心中一阵愧疚。
　　“如果我真的无所不能，你就不会到现在还躺在这里了。母亲也还会和我们在一起有说有笑，说不定我们一家人已经回到了南大陆的家乡……”
　　“你又来了！”莉蒂希娅做出一副愠怒的模样。鲁弗斯总喜欢把一切责任揽在身上，这是莉蒂希娅眼中完美的他唯一的缺点。
　　“抱歉，我的错。不说这个了……其实提到’无所不能’，我想到了一件别的事。你还记得我讲述过的’地下城神灵’的传说吗？”
　　“哦，当然！那个可以等价交换、实现愿望的传闻？”莉蒂希娅的眼睛顿时亮了。
　　“说实话，我其实很想尝试一下。如果祂真的能够治好你的身体，能够改善我们如今的生活状态，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不！不可以！”莉蒂希娅惊叫道，甚至匆忙地想要去捂住鲁弗斯的嘴。她读过很多故事，知道“实现愿望”的美好畅想只存在于童话里。更多的传闻中，与未知的存在做交易只会深陷泥潭。
　　真正的神灵少之又少，更多的是伪装成神灵的恶魔。往往最后人类的愿望会以被扭曲的形式实现，同时他们还会进一步失去非常重要的东西。
　　“什么叫任何代价？如果你要以自己身体甚至生命作为代价，那我宁可直接去死，”莉蒂希娅皱眉道，“而且恶魔可以取走抽象意义上的代价，比如说’幸福’，比如说’感情’。那可不仅仅是物质交易，相当可怕。”
　　鲁弗斯苦笑了一下。
　　他承认自己真的心动过。当然，付出生命换来莉蒂希娅的健康是不明智的。如果他死了，才十四岁的莉蒂希娅要如何独自活下去？
　　同理，如果没了身体的某个部位他也就不能给莉蒂希娅提供生活保障了。
　　鲁弗斯假设过，如果代价是失去味觉嗅觉这一类感官，又或者是一辈子都必须孤单一人，这些代价他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很快他就清醒了，未知的存在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用一些无关痛痒的代价换来最迫切想要得到的结果？
　　鲁弗斯最后将代价修改为：从此为对方所用。在保障莉蒂希娅安全健康的前提下，他愿意去完成神灵所吩咐的任何事情。
　　不过他至今还是没有踏出最后一步去真的向神灵祈愿。事情没有发展到最糟的状态，鲁弗斯觉得还能够靠自己的力量让情况好转。
　　提到这件事，鲁弗斯又忍不住想到了那位穿着黑袍的神秘男子。如果对方真的是死而复生的路翊，那或许他就是和神灵签订了契约的活生生的例子。或许他当时为了保命迫不得已付出了什么代价，或许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是在无声地求助，鲁弗斯完全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或许等面对面见到他的那天，一切的疑惑才能得到解答。
　　“……哥哥？鲁弗斯哥哥！你听到了吗？答应我，不要去做危险的祈愿。”莉蒂希娅见鲁弗斯出神地想着什么，又一次强调地叮嘱道。
　　“你懂的还真多。放心吧，我只是那么一说，没有真的准备去许愿。嗯，还记得上次我和布莱克提到这件事时，他给出了与你差不多的警告。”
　　莉蒂希娅松了一口气：“那说明布莱克先生是位聪明人！真庆幸哥哥你交到了这样一位朋友。”
　　“哈哈，我也这么认为。你们一定很聊得来。他知道许多神奇的传说，有的听起来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鲁弗斯笑着说道，祈愿和神灵的话题就这样被一笔带过。
　　……
　　七月一日，瑞德・克劳福德随妻子一同踏上了前往东南边短期度假的旅途。鲁弗斯也终于得以从日复一日的无聊演练中解脱，按照冒险者协会的建议在城镇中准备好了绳子、油灯、解毒药等物资储备，快马奔向地下城。
　　【作家想说的话：】
　　下一章！
　　争取下一章让路翊的暗精灵新皮肤登场
　　铺垫了这么多，这个祈愿最后肯定要在某种走投无路的时刻实现啦


51 新身份暗精灵“斐”
　　“请问你们在收购这些魔物吗？”
　　一名冒险者走进了暗夜森林的刺槐餐厅，将手中的布包打开，向店员展示其中的毒蛙和环纹毒蛇尸体。他与同伴刚从第三层沼泽区域折返回这休息，听说刺槐旅店愿意收购魔物，所以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了。
　　要说杂货铺要收购这些东西取毒、剥皮等用于制作道具那还算好理解，可餐厅收购这些东西做什么？难不成这些东西能吃？
　　冒险者面前的暗精灵双手放在身前，笑盈盈地鞠了一躬：“是的！感谢客人的提供。不过我需要先拿去后厨检查一下，死亡时间太久的话毒素会扩散到肉中，那样就不能用了哦。”
　　“啊。哦，好的……”冒险者们眼神狐疑不定地互相看了一眼，从互相的眼中读出了相同的讯息：还真是拿来吃的！？
　　暗精灵给几人倒了免费的树莓水，让他们坐下稍作休息，独自回到后厨。
　　下午的餐厅里旅客三三两两，几人坐下后颇为安静。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人先提出了疑问：“你们说，那些东西……该怎么吃？”
　　“不知道。我比较关心好不好吃。”
　　“暗精灵们做的东西一向新奇且美味，我觉得咱们不用担心这个。”
　　“等新菜推出后我们试试……哎，但是我们卖原材料给他们，再花钱来吃，是不是有点亏啊？”
　　“可是问题是人家有信心处理，而我们不会。让你做成菜，你知道怎么下手吗？我可不想被同伴的一锅毒菜送进棺材里。”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不大一会儿暗精灵就回来了，喜悦道：“很幸运，客人们，两只毒蛙和一条环纹毒蛇的死亡时间都在一天内，还可以食用。按照这张单子上的价格，我会给你们共十银币。”
　　暗精灵的单子是手写的，平时放在柜台内，会拿给所有来店里卖货的冒险者查看。这杜绝了胡乱报价的可能性，两方都觉得足够公平。
　　虽然有三只，但由于毒蛙的体型小，这个价格还算合理。加起来十银币足够他们在旅馆普通间住上两晚了，几人拿着毒蛙尸体回城镇上也没什么用处，果断选择当场成交。
　　冒险者之一忍不住咽了口唾液：“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要做什么菜，但等成品上架了，请一定要留一份让我们尝尝啊。”
　　暗精灵看他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掩嘴笑了：“还在试菜开发阶段呢，客人不要这么急啊。等正式贩卖时我们会更新菜单的。”
　　说罢，她想到路翊大人的叮嘱，忍不住又提醒道，“你们再急也千万不要自己尝试，去除毒素是件需要练习的手艺活儿，弄不好会死的。”
　　“什么东西会死？”
　　一道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几人纷纷转头，发现是知名冒险者“红发的鲁弗斯”。
　　“抱歉，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有些好奇就忍不住插话了。”鲁弗斯礼礼貌地笑了笑。
　　“这本来就是公共场所，没事儿，”卖了毒蛙的冒险者哈哈一笑，收下了暗精灵递过来的小钱袋掂了掂解释道，“我们刚卖掉了几只毒蛙和毒蛇。暗精灵在收购它们，真不知道会用这些东西做出什么菜来。这位小哥你很久没来了吧？怎么，是最近有了别的挣钱路子吗？”
　　鲁弗斯随口道：“有些家事。地下三层你们已经下去过了？感觉如何？”
　　“对，我们几个刚回来……别提了，真要命！你看我这一身的泥巴和灰尘，第三层又是有毒魔物，又是沼泽的，稍不小心就会中毒受伤或被困住，狼狈死了！”冒险者一边抱怨一边给了些小建议。
　　鲁弗斯抬了抬眉头，心中了然。这是旅馆随着地下城出现新物种又要推出新菜了。
　　作为布莱克的朋友，他知道暗精灵经常会参考对方的建议研究新菜式。真不知道布莱克用了什么法子，能和暗精灵们混得仿佛同族一样熟悉。
　　当然，就结果而言他给的建议往往能够创造不菲的收益。
　　鲁弗斯随着暗精灵的带领在角落的位置落座，点了个香辛料豆腐盖饭，加了两个白煮人面枭蛋，又要了一杯嗖嗖冒泡的苏打树莓水。
　　点完单，鲁弗斯拦住暗精灵问：“请问布莱克在吗？我来时在地上分店问过，达斯先生说这周他都在暗夜森林这边。”
　　暗精灵为难地拖长音“嗯——”了一声：“其实布莱克先生出去了。他说有一些私事要办，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他该不会是独自去地下三层冒险了吧？”鲁弗斯喃喃自语道，“不过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就算哪天突然出现宣称’我已经掌握了第三层的全局平面地图’，我也毫不意外。”
　　“哈哈，说不定真的会呢？”暗精灵不否认也不肯定，跟着附和道。说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掌道：“对了！药！布莱克先生说过要将药转交给您。稍等，我帮您下单后就去取来。”
　　说罢她匆匆离去，膝上的裙摆随着风一般的姿态飘扬着，白色的围裙与他们的暗色肌肤对比鲜明。
　　暗精灵们总是如此有活力。
　　鲁弗斯内心感慨着。莉蒂希娅以前也和他们一样活泼好动，对凡事热情得很。等以后搬到地下城外居住她一定能和这些暗精灵处得来。
　　他这次来找布莱克除了想试着邀请对方去第三层探险——虽然八成会被拒绝，除此之外也想再仔细问问有关搬到地下城外居住的事。
　　无奈地笑了笑。在这个关头消失不见，鲁弗斯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布莱克故意逃避被邀请组队的对策了。
　　满足地享用完重辣的豆腐盖饭，鲁弗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一口气干了剩下的苏打水。
　　例行打开装药的盒子清点数量，鲁弗斯的手突然停住了。那个木制小盒中除了药还有一张叠成小块的纸张，展开来后是一封信件，应该是布莱克亲手所写。他当初寄给自己的三封信件如今还好好保存着，与纸上是一模一样的字迹。
　　“亲爱的鲁弗斯，
　　当你看到这封信件时，地下城第三层开放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你的耳中。
　　我知道你没有固定的小队，但地下三层是需要一些配合才能探索的区域。灰泥怪会吞噬金属，对用剑的你很不利。沼泽往后的区域会出现死灵系魔物，免疫物理攻击。（这个消息目前没有别人知道，对你就不收费了）总之，我强烈建议你找到一个靠谱的队伍再出发，如果队伍中有一到两个魔法师那就完美了。
　　这里请允许我小小地自恋一下，提到魔法师，你一定想到要来邀请我对吧？
　　很可惜我最近有一些私事要办，无法和你共同前行。不过我有一名认识的暗精灵朋友，正巧，他很想体验冒险者的生活。
　　他是一名对任何事都充满求知欲的年轻暗系魔法师，在暗精灵中颇具天赋。要说缺点的话也有——他不太擅长射箭和近身搏斗，这让他在暗精灵中有些格格不入。但我认为这正好能够与你互补。
　　如你已经找到了魔法师，那就无视之前的话吧，这只是作为一个熟人的推荐。
　　如果你有意找他，可直接登门拜访。住址如下：暗精灵村西侧住宅区，树屋6－1号。门派旁有一根连接着风铃花的藤蔓，摇一摇就可以了。
　　希望你们能够友好相处。
　　虽然最近有一些忙碌但依旧关心着你与莉蒂希娅的，
　　布莱克。”
　　好长的前缀。
　　鲁弗斯似乎通过无声的字读出了布莱克说话的语气和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他可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布莱克认识很多暗精灵，但他从未和自己说过其中任何一位的名字，鲁弗斯对他推荐的人选很感兴趣。
　　结账后鲁弗斯整顿了一下装备，稍作休息后直奔信上的住址。
　　暗精灵村落面积不小，其中外圈是数个树上哨岗与木制的围栏。
　　旅馆、餐厅、杂货铺等商店以村落正中央的精灵树与女王居住处为圆心向四周散开，西侧和东侧则是暗精灵的住宅区与仓库，北边一带有人面枭和毒蜘的饲养场，纺布的工房也在此处。
　　南边则是农田区域，里面种植着一些地上没有的药草，曼德拉草被划分为危险生物单独圈了一块儿地，剩下的面积大部分都种上了口感和马铃薯类似的黑色暗芋。
　　农田这里还有一处从不远处引流来的水潭。这里的水喝和饮用都没问题，但拿来养水产却屡屡失败，有冒险者试图带来活的鱼虾，但最终这些外界生物都没有活下来，后来暗精灵们也放弃了。目前这里除了日常用水，还会拿来低温保存一些放在罐子里的水果腌菜，虽然效果比不上真的冰块，但总比没有强。
　　要不是莉蒂希娅喜欢晒太阳，干脆住到地下来也不错啊……鲁弗斯看着来来往往虽然忙碌但却脸上洋溢着笑容的暗精灵们，心里有些羡慕他们的悠闲生活。这里离斯佩王国只有一天的车马路程，但却仿佛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西住宅区，6……6－1……”鲁弗斯捏着信件，沿着石砖铺成的小路走进茂密的树屋之间，仔细辨认门牌上的数字。
　　暗精灵们喜爱独居，因为独特的繁衍方式所以不太有组建家庭的意识。这里的树屋大部分都是单人间，树干旁放着长杆的小邮箱，邮箱的侧面则是门牌，除了房号还刻有暗精灵的名字。听说每个牌子都是居住在这里的暗精灵亲手雕刻的。
　　“斐。”
　　一个非常简短的名字，听说在以前这个名字与“童话”同义。这个名字笔画不多，但从寥寥几道痕迹可以看出刻得不算漂亮，旁边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箭头，指向旁边的藤蔓方向，写着“请拉”。
　　鲁弗斯能从中看出这间屋子的主人对小刀的运用不太娴熟。这和布莱克所说的“只擅长魔法，冷兵器用得较差”也对得上。
　　抱着好奇心，鲁弗斯伸手拉住了旁边的藤蔓轻晃了晃。与此同时高处的树屋内部隔着门传来了风铃花叮咚作响的声音。世界万物无奇不有，很难想象这种清脆的碰撞声是由花朵植物发出的。
　　站在树下等待了几秒，鲁弗斯抬头望去。暗精灵们总是有很多事情可做，比如去田里照顾植物，或者组队出去巡逻，还有在店铺中轮班的……他此行很有可能吃个闭门羹。
　　就在他准备下次再来时，树上的门里有了动静。
　　“来了。请问是……”
　　树屋的门被推开，一名暗精灵探头向下张望。
　　“你好，我叫鲁弗斯。布莱克先生向我介绍了你，听说你是一位暗魔法师，正在寻找一同去第三层冒险的伙伴。”鲁弗斯仰头做着自我介绍，希望自己没有找错人。
　　暗精灵惊喜地说了一句“稍等”，很快就顺着旁边的藤梯滑下。他落地后鲁弗斯才得以面对面看清楚对方的外貌。
　　这是一名长相非常俊秀的年轻男性暗精灵，四肢纤细，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够进行物理战斗的样子。他的头发是带有一点紫色偏光的银色，刘海和两鬓的头发偏长，后脑勺下扎了一个十公分长的小辫子。
　　作为暗精灵，除此以外最标志性的当然是他那对尖而长的耳朵，那上面挂着一对儿小颗宝石制成的耳坠，胸口和手腕也有相似的配饰。鲁弗斯知道许多魔法师都喜欢佩戴饰品，在必要的关头，饰品中储存的那一点微量魔力或许就是能够救命的生机。
　　“鲁弗斯先生！我从布莱克先生那听说过你。我已经期待你的到来很久了，”斐主动伸出手与鲁弗斯握手，使劲儿晃了晃，浅色的眼睛笑起来后像银色的月牙。
　　很热情、很有活力的孩子……鲁弗斯在心里评价道。随即他意识到自己不该以貌取人地断言对方年幼，说不定斐已经几十岁甚至上百岁了呢？
　　像他们这样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即便到了一百岁性格也能依旧保持纯真。这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与之相反，或许就是因为人类的寿命太短，社会关系太复杂，所以心境才成长得那么迅速。二十岁，甚至十几岁就早早变得成熟了。
　　“我突然登门拜访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不会。我最近正好在’调休’，每天都无所事事，随时都可以出发！”斐兴奋地说道，随即他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态变得纠结，“对了，不知道布莱克先生说过没有，我只会用魔法、不擅长狩猎和手工……或许是精灵树创造我的时候出了一些问题，没有赐予我该有的天赋……即便如此我也可以加入冒险者的队伍吗？”
　　“只？要知道，哪怕只会一点魔法，在我们这些人看来就已经足够出众了。”鲁弗斯笑着安抚道。
　　斐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要回房间收拾一下东西。他没出门冒险过，没什么行李，但起码的皮制防具和法杖还是要带上的。
　　见事情进展如此顺利，鲁弗斯松了口气。
　　等了五分钟左右，换上了装备的斐重新出现在树屋下。他身上的是最轻的那一档软甲，深棕色的护膝和护腕，胸口斜挂着粗皮带与单侧右肩甲相连。在不让体能承受负担的程度内，这是最好的选择。
　　“好漂亮精致的法杖，看起来与你很搭。”鲁弗斯由衷地称赞道。
　　斐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笑着回应道：“……谢谢！你可真会夸人呀！”
　　“嗯？我只是实话实说……”鲁弗斯张了张嘴，还未等他细想，斐就表示事不宜迟，请示他们临时小队的下一步行动该去哪里。
　　鲁弗斯总觉得斐的态度太积极乐观了，说得严厉一些，斐似乎太轻视冒险的危险性了。这是布莱克推荐的朋友，鲁弗斯不希望他在冒险途中出什么意外，不然自己可没脸去见布莱克。
　　“听我说。根据消息来看，地下三层危险程度比暗夜森林高很多，我认为我们应该再找一位擅长近身战斗的同行者。对了，冒昧问一下，你会治愈魔法吗？”
　　斐摇了摇头。
　　“那我们最好能再找到一位掌握治愈魔法的队友。但那机会可遇不可求，如果找不到的话，就要多备一点回复药剂了。走吧，最近冒险者们似乎在刺槐旅店的室外休息区开设了一块区域，用于临时寻找队友……哎，对啊，你怎么没有直接去那里找队友？像你这样的魔法师应该很抢手。”鲁弗斯蹙眉道。
　　“我没和人类冒险者一起行动过，有些害怕……但是你是布莱克先生推荐的、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我在等你来。”斐顶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
　　鲁弗斯“呃”了一声，突然觉得身上有种不可推卸的使命和责任感。
　　他一边和刚刚认识的暗精灵斐向旅店外的冒险者聚集区移动，一边像教导后辈那样陆陆续续地解释叮嘱：“和人类冒险者交流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好的，你只要点头承认自己会暗魔法就好。等一下我会教你如何整理行李，这次下去还不知道要去几天，或许要睡在野外。所以便携睡袋、口粮，清水、绳索，还有火把和打火石这些东西都要准备好……”
　　果然很爱照顾人啊。和妹妹相依为命长大的通病？我稍微表露出一点无知，就赶紧把责任全都包揽过去了……
　　斐，或者说——使用着不久前新制作的暗精灵身体的路翊，一边听着鲁弗斯的教导一边在心里忍不住嘴角上扬地想道。
　　长柄法杖的顶端硕大的宝石映照出路翊此时的脸庞。他刚做完这具身体不久，还没有完全习惯这张新脸。
　　他意识到在鲁弗斯面前，“神秘商人布莱克”与“可能是路翊的神秘黑袍男子”其实在性格和说话语气上有一定的重合，不由得反思了一下自己。
　　安排“布莱克”这道身份的时候他只考虑到在外活动需要一个便捷的假身份，异国旅人布莱克因此诞生。除了外貌不同，加上偶尔有的那么一点装模作样，其实很大程度上他都保留了本身的特点。
　　这次捏新身份的时候，路翊抱着享受角色扮演的乐趣认真琢磨了要怎么做一个年轻的暗精灵。为了人设的完整性他还提前住进了早就安排好的空树屋，并亲手雕刻了门牌。
　　也不知道鲁弗斯回家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隔了这么久才来。路翊很想问问，可惜他现在是暗精灵斐，不是鲁弗斯的朋友布莱克，只能把寒暄藏在心里。
　　路翊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鲁弗斯在地下城附近前前后后认识了离奇失踪生死未卜的失忆人士路翊、意外成为了朋友的布莱克、身份成谜的黑袍神灵代行者，现在还多了一个暗精灵法师斐。
　　结果——这些全都是一个人！
　　而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则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成为地下城的我。路翊在心里琢磨着，自己现在就像个越拆越多的俄罗斯套娃。鲁弗斯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最深层的真相吧？
　　没有时机，也没有理由告诉他这些。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继任成为神明的人类？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吧？
　　路翊紧了紧手里的法杖，又一根根地把手指松开。他抬头看到不远处的鲁弗斯正在与其他冒险者询问沟通，进出刺槐旅店后门快乐忙碌着的暗精灵们行色匆匆，他突然感到自己与所有群体之间不可见的深厚屏障，没由来地有些落寞。
　　“就是那边那位，他叫斐……”
　　鲁弗斯向刚找到的冒险者小队介绍自己的同伴，隔着一段距离伸手指向斐的方向。见他似乎正在出神，鲁弗斯暗暗埋怨自己没有注意到同伴的状态。斐大概对人类这一种族还不够熟悉，所以表现有些紧张。
　　“嘿，斐！快过来，我找到同行者了。”
　　路翊抬起头，看到鲁弗斯正抬起手向自己挥舞。这种和朋友冒险即将开始的期待感顿时盖过了那一点落寞，他连忙握着法杖，像一个真正的暗精灵那样快步跑上去，用充满好奇心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几人，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这是一个三人小队。由一个弓箭手，一个剑士和一个圣法师组成。他们似乎也是在城镇里的冒险者协会临时结伴的。
　　斐的目光过于直白，外加上漂亮的外貌加成反而叫人生不起气。大家从鲁弗斯那了解到斐没怎么接触过人类，所以对他的好奇心毫无反感。相反，他们十分热情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蒂姆，擅长用弓箭，但紧身格斗时也可以用匕首，会根据场上的情况进行战斗的。如果有什么需求就跟我说。”第一个打招呼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
　　紧接着做介绍的是长着深棕色短卷发的塌鼻子男人。他嗓门有些大：“我叫西蒙，是一名剑士。能够和’红发的鲁弗斯’，还有一名暗精灵组成临时队伍……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经历！而且我们的队伍中还有丽莎小姐，一名出色的圣法师！”
　　“我还差得远呢。这一路要麻烦你们了。”丽莎谦逊地笑了笑，挽了一下头发。她有着金色的卷发和碧蓝的眼睛，是个十足的美人。她身上的黑色短裙套装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暗精灵的制衣工房，脚上则是长到膝盖的牛皮靴，没有过多的装饰。
　　丽莎？有些熟悉的名字……路翊将目光移到对方的脸上。
　　回忆了几秒钟，路翊终于想起来这是谁了！
　　这不是那个曾经态度嚣张，结果差点被同行者设计奸杀的年轻女人吗！？路翊当时看不下去，出手稍微帮了她一下，后来还顺便让她做了个试验品向地下城许愿，付出的代价是“死后的灵魂”。至少在几十年内，路翊不觉得自己会再次见到她了。
　　谁知道她还敢往地下城跑，而且整个人的穿衣打扮和态度都变了一个人似的！
　　看她从头到脚穿了一身黑色，还是地下城的产物，原本手持的代表光明女神教会的十字法杖变成了另一根外表黑漆漆的手杖。活脱脱像是从光明女神信徒变成了一个暗黑风格的巫女。
　　呃，该不会……
　　路翊的眼皮跳了跳。
　　被暗精灵盯了几秒，丽莎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微笑。她依旧对自己的外貌信心十足，但如今却丝毫没有因此洋洋自得的心情了。她两步走近了路翊，热情地询问道：“你是暗精灵，那一定也是地下城之神的信徒吧？”
　　“当然了，我们一族从出生就信仰祂了。”路翊顶着斐的脸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我曾经听到过祂的声音哦！我在那之后就成为他的忠实信徒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能站在这里多亏了祂的恩典和慈悲。”丽莎的神情中掩饰不住兴奋和自豪。
　　“哈……好羡慕哦。我都没被回应过。”路翊的表情险些崩塌，最后他秉承着角色扮演该有的素质，努力表达了自己的羡慕嫉妒。
　　上次的事情似乎完全修正了丽莎的性格。但好像修过了头，当时还处于后怕状态的她离开地下城后越琢磨越觉得是地下城之神眷顾了她，继而成为了忠诚的信徒。
　　“你被回应了什么？你向神灵祈愿了？愿望达成了？”鲁弗斯精准地抓到了重点，连续抛出三个问题。
　　路翊看了一眼鲁弗斯。他的语气太急切了。看来鲁弗斯还没有放弃向未知存在祈求帮助的可能性……
　　丽莎转头向鲁弗斯点头道：“是的！但很抱歉，我无法将内容以任何形式告知你们。但我可以保证，祂是一名善良的神灵。”
　　姑娘，如果我是个骗子，那你这就是在助纣为虐，让别人往火坑里跳……路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善意之举会养出来个自来水粉丝，她真诚的目光像极了地球上那些卖安利的家伙，真不知道是喜是忧。
　　【作家想说的话：】
　　时隔已久竟然单章上7k字了……尽力了
　　哈哈哈大家真的很急谈恋爱，急急国王x
　　不过首先鲁弗斯最大的忧虑没有解决掉，目前不会分心想别的。路翊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真正了解他的一切、陪着他、接受他是神灵但同时也是人类的对象，现在还不是彻底交底的好时机……所以感情戏还没有来啦（而且！本文还有很长呢！）
　　可以提前告诉各位特殊时机转折点就是之后的“去王都”事件
　　具体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就知道啦


52 临时小队向第三层进发
　　“丽莎小姐表现得像一个虔诚的地下城信徒，不过却是一位使用光魔法的圣法师。真有意思。”塌鼻子的西蒙哈哈笑道。
　　“我的确曾是光明女神的信徒，但从没有人规定不能改信。”丽莎将手举在半空，似乎想要做一个代表地下城神灵的手势，却不知该做什么好，于是只能遗憾地放下。
　　“好了，我们一直站在这也不是回事儿。一边走一边说吧，”弓箭手蒂姆说道，“我们有携带一只便携帐篷，它比你们想象的更简陋。食物大约只能吃半天了，因为知道暗精灵村有贩卖食物的窗口，所以我们没在城镇买太多。”
　　“正好，我们也需要去买一些装备。斐他冒险的经验并不多，要准备不少东西，还麻烦各位多等一会儿。”鲁弗斯替身边的暗精灵说道。
　　路翊点头补充道：“一直到今年为止，我们暗精灵一族都居住在这里，从未离开过精灵树附近。”
　　蒂姆和西蒙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露出了然且略显怜悯的神色。在崇尚自由、四处游走的冒险者看来这真是一段无趣乏味的人生经历。
　　五人组首先来到了杂货铺，准备在这里添上一些最基础的装备。就在鲁弗斯对斐说明绳子、便携睡袋这些东西该如何挑选时，柜台里的暗精灵就“乒”地一声将一个包裹放在了桌面。
　　“上午好，斐，鲁弗斯先生！”暗精灵笑呵呵地介绍道，“很高兴看到我的同族即将踏上向下探索的旅程，这是我们店最近推出的’礼包套餐’，内含最基础的野外探险装备，价格相当实惠。”
　　路翊已经学会了如何收敛自己作为神灵的气息。除了劳蕾尔外，斐的真实身份是一个秘密——这些暗精灵们都以为斐是一位刚出生不久的普通同族。
　　鲁弗斯检查了一下礼包里的东西：腰包、绳索、睡袋、水袋、解毒剂、消毒水、绷带、面包……
　　“很齐全。不过是不是少了提灯或火把？”鲁弗斯问道。
　　暗精灵掩嘴吃了一惊：“哦，是的！我忘记了……我们暗精灵在夜里也可以看清猎物的踪迹，除非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窟深处，一般是不用照明的。如果是我的这位同族使用，这些东西应该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
　　“真方便啊。”
　　几名人类纷纷感慨着发表了感想。
　　路翊瞥了一眼众人。那他比普通暗精灵还离谱一些。自从第三层开放，他就拥有了能够看破任何黑暗的视野，这辈子都可以不开灯了。不过他至今为止还保留着作为人类的习惯，矜矜业业地在该做的时候照明，可谓相当有仪式感。
　　掂量了一下包裹的重量，路翊决定不给自己增加无谓的负担：“那么我就买这个礼包了，谢谢啦。”
　　设计这份礼包的人正是路翊。自己花钱买自己的产品感觉还挺奇妙的。他付了相应的银币，将背包重新整理了一番。
　　其余人也补充了一些物资。得知现在地下城二层的杂货铺都可以直接按天租借便携帐篷了，几人忍不住感叹暗精灵们想得实在是周到。蒂姆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带了帐篷过来，白白背了一路。
　　鲁弗斯决定和斐共同租借一个。如果没有出现必须折返的意外，他们这只临时的五人小队至少要在地下三层待上几天，晚上需要轮番守夜休息。然而他们五人中有一位年轻的女性，且她看起来有些介意与男性同睡，有两个帐篷会方便很多。
　　“要在这里买一些肉干和面包干吗？”蒂姆询问道。
　　“不，我们有别的选择。”
　　“不用在这里买。”
　　西蒙和丽莎不约而同地说道，看来他们都是刺槐旅店外卖窗口的老主顾了。鲁弗斯这时也无声地点了点头。
　　西蒙也就算了，丽莎也……她竟然在那之后不是第一次来地下城了？路翊不禁感慨道：当初签订的契约是死后的灵魂，所以自己压根没有特别关注这个叫丽莎的女性是否再次来到了自己的领域。
　　当然，和“人靠衣装”也有很大的关系。毕竟除了脸，她整个人都变了……
　　路翊瞥到此时走在身边的鲁弗斯，敏锐地注意到他视线的鲁弗斯笑了笑：“怎么了？有推荐的菜式吗？你是原住民，一定有情有独钟的特色食物吧。”
　　路翊愣了愣，抿了抿嘴唇。
　　他只是想到虽然鲁弗斯也没有和自己签订契约，但是每次一来自己就会注意到。
　　是红头发太显眼了吗？
　　显然不是。路翊在“后台”感应到地下城的各个角落靠的绝不是肉眼视觉。
　　他笑了笑，转头对鲁弗斯道：“我很喜欢鸡肉饭团，还有蜂蜜腌制的烤肉脯也很不错。对了，最近我们把很久前腌制下去的腌菜从罐子里取出来了，拿来搭配面包一定会让干巴巴的口感变得丰富许多。”
　　这是最近新推出的产品。在餐厅免费赠送了一阵子后腌菜的人气还不错，于是路翊安排了暗精灵将用香辛料和盐巴腌制的卷心菜分装成小份在外卖窗口贩卖，主打搭配无味的黑面包。
　　虽然在地球上他从未尝试过用腌菜配面包这种中西混合的吃法，但来到异世界尝试了一下后路翊觉得意外地不错。
　　“腌菜？是像酸黄瓜那样的食物吗？”鲁弗斯问道。
　　“有那样的，也有不那么酸的……哦对还有辣的，很开胃哦！”路翊顶着斐的脸解释道。
　　“这样啊，那我真该尝试一下。”
　　鲁弗斯回忆了一下早些时候的信件，低声嘀咕了一句：“布莱克没有在信上写啊……”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对于路翊来说地下城的任何角落的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他假装没听到似的移开了目光——那张折了数次塞在盒子里信容量有限，介绍了新朋友“斐”后就没有那么多空间写有关新菜品的推荐事项了。
　　真可惜。下次来见布莱克的时候，他一定会给你介绍更好吃的东西的……比如香辣烤蛙。路翊在心里暗暗决定。
　　最近要前往第三层的冒险者数量不少，刺槐旅店的外卖窗口竟然排起了长队。在排队等候的过程中，几人又互相介绍了一下自己。
　　西蒙来自斯佩王国的东南部，那里有不少零散的村落，农田和鱼塘都很多。鲁弗斯发现自己上次执行护送委托的时候很可能路过过西蒙的家乡，那是一片风景很不错的地域。
　　蒂姆则是彻头彻尾的南方人，出身于一个叫纽瓦尔的小镇。听他所说，那里离南海岸最大的港口城市迪西城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
　　看来的确如我和劳蕾尔的预测，这片土地上四面八方的人都来到地下城了……连最南方的家伙都来了，以后哪怕有从北方山脉来的，甚至有从海对岸来的家伙都不值得惊奇。
　　这是地下城名气越来越大的象征。
　　路翊对自己没什么可介绍的，瞪大眼睛装出一副无知且好奇的神情默默倾听。斐和所有暗精灵一样，一直居住在地下二层，这是如今冒险者之间的常识了。
　　“那里来往南大陆的船只多吗？来的都是怎样的人？”鲁弗斯不知抱着何种心情问了一句。
　　“不少，不过大多都是商船。南大陆盛产的水果我们怎么也种不出来，还有沃卡诺地区独有的火结晶矿石也是。相对的，斯佩王国也有南大陆缺少的东西，自从和平年代以来，贸易往来是越来越多了，”蒂姆回忆着说道，“我成年后在外冒险了十几年，对如今南方的了解也不是那么多。如果按照我小时候的经验来说，南大陆的种族构成比我们复杂得多，那里有很多兽族，甚至有些地区的居民以兽族为主。他们在斯佩王国行走的时候总会受到各种瞩目，到哪里都被关照，那或许会让他们不太自在。”
　　蒂姆停顿了一下，看向鲁弗斯继续道：“正因如此，很多来做生意的外族交易后就回去了。当然，也有一些留下来的，他们在南方的小城镇居住，几乎不往北方来。鲁弗斯先生……对吧？你的发色看起来就像是外族的特征，理应对平时因为发色而得到的多余关注再清楚不过。”
　　鲁弗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没错。我的亲属中有出身南大陆的人。我一直对那里充满好奇和憧憬。”
　　西蒙插嘴道：“咦，你也是冒险者，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虽然从南大陆进入斯佩王国需要出示身份证明，但反过来是不需要的。我们可以随时去那里冒险！”
　　“那你去过吗？”丽莎双手抱在胸前尖锐地提问。
　　西蒙顿时垮了下来：“好吧，我承认我说的太简单了。那里的人不说斯佩语，毫无准备地过去会很难生活。而且来往两个大陆的船要在海上漂上二十天！二十天内你只能吃那几样东西，登上甲板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水面，睡觉时耳朵里都是海浪声。如果遇上风暴和海兽，说不定会葬身大海杳无音讯……”
　　“真遭罪。”丽莎皱眉念叨了一句。
　　鲁弗斯却没有像她那样不赞同。反而，那双翠绿的眼睛中露出了一瞬间的恍惚。对于“母亲的家乡”这个有着吸引力的词语而言，西蒙描述的事他完全可以接受。
　　“有机会我还是要去看看。”
　　“好吧。那祝你好运了，兄弟。”西蒙撇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说鲁弗斯是因为妹妹的身体问题无法离开太久也不能长途跋涉，那自己如今就是责任重大，要养活上百号小家伙们。
　　路翊在外界虽然能够听到祈祷传达的信息，却无法使用地下城原本的权柄，也无法瞬移回到大本营，只能召唤身处地下城的生灵来到身边报告。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急事根本无法处理。
　　原本以为第三层开放会带来更多的高智力物种，然而死灵族要么毫无神智，浑浑噩噩，要么“灵格”有部分残缺，很难长期如普通人类一样思考。
　　简单来说，幽灵族的脑子里缺根筋。
　　连最高级的幽灵莎乐美都经常干些傻事，路翊平时只能陪她玩闹玩闹，不敢真的交给她重要的工作。
　　只能期待第四层来点靠谱的孩子了……路翊在内心祈祷着。如果到时候能添上几个和劳蕾尔一样靠谱的子民，那或许他能出去旅游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
　　队伍缓缓前进，最终五人来到了柜台前。前面的顾客刚拿走了他的芝士香肠棒，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油炸后的香气勾得人忍不住吞口水，可惜他们现在即将踏上冒险的旅程，不适合拿那样的食物上路。
　　购买了肉脯、水、一些不同口味的饭团和各式腌菜后，大家按照体能和负重量平均分配了新增的物品。鲁弗斯看着暗精灵斐那像少年一样略显纤细的体型，只给了他两个盒子放进背包。
　　路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其实他完全可以做一个更结实的体魄，但就怕到时候剑技、射术跟不上外表，让人觉得纳闷，于是他干脆把新马甲也捏成了典型的魔法师身材——胖瘦程度与原本的身体差不多，但骨架要小上不少，更符合暗精灵一族性别模糊的外表。
　　鲁弗斯对斐的真实年纪有些好奇，他本想在路上和斐多搭话了解一下对方，顺便问问斐和布莱克是怎么成为朋友，布莱克私下又是如何与暗精灵们描述自己的。不过刚踏上前往第三层入口的路不久，鲁弗斯就发现丽莎小姐表现得格外热情，一直试图向斐搭话。
　　那不是作为女性对美貌异性的憧憬，而是更类似于找到了同好时溢于言表的激动。
　　“斐先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请问你们的古书上是如何记载地下城之神的？有没有哪里建有祂的雕像？平时你们祈祷时有没有固定的姿势？位置？是否要献上什么贡品？比如蜡烛、花草、珠宝、或是食物……”
　　鲁弗斯看到斐张了张嘴，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他一定第一次被人类问这么多问题，吓住了。鲁弗斯在心里失笑，不过看起来丽莎没有恶意，只是对地下城之神有些“狂热”而已。
　　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愿望被地下城实现了。假设被实现愿望的是我，或许我会比她的态度更虔诚、更忠诚……鲁弗斯想。
　　“呃，古书不是我这样的新生后辈能触及的东西。或许你应该去拜见我们的女王，劳蕾尔大人。至于雕像，我们这里没有。地下城大人从未以实体现身，我们无从得知，也不需要得知祂的模样。那只会固定祂的形象。”路翊绞尽脑汁地瞎扯道。
　　“我明白我明白！那样神秘、古老的高级的存在，怎么会和我们人类一样有固定的形象？”丽莎满脸兴奋，自顾自地解释道，“光明女神倒是有雕像。在传说中，她有着如金色波浪般的长发，代表白日的圣环，无需翅膀却能飞翔……”
　　作为光明女神的“前”信徒，丽莎说得头头是道。
　　“当然，这些或许都是教会编造的谎言就是了。”她不太在意地补了一句。
　　不，是真的。路翊在心里“呃”了一声。他还见过这位光明女神勒珂丝呢——在残存的记忆中。
　　“祈祷的仪式呢？”丽莎契而不舍地追问道。
　　“我们习惯将单手轻放在心脏的位置，但这也并非绝对。贡品也是，有没有无所谓。地下城之神不在意那么多！只要有心就够了。”
　　我想要钱。但作为一位神灵，我总不能开口要钱吧？路翊在心撇了撇嘴。他也不能要求信徒祈祷时摆上一盘浇了蜂蜜的史莱姆布丁……所以干脆还是随便吧。
　　“哦，去第三层的入口就在那里了。”丽莎似乎还想继续追问有关神灵的事，正好路翊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台阶，岔开了话题。
　　四人远远地看着那向下延伸的阶梯，皆感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寒意。
　　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西蒙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走吧，我打头阵。麻烦鲁弗斯你保护两位法师，蒂姆垫后。”
　　于是五人组缓缓地消失在了台阶入口处。随着不同轻重的脚步声落在阶梯上的声响，之前你一言我一语聊天的轻松氛围逐渐被即将面对未知区域的紧张所代替。
　　路翊努力地试图融入群体，然而在自己家逛街实在是一件难以提起紧张感的事儿，于是他只能尽力屏住表情，做出一副似乎由于担忧说不出话的模样，跟随众人谨慎到缓慢的行进速度龟速前进。
　　【作家想说的话：】
　　临时帐篷！帐篷很小！轮班值夜！一起睡！（虽然是很纯洁的一起睡


53 攻略森林沼泽区
　　“这就是……地下城的三层。”
　　蒂姆喃喃道，四处张望着密不透风的树林。如今地下城的第三层还没有一个如“暗夜森林”一般正式的名字，冒险者看到的第三层还是冰山一角，无法断言这里是一个怎样的地区。
　　“阴嗖嗖的，叫人浑身不舒服。”西蒙缩了缩身子。
　　丽莎和斐作为需要保护的法师走在队伍最中间。丽莎凑了过来，在斐耳边小声询问：“你能在这一层感受到神明的气息吗？”
　　鲁弗斯不着痕迹地往后面瞥了一眼。
　　斐停顿了一下，否定道：“不，我感受不到。因为地下城中神明无处不在，但也不在任何地方。”
　　斐的话语打破了丽莎想要亲眼见到神明的憧憬。殊不知自己已经见到了对方本人的金发女性遗憾地用手指卷了卷发梢，叹了口气。
　　此时走在最前面的西蒙举着油灯，树林中崎岖的树干在那微弱昏暗的光线下投射出诡异的影子，前路未知的氛围让人心里发毛，他不得不数次停下来仔细辨认方向。
　　“那个……”斐缓缓举起手，“让我走在前面一些吧。我不需要油灯也可以看到远处，而且暗精灵们天生就有敏锐的直觉和观察力，我想我应该能够带领各位尽快离开森林领域。”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赞成。鲁弗斯对西蒙建议道：“我来打头阵吧，同一人保持精神紧绷时间久了会受不住的。”
　　西蒙耸耸肩，他觉得鲁弗斯说的有道理。而且显然鲁弗斯和斐关系更亲近，想要亲自保护同伴、不把出现意外时救急的重任交给临时队伍中的外人，这是很正常的行为。
　　接过油灯后，鲁弗斯与斐并肩走在队伍最前端。他看了看专心辨认方向带路的暗精灵，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慌乱。
　　果然，布莱克不会随意推荐人选给自己。虽然是第一次冒险，但斐的冷静镇定程度出乎人意料。
　　“你不会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吗？好像随时有东西会跳出来吗？”鲁弗斯一边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一边低声与斐搭话。
　　那也比走在后面应付丽莎接二连三的问题要来得好……路翊在心里默念道。
　　“如果有东西跳出来，我们合力打倒它就好啊。”斐乐观地笑着说道。
　　“你甚至没有见识过那几位的身手。或许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夸大其词了。”鲁弗斯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对斐耳语。他不是刻意抹黑同行的伙伴，只是希望斐不要过于天真，对临时搭伙的同行者寄予厚望。
　　“但是有你在，鲁弗斯先生。这让我很安心。”斐眨了眨眼睛。
　　“谢谢你如此信任我……”鲁弗斯看着斐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无奈地小声回复道。他真的开始好奇布莱克是如何向斐描述自己的了。
　　“树丛里有些动静，大约在五米外的左侧。应该是小体型的魔物。”斐突然收起了笑容认真道。
　　几人先是一惊，随即异口同声地在心里感慨：暗精灵的听力真是出奇地优异！
　　随后五人组停下了脚步，陷入了不知该先出手还是等待对面行动的僵持中。
　　路翊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该使用怎样的魔法。能够在一定范围内使敌人致盲的“黑暗”很适合起手就放，很大程度上可以让敌方措手不及。可是现在他们团队行动，除自己外的四个人都没有黑暗视野，这等于将场地变成一个对敌我双方都不利的环境。
　　“召唤”也是一种选择。让自己饲养的猎犬或魔物在前方厮斗，魔法师则在远处战斗，这是很合理的做法。不过路翊肯定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召唤来另一位暗精灵，这违反常理。他能选择的顶多也就只有毒蛛这类众所周知由暗精灵饲养的魔物。
　　思来想去，路翊还是决定简单点，使用最基础的“灵魂灼烧”，给予敌方持续性伤害。至于别的……就交给同伴们去处理吧！
　　分工合作正是小组行动的美妙之处。路翊抬起手上的法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指向了藏有魔物的草丛，低声吟诵了几句他现编的句子，释放了魔法。
　　“嘿，你……”西蒙大惊失色，想要埋怨斐一言不发就主动攻击，或许会打草惊蛇。然而看到下一秒从草丛中蹦出来的毒蛙，他立刻止住了声音。
　　虽然对暗魔法一窍不通，但众人都看出斐使用的是一种可以让敌方感到痛苦难耐的持续性魔法。这并不致命，但在战斗中，身体上的苦痛和迟钝足以成为失败的关键。几人都冒险多年，经验丰富，除了丽莎外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在同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发起攻击。
　　如果那只不幸路过的毒蛙有思想，一定会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它一只巴掌大的魔物竟然轮得到地下城主亲自出手控制，还有两名剑士近身搏斗，还有远处的弓箭手见缝插针地射箭补刀……
　　很快这只可怜的毒蛙就一命呜呼，从嘴里吐出最后一口毒液。被那粘稠刺鼻的紫色脓液沾到的草皮和土壤迅速变得焦黑。在四人感叹有惊无险的时候，他们就看到那个好像脑子缺了点紧张感的暗精灵斐走近了毒蛙的实体，带上厚厚的皮手套将它捡了起来。
　　西蒙“嘿”了一声：“一只毒蛙！刺槐旅店在收购这东西，如果我们刚才恰好没有戳破毒腺，那这一只可以卖上两银币，可以换一罐麦酒了。”
　　“是我们五个人平分两枚银币。”蒂姆纠正道。
　　“好吧好吧，我知道。至少旗开得胜了，值得庆祝一下。”西蒙粗声粗气地说。
　　斐拎着毒蛙的腿，扫了一眼几人。丽莎显然很不喜欢这种黏糊糊的魔物，离得老远，手指紧紧捏着法杖。其余三人见他好像有话想说，则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
　　斐开口道：“刺槐旅店收购的前提还有一条，毒蛙不能死亡超过两天。我认为我们不一定赶得上这个时间。”
　　西蒙顿时泄气了：“意思是我们从这只破青蛙上赚不到任何收益？”
　　斐摇摇头：“当然不是！至少我们可以内部解决掉它。恰好我知道如何处理这种魔物，等晚些时候找到安全的地方露营，我可以料理它给你们尝尝。”
　　“这倒是个好建议，我很好奇它的味道……前提是你保证这玩意吃了不会中毒。”西蒙不无担忧地补充了一句。
　　如果没办法卖钱，能就地享用一顿新鲜的肉也不错。
　　“我们暗精灵内部已经尝试过了，不会出差错的。”斐积极地使劲儿点了点头。
　　鲁弗斯笑着看斐将毒蛙的尸体包裹好装起来，问道：“该不会布莱克最近就是在忙活这个吧？是不是不久后刺槐旅店地上分店就要推出蛙肉菜肴了？”
　　真懂我！路翊在心里挑了挑眉毛。
　　“布莱克先生的行踪谁也不知道，他不会和我们说这些。”斐摇了摇头，瘪着嘴嘀咕道，像是在抱怨布莱克的神秘主义。
　　只有丽莎还皱着眉头，坚定地表示：“不，你们吃好了。我只要面包就够了……我死也不吃这么恶心的东西！”
　　“真是可惜，它的味道其实挺不错的啊。”斐遗憾地看了丽莎一眼，但并没有努力劝阻。
　　毕竟手头就只有一只，别说四个男性分食了，路翊觉得这一只给鲁弗斯吃都不够塞牙缝的。
　　将毒蛙打包好后小队重新上路，经历了第一次共同对抗魔物的经验后，团队的氛围不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了。恐惧大多来源于未知。意识到这片森林除了黑了些，居住的魔物本质上与外面的也没什么不同，大家放心不少。
　　“我第一次看到暗魔法师。刚才那是什么魔法？我完全没注意到魔法的轨迹，你就击中了魔物。”蒂姆好奇地向斐询问道。
　　“是啊是啊。火法师、冰法师我都遇到过，他们的魔法攻击显而易见。当然了，也会落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刚才使用的是灼烧魔法。不是火属性的’灼烧’，而是灼烧灵魂的暗属性魔法。它是无形的，自然是无法避开的，”斐轻挥着魔杖解释道，“它不致命，但却十分痛苦。你可以想象有一百只虫子从你体内向外啃咬全身和大脑……”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纯真，与魔法的残忍效果截然相反。蒂姆不禁打了个冷颤，在心底庆幸暗精灵是一群没什么欲望、对人类友善的家伙。西蒙则哈哈一笑道：“听着真是邪恶又恐怖的魔法。不过一想到你们和人类是队友，这些暗魔法会招呼到敌人身上，又有些爽到了。”
　　斐歪了歪脑袋：“可魔法只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中的一种而已。我觉得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邪恶的魔法’，有的只有’邪恶的念头’而已。”
　　魔法和武器一样，不存在善恶。
　　“说的没错！就像地下城的神灵。大家都觉得地下城代表了黑暗、阴暗、负面情绪……但事实上想要杀害我的是我信任的同族！大家视为敌人的地下城反而……”
　　斐的话语勾起了丽莎的某些回忆。她一瞬间变得激动起来，随后她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止住了话头。她虽然愤慨后怕，但并不想把那段耻辱的伤疤揭开分享给别人。
　　唯一知道的人……丽莎回忆了一下，发现唯一稍微知情的人就只有当初那位神秘商人，布莱克先生。
　　听鲁弗斯的话，他还有斐似乎都与这位布莱克先生关系不错。丽莎知道如今布莱克先生已经从摆摊的小商人变成了投资暗精灵旅馆的老板，经常因为私事神出鬼没消失一段时间。这倒让她松了口气，可以的话，她不希望有人还记得当初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对了，斐，你还会什么暗魔法？能与我分享一下吗？”丽莎岔开了话题。
　　从情绪波动中感受到了丽莎的庆幸与懊悔，路翊对她的心情可以猜测出一二。他并未深究，而是老老实实地分享起了自己的部分魔法情报。比如可以召唤出饲养在二层的毒蛛的“召唤术”，还有对敌我双方无差别释放的“黑暗”。
　　“还有就是刚才的灼烧灵魂。哦对，我还能够在地面上创造出一块半径为一米的泥泞地面，扰乱敌人的进攻甚至困住他们。不过这是有时效的，不到一分钟地面就会恢复原状。”斐解释道。
　　这是路翊思考后订正的说辞。如果如实描述他的“改变地形”范围与永久性，他很担心众人会将其联想到一夜之间铺好地面道路的神灵代行者。所以路翊将其合理化、弱化了许多。
　　至于第三层开放后新学会的“幽魂化”与“活化尸体”，与之后马上就要面临的墓园区域关系过于密切，路翊不想被加以不必要的怀疑，所以隐瞒了下来。
　　当然，他完全可以做出攻击的架势，然后凭借地下城的权柄让魔物毫无理由地原地死亡、消失，再随便安上一个强大的攻击魔法名称。不过除非遇到什么不可解的状况，路翊不准备这么干。这太没意思了。
　　……
　　一路上几人又陆陆续续遇到了几只魔物，在优秀的小队配置下轻松解决。两名身手矫健的近战剑士，一位老练的远程弓箭手，一位可辅助可攻击的暗法师，还有一名可以治愈伤口的圣法师……路翊觉得一时半会儿在地下城可找不出更好的配置了。
　　非要说的话，他作为法师还不够“暴力”，没有那种可以一招毙命的强大攻击魔法。
　　他发现自己掌握的新魔法似乎与新开放的区域属性有一点关联。或许等到地下城完全开放的那一天，理想中的强大攻击魔法也就来了呢？
　　路翊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比起那个，他其实更希望看到的是一扇向自己敞开的回家的大门……
　　“树木越来越稀了，与此相对的是地面越来越难走。我感觉我的鞋底已经全是泥巴了。”西蒙抱怨道。
　　“这就是众人说的’沼泽区域’与’森林区域’的交界处了吧？小心些。我已经换上了纯木制的弓箭，你们两个要当心不要被灰泥怪腐蚀了剑身。两位法师，你们装备上的金属配件也同样危险，听说灰泥怪喜欢金属的气味。”蒂姆叮嘱道。
　　灰泥怪喜欢潜伏在沼泽中，对不小心被绊住脚的冒险者来一场“火上浇油”。或在人类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袭，只要慌乱中一不小心踩进了沼泽，接下来就会陷入想办法脱身和应付魔物的双重苦战中。
　　【作家想说的话：】
　　本周末喷3祭典试射会，欧服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开始了
　　我也化身急急国王了，等不及了！
　　——————————————————
　　丽莎：什么怪东西！我不吃！
　　路翊：不吃最好，我家鲁弗斯还不够吃呢。


54 前往墓园区前休息一下
　　“黏糊糊的，一股臭味，真讨厌。这里一定有很多蚊虫。”丽莎不满地抱怨着。不过说归说，她还是抬起鞋底和众人一起走进了沼泽区域。
　　要是放在以前，她一定会当场折返或要求同伴们找另外的出路，甚至可能要求同行者背着她前进。不提过程，她性格方面的改变从结果来说倒也算是件好事。
　　“别这么悲观嘛，丽莎小姐。你看，远处还有绿植呢。真难以想象这种黑暗的地方还能生长出植物来。”西蒙指着不远处的呈团状的植物感慨道。
　　“……”
　　丽莎看了一眼后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植物由数个体型庞大的刺毛扇形叶片组合而成，两片组合在一起的样子像一个夹子，边缘的毛刺还分泌着粘液，像个正在流口水的动物。
　　“那应该是捕蝇草，暗夜森林的边缘也有的。但这只的个头儿可真大，感觉足足能吞下半个人……我也说不准它是否依旧只吃虫子，要去凑近瞧瞧吗？”斐看向几位同伴。
　　鲁弗斯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向捕蝇草的方向抛去。
　　只见那扇形叶片以急速突然弹出，在半空中一口将石子吞入口中。在嘴里咕噜咕噜地转悠了一圈儿，最终那块石头被包裹着唾液吐在了地上。
　　“看来它什么都吃，只是不太喜欢石头的口味。”鲁弗斯说道。
　　“或许它更喜欢我们人类的味道。别过去了，继续往前吧。”蒂姆补充道。捕蝇草看起来很有威胁力，但它最大的缺陷是无法移动，只能守株待兔。临时小队还在探索阶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它也不喜欢吃人类，顶多就是把你身上的衣服装备包括毛发全部吃光而已……
　　路翊对于大家的保守行动感到一丝遗憾。不过想到自己还要和这几个人一起冒险几天，真的要面对一个光溜溜的家伙也挺绷不住的，他也就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五人一同前进的效率很高。那些独自前进、或是两人结伴而行的冒险者为了防止陷入沼泽无人帮助的情况，每前进一段都要在身上系好与周围树木相连接的绳套。对身手有自信的最起码也要花不少时间观察环境，做好随时将末端挂了钩子的绳子抛出。人多的情况下容错率高，大家也就不那么小心翼翼了。
　　更何况，众人发现队伍中的暗精灵斐所挑选的道路基本都是安全的。
　　“这也是暗精灵的种族天赋之一吗？”西蒙忍不住问道。
　　“有一点，但不多，”斐指了指地面，“其实你仔细辨认，会发现深沼泽区与浅的泥潭颜色不一样，泥巴的浓稠度也有区别，走的时候多加注意即可。”
　　西蒙“哦”了一声，低头努力分辨着。不光是他，其余几人似乎也没发现这一点，被斐提醒后才连忙低头查看。很快众人就明白了他们注意不到这一点的原因所在：那些泥巴黑乎乎，灰蒙蒙的，色差本来就难以分辨了。地下三层又笼罩在永远的夜色中，人类们用火光照眼前的路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将光源放到脚的附近去分辨颜色？
　　就算有时间那么做，弯腰确认脚底时会忽略四周的环境，在这期间被奇袭可就不妙了。鲁弗斯不禁感叹道：“有些事只有特定的种族能够做到。”
　　斐赞许地点点头：“是啊！暗精灵就不像你们人类可以繁育后代，也没有母亲和家庭的概念，只会等待着精灵树的恩赐。”
　　人类方的四人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是在思考换做自己，能否接受那样漫长但却有些孤单的人生。
　　或许是灰泥怪也懂得欺软怕硬的道理，保持着完好阵型移动的五人一直没有遭受突然袭击。
　　唯一一次作战是在距离五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只灰泥怪主动现身，结果就是被早已用布匹将大剑剑身缠好的鲁弗斯一招打散——对付这种没有痛感和肉身的魔物，利刃和钝器的区别不大，只要冲击足够强劲就够了。
　　被击碎后，灰泥怪的核心一瞬间暴露了出来。在它开始迅速重组的时候，其余几人及时出手加以干扰，西蒙果断地用剑将核心戳破了。
　　从头到尾所花的时间不过十几秒。路翊不禁感叹好队友的重要性，要知道这段时间他在房间里“看监控”，不知看到过多少滑稽的配合和操作。还有人武器没了不说，偏偏被灰泥怪腐蚀了裤腰带上的五金扣，最后只得一手提着灯一手提着裤子狼狈撤退。
　　“感觉这里根本就不需要我嘛。”
　　丽莎一边半开玩笑地说着，一边结束了给西蒙和鲁弗斯的治疗。他们身上只有一些翻滚和躲避攻击时留下的小擦伤，连血都没流。
　　蒂姆和斐完全没有受伤，在这段时间内四处观察了一圈。他们在进入第三层约三到四小时的步行后，终于走出了沼泽区域。
　　“接下来又是什么？难道就只是一块平原吗？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西蒙粗声粗气地哈哈一笑。
　　“的确没什么树林，地面也平坦了不少。但……”蒂姆停顿了一下，颇为担忧道，“视线变得没那么清晰了，像是有一层薄薄的雾。这对探索和战斗来说都不是件好事，也不知道是偶然的气候变化，还是这片区域本就如此。”
　　一般在旅行途中遇到雾天，哪怕经验再丰富的冒险者也会停下来等雾散去。可地下城和外界不同，或许这些雾气永远都不会消散，干等只会浪费时间。
　　“你们看！那是栅栏吗？”丽莎惊叫了一声，捂着嘴指向远处。
　　像是在配合她的话语，她所指之处的淡雾随着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散去了。栅栏并非罕见的东西，可那高高的、顶端带着尖刺的纯黑色哥特式栏杆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生成的产物。
　　几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第三层果然和暗夜森林一样有智慧种族居住。但很快他们又开始怀疑起来，毕竟这里与风景绮丽的第二层不同，怎么看都不像适合生活的样子。就拿最要命的一点来说，他们走到现在几个小时，甚至没有在树上和丛间发现任何可食用的果实，清水源也一个没有……
　　“我记得暗精灵的传说中，信仰地下城神灵且厌恶战争的一批生物来到此处定居。不同种族居住在不同的区域，时间久了，不同区域之间同路逐渐封闭，无法继续往来。”
　　鲁弗斯将自己打听到的信息分享给各位同行者们，接着转向斐问道：“或许有些强人所难，你看这种栏杆的风格，能分辨出这是什么种族的领地吗？放眼望去这栏杆根本看不到尽头，要前进似乎只能进去了。但万一这是什么种族的领地……”
　　那他们就成了入侵者。
　　鲁弗斯的担忧不无道理，其他几人的视线也转移到了斐的身上。只见他毫无畏惧地向前走到了栏杆附近，好奇地左右观察张望着。
　　地下城深处有更多的种族，这个消息早就已经从有冒险者拜见暗精灵女王劳蕾尔起就传开了，不是秘密。
　　丽莎如今成了地下城迷，她想到了“血族”这种传说中强大又优雅的生物，忍不住兴奋地猜测道：“是不是吸血鬼？哥特造型的栅栏，不需要食物和清水也能生存的生活环境，还有黑暗的视野！在建筑周围散播白雾也很符合他们不喜欢被打扰独居的孤傲性格。”
　　女士，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我这个地下城城主本人都不这么了解血族，毕竟他们还没出生呢。路翊在心里大为疑惑，顶着斐无辜的脸庞摇了摇头：“乍一看还挺气派的，可是仔细一瞧就能发现都是铁锈！如果是血族……我也是听女王从前任女王那说的哦——他们是很高傲的种族，应该不会允许居住的地方破败成这样，否则有失脸面。”
　　“也有道理……”丽莎咬了咬指甲，陷入了苦思冥想。
　　“这样吧，我们先沿着铁栅栏走走，如果能找到不进入也能前进的路，我们就不去打扰了。如果能找到大门，说不定能看到门牌。如果两者都行不通，我们再决定要强行进入还是折返？”鲁弗斯道，“先说好，我个人倾向于继续探索。”
　　“都走到这儿了，怎么可能因为一道破旧的栅栏就回去？我反正不论如何也要探索下去。万一真的有谁住在这里，我们到时候道歉就是了。”西蒙一副轻松的语气，耸了耸肩膀。
　　不愧是冒险者们，胆子就是大。路翊在心里琢磨着，如果这是自己在地上世界野外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一定不会赞同西蒙的做法。不过现在他扮演的是对冒险充满期待的斐，所以立刻表示了同意。
　　蒂姆本人对此不置可否，但他似乎是个从众心理较强的人。见丽莎一边点头一边发表着“多前进一些一定就会离地下城之神更近一步”的言论，他也跟着举起了手。
　　最后，五人竟然全票通过了不论如何都要继续前进的决定。
　　因为在森林区和沼泽区域没有耗费太多体力，几人积极地沿着栅栏开始检查。前前后后花了两小时，分别走到了地下城三层的两个尽头，并最终确认这道长得惊人的铁栅栏竟然真的横着贯穿了这一层，活像一条高耸着划分区域的标志。
　　“看来只能强行进去了。”西蒙抬头看了看尖头栅栏。如果有人在最高处翻越时不小心手滑，说不定会活活把自己扎死在上面。如果摔下去八成也要落个骨折的下场，必须要小心些才行。
　　丽莎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自己的短裙。
　　注意到这一点的鲁弗斯抬手拉住了准备爬上去的西蒙：“我先试试能不能打开这些栏杆吧。除非它们像上层那些土黄色的石砖墙壁一样坚不可摧，否则还是别硬爬了。我们队伍中有两位不以体力见长的法师，几米高的光滑铁栏太难为他们。”
　　路翊很悲伤地发现自己成为了丽莎的同类。
　　虽然比不上你们，但起码我还是比丽莎这种娇弱的小姐要孔武有力的吧！
　　还没等到路翊想出一个把自己和丽莎切割的说辞，只听西蒙用疑惑的语气问道：“难道你要用剑砍断它们？倒不是说不行，毕竟它们都锈迹斑斑了。可即便如此武器也会卷刃的，我们之后怎么战斗？或者你带了备用剑？”
　　西蒙不确定地上下打量鲁弗斯。鲁弗斯的武器是一把剑身极宽的大剑，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哪里藏了第二把的模样……
　　路翊眼睛一亮。这个他擅长！——不是魔法轰炸，而是一个简单实用的土办法。只要找到一根木棍，一条打湿的布，最简单的省力杠杆就完成了。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还未等暗精灵斐兴冲冲地告诉众人这个独门小诀窍，只见鲁弗斯往前迈了一步，一边说着“这看起来用不到武器”，一边伸出双手握住了两根相邻的栏杆，猛地发力。
　　那两根布满锈痕、本就不太坚强的黑色金属栏杆就这样在几人面前发出来“嘎硌”的惨叫声，一点点地被拉扯得变了形向两边弯折，几秒钟后栅栏之间的距离就扩大到了足以容纳一个人佝偻着钻过去的程度。
　　鲁弗斯重重地松了口气，拍了拍皮手套上蹭到的灰与锈迹：“幸好不是石砖墙那种无法攻击的物体。虽然间隙小了点但应该足够了。不够的话我再掰开一点。”
　　“……”
　　有时候路翊也在想，鲁弗斯的身型可以称得上相当健美，从头到脚仿佛没有一丝赘肉，但怎么看也不是那种肌肉结块儿的髯须大汉……这股大得离谱的力量到底是从身体的哪部分冒出来的？
　　在路翊神游的功夫，鲁弗斯已经缩起身子钻了过去。他是一行人中最高的，既然他都能过去，那其他人应该也没问题。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又转身掰了几下，路翊总觉得那几根栏杆在他那儿就和面条似的。
　　虽然本来这里就是建来给冒险者们破坏的，但亲眼看到鲁弗斯在这里“拆家”，路翊总还是觉得心理有股别扭劲儿。
　　他秉承着“暗精灵经常缺少性别意识”的人设，完全没考虑女士优先的问题，在丽莎前面独自先钻了过去。
　　随后几人陆陆续续地钻了进来。路翊用余光瞥到西蒙进来后有些不服气地自己也用手徒手掰了掰那栏杆，还不好意思认真地使劲，尝试了两下就放开了。
　　“进入这一边后雾更浓了。我压根看不清远方有什么，你们能看到吗？有没有建筑物？”蒂姆的手从箭矢筒上移开，将武器暂时换做了小刀。这天气太不适合弓箭手战斗了，他很有可能误伤队友。
　　“没有，什么都没有。还是一片空地。”最前面的鲁弗斯张望后回答道。
　　“我觉得有些不舒服，这里变冷了……”丽莎自己抱着自己的胳膊搓了搓。她穿的明明是长袖，但却分明地感受到了寒意。
　　只是其他几人并未感到寒冷，只将其当作女性天生怕冷的缘故。路翊在心里挑了挑眉毛：果然法师在这方面的“灵感”更高。
　　走着走着，她突然“哇”了一声。视线受阻的环境下本来就神经紧张的众人反应过度，一瞬间视线聚集在了她身上。
　　“敌人？”
　　“抱、抱歉，不是的，只是我绊到了什么东西……”丽莎不好意思地说道。她低下头去确认自己踢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低。
　　她的靴子尖旁的是一颗骷髅头，怎么看那大小和形状都像是人类的头颅。
　　“呜哇！这、这是人类吗？怎么会？有人死在这里了？”丽莎惊叫道。
　　“冷静点。通往三层的通道才刚刚被发现，就算近期有人死亡，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变成骷髅了吧？”蒂姆劝阻了丽莎惊慌的叫声。
　　“说不定是几百年前，区域之间还能互相往来的时候留在这里的同族老死了呢。”斐颇为乐观地说道。这么说也成立。暗精灵和人类的基础骨骼没有什么区别——富有标志性的尖长外耳是软骨构成的，只看骷髅头根本分不出来。
　　“是我太慌张了，对不起，”丽莎捂着心脏，显然她的双腿有些发软，小声嘀咕道，“都怪这里的环境太诡异，阴森森的。我看到骷髅就吓到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几人放缓了前进的脚步。在周围探索了一番，又找到了一些七零八落分不出具体部位和主人的骸骨，但并未找到任何它们生前携带的物品和痕迹。
　　“丽莎小姐，起码这些骨头光溜溜的，看着不恶心。要是有那种腐烂到一半的尸体才更糟糕吧？”斐似乎试图让丽莎打起精神来，但显然他的话语让对方联想到了更不好的场景。
　　鲁弗斯叹了口气：“斐，我知道你是好意的，但还是先别说这个话题了。我看今天我们也前进了不少路程，大家精神和身体都疲惫了，不如就在这里驻扎露营，休息一下。”
　　“好主意。正好这里返回栅栏处也不远，万一真的遇到袭击方便撤退，”西蒙感慨了一句，“不说休息还好，一说我就开始饿了。”
　　最终五人快速协商后决定由鲁弗斯在四周巡回警戒，顺便捡些木枝和石头来。蒂姆和西蒙一起扎便携帐篷，丽莎生火准备晚餐，斐则如早些时候自己说的，把背包里的毒蛙们剥皮处理好。
　　在那之后一路上他们又打倒了三只毒蛙，抛去“死也不吃”的丽莎，正好一人一只。
　　路翊经过一段时间试菜期的磨练，解刨毒蛙的技术越发精湛。虽然比不上劳蕾尔他们刀刀精准到位，但好歹不会戳破毒腺了，顶多就是多切掉了点可食用的部分，浪费了些。
　　他处理完蛙肉时弗斯已经回来，两只便携帐篷也立了起来。大家在火堆边聚集，噼里啪啦的烤火声给这个弥漫着淡淡雾气的永夜带来了一丝安心感。
　　丽莎一边以一种颇为不赞同的目光看着那四只呈大字型的蛙身，一边坐在火堆旁烤火。温暖的火焰让她一直冷嗖嗖的身体逐渐回暖，慌乱的精神也一并沉静了下来。
　　因为出发时没有考虑到要做饭，路翊也就没有带上调料套装。他用了一点清水泡了蛙肉后一直在琢磨该如何给其调味——总不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瞬移离开取来盐和胡椒吧？
　　看到斐盯着那几具蛙尸认真地犹豫，丽莎立刻宣布道：“你们吃那个吧！我就吃我的烤饭团配腌卷心菜了。”
　　她说着就迅速地开始用篝火烤制因为温度变得硬邦邦的冷饭团，随后从背包中取出了水壶与小盒装的腌菜，打开盖子后那股令人欲罢不能的酸辣气味扑鼻而来。
　　路翊眼睛一亮。他想起自己的背包里也有腌菜。
　　鲁弗斯正在篝火不远处二次检查帐篷四个角的坚固度，就看到斐兴冲冲地冲自己招手。
　　他连忙走了过去，询问是不是有什么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只见已经放下了小刀的斐从背包里掏出了两个不同口味的腌菜盒子，然后是黑面包片。他把面包片摊开，将腌菜放在了面包上一夹，做成了一个简易的三明治递给了自己。
　　“给我的？”鲁弗斯惊讶道，不太理解为什么忙活着处理蛙肉的斐要突然做吃的给自己。
　　“嗯，因为我要用到这个。”斐指了指原本装着放着腌菜的盒子，将已经处理好的蛙肉浸泡在了还有着咸辣汁液残留的盒子中，两面都沾上了饱满的绿色汤汁。
　　鲁弗斯了然。
　　他想说那样的话其实我帮你先拿着就好，但是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指已经接触到了面包的表面，意识到这样从卫生角度来讲不太好，鲁弗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默默接受了斐的好意，拿起面包咬了一口，沁了微辣咸汁的黑面包变得柔软潮湿，容易入口了许多。牙齿触及白菜片发出了“嘎吱”的清脆响声，更多的汁水涌了出来。
　　“用菜汁腌制肉类？在没有调料的情况下真是个好主意！我有些后悔没带胡椒粉了……”西蒙舔了舔嘴唇，如法炮制地从行囊中取出腌菜盒，凑到斐的身边，主动将剩下的蛙肉泡在了自己的那份盒子中，递回给斐。
　　没吃饭的时候想不起来，一旦真的看到食物后却突然感受到了饥饿。除了丽莎外的三人显然都有这种体会，忍不住一直用目光注视着斐手上那仿佛附着了魔力的盒子。
　　蒂姆还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没关系，你慢慢做。反正只是打个牙祭，我们主要吃面包就够了。”
　　路翊忍不住在心里失笑。因为是临时想起来的低配腌料，他没抱太多期待只想随便弄弄，没想到这些人比自己要急得多……看来之后新菜的销量不会差了。
　　很快，沾满了汁液甚至还不小心沾了一片菜叶子的蛙肉就被串在了用小刀削好的签子上，架到了火堆上。
　　“哇哦，好香……早知道刚才应该在森林区域多转转，多猎几只的。这玩意处理好后看起来肉白白净净的，一看就好吃。”西蒙猛地吸了吸鼻子。新鲜肉类特有的香气随着炙烤飘了过来。恰好腌料有些酸味，酸得恰到好处，十分开胃。顿时他觉得手上的面包就不香了。
　　【作家想说的话：】
　　又提前一天更啦！
　　这章让鲁弗斯表演了一下徒手拆栏杆（路翊：我好柔弱啊.jpg）
　　以后一定可以轻松公主抱吧
　　话说这文不知道要写到几十万字才会到肉。该不会有人到那时候才跟我说什么“没看文案站反了”吧？？？那种事情不要啊！我拜托大家看看清楚哦真的怕了……每次都有……


55 喜欢的类型是
　　“很快就好了。不介意的话帮我一起烤吧？这样快些。只要注意翻面就好。”斐大方地笑起来，将签子塞给他们。
　　于是火堆旁挤了三个大男人和一个美少年认真小心地烤着蛙串，时不时再补刷上一点腌菜的汤汁。而旁边还坐了一个蜷缩成一团，坚持一口口咬着饭团的年轻女性，她时而忍不住往火堆上方飞快地瞥一眼又收回视线，好像生怕被人误解为自己也感兴趣。
　　“完成了！”斐大声宣布道。此时他手上的那只蛙肉已经缩了不少体积，散发着勾人的开胃香气。虽然因为缺少油所以色泽不够金黄，但看着那几乎要滴出肉汁的饱满蛙腿，没人会对它的颜色不够完美抱怨什么。
　　“嘿嘿，这可是我们旅店即将推出的新菜系。虽然腌料和做法稍有不同，但口感差不多就是这样。你们可是先体验了一次哦。”斐大方地将蛙肉塞进了鲁弗斯的手里，从对方手中接过还未熟的那串继续炙烤。
　　“要我先吃吗？”鲁弗斯惊讶道。
　　“当然，趁热吃吧。我已经在暗精灵朋友那偷尝过几次了，她在旅店后厨工作。”斐头也不抬地解释了一句。
　　鲁弗斯有些不好意思顶着几人的视线自己独自开吃，但把食物冷了又对不起斐的一片好意，他纠结再三，终于还是张口开动了。
　　外皮被明火烤后酥脆无比，因为剔除了骨头，一口下去全都是软嫩多汁的肉。不像是活着的时候黏糊糊的模样，带着轻微酸辣味的肉质滑得不像话，还没有好好回味就被咽了下去。
　　鲁弗斯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将这种美妙的食物和毒蛙的模样联系起来。
　　蒂姆和西蒙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东西绝对十分美味，不由得吞了口唾液，投向火堆的目光焦灼，恨不得靠意念加速剩下那几串的炙烤速度。
　　很快，在斐熟练的烤制下，蒂姆和西蒙终于如愿以偿品尝到了蛙肉的味道。
　　“好吃……！”
　　“不可思议！这就是毒蛙的味道？我突然觉得几银币卖给旅店太亏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在嘴中还有东西的情况下含糊地大声感慨。
　　“处理不好毒素的话贸然料理吃下会死的。如果你们有自信掌握我们一族的技术，当然可以自己做来吃……我没有在说笑哦。因为吃这个死掉太不值得了！”斐皱起眉头，严厉地提醒道。
　　“我就说说，哈。我除了胡乱烤点野味吃，平时连饭都不会做。八成做不出这样的美味，”西蒙长叹了一声，“真想早点攒够养老的钱，娶一位贤惠又美艳的妻子！像我们这四处奔波的冒险者，大部分姑娘都是不愿意嫁的。我又不想找同行……”
　　蒂姆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在老家有一位漂亮活泼的幼时玩伴，她是渔夫的女儿，那可真是个贤惠能干的女孩儿。对了，我记得……”
　　话题不知怎的从吃饭转移到了理想的对象上。丽莎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她不喜欢西蒙和蒂姆这种“女人还是贤惠的好”的理论，但考虑到彼此只是临时搭伙冒险的队伍，她没有明说自己的不满，只是越发安静地坐在一旁啃自己的饭团。
　　路翊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真是群不会察言观色的男人。
　　他烤完了最后一只毒蛙，想了想后将其撕下了一半递给了丽莎。
　　好歹也是自己第一位虔诚的人类信徒，就当作是入会小礼物了。
　　明显早就闻到了香气的丽莎吓了一跳，欲盖弥彰地摆手道：“我、我不是说了不吃吗？”
　　“尝试一下嘛。如果很难吃你就还给我好了。”斐笑眯眯地说道。
　　他那股真诚劲儿和热情给了丽莎一个台阶，她踌躇了一会儿，最终嘀咕着“那我试一下”接了过去。
　　丽莎拿着那半只姿势扭曲的烤蛙，犹豫了半天才用一种较为优雅的方式咬了一小口。
　　“……！”
　　看到她一瞬间瞪得溜圆的眼睛，路翊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他识相地没有追问对方味道如何，默默地回到了鲁弗斯身边的位置坐下吃自己的那份。
　　“……吃得饱吗？”
　　“嗯？”
　　路翊听到鲁弗斯压低了的声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侧过头去后对方又重复了一遍，路翊这才明白过来鲁弗斯的担忧。
　　“我胃口不大，再配上一些面包就足够了。”
　　说到底，他如今的身体根本不需要食物也能维持生理机能，吃多吃少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你看起来也太瘦弱了，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你如果想当冒险者，以后可要多吃点啊。”鲁弗斯好心劝道。
　　原来在鲁弗斯的眼里，斐的形象和他妹妹差不多……？路翊愣了愣，随即顶着斐的脸小声抗议道：“我已经一百多岁了，比你大哦。”
　　鲁弗斯认真地思索了几秒钟：“就我所知暗精灵的寿命大约是人类的六到八倍。这样算起来你其实和我差不多。”
　　“这是什么算法……”
　　西蒙突然“嘿”了一声，大笑着打断了两人的谈论：“嘿，你们在聊什么呢？我们刚说到心仪的理想型，你们听着呢吗？我很好奇，年轻英俊又强大的冒险者，’红发的鲁弗斯’是不是总有令人羡慕的艳遇？还是说你早早地就成家了？”
　　鲁弗斯没想到话题来到了自己身上，苦笑道：“不，你们想多了。我没什么艳遇，更没有打算结婚的对象。”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答案，西蒙有些失望，转为望向斐和丽莎。
　　“你们呢？有没有理想的类型？”
　　他的语气收敛不少，因为在他看来这是男性间某种拉近关系的特定话题。而丽莎是个女人，斐则是一个连繁殖功能都没有的异种族。
　　丽莎在不知何时已经飞快地解决了那半只烤蛙，嘴角和手指都已经用手帕仔细地擦干净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她轻哼了一声，坚定道：“我已经决定要将余生……不，甚至是死后的灵魂也献给神灵了。虽然对你们来说或许有些失礼，但我不需要、也不想要什么男性伴侣。理想的类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呃，哦……”
　　西蒙和蒂姆显然有些尴尬。尽管他们并未对丽莎献过殷勤，但在他们看来像丽莎这样美丽的女性肯定可以随意挑选结婚对象。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却被她一口否定，让两人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沉默的尴尬。
　　对丽莎曾经历的事情一清二楚的路翊很理解她的转变。当然，如果她不发表什么“将余生献给神灵”的沉重言论就更好了。
　　我可没不让子民谈恋爱结婚啊！这不是我的锅！
　　路翊一边在心里伸冤，一边为了缓和气氛举起了手。
　　“我有哦！”
　　“哦哦，真的？我很好奇哈哈，你们暗精灵会对异性或者异族有恋爱的感觉吗？还有啊，就是那个……外界传言说你们在那方面比较冷淡，”西蒙在“那方面”加重了音，挤眉弄眼地暗示道，“传言是真的吗？”
　　“当然会有了。你们不知道吗？我们的前前任女王就是因为爱上的人类老死了所以才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地面隐居。”斐眨了眨眼睛。
　　“跨越种族的爱情……吗？虽然听起来浪漫，但如果换做我一定不愿尝试。寿命相差太多注定只会迎来悲伤的结局，尤其是被留下的那一方。”蒂姆感慨地叹了口气。
　　这是大实话，也是多种族世界中避不开的遗憾之事。
　　路翊也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虽然现在还没有出现，但那是因为暗精灵们诞生的时间还短。未来他们中一定会有人义无反顾地爱上其他短寿种族，路翊自知，到了那时，他即便身为地下城也无法改变什么。
　　为了改变这种低沉的气氛，他将话题扯回：“刚才问什么来着？理想的类型是吧？嗯……我喜欢身材好且精力充沛的人。哦对，如果喜欢旅行就再好不过了！我很期盼未来能够去周游世界……”
　　这是斐的人设中渴望成为冒险者的一面。与此同时也是路翊本人真实的梦想。以前在地球上他忙于生计，一直没有机会实现梦想。来到这里后又因地下城的责任与身份脱不开身，至今都没出去参观过这个神奇的世界。
　　“身材好？我也喜欢身材好的。哈哈，细腰大屁股还软乎乎的身体最棒了！看不出你这么上道啊。”西蒙低声嘿嘿一笑。
　　我们对“身材好”的理解可能有些不一样……路翊的眼皮跳了跳，他欣赏的是有点肌肉的、充满健康气息的身体，虽然这一标准男女通用，但绝非大部分男人幻想的那种巨乳蛮腰尤物……
　　感觉解释了对面会大惊小怪的，还是算了。
　　路翊用指关节隔着裤子敲了敲大腿，希望这个话题就这样快点过去。
　　鲁弗斯看了身边的暗精灵一眼。一瞬间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习惯性的肢体小动作。
　　西蒙的大嗓门立刻打断了鲁弗斯的走神：“你呢？鲁弗斯，你这样叫人嫉妒的家伙一定很好找到理想的恋人吧？你看看你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上挑的漂亮绿眼睛。女孩儿们一定都爱死了！”
　　西蒙颇为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雪上加霜的是他还有一双由于耷拉着眼角而总是显得无精打采的眼睛。
　　丽莎抱着胳膊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请别代替我们女性。虽然鲁弗斯先生很英俊，但就拿我举例，哪怕介绍给我高贵的王子甚至国王，我也只衷心于地下城的神灵大人。”
　　路翊感觉自己压力山大，背了好大一口锅。不由得抬手托腮，细细的手指掩住了微微抽动的嘴角。
　　鲁弗斯思索了一会儿才认真地说道：“理想的类型吗……我还真没考虑过。笼统地讲，我希望未来的伴侣是位能说会道、有趣的人——不都说互补是最好的吗？我私下经常被妹妹批评无趣。”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虽然无奈，但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想来哪怕被妹妹埋怨对鲁弗斯来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蒂姆啧啧了两声：“真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回答了，鲁弗斯先生！”
　　西蒙也起哄着嚷嚷着鲁弗斯的答案太普通了，言下之意是认为鲁弗斯在装。显然，他们想听更“本质”的内容。
　　“身材呢？喜欢胸大的，还是腿长的？脸呢？清纯可爱型还是成熟美艳型？或者说……薄幸寡淡的？哈，我真的知道有人就好那一口哦。”西蒙契而不舍地追问道。
　　路翊用余光瞄了一眼明显变得窘迫的鲁弗斯。他很不擅长应付这种话题，一贯认真冷静的脸上露出了让人忍不住逗弄两句的慌张神色。
　　“我真的没想那么细过……”鲁弗斯用手指轻刮了刮下巴，一转头就看到不光蒂姆和西蒙，竟然连斐都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甚至连对男性表露出轻微拒绝倾向的丽莎这会儿都忍不住用余光扫过来了。
　　“一定要说的话，那还是高挑、漂亮的吧。”鲁弗斯摸了一下鼻子。他从来没仔细考虑过这件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可爱娇小的女孩会让他联想到希娅，他是绝对无法对其生出半点其他心思的。
　　“哦哦！果然嘛，谁不喜欢漂亮的？其实我听说过一些你的传闻……没有不好的意思哦！我想说的是我很羡慕你。贵族里有各种各样的美人，就连女仆都是挑选出身良好的漂亮姑娘从小培养，是不是？“西蒙一脸好奇地压低了声音，“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见过最漂亮的人有多好看？让我们这些平民也涨涨见识？”
　　最漂亮的人……
　　鲁弗斯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了一张漂亮得难忘的脸。不光漂亮，而且还有这一种从未见过的独特气质。
　　“……”
　　鲁弗斯发现自己对那张只见过一次的脸记忆深刻。
　　或许不光是脸的功劳。比夜空还要深的乌黑发丝，在布满白雪的旷野被北风吹乱，糊在那人瞪大了眼睛的吃惊脸庞上。还有那双不做表情时也仿佛在微笑的金色眼睛，与自己的种凌厉的眼型截然相反。
　　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至少在未能确认神秘黑袍人的身份前只能如此判断。而且他是名男性，在场的这几人想听到的不是这种仿佛刻意作弊绕开式的回答吧？
　　鲁弗斯抿了抿嘴唇，决定不与面前的几人分享那段短暂却深刻的记忆。
　　路翊察觉到了陷入了沉默的鲁弗斯周身散发出了轻微的悲伤情绪。他有些搞不懂这个话题是怎么让鲁弗斯的心情朝负面方向发展的，但知道这不是天真的暗精灵斐该打探的情报，于是只能用略显疑惑的声音叫了一声鲁弗斯的名字。
　　“啊，抱歉，我走神了！”鲁弗斯在几人打趣的目光下含糊道，“我接触的女性不多。乍一想还真想不起来什么……嗯……我妹妹就非常漂亮。”
　　西蒙和蒂姆觉得有些没劲。他们想要听香艳的话题，显然两人并不能就鲁弗斯的妹妹展开讨论，只得在心里埋冤他假正经、不愿分享，转而说起自己的见闻来。
　　”说起来，我前几天见到一位淡蓝色头发的教会女性，穿着一袭白裙，刻有女神雕塑的项链就那样垂在胸口的沟壑上……咳、咳。而且她的脸简直就和天使一样美丽，举手投足一看就知道是位南方来的贵族小姐！甚至很可能来自王城！”
　　王城的教会贵族跑到北方来旅游？怎么想都不太现实。路翊稍加思考就初步得出了结论，这应该也是斯佩的光明女神教会派来打探情况的官方人士之一。只是没想到他们派了个这么高调显眼的贵族年轻女性，于情于理这都不太利于“调查”一事。
　　“你在哪里见到她的？”斐歪了歪脑袋，一脸好奇的模样。
　　西蒙回忆了一下，迅速答道：“哈斯顿。北方最大的城市，当时她被女仆与侍从拥簇进入了一家高档餐厅——是我们这种人舍不得去消费的地方！”
　　果然她还没有来到地下城的范围内，否则大部分时间都窝在监控室的自己一定会有所察觉。路翊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位很可能来自王都教会的贵族女士的外貌，决定以后有机会多和她接触一下，看看能否打探出王都那边对地下城的态度。
　　蒂姆见斐若有所思地望着噼里啪啦燃烧的篝火，好心建议道：“斐，你有机会真该去斯佩王国看看，人族的风情与这里截然不同。如果你憧憬冒险，那也一定会喜欢那儿的。”
　　“嗯，以后我一定会去的。”路翊微微一笑。
　　在餐后热烈地讨论了一会儿有关异性的话题，其他几人不说，至少西蒙和蒂姆似乎放松了不少。虽然远处还是被淡淡的薄雾笼罩着，让人有一种未知的敌人隐藏在雾气背后的不安感，但起码在面前的篝火范围内那种阴森发冷的气息完全散去了。
　　丽莎这会儿也觉得好多了，虽然她觉得还是有哪里怪怪的，不过至少包裹着身体的空气不再令人遍体生寒。暖和起来了就困了，丽莎收拾了餐具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西蒙和蒂姆颇有绅士风度地建议她去睡觉，前半夜的值夜就由他们俩来。鲁弗斯和斐也可以先去休息，四个小时后两组交接。
　　丽莎自知自己作为圣法师在无人受伤的情况下值夜毫无意义，接受了两人的好意，从背包中取出卷成一团的睡袋抖开，独自钻进了他们那组的帐篷中休息。
　　鲁弗斯早已习惯了轮夜值班制度，完全不准备把宝贵的睡眠时间浪费在争论谁先谁后的问题上，安静地听从了西蒙他们的安排。他一边熟练地从背包中取出睡袋，一边教导第一次冒险的斐要如何展开袋子，哪一边才是头一类的基础问题。
　　“这个帐篷是便携式，也就是最小的尺寸。虽然空间狭窄，但收纳携带都是最方便的，短期旅行就用它凑合一下。”鲁弗斯说着将斐手中的睡袋接了过来，弯下腰从帐篷口将其塞进了内侧。狭小的空间一瞬间没了一半。
　　“你睡里侧吧。万一晚上真的遇袭，我自认为反应会更快一些。”
　　路翊看到鲁弗斯再次弯腰将他自己的那个睡袋也塞进了帐篷中。
　　太近了吧……！
　　要不是隔着睡袋，这根本就是人贴着人睡了。一转头指不定会撞在对方脸上的那种！路翊张了张嘴。看着第二个睡袋并排放置好后满满当当地填上了所剩无几的空隙。
　　显然便携帐篷理论上是单人用的。只不过冒险者们大多讲究效率，能挤一挤的情况下，减轻负重更重要。路翊想了想，将“我其实不需要睡觉”的话吞回了肚子。他路翊不需要睡眠，但暗精灵“斐”总不能不休息吧？
　　“大部分法师即便睡觉也会把法杖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你可以考虑将它放在最里面。装备和衣服的话我个人习惯只脱护甲和外套，就放在睡袋上或一旁。我的建议是不要脱光了，万一遇到紧急状况起码不用慌张地一边对敌一边穿裤子。”鲁弗斯用手掀起帐篷的门帘，示意斐先进去。
　　“好的，我明白了……嗯，不脱光是个明智的选择。”路翊扯了扯嘴角，只脱了靴子后硬着头皮钻进了帐篷。
　　进到内部后他再次切身体会到了空间的狭小。将没有实质意义的长法杖小心地安置在最里面，路翊不得不又往外挪了一点。
　　就在路翊犹豫着该脱到什么程度为好的功夫，鲁弗斯已经紧随其后钻了进来，顿时帐篷里拥挤极了。他将暗精灵的迟缓与左顾右盼当作第一次冒险时兴奋与好奇的体现，没有太过在意，自顾自地开始脱下外套、软甲、护手等装备，直到只剩长裤与单衣上装。
　　路翊缓慢地脱着身上的护甲，一边在心里感慨鲁弗斯的高效率，一边努力扯回自己往对方结实的臂膀和胸口飘荡的目光。虽然经常风吹日晒，但似乎是基因遗传的缘故，鲁弗斯的皮肤依旧很白，被火红色的发梢衬托着的后颈尤甚。
　　“我把门帘降下来了。帐篷里没地方放照明，只会剩一点缝隙间透过来的篝火光，”鲁弗斯提醒道，随即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一下，“哦，我都忘了，暗精灵的黑夜视野很强。担心没有光亮的只有我才对。”
　　“嗯嗯你放吧。”路翊干巴巴地回道。他一把扯下自己脑后固定短辫的发绳，迅速地钻进了并不厚的皱巴巴的简易睡袋里仰面朝天，从开口中露出了胳膊以上的部分。
　　“好的。”
　　窸窸窣窣的响声后，轻轻的“啪”的一声，用细绳卷起来的门帘落下打在地面上。帐篷中一下子变得昏暗，只有远处微弱的光偷溜进来撒在靠外侧的鲁弗斯侧脸上。他摸黑迅速钻进了睡袋中，一边调整成让自己舒适的躺姿，一边好心提醒道：“冒险期间的睡眠时间很宝贵，要尽可能多加利用，否则会进一步影响战斗的状态。这看似没什么，但却是很重要的一点……”
　　路翊在黑暗中眨了眨盯帐篷顶盯到干涩的眼眶。
　　太近太近太近了。近到能隔着空气和睡袋都感受到皮肤所散发的热气的程度。还有脱剩到只余单衣后不料下淡淡的雄性身体气味，混杂着从前一天带来的最质朴的那款洗发皂香气。
　　毫无睡意的路翊忍不住在心里想道：因为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几乎忘记了——原来他人的体温和气味是一种存在感这么高的东西？
　　【作家想说的话：】
　　一起睡了！（物理）
　　路翊自己没坦言相告，我来揭露！他还喜欢愿意花很多时间陪伴自己的人
　　以前在地球上其实还好，但经历了穿越异世界＋变成地下城后却变得意外的粘人（其实就是寂寞）（而且没手机没电脑玩了）


56 小帐篷里的夜谈
　　感受到了身边暗精灵杂乱的呼吸声，鲁弗斯笑了笑：“第一次离开暗夜森林，一定既兴奋又紧张。”
　　原因不对，结论倒是没错。路翊盯着帐篷顶“嗯”了一声：“有一点。你不用管我，赶紧睡吧。等那股劲儿过去了，我肯定就能睡着了。”
　　虽然说过“睡眠时间很宝贵”，但鲁弗斯却并未听从建议把斐撇在一边独自睡去，反而继续与他聊天：“你为什么想要冒险？这一天下来和你想象中的冒险者生活一样吗？”
　　“还挺开心的。大家都很好相处，也没有遇到特别危险的情况……”
　　“那就好，”鲁弗斯欣慰地松了口气，半开玩笑道，“布莱克把你介绍给我，如果这次回去你对冒险一事很失望，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给他交差了。”
　　“别这么说嘛。我相信他给你写信并不是单单为了找个人照拂我，肯定是想给你带来一些帮助。”
　　鲁弗斯想到那封信，无声地笑了笑。他不怎么能收到个人信件，布莱克的亲笔信总是能让他会心一笑。布莱克是从其他大陆来的外国人，斯佩语说得很流利，但是斯佩字写得不是特别漂亮，偶尔还会有一两个拼写错误，读起来很有亲近感。
　　“你了解布莱克吗？跟我讲讲他和暗精灵们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混熟的吧。可以的话，我也很好奇他是怎么和你描述我的。”
　　“哦，”路翊犹豫了一下，在不进一步撒谎的情况下简略地描述着布莱克初到暗夜森林的状况，“他是一个人独自来访的，他很友善，懂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夸奖自己是件需要厚脸皮的活儿。路翊庆幸于帐篷内的光线昏暗，这样一来鲁弗斯就不至于清楚地看到自己略显窘迫的表情。
　　不着痕迹地快速将初遇布莱克的事儿糊弄过去后，他这才放缓了语气：“至于你，鲁弗斯先生。布莱克先生他经常提起你。他说你是位正直真诚的冒险者，而且还是一名负责任的哥哥。相比之下……”
　　“相比之下，没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家乡的他，至今想起来还是对家人们感到很抱歉。”
　　路翊停顿了一下，说出下半句话时语调不再像“斐”那样兴奋高昂。
　　在那一瞬间，路翊和“布莱克”，还有“斐”的声音仿佛重合在了一起。
　　鲁弗斯愣了愣，侧过头去，一头微卷的短发与睡袋发出“飒飒”的摩擦声。虽然光线昏暗，但他依旧能隐约看到那头代表着暗精灵的标志性银白色头发。
　　他迷惑了片刻，接着忍不住笑道：“你学布莱克学得很像。”
　　“真的吗？”
　　“是的。他说话的时候偶尔就会那样。虽然盯着周围的事物，但目光却好像穿过了一切在看很遥远的地方一样。”
　　“是吗……”
　　“其实我没有搞懂他究竟为什么回不去家乡了，”鲁弗斯缓缓道，“拿我自己举例，我想带妹妹去南大陆，但我不会那里的语言，莉蒂希娅——这是我妹妹的名字，她的身体也不足以支撑漫长的旅途。布莱克却不同，他独自一人，而且在地下城赚到了很多钱，完全可以租借一支船队出海探索。现在这年头出海不再那么的困难危险了，他还那么年轻，总有一天或许会找回那片大陆。”
　　路翊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鲁弗斯的想法是美好的，前提是那片土地和这里处于同一个世界。否则概率为0的事再怎么努力也是0。
　　他表示自己对布莱克先生的状况了解不多，并顺势换了一个话题，假装对莉蒂希娅的事一无所知，询问鲁弗斯有关她的种种。
　　显然提起莉蒂希娅，鲁弗斯的语气都柔和了起来，虽然看不清斐的脸，但他还是秉承着谈话的礼节，把身子转向了帐篷内侧，对着斐用一种仿佛讲睡前故事的音调轻轻地述说起妹妹的事。
　　路翊的视野并未被黑夜所阻碍。近距离地看着鲁弗斯那双被垂下的发丝稍稍遮挡到的绿宝石眼睛，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生怕两人的鼻息在狭小的空间混在一起引出尴尬感。
　　“……在她三四岁的时候，我经常把她放在我的肩膀上带着她到处跑。虽然家族里的人认为那是粗鄙的贫民才会做的举动，但我们当时都很开心……她现在太瘦了，瘦到我都不敢碰她。她的手腕纤细得好像一碰就会折断一样。”
　　鲁弗斯一边说着，一边摸黑用三根手指“捏”起了斐的手腕：“比你的还要纤细。唔……这么一比，你似乎也太瘦了。你已经成年了对吧？”
　　“呃，是的……可我天生就这样！”
　　路翊被鲁弗斯毫无距离感的突发肌肤接触吓了一跳，被对方手指碰到的皮肤顿时像火烧似的热了起来。他和鲁弗斯至今为止的身体接触，或者说他和所有生物的身体接触都仅限于握手。
　　一如既往令人怀念的，肌肤的温度与触感。在那一瞬间，路翊的心底翻涌出一种想要进一步感受对方体温的冲动，无关情欲，只是单纯想更近距离地……
　　我该不会一个人在地下城闷太久，有皮肤饥渴症了吧？路翊轻轻闭上眼睛，想象了一下是不是“谁都可以只要拥抱一下就好了”，随即迅速地否定了这个念头。
　　比如外头那两位正在值夜的小队成员，我就一点也不想抱……
　　就在路翊心理天人交战的时候，鲁弗斯已经一脸平淡地收回了手。从刚才讨论“理想的女性”话题时他窘迫的反应就能看出他在性这方面相当青涩。现在却能如此稀松平常地和人紧贴着睡觉，随便就伸手握别人的手腕，显然是因为他对同性之间的距离感毫无额外的意识。
　　纯直男嘛，都是这样的。路翊在心里挑了挑眉毛。他绝对不是觉得可惜。即便鲁弗斯真的和自己一样两边都可以，他也绝无想要来点香艳发展的意思。
　　说不定以后还能回地球呢！在异世界毫不负责地追寻亲密关系这种行为实在不妥。
　　从一开始就掐断了自己的某些心思，路翊整理好身体中那份躁动不安，再次用斐的天真口吻开口询问：“不知道我会有机会见到你的妹妹吗？”
　　“或许很快就有了。其实我正在考虑带她住到地下城来。上次见面时布莱克向我如此提议过，我回去后越发觉得是个好主意。希娅的身体这半年来在逐步好转，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已经猜到了我的计划，近日正努力地适度出门走动适应外面的气温和环境，”鲁弗斯说道，“我想秋天会是个好时机。”
　　“真的？那太好了！虽然或许不如人类城市繁荣，但我相信她会很喜欢这里的。”路翊把惊喜的心情自然地以斐活泼语调表达了出来。
　　鲁弗斯向上拉了拉睡袋的边缘，笑道：“到时候请你和布莱克先生一起来地上的刺槐旅店。我把你们介绍给莉蒂希娅认识。”
　　路翊沉默了一瞬——除非让他把别的什么灵魂丢进这具身体里，否则这可真的实现不了！
　　如果那个灵魂恰巧是莎乐美小姐这种神经兮兮的家伙，等吃完那顿饭后，暗精灵斐这个人设差不多也可以直接丢进垃圾桶了。
　　不过嘛，桥到船头自然直。路翊没想太多，总之先答应了下来。到时候再找借口和理由缺席也不是什么难事：“好啊好啊。我很期待。”
　　说了好一会儿睡前闲话，路翊意识到自己再这么聊下去真的要把四个小时的时间都耗费殆尽，终于摆出了一副耷拉着眼皮的困倦模样。他反正不需要睡眠，这会儿睡不睡不重要，连累鲁弗斯就不好了。
　　随着斐似乎因为后知后觉的疲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逐渐变为均匀的呼吸声，鲁弗斯知道对方终于摆脱了第一次出门冒险的那种激动劲儿，陷入了睡熟。
　　听说暗精灵们的感官敏锐，鲁弗斯不想因为自己翻动身体就打破了对方的美梦。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保持着侧睡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常年四处奔波的生活让鲁弗斯早已掌握了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快速入睡的技能，很快他也同样陷入了梦乡。
　　“……”
　　原本睡得香甜的暗精灵斐悄悄地抬起了一边的眼皮，确认鲁弗斯睡熟了，这才大方地睁开了眼睛直视面前的睡脸。
　　这张脸路翊不是头一次看到了。以前鲁弗斯不止一次在地下城内过夜，路翊在自己的房间无所事事地查看地下城内部情况时，曾不小心投下过几次注视。但如此近距离面对面的还是第一次。
　　鲁弗斯的眉毛和睫毛都是泛着红的深棕色。他的睫毛不长，但足够密，相比之下下睫毛略显稀疏了些。或许睁眼时给人带来的那种眼型向上的走势也与之有关。直且利落的眉毛有着同样浓厚的毛流感，或许正是这一点给他精致的脸庞增添了不少男人味。
　　路翊还挺羡慕这一点的。他原本的脸上这些小特征都与鲁弗斯呈现相反的情况——比如没有折角的眉毛和略显柔和气质的眼型。除此之外，路翊想起他妹妹似乎很羡慕自己天生就往上勾起像是在笑的嘴角。
　　仔细一看，鲁弗斯自然放松的状态下嘴角是微微下垂的，看起来有些冷漠，怪不得会让很多初见的同行认为他颇具距离感。其实只要熟悉了之后自然会知道他是个比谁都热心的家伙。
　　这就是vr游戏和真人的区别吧……路翊放空地思索着。今晚他注定睡不着了。
　　把视线从眼前只穿着背心安睡的红发俊脸上移开，路翊将意识投向地上。现在正是凌晨一点不到，地上村也归于夜色的寂静中，餐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店铺也都关上了门。喜爱黑夜的暗精灵们三五成群地在广场和附近的郊野上闲逛，感慨着地上虽然有趣，但夏天的阳光实在太过刺眼，夜晚要凉快舒服多了。
　　在室外，人类的身影几乎一个也见不到了。只有刺槐旅店里还有寥寥几个冒险者凑在吧台前小酌，脸色通红地说着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见闻八卦。比如有人宣称在东海岸出航不远处的海岛亲眼见到了长着粉珊瑚发色的美人鱼，或者是南大陆有一处堪比王都大小的火山即将喷发，到时候说不定会顺着海飘到斯佩国来也说不定。
　　路翊可算找到了事儿干，就这么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听完了他们的整场闲聊。等一行人回去睡觉了后，他发现距离交接守夜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只好又把目光投向外面。
　　蒂姆和西蒙为了视角更开阔，背靠背地坐着，一人看守着一个方向。起初周围淡淡的白雾还会让他们有些紧张，生怕突然钻出个什么敌人来。接过干坐了几个小时，他们的紧张感也被麻痹了，开始平静地等待着睡觉时间的到来。
　　要不是我本人和鲁弗斯都在队伍里，一定要在这时候给你们来个“惊喜”……路翊在心里小声念叨着。如果这时候召唤来魔物，在外面的打斗声中鲁弗斯一定会醒来加入战斗。四个小时的睡眠本就很宝贵，还是不要折磨他了。
　　不知道自己借了别人的光才得以安稳地度过前半夜，西蒙和蒂姆终于在凌晨四点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准时地去唤醒鲁弗斯和斐。
　　鲁弗斯入眠快，但睡得也浅。这是冒险者的基本素养。两人的脚步靠近了帐篷的门帘，还未等他们出声说什么，鲁弗斯便“嗖”地睁开了眼睛。
　　“四点了？”
　　“哦……嗯，是的。你已经醒了啊？差不多准备换班了。”西蒙的声音隔着帐篷愣了一瞬，随即说道。
　　“好的。”鲁弗斯简短地答道，毫无犹豫地就撑着睡袋坐了起来，好像对放松的梦乡和柔软的睡袋毫无留恋。行动力之强令虽然没睡着但还躺着没动的路翊感叹不已。
　　“斐，醒醒，轮到我们守夜了。”鲁弗斯凑到斐的身边小声叫道，语气柔和，像是在叫孩子似的。无关年龄，或许第一次出门冒险的斐在他看来本来就是个如同小孩儿似的后辈。
　　路翊缩了缩身子，耳朵被鲁弗斯的气息弄得痒痒的。他连忙用略显缓慢的声音回答道：“嗯……嗯，好，我这就起。”
　　【作家想说的话：】
　　因为还要回家所以不想私事——换而言之等哪天完全放弃回去了就要动别的心思了！
　　虽然一直说鲁弗斯直男，但其实能被掰弯的都直不到哪去。
　　他只是从来没考虑过同性而已。接受度意外的挺高的！


57 守夜与报丧女妖
　　鲁弗斯和斐一同穿好了衣服护甲，卷起睡袋，将帐篷让给困意十足的西蒙和蒂姆两人。
　　至于丽莎，大家则默认让她一觉睡到底。这不是对女性的额外关照，而是因为她是一名主攻治愈术的圣法师，让她守夜也没什么意义。
　　鲁弗斯走到了篝火边，倒了一点水袋里的清水到单手掌心，就用那一点点水胡乱抹了把脸。
　　“没找到水源，只能节约一点了。”他又用手背抹去残留的水滴，看向斐解释道。
　　斐有样学样地用抖了一点水出来擦脸：“这层又是毒物，又是沼泽的，环境很差的样子。有水源我也不敢用。”
　　不是路翊不想填点水源，而是地下城内的水源实在不够用，目前已经都集中在暗夜森林附近了。如果挪到这里来，暗精灵们喝什么？
　　哪怕他可以随意调动地下城的布局，但总的上限却是固定的。就拿水源打个比方，目前地下城可以拥有的泉水数量就只有两处，且都已经在第二层被人所熟知且在使用中。路翊无法凭空创造新的泉水。
　　“新人冒险者无法预估用水量，在半路上险些把自己活活渴死也不是没有的事。如果你拿捏不准水袋的余量是否充足，一定要跟我说。”鲁弗斯关切道。
　　路翊点了点头，示意了解。
　　鲁弗斯把剑放在随手可及的位置，颇为警惕地坐在篝火旁四处观察。路翊其实想劝他不用太紧张，这里还是墓园区域的最外围，还未触及幽灵与僵尸的活动范围，四周的白雾只是营造氛围用的，顶多有几只渡鸦会偶然路过罢了。
　　但这话显然他不能说。于是路翊只好也紧握了法杖，装出一副警戒周围的模样。
　　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两人安静地隔着一段距离坐着，路翊快速抬头看了鲁弗斯一眼，看到摇曳的火光映照在对方的脸庞上，突然想起了这颇有既视感的一幕：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晚上也是这样在野外的篝火边上聊天。当时其他冒险者都早早入睡了，自己因为还不适应不需要睡眠的身体，所以有些睡不着。
　　察觉到路翊的目光，鲁弗斯看了他一眼关切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与现在无关的事情而已。＂
　　鲁弗斯听到斐的话，心中微微疑惑，但他没有多问什么。
　　“鲁弗斯先生，我很好奇。等你搬到地下城外居住后我们也算是半个邻居了，到时候我是否有机会能和你去更远的地方一起冒险？”
　　“我很愿意。但我要很遗憾地先告诉你一声，或许我不得不将这个约定推迟数年，”鲁弗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具体原因十分复杂，总之是你们暗精灵这样质朴地种族难以理解的情况……届时或许在斯佩王国内部会有一些人四处追寻我和莉蒂希娅，我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来去自如。”
　　末了，他又补充道：“而且我要照顾莉蒂希娅的身体，不能出远门。很抱歉。或许你可以让布莱克先生带你出去……”
　　我带我自己……路翊苦笑了一下，摆摆手道：“别道歉，我也就是随口一说。那……那鲁弗斯先生还会继续做冒险者吗？”
　　面对未来的规划，鲁弗斯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没有想那么多。在和母亲居住的幼年时期，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只想以后赚钱反哺母亲。后来进入克劳福德家后接触了剑技和体术，那位曾担任皇家骑士指导的老先生对他的天分大加赞扬，鲁弗斯在那个还不懂事的年纪也曾憧憬过成为一名骑士。
　　“骑士？是指骑着马的士兵吗？”斐用一种好奇的语调反问道。
　　鲁弗斯因为斐单纯的思路忍不住笑了，这个笑容并无恶意。
　　“至少在斯佩不是的。一名传统的骑士需要符合以下要求：信任并捍卫光明女神教会；在女神的指引下履行神圣的职责；忠于斯佩王国，无私奉献；爱护弱小，予以保护……以及，以善良之心抵抗邪恶的存在，”鲁弗斯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点。必须是纯血的贵族出身。至于剑术和骑术，倒是次要的条件了。只要不太差劲就足够。”
　　路翊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个“骑士守则”，不禁在内心感慨，还好鲁弗斯没有真的成为斯佩王国的骑士。不然身处斯佩国外部，又在古时与光明女神对立，地下城的立场八成站在鲁弗斯的对立面。
　　“我的一位剑术并不出色的亲戚就在十六岁那年被册封为骑士。我则被安排为他的侍从。”
　　得知以自己的出身，骑士是注定无法实现的梦想，鲁弗斯便非常现实地去做起了冒险者的活计，其主要目的就是一个字，“钱”。后来则是因为不再坚信光明女神，所以连带着对镀着一层荣誉的王国骑士头衔也不再在意了。
　　“其实只要能养活我和莉蒂希娅两人，我做什么工作都可以。当别人的护卫也好，加入暗精灵的巡逻队也好，甚至在旅店做帮工也好。我并不介意。”
　　虽然知道以鲁弗斯的生活环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路翊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照你说的，你的人生似乎都献给母亲和妹妹了。我觉得你可以再多考虑考虑你自己啊！”
　　鲁弗斯淡笑了一下：“等莉蒂希娅的病好了……”
　　暗精灵斐短暂地“唔”了一声：“你之后一定还会想，‘等莉蒂希娅找到工作了’，‘等莉蒂希娅结婚了’，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你是不是把一部分‘骑士精神’移情到了她身上呢？”
　　路翊之前就从和鲁弗斯的交流中感觉到了，对方似乎有点“助人型人格”。简单来说，他很喜欢帮助、照顾别人，并将此放置在自己本人的人生意义之前。
　　鲁弗斯愣了愣，小声叹了口气，摸着额头苦笑道：“……你虽然对外面的世界一窍不通，但说话还真是一针见血。”而且因为耿直的性格直言不讳。其他人即便这么想，八成也不会面对面地指出来。
　　“我惹你不开心了？”斐内疚地缩了缩肩膀。
　　鲁弗斯摇了摇头：“不，正相反。有人能够这么直接地跟我说这些，我很开心。或许正是因为你不太懂人类社会的人情世故，所以才能坦然地告诉我。”
　　不，是“人设”的功劳。放在平时我绝对不会这么嘴欠。幸亏你脾气好，无所谓……路翊在心里挑了挑眉毛，用一脸无知的表情好奇问道：“布莱克先生不会和你说这些吗？”
　　“布莱克啊……他总能知道说哪些话会令人开心和舒适。或许他心里也是那么想的，但不会说出来。我经常感觉到他有些话没说出口，但每次都能巧妙自然地把话题带过去，”鲁弗斯想了想，比喻道，“就像河里的滑溜溜的鱼，或者打湿了的肥皂一样，一下子就钻走了。”
　　“嗯，他的确给人这种感觉呢！”斐抬高了音调好奇道，“那你觉得，他那样的说话方式和我这样的说话方式，哪一种比较好？”
　　这次的好奇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路翊真的很好奇。
　　“各有各的好处。这没必要拿来比较吧。”鲁弗斯迅速认真地回答。
　　端水大师啊……路翊在心里憋笑。
　　横竖哪个都是自己，他没有继续追问，就这么让这个话题过去了。
　　……
　　大约六点不到的时候，丽莎从帐篷里爬出来了。见守夜的人已经换成了鲁弗斯和斐，她就知道轮班的时候其余人没有来叫醒自己。她向两人的体贴道谢，得到了“这块区域似乎很安全，你早来也是浪费精力”的回答。
　　丽莎草草地整理了一下仪容。她早就把长发剪短到肩膀上方，打理起来很快。结束后她便走到了一旁坐下，闭上眼睛开始例行祈祷。
　　殊不知祈祷的对象本人就在几米外的火堆前坐着，而且早就屏蔽了这些没什么实质意义的祷告，丽莎兴奋地用上了昨天从暗精灵斐那里得知了他们一族向地下城之神祈祷的手势，五指合拢轻轻搭放在心脏处，感觉自己距离神灵忠诚的信徒又近了一步。
　　路翊百无聊赖地等着出发的时间，因为无聊加上好奇，短暂地单独解除了眼前这位丽莎小姐的屏蔽。
　　很快，她的祷告便传入耳中。从表达自己的衷心，到感谢地下城赐予她的独特晚餐，再到被神灵保佑得以度过和平的一夜，丽莎的内心与外表不同，十分话痨。
　　“虽然外表奇怪，但是毒蛙的味道真的很美味。是我不该以貌取物，我在这里表示忏悔……”
　　那你昨晚倒是老实地说出来嘛！吃都吃完了还装作一副“也就还好”的平淡模样……路翊在心里撇撇嘴，又听了几句车轱辘话后再次屏蔽了祷告声。听烦了。
　　“斐，你每天不祈祷吗？”
　　过了很久，丽莎终于结束了她的仪式，转而看向呆坐在原地放空的暗精灵。
　　“怎么说来着……心诚则灵。神灵其实不在意这些虚的啦。”斐瘪了瘪嘴道。
　　“你怎么就知道神灵的想法了？他又没回应过你。这也是你个人的揣测吧？”事关地下城之神，丽莎的态度变得很倔，以不服气的语气抬起竹杠来。
　　“是神灵的代行者说的。他的话语就是神的旨意。”斐像是坐不住凳子似的，急促反驳了一句。
　　路翊实在不希望丽莎每天花这么多时间在例行祷告上。浪费她的时间不说，以后越攒越多，说不定还会影响自己倾听重要的情报。
　　这话一出，除了丽莎连鲁弗斯也“嗖”地转过了头，异口同声地惊讶道：“你见过他？”
　　这样的反应在路翊预料之中。他点点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道：“是的。见过他的暗精灵不少，这又怎么了？”
　　“怎样才能见到他？”
　　“他叫什么你知道吗？”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丽莎和鲁弗斯互相看了一眼。
　　斐一脸不明所以地回答道：“在该出现的时候，他就会出现了啊。至于别的……我们不知道他住哪，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丽莎和鲁弗斯听后都难掩失落。丽莎难过于自己分明与神灵签订了契约，但对方的代行者却从未现身吩咐自己去为其做些什么，想必神灵觉得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处。
　　鲁弗斯则是单纯地因为没有得到有关黑袍男人的新情报而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对方上次的态度显然就是不想让自己轻易找到，否则没必要当着自己的面凭空消失。
　　那个人究竟在想什么呢……？
　　一时间场面变得安静。篝火的火苗逐渐变小了，鲁弗斯又用树枝拨了拨柴堆，让它与空气接触，烧得更旺一些。
　　路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待着预定出发的时间到来。
　　“……”
　　坐在地上的路翊敏锐地感受到了某种视线的注视。
　　他侧眼瞥过去，看到了枯木桩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本以为是哪只小幽灵脱离了应在的活动范围跑到墓园边界处游荡，正想无奈地告诫两句，路翊仔细一看却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不是幽灵。
　　模糊的身影不是半透明的，有着和人类无异的双腿双脚，笼罩在灰扑扑的破布斗篷下的是双目无神的年轻女性脸庞。她眼睛红肿，嘴唇发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流淌出悲怆的眼泪。
　　注意到路翊的注目，她就那样表情不变、一言不发地缓缓“躲”进了枯木的阴影，阻断了投来的视线。
　　路翊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种生物是什么。
　　不怪他忘性大，实在是对方的存在感太低了。
　　名为“报丧女妖”的死灵系魔物虽然看起来非常像智慧种族，但其实并没有灵智、也无法沟通。她们只会现身于将死之人、或是直系血亲中有人将要离世的对象眼前。不在此范围内的人类哪怕面对面也无法看到她们。
　　她们个体形象各异，有年轻的少女，也有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共同点是穿着裹尸布一样破烂的灰色衣服，神情仿佛嚎哭过一般悲伤，距离对象的死期越近，宛若哀歌一般的哭泣声就会越大。
　　除此以外她们没有任何用处——没有实体，不会袭击人类，被攻击了也不会反抗。据说以前她们经常被当作带来厄运的魔物猎杀。
　　然而通过杀死报丧女妖无法逃过死亡的命运，她们就像在很多民俗中代表了不幸的黑猫一般，只不过是无辜的报信者与预言家罢了。
　　因为过于“没用”，路翊创造出一批报丧女妖并了解了她们的习性后，便让她们在第三层随意活动了，全当增加物种多样性。
　　一离开了地下城大人的视线，这些模样各异的女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处游荡至今也没人见到过她们……又或许是见到她们的那些冒险者都已经不在了吧。
　　身为地下城造物主的路翊自然能随意看到她们的身形。然而似乎是不想让神灵大人误解，这只有着少女脸庞的女妖本能地采用了躲在树干后的方法让他看不到自己。
　　路翊忍不住笑了笑。他知道报丧女妖们的行动完全依靠种族本能，基本无法沟通，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在他看来就像小动物一样可爱。
　　那只报丧女妖透过干枯的树枝向篝火所在的方向张望徘徊。因为她一直保持着即将流泪的哀伤表情，如果从上帝视角来看，或许会觉得这样的模样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
　　代表了不幸的她们不该出现在尊敬地下城大人眼前。但她感受到了某种发自本能的使命与悲伤……
　　“怎么了？”鲁弗斯发现斐的目光瞥向了远处的枯木桩，关切道。
　　“不，没什么。”一个正好散步到这里的小家伙而已。路翊收回视线耸了耸肩膀。
　　在原地矛盾地转了几圈，报丧女妖单纯的大脑似乎宕机了。最终对神灵的敬畏还是战胜了种族本能，她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流下了一滴眼泪，转身以一种不像人类的虚浮脚步无声地走进了白雾隐去身型。
　　【作家想说的话：】
　　＊骑士守则部分参考：Gautier，　Léon.　Chivalry.　G.　Routledge　and　sons，　limited.　1891　
　　＊助人型人格的说法来源于九型人格学。其实不是很靠谱，没啥科学性，感兴趣的可以看个乐呵。
　　＊报丧女妖是一种来源于爱尔兰的传说生物，别名班西。各个地区的说法都不太一样，本文在此基础上改编。
　　——————————————————
　　报丧女妖：呜呜……因为地下城大人……好不容易有机会报丧的kpi没了啦……


58 冒险体验告一段落
　　克劳福德庄园。
　　莉蒂希娅久违地来到了空旷的走廊上散步，透过古典精致的雕花窗檐眺望外面。
　　她的房间在偏僻的角落，回廊的尽头，隔壁就是小书房和一些永远不会有客人入住的空房间。这是奥琳朵夫人的“关照”，知道她身体不好所以特意安排了僻静的地方修养身体。
　　奥琳朵女士和瑞德兄长出远门已经一周有余，莉蒂希娅短暂地得以在家中自由地行走，不再担心被奥琳朵手下的人强硬地请回房间。
　　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休闲长裙。小心地注意着不将哥哥送她的那条蛛绸睡裙穿到外面来。鲁弗斯曾告诫过她，虽然来自不知名的小店，但那是非常稀少的面料，或许会引起善妒的奥琳朵夫人的嫉恨。
　　当时莉蒂希娅并未看出这件衣服的稀有之处。在她看来衣服的珍贵在于这是来自鲁弗斯的礼物。不过她还是点头应下了。
　　不过据洁拉所说，她在休息室和后厨偷听到——其他女仆不主动和她讲话，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汲取信息——最近在北方流行起了出产自暗精灵一族的蜘蛛丝绸，其独特和珍稀度在贵族和富商间掀起了一阵热潮，甚至通过商人流去了南方。
　　一向用权力与金钱获取想要一切的贵族面对不知变通的暗精灵们束手无策。被告知不论用何手段都必须乖乖排队等待工期，在焦躁的同时这些贵族夫人小姐的欲望也越来越高涨，转而高价去购买其他冒险者手里的衣服，彻底将二手市场的价格抬高了。
　　要她们接受穿二手衣服还是有些困难的。但哪怕挂在衣架上，摆在家里当聚会时的一块桌布，她们也一定要拥有。
　　“鲁弗斯哥哥的建议是对的。如果奥琳朵女士知道我那样轻易地得到了一条珍稀的裙子，一定会勃然大怒。”
　　莉蒂希娅在心中想道。
　　“莉蒂希娅小姐。”
　　莉蒂希娅的思维被打断，她转过身子，洁拉比她更快一步地向前一步，询问对面的侍从：“请问找莉蒂希娅小姐有什么事？”
　　她认得这名男仆。对方有着一双下垂的双眼，总是给人一种颇为丧气的感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从斯坦老爷病重得无法起床后，原本伺候他的人就跑了，听说是去奥琳朵手下谋了个闲差事。这位倒霉鬼就是那之后才被派去的。
　　“是这样的……老爷今天想要见见你，莉蒂希娅小姐。”男仆的语气相当没有底气。斯坦老爷清醒的时候不多，但麻烦的是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嚷嚷着要见三个孩子们。
　　对外，鲁弗斯和莉蒂希娅是远房亲戚托付的孩子。但庄园里的明眼人都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装作无知罢了。
　　瑞德少爷很听奥琳朵夫人的话，一次也没去看望过。而鲁弗斯少爷总有借口，三天两头就出门。莉蒂希娅小姐则是闭门不出养病，女仆洁拉每次都会一口回绝。
　　这次总算撞见莉蒂希娅在外面走动，他就特意迎上来了。
　　莉蒂希娅微微蹙眉。
　　“老爷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他知道自己或许无法康复，只希望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看看小辈们，有人陪他聊聊天……”男仆为难地转告道。
　　“……”
　　莉蒂希娅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复杂。总是洋溢着笑容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淡淡的厌恶。
　　她曾经也切实感受到过斯坦作为父亲给予自己的爱。别的不说，至少他确实给了自己住的地方和吃喝用度，然而一切都慢慢地消散了——在她逐渐成长、出落得越发像个少女而非幼童后，斯坦总是念叨着“你长得真像西耶娜”，以一种透过她在看别人的目光注视着，这让莉蒂希娅有些恐惧，并逐渐觉得反胃。
　　“她不是母亲。我们的母亲已经死了，死在那个小镇上，至死都没有能够回到故乡，也没有得到过完整的婚姻与家庭，哪怕一天。”鲁弗斯曾用冰冷的语气毫不客气地对斯坦如是说道，并拉拽走了莉蒂希娅。
　　斯坦克劳福德没有发怒，但也未表达自己的愧疚。每次他都只是逃避似的移开目光。
　　“不，不必了，”莉蒂希娅整理好心情，微笑着对男仆道，“我也有病在身上，如果害他的病情加重怎么办？”
　　“不不……”男仆咬了咬嘴唇，他想说，老爷已经半截入土，怎么看病情也无法更严重了。
　　他话未说完，莉蒂希耶就踉跄了两步，柔弱地扶着额头：“哦……洁拉，我有点晕……”
　　“我扶您去休息，小姐。”洁拉默契地上前搀扶莉蒂希娅的胳膊，朝男仆点头致意后便转身离开。
　　男仆看着迅速离去的两人，不禁泄气地哀叹了两口气。克劳福德老爷现在也太落魄了，哪怕快死了好歹也是一任侯爵！可竟没有一个人愿意来看望他。
　　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让我去做别的差事也好，总比照顾病人舒坦。男仆撇了撇嘴，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开了。
　　……
　　地下城第三层。
　　“啊啊啊，真令人烦躁！这都第几天了？”西蒙重重地往地上一坐。
　　“第四天了。”蒂姆查看了一下他的冒险笔记，回答道。
　　距离五人小队出发已经过去了三天。除去顺利的第一个半天以外，他们的探索完全处于停滞状态。
　　自从进入那栅栏的另一侧，步入淡淡的白雾中……
　　“我们一直在兜圈子！这块墓碑……对，就是他，莫西。虽然不知道这是谁，但我们已经见了他三次了！”西蒙用脚轻踢了踢一旁简陋的石碑。
　　“请别这么做，这很不敬！”丽莎立刻不赞同地出声制止了。
　　西蒙叹了口气，承认这是自己的不对，随后疲惫地坐到了地上。
　　他们的指南针在地下城完全失效了。在没有黑夜白日转换、看不清前路的状态下，人是很难保持一条直线前进的。但再怎么走歪，也不至于反复路过同一地点三次吧！
　　在墓园中制造出这个白雾迷宫的始作俑者路翊在一旁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假做无事发生。
　　“真是要命。迷路就不说了，这里还随时有可能出现骷髅和活尸。哪怕一时让它们失去活动与攻击能力，过上个几小时它们就恢复如初了！多亏了这个，两天都没睡上个好觉过。”
　　几人在西蒙的抱怨声中开始熟练地支帐篷、准备食物。一开始他们还对在人家的墓碑旁生活吃饭睡觉感到不合适，现在他们已经麻木了。
　　“不好意思啊，再次打扰你了。”鲁弗斯对着莫西的墓碑客气地说了一句，这才继续动手干活。
　　莫西的墓碑上刻着简短的墓志铭：一位沉默寡言的父亲。
　　这算是他们看到的墓碑里正常的。在这两天内，几人见到了不少墓，其中不乏颇具娱乐精神的，比如昨天他们就看到了一个碑上用迷你小字刻着：“别凑这么近，你踩到我了”。
　　当时几人哭笑不得，并开始猜测这些墓碑属于谁。从跨度极大的出生死亡年份看来，大家揣测这个墓园已经存在很久了，而且还埋葬了许多寿命远比人类长得多的各种异种族。
　　据暗精灵斐所说，他们普遍的做法是火葬后将同族撒入精灵树的根下让他们回归“母体”。至于几百年前的做法，还有其他种族的处理遗体方式……他就不知道了。
　　“这样也不错。”鲁弗斯低声感慨了一句。
　　生灵死后如果能回归其所属所牵挂的那片土地，也不失为一件圆满的事。
　　路翊看着他若有所思的侧脸，猜测鲁弗斯又想起母亲了。他以前在聊天的时候说过，母亲被埋葬在一处安静清冷的墓园，无需和其他人的墓碑挤在一起，用了好石料的墓碑建得非常漂亮，周围种了不少昂贵娇嫩的异国花卉——这些是斯坦克劳福德懊悔下做出的“补偿”。
　　几人在闲聊中做好了休息的准备，坐下享用经过了几天的放置后不再那么有吸引力的晚餐。
　　此时的全员包括丽莎在内都不约而同地怀念起不久前吃的烤蛙肉的滋味。冒险途中的新鲜蛋白质总是那么的可贵，可惜自从穿过那道铁栏杆进入墓园区域后，毒蛙毒蛇这样的魔物就消失匿迹，这里有的只是腐烂的死尸，以及光溜溜的白骨，哪个都不能被当作食物备选看待。
　　“这样一直兜圈子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剩余的药物和食物还能吃大约四五天。但是考虑到回程或许也会迷路，我建议还是留些余地。”鲁弗斯一边吃着今日份的黑面包配腌菜一边提议道。
　　“鲁弗斯说的没错。我可不想落得个没被魔物打败，却因为食物不够活活饿死的下场。”蒂姆附和道。
　　这倒不至于。路翊心道：我会根据情况驱散一部分阻碍冒险者们前进的白雾的……本来这鬼打墙的存在就是为了阻碍各位冒险的进度不要太快，而非要恶意地把你们活活饿死在里面。回去会比前进轻松得多。
　　至于万一有冒险者一根筋，非要把食物耗尽都不肯回城……
　　那也不是毫无生路。实在不行，还有神出鬼没的旅行商人布莱克呢——现在该改为“地下城常驻商人”就是了。碰巧撞见，顺便用比市场稍高的价格卖出一些食物应该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而且他还有数个备选方案。第三层开放之初，莎乐美一直在撅着嘴没完没了地抱怨没有冒险者光顾最深处的旧洋馆，每天都十分无聊，于是路翊为她创造了一批手下。他们同样是幽灵，使用幻觉魔法的等级并不比莎乐美低，但在灵智方面欠缺了些，看起来浑浑噩噩的，不太能顺利地沟通。
　　然而莎乐美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尖叫着快乐地感谢了地下大人赠与她的玩伴。
　　或许她神经大条到只需要单方面输出想法，根本不怎么仔细听对面给的回应。
　　她保证会和这些小幽灵们一起好好照顾人类，必要的情况下还会从第一层的仓库里拿一些食物和水赠给他们。路翊对这话的可信度打上了一个问号。不过想来莎乐美没有什么恶意，顶多就是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加入一些恶作剧和玩闹，路翊也就随她去了。
　　总之，作为结果，莎乐美兴致勃勃地指挥着这些手下们，一个小只阿飘身后呼呼啦啦跟着一串儿体型各异的阿飘们，接连不断地像烟似的原地消失在空气中。
　　为在篝火周围安静地享用晚餐的路翊忍不住四下瞟了一圈。他们进入墓园区后出现的不是僵尸就是骷髅，偏偏没有一个幽灵靠近，包括上次看到的报丧女妖也是远远地路过了一下就消失无踪。他分明没有告知大家暗精灵斐就是地下城的神灵路翊。
　　看来死灵系的魔物在这方面格外的敏锐。似乎他们眼中看到的是灵魂的本质，而非肉体的外表。路翊感觉每天都在一点点地进一步了解由自己创造的小家伙们。
　　也好。初级骷髅兵和腐尸没有思想，除非被挫骨扬灰到变成粉末的程度，也不至于会真的消亡，这样一来混在冒险者队伍里揍起来会少点内疚感。
　　路翊回想起鲁弗斯两下横挥就能让关节处有魔法力量加固连结的骷髅兵散得噼里啪啦的，难免同时在心里产生了“真可靠”和“真可怕”的念头。
　　“那就说好了，今天晚上稍作休息后我们就往回走吧。虽然是回程，但也不能大意轻敌。”蒂姆在饭后宣布道。
　　“好的，明白。”鲁弗斯说道，随后其他人也一致同意。
　　“那么还是老样子，斐和鲁弗斯先去睡吧。丽莎不用值夜，当然，如果你提前醒了我们也不介意。”蒂姆最后冲丽莎点了点头示意。
　　路翊在心里深呼了口气。一如既往的安排。这是他们冒险的第三天，也是他没睡觉的第三天。
　　不说穿越到这个异世界已经大半年了，哪怕在此之前路翊过的也是忙于工作的疲惫独居日子。他太久太久没有和人近距离接触过，突然和另一个身材健美的大男人紧挨着怎么想都不可能快速入睡。
　　外加上他失去了对睡眠的需求，这下连单纯的“困到极点就自然睡着了”都做不到了。
　　目不斜视到有些刻意地度过了进帐篷脱衣服的阶段，路翊和鲁弗斯简单地互道了一声晚安。
　　他知道其实只要自己展示着兴奋与好奇的一面主动与鲁弗斯攀谈，对方一定会耐心十足地与自己展开睡前聊天。可鲁弗斯是不折不扣的人类，四五小时的休息时间本来就短得过分了，想到这里路翊便不好意思再耽误对方的睡眠。
　　今天也继续神游观察地下城内的情况吧。路翊调整了一下自己再睡袋中的姿势，闭上了眼睛。今天小队露营的时间偏早，地上的人们还在晚餐的收尾阶段，这下可以旁听的闲聊和八卦可就多了。
　　路翊随意地将视线投向了刺槐旅店地上分店，意外地看到了几位明显不是冒险者的陌生脸孔。
　　一对老夫妇，以及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孩子。他怯生生地拽着前面走着的女人的裤腿，带着新奇和略微不安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着，与周围来往的健壮冒险者们格格不入。
　　女人的身上沾了些干草与土，似乎也是因为顾虑着这个，她没有弯腰把那个孩子抱起在怀里。
　　路翊愣了一下，很快就从那名年老的男性坐着轮椅的姿态，以及带路的女性茱莉脸上溢于言表的喜悦推断出了他们的身份。
　　“抱歉啊，茱莉。我们都没打一声招呼就来了……”老妇人推着丈夫的木轮椅，饱含歉意地对着儿媳妇说道。
　　“母亲，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只是这里毕竟是需要穿过荒野和郊外才能到达的地方，万一路上出了意外可怎么办！起码应该让我们去边境附近接一下……”茱莉接连不断地吐出担忧的话语。
　　“如今你们工作都很忙。好不容易能找到这么好的活计，我和你父亲担心……担心因为我们耽误了时间，让你们老板不满可怎么办。”老妇人嗫嚅着说道。
　　“爸爸……在这里工作？”
　　转眼间几人已经在茱莉的带领下来到刺槐酒店地上店的门口。茱莉和达斯那尚且年幼的儿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漂亮的旅馆大门，瞪大眼睛询问道。
　　“是啊，这栋房子就是爸爸带领其他工人一起建起来的哦。现在爸爸是这里的店长！是一份很忙碌辛苦，但也很重要的工作。”茱莉用柔和的声音回答着孩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自豪笑容。
　　【作家想说的话：】
　　达斯一家子都要来啦
　　顺便也该有个真的有用的信徒来签订灵魂契约了！（甘愿和资本家签卖身契了属于是）（丽莎：那我呢）
　　地下城以后会有更多人类搬来的！
　　—————
　　本周六请假，去过中秋节啦。下周见


59 对秋季菜单的新发想
　　达斯正在旅馆后面的办公区域埋头疾书。
　　暗精灵梅丽在旅店中主要负责人员调配、安保以及后厨的技术工作。有关进货、日常统计和报告等需要和数字打交道的东西则都交给了达斯。他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累并快乐着。
　　路翊认为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对外招聘一些打工者来给达斯帮忙了。只不过以目前地下城的状态，要留下在斯佩国内有家有业的人类相当困难，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茱莉带着几人推开房门时，达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禁不住开口抱怨家人们怎么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了，话语外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喜悦。
　　“鲍勃！喜欢你的生日礼物吗？”达斯乐呵呵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前几天是鲍勃的八岁生日，他没有抽出时间赶回去，便委托冒险者为自己泡了一趟腿，去大城市的玩具店买了鲍勃一直都喜欢但舍不得买的木制组装模型。
　　在生活都成问题的日子，鲍勃很懂事地什么礼物都不要。那副又懂事又舍不得表情让达斯自责不已，现在总算苦尽甘来了。
　　“喜欢！我带着呢。”鲍勃眼睛亮闪闪的，垫了垫自己的布制抽带小背包。
　　“父亲母亲，你们怎么突然带着鲍勃从斯佩过来了？虽然现在来往的马车不少，最安全的路线已经被摸透了，但你们二老一小的一路颠簸过来，我后怕啊……”
　　“没什么，多亏了你寄回来的钱打了这把轮椅，我现在可算不再是个只能躺着的废人了！”达斯的父亲哈哈地爽朗笑了几声。
　　从他还未因为久卧完全萎缩的肌肉就能看出他壮年时有具多么强壮的体格。眉间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想必都是前几年出了事后才骤然而生的，与现在的他看起来并不相配。　　
　　“好久不见，你们父子叙叙旧吧。鲍勃刚才就说渴了，我带他去喝口水。”
　　面容柔和的老妇人牵着孙子的手说道。茱莉看了丈夫一眼，主动带着一老一小离开了房间。将空间留给父子二人。
　　达斯知道父母都是不愿麻烦他人的薄脸皮，不会因为单纯想念孩子就突然拎着大包小包来投奔，此次探望一定是有原因的。
　　“镇子上的人为难你们了吗？”达斯有些愤慨地咬了咬后槽牙，“那已经离城市很远了，而且我花了不少钱，就是希望他们能照拂你们和鲍勃……”
　　“不不，他们没怎么我。正相反，他们态度过于热情了，”达斯的父亲叹了口气，在达斯焦急的催促下疲惫地开口继续道，“而且镇子上的家庭教师也愿意接收鲍勃了，可因为之前被周围的同龄人玩伴嘲笑排挤，鲍勃很抗拒去上课，平时也不爱出门……一对一的家教我们还是请不起的。”
　　达斯的父亲摇了摇头：“那孩子以前那么活泼。都怪我，当初如果我更小心点没有摔断腿，这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率……”
　　“父亲！”达斯不赞成地蹙眉叫了一声。
　　“好了好了，我不这么说。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老爷子踌躇了几秒，“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去的风声，他们都在说你找到门路赚了大钱，你妻子茱莉也谋到了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她之前送给我们亲家一块漂亮的餐垫布——就是那块紫红色的……他们舍不得用的那块——大家都说那是城里的夫人小姐们排队都买不到的好料子！”
　　“哎，是真是假我是不知道。但这段日子每天都有人想来通过我们联络你。甚至……甚至还有之前施工队里的那些人和负责人！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是头一次知道，人的两幅面孔竟然能相差那么多。”
　　“你也知道，鲍勃这几年性格变得有些胆小。那些人来来往往地敲门拜访，他很害怕。我和你母亲老了，腿脚又不便，不敢拒绝得太强硬。”
　　达斯听说了以前那些看到他们艰难度日后视若无睹，甚至还反过来踩上一脚的家伙们竟然追到父母的住处打听自己，就算他再好脾气也坐不住凳子了，愤慨地拍桌而起：“他、他们怎么好意思这样做？”
　　达斯的父亲无奈地摇摇头：“那村子里我们待得不自在。以后就不回去了。再说了，鲍勃还不到十岁，正是需要你和茱莉的时候。他在斯佩也不愿意出门，天天和我们两个老的窝在一块，倒还不如和你们一起生活，”达斯的父亲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对在一块，“我和你母亲虽然老了，但也没老到动弹不了。力所能及的活儿我们都愿意干，只要有个住处能吃饱饭，不要工钱也可以。”
　　“等下次我老板来，我帮你问问。别担心，他是一位善良且大方的商人。最近他正筹划着在地上新建一间服装店铺。父亲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建筑工人，一定能帮上不少忙。”达斯安慰道。不过他心里也有些没底，布莱克先生已经有一阵子没出现了。他不确定未经许可暂时把家人安置在空房间内的行为是否有些不妥。
　　要不，在他回来前大家一起挤一挤……以前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那时候的房间比现在还小呢。达斯在心里默念道。
　　路翊兴致勃勃地旁观着，不知道达斯心里的顾虑。他只是单纯对于地下城又多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建筑方面的人才感到开心。虽然老爷子现在无法站起来干活了，但丰富的经验同样也是宝贵的财富。
　　至于生活成本的增加路翊完全不担心。地下城的规模已经逐渐扩展，不再是那么扣扣搜搜的状态。不过是多了三双吃饭的刀叉，多占一个空房间而已。有必要的话，他甚至可以友情出演小鲍勃的一对一识字家教。
　　对于用心卖力勤奋工作的达斯夫妇来说，这是他们的家人应得的回报。
　　以后达斯就能每天和家人在一起生活了……真不错。路翊欣慰地想着。达斯的父母年纪也不小了，在一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或许现在夫妻二人被努力赚钱养家的想法充斥着头脑，只想趁得来不易的机遇多些攒钱寄给家人，但试想如果几年后二老不在了，回头看看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路翊表情平静地看着达斯父子久违地叙旧，又看着茱莉牵着脸蛋因为兴奋红扑扑的鲍勃，一边说着“我得回去值班了”一边流露出舍不得的模样，他觉得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正好，暗精灵斐的短期旅行要告一段落。这期间他可以去地面露个脸，处理一下手下的家庭安置问题。
　　结束了对达斯一家小聚的“偷窥”，路翊开始琢磨起接下来的餐厅季节新品。
　　作为“夏夜烧烤新特品”推出的毒蛙即将开卖。由于处理工艺的繁琐，毒蛙的单价并不便宜，路翊准备顺带再推一波套餐版本，附带了烤枭腿肉，烤内脏，以及菇串。
　　食物有了，甜品也要跟上。史莱姆果冻、史莱姆奶冻都尝试过了，路翊这次又把注意打到了植物头上。在他的印象中，麻辣蛙串这样容易上火的食物就要搭配清凉解暑的凉茶凉粉。他想起那份劳蕾尔亲笔写下的第二层植物特性汇报，决定这次回去后查看一下是否有能配合史莱姆凝胶制做出类似烧仙草的原材料。
　　颜色是什么样的无所谓，重点是要有爽滑的口感和实打实的药草功效。到时候可以只加糖液，也可以加入牛奶、坚果碎、口感绵密的熟暗芋、沙沙的鹰嘴豆，切小块的新鲜果实……甚至也可以直接加在咖啡和茶饮里！
　　如果真的能实现，以后饮品的种类就会丰富多了。每个月实打实地推出限定新品总会有想法枯竭的一天，这种变了一点小花样的“新品”是在省力的同时保持新鲜感的好方法。
　　一个做七月新品，一个做八月新品，搞定。路翊在心里点了点头。
　　至于秋天，路翊有一大堆想法等着实现。其中不乏他心心念念了好一阵子的火锅店。
　　如果火锅的硬件设施暂时无法达成，那么最起码他们可以做个自选菜式的麻辣烫。用上暗夜森林特产的香料和动物油脂，外加上一条冒险者们会很喜欢的特色：从地下城区域内获得的食材可以拿到餐厅里来，只要付了锅底前和调料费，哪怕是像毒蛙这样棘手的魔物也会有专人处理后下锅。
　　对于冒险者们来说，享用亲自打到的猎物与卖素材后再把钱花掉是截然不同的满足感。
　　路翊还打听过，这块大陆的北方于九月进入早秋，届时以南瓜、栗子、番薯、茄子为主的农作物就要陆续收获了。这就意味着，他可以进货后尝试一下新菜式，例如什么南瓜粥、南瓜炖排骨、栗子蛋糕、番薯干儿、烤红薯、拔丝红薯、凉拌茄子……
　　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已经是年末，那会儿还没什么钱，路翊回想起那段花样吃土豆、卷心菜和冻西红柿的日子，不禁开始提前盘算要准备些什么食物过冬、又该如何妥善保存才好。
　　南方一定有更多不同种类的产物。光是从其他冒险者嘴里听来的大致描述，路翊就大概猜到了南方有类似于芒果、火龙果、香蕉这一类的热带水果。所谓的异世界版菠萝和椰子还有运到这边来过，其余的大部分都由于坏得太快，不亲自去南方就品尝不到。
　　想着想着路翊就有点饿了。当然，他没有物理上的饥饿感，所以他将此更改为“馋了”。
　　旁边的鲁弗斯正睡得熟。但路翊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于是放弃了一闪而过的“瞬移去后厨吃个史莱姆布丁再回来”的念头，抓着睡袋的边缘，以一副略显乖巧的姿势努力将甜美的食物从脑海里暂时抛去。
　　翌日。
　　达斯在刺槐旅店的前台附近晃来晃去，心神不宁。
　　他总有一种错觉。布莱克先生即便不在这，也能清楚地知道在自己周身发生的一切。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但达斯总会这么觉得。
　　今天茱莉和同事调了晚班，带着父母和鲍勃在四处转转。昨晚他们就住在酒店的空房间内。虽然同为店长的梅丽说了没关系，但达斯依旧走帐按定价付了钱。
　　按照规矩，旅馆后不远处的居住区目前只对员工开发，如果从别的地方来的人想要长期入住，需要向暗精灵们提供一份简单的信息表格和申请予以批准——毕竟据他们所说这里是地下城之神赐予他们的土地，相较于人类的城镇，这已经是非常简便的流程。到了别人的地方就要守别人的规矩，达斯很坚信这一点。
　　他听梅丽说过，地下城大人希望迎来虔诚的信徒、或是能够为其创造利益的存在。达斯自认为自己与妻子茱莉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为地下城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体力活儿，可他们的父母和孩子并没有创造什么利益，甚至以前还信光明女神教，他怎么也不敢让他们贸然申请入住。
　　是否虔诚另说。如果只提创造利益，达斯认为布莱克先生八成会是当前地下城之神最最重视的那位人类——或者说，他的确就是。
　　这么说起来，从当初在遗迹中遇到对方时，种种迹象就能表明出他与普通的冒险者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长期在对方手下安排事宜、协助工作的达斯回想起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部分猜想是有道理的。
　　思来想去，达斯还是决定不管别的，单纯将家人想要搬入地下城这件事报告给布莱克先生。
　　“布莱克先生来了可要立刻告诉我啊。”达斯今天不知道第几遍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达斯先生，我有一种预感，布莱克先生要下午才会来了。你可以先去后面坐着喝果茶嘛，不用这么急。”梅丽坐在吧台前休息，不解地看向焦躁的达斯。
　　“预感……哎，你总是这样神秘兮兮、若有其事的。”而且每次都准的惊人。
　　达斯苦笑了一下，转悠了一圈后再次返回他在刺槐旅店后屋的办公桌旁。
　　【作家想说的话：】
　　写着写着想吃烧仙草了……
　　和丽莎那个以死后灵魂为代价的慈善相比，这次会是正儿八经的灵魂契约了！
　　（地下城是好神，不图你们的灵魂啦，反而会带你们发家致富的捏！顶多让你们加加班……）
　　马甲的话，本文很多角色对路翊的认知最多停留在：路翊=布莱克=神灵代行者这一层
　　未来会知道他是地下城本体的除了同级的其他神，就只有鲁弗斯了


60 真正的灵魂契约
　　其实布莱克根本没说过他今天会到访。那位先生一向如此，虽然每个月会来几趟，但时间不定。可梅丽却在没有得到他的提前告知的情况下做出了“预言”。鉴于她一向准确的预感，最终，达斯在他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坐立难安到了下午。
　　果然，直到两点不到的时刻，布莱克先生如梅丽所预料的那般出现了。
　　看到布莱克推开门，达斯“嗖”地从桌后绕了出来：“布莱克先生，你来了！怎么回事，我都没听到动静……”
　　“我不是从正门进来的。”路翊笑了笑。
　　还未等达斯去倒水，路翊就拦住了他，示意自己不需要：“不用了。比起这个，你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对我说。我也正是因此才来的。”
　　达斯愣了半晌，绞着手指干笑道：“噢，你看到我的家人们了吧！他们刚刚来到地下城，想来投奔我……”
　　他的神情有些窘迫。布莱克先生帮助了自己很多，从一开始的机会，到后来的教识字、教记账，再一直到如今自己和妻子俩体面的工作，达斯已经不好意思再要求更多了。
　　路翊无奈地摇摇头：“自己的亲生父母与孩子来找，怎能说是‘投奔’呢。一家人团圆是应该的。”
　　达斯从他的态度中读出了支持的态度，紧绷的神态放松了不少：“你的意思是……允许他们住下吗？即便他们只是没什么劳动力的老人与小孩？”
　　“当然。居民区还有许多房屋空着，你可以今天带他们去办理一下登记手续，当下就能住进去了。”路翊点了点头。
　　他知道达斯的家人昨晚睡了旅店，而且还老实地付了钱。达斯在这方面实在太老实了。其实作为商人他这样的性格有些吃亏，不过单纯作为一名执行者的话，老板肯定很喜欢这样的下属。
　　“可是……”达斯犹豫了起来。看了看布莱克，欲言又止地忍不住移开目光。
　　“怎么了，还有什么顾虑吗？”路翊侧头问道。
　　“因为……我是说……地下城外的土地据说是神灵的恩赐，不是吗？这间旅店是因为大半收益会归于暗精灵们，所以我们才得以插手经营。而我的家人既不是信徒、也不能够为其创造利益。他们这样住进居民区，真的不会引起……神怒吗？”达斯的语速放得很慢，一边说一边皱着眉毛，纠结该如何遣词造句。
　　“不会的。请放心吧。”路翊轻快地回答。
　　达斯支吾了一声，原本就纠结的神情变得更加复杂。神灵的事情，布莱克先生怎么能够轻飘飘地保证呢？他不是一个会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的家伙。既然他如此断定，那说明他一定能够为此担保。
　　“布莱克先生，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达斯犹豫着缓慢试探道。
　　“请讲。”
　　“你……你是不是也是地下城之神的信徒？而且，是比普通的信徒知道更多消息的那种……”
　　达斯想问的其实是“是否能得到了神灵赏赐的特权”。
　　不然实在说不过去。
　　作为人类，连最顶尖的冒险者都要与同伴结伴前进，布莱克却永远独来独往，身上不见一点战斗与受伤的痕迹；每次自己和周围的人提出什么改进和建议，得到“等下次布莱克先生一起谈谈吧”的结论后，没有商议好见面时间的布莱克先生就会“偶然”出现；分明谁都没有见到他移动，布莱克却总是仿佛凭空出现在了旅店里，且暗精灵们对此毫不意外……
　　“这么说也可以。”
　　路翊模棱两可的回答进一步证实了达斯的猜想。他双目微瞪，只吃惊了一瞬，很快就冷静下来道：“请问这是最近的事吗？还是说，一直如此？”
　　不排除布莱克只是近期被暗精灵们带得开始信仰地下城之神的可能性。可是达斯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仔细回想，从第一次见面起布莱克就一直是这幅神秘到有些可疑的模样了。
　　只不过他实在是一位态度亲和又好沟通的先生，和普罗众生一样喜欢美食和钱，不像很多宗教的高级信徒那样张口闭口就是神和教义，所以大家很快就将他的可疑点抛在了脑后。
　　路翊沉吟了两秒，轻快地回答道：“也不能说‘一直如此’。但比你想象的要久一些。”
　　“果然吗……”
　　布莱克说的话都很含糊，但达斯很轻易地从已经得知的种种信息和平时的细节联系到了那位所谓的“地下城代行者”。
　　其实他从很久前就该觉得不对劲了。但是达斯一直在问自己：我这样的家伙身上有什么值得一位强大的神灵代行者，甚至是古老的神灵本身所图的东西？
　　“很担忧吗？不好意思，一直没有告知你与之相关的事，因为我觉得没必要，”路翊轻叹了口气，“其实不论我信仰什么，是什么身份，和你的雇佣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我出钱，你帮没有时间的我做一些工作，仅此而已。只不过你看起来很担忧家人的事，所以我才来了一趟，打消你的疑惑。”
　　果然，布莱克先生哪怕不在场，也能从别的渠道得知旅馆里发生的事……比如说，他有特殊的渠道能够和暗精灵们远程沟通！所以他们一个个都会有布莱克先生是否会来的“预感”。
　　在自己不知道的领域，或许的确存在这种高级魔法。
　　达斯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工作得一直勤勤恳恳，布莱克先生不在的日子也未曾偷懒或占过小便宜，现在回想起，哪怕布莱克先生时时刻刻监视着自己，他也丝毫没有半分心虚。
　　这倒是达斯想多了。路翊虽然偶尔会闲着，但也没有无聊到盯着他的日常店长工作看一整天的兴致。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和劳蕾尔喝喝茶，或者去陪莎乐美玩一玩呢。
　　“总之，我说的话你大可以相信。你的父母和孩子可以入住居民区。这话放在这你总该安心了。”路翊怂了怂肩膀。老夫妻俩长途跋涉带着小孩一路颠簸过来也不容易，早点安顿下来早点安心。
　　达斯的父母看起来就不是那种闲着享福的老人……住下后不用太久，想必就会想方设法找些活儿干了。等那时候把建浴场的计划书给他，让父子俩一起出出主意也好。至于小鲍勃——他还那么小，有这样的家人们抚养，以后长大了迟早也会是个人才。路翊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那、那个，我想说的不光只有这个！”
　　达斯见布莱克先生说完了这些，笑眯眯地站起身，似乎已经准备结束对话，连忙抬起胳膊悬在半空阻止了他。
　　“还有什么事？”
　　“布莱克先生你为什么会信仰地下城之神？是单纯的信仰吗，还是说获得了什么珍贵的事物？”
　　“……”
　　达斯看到面前的布莱克表情变得严肃，沉默了几秒，看向自己后又看了看四周——虽然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仅是地板与墙壁，达斯却觉得他的视线穿过了这些有形之物，看向了更深的远方和脚下的地下城。
　　“一定要说的话，的确获得了不少珍贵的东西。是我以前从未想象过的。”
　　布莱克语气柔和地这样回答道。
　　“……如果说，我和妻子现如今也想要和布莱克先生你一样，改信地下城之神，顺便祈愿一个小小的愿望，神灵会不会因此觉得不敬而生气呢？”达斯侧头不好意思道。
　　“什么愿望？”
　　如果要鲍勃回到城市里融入同龄人，或者让老夫妻俩长命百岁什么的，他这位不太万能的神灵可就真的爱莫能助了。至于要钱等物质方面的需求，看在达斯是值得信赖的员工的份上，路翊决定尽量满足他这一次。
　　“我和茱莉私下说过很多次，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十分满足了。只要一想到未来父母不用再吃苦，鲍勃也能和普通孩子一样成长，就打从心底地感到喜悦……所以我们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保持现在安乐的生活，以及让我们的儿子鲍勃能够和城镇家庭的孩子一样，读书学习！仅此而已！”达斯越说越急切，说到最后禁不住诚恳地双手合十，看向微愣的布莱克先生，“如果神不介意我们曾浅信过光明女神，我们俩很愿意将余下的半辈子都献给祂！”
　　“我的父母刚刚来到这附近，不一定能理解布莱克先生你的信仰和地下城神灵，但我和茱莉都已经很清楚了。这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路翊不动声色地合上了刚才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
　　自从“向地下城祈愿”的消息流传出去后，时不时就有各种虔诚或投机取巧的人许愿、试图与神灵做交易。其中也不乏愿意为了物质与欲望出卖灵魂的。路翊从未因此生气，他很理解他们，信仰无非两种：一是真的对生活有益，二是“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要是莫名其妙就对自己陷入狂热的信仰，路翊反而会觉得难以理解。
　　像丽莎那种狂热粉丝的感觉就有点太投入了……不过她算是被我救了一命。热衷的缘由不难理解。路翊在心里念叨道。
　　总而言之，路翊不会一一回应契约，仅偶尔挑几个自己能够做到的进行交涉。不论最终成交的筹码是什么，通用的一条规则是“无法向其他人透露任何与契约相关的内容”。这些交易有大有小，付出和回报大多旗鼓相当。
　　而像达斯这样诚恳地愿意献出今后的人生，却不要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够保持现有的生活水平即可的家伙，路翊还是第一次遇到。
　　由此可见达斯和茱莉是多么害怕，担心有朝一日又出了什么意外，让他们一家老小再次回到过去那种窘迫潦倒的生活。
　　“那小鲍勃呢？”路翊顺口问道。
　　“孩子……孩子的话，能否等他长大自己决定？”达斯咬了咬嘴唇，没信心地挠了挠头发。
　　话音刚落，达斯听到面前的布莱克笑了一声。他将此当作不满意的信号，连忙紧张地补充道：“布莱克先生！这绝不是我们怀疑神灵的可靠性。只是鲍勃他还小，不懂这些，我们不想在这件事上替他做主……”
　　“别紧张。我没那么想。正相反，有你这样想法的父亲鲍勃一定会过得很快乐，”路翊解释道，“地下城不缺信徒。祂不回应所有的祈愿，正因为祂只看到听到那些真正有诚意的人们。如果鲍勃以后发自本心地原因信仰祂，到以后再说也不迟。”
　　达斯眼睛一亮，只听对方继续道：“你和妻子两个人下半生份量的祈愿想必已经足够换取所需的事物了。如果你们真的想好了，只要在黑夜来临后在非公共场合向地下城的神灵祈愿即可。”
　　“好！好的！感谢你的指示！”既然身为高级信徒，甚至很可能得到了神灵直接授意的布莱克都这么说了，那么神灵有很大可能会回应自己的祈祷！达斯兴奋了数秒，冷静下来后才想起来追问道：“那么，祷告词和祈祷的姿势是？要准备什么贡品？祂喜欢什么？”
　　金币和史莱姆蜂蜜布丁……路翊在心里抽了抽嘴角，保持着微笑道：“没关系。神灵存活至今见了太多的东西，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小玩意。有一颗诚心就够了。”
　　其实黑夜降临后这个时间点也并非必要条件。但黑夜比较适合“地下城之神”的名号，很合理。最重要的是，他白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想瞬移回家后立刻就上班！
　　神灵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嘛。
　　“噢、噢……对不起。是我太现实，亵渎了……哈哈……”达斯尴尬地笑了两声。
　　【作家想说的话：】
　　由于本月末要交一个企划，休息时间大部分要拿来做东西画画，接下来半个月更新时间不稳定（本周六和下周一的更新暂停，后续待定，具体取决于我的效率……）
　　不过我们一年就做两季，这次做完到春季应该都不会占用下班时间干活了。


61 达斯夫妻正式入伙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事没办完，只是见你苦恼所以抽空来了一趟。”
　　路翊将该说的话说完后，准备要离开。和鲁弗斯等人的临时小队解散后，几人约定要在休息两日后再次出发探索地下三层，路翊以暗精灵斐的身份答应了。在精灵树附近道别后他独自回到了树屋，娴熟地挂上“外出中”的木门牌，直接换回布莱克的身体来到了地上。
　　“很感谢你的时间，我没有疑问了。”达斯诚恳地道谢，摇了摇头。
　　婉拒了达斯想要送自己出门的美意，路翊让他在祈祷前再冷静地想一想，在神灵现身之前一切都还有反悔的余地。
　　达斯应了一声，但态度已经无比坚定。路翊心想这样也好，正好他有很多想法和生意的点子想要实现，自己没有时间事事亲力亲为，这里又没有合同和法律的约束，与其冒着想法被直接搬用的风险将生意交给别人，达斯这样干脆地将灵魂献给地下城的人要合适得多。
　　见布莱克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达斯在原地又僵站了几秒，随后难掩好奇地几步走上前去，打开了那扇房门探头向走廊外左右张望。
　　外面哪有布莱克的影子，甚至连轻微的脚步声都没有，仿佛刚才进来停留片刻的人只是一道幻影。
　　果然……
　　达斯微张着嘴，把心里的感慨和惊异默默吞了下去。布莱克先生愿意让自己知道这些，这是信任自己的表现。他一定不会辜负这份信任的。
　　……
　　夜晚十点，刺槐旅店人声鼎沸。
　　达斯和妻子茱莉没有在这个夜晚忙碌于工作，而是两人悄悄地回到了距离一条街外的员工宿舍区域。
　　他们的房间在二层。负责安排住所的暗精灵体贴地将达斯的父母安顿在一楼一进门处不远的房间，这样一来瘸腿的老人就不必饱受移动的不便。小鲍勃则暂时和达斯夫妻一起住，只不过今天考虑到晚上要进行祈祷，他被暂时交给了两位老人。
　　比起一直出门在外工作的父母，鲍勃和奶奶的感情更深，对这样的安排毫无怨言。这会儿已经喝完热牛奶后香甜地睡去了。
　　达斯和茱莉在房间里黑漆漆的，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放置在眼前的木地板上。窗户和房间门都锁上了，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洒进来了一丁点。虽然得到了“神灵并不在意形式”的信息，但夫妻俩还是坚定地认为地下城的神灵一定不喜欢光亮，所以营造出了这么一个黑漆漆的幽暗氛围。
　　“地下城的神灵，我与妻子祈求您的现身。希望我们向您所献上的事物足以换来期望中的回馈……”
　　达斯压低了声音轻声说着。他和妻子跪坐在地上，双手不知该如何摆放地胡乱按在胸口，闭着眼睛等待神灵的反应。
　　这样真的可行吗……是不是太随便、太不虔诚了？
　　达斯和茱莉害怕做的准备不够，惹起神灵不满，但又怕贸然准备金钱等物质会让神灵感到被侮辱，最终还是选择了遵循布莱克先生的话，一切从简。
　　曾经浅信了光明女神多年，习惯了每天早餐晚餐祈祷一下，达斯和茱莉其实从未真的相信神灵会保佑他们。那只是一种美好的希冀，就像早起时默念上一句：“希望今天会是顺利的一天”。
　　所以当他们看到眼前的空间开始扭曲，在夜色中浮现出抽象的黑色雾气拧成一团，其中浮现出看不出具体人形的轮廓时，两人都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激动且紧张——真正的神灵！一位高于他们这些人类的存在，竟然在他们这对平凡无奇的乡下夫妻面前现身了！
　　“是你们在呼唤我吧。”
　　一道像是穿过了峡谷与深渊反射而来的失真男声传入两人的耳中。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他们却都无比肯定：这道声音别人听不到，而是直接灌入他们脑海中的。
　　茱莉一时间愣住了，她没见过什么世面，迟缓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紧张到失语。
　　要是放在一年前，达斯一定也会吓傻。但这段时间他历练不少，见了许多来往的人和暗精灵们，早上又和同样信奉神灵的布莱克先生交谈过，心里有了底，不由得壮起胆子，保持着双膝着地的跪姿蹭到了妻子前面：“是的，是我们在呼唤您，地下城的神灵大人。我和妻子有两个心愿想要达成。希望您能花上一点宝贵的时间听一听……”
　　见黑影没有反应，但也没有消失，达斯受到了鼓舞，继续道：“我的第一个愿望是保持全家能够维持现在安乐的生活，不需要暴富，也不需要长生，只要普通平淡地活下去就够了……第二个愿望，是希望我们的儿子鲍勃以后能够受到良好的教育，健康地长大。为此，我们愿意为将余下的半辈子，以及灵魂都献给您，您可以吩咐我们做任何事！”
　　“任何事吗？”黑影平静地抛出反问：“哪怕是去杀人、夺财？你们的家人希望你们去做这样的事，换得他们平和的余生吗？”
　　达斯咬了咬嘴唇：“我听说您是一位热爱和平，不喜欢争斗的神灵……当然，我也明白！交易就是有失有得！愿意为了我们这种人现身，我们夫妻俩已经感激不尽。经历了一夜就天翻地覆、一无所有的穷困生活后，我实在不敢再面对可能失去现在的生活的风险了。我们就想求个安心……所以愿意在此向您许下承诺。如果您所说的那些条件那是您的希望的话……”
　　茱莉听着丈夫恳切的言语，终于也鼓起了开口的勇气，连忙挤到他的身边：“我也是。我愿意以我的下辈子换鲍勃的美好未来，毕竟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他年纪小小的却被我们连累吃了那么多苦，从未有过半句抱怨，我们很对不起他……”
　　“……”
　　面对夫妻俩情深意切的发言，窝在自己房间里，仅仅只是将失真的声音和模糊虚影投向两人的路翊颇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幸好回应祈祷时对面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否则他一定会憋得很累。
　　路翊还挺乐意听这些祈祷者愿望背后的小故事。要是换做那些生来就是神灵的家伙，八成不会对这些因果有半点兴趣，毕竟很多事只有身处过人类社会的同类才能够感同身受。
　　“明白了。我可以做到。日后你们一家会持续着安稳富足的生活。你们的孩子会得到良好的教育，但不是立刻。”
　　茱莉从喉咙里“唔”了一声，她很想问问那会是什么时候，但知道面前是一位神灵后她哪敢像买菜一样问东问西，连眼睛都没有抬起，只死死地盯着黑影的底部——换做人类，那应该是对方的脚尖。
　　如果换做前几天的达斯，他一定会纠结。神灵的话语不够明确，想要钻空子是再轻松不过的事。可今天早上布莱克先生特意来提点了他。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的布莱克在达斯看来是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人，他的话语说明了“神灵是可信的”，所以达斯此刻毫无犹豫地回答了：“我愿意。”
　　话落，达斯和茱莉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两人毫无魔法天赋，仅仅只是觉得难受得抬不起头。从那黑影处漂浮出两团虚幻的暗色光球，来到跪着的两人面前。
　　“作为代价，你们的灵魂与余生归属于我。我的话语将是无法违背的。”
　　“哪怕在远方逝去，你们的灵魂也终将回归于地下城。”
　　“这份契约一旦生效无法反悔。”
　　“你们无法将契约内容以任何形式告知其他存在。”
　　每一句话都像是直接灌入脑海中，在脑袋里回响。如果说刚才达斯和茱莉还能正常思考，现在亲眼见到了超出常识的魔法与压迫感，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震撼到浑浑噩噩的状态，只会点头了。
　　见夫妻俩不敢抬头，路翊无奈地把两个包裹着契约的黑色光球送到了他们面前，都快贴到地上了。
　　不用解说两人也明白该做什么。达斯先一步伸手触碰了黑影，紧接着是茱莉。两颗虚影状的球体融入了他们的胸口，契约成立。
　　“慈爱的地下城之神，请允许我对您表示由衷的感谢、赞美。愿您以后指引我们前进……请问我们每日的祷告该如何进行？”达斯忍不住将头埋得更低。
　　看来这才是正常人遇见神灵的反应……之前丽莎那次是特例。
　　作为一名二十一世纪的青年，看到暗精灵们屈膝行礼都觉得不得劲儿，路翊哪受得了这么严肃的跪拜。他强忍着整张脸快要皱成一团的尴尬，保持着平淡的语气：“我不喜欢那些虚言与礼节。平日没事不要念叨我。”
　　“……啊、是。好的……”
　　既然神灵都说了不喜欢，达斯和茱莉也不敢继续坚持，对视了一眼后乖巧地应了一声。
　　看起来和传说中的一样，这是位不喜纷争的神灵，甚至格外喜欢清净。想想也是，否则怎么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一直甘愿待在地下沉眠……
　　“那，接下来我们要为您做些什么？”达斯又问道。
　　“你们已经成为了地下城的子民。日后需像对待自己的同族那样，善待地下城的孩子们。”
　　孩子们……应该是指暗精灵吧？达斯倒吸了口气。
　　对身为创造者的路翊来说暗精灵的确就是些小孩。但在人类的达斯看来暗精灵已经是相当古老年长的生物，此时却被神灵当作一群孩童看待，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神与人从根本上的区别，不由得更为敬畏。
　　“当然，本应如此。我与妻子在此之前也一直是那样做的。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我现在就正与暗精灵们共事，平时来往不少……”达斯连忙回应道，只是声音越来越小。他觉得自己絮絮叨叨的，神灵一定不会有耐心听下去。
　　“那就好。不必详细报备，我很了解你们。确切地说，地下城周遭的事我无所不知，”路翊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会儿，见两人露出惶恐的表情，继续道，“但我没有兴趣一一探究。你们平时就继续听从于布莱克的安排吧，他即代表了我的意志。如他不出现，便继续如现在一般生活下去即可。”
　　还未等达斯夫妇应答，黑影便突兀地消失不见了。
　　两人良久失语，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呆坐了好半天，若非彼此见证了一切，且能感受到胸口中的那道契约确实存在，两人或许都要以为这是一场奇幻的梦境。
　　“果然，布莱克先生就是所谓的‘地下城神灵的代行者’……或许这说明从一开始接受他的那份工作起，我们就是注定要信奉地下城之神的。只是或早或晚的差别而已。”达斯感慨万千。
　　“神灵大人似乎没有特别吩咐我们什么事情——至少暂时没有。也就是说我们只要继续在这里认真工作就可以了？而、而且还是有薪水的那种？”茱莉愣愣地说道，有些不可置信。
　　那不就等于他们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得到了神灵的许诺吗？
　　达斯想要去拉妻子一起站起来，却发现两个人的腿都有些发软，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恢复。起身后他帮茱莉拍了拍沾满了尘埃的围裙，又掸了掸自己的：“可既然神灵都那么说了，我们听从就好。祂比我想象的更加仁慈、友善！下次等布莱克先生到访，我们再仔细和他说说今天的事情吧。顺便也可以问问我们还能为他多做些什么。”
　　“好，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达斯的心情却前所未有地雀跃。虽然好像没有付出什么，也没有立刻就得到什么，但神灵的许诺就像是让他的背后有了一股力量和依靠，达斯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
　　切断通信后路翊把脸埋在手心里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拖长语句装腔作势，还要配合失真的低沉音效营造出一副神秘、古老的感觉实在是太尴尬了，尤其是对面是自己的熟人的情况下……
　　过了一会儿，路翊才再次查看新收获的两枚“灵魂”。这次的灵魂契约相当正统，不像丽莎那样交易的是死后的灵魂。达斯和茱莉两人的灵魂目前就和其他地下城的生物一样，进入了路翊的可操控领域。
　　他可以向他们的脑海直接投放神谕，可以命令他们做任何不与契约内容相冲突的事。也能够像对劳蕾尔和莎乐美那样，对他们的灵魂设置上“保护系统”。
　　不过可惜的是，路翊依旧没有创造人类的权柄，只能依照目前达斯和茱莉的肉体制造出无限近似于人类的躯壳，就像他为自己做的马甲们一样：能够正常行动，但本质上是依靠地下城的能量运作，所以缺少睡意和饥饿感，也脱离于生老病死之外。
　　“听起来很美好，实际体验过后才明白这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就这样吧。不用做多余的事。”路翊苦笑着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将达斯夫妻的灵魂虚影放进了“后台”。那对儿和本土生灵们颜色有些许不同的浅灰色灵魂打着圈紧贴着，消失在了路翊的面前。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房间中具象出的现代风书桌面前，取下墙上的“待办事项”纸张，填上了一条：“增加居民后，建一所具备基础教育的学校”。
　　【作家想说的话：】
　　做完企划啦！回来了！开始复健


62 一次只能出现一个的弊端
　　路翊不想靠“吃人”的方式维持地下城的运作，但也不擅长搞传统宗教那一套，他的构想是靠产业和知名度让地下城神灵的名号留在众人心中。
　　不信地下城没关系！知道地下城东西好吃、居民亲切、住得舒适玩得好……这些就足够了。为了扩大知名度，吸引外来人士定居是很重要的。
　　打个比方，现在达斯一家等于拿到了“永居证”和部分管理权限。因为灵魂交到了路翊手中，现在路翊可以放心地将各种食物的秘方、做生意的思路和各种想法全都丢给达斯消化转用，不必担心他有可能外泄或回斯佩国自立门户了。
　　虽然达斯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路翊耸耸肩膀，将书桌上写好放置已久的“来料式餐厅二号”和“洗浴设施”抽出——地下城地面上的新建筑差不多可以开始动工了。
　　过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儿，纯粹来地下城外观光的斯佩人变少了。这里餐厅的食物的确美味，还可以见到人类国家中没有的暗精灵，可是偶尔也就罢了，每次花上两天在路上来回奔波，就为了吃一顿饭确实有些不值得。
　　最初的观光热过去后，转而兴起的是冒险者们回程时的“外带业务”。手上收获品不多的冒险者很乐意挣一份跑腿钱，将可以打包外带的食物诸如曼德拉草根、蜂蜜史莱姆冻等特色食物带回人类城镇。
　　路翊其实很想挣这份钱，这不就是远距离外卖嘛！可惜目前实在人手不够，他只能遗憾地将这份工作拱手让人。
　　最近的势头不错。路翊想：第三层开放后，虽然不是本意，但地下城内负面情绪转化的能量还真不少。看来被突然冒出来的骸骨、僵尸吓得魂飞魄散的人数量不小……
　　而且最近莎乐美不甘寂寞地带领着路翊后来又给她创造出的幽灵手下们在外游荡，用相当恶劣的恶作剧吓了不少冒险者。别看有的壮汉好像天不怕地不怕，遇上灵异事件时却意外地忍不住腿软。
　　路翊将视线投向莎乐美的所在地。
　　只见第三层墓园区域的浓雾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破破烂烂的木屋，只看外观有点像破败后的刺槐旅馆。
　　在魔法回路少的人看来，那应该是相当逼真的一间旅馆。不过在路翊看来，那件木旅馆就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从地基到房顶都是虚影——这是莎乐美的高级幻术。
　　她一旦有了坏点子总是相当大手笔。前阵子她忽悠手下去趁冒险者睡着时附身，做出一些足以被送进精神病院的诡异行为。但这太过高调，导致部分小幽灵被同行的圣法师净化，莎乐美因为同伴减少感到有些落寞，所以更改了惊吓的方式。
　　这间幽灵旅馆没有店员，一切都是自助式的。冒险者之要走进来就能看到柜台上留有的存钱罐与价目表，付钱与否全凭自觉。
　　不光旅馆的外观，连房间内的台灯、床铺、花朵和小零食都相当逼真。这间旅馆的餐厅甚至提供烧制好的食物：可颂面包和加了水果的酸奶，还有“永远”热乎乎的烤小肋排。
　　当然，实际上它们只是一些野草和泥巴，以及莎乐美从骸骨兵身上“借”来的几节不重要的白骨，可能还混了点腐肉。
　　路翊眼皮抽了抽，所以在幻觉中忍不住吃下东西的冒险者们实际上会将这些玩意吞下肚子？第二天幻觉消散后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惊恐地催吐……
　　算了算了，起码不是石头，而是些能消化的东西，顶多脏了点。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路翊自我安慰式地在心里念叨。
　　真不知道有几个冒险者敢入住这一看就很诡异的破旧旅馆……不光外表诡异，这旅馆的地理位置也很不对劲！充满雾气的墓园里谁在运营旅馆？哪里来的仓库？哪里来的供货渠道？要是真的被这种恶作剧整到，那也算这群人心大。
　　想着这种方法能赚到不少因惊吓而起的情绪，而且无伤大雅，路翊决定不去管莎乐美，任其发挥了。
　　路翊站起身，顶着布莱克的脸现身于第二层暗夜森林，准备将新餐厅和浴场的企划书拿给劳蕾尔。
　　她对地下城内外的一切生意都抱有极大的热情，哪怕是不需要她去落实的想法，路翊依旧乐意让她给自己提一些建议。
　　“劳蕾尔大人，路翊大人来了。说是有两份企划书想让您看看。”
　　劳蕾尔惊讶地从书桌上抬眸，她最近几天正觉得过于清闲了。
　　第三层内不需要开设设施，暂时需保持荒郊的诡异危险感。莎乐美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也不来捣乱了……二层商业已经趋近成熟，况且即便再有新的产业人手也不够用，劳蕾尔只得暂且被迫过上了悠闲的假期。
　　“劳蕾尔……”路翊喝着暗精灵泡的果茶，正想以一句“这几天过得如何”的寒暄开场，就看到劳蕾尔脚步匆匆地急促推开了门，眼中满是期待。
　　“路翊大人，请问有什么新的任务要交给我吗？”
　　“呃，你对工作的热情一如既往的……令人感动。不是任务，只是想要得到一些建议。毕竟我独自能够考虑到的点是有限的。”路翊清了清嗓子，有一种被劳蕾尔的积极性灼伤的感觉。他将文件推到桌子对面，让对方随意看看。
　　“怎么会呢，路翊大人总是想得很周到，而且总是正确的。每次看到我都会由衷感叹——不愧是神灵大人。虽然没有见过别的神灵，但我坚信您一定是最特别、最美好的那位。”劳蕾尔微笑地吐露出令人不好意思的夸张赞美，路翊连忙让她打住不要再说下去了。
　　“那你慢慢看，不用急着还给我。”
　　“好的，”劳蕾尔只翻看了一页就眼睛发光，见路翊站起身似乎无意久坐，连忙不舍地将企划合拢，起身迎送，“路翊大人，旅店已经正式将烤蛙放上菜谱了。作为夏季的收尾，还有糖腌树莓奶油松饼作为本月的限定食品正式售卖，您要不要去旅店里品尝一下呢？”
　　“已经做出来了？我才几天没关注这边。”路翊惊喜道。
　　“是的。松饼和奶油的做法厨房的孩子们很早前就学会了，只是额外加上腌制好的小颗粒莓果，这并不难。唯一有些麻烦的奶油需要不小的力气和时间来打发，要额外分出人手来做。所以一天无法供应太多。”劳蕾尔回答道。
　　“真怀念有电动打发器的生活……”
　　“什么？”
　　“不，没什么。我以后会想想有什么省力的方法的。但你不要太抱期待。”路翊笑了一下，当即决定去刺槐旅馆看看。
　　将劳蕾尔准备的茶一饮而尽，路翊推门离开了她的住所。
　　刚刚推门而出不远，路翊就看到了熟人。
　　“布莱克！”
　　鲁弗斯在路翊开口前惊讶地叫住了他：“原来你回来了？我看了你的信，以为你会离开好一阵子。”
　　的确应该如此！但昨天冒险回来后立刻换了身体忙活达斯夫妻契约的事情，一时间就忘了布莱克目前的“状态”……
　　路翊干笑了一下：“正巧今天回来的。怎么样？你去找我介绍的暗精灵朋友了吗？”
　　鲁弗斯快步走到路翊面前，与他同行：“是的，斐，对吧？他是名活泼乐观的暗精灵，虽然知道他年纪比我大，但与他同行时我总忍不住像对待后辈那样对待他……你这是要去刺槐旅馆吗？还是要去地上？”
　　得到了“刺槐旅馆”的回答后，鲁弗斯自然地邀请布莱克和自己共进晚餐。
　　“当然可以。”路翊微笑道。
　　“机会难得，正好，我们也邀请斐一起来怎么样？毕竟是你牵线搭桥我们认识的，过两天还要再次结伴探险，我想他应该很会乐意加入我们……”
　　鲁弗斯用他那双翠绿得通透的眼睛真诚地看向路翊，刺得他有些良心不安。
　　“我们，和斐一起吃饭？哈哈，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路翊撑着笑容，赞同地表示他们可以绕道去一趟树屋住宅区。
　　鲁弗斯知道即便问布莱克最近去做什么了，他也只会含糊地回答“一些私事”——与交情好坏无关，他这人一直如此，鲁弗斯已经习惯了。
　　于是鲁弗斯主动地说起最近几天冒险的经历。得知回来休息后布莱克也没见过斐，他重点介绍了旅途中这位暗精灵的种种表现，但不知为什么布莱克欣慰的笑容中看起来有那么一丝别扭。
　　也许只是错觉……鲁弗斯在心里皱了皱眉，没有细想。
　　他和布莱克走到了西住宅区，在成片的树屋中来到了6－1，看到了那间几天前见过一次的小房子和延伸至下层的藤蔓。
　　“真是不巧。”只听布莱克这么说道，鲁弗斯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木质门牌。那里现在挂了另一块吊牌，像是在荡秋千似的，上面写着“短期外出中”。
　　鲁弗斯有些惊讶：“我们小队约好要在第二层休息两天再次去探索的，休息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他又去哪里了？希望再次探索第三层时他还有足够的精力。”
　　“他在暗精灵里是很年轻的那一批，应该精力相当充足，不要担心。”路翊快速解释道。
　　“好吧。不论如何，明天中午是约好再集合出发的时间，到那时他应该会回来了。那时候再打招呼也不迟。”鲁弗斯耸耸肩，看来今天又变成了久违的双人聚餐。
　　“真可惜，我只是临时回来办点事，今晚就又要离开了。”路翊连忙用一种遗憾的语气说道。
　　只见鲁弗斯用一种略显疑惑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件巧合：“唉。上次你不在，这次他不在，明天你又要不在了，这可真是太不巧了。”
　　“是啊是啊。太不巧了。”路翊的良心已经麻木了，机械性地点点头做起了复读机，希望有关“斐”的话题尽快过去。
　　可惜刚和斐朝夕相处了几天的鲁弗斯没那么容易在聊天中将这件事一笔带过。来到刺槐餐厅后，看着新加入了毒蛙的菜单，鲁弗斯又开始认真地向路翊介绍斐给他们几人做的那顿就地取材的烤蛙。　　
　　“难得有一次我比你先品尝到了地下的新菜品，”鲁弗斯半开玩笑地抬头道，“别告诉我，其实你很久前就试过了。”
　　“很抱歉，的确如此，”路翊挤了挤眼睛，“我和暗精灵们的关系亲近，我以为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不过今天这菜单上倒是有一道我还没吃过的食物——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让我猜猜，是不是这个？”鲁弗斯的手指停留在菜单上的“当季新甜品”几个大字上，树莓奶油松饼的简易插画下写着“酸甜中和后的绝妙味道，夏天的清爽”。
　　鲁弗斯还是很了解自己的……路翊朝着暗精灵服务生招了招手：“请给我来一份这个。”
　　鲁弗斯随后也加点了几道菜肴，用手指点了点菜单上的宣传语句感慨道：“夏天……是啊，都七月了。时间过得真快。盛夏难耐，但地下城里倒是完全不炎热，或许未来会成为独特的避暑圣地……等夏天一过，很快就要迎来丰收的季节了。”
　　“是啊。我已经等不及品尝秋天独有的食物了。”路翊笑呵呵道。
　　鲁弗斯突然想起来什么，“噢”了一声：“说起来，九月时我要准备出一趟远门，来回一合计，要有很长一阵子不会过来了。麻烦你多给我一些药，我好提前留给希娅。”
　　“远门？”路翊好奇道。
　　“是的，我要去一趟王都。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吧！就将此当作是对我出生至今的身份最后的一份义务，与告别。”鲁弗斯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路翊稍作思考，立刻领会了鲁弗斯的意思：“原来你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是在忙家里的事。所以秋天去过王都后，你就要带着妹妹离开了？她的身体恢复到足以支撑旅行的颠簸了吗？”
　　“从庄园到这里的路不算太遥远。而且……再过两个月，她的状况或许会更好些呢？”鲁弗斯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只是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期冀着。
　　路翊一开始还以为鲁弗斯是要带着希娅去南大陆，心里一阵失落，但很快他就想起来了：就在前两天冒险途中，鲁弗斯对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斐”提起过，想要带着妹妹来地下城居住。
　　隔了几天，他一下子没想起来这码事。
　　“希望一切顺利！我会让达斯看看有没有适合你们居住的地方。现在我在地上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最近他已经和暗精灵们混得很熟了。”路翊发自内心地热情道。不知为何，每次见到鲁弗斯他都会由衷地心情轻松欢快起来。以后如果可以常常见面吃饭，偶尔一起喝点酒聊聊天，想必生活会比现在更有乐趣。
　　唯一不好的点就是，那样一来，自己数个的假身份会将更容易被看出破绽。住在同一片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地方，每次却都正好错开出现，一两次还行，时间久了未免怪异。
　　这就是以后才要担心的事了。路翊暂时不准备忧虑这么多，只是单纯地想为鲁弗斯和莉蒂希娅安排上一间尽可能舒服、安静、便利的长期居所。
　　【作家想说的话：】
　　提前国庆快乐呀！放假啦！


63 诡异幽灵旅店
　　很快，在路翊“主食和甜品一起上”的要求下，树莓奶油松饼被端了上来。
　　路翊眼前一亮。因为组合在一起的几样食物都有现场的食谱，他和暗精灵们提过一次后就没有再上心跟进。现在成品的卖相比他想象的更好。
　　陶制的不规则边缘盘子中垒起三层热腾腾的松饼，散发着香喷喷的甜蜜气味，最上端配有加了些许盐的咸味奶油，用糖浆腌制过的一颗颗小巧红艳的树莓散发着蜂蜜的光泽，零散地遍布在盘子里。一小簇曼德拉草的尖端被作为薄荷叶的代替，插在中心的奶油上。
　　哪怕说是大城市里的高级甜品店出品也不奇怪……虽然我也没去过大城市的甜品店就是了。路翊当即拿起刀叉，切下一大块，把布有蜂窝孔的松软切面实在地包裹上一层奶油，送入口中。
　　面粉和鸡蛋的朴实香味，加上蜜腌后甜远大于酸的树莓肉，还有柔滑的咸奶油。这个搭配就不可能难吃嘛。路翊快乐地动着腮帮子咀嚼起来。
　　“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才临时回来的吧？”鲁弗斯看着平时不太喜形于色的布莱克唯独在这个时刻忍不住流露出愉悦的神情，忍不住打趣道。
　　“唔，没错噢。”路翊嘴里还有没吞下去的松饼，声音有些含糊道。
　　鲁弗斯笑了一下。既然回答得这么爽快，那八成就不是了。
　　“不说这个。你提到你要去王都，就是那个坎蒂达，对吧？请允许我厚脸皮地问你要件礼物，毕竟我没去过，而且大概率由于一些原因永远不会去那里……也不知道那有什么特产？”路翊一边说着，一边悠闲地上下晃着叉子。
　　“这真的问倒我了。大家都说坎蒂达的什么都是斯佩最好的。一定要说的话……呃，女神教会的光明之圣水？”鲁弗斯皱着眉毛回答道。
　　“有什么作用？”
　　“保佑信徒不受黑暗所侵害。当然，我觉得那比起魔法道具，更像是单纯的幸运物吧。”
　　那可真是最烂的礼物！路翊在心里忍不住大叫道。
　　话说原来光明女神教会也无法免俗，会卖一些“智商税”……哎。根基大的神灵可真好混啊，完全不用工作，大批的人类一出生就被教导要信仰祂。不像我，创业初期不光要亲自干活，还要考虑到当地的基础建设、医疗教育、娱乐设施吸引人来……路翊越想越觉得不光人比人气死人，神比神也一样会气得胸闷。
　　“那个就免了。”路翊抬手婉拒道。
　　鲁弗斯现在也不信光明女神了，听他果断拒绝后了然道：“开玩笑的。你肯定不需要那个。我会看看有什么特产能带回来的，但要知道，路程就要半个月多，如果是食物的话八成只能是干货。还不一定有地下城的美味呢。”
　　“随便什么都可以，心意更重要。”路翊随口道，让鲁弗斯不要因为一个小小的特产有什么心理压力。他自己的正事最重要。
　　尽管鲁弗斯没有说明具体去王都做什么，但路翊猜到和克劳福德家有关。那样的话或许鲁弗斯无法像旅游那样自由地四处活动。
　　两人在地下城出入频繁，认识不少人。知道他们俩关系不错，见布莱克和鲁弗斯时隔一段时间又凑在一起吃饭了，陆续有一些冒险者特意过来打招呼。
　　“鲁弗斯，你已经有临时队伍了吗？真可惜。”
　　“布莱克先生一如既往是位神秘的独行侠啊。我更好奇了，在第三层独自一人真的能够前行吗？还是说其实布莱克先生你最近在其他地方忙着赚钱？”
　　“我们小队前两天遇到了十分诡异的事！我们的一名同行者突然在休息中惊醒，围着篝火一边转圈一边欢快地唱起了童谣……天啊，回忆起来太恐怖了！”
　　“我这边更恐怖。我们队伍里的剑士突然在行进途中停下，坚持要从头给我们声情并茂地大声朗诵他的日记！要知道，他平时可是个沉默寡言的家伙。那场面真是又尴尬又诡异。”
　　“我说一个从别人那听来的哦。他们队的魔法师，突然说要和他们玩捉迷藏，二话不说就开始面对枯树杆从‘十’开始倒数——幸好是位柔弱的魔法师。他们毛骨悚然地直接把她打晕了！醒来后她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路翊没有放缓吃松饼的速度，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点点头。
　　看来莎乐美之前带着她的那帮小幽灵手下玩得很开心啊……
　　不过她的恶作剧怎么都有那么点……恶趣味？莎乐美应该是不理解人类的羞耻心和所谓的“社死”究竟是怎样一种心理的。难道因为是被我创造出来的，所以继承了一部分我的习惯？
　　就在路翊苦思冥想的同时，冒险者们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接连发言。
　　“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第三层的‘幽灵旅店’？就是一间破烂的木房子，里面有卧室也有餐厅，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不少人都遇见了。”
　　“我知道我知道！看起来还有那么点像陈旧版的刺槐旅店，是不是？我们觉得太诡异，进去看了一圈就决定立刻离开。没想到一回头，那房子就在在一秒钟内原地消失不见了！”
　　以路翊和鲁弗斯的桌子为圆心，在场的冒险者迅速交流开了。本身刺槐旅店一号店的座位间隔就小，这一片的冒险者们仿佛进入了一场交流第三层诡异的群体聚餐。
　　鲁弗斯一脸迷茫。回想了一下，除了后两天浓到根本看不清前方的白雾以及怎么都绕不出去的鬼打墙，其余的灵异事件他们一件都没遇上。
　　鲁弗斯将此反映给众人，自行解释道：“或许是因为我们队伍中有一位圣法师女士，丽莎小姐？所以那些鬼魂不敢轻易靠近。”
　　路翊当然希望鲁弗斯按这个方向理解，立刻紧随其后补充道：“很有可能。理论上阳光与光明魔法是幽灵系生物的天敌。”
　　……实际上可能是因为你的队伍中有一位地下城的本体，我。路翊在心里纠正道。
　　虽然没有告诉莎乐美自己的新身份，但地下城的生灵会有一种本能上的畏惧和避让。莎乐美所带领的幽灵小队不一定知道“斐”就是“路翊大人”，但却能在靠近的时候感觉到不妙，这是高魔法种族自带的灵感。
　　最近都没空去找莎乐美……过两天还是去和她说一声我的身份，让他们安排幽灵旅馆在我们小队面前现身吧。不然说不过去啊。路翊心道。
　　仔细想想，全地下城只有鲁弗斯他们的队伍遇不上灵异事件，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了。
　　……
　　与此同时，地下三层。
　　“哇啊！”
　　“你大惊小叫什么，杰克！你要吓死我们吗？”
　　“不、不是我的问题！我打包票，刚才墙上画框里的女人动了！我们进来时她是双手交叠的，现在变成单手撑脸了！”冒险者杰克后槽牙哒哒地因颤抖碰撞在一起，紧紧攥住两个朋友的袖子，“我刚才就觉得不妙，别管那两个非要进屋休息的临时队友了，咱们三个先出去吧。哪怕在大门外扎营也好啊！”
　　“扎营很麻烦诶。这明明有现成的床……虽然破了点，有几只小蜘蛛，但没什么大问题吧？”杰克的朋友之一有些犹豫。
　　“我们付了钱啊？应该不会有事！你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的，怎么突然这么敏感了。”另一位弓箭手朋友耸耸肩，语气轻快。
　　旧旅店的大门被风微微吹动发出“嘎吱”的声响。杰克忍不住哭丧着一张脸抖了抖身子。
　　杰克一行三人外加他们找到的两人小队临时结伴，刚踏入墓园区域不久，还未习惯这里的环境。
　　外面到处都是白雾，离远了连队友的脸都看不清。扎营时更是，那种仿佛四面八方的雾气中都可能出现敌人的未知感令人十分焦虑，几人还要担心地下生出复活的僵尸或白骨兵。刚才看到这间破旧的建筑物时，几人当即少数服从多数，决定在单独的房间内借住一晚。
　　柜台里空无一人，只放着一张陈旧积灰的价目表。上面写着“住宿：单人间10/天；食物自取：5/顿。”
　　由于没有写计量单位，看到表格的冒险者们反应各异。有检查过旅馆后发现真的没有人后理所当然地不给钱的；大部分人图个心安，会放下十枚铜币；也有不给心虚，给了又心疼的人钻空子，放下十根木枝或十块石头，总之各种各样的“钱”都有。
　　“真是的，我讨厌小石头！还不如不给呢，”莎乐美气嘟嘟地跺了跺她没事实体的脚，“我要让那两个已经睡着的人类吃石头！唔……这三个人给的是铜币，可是三个人一共只给了10枚。我们的标价可是单人间的价格！十的三倍是三十，这个我还是会算的。”
　　“是呀是呀。”
　　“没错没错。”
　　小幽灵们的体积与莎乐美相仿，但灵魂的浓度与颜色要比她淡不少。这些中阶幽灵有基本的交流能力，但只要多听上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他们的智商不算太高，更多的时候只会附和以及“我不知道”。
　　即便如此，莎乐美还是玩得很开心。
　　“我也不喜欢铜币，一点都不漂亮。之后全部交给地下城大人吧！祂似乎很热爱这些金银铜色的圆片片。”莎乐美将柜台里的铜币一卷而空，在房屋顶端的吊灯上数了数数量。
　　她一点都不在意人类会发现柜台里的钱币离奇消失。不如说发现才更好呢！如果入住的家伙太粗神经，她的恶作剧就没有意义了。
　　“好哇好哇，给地下城大人。”
　　“地下城大人喜欢这些吗？那我们要多收集一些。”
　　小幽灵们认真地点了点头，因为幅度太大，半透明的雾气脑袋一时间糊成了一团，慢慢才随着静止再次变得清晰。
　　莎乐美在吊灯上以灵体姿态来回摆动双腿，烟雾裙摆随着她的动作一次次消散又聚集。她看着那个胆小鬼人类最终被同伴说服，找了一间房间进入休息，不禁忧愁地托腮道：“真是的，为什么没有人给我十颗宝石呢？我特意在餐厅中央挂了一副满身珠宝的女士肖像画，希望他们开窍呢。”
　　“虽然我不太懂宝石的价值，但那应该有些难吧。”
　　“嗯，有些难。毕竟莎乐美姐姐也只有一颗宝石呀。”
　　小幽灵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在他们看来，莎乐美是领导他们的高级幽灵，连她都只有一颗，而且据说是地下城大人亲自赏赐的，那么宝贵的东西人类怎么可能轻易拿出十颗呢？
　　提到路翊大人送给自己的宝石，莎乐美变得喜滋滋的。她喜欢劳蕾尔给自己的玩偶身体做的各色漂亮衣服，想用很多亮晶晶的宝石和珍珠去配它们。可惜路翊大人说，珍珠是遥远的海边才有的珠宝，能买到的机会不多。
　　通过种族传承，莎乐美好像隐约知道，一般来说神灵是不会屈尊与区区幽灵族交流，更别提给他们买东西了。不过路翊大人却不知为何和以前的暗夜神灵都不一样——她的小脑袋想不通那么多，所以决定快乐地接受现状，不去想太多。
　　“所以我们要努力恶作剧，吓到更多的人类。只要他们产生极度惊恐害怕的情绪，就会转化为地下城大人的养分，那样祂就会变得更厉害了。”莎乐美再次如此教导她手下的小幽灵们。
　　见大家点头后四散融入夜色，莎乐美也开始了行动。今晚的旅店中灵感最高的意外地是那个胆小鬼，好像是叫什么，杰克？
　　抱着期待的心情，莎乐美穿过墙壁，灵体“嗖”地一下钻进了房间角落摆放的洋娃娃里。
　　她小幅度地摆动了一下胳膊腿，发出了轻微的木头声响。原本躺在床上的杰克一下子汗毛倒立，坐起身草木皆兵地四处张望。
　　没有我的那个玩偶身体好用。莎乐美立刻停止了动作，只能在内心咂嘴。这个木娃娃的胳膊和腿的关节都很难动，手和脚都受潮发霉了。而且脸也好僵硬，下巴都合不起来！
　　杰克因为心慌，进入房间后不敢动任何房间里的摆设。他早就看到了壁橱里烂了一半还面带微笑的木质娃娃，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诡异。他本来想把那娃娃换个方向让它的脸朝着墙的。可一想到这样就必须伸手去碰它，害怕因此招来什么诅咒和阴魂，杰克最终还是决定假装没看见，衣服都没脱直接用被子蒙住了头。
　　“可恶，就不应该听他们的。我宁可一个人睡野外……”杰克嘀咕着抱怨道。但他也知道那不现实。睡在这里只是精神衰弱、心里发虚，在野外独自露宿遇袭那可是实打实的物理伤害。
　　“……”
　　在安静的夜色中，隔着被子，杰克突然听见了微弱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
　　一开始他觉得那是幻听，但声响却越来越清晰了。
　　那是水滴的声音。
　　“盥洗室？不可能啊……我刚才去看过，那里的水龙头根本不好用。毕竟这房子看起来至少荒废了上百年，怎么可能通水……”
　　杰克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攥紧了被子，探出头去。尽管他知道从床的位置根本看不清盥洗室那边，但他却依旧这么做了。
　　水龙头漏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杰克连忽视它埋头睡觉都困难，在床上纠结地躺了足有十分钟，直到他觉得自己再这样听下去就要精神过敏了，最终才右手发颤地拿上武器，贼兮兮地走进了盥洗室。
　　这是一件十分狭小的盥洗室，洗手台上挂着一面碎成不均等块状的镜子。虽然已经见识过一次，但第二次看到数个自己的倒影时杰克还是吓得心脏漏了一拍，仓促地向后退了一大步，连武器都举起来了。
　　“哈、哈……呼……”杰克喘着粗气，以一种随时都可以转身逃跑的试探姿势仔细看向水龙头。
　　只见布满锈迹的出水口依旧干燥，完全没有滴水的迹象。
　　杰克僵在原地。那这清晰的水声是从哪儿来的？
　　不行。不能再想了！还是去睡觉吧，钻进被窝眼睛一闭，明天一早就离开这个破房子！打死都不住第二晚！
　　杰克进入了一种逃避的状态，扭头就往床铺走，几步路被他走出了一股百米冲刺的气势。
　　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到被子里。所以当他掀开旧被单，毫无防备地看到那只发霉残破但依旧维持着着标准灿烂微笑的木头娃娃，正躺在他刚刚睡过的位置时，整个人都石化了。
　　愣了足有三秒，杰克发出了此生从未到达过的高音，尖声大叫着踉跄冲出了房间。
　　【作家想说的话：】
　　杰克：how　old　is　me……
　　主要是再想一个倒霉路人的名字很麻烦大家也记不住。
　　总之辛苦你多多受苦了，杰克！不会受大伤的你放心！
　　另外，掰着手指数了数第四层不远啦。去王都前会开新区域的！多亏了我们小棉袄的努力恶作剧呀（莎乐美：叉会儿腰.jpg）


64 内讧自动计入kpi
　　“救命——！”
　　杰克的高分贝惊叫很快就惊动了住在隔壁间的几人。大家纷纷飞速翻身起床，抄起武器跑到了走廊上，一个个紧张得不得了，以为是在半夜遇到了魔物的袭击。
　　“怎么了？”
　　“敌人在哪？”
　　大家纷纷问道。见杰克身手没有战斗的痕迹，话都说不利索，几人更焦急了。
　　“有……”
　　“有？”
　　“我的房间里，有鬼！”杰克终于平复了心情，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说完他连忙又补上了一句：“不光我房间里，我怀疑这间旅馆就有问题！我们还是别住在这了，快离开吧！”
　　两位临时同行的冒险者因为这样含糊的说辞皱起了眉毛：“我们睡得好好的啊。你遇到什么事了？”
　　杰克欲哭无泪。他紧盯着房门，见那个诡异的玩偶没有再次现身，这才整理了一下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转告同行者们。
　　……
　　“怎么只有我在干活？”莎乐美已经不知何时化回灵体状态，穿过房梁漂浮在破旧旅馆的屋顶上方。她抱着胳膊嘟囔着，埋怨她的手下们一点都不勤快。
　　一个有着顺滑长发的小幽灵呜咽着辩解道：“那些人类的魔法感知力太糟糕，神经也太大条了……我在那个人进盥洗室的的时候一直待在镜子里，用幽怨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是啊是啊。我也是……”
　　“莎乐美姐姐本来就是魔力最强大的，还挑了最好吓唬的那个人类……”
　　除了莎乐美这样最大保留了个性的高阶幽灵外，大部分幽灵族说话都比较缓慢慢，句尾会越拖越长。
　　见大家委屈地反过来抱怨起来，莎乐美消了气，说着“好吧好吧”无奈地在屋顶上快速转起了圈。她是个坐不住凳子的性格——虽然物理意义上她本来就坐不住——在这种等待的时候很难看到她静止在某处，永远都在起起伏伏地飘游。
　　此时，旅馆中的人类们起了一点小争执。
　　一直和杰克同行的两位伙伴虽然对他的“遇鬼”说辞半信半疑，但认识这么多年了，他们确定杰克肯定没有在玩偶一事上说谎。
　　至于那是“鬼”还是“魔物”，还有待商榷。
　　另两位冒险者却觉得这匪夷所思。他们大胆地透过杰克的房门向里张望，照他说的，掀开的被子里应该有玩偶的身型，可远远望去那里一片平坦，倒是对面的架子上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木娃娃。
　　“就、就是它！它又自己跑回去了？”杰克惊恐不已。
　　同行的冒险者脸上浮现起怜悯的表情：“会不会是你太胆小怕黑，所以出现了错觉？”
　　“不可能！”
　　杰克死死扒着走廊上的破桌子，坚决不肯回房间确认，甚至不愿意靠近。那敞着的房门对他来说犹如地狱的大门，寂静却阴森，像是多看一眼就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杰克的两名伙伴无奈地对视一眼，进去替他拿出了背包。杰克神经兮兮地反复问了一些只有几人知道的愚蠢问题加以确认，生怕他俩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鬼附了体。
　　哼……还挺谨慎的嘛。原本已经准备进入弓箭手身体的莎乐美撇了撇嘴，于半空中绕了个弯。
　　“怎么凉飕飕的？”弓箭手搓了搓胳膊，“我们在走廊里站太久了。地下三层的气温偏低，几乎相当于地上的深秋早冬，既然决定了要出去，那就快点穿上外套和护甲离开吧。”
　　队伍中临时搭伙的两人有些不乐意。好不容易找到了现成可以过夜的地方，刚睡下不久却说要离开？少数服从多数在这儿可不合理，毕竟杰克他们一行三人原本就是认识的。
　　就在这时，弓箭手惊讶地看着不远处的柜台上。他刚刚进门时为了图个心安，在那放下了十枚擦得锃亮的铜币，现在它们不翼而飞了。
　　“谁拿走了铜币？”他下意识地问道。
　　要是放在别的情况下还好，现在队伍恰好变成了两人和三人的小团体。原本就内心不满的二人组冒险者听了他大声的询问，反倒先恼怒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拿的？可笑，我们可是比你们先进去的噢！”
　　杰克愣了一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小声说道：“所以……所以是、是鬼……”
　　他的话被同伴打断了。惯用匕首的冒险者眉毛皱成一团：“他又没说是你们做的，那么激动做什么？”
　　“你的同伴就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况且退一步说，刚才所有人都睡下了，就算有人起来出门也没有证据。你们的说辞是不成立的。”
　　“哈，那我可以合理怀疑你们三个合伙演了这出无理的闹剧，就是为了栽赃我们！就为了十个铜币，真不嫌折腾！起码你也该说是十枚银币呀！说起来——这里明显是座废弃的旧旅店，真的有人会放钱在柜台？怎么越想越可疑呢？”
　　“我们吃饱了撑的？想象力真丰富！我确定刚才放在柜台十枚铜币，就在这儿！我和我的伙伴绝对、绝对没有拿回来过！所以东西到底去哪了呢？”弓箭手越说越火大，语气渐渐激烈。
　　杰克欲哭无泪，念叨着“所以我说了真的有鬼啊”，可惜两方都一肚子火，没有人听他毫无证据的猜测。没用多久，场面竟然从灵异现场变成了火药味十足的骂战，接下来指不定还要动手。
　　在“战场”上方，漂浮在半空中的莎乐美和小幽灵们你看我、我看你。
　　这突发的内讧来得太快，超出了他们的大脑处理能力。连最聪明的莎乐美都托腮发愁了一会儿。这场面和她的惊吓计划发展不一样啊……
　　“算了，也不赖，一下子收获了不少激烈的负面情绪呢！而且感觉还能持续好一阵……哎，人类的想法真复杂呀，情绪也好敏感，我搞不太懂。”莎乐美耸了耸肩膀，手下的小幽灵们也附和地点头。
　　最终，她果断放弃将走向掰回灵异系的正轨，由人类们自生自灭地吵下去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吵。莎乐美无奈地想。只要他们还待在旅馆里，自己的幻术就要继续维持下去，这是要耗费魔法的。
　　在什么时间点解除幻术能够最大效率地让人类震惊之余感到后怕，这是一件需要技术的工作。莎乐美一边如此想着，一边骄傲地叉腰漂浮着。
　　“莎乐美姐姐，找到你了……有同族的讯息……”从远处的半空中由远及近传来一道声音，模糊了脸孔的半透明身影逐渐显现。
　　“哪里？有什么事？我暂时走不开噢。”莎乐美正经地抱着胳膊答道。
　　“是顺着风从西北方传来的……”小幽灵慢悠悠地说道。
　　幽灵族在灵体状态下可以用一般人类无法听见的声音交流。路翊由于开放第三层后掌握了“幽灵化”这个技能，所以特意研究过。结论是幽灵们说话的音频率与其他生灵都不同，这种频率除了种族外也和魔法感知力有一定关系。
　　莎乐美作为高阶幽灵可以自由选择能否被其他生物察觉到，而大部分连实体化都做不到的幽灵族则很可能遇到“即使在人类眼前却无法被看见，再大声地呼喊也无法被听见”的尴尬处境。
　　小幽灵所说的“顺着风传来”则是一种幽灵间特有的沟通方式。他们将声音和执念投向某个方向，一路逐渐减弱，不一定会传到哪里、被哪些同族听见。这在路翊看来有点像某些海洋生物，听起来有些浪漫随性，但又感觉有点寂寞。
　　莎乐美眼前的小幽灵原本在第三层荒野的某处发呆晃荡，幽灵的生活方式本身就是漫无目的的。她听到的讯息或许已经不是一手消息，不知道已经绕了多大一个弯，才最终顺利传到了莎乐美耳朵里。
　　“荒野上出现了一大片很漂亮的花，像小伞一样，是莎乐美姐姐喜欢的红色……”
　　听到对方这么说，莎乐美原本一本正经的表情顿时变得孩子气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巡视过三层的每一个角落！以前可没见过有花。只有枯巴巴的漆黑树干……地下城大人变得更强大了，一定是这样！”
　　多亏了自己这段时间辛勤地四处吓人……虽然不像劳蕾尔会写很多字，看很多书，管理一大堆同族和相应的产业，但她也努力了。在莎乐美看来，那花一定是因为自己才开的。
　　莎乐美迫不及待地招呼小幽灵们都飘得快些，跟上自己前去查看三层的荒土上是不是真的开出了花田。如果属实那一定要及时报告给路翊大人才行。
　　……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的钱消失与我们无关！至于那些鬼啊幽灵啊之类的屁话……哇！”
　　“操，什么情况？”
　　原本还在争吵不休的冒险者们声音戛然而止，一时间陷入了震惊到失语的沉默。
　　原因很简单，他们一行五人眼睁睁地看着“唰”地一下，身处的破败旅馆仿佛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不见了。
　　那破烂的木头地板房梁、集满了灰尘的桌面、还有结网的小蜘蛛都一瞬间变为了无边的白雾融入了野外。
　　他们五个就这样傻愣愣地站在荒芜的土地上，难以理解的情况让所有人都呆住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拿起武器堤防可能出现的敌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敌人的半个影子。这一举动显然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糟了，我们的行李……”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冒险者慌张地回头，只见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散落着他的外套、护甲、背包。一切都和他刚才在房间的摆放位置一模一样，只是失去了家具的支撑，就像被原封不动地一起转移到了室外。
　　不光他的，其余人的随身物品也是如此。
　　“我刚刚就说有鬼了。可你们都不听我说话！”杰克愤愤地大声嚷了起来。他刚才一直沉浸在幽灵旅馆的恐怖氛围中，说话都磕巴。现在那阴森森的房子消失不见了，周遭的气温不知怎的也好像回暖了好几度，杰克顿时有了底气。
　　“比起鬼我看更像是某种魔法生物。掌握着我们不理解的高级魔法的那种。”弓箭手黑着脸说道。
　　“高级魔法？会那玩意的魔物何必要大材小用，特意恐吓我这样一个没用的废物冒险者啊……”杰克悸悸地念叨着。
　　他把自己说得这么糟，旁边的人反而不好意思指责他什么了。
　　经历了刚才难堪的争吵，临时冒险小队的气氛降至了冰点，肯定无法继续结伴而行。五人组变回了三人小队和两人小队，刻意地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比计划提前返回暗夜森林。
　　杰克一行三人的实力其实不足以支撑他们走到这里。回程时几人都有些心虚。幸好他们运气不错，一路上虽然惊险但没有受性命之伤，提心吊胆地走完了这一路，回到第三层与第二层连接处的森林区域时几人都已经伤痕累累了。
　　听到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三人以为又要冒出毒蛙或蛇怪来，疲惫但紧张地提起武器准备迎战。然而拨开草丛和树叶的却不是魔物，而是另一队冒险者们。
　　他们这一路回程实在是过于疲惫，尤其是渡过沼泽区域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现在他们的耳朵已经连人类和魔物的脚步声都分不清了。
　　“几位先生，这是遭遇了什么？请问是否需要治疗？”一位身着黑色荷叶领衬衫的金发女性询问道。
　　她搭配着紫红色的高腰蛛丝绸短裙和同色系的斗篷，看起来像是暗精灵一族的流行穿法，但她确确实实是一名手持圣法杖的人类女性。
　　一名穿得像暗魔法师的美女圣法师。杰克紧接着扫过她的同行者：一个微胖的塌鼻子男人；一个拿着匕首的弓箭手；一个红头发用大剑的男人，应该是鲁弗斯吧？在北方活动的冒险者们多少都听说过他；还有一个纤细漂亮的男性暗精灵法师……我以前从来没在暗夜森林见过他。
　　冒险者里可真是什么人都有。杰克在心里感慨道，相比之下，自己可真是平平无奇。
　　“说来话长。我们遇到了传闻中的那个‘幽灵酒店’。倒是没什么实质上的损失，但因为一些事和同伴分道扬镳了。少了人，回来的路上自然很艰难。”杰克队伍中的弓箭手答道。
　　“离去往二层的阶梯口还有一段距离。如果需要治疗请和我说，我很擅长。”金发女性甜美地笑了一下，让杰克心里热乎乎的。紧接着就听到她补充道：“一位一金币。”
　　“原来是收费的……”杰克一下子感觉心凉了半截。
　　“当然了，先生们。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点我也是不久前才学会的。这真是再正确不过了，”金发女性说道，“不过也有例外。先生们，请问你们是地下城之神的信徒吗？如果是信奉同一神灵的伙伴，我很乐意为你们免费治疗，就请将其看待为伟大神灵的恩赐。”
　　“……”信奉地下城之神的圣法师！更奇怪了！杰克在心里默念道。
　　“他们应该不是。丽莎。”暗精灵斐找到一个没人说话的时机，快速提醒道。
　　“好吧。看样子的确也不像。真可惜……如果你们愿意现在就入教，我同意愿意献上免费的治疗。”丽莎不肯轻易放弃地继续说道。
　　算了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啊，女士……顶着“斐”的脸，地下城的神灵本人路翊在内心用一种无奈的语气拼命劝诫道。
　　“抱歉，我们应该不会因为这种小小的好处轻易信教，这不够虔诚，太随便了，”杰克的队友圆滑地绕过了这个话题，“我们的确需要治疗，这里是三枚金币，麻烦了。”
　　“好的。”丽莎见有报酬，觉得这样也不错，接过三枚金币后尽职尽责地替他们开始治疗。
　　她的队友们对此并无怨言。按照冒险者组队的规矩，小队里耗费公共时间的个人交易行为需要给其他成员一些补偿。见丽莎一下子拿了三枚金的，大家也不担心分成了，只在心里感慨了两句圣法师真好赚。
　　【作家想说的话：】
　　莎乐美：老练、成熟。维持幻术等一个最吓人的时机解除魔法
　　莎乐美：哇花花！我要去看红花花！（忘记人类的存在直接转身离开.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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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翊：再次过上了夜不能寐的马甲旅居生活（指和鲁弗斯睡一个帐篷失眠）


65 地下城三层出现花田
　　在等待丽莎治疗的过程中，其他人除了观察四周无事可做。鲁弗斯瞥到斐的神色略显呆滞，似乎因为无趣正在神游，便主动搭话询问他前两天去哪里了。
　　“我？啊，噢。我去了一趟地面上，一来一回就花了两天。”路翊说道。
　　虽然斐哪里都没去，但没人能证明他没去。
　　况且让地上旅馆的达斯和梅丽帮自己做个伪证也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是这样。前两天布莱克回来了，我们一起吃了顿饭。你恰好不在。”鲁弗斯遗憾地看了斐一眼。
　　“啊？那真是太不巧了！”斐懊悔道。
　　这好像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违心地说这话了……路翊在心里默默想着。这次他还特意调整了语气。按照斐的性格，浮夸一点也没关系。
　　路翊祈祷着丽莎的祈祷赶快结束，这样一来这尴尬的对话就能够告一段落。
　　他看向丽莎的方向。她半合着眼睛，神情专注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治疗对象。镶嵌着金色圣徽的白色手杖顶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光芒有一种太阳般的温暖感，对于暗精灵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惧光的幽灵族和死灵族生物一定对其痛恨不已。
　　人类可以掌握的魔法属性是生来注定的，与信仰的关系其实不大。只能说丽莎自打虔诚地转信地下城后，让自己走上了一条与外表看起来异常割裂的道路。
　　路翊有点好奇，所谓的魔法回路究竟长什么样？是像血管那样流通全身，还是更近似于地球人所说的“穴位”一类的东西？不同种族和魔法属性的回路是不是有所不同？
　　他现在的信息源很广，除了亲自向许多冒险者打听，暗精灵与达斯夫妻也可以为他搜集情报。但斯佩王国似乎并没有专业系统的魔法体系理论，让人想要学习也无从下手。也有可能是这些东西被掌握在教会和贵族手里，冒险者阶层的人接触不到。
　　路翊是这么想的：毕竟来到此处的冒险者们大多数是平民出身，他们只要知道“魔法天赋高就可以赚钱”，背后的理论多一分少一分对其能力并无影响。
　　一边旁观一边假装好奇地听鲁弗斯转述了一些布莱克吃饭时的琐事，丽莎的治疗终于结束了。
　　“愿地下城神灵保佑你们。”丽莎微笑着说道。
　　“……呃，谢谢。”杰克犹豫着回应。
　　他原本说，可我们的伤不就是在地下城冒险才受的吗？但转念一想，的确是他们这些外来人类非要进地下城探索的。
　　假如地下城神灵真的存在，这等于他们擅自闯入别人的家里胡闹，只受些轻伤说明这位神灵在某种程度上相当的宽容大度了。
　　虽然他很好奇眼前这位漂亮年轻的女士为什么会信奉起地下城，但预感到她会因为这个问题开始喋喋不休的布教，杰克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改为道别。
　　告别杰克三人组后，鲁弗斯所在的五人临时小队再次踏上前进的道路，几人重新提高警惕性，不再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路翊因此倍感解脱。
　　“……大人……”
　　“地下城大人……！你快来看呀！”
　　路翊正在和其余几人走在路上，脑海中冒出莎乐美稚气未脱的欢乐嗓音时本能地被吓了一跳，他左右迅速看了一圈，这才想起来这是直接传入他耳中的祈祷，旁人是听不见的。
　　“怎么了？”队伍中的弓箭手蒂姆察觉到斐的异样，连忙询问道。
　　“总觉得听到了什么声音，也有可能是错觉。”
　　第三层本来就依旧充斥着各种谜团，由于沼泽和白雾的存在很容易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埋伏着魔物，路翊胡诌的这番说辞立刻引起了队友们的警觉心，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都不由得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前进。
　　路翊趁这个时间，将思绪分出一部分投向莎乐美所在的位置。这没有花费他太多的时间，但的确占据了一部分精力。非要用人类世界的行为打个比方，就像是一边走路一边戴着耳机看vr视频……
　　“地下城大人，最近都没有见到你，你一定在忙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可是，我有一个大发现！我觉得这件事也很重要，所以特意通过祈祷转达给你……”
　　莎乐美半透明的身形漂浮在一片红彤彤的花海中，欢快无比地飞舞着，很快又钻入了路翊为她安排的人偶中，身着洋装、挥舞着短短的小胳膊在花朵中奔跑。
　　路翊先是短暂地愣了一瞬，以为莎乐美跑到了地下城外的郊野玩耍，但很快身为地下城本体的他就意识到了这片场景正属于他自己，且就和他的肉身处于同一层——地下三层。
　　“好多红色的花，长着刺一样弯曲的须须，好漂亮！”莎乐美双手合十抵在自己的脸庞下侧，歪着脑袋快乐道：“最近我很努力哦！是不是因为我努力吓唬了人类，所以地下城大人才变强大了，在荒秃秃的第三层郊野凭空变出了这么多花？”
　　石蒜……
　　大片的、如花海一样的红色石蒜形成了花田。在地球上拥有着类似外观的花也经常被称为“彼岸花”。纤细的长茎并非绿色，而是近乎黑色的深褐。上方托举着倒披针状的花瓣，边缘皱着向内弯曲着轻轻晃动。
　　遍布墓园区域的白雾在这块花田区域却彻底消散了，鲜明的红色在夜色中显得无比清晰。路翊看着浮现在眼前的景色不禁一时间失去了言语。那真的是相当漂亮且壮观的景观。
　　在花海中咯咯笑着站立的人偶莎乐美满脸都是期待的表情，她周围漂浮着一堆没有实体、半透明的小幽灵们，好奇地在花朵之间来回穿梭。在旁人看来这或许是一副略显惊悚的场景，不过作为创造者的路翊却觉得相当可爱温馨。
　　“当然与你的努力有关。多亏你了。”
　　路翊的声音带着笑意传到了莎乐美的耳朵里。没想到最近在忙别的事情的地下大人竟然很快就回应了自己，还赐予了毫不吝啬的夸奖，她顿时快乐地转起了圈。
　　“这些花有名字吗？有什么作用？能用来吓人吗？”莎乐美问完后又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可是它们并不吓人啊？虽然有一点毒素，但似乎不足以令人死亡。这要怎么用呢？”
　　路翊沉默地思考了几秒，回答道：“嗯……我有一些想法。不过，还是等我用肉身亲自过去查看后再决定吧。可能要过几天，现在我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莎乐美知道地下城大人可以直接看到自己，无声地点了点头。复杂的问题就交给地下城大人来解决，她不需要操心。于是转头她就忘记了烦恼，和小幽灵们在红艳到有些刺眼的花海中玩耍起来。
　　新区域的出现意味着地下城力量进一步增强。
　　路翊之所以没有察觉是因为近期力量的增长效率极高，各种营收所得的金币、客流量增加所带来的情绪、还有达斯夫妻的那两份卖身契般的灵魂契约——地下城的能量每天都在稳步上升，外加上他又忙着在斐和布莱克的身份之间切换玩角色扮演，便没有分心去像监控摄像头一样每天巡视地下城内的各处。
　　比起后台监控，自己出来玩要有乐趣得多。而且只有切身体会，才能更好地贴合需求……路翊如是感慨。
　　出来冒险了两次，他已经默默在心中将“冒险者用万能酱料包”的贩卖计划提上日程。只加盐的食物也太乏味了！冒险装备精简后又很难留有给各种瓶瓶罐罐的空间，路翊由此发散思维，觉得做一个可以配一切的万能调料酱汁，销路应该会不错。
　　没想到第三层还会有地形上的新变化。这么看来或许再过上一两个月第四层就能开放了。路翊琢磨着等这趟冒险结束后，应该拿着红石蒜花去地面上问问达斯是否有听说过这种花卉，确认这是否是地下城独有的植被。
　　单只的石蒜不一定能有什么实用性，但出现在充斥着幽灵、死灵族的地下城三层，只要在外界没有类似外观的花朵，路翊认为完全可以将其塑造成一种独特的习俗与象征。
　　“你今天好像总是走神。是不是由于前两天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鲁弗斯突然问道，打断了路翊的一心多用。
　　他摆了摆手，做出一副“才不是”的表情：“还好啦。只是又从好几位冒险者那听说了幽灵旅馆相关的传闻，于是总想着我们这次能不能撞见呢？”
　　一旁走着的西蒙啧了声：“撞见那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有初出茅庐的冒险者才总盼着遇上特殊情况，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一路什么特别的事都没发生就是最好的情况。”
　　“可是至今没有一个人走出过浓雾，探索的进度停滞不前，不是吗？幽灵旅店的出现或者能带来一些改变。”
　　蒂姆赞成道：“说的也是。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况且队伍中有丽莎小姐这位圣法师在，幽灵一类的魔物不值得我们那么忌惮。”
　　丽莎皱了皱眉，事先声明道：“虽然我的光明魔法大概会对幽灵效果很好，但如果对面没有攻击的意向，我希望尽可能地不去主动伤害他们。”
　　丽莎向往于向地下城深处探索，这让她感觉自己更靠近那位神灵。但在这过程中她有颇感纠结。地下城内的生物都属于地下城之神，她作为一名冒险者，在前进的道路上为了自保不得不伤害它们。
　　她一度相当矛盾，忍不住祈祷询问神灵到底该怎么办才算尊敬。不过或许是这个问题太过无聊，神灵并没有回复她。在那之后不久，她看到了打猎回来的暗精灵们，猛然想到这群暗精灵同样也是信仰地下城神灵的子民，但对于狩猎魔物似乎并无顾虑，甚至还做出了各种花样美食，故而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如果连信仰为何物都不理解，只有生存本能，地下城内的许多魔物自然不能算作神灵的信徒，只是恰好生活在这个环境而已。
　　在同行的暗精灵斐身上，丽莎再次印证了这一点。
　　“丽莎小姐，你不怕幽灵吗？”
　　丽莎听到斐这样问道，转过头去，见他眨着眼好奇地看向自己。那真是一双漂亮又清澈的眼睛，即便外貌精致到模糊了性别，丽莎还是忍不住感到些许不好意思。
　　“我不怕啊。如果他们能够沟通，也没有恶意，那其实不就是与我们不同种族的另一种存在而已吗？就像你们暗精灵一样。”丽莎柔声回答道。
　　的确如此。路翊在心里点点头。他很乐意见到丽莎对地下城内的生物报以额外的关照，但不想她因此在遇见危机时因是否要出手而犹豫遇险，于是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后提醒道：“我也是听老一辈说的。他们说除了少部分天生的幽灵族外，后天的幽灵大概率是由死前的怨气和执念形成的，很难说一点恶意都没有噢。”
　　暗精灵作为长寿种族，“老一辈”是个很好用的说辞。反正难以追寻消息来源，千年前的事都可以随口说是从“老一辈”那听来的。
　　“原来如此。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分辨。”丽莎答道。
　　鲁弗斯沉默地看了斐一眼，似乎想要问什么，却欲言又止。
　　注意到他的神情后路翊就等着他开口了，可他最终却把话憋了回去，并认为天真烂漫的暗精灵对此毫无察觉。
　　这下轮到路翊在心里抓心挠肝了。
　　太会察言观色，一点微表情都抓得住就不像斐的人设了……路翊忍住想要脱口而出“怎么，有什么想问的吗”的冲动，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
　　……
　　离开森林，顺利穿过了沼泽区，第二次集体来到墓园的铁栅栏边上时已经是出发当日的晚上。
　　虽然第三层永远都在浓厚的夜色中，但身体上的疲惫却忠实地提醒着众人赶路的辛劳。找到上次来时鲁弗斯掰开的那道入口——现在它变得更大了，显然不少冒险者都发现了它，并在其基础上又使劲儿拉了拉——五人小队在铁栅栏不远处找了一片空地驻扎休息。
　　这次有了烧烤经验的几人特意在沼泽区杀了几只毒蛙，在扎帐篷的阶段就眼巴巴地递给了队伍中的暗精灵斐，希望他能够再次展露手艺。
　　有专业人士在场，没有半个人想揽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干。
　　尝试处理毒蛙尸体食用的冒险者不少，但这玩意的毒腺分布实在太密集，不熟练的人一不小心就会弄破，白白浪费了一顿美食，更无法卖给餐厅，损失了金钱。
　　“交给我吧！”斐笑呵呵地一一接过。一共五只，看来要花不少时间了。
　　“对了，这里也有丽莎小姐的一份吧？”
　　面对斐直白的问法，上次口风坚定的丽莎白皙的脸庞忍不住微微涨红。她上次似乎的确说了“我死也不吃这么恶心的东西”！
　　随后不久她就把那东西吃光了。
　　丽莎的声音和蚊子一样哼哼了一会儿，斐疑惑地“嗯？”了一声表示不理解后，她最终才强忍着不好意思承认道：“嗯……请帮我也烤一只吧。给、给我最小的那只就可以了。”
　　“好的！”斐维持着笑容。
　　他天真热情的表情让丽莎更加无地自容了，觉得人家就是随口问问，可能早就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只有自己这么要面子，独自纠结好几天前的事情。
　　装傻逗了丽莎两句观赏了她窘迫的表情后路翊倍感愉快，哼着歌开始解刨毒蛙的尸体。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莎乐美的恶作剧很恶趣味
　　（来自一个让史莱姆把人吃成全裸、看冒险者中毒后一边自爆黑历史一边裸奔、装天真无邪人设非让人家承认“真香”的地下城神灵）
　　（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爱好有问题呢）
　　这么说来可能劳蕾尔的社畜属性也有创造者本人的一部分影响……
　　ps.友情提醒，今天是连续七天班的第二天　：　　），祝各位幸福


66 夏季限定烧黑草
　　在小队准备晚餐的时间里，路翊收到了劳蕾尔的祈祷，报告她刚刚完成了有关地上新店铺的建议书。路翊一边惊叹于她的效率和热情，一边无声地指示她可以将其交给达斯，就说是“以地下城大人的名义交给你的任务”。
　　听到这句话，远在第二层的劳蕾尔眼前一亮。达斯先生终于决定改信地下城了！这对他们一家，以及对路翊大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见路翊只降下了一句话吩咐，劳蕾尔猜到他正在忙碌，于是没有继续打扰，转头就安排手下去地面上一趟，将企划书转交给达斯，并告诉他如有需要，她会尽量安排同族帮忙。
　　澡堂、服装分店、只售卖涮锅类食物的餐厅。地下城人手有限，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个建起来要花多久时间。劳蕾尔想想了一下即将变得繁荣的地面，不禁心潮澎湃。
　　她那边将一切安置妥当，路翊在地下三层的露营晚饭也来到了尾声。
　　在吃饭期间，或许是因为并非第一次组队，众人彼此熟悉了一些，大家的话比上次都多了些。上次对男性明显抱有戒备心的丽莎也放松了不少，透露她的老家就在距离北方最大的城市哈斯顿不远处的一个村子里。以前她都会寄钱回去给父母和弟弟，然而上次她时隔已久回去时与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新信仰，却遭到了扑头盖脸的埋怨和言语攻击，这让丽莎十分难过。
　　路翊看她的穿着打扮与谈吐一直以为她是城里人，没想到她也是小村落出来的。
　　谈话的全程鲁弗斯也回应了，不过路翊却看得出他有些心不在焉。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整场晚餐。
　　吃过饭后，小队的夜晚轮班安排与上一次相同，先由西蒙和蒂姆值夜，鲁弗斯和斐休息。如无意外状况，作为治疗者的丽莎可以随自己喜欢决定几点起来值班。
　　爬进昏暗的帐篷，在沉默中整理装备和睡袋，路翊不禁觉得气氛有一丝凝重。他瞥向鲁弗斯的方向，看到对方若有所思的表情，终于忍不住说点什么调剂气氛。
　　“也不知道会不会睡到一半有幽灵出现。”
　　面对斐比起担心更像是期待的语气，鲁弗斯很快做出了回应：“听说魔法感知差的人有可能会被幽灵附身。我、西蒙、蒂姆都没有魔法天赋。如果睡到一半时我被附身企图攻击你，你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可以拿我这把大剑，用剑背把我敲晕。”
　　……那着实有点挑战性。路翊看了一眼那把安静地躺在帐篷地上的大剑，摇摇头道：“我担心我挥不动，反而耽误了求救的时机。到了那时候只能期盼丽莎小姐睡得不是太死了。”
　　说罢他又补充道：“但你放心吧！我可以纠正一点，幽灵附身的对象选择标准是精神力薄弱，而不是魔法薄弱。”
　　“他们更喜欢感情受伤、脆弱、迷茫、充满负面情绪的阴暗的灵魂。嗯……这样的人就像是生病了的身体，很容易被病魔趁虚而入。总之和魔法无关啦。”
　　鲁弗斯愣了愣：“原来如此。这些信息很有用，你应该告诉大家的。而不是我一个人。”
　　至少就他所知，这几天休息期他在地下城二层与不少冒险者交谈，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原理。所有人对幽灵的看法都是推测。
　　路翊在心里“哎呦”了一声。一不小心说太多了。而且竟是些现阶段谁都不知道的情报。
　　面对冒险中的鲁弗斯，作为同伴身份，路翊总想多跟他说点什么。
　　“是很久前同组族的老一辈告诉我的。我以为是常事呢。”
　　斐用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随后懊悔地表示自己应该早点广而告之的。鲁弗斯不想让斐觉得自己在怪罪他，自然立刻劝慰他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有机会把情报散播出去就好。
　　两人并排睡袋挨着睡袋躺下，
　　不管之前已经经历了几晚，路翊还是对这种仅仅隔着几公分的紧密距离很不习惯。不习惯的同时内心又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斐，虽然你说你没有去到过外面的世界，但我还是想问一个问题。”鲁弗斯突然在黑暗中说道。
　　“哦，哦……什么啊？”路翊完全猜不到鲁弗斯要问什么，提到斐这个身份没出过门，他突然有点紧张。
　　“幽灵只存在于地下城吗？你认为，外面地上的世界是否其实也有幽灵，只不过……只不过魔法感知薄弱的人看不见？比如我这样的，一点也没有魔法天赋的人……你的同族有和你说过吗？如果有强烈的执念和牵挂，是不是人死后会变成幽灵存在？只是他们没有地下城的强大，所以我们看不到？”
　　鲁弗斯声音低沉地倾吐出一连串的猜想。已经躺进柔软睡袋进入休息状态的路翊大脑停摆了一秒，很快就在对方话语的驱使下重新飞速转动起来。
　　这是个好问题。虽然路翊以前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但既然已经穿越到这个世界，而且自己就成了唯物主义最大的对立面之一，他觉得人死后会变成幽灵的猜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回忆起来，路翊确信自己并未在外出期间的任何时间见到任何一只幽灵。
　　他瞥向鲁弗斯。夜视能力让他清楚地看到对方蹙起的眉头。路翊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想问的是什么。
　　鲁弗斯想知道，母亲去世后是否因为挂念他们兄妹两人而成为了幽灵。有没有可能她其实一直游荡于两人身边却无法被感知到。
　　路翊的话堵在喉咙里。他曾经以路翊和布莱克不止一种身份与鲁弗斯在斯佩境内相处过，也去往过克劳福德庄园附近，但鲁弗斯母亲的幽灵之类的生物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如实相告感觉有些不留情面……
　　被他这样一说，路翊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如果调监控去查只会发现自己某天晚上进入公寓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诡异。距离自己突然消失已经有大半年，这样长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大部分人认定自己凶多吉少了吧……
　　“抱歉，你已经困了吧？睡觉的时间不多，我还和你搭话。”
　　见斐没有回应，只有平稳的呼吸声，鲁弗斯低声快速地道了一句歉。
　　“噢……不，我只是在回忆。回忆老一辈们说过什么，”路翊连忙解释道，顺便将自己从帐篷内部那种伤感的氛围中抽离出来，“我的同族们说过，地上世界的幽灵族是很稀少的，或许是环境、又或许是信仰的缘故？地上的幽灵需要更大的执念以及怨气才能维持灵魂不消散。久而久之，他们的思维和神智会变得单一、固执，甚至大概率会成为恶灵，忘记生前的许多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不成为幽灵才是好事呢！”
　　简单来说就是你母亲的灵魂应该已经安详地回归某位神灵的怀抱了，甚至可能已经重新投胎转世了。这对这个世界上死去的人来说理应是最幸福的结局。
　　路翊很想这么说。不过鉴于鲁弗斯并未明确说出他的顾虑，斐这位天真的暗精灵又不知道鲁弗斯家里的事，于是为了维护人设路翊只能把安慰的话烂在肚子里。
　　鲁弗斯思索了一会儿，释怀地笑了，用像是自言自语的音量说道：“原来是这样啊。说的也是。如果她真的存在于身边，却只能被珍视的我们视若无睹，一定会非常难过吧。嗯，这样也挺好的。”
　　“唔，你说的是……？”路翊逻辑非常严谨地按照斐所掌握的信息量，略带迷茫地询问。
　　“不，没什么。打扰你的睡眠时间了吧？快点睡吧，谢谢你的解答。”鲁弗斯笑着摇摇头，不再多透露什么。
　　路翊听着他的话语，由于知道前因后果而升起了一股被糊弄的不爽感。不过他转念一想：果然，鲁弗斯是很少与外人提及家里的事的。
　　这样说来，他作为布莱克其实已经被鲁弗斯当作非常亲密的朋友了吧？
　　路翊的不爽一下子烟消云散。反正都是自己嘛。
　　很快，鲁弗斯陷入了睡眠，呼吸绵长。他的睡姿很老实，又或者是有意识地不想自己高大的身躯挤到旁边瘦弱的斐，所以四肢紧贴身体一动不动。
　　他旁边的路翊再次因为身边传来的热度而失眠了。
　　真暖和啊……尤其是在地下三层这种气候永远保持着清凉的环境下。
　　路翊现在使用着暗精灵的身体。暗精灵天生体温就会偏低一些——他在心里如此自白着，动作极其轻地轻轻转了个身子，向鲁弗斯的方向挪动了一下，就像是睡着后不小心滚到了对方那边一样自然。
　　感受着因吐息的热气与体温油然而生的安心感，路翊拿自己没办法似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在想通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前身体自己就动了，真是没办法。
　　路翊一直没有睡着。这期间他却也没有把视线投向其他地方，没有神游到地上去听八卦，只是在这种莫名的安定中平静地度过了几个小时。
　　……
　　七月末，地下城外。
　　“好热……在马车里闷了一整天，真要命。”
　　“北方人都像你这样吗？要知道在我的家乡，现在的气温只能算作初夏。”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们北方的夏天仅此而已。”
　　两名冒险者从驿站走出来，一边聊天，一边伸了个懒腰，伸展蜷缩了一天的四肢。
　　“哈哈，我开个玩笑而已。走吧，去地下城内部之前先去刺槐旅店来两份烧黑草。你猜什么？上次我带回去好几份全部被我的弟弟妹妹们半夜偷吃光了！”
　　“他们才五六岁，正是能吃的年纪。而且别说那东西看起来乌漆麻黑的，原料又是苦涩的‘草’，做出来的东西却清凉爽口，还可以治疗感冒和发热……”
　　两人说着往刺槐旅店走去。原本贩卖饭团、腌菜、香肠棒的简餐窗口如今变成了专卖“夏季限定烧黑草”的地方。来往的不少人都捧着个用浆糊的简陋纸碗吃得开心，偶尔穿插着几个常客拿着自带的木碗或小盒——用自带容器可以减价。
　　当然，这不代表原本的饭团、腌菜等食物就不卖了。现在刺槐旅店的隔壁开起了一家只有一层的小店铺，店面不大，专门贩卖简餐和包装好的饮品，主打“拿了就走”。门店里陈列的大部分都是当天早上从刺槐旅店的后厨打包好送来的食物，到了晚上九点后就会促销，所以每天的食物都相当新鲜。
　　“你好，一份烧黑草，少放糖浆，加捣碎的暗芋泥，还有鹰嘴豆。”
　　“我来一份普通糖的，加花生，冷牛奶，噢，别忘了树莓干！”
　　柜台里的老妇人热情地应了一声。
　　烧黑草是不需要加热的食物，无需会火魔法的暗精灵也能胜任。达斯见暗精灵们一个萝卜一个坑，职位都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便将这份不难的工作交给了母亲。
　　达斯的母亲脑子不算很聪明的那种，但至少为人热情，干起盛饭舀汤这类活儿手脚十分麻利。她的小孙子鲍勃乖巧地坐在一旁负责接过客人递来的钱币，对照着他们加了几份配料，确认无误后把钱收好。
　　这是前不久路翊对达斯的提议，在窗口把负责食物的人和负责收钱的区分开。虽然这个世界对于“在市场上流通的货币其实很不卫生”并没有明确的概念，但至少路翊本人觉得应该这样做。
　　毕竟他以前去城镇上的集市看到过小摊贩用拿了旧铜币的手又直接去碰面包，心里怎么都过不去那道坎。
　　“认真看过了吗？我们付的数目没有错吗？”冒险者看到收钱的是个小孩子，觉得挺可爱的，总忍不住逗弄几句。
　　鲍勃非常认真、聚精会神地又数了一遍，这才点了点脑袋：“嗯……没有，没有错。”
　　达斯的母亲把两份烧黑草递给柜台外的年轻人：“冒险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太拼了。累的时候就来旅馆里吃点好吃的，休息一晚再前行吧。”
　　头上系着棉布头巾的她一边说话一边慈祥地笑着，那笑容很容易让各路年轻力壮的冒险者们想到家乡的老母亲，霎时内心就变得柔软了。
　　不是第一次来的冒险者们和她拉了几句家常。问起旅馆的达斯店长最近怎么总不在，她颇为自豪地告诉他们，达斯最近正在和自己的丈夫一起忙活工地上的事，虽然不太清楚那里建成后会用于做什么，但或许再过不久这附近就要增添几处新店铺了。
　　【作家想说的话：】
　　本文字数已经30w＋了耶
　　烧黑草能凝结也有史莱姆的一份功劳（虽然没提到，但史莱姆无处不在。伟大。泪目。）


67 幽灵旅店主动现身
　　在距离刺槐旅店两个路口外的地方，一座地基已经初见雏形。达斯时不时指点手下的工人，偶尔又回过头去咨询坐在木质轮椅上的父亲的意见，忙得热火朝天。
　　前段时间布莱克先生将新建设的计划书交给他的时候，达斯不禁惶恐万分。因为那上面写着所有的资金材料都会由布莱克报销，但完工后达斯可以将刺槐旅店的事就完全交给暗精灵梅丽来做，自己则负责管理这一整条街的事宜。
　　除此之外，布莱克表示了在驿站看养马匹的工作经常日夜颠倒，十分辛苦。现在达斯和茱莉儿子来了，总让祖父母带也不是个事儿，后续可以让茱莉做培训新手的管理层，其余时间和达斯一起看管新店即可。
　　自己分明没有付出什么成本，却能得到优待，达斯为此良心不安。但布莱克统统以“这是地下城的意志”来回应。既然达斯献上了忠诚的灵魂，得到回馈也是应该的。
　　除此之外，布莱克最后又很现实地补上了一句：“而且你来得时机正好。地下城之神刚刚苏醒，信徒还不多。等以后祂的名气传遍四方，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
　　达斯点了点头，感激地看向布莱克：“我明白。而且也多亏了布莱克先生你的赏识和推荐。否则我这样的小人物应该是入不了神灵的眼睛的。”
　　“布莱克”风淡云轻地点了点头。
　　路翊一下子觉得自己像个给员工画饼的初创公司老板，一下子又觉得自己像传销组织发展下线的中间人。
　　“这些都是布莱克先生你的想法吗？”达斯见面前的布莱克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惊讶地赞美了起来：“我以前反映过住宿的客人们觉得公共浴室有些简陋，原来你那时候就已经放在心上了。”
　　“服装店能开到地上就太好了。我已经遇到很多次非冒险者的客人想要订购蛛丝绸衣服，得知要去地下后只能遗憾而归的情况。你可能不知道蛛丝在斯佩王国有多么受追捧！听说贵族太太小姐们都在到处托关系购买呢。”
　　路翊笑了笑。以平民化的食物扩大在平民心中的认知度，昂贵的衣服则是让有钱人们记住地下城的敲门砖。最近服装店还推出了新制度，顾客可以按照消费的累计金额获得一枚暗精灵手工编织的胸针，通俗了说就是“vip”。持有胸针的人可以优先挑选新款，定制特殊染色，进店还能得到饮品和甜点招待。
　　每个胸针的背面都刻有年份。虽然胸针不会被回收，但vip的资格次年就会作废，累计消费从头计算。当然，到时候暗精灵们会做出新一年的小首饰作为vip的象征。或许对于某些有钱的人来说，收集每年的信物也会是一种独特的兴趣。
　　“还有这个新餐厅！一开始看到只卖一种菜式的店我心里还觉得奇怪，放在一个锅里煮谁不会啊？但我从来没想到过还可以把食材全部摆在店里让人挑选！这么一来大家就可以每种食物都浅尝一口了，”达斯兴奋地喋喋不休起来，严眼里藏不住对布莱克的敬仰，“现在气温还热，等店开业的时候肯定已经入秋了，热腾腾的煮菜吃一口就能让全身都暖和起来……而且冒险者们还可以把从地下城获得的食材拿到店里来处理，真是个绝妙的点子。”
　　被夸得不好意思的路翊清了清嗓子，诚实道：“不是我想到的。是我的故乡那本来就有这种吃法。我只是结合地下城的状况改良了一下。”
　　说白了就是麻辣烫嘛。路翊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秋天的时候食材的选择众多，不需要担心。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冬季食物种类不够丰富，不过幸好地下城内的气候几乎没有变化，这就像是有一块恒温的田地，一年四季产出稳定，比在地上种田简单多了。
　　不怪斯佩北方的居民们一到冬天就是土豆和白菜。没有大棚和温室，运输也不够发达，北方冬天还能有稳定的食物已经不错了。
　　达斯安静了一会儿，每次提到布莱克的故乡他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从大半年的相处中他可以得知，布莱克对家乡的事是完全的保密主义，所以他这个做下属的非常实相地不去过问。
　　“对了，布莱克先生，还有一件好消息。最近来地下城外干活的人们，许多都表示这里住起来挺舒服的。虽然周边还是冷清了些，但胜在生活安逸，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用看那些贵族老爷的眼色过日子了。有好几位都准备搬来住呢。”达斯笑呵呵地挠了挠脑袋，显然对他来说这也是一大优点。
　　路翊听了这个消息后还挺开心的。他不希望人类和地下城的生灵总是以稀奇的目光看待对方，能够建成一块不同种族和谐共处的居住地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一点那就是愿意在这个阶段搬过来的人八成都是无家无业、四处漂泊打工的独身汉。路翊相信只要生活条件给得足够优越，他们会很乐于长期在这居住。对于缺乏人手的地下城来说，这很重要……
　　短暂地反思了一秒自己的资本家思想，路翊对达斯点点头：“很好。居民越多，地下城就会更昌盛，神灵大人也会更加强大，从而更好地庇护子民们。”
　　达斯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虽然没想清楚其中的原理，但布莱克先生说得总没错。达斯是这么想的。
　　……
　　地下城内三层。
　　“感觉雾变浓了，是我的错觉吗？”西蒙皱着眉毛疑惑道。
　　“不，不是。我也感觉到了，这和上次旅馆出现时的前兆差不多。”鲁弗斯立刻肯定了同伴的说法。
　　雾浓到前面几米的土地都难以看清，丽莎将精神集中于法杖，让“光亮术”所释放出的光芒更强了几份，以此确保至少脚下的路是清晰的。
　　自从月初他们的五人临时小队结成已有二十多天的时间。除了中间有一次众人受不住地下总是幽暗的光照环境，去地上喘了一口气，其他时间他们都保持着冒险三到五日后回暗夜森林休整，然后再次出发的日程安排。
　　这期间他们有过颗粒无收的时候，也有狩猎到不少魔物，靠卖副产物收获不小的情况。不过队伍中只有西蒙和蒂姆对此表示欣喜，鲁弗斯想要探寻的是药材、以及那位神灵代行者的神秘男人的身影。丽莎单纯只是想要进入地下城的更深处以接近她的神灵大人。斐每天都挺乐呵的，似乎只是单纯在享受团体冒险的乐趣，并没有明确的追求。
　　上一次进入第三层是一周前。他们在迷雾中终于隐约见到了那传闻中的“幽灵旅馆”。然而就当队伍中有人严阵以待，有人好奇激动的时候，那透露着阴森和神秘气息的破败建筑物却突然被一阵雾遮挡，随之消失不见了。
　　众人迷惑地讨论了一圈，得出了“是不是因为我们队伍中有圣法师，所以幽灵害怕了？”的结论。
　　事后路翊则得到了莎乐美的轮番轰炸。她惊恐地以祈祷的形式向地下城大人表示：有一个冒险者队伍里的暗精灵，身上竟然有和您很像的气息！今天在第三层靠近的时候我察觉到后忍不住逃跑了。地下城大人，你快去看看那是怎么回事啊？
　　路翊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像，而是那就是我本人呢？
　　尽管早就知道路翊能够以“布莱克”的身份出现，但以莎乐美单纯的小脑瓜似乎无法举一反三地靠自己想到这一可能性。于是在冒险者小队临时休息的日子里，路翊亲自顶着斐的脸去惊讶的莎乐美面前解释了一番，她这才恍然大悟。
　　正好借此机会，路翊亲自和莎乐美去了一趟红石蒜花田。
　　虽然早就知道这里长什么样了，不过他认为亲身走入其中感受和用意识来“看”是不一样的。这里有来得蹊跷的微风，红得刺眼的花朵朝一个方向轻微晃动着，偶尔有几片细长弯曲的花瓣被吹落掉入泥土。整个花田弥漫着一股耀眼却寂寞的冷清氛围。
　　不同于一个劲儿地单纯赞美花朵美丽的小幽灵，路翊在那一瞬间想到了许多可能性：比如祭奠用的鲜花生意啦，干花书签啦，香水啦……
　　“我一直等着地下城大人给它取名字呢！还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向外来的人类公布这块地方？我好想看他们的反应！”莎乐美眨着眼睛期盼地看向路翊。
　　路翊看着兴奋的莎乐美，不禁无奈地笑了一下，却是笑他自己。像莎乐美这样脑袋空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成年人们往往就是想得太多了，总是扯到现实的考量，所以才会忘记最简单的快乐。
　　“嗯，我记得的。之前想了一些，只是一直没有确定下来。”路翊一直在心里叫它们红石蒜，但这单纯只是地球上对类似品种的称呼。实际上这些花朵与红石蒜有一点微妙的区别，比如花瓣卷曲的程度，清香中夹杂着些许苦涩的气味，还有并非绿色而是近黑色的茎叶……这些都和地球上的不太一样，像是在不断提醒着“这里不是你原来生活的世界了”。
　　如果要符合第三层的气质和特性，“幽灵花”和“血花”似乎也算合适。但在人类看来这样的名字带有强烈的负面印象，路翊觉得对后续的推广影响不太好。
　　最终，路翊纠结了很久终于敲定了这种花的名字：往生花。
　　“死亡”听着太过悲伤，“返魂”又会让人有不必要的期待。“往生”，灵魂获得解脱，转生投胎。这样听起来会让心中蕴含着对亡者思念的人们更加释然吧？
　　这也是路翊那天在帐篷里听鲁弗斯说过心中的忧虑后才得到的想法。
　　“真的出现了！”
　　走在白雾中，蒂姆忽然提高了音量叫了一声。随即他禁不住一把捂住了嘴，像是生怕面前的建筑由于自己的音量又一次消失。
　　小队眼前不远处浓雾被吹散了一些，上次短暂出现了一瞬的破败旅馆又一次呈现在几人面前。腐烂到看不清招牌挂在大门上方，在寂静无声的雾中，那扇木制的门“嘎吱”地自动向外打开。
　　西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本来想说“要不咱们还是别过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扭头一看队友，除了蒂姆脸上有些许忌惮，其余三位都是好奇或兴奋的表情。西蒙在心里“啧”了一声。转念想到这二十多天在雾气中打转也没什么进展，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一刀……
　　“进去看看？”斐毫无紧张感地歪着脑袋询问几人。
　　“好。”鲁弗斯第一个点头赞同，很有行动力地走在了第一个，履行自己作为队伍中近战地职责。
　　紧接着丽莎也紧紧跟上了两人的步伐。进门前她停顿了一下，思索两秒后果断将持续施展地“光亮术”暂时停止了：毕竟传闻幽灵不能见光，如果旅馆内真的存在幽灵，她的行为岂不是很不友善吗？
　　【作家想说的话：】
　　等这些店铺修建得七七八八，往生花的消息也推广出去，第四层就要开启啦～


68 幽灵老板娘多洛丽斯
　　“有人在吗？”
　　小心翼翼地走进灰暗的木屋后，暗精灵斐探头四处张望着出声询问。和他之间隔了一个丽莎，跟在后面的西蒙“喂”了一声：“这种地方有人才不妙吧？不问还好，你一问说不定就有东西出来了！我老家有这种说法……”
　　“哇！”丽莎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断了西蒙的话，让他浑身一哆嗦。
　　“怎、怎么了……！”西蒙和蒂姆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紧张地看向丽莎。她是队伍中的圣法师，在这种场合至关重要。而前方的鲁弗斯只用余光看了一眼，随即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四周，观察是什么导致她尖叫。这种时刻队伍中的所有人都被同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可不是好事。
　　鲁弗斯注意到身后的斐不知何时越过了自己往前走去，心里一紧：“斐，你是魔法师，不要跑那么前面……”
　　只见斐毫无紧张感地睁大了眼睛，指着柜台里的空间，惊讶道：“你们看得到这位女士吗？”
　　他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了一瞬。首先有反应的是丽莎，她疯狂点头：“看、看看得到！我……我还以为我出现幻觉了。”
　　就在她因为紧张说话有些卡顿的同时，她眼中那位身形模糊的半透明妇女缓缓地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他们。说实话丽莎几乎下意识就像举起法杖了，但那女士的目光和姿势没有敌意，而且距离柜台更近的斐也没动作，于是她强行按住了自己的手。
　　在鲁弗斯、西蒙和蒂姆努力集中注意力，终于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勉强以肉眼看到了那位暗淡无光的幽灵女士。她的存在感太低了，而且周身散发着一股随时都会消失的悲伤氛围，与他们印象中一见到人类就会掀起阵阵阴风、试图附身或是诅咒的幽灵完全不同。
　　“抱歉，我们见门敞开着就直接走进来了。这是你住的地方吗？打扰你了。”鲁弗斯回过神来，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人话，首先献上了歉意。
　　半透明的女人穿着长袖连衣裙，腰间系了一个围裙，单边的卷马尾从脖子一侧柔顺地搭放在锁骨边。由于幽魂整体散发着相同的青白色，所以现在无法得知她的发丝和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只能说她长得还挺像斯佩本地人的。
　　她的动作和反应相当迟缓，安静了足足十秒钟左右，她这才慢慢地摇了摇头。在众人眼中这个场景有些诡异。如果用路翊的话来说，这位幽灵女士的延迟太高了。明明是面对面，但这边说出去的话语似乎要好几秒才能传入她的耳朵里，等她思考做出反应又要很久。
　　“你们……要……住店吗……”幽灵女士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几百年都未曾发出过声音，她用模糊的手伸到柜台前，指着价目表介绍道，“单床房……双人间……都有……含晚餐和早饭……”
　　小队中除了斐以外其余几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复杂：这不好住吧？
　　几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目光中大家都看出了迟疑。显然他们都担心开口拒绝会让这位幽灵女士发怒从而暴走。毕竟看她的样子，大概率生前就是经营旅馆的。一群人擅自进入后却表示“我们不住店也不吃饭”，对方一定认为他们是来找茬的。
　　“我们不住宿，只是想找个地方坐坐，休息一下。”斐毫无惧色地大声说道。
　　其余四人“嗖”地齐刷刷转头看他，又忍不住去看柜台里动作停止的幽灵女士的反应，担心得欲言又止。
　　“噢……”
　　幽灵女士发出一声长长的气音，随后又慢慢地点了点头：“看你们的打扮，是旅途中的年轻人们啊……真是辛苦呢，和我儿子一样……请随意在休息区坐吧，我给你们倒些水……”
　　幸好，意外的好说话……几人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至少目前来看这位幽灵女士还算和善，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沟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听其他冒险者提到过旅馆中真的存在幽灵，只听说这栋空无一人的旅店半夜会“闹鬼”，但对目前无法前进到新区域的小队来说，与这位幽灵女士交谈起码能得到一点信息，有用没用另说。
　　休息区有模有样，一张宽大的长桌子两侧摆放着数个木制长凳。墙壁边是空暖炉，上面的台面上摆放着花盆，可惜里面的花朵已经干枯成一根黑漆漆的东西搭在沿儿上。
　　几人面对面小心地坐在了长凳上。这些木板凳太破了，有的脚上面还有霉斑和苔藓。尤其是微胖的西蒙很担心自己一屁股下去会将其坐断，他可没学过弄坏了幽灵的东西要怎么赔偿。
　　坐下后众人的姿势多少都有些别扭。几个大男人都是担心坐坏了凳子，丽莎则是因为很宝贵自己的长披风和裙子，所以对坐在发霉的椅子上有些抵触。
　　只有斐兴奋地扭头四处张望念叨着：“幽灵原来真的存在……我从未亲眼见到过。这位女士看起来也是位人类，而且我从她身上竟然感受不到什么恶意，看来老一辈的说法也不全对。”
　　“一般经营旅馆的人都喜欢和客人交流聊天，等一下我们见缝插针地问一问这外面的白雾和墓园是怎么回事，这层的尽头有什么。”鲁弗斯低声道。
　　小声交流了几句，他们发现彼此眼中的幽灵女士的“浓度”是不一样的。果然在魔法回路充足的丽莎和斐眼里，幽灵的身形会明显很多，几乎是泛着青色的白雾。其他三人眼中的她就很暗淡，近乎透明。
　　过了不大一会儿，这位幽灵女士就飘了过来。刚才在柜台里还看不清楚，现在近距离看到对方从小腿肚往下就消失成为一股烟雾，大家不禁在心里感慨：真的是幽灵啊！
　　她的面容充满了忧愁和懊悔：“真是不好意思……我才发现，今天旅店的水管似乎出了问题……没办法给你们烧水了……”
　　众人连忙表示没关系，他们随身携带了水壶，能让他们坐着歇一会儿已经再好不过。
　　丽莎悄悄松了一口气。这家旅店怎么看都不像通了水的样子，周围也不见水井和窖的踪影。如果这位幽灵女士真的端上来了饮品和点心，她反而要狐疑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了。
　　鲁弗斯皱了皱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他追问了幽灵一句：“不过这还真是不巧。是今天刚坏了吗？需要我们替你看看吗？”
　　幽灵缓慢地抬手捂着一侧的脸庞，做出像是托腮一般不好意思的姿势：“是啊，昨天还好好的……一直都是我丈夫修的……但他在外做生意，不总在……”
　　西蒙把目光投向鲁弗斯，像是在询问他究竟想干什么，何必多找事呢？
　　鲁弗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带上了斐这位魔法师和自己一同过去看看，以防不备。
　　来到显然已经灰尘遍布的后厨，鲁弗斯一眼就看到了八成已经废弃很多年的灶台，他尝试性地去碰了一下早已发霉生锈的水龙头，末端竟然就“啪嗒”地破碎掉下来了。
　　这怎么看都不是“昨天还好好的”。
　　不过一旁跟着飘来的幽灵女士却好像并没有想通这一点，而且她的性格太温和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迟钝。看到这一幕只掩嘴“啊呀”了一声，无奈道：“竟然已经坏到这个份上了……”
　　“这样我也修不好了。要不，还是等您的丈夫回来，换一个新的吧。”鲁弗斯轻声道。
　　幽灵女士点了点头。
　　回程经过前台，幽灵说她的记性不好，要把更换水管的事记录下。于是鲁弗斯带着斐先回到了休息区。面对众人投来的疑惑视线，他坐下后压低了声音快速道：“我认为，这位女士应该没有自己是幽灵的自觉。而且她的记忆大概率一直停留在生前的某一阶段。她眼中的旅馆可能还是当时正常的样子，除非特意被提醒，否则她是不会发现东西已经旧得不像样了。”
　　众人恍然，突然觉得幽灵女士的种种行为和言辞说得通了。西蒙惊讶地表示“怪不得她好像把我们当做普通旅行者那样接待呢。”
　　就在众人讨论到一半的时候，幽灵女士从前台回来了，他们连忙噤声。她又一次对几人表达了愧疚，说自己这间旅馆竟然连最基本的招待的东西都拿不出来。从简短的几句话间，大家得知了她叫多洛丽斯，是这家旅馆的老板娘。
　　见一行人乐意与自己聊天，名为多洛丽斯的幽灵女士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绕过几人坐在长桌旁的最下位。从这一点能看出她其实生前很有涵养。
　　“墓园……？你们在说什么呢……”多洛丽斯十分疑惑。
　　从她的描述中众人得知，至少在多洛丽斯的记忆中，她的旅馆是在一片近郊上，附近不远有一个村落，许多来往赶路的人都会在这里休息。所以像他们这样的冒险者小队她已经见多了。
　　“今天雾气的确很大……我眼睛花得很早……很麻烦，这样的天气就不能出门了……”多洛丽斯慢悠悠地说着。
　　大家突然有一种隐约的猜想，就算没有了雾气，多洛丽斯潜意识中应该也会找到其他理由不出去，从而无法发现自己已逝的现实。虽然不知道她的执念是什么，但至今还作为幽灵守着旅店的她一定是在等候着某种事物。
　　“夫人你的丈夫在哪里工作？”西蒙做出一份闲话家常的模样，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太紧张。
　　“他在城镇和村落之间做食物的买卖运输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跑……真是个辛苦的男人啊。”多洛丽斯提到丈夫，语速都快了很多。脸上露出无奈但欣慰的神色。
　　“那你的儿子呢？我刚刚听你说，他和我们一样是冒险者，是吗？”西蒙又问道。
　　“他啊……其实，很多年前，他在一次冒险中不幸去世了……”
　　西蒙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暗骂自己选错了话题。不过好在多洛丽斯的脸上并未出现崩溃失控的情绪，只是像一位普通的人类母亲那样，平淡的话语之间流露出怀念与悲伤。
　　“听说他和同伴们在深山遇险……因为一路没有休息点，最终食物和水都不足，体力不支时被魔物袭击……”
　　女士抬头望向前方，定定地看着桌面：“所以我才在偏远的郊外开了一家小旅馆……希望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们路过能休息一下……消除了疲惫后才能更安全地前进……”
　　众人显然都没有想到这位幽灵女士背后有着这样的故事。按照她的描述，她儿子去世时年纪应该已经不小了，她再没有别的孩子，于是便将感情倾注在了所有年轻冒险者身上。
　　不知道是否这种念头成为了她生活的重心，于是在去世后她也重复着这样平淡的经营旅馆的日子。或许在她眼中旅馆还是曾经漂亮的模样，今天恰好外面起了大雾，没什么客人来罢了。
　　“……”
　　冒险者小队短暂地陷入了无法言语的沉寂。想来大家都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顶着斐的外表，路翊也陷入了沉思。
　　多洛丽斯是他新创造出的幽灵。但她的“人设”却不是自己创造的。就像创造暗精灵时从不以外力干涉他们的性格，路翊只是随机地创造了一名幽灵，并灌输给对方“找机会向路过的冒险者索要西北方向花田里的往生花”，仅此一条而已。
　　她是低阶幽灵，和地下城其他居民不太一样，并不明白“地下城”、“神灵”等词语，甚至没有自己身为幽灵的意识。
　　多洛丽斯的背景故事完整到令他惊讶。而且只要经常在北部活动就会知道她所说的地名，从旅店的地理位置到丈夫跑工作的村镇，都是地上世界现实存在的。
　　或许几年前，甚至百来年前这座他们真的存在也说不定……我创造出的“幽灵躯壳”融入了真正的游魂？路翊记下了多洛丽斯的名字，想要以后有机会去地上打听一下。
　　“啊，我的花好像死了……”
　　多洛丽斯突然忧心地惊叹了一句。众人沿着她的视线，将目光聚集到那已经枯萎到看不出外表的“花”。要是刚才，他们还能在心里默念一句“幽灵女士你也太迟钝了”，但得知了她的状态后，他们却只觉得无奈和心酸。
　　“我会定期采来鲜花，放在瓶子里……送给我的儿子……别看他是男孩子，却很喜欢颜色鲜艳的花噢……”多洛丽斯笑呵呵地说道，“外面的雾让我出不了远门，你们能帮我去西边的花田，摘一点鲜花来吗？”
　　总算提到了。路翊用余光瞥了多洛丽斯一眼。这位女士生前应该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类型。要将自己灌输的指示和本人的经历性格融合在一起还真不容易。
　　他只说要让人去找花，其余什么要求都没有。大概率多洛丽斯所说的儿子的喜好，还有她一直供奉鲜花做装饰的事情都是真的吧。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位友善的幽灵女士，他们很想帮上她一些忙。可外面不是多洛丽斯以为的地上郊野，附近都是阴森的墓地和枯木，哪里有花田呢？
　　“要不，我们返回来的地方去买些花来？”丽莎提议道。
　　“来回路上至少要两三天，还要穿过沼泽地，等回到这里鲜花估计已经不成样子了。”蒂姆小声在她旁边无奈道。
　　多洛丽斯不解地侧头：“啊呀……不用两三天的，出门后你们往右边一直走，很快就到花田了，半天都不用……”
　　就在几人为难不已的时候，鲁弗斯点了点头，坚定地应道：“好的。我们这就去看看。”
　　【作家想说的话：】
　　多洛丽斯（Dolores）源于西班牙语，有“悲伤”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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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克：你们的这个幽灵旅店怎么这么温馨还有美女老板娘……和我遇到的不太一样啊……


69 npc支线任务完成
　　冒险者小队五人又一次来到了白雾中。
　　虽然多洛丽丝说可以把用不到的行李放在旅馆中，但所有人都很警惕地决定把所有东西带上。这间旅馆突然出现，保不齐也会突然带着他们的东西消失呢？
　　“嘿，你真的觉得能找到花田？我们这一个月都泡在地下城，地下三层是一片荒芜这件事我以为彼此都再清楚不过了。”西蒙不解地对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鲁弗斯说道。
　　“试试看吧。实在找不到就实话实说，”鲁弗斯道，“她确实没有恶意，甚至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只是一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丽莎也附和地点点头：“她的愿望很小、很普通……理应很好实现。”
　　西蒙见蒂姆不反对也不赞同，反正不去帮助多洛丽丝他们的探索也停滞不前了，最终只得无奈地同意去找鲜花。
　　“斐，你是怎么想的？你也觉得没必要去找什么花田吗？”
　　走了不短的一段距离，鲁弗斯突然发觉身边的暗精灵一直没怎么说话。他平时话不少的。
　　其实路翊只是因为对多洛丽丝感到好奇，所以刚才一直在分心回望旅馆里的情况而已。在几人离开后，多洛丽丝像一位旅店老板娘一样，虚空擦了擦他们使用过的休息区桌子，然后在旅店里四处巡视了一圈后回到柜台，盯着已经看不清楚字迹的“账本”一页页翻阅。
　　看来她的日子的确被固定在生前的某个阶段了。也不知道以这种无知无觉的方式一直存在是一件幸运还是不幸的事。
　　被鲁弗斯叫了一声，暗精灵斐“嗖”地转过脑袋，眼睛瞪大，就像走神被抓的学生一样。鲁弗斯被他的神情逗得忍不住弯了嘴角。
　　斐应该什么也没想。按照他的性格，应该很乐于体会各种各样的冒险经历。毕竟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是为了找人找物，或是单纯赚钱才踏上冒险旅途的。
　　“我很愿意去啊。我很能敬佩。她思念亡子，但没有一蹶不振，而是以此为动力去过新的人生……”斐感叹道。
　　“原来暗精灵可以理解母爱吗？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毕竟你们都诞生于精灵树，即便组成家庭也是以两人为单位。”
　　“唔。”路翊在心里“呃”了一声，短暂地忘了一下人设，果然人不该光明正大地走神。
　　“其实精灵树诞生出新生精灵时，他们和人类婴儿一样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在经历洗礼后会有成年精灵负责照顾他们。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所谓‘父母’吧。”
　　这鲁弗斯倒是头一次听说，队伍中的其他人也没听过，纷纷表现出不小的兴趣。对于现在的地下城没有年幼暗精灵的情况，路翊以“地下城神灵沉睡了很久，这期间鲜有精灵诞生”蒙混过关。真实情况只有他自己知道，纯粹是因为创造小孩没办法帮上建设的忙……
　　这样显得自己好像个周扒皮。路翊在心里反思了几秒。好在以后他不准备再人为创造出成年精灵，而是准备顺其自然，让精灵树根据规律去孕育新生命。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地下城就会迎来第一个暗精灵婴儿也说不定。
　　在断断续续的交谈中，几人数次调整方向。由于在地下指南针等道具失效，他们只能尝试着往“西”走。
　　路翊借着讲故事的机会和鲁弗斯站得很近，行进途中数次潜移默化地向着正确地点调整了方向。最终，在离开多洛丽丝的旅馆约二十多分钟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其实没有人真的期盼在地下城看到花田。就连提出“找找看”的鲁弗斯也只期盼着能找到零星的几朵花，所以当面前的白雾散去，鲜红的花海映入眼帘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住了。
　　第三层独有的阴冷的风吹来，让花朵如麦田一大片一大片地歪斜晃动，有一种妖冶的美感。这幅场景和所有人都认为无法生长鲜花的第三层环境倒是相得益彰。
　　“在墓园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块地方，从来没有听其他冒险者提起过。”
　　“难不成，我们是第一个发现的队伍？”
　　几人惊讶地感叹着，小心翼翼走到花田的边缘观察眺望。作为职业冒险者，他们第一个担心的是密集的花丛中隐藏着魔物，第二个担忧是鲜艳的花朵往往有毒。
　　鲁弗斯和西蒙决定在边缘探探情况，丽莎和斐与蒂姆留在外侧，如果有什么情况可以提供远程支援。除此之外，蒂姆对植物和药学有那么一点点研究，算不上专业人士，但应付冒险途中的情况还是绰绰有余的。
　　十分钟后，鲁弗斯和西蒙折返报告一切正常。蒂姆诚实地表示自己没见过这种植物，但额能够推论出它至少没有剧毒，与皮肤接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这一片区域没有魔法波动。”斐补充道。
　　鲁弗斯安心地“嗯”了一声。斐会一项非常好用且独特的魔法——能够感知到一定范围内有生物使用魔法的迹象。这让很多魔物还未靠近就暴露了行踪，使众人数次避免遭遇危险。
　　这听起来不是暗魔法，不过暗精灵们相当神秘，斐又是其中的魔法佼佼者，大家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件事。
　　“虽然没有直接的毒性，但万一这花有慢性毒素怎么办？带回去给多洛丽丝小姐，会不会好心办坏事呢？”丽莎担忧道。
　　西蒙耸了耸肩膀：“她可是一名幽灵，免疫一切物理攻击！就算有毒，难道这花还能再杀死她一次吗？”
　　“呃，说的也是……”丽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她竟然忘记了这一点。
　　路翊正要鼓励大家带些花朵回二层暗夜森林，将此情报分享出去，只听蒂姆率先提议：“我对这种植物很感兴趣。要不要多摘几根？我在斯佩的城里认识几位植物学者，可以让他们分析一下。”
　　好极了，不用我主动提出来了！路翊疯狂点头，对他的提议一百个赞成。
　　“我也想让我的同族们看看！这里到处都是白雾，下次再来还不一定能不能找到这里呢！”斐歪着脑袋思考了两秒，推测道，“我有种感觉，地下三层的地形不像我们暗精灵的家园那样永远不变。或许这里的区域和地形会定期变动，只不过被白雾掩盖所以我们看不见而已。否则，我们怎么会一整个月都没走到尽头呢？”
　　“有道理。”
　　小队成员赞同斐的说法，本着可遇不可求的心态又摘了一些红艳到刺眼的鲜花随身携带，这才返程。
　　“斐，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吗？你在地下城居住，有没有听说过它？”丽莎在路上询问道。
　　她一向喜欢鲜花珠宝等美丽的事物。或许这是由于她在被发现魔法天赋之前清贫朴素的乡村童年所导致的，有足够的金钱后她越发地想要将这些不曾拥有的东西收入囊中。
　　“我不知道，也许它的渊源比我的年纪还要久。可以等回去二层后去问问暗精灵女王劳蕾尔小姐，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她知道的可多了。前段时间开会，我们刚进行了时隔已久的话术培训……路翊在心里补充道。
　　不过劳蕾尔比起莎乐美要省心得多。只要把故事背景告诉她，她很快就会融会贯通，甚至还会额外发挥编出合理的解释。莎乐美就不行，要一句句地硬背。
　　“好吧，”丽莎有些遗憾地感慨道，“看得我想做一条红色的裙子了。这花瓣不知道能不能用来做天然染料？噢，它的造型也好独特，要是有一枚这样的胸针搭配袍子……”
　　路翊一边听，一边在心里一一记录。这可是宝贵的一手客户需求，日后都可以作为往生花的贩卖要点。
　　一路沿着来时在地上留下的小记号，几人摸索着往东边返回进入茫茫白雾。他们都有一种“回到原地时或许旅馆已经不见了”的奇怪预感，然而到达记号的终点时，那间老旧的房子确实还存在于此。
　　“确定还是同一间吗？根据其他冒险者的说法，他们遇到的幽灵旅馆里可没有幽灵老板娘。我怀疑第三层有很多种不同的旅店。”蒂姆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实际上只有两种。路翊在内心纠正。
　　现在多洛丽丝使用着的这间建筑是自己赐予她在第三层内生成幻象建筑的权限。不过她不会用这种魔法，全凭本能地幻想出了生前的家。
　　另一种就是莎乐美有意识创造出来的幻觉了。至于当天幻觉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全看“小导演”今天想怎么安排。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斐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就去推门。
　　“斐……！”鲁弗斯看他一个柔弱的魔法师大大咧咧地就站在第一个打头阵，一股无可奈何的交集感油然而生，连忙大叫着拉住对方的手腕，示意这件事应该自己来做。
　　斐不明显地僵了一下，眼睛瞟到鲁弗斯的手。
　　“啊，抱歉，情急之下。”鲁弗斯连忙抽回手，越过斐走到了前面。
　　越过柜台传来了轻轻的笑声：“年轻人们，真是有活力……”
　　众人听到多洛丽丝标志性的慢语速和空灵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他们是回对地方了。
　　“哇啊……好漂亮的花……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多洛丽丝惊喜地看着几人手里的人红色花朵感慨道。
　　“老板娘，你也没见过这花啊？我们在你的旅馆西边的花田找到的。”没能得知一眼倾心的鲜花名字，丽莎失落地说道。
　　“真奇怪啊……”多洛丽丝托着腮帮子疑惑道，“我们家旅馆西边的花田，有的应该是风信子和小雏菊这些镇上常见的品种啊……”
　　“没事，总之花朵有了就好。”西蒙扯了扯嘴角。
　　不知何时起五人小队似乎达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不要让多洛丽丝女士意识到自己和家人已死很久的事实，因为那也太过残酷，既然能够作为幽灵和来往的冒险者交谈，就让她这样继续维持现在的状态好了。
　　“我只要一两枝就好了。”多洛丽丝一边满足地笑了笑，一边说道。她的花瓶是那种装饰餐桌的细口长脖小瓶， 插太多花会倒的。
　　丽莎自告奋勇地决定帮她完成插花的工作。虽然知道花瓶里没有水，过不了几天这些花就要枯萎了，但她还是修剪得很仔细。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见到了从未见过的新花，我的儿子也会很开心吧……”多洛丽丝喜笑颜开地对几人献上了由衷的感谢。
　　她还想要付给几位冒险者一笔跑腿费，被小队一行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我们只是走了些路，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小事一桩。”西蒙笑呵呵地推诿，一副乐于助人的样子，要知道刚才他其实还不太赞成去找花，认为这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路翊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多洛丽丝真是一位“冒险者杀手”。丧子的慈母、丈夫远行已婚夫人，外加上亲切又稍有些迟钝感的旅店老板娘，应该很少有人能够毫不留情地拒绝她的请求吧。
　　“好吧……”多洛丽丝得知大家马上又要踏上旅程，稍显寂寞。她很喜欢看到旅店里有三三两两的客人闲聊，尤其是在这样糟糕的大雾天里。
　　不过她很理解冒险者们总是在探险的途中奔波的生活，于是只是笑着挥了挥手，慢悠悠地送别几人。　
　　【作家想说的话：】
　　丽莎开展了周边新思路！
　　下章第四层上线。第四层开启后，地下城管理层就要定期开会啦（还记得会议室长桌吗）
　　其实之前也开过，但是莎乐美来了和没来一样（低情商：没什么用），所以路翊还是直接和劳蕾尔在第二层开小会了……


70 地下城第四层即将开启
　　回到地下二层暗夜森林，小队一行五人直奔精灵树前的女王寝殿，请求见面。
　　回来的路上不可避免地遇上了魔物，好在队伍中有两位远程法师，将他们护在中心保管花朵，一路回来采摘的红色鲜花没有折损太多，依旧保持着直挺挺的精神模样。
　　劳蕾尔的一男一女两位侍者从未见过这种可疑的红艳花朵，十分警惕。要不是一行人中有一位他们的同族，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被拒绝。
　　两名暗精灵偷偷瞥了一眼那位叫做“斐”的同族，齐齐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他们几乎没见过这名暗精灵，看模样他应该很年轻，脸上也一直挂着开朗的笑容，但不知为何就是令人感到有些压迫感……
　　“让他们进来吧。”
　　“劳蕾尔大人！”女侍者惊讶地回过头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劳蕾尔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而且看样子是认真打扮过，穿着长裙与长披肩，头发也是精心梳理过的。
　　平时窝在办公室看文件的时候，其实劳蕾尔大人最喜欢的打扮是把头发在脑袋上扎成一个球，身上随便套一件棉裙，鞋也不穿……
　　“原来您知道有人类客人要来，抱歉，是我们消息迟缓。那我们去泡些果茶来。”男侍者尊敬地对劳蕾尔点了点头，让出了道路。
　　暗精灵女王深居简出，除非特意拜访，鲜少有冒险者在第二层的公共区域看见过她，故而劳蕾尔身上总之有一层充满魅力的神秘感。现在正是面纱被揭开的时刻，路翊用余光瞥到西蒙和蒂姆都露出了惊艳的目光，就连丽莎都忍不住流露出欣赏艳羡交织的神色。一时间路翊周身空气中的情绪变得波动不已。
　　鲁弗斯眨了眨眼睛，似乎因为劳蕾尔外表上的年轻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又变回了平常的神情：“暗精灵的女王，劳蕾尔女士，晚上好。就在不久前我们在地下三层遇到了一位幽灵女性，在她居住的旅馆附近找到了这些花朵，请问您对这花有印象吗？”
　　真是直奔主题……路翊无奈地在心里抽了抽嘴角。他时常怀疑鲁弗斯到底是不是直男，有没有为某位女性心动的经验。他不是自称喜欢高挑又漂亮的吗？所以是他们家劳蕾尔不够高，还是不够漂亮？
　　路翊陷入了一种一边隐隐为自家闺女鸣不平，一边又庆幸于“果然鲁弗斯和大部分人不一样”的矛盾心理中。
　　“这是……”劳蕾尔看到花朵后先是一怔，随即陷入了怀念的感伤中，“往生花。原来它还在……”
　　冒险者们惊喜不已，她真的认得这种花！
　　“不好意思，站在门口就不小心想起来很久前的事。进来吧，果茶应该已经备好了。”劳蕾儿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稍抬着下巴，迈着轻盈优雅的步伐邀请众人跟随自己而来。
　　她平时在人类面前就一向表演得很到位。今天路翊大人亲自旁观，劳蕾尔那股努力表现的劲儿都快满溢出来，姿态做得极足。独属于长生种族的疏离与一点点自傲感，在绝对到位的礼节下反倒不会令人心生不快。
　　进入会客厅后，路翊懒得多走，在距离入口最近的位置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很快，他就听到了通过祈祷传来的劳蕾尔懊悔不已的声音：路翊大人，真对不起，我坐在主位却让您坐在下座……
　　此时的她正端起茶杯优雅地喝着冷泡的果茶，眉目之间看不出半点情绪。
　　这种小事我一直都无所谓的……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了，我就是进来蹭喝的。路翊无声着对劳蕾尔示意道。
　　等侍者为所有客人倒上了茶，劳蕾尔清了清嗓子，开始按照原本说好的言辞，半真半假地解释起往生花的来历。
　　这是一种只有在地下特殊环境才会生长的鲜花，虽然不记得源头从何而起，但很久前开始，地下城的居民就有用这种花祭奠死者的习俗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往生花是一种悲伤的植物，正相反，“往生”代表着灵魂的解脱与重生。神灵的信徒会回到祂的怀抱，成为地下城的一部分。
　　“往生比灵魂留存于世要好吗？”鲁弗斯忍不住问道。
　　“如果灵魂能够保有意识，那还可以相比较。但大部分生灵的灵魂都是浑浑噩噩、没有记忆的。那样的状态真的能够称之为‘留存于世’吗？”劳蕾尔反问道，“你们所说的那位多洛丽丝女士已经是幸运的幽魂。至少她保有理智和生前的部分记忆。即便如此，她依旧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和周围已经翻天覆地的环境……”
　　在座的人类们一时间没有回应。
　　人类总是想着长生以及死后，或许就是因为生命脆弱短暂，所以才会如此执着。
　　“所以，‘往生’是我们地下的居民对于死者最好的祝愿。”
　　“其实亡者的痛苦很短暂。更痛苦的是被留下的人们，”劳蕾尔闭上眼睛，笑着补充了一句，“这一点，作为长生种族，我们暗精灵注定会比你们更了解。”
　　劳蕾尔说的没有错。联系到当初初代暗精灵女王与人类的苦恋，人类们都忍不住赞同地点了点头。蒂姆则热情地分享了他在南方家乡的经历，那有不少从南大陆移居的兽族，虽然根据“兽”的类型不同寿命有所变更，但大部分都和人类相差不多。其中有几个特例，比如鼠族、兔族的寿命比人类还短。不过起码大体上大家都是在两位数年份的范畴内。
　　“我还没有见过兽人呢。有机会真想见见。我们地下城的生物寿命都偏长，相应地出生率自然也就低了。比起人类的世界总归显得有些冷清。”劳蕾尔诚恳地笑着说道。
　　这是世界的规律。越是长命强大的生物越难以诞下后代，不论在哪都适用。
　　“咳，扯远了，”劳蕾尔用手抵着嘴清了清嗓子，“往生花的生长环境挑剔，无法在温度高和有光的地方繁殖。你们也看到了，第三层的环境相当适合它们。自从各层之间的通路闭合，暗精灵就逐渐不认识这些花朵了。我这里恰好有上一代暗精灵女王用魔法的力量在室内留住了一朵，可惜她去世后，当时还年幼的我不得要领，让它枯萎了……”
　　说着，劳蕾尔取出了一枚呈红棕色的往生花。自然干燥后鲜红的眼色变得黯淡，但也因此简单而又永久地得以保存下来。它被安置在牛皮色的书签上，精致美丽。
　　“好漂亮！这就是保存了几百年的往生花？”丽莎惊讶地掩住了嘴，感动道：“这一定包含您与前代女王的回忆吧。竟然愿意分享给我们这些外人观赏，真是荣幸……”
　　劳蕾尔完美的笑容短暂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淡然道：“……回忆只保管在昏暗的小房间是会发霉的，偶尔也该拿出来与年轻人分享。”
　　路翊端起茶杯猛灌了几口。几百年？这是一周前新鲜出炉的仿古董，他亲手做的！
　　还好劳蕾尔把它说得比较宝贵，起码大家不会近距离传阅，大概不会露馅吧。
　　其余三人纷纷献上赞美，并进一步询问劳蕾尔能否把往生花带出去给人类植物学家研究，顺便了解它能否入药或者用于其他途径。趁屋子里热闹着，鲁弗斯侧头看向坐在身边的斐，发现他异常的安静老实。
　　鲁弗斯不着痕迹地歪了歪上半身，凑过去低声道：“累了吗？还是面对自家女王紧张？”
　　“呃，有点累。”路翊随口道。
　　鲁弗斯认真点了点头：“我明白，你一名魔法师体力本来就不足，一路奔波回来还要直接来见女王，着实辛苦了，等一下出去我请你喝些什么吧。”
　　说谎的“愧疚感”……路翊在心里把这三个字嚼碎了吞进肚子里，爽快地答应了鲁弗斯的邀请。
　　后续有关往生花的信息传播，还有即将试营业的花店都会有人去做，他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要等着合适的时机驱散第三层深处的白雾，打开通向深处洋馆的道路。
　　不过他们小队中的西蒙收到了别的任务邀请，接下来不能一起继续冒险了。而鲁弗斯也要回家一趟，提前收拾去王都的行李，顺便趁着继母和继兄不在的机会帮莉蒂希娅提前准备一些生活用品运来地下城。最近他一直没见到布莱克，但似乎对方偶尔会短暂返回暗夜森林逗留，只是恰好和自己错开了。他们靠存放在旅店前台的书信交流，约定好这些提前送来的行李会由布莱克安排，妥当保管。
　　鲁弗斯认为自己平日里粗糙惯了，怎么糊弄都可以活下去，但莉蒂希娅一个刚刚进入青春期、且重病还没好利索的纤细女孩子，有很多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蒂姆和丽莎准备重新找冒险者队友，继续探索。路翊知道了鲁弗斯接下来不在队伍中，对在自家地下三楼冒险的兴趣消失了一半，打着最近有私事的借口，准备让暗精灵“斐”消失上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对此丽莎和蒂姆表示遗憾，于是在七月底的这个夜晚，临时结伴了一阵子的冒险者小队在刺槐旅店吃了一顿散伙饭，分道扬镳。
　　深夜吃着饭喝着果酒，想到日后八成不会再以同样的队伍构成一起行动，路翊一时间有点落寞，好歹他们同吃同住了约一个月。不过其余几人倒是洒脱，饭后简单挥了挥手就头也不回地往不同方向走了，可能冒险者们早就习惯了这样临时的相识和离别吧。
　　……
　　很快，时间来到了八月。
　　八月是斯佩最炎热的季节，哪怕最北部的城市里也会热得令人烦躁。如果想要避暑，住到郊区的小村落里会舒服一些。如果想体验四季如冬的寒冷，那就要穿过北原往克里斯塔洛山脉去了。离开斯佩国土往北一路上都没有大路，鲜少有人类单纯为了避暑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种时候，斯佩西北方向的“地下城”就成了一些人喜欢的去处。
　　因为与马场和驿站的合作，现在从北方的佩尔西镇为起始点的马车班次多了起来，路上的魔物基本被扫除，路上的安全指数比去北边郊野高多了。
　　哈斯顿城等大城市的车夫最近接了不少去佩尔西小镇的单子。大家起初还在纳闷，佩尔西那么小，有什么值得观光的地方，后来才逐渐了解大家的真正目的地。
　　地下城外的地面上有如今在许多北方城镇都小有名气的刺槐旅店。冒险者们跑腿带回去的史莱姆冻、烧黑草、曼德拉草根、人面枭蛋还有腌菜不少人类都尝试过，听说店内还有许多不方便长途携带的美食，近期过来一饱口福的人更多了。
　　在刺槐旅店旁边有一家澡堂正在修建，因为涉及到地下水管和烧炉等工艺，目前修建的进度比较缓慢。好在目前天气炎热，大家也没有泡澡的心情，旅馆里用木桶简易冲凉也能满足需求。
　　隔着一条小路，对面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杂货铺，以及一家暗精灵的服装店“红蜘蛛”。乍一听这名字有些吓人，但得知这就是成立贵族小姐夫人们疯狂追捧的新料子发源地，旅者们瞬间就忘记了名字带来的不适，说什么也要进去看看。听说这家店有vip会员制度，但是好就好在它不限制客人的身份。会员能够受到更高级的优待，但没钱买衣服、只是来逛逛的客人他们同样欢迎，这在城里是几乎不可能的。那里的高级裁缝铺是全预约制，根本不允许穷人进入。
　　进到店铺里，除了身材高挑的美丽暗精灵导购外，人们偶尔还能看到一名人类老头儿。他对外宣称自己是店里新来的学徒，不过很快就有人认出来，这是原本在佩尔西镇干了三十几年的老裁缝弗里。他从年轻起就一直醉心工作，专注得过了头，一直没有成家，前些日子听人说他把门铺火速租出去了，自己拖着一把老骨头跑来了地下城外，在店门口坚持要应聘新开张的“红蜘蛛”服装店店员职位。
　　原本“红蜘蛛”没准备招募人类，毕竟生产蛛丝织布都是暗精灵把控的产业。但看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如此执着地自降身段说什么“从学徒做起也可以”，又天花乱坠地夸奖了一番最近城里小姐们穿着的新潮款式。店长遭不住这灼人的工作热情，去请示了暗精灵女王，最终破例同意了。
　　老弗里的真正职位是“成衣定制咨询”，但是他很谦虚地对外说自己是学徒，或许这是老裁缝一直以来坚守的某些规矩吧。
　　除此之外，面向冒险者的简餐店虽然食物不够精致，但也成了回城前所有人的必去之处。毫不夸张地说，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回去当天路上的午饭都靠这里解决。
　　作为一个旅游城镇，地下城外的这些还远远不够，算上广场的冒险者摆摊，半天就能逛完。不过最近不知怎的，地下城一层遗迹内的魔物活动范围全体“后退”了，几乎只在通往第二层前活动。而且已经有近半年地形没有变化过了，一些胆大的冒险者反复实验得出了结论后，开始在危险区外拉起了一道警示线，然后做起了带着非冒险者去地下一层参观外加避暑的导游工作。
　　遗迹内没有日光，凉爽幽静，尤其是入口楼梯延伸下去后的那片圆形的砖石大厅，现在设置了不少长椅和临时推车摊位，卖做好的零食和饮品，还有其他一些例如卖基础精灵语书籍、精灵传说、往生花相关特产的推车，正好方便不愿深入参观的普通人类在这躲躲太阳，消磨时间。
　　此时此刻的路翊在自己的房间里单手撑着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手一挥关闭了“监控屏幕”。
　　不冒险也不策划新生意的日子，他日常过得像个无所事事的监控室大爷。尤其是在可视范围内没有特别在意的对象，看久了也没什么意思。
　　“八月……噢，八月五号了！”路翊惊讶地自言自语道。鲁弗斯这一趟回家待了不短的时间，看来准备行李不是件听起来那么容易的事。更重要的是八月五日是他妹妹的生日，路翊记得很清楚。这么重要的日子，鲁弗斯即便收拾完了东西，肯定也是会留在庄园陪着莉蒂希娅的。
　　真好啊……说起来，我生日是几号来着？路翊一瞬间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二十岁后好好过生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想起来了，是十月十号，小长假刚结束的日子。路翊数了数日子，上一次十月十号他还在地球。这次看来是要在这个世界过生日了。人生还真是充满“惊喜”啊。
　　就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路翊突然听到脑袋里仿佛有“咚”的一声，随即一股并不温暖的汹涌力量充斥了他的灵魂和身体，让他从内到外都轻盈无比。
　　新的地形、物种和肉体掌握地魔法一如既往地逐渐浮现于脑中，但路翊一时间没有分出经历去查看。
　　路翊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在来到这世界初期，他有受到过初代神灵维斯佩拉的负面情绪影响，但后来他通过反复强调自己的人类身份逐渐完全摆脱了她的影子。第三层开放时，路翊几乎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这一次，他切实地感受到了更加强烈的“神性”。并非维斯佩拉的那种欲望和野心，也不是她对光明女神的厌恶，而是一瞬间迸发出的一种强烈的淡漠感。
　　这和他第一次因为情绪失控，险些失手杀了推了自己一把到史莱姆堆里的杰森那会儿不一样。那时候他想的是“只要我动动手指头这些渺小的人就会死去”。现在路翊则短暂地连这种想法都失去了，只是单纯地对世界上的生灵们感到了一种并非处于同一阶层的距离感。
　　很无聊。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曾经的一切就像是曾经玩到关服后无所事事的游戏，仅此而已。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路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拼命地抓紧了那些好像很快就要溜走的珍贵回忆，那是他作为人类出生在平凡的家庭，普通地长大成人，苦甜交加地过着每一天的记忆。随后逐渐被攥紧的是穿越后的震惊和无措，外出遇到人类时的感激和安心，还有后来被作为子民的暗精灵们包围着时的快乐，被莎乐美麻烦到时的无可奈何，看着地下城内外一点点建起的满足感……
　　用手指轻按额头，路翊再次深吸气吐出。
　　他反复确认着自己的回忆，确保他们一点都没有淡去。一遍遍地强调着：我或许的确变成神灵了，但我始终也是人类。
　　这是我和天生神灵最大的不同之处。
　　如此自我调节了许久，路翊才终于恢复过来，喘了口气。
　　看来被前任神灵的回忆影响还不是最严重的副作用。在路翊看来，变得极度淡漠比高傲善妒更恐怖。他叹了口气：接下来的日子里或许还会发生很多次类似的情况，不过只要能守住自己身为人类的坚持，他相信自己还是和其他神灵不同的。
　　“所以更应该积极地和身边的种族相处，到处走走，留下各种各样鲜活的回忆……”
　　如此说着，路翊暂时把新掌握的魔法放在一边，直奔新开放的地下四层。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次新开放的第四层比第三层更广阔，至此他可以根据已有的一二三层面积推断，地下城是一个类似圆锥形的结构，越深层越广阔。而他现在的魔力似乎已经距离完全体发挥出了大半，第四层往下应该层数不多，但面积巨大。
　　“真的假的，三种智慧生物！”路翊在尚且空旷的第四层土地上忍不住叫出了声。
　　他的第一反应是：太好了，堆积了那么多计划无处施展，这下有人干活儿了！
　　看来自己的人类心态保持得还是挺好的。路翊欣慰地摸了摸胸口：不知疾苦的神灵一般干不出这么资本家的事儿……
　　【作家想说的话：】
　　今天写的比较多！下周的尽量，字数不保证。要出差一趟……


71 三个新种族一起登场
　　第四层的地形视野较为开阔平坦，被大致分为五个区域。最正中的土地比起其他位置稍稍高起，被洋馆与独宅包围着的是一座古老又华丽的城堡。它的正东边是一片矿山，正西边则是一小片树林和丘陵地带。城堡脚下偏南的有一大片葡萄园。北方则是郊野，如果从第四层莎乐美的洋馆处走密道下来，势必会穿过这片区域才能到达古堡。
　　这里能够增加的新品种魔物并不多，但比起上面的造型越发奇特：足有一个排球那么大的、长着一对蝙蝠翅膀的单只”眼球怪“；乘着两个冒着青蓝色火焰滚滚移动的大”骷髅头“；还有平时一动不动，一旦进入攻击范围就会对敌人穷追不舍猛的”石像怪“……
　　鉴于第一层遗迹现在几乎已经变为安全的旅游景点，路翊把原本栖息在那里的史莱姆、哥布林以及烟雾蝙蝠等都移动了过来。同样，二层的魔物也可以在此生长。唯一特别的就是三层的死灵系魔物，他们似乎非常依赖那里的环境，无法挪窝。
　　野生魔物很快就被布置好了，路翊算了算地区的比例，到了第四层，居住区和魔物横行的郊野地区比例几乎到达八比二。
　　住在这里的智慧生物才是第四层的重点。
　　路翊想了想，与其连续重复三次差不多的说辞，不如一次到位，然后带着大家一起熟悉状况。于是他闭上眼睛，下一秒出现在了会议室中。
　　他在移动前顺便查看了一下劳蕾尔与莎乐美的状况，见他们都没有要紧的事在办，就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做好准备被自己“拉”过来。
　　还是那件装修典雅的洋馆房间，路翊坐在高背椅子上，桌子两侧各摆了五把椅子。由于莎乐美经常不参加会议，直到不久前开会的还只有自己和劳蕾尔两个人。没想到今天一下子这里就要坐满一半了。
　　几分钟后，匆匆梳洗打扮好的劳蕾尔和一如既往轻飘飘的莎乐美面对面地坐在了路翊的左右手两侧。
　　“今天要玩什么游戏吗？”莎乐美眨了眨眼睛期待地问道。
　　劳蕾尔只迟疑了几秒，见她们身旁的几把椅子被拉开，随即惊讶地望向路翊：“路翊大人，难道是……我们又将迎来新种族的同伴了？”
　　“没错。你总是这么敏锐，脑子转得很快。”路翊赞叹不已地夸奖道。
　　“您获取力量的速度真是太快了……我从未想到过，不以武力暴力侵占，也没有铺天盖地的布教，地下城竟然能够带给外界如此深远的影响。其他的神灵绝做不到这一点！”劳蕾尔将手搭放于胸口，自豪地挺直了腰，由衷地感动不已。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不用这么吹捧我，我心里有数的，”路翊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知道维斯佩拉女神曾带领着铺天盖地的高等恶魔出战，那应该是地下城内创造起来最为’昂贵’的种族。我现在刚刚创造了一些新的子民，前段时间觉得无处发力的能量一下子就快见底了。”
　　他朝两人比了个“嘘”的手势：“替我保密。在新的同……同伴面前，给我些面子。”
　　差点说成同事了。路翊在心里嘀咕道。
　　“路翊大人又在谦虚了。”劳蕾尔微微一笑。地下城大人总是喜欢开一些亲民的玩笑。
　　“嗯……啊，我没听到，地下城大人刚刚说什么了？”莎乐美突然一惊，从走神中回魂儿了。
　　“……”路翊摇了摇头，“没什么。没听见正好。闲聊就到此为止，我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接下来一起和地下城的新居民打个招呼吧。他们和你们一样，是各个种族的负责人。”
　　“第四层有些特殊，同时诞生了三种智慧种族。我还没有决定到底由谁来担任总的管理员，稍后回忆中再定吧。”
　　话音落下，路翊做了一个由下到上抬起右手手掌心的“请”的手势，会议室中燃着魔法火焰的水晶吊灯因被强烈的空间魔法影响，“呼”地短暂灭了一瞬。
　　重新亮起后，房间里已经多了一道……不，是三道身影。
　　路翊一时间没看到另外两道身影的原因单纯是他们太小了。
　　“这位是矮人，哈勒姆。”
　　“这位是地侏，伊桑。”
　　路翊不得不站起来，否则被遮挡视角的他根本无法用手掌尖指向他们俩。
　　劳蕾尔连忙跟着一起站起身，保持着双手在身前交错的姿势微笑地看着新同伴们。莎乐美则干脆飞离了位置，好奇地观察着他们。
　　哈勒姆和伊桑将此看作地下城大人亲自起立欢迎他们，不禁感动得险些落泪。
　　路翊刚才创造生灵的时候有大致扫过两眼。说实话，他一直觉得矮人啦地精啦侏儒啦应该都是差不多的生物。直到现在两人站在他面前比较，这才发现有很大的不同。
　　矮人哈勒姆的身高不到一米，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的水分。他有着像玉米须一样蓬松的大胡子和披肩中发，配上他健壮敦实的身材，让整个人看起来大了一圈儿。
　　这是所有矮人共享的种族特征。他们不论男女都留胡子，并将其视作比脸还重要的外貌特征与择偶标准。一般来说在重要场合，他们会给胡子做一个护理，然后编织出各种各样的形状。今天是被召唤得太匆忙，哈勒姆还没有来得及对它们做什么。
　　应该就相当于人类的化妆加抹发胶吧……路翊在心里默默下判断道。
　　“地下城大人，很荣幸您选了我做矮人族的代表！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哈勒姆粗声粗气地拍着胸脯保证道。他的声音和他看起来给人的感觉一样粗犷。路翊打包票，他给哈勒姆设置的“出场年龄”才刚刚五十岁。这在能活三四百岁的矮人族是刚刚成年的大好年纪。
　　“我知道你们都擅长采矿、建筑、锻造武器。”路翊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地下城的重工业有救了。
　　“还有酿酒，大人。”哈勒姆自豪地挺了挺厚实的胸膛，鼻下的两撇胡子说话时被吹得一翘一翘的，很有节奏感。路翊强忍住笑意，严肃地点了点头，随即将视线转到旁边。
　　“各位好啊。”比哈勒姆更矮的伊桑热情地打着招呼。他没有胡子和长发，长得相当清爽，嗓音也很清亮。
　　他的五官与神态就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类区别不大，只是“浓缩”到了一个不到半米的小人儿脸上，所以反而显得有点不和谐。
　　地侏一族没有留大胡子的习惯，男性与女性的区别也十分明显，总的来说与人类差不多。他们的性格普遍乐天，喜欢动手发明稀奇古怪的新玩意，喜爱诗歌音乐与文学。
　　这样一看，地侏和矮人还是很好区分的。前者是脸上总是笑呵呵的缩小版成人，后者是不论男女都敦实粗旷的“维京人”。
　　“正好，地下城缺一些有绘画天赋的子民。”路翊想到自己的灵魂画作，又想到劳蕾尔和自己不相上下的画痴属性，无比庆幸地侏的出现。
　　图像传播起来比文字直观许多，尤其是在这个许多平民没有学习文字的社会。比起精心撰写的传说故事和小说，插图会让人类更好地了解地下城。
　　而且地侏热爱发明创造，或许自己可以由此实现许多不现实的构想。
　　哈勒姆和伊桑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不过路翊勉强能从哈勒姆被埋在胡子里的眼睛中看到一丝竞争心。
　　矮人在擅长的领域好胜心很强，团体荣誉感高。地侏也是擅长手工和锻造的种族。哈勒姆大概已经在想着怎么好好表现才能让地下城大人更高看矮人族了。
　　哈桑对此熟视无睹，笑着向路翊行了个礼。地侏的感情并不迟钝，但他们往往因为乐观的天性不太计较外界的评价。在全然不在意的他身边，暗暗较劲的哈勒姆显得像个憋着一口气的闷葫芦。
　　按照种族习惯，矮人族会住在矿山区域。那里光线昏暗，但空气中都散发着土地和金属的气味，是矮人喜欢的环境。
　　另一侧自然归于地侏。他们也喜欢住在地下，但洞穴中却比矮人温暖明亮许多，甚至还会有植物和花朵的踪迹。
　　介绍完了矮矮的二人组，路翊将视线移到了后方僵硬地站了有一段时间的男性。
　　除了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庞，男性的外表完全是人类的模样。确切地说，是一位年轻又英俊的男性，紫红色的眼睛像高级的香醇葡萄酒，身材高挑纤细，凭借这精致的脸和自带的贵气风度，他应该可以轻松地俘获许多贵族小姐的芳心。
　　而且他竟然有着黑色的头发！
　　最让路翊惊讶的是这一点。来了异世界这么久，他头一次看到和自己一样的黑头发。
　　被路翊打量了一会儿，皮肤苍白的男性变得有些局促不安，但又不敢贸然出声，踌躇着抬眼瞄了路一眼，一瞬间刚才优雅的风度荡然无存。
　　“抱歉，刚刚冷落了你，不要介意，”路翊清了清嗓子，“这位是血族，德拉库尔先生。”
　　“呃，不，我完全不会在意！”德拉库尔慌忙摆摆手，随即清了清嗓子，行了一个贵族的鞠躬，用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夸张美声问安：“地下城大人，晚上好。我是一名子爵，属于阿萨迈特家族。很遗憾，家族中的长老们还未苏醒。但我坚信着自己先一步醒来一定预示着什么——我会担任起代替他们为您效劳的职责。感谢这个美丽的夜晚把我与各位信徒聚集在这……”
　　路翊容易尴尬的毛病犯了，连忙抬手阻止了对方滔滔不绝的演讲：“没事没事，不用这么正式，先坐下吧。”
　　德拉库尔一瞬间僵硬了，随即脸上浮现出了“完了我搞砸了”的绝望表情。
　　路翊沉默了两秒，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话说得太不委婉了。
　　他本来觉得子爵这名号乍听起来还挺厉害的，结果果然还是差了点意思。
　　德拉库尔说的那些更高阶的吸血鬼长老路翊已经在“后台”看到了。但一口气创造三种智慧种族再怎么说负担也有些大了，他积攒了好几个月的能量已经消失殆尽，只够他创造一个有头衔的吸血鬼贵族了。
　　其中最实惠的就是德拉库尔……
　　这其中的真相一定不能让德拉库尔知道。路翊暗暗在心里发誓。因为这就像是对着自家孩子说：我生你是因为你最便宜。
　　路翊从仓库里随手抓出几个厚厚的靠垫：“哈勒姆，伊桑，这是给你们的。以后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身高去打几张合适的椅子，目前先凑合用吧。”
　　在场六个人，脑袋伸不出桌子的有一半。他们地下城的矮子浓度略高啊。路翊无奈地想着。
　　哈勒姆和伊桑受宠若惊地接过垫子，感谢了地下城大人的慷慨恩赐。
　　“我们应该按照什么顺序落座呢？”伊桑率先询问道。
　　路翊愣了下，他还真没想过这问题。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按先来后到即可。不过这次一口气来了三位管理层，的确分不出先后。
　　“你觉得呢？”路翊转头问劳蕾尔，把烫手山芋丢给了她。
　　劳蕾尔非但不觉得棘手，相反十分开心。路翊大人在新来的子民面前让自己发言，那是对自己信任的表现。她保守地提议道：“就按照介绍的顺序如何？”
　　她话音刚落，站在原地的德拉库尔如遭重击。在十分注重排位和地位的血族中，落座的顺序自然关乎颜面。要说坐在大恶魔等高级魔族下，他心甘情愿，但现在竟然要让暗精灵、矮人和侏儒都排在血族前面吗？
　　路翊看到德拉库尔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的恍惚表情，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傻孩子怎么什么表情都展示在脸上呢？血族不应该是更加优雅、沉稳、老谋深算的种族吗……
　　“还有别的提案吗？”路翊用拳头抵着嘴十分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噢，那这样吧，德拉库尔先生坐在我的右手边，再然后是哈勒姆先生。伊桑先生坐在对面的莎乐美旁。”劳蕾尔一下子就懂了路翊的意思，自然地改口道，心想：种族传承告诉我血族往往自视甚高还好面子，不爱劳作却还瞧不起与自然共生的我们……果然是真的。怪不得一看到血族就没由来地有种不爽的感觉。
　　不过劳蕾尔很理智。德拉库尔是路翊大人挑选的血族代表，既然一起坐在这张桌子边上开会，那么她就会给出应有的尊重。
　　“我有异议！”哈勒姆可不像德拉库尔那样在意顺位还纠结着能不能说出口，直接举手大喊了出来，“坐在血族后面就算了，毕竟他是个什么……什么爵之类，姑且是个人物。但我们矮人至少应该与地侏平起平坐。”
　　“请不要在地下城大人面前高声喧哗。我要说明，其实这里的座位没有那么多讲究在里面。嗯，基本是这样的……”劳蕾尔低声道，但越说越小声。她无法否认，自己也存了一分“我是距离路翊大人最近的”荣誉感。
　　伊桑挠了挠头：“那我和哈勒姆换一换吧。我坐最后一个好了。哈哈，没关系啊，虽然现在右手边会有些空荡，但以后还会有新的同伴来对吧？”
　　哈勒姆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算你小子识相”的满意神色。就是伊桑退让得太快了，让他有一股劲儿使不出来，有些憋屈。
　　德拉库尔眼睛左右看了看，突然如梦初醒！这个地侏一定是想借机表现出气度。衬托之下，那个大胡子矮人和自己一下子变得很无理取闹，想必瞬间就在地下城大人的心中低了几个等级！
　　德拉库尔急忙改口道：“不！就按照一开始的提议吧。我来坐最后一个位置。仔细想想，这是地下城大人给我的优待！这个位置在桌子的正中一排，是纵观全局的位置，我一开始竟然没有注意到，实在是太粗心了！”
　　嘴上说得真好听。劳蕾尔冷冷地看了德拉库尔一眼，准备将最终的决定权还给路翊大人。
　　伊桑抱着坐垫，依旧满脸笑容：“好啊，怎么坐都行，我听你们的。哎，站久了有些累了……”
　　路翊有点头疼。
　　不过与此同时，他竟然有些高兴。
　　这番场面热闹极了，生机勃勃。比起一开始连只苍蝇都没有的地下城，哪怕吵得头疼也是不错的。
　　“你们停一停！”
　　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房间里突然安静了。
　　这不是路翊的发言。连他本人都惊讶地转过头去，看着突然原地蹦起来后双手叉腰“站”在椅子上的莎乐美。
　　“真是傻诶，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啊！”莎乐美指了指德拉库尔，“我和这个血族哥哥换一下就好了嘛。你来坐这里，离地下城大人可近了！这样矮人叔叔和地侏哥哥也可以面对面坐了。”
　　哈勒姆发出不快的反驳：“怎么只有我是叔叔？我才刚成年不久！”
　　德拉库尔露出惊喜到不可置信的表情。这真的可以吗？
　　还真是个大聪明。路翊扭头看向莎乐美，代替德拉库尔问道：“莎乐美，这样可以吗？”
　　“可以啊，”莎乐美点了点头，“反正地下城大人和劳蕾尔姐姐开会说的东西我都听不懂。坐在哪里都一样啦。如果不是介绍新伙伴或是很重要的事，不叫我来也没关系哦。”
　　路翊和劳蕾尔对视一眼，不得不对其发言表示赞同。
　　鬼贵有自知之明。
　　于是一番鸡飞狗跳后，会议的座位顺序就这么定下了。路翊的左右手分别坐着腰杆一下子就挺直了的年轻血族德拉库尔，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准备给新来的同伴们讲解地下城现状的暗精灵劳蕾尔；他们的身旁坐着加了厚厚的坐垫后勉强露出脑袋的大胡子哈勒姆与笑盈盈的伊桑……最后是以后大概率会以一张空椅子示人的小幽灵莎乐美。
　　穿着黑金色斗篷与长袍的路翊向后悠闲地靠在高背椅子上，眨了眨那双独特金色眼睛，黑色的长发从椅子的扶手两侧搭放垂落。他吸了口气，见所有人都或期待或紧张地看向自己，这才开口。
　　“好了，那么接下来就来大概说一下地下城目前的情况，营收和开支，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和规划吧。”
　　【作家想说的话：】
　　哈勒姆（halam），古英语中有“在岩石上”的意思。单纯觉得很适合矮人就用了。
　　伊桑（Ethan），还算常见的英文名？有坚实、稳定的意思。这是位靠谱的成年人。（没有内涵其他两位的意思）
　　德拉库尔（Dracul），其实就是知名吸血鬼Dracula德古拉去掉了一个a。因为感觉德古拉这名字太经典有魅力了，不想给这位憨憨血族用哈哈哈（德拉库尔：是我不配）
　　—————————————————————————————
　　顺带一说，哈勒姆五十多岁，种族寿命在350－400岁。伊桑三十岁，种族寿命在200－250岁。换成人类年纪都是青年。
　　血族的寿命则根据能力等级划分从最低500岁到2000多岁不等。（人和血族的混血可能会寿命更短，具体看遗传到哪一边较多）
　　德拉库尔今年五十三岁，换成人类年纪……也就是说他还是个宝宝来着（悲）


72 开完会后准备出行（附德拉库尔图）
　　路翊给了劳蕾尔一个示意的目光，她立刻接收到了讯息。对于地下城的现状她再了解不过，尤其是旅馆餐厅等生意，于是立刻站起身来有条不紊地开始向三位新来的介绍起来。
　　哈勒姆和伊桑所属的种族本身大多就习惯踏实做事，而并非打仗。虽然古时矮人在制造冷兵器和使用战斧等重武器上有两把刷子，但他们的魔法适应性比人类还低，只靠近身作战在战争中死亡率极高。
　　地侏的肉体比矮人脆弱许多，相应地，他们的魔法适应性还不错，尤其是和大地、风、幻术有关的类型，往往在战争时凭借小巧的体型四处游走作为奇袭队伍存在。可地侏是天生乐观善良、享受生活与文化的种族。想必他们当年响应黑暗女神的命令去袭击人类、破坏对方的城镇时内心有多么纠结。
　　听说新的地下城神灵无心侵占，哈勒姆和伊桑都挺开心的。
　　“此前地下城外的杂货店贩卖的基础道具一向是从人类城镇进货的。我想，以后地下城总算可以拥有自己的武器防具店铺了。”劳蕾尔欣慰道。
　　哈勒姆吹着胡子大笑起来。他属于吃软不吃硬的类型，稍微吹捧几句就恨不得立刻做出一番成果来证明自己。
　　“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够尽快让人类通过第三层，这样一来矮人们就能够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及时去地上帮达斯父子的忙——他们的人手一直不够。别看现在炎热，但北方的温度降下来是分分钟的事，地上澡堂最好能够在秋天开业。”路翊说道。
　　“哦，是的！抱歉，是我思虑不周……”劳蕾尔短暂地吃惊掩嘴，随即立刻向哈勒姆阐述了有关地上正准备动工的澡堂与“麻辣烫”的相关信息。
　　哈勒姆听得两眼放光、跃跃欲试。他立刻决定将族人分为两批，一部分去地上帮忙建造，剩下的留在地下四层照顾葡萄园准备酿酒，顺便看看有没有矿石可以收集，为以后的锻造做准备。
　　伊桑很快也得到了他的任务。地侏们将尽快学习斯佩语，帮各个店铺绘制菜单，润色重写地下城的历史与风俗并配上插图——其中也包含有关往生花的宣传。
　　伊桑天生对新奇事物好奇。他也未曾见过往生花，听说那一大片红色的花田在黑夜中别样美艳，也迫不及待想要带同族前往参观查看。
　　路翊又补充道：“你们都是习惯住在洞窟和地下的种族，但就我所知并不畏光。之后你们可以携带同族去地面上看看，如果有喜欢住在地面上的，欢迎移居过去。”
　　伊桑点头了然道：“地下城大人想要建立地上的国家啊。”
　　国家……这梦想会不会未免太远大了？而且旅游小镇就算了，在距离斯佩王国边境只有一天车马路程的地方建国，肯定很快就会被斯佩找麻烦的吧。
　　路翊一时间被“国家”这个词的规模之大镇住了。虽然现在地下城壮大了不少，但他可不想和斯佩打仗。
　　说实话，只要没有光明女神的介入，在这个魔法与物理攻击效果差距巨大的时代，他们地下城对上斯佩王国已经不必担忧太多，至少自保没有问题。可一旦打仗就会有死伤，本质上依旧认同自己人类身份的路翊很不愿意看到那个局面。
　　“不必考虑得那么多。我不喜爱空想，各位还是先从当下做起吧。”路翊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具体怎么理解，就看在座众人的的个人解读了。
　　“德拉库尔。”
　　“是……！”
　　地下城大人突然呼喊自己的名字，让已经聚精会神旁听许久的年轻血族发出了紧张到变声的回应。
　　路翊有些头疼。血族的骄傲让他们很难屈尊跑到旅店或者澡堂当服务生。可他们似乎又不擅长锻造和编织。那德拉库尔能带领他的同族干点什么呢？
　　此外血族需要的食物，血液，又该从哪里获得呢？
　　“血族必须有人类的血液才能维持生机吗？”路翊用手指轻敲了敲桌面。虽然对血族有个大概的认知了，但对这方面他真的不太了解。
　　“不！其实只要是血液都可以，其他大众的食物我们也可以吃，但长期以往下去会渐渐变得虚弱。”德拉库尔解释道。
　　那就好。路翊点点头。血族们暂时可以食用魔物的血过活，这样就没必要大老远跑去人类城镇“狩猎”了。到时候搞不好还会弄出种族之间的矛盾纠纷大问题。
　　“还有一件事我要问清楚，这关系到接下来的安排，”路翊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边思考一边问他，“你擅长些什么？一般来说血族以什么手段谋生？”
　　德拉库尔愣了一下，非常自豪地挺胸自我介绍道：“地下城大人，我很擅长弹钢琴！小提琴也略有涉猎。”
　　西洋古典乐啊……路翊满面愁容。以后要是真的建立起有一定规模的城市，搞个音乐课堂或是演奏会作为调剂是很不错，但目前他们这儿大约是没有人能够欣赏这高雅的艺术。
　　让平民和冒险者们付钱端坐着听西洋乐演奏，还不如卖他们一顿大餐，再美美地洗个热水澡来得舒坦。
　　德拉库尔虽然不如家族中那些老狐狸擅长察言观色，但基本的眼力见儿还是有的。见地下城大人没有露出满意的表情，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或许不够，于是又补充道：“我还擅长品酒与交谊舞。一般来说，我的同族们喜欢混入人类社会，担任个人家庭医生、礼仪老师、品酒师、音乐家等工作。呃，虽然我暂时没有这些经历，但只要您吩咐，我一定会努力尝试。”
　　“嗯……都是些高收入的体面工作啊。听起来很不错。但是现在地下城的状况还不稳定，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在地下城附近活动。”路翊为难道。
　　德拉库尔露出窘迫的神色，拼命在脑海里搜刮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我看古堡附近有葡萄园，你擅长搭理果园吗？”
　　“一般来说会有血仆做那些……我们贵族只负责参与最后贩酒的环节。”
　　“那高级西餐你会做吗？”
　　“做？我很会品尝……”
　　“嗯……哦对了，血族是不是能够飞行？你能够带着地下城的其他生灵移动吗？”
　　“我只有变成蝙蝠形态时才能飞行。那个，带一些小玩意还行，超过蝙蝠体重的东西就有点……”
　　德拉库尔越说越惭愧。在一位子爵吸血鬼的观念里，有品位、有修养、时刻保持家族的荣誉与体面的生活，这些才是刻在骨子里的准则。但此时被地下城大人接二连三地询问，还被几个异族目不转睛地盯着打量，德拉库尔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废物。
　　路翊觉得这场面有点像某些公司面试时的压力测试，再继续问下去，脸皮薄自尊心还高的德拉库尔就要自信心全无，原地羞愧而死了。
　　“好吧，德拉库尔，我想到一个很适合你的工作。但这份工作很重要，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好。”
　　“什、什么？我一定会做好的，您放心。”德拉库尔以为自己要被地下城大人放弃了，听路翊这么说，立刻露出久旱逢甘霖的表情。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现在对于周边地区的了解太少了。之前一直忙碌于地下城的发展，没有时间离开四处看看。现在第四层开放，我想正是一个好时机。”路翊说道。
　　虽然他没有打仗的意思，但了解一下周围的状况总不是坏事……而且还可以顺便游玩一下。
　　第四层如今刚开放，等安排妥当后很撑一段时间内地下城都不会有什么大变动了。路翊想到至今为止自己都没出过远门，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要是可以的话其实他很想邀请鲁弗斯一起去冒险。不过鲁弗斯很快要随克劳福德家族去一趟王都，时间正好错开。
　　这样也好。等我出游回来，正好可以收拾一下地上安排的房间迎接他和妹妹的到来……
　　路翊笑着想道。
　　大家对地下城大人说的“知己知彼”什么的一知半解，但大概意思是明白的。见他沉默地笑了起来，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纷纷感叹道：不愧是路翊大人，虽然未恢复全盛，但已经想要去其他神灵的神域探查情况了。
　　“目前血族的数量还不够多，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我希望你能安排各位去和暗精灵们学习一下餐厅的经营事项。以备以后开设一些目标群体更小的高端餐馆，”路翊捏了捏下巴，看向德拉库尔，“至于你，可以担任我的‘临时助理’，等我外出后每天收集汇总地下城所有产业的日报和冒险者的进度，当晚以祈祷的形式报告给我。”
　　地下城如今规模越做越大，劳蕾尔一个人再怎么努力工作，报告能够涵盖的方面也是有限的。不如说她和手下的暗精灵负责的东西已经太多了，能高强度运转到现在路翊已经感激不尽。
　　正好德拉库尔可以变成蝙蝠形态赶路，一天内飞遍四层应该不是什么问题。这份工作也不需要他动太多脑子掌握什么技术，只要勤奋点，从其他种族那收集汇总做报告即可。
　　有点像公司行政……路翊在心里念叨着。
　　德拉库尔听说自己要直接与地下城大人“对接”，感觉自己十分被重视。刚才羞愧得要死的心情一瞬间活了过来，苍白的脸都仿佛有了点儿血色：“当然，地下城大人。我会漂亮地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嗯，我期待着。”路翊随口应付着。德拉库尔应该是那种被打击后会消沉，更容易被鼓励激励的类型。短短一句话就让他打足了鸡血。
　　“路翊大人，您要出远门了啊？是用哪一副躯壳？”莎乐美别的听不进去，听说出门倒是很感兴趣。可惜她还有吓唬冒险者的任务，而且不适应外面的白天，所以不好意思叫嚷着要一起去。
　　“嗯……果然还是‘布莱克’吧。这个身份最方便，也最低调。”路翊笑了笑。顺便给新来的三名子民大致讲解了一下自己的几个不同马甲。
　　“是否需要带上护卫侍从一同前去？”劳蕾尔关心道。
　　“不必，我知道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现阶段我们去别人的地盘还是要低调点的。”路翊婉拒了劳蕾尔的美意。
　　现在暗精灵的形象逐渐传播了出去，带他们去地上还想不引人注目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容易了。
　　同理，矮人和地侏从身高上就够特殊的了。德拉库尔倒是最像人类，可他偏偏长了人类世界稀少的黑色头发。
　　普通血族的发色大多是金色和棕色，而贵族中则多了银色和黑色。其中黑色比银色更为珍贵，那是代表了黑夜、地下和神秘的强大颜色。有着黑色头发代表着从本质上更接近他们所信奉的神灵。
　　路翊瞥了因为获得了“重要职责”而再次昂首挺胸如一只小孔雀的德拉库尔，坚信这傻孩子年纪轻轻就当上子爵，与血族内部对于强大血统的崇拜绝对脱不开关系。
　　劳蕾尔见会议到了尾声，尽可能地绞尽脑汁想着有什么能够补充说明的事情，很快她“啊”了一声：“可能我的提醒是多余的，但还是要说一句，路翊大人离开前最好能提前将矮人族还有德拉库尔介绍给达斯先生。他虽然全身心信奉了地下城，也为初期建设出了很多力，但从未参与过我们的内部会议……他基本只听‘布莱克’先生一个人的话。”
　　“谢谢你的提醒，我差点忘了。我会在离开前去一趟的。”路翊感谢道。
　　说起来，如今甚至连进行了灵魂契约的达斯都能够被路翊隔空召唤了。鉴于达斯作为冒险者的水平还不如路翊的肉身高，他估计压根没接触过空间魔法这东西。
　　若是突然被拉到陌生的土地，达斯八成会被那匪夷所思的情况活活吓晕过去。
　　“那么会议就到此结束。请牢记我们地下城的信条：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与外来种族和平相处；劳逸结合，享受生活。”路翊随意地挥挥手，和善地宣告道。
　　矮人和德拉库尔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很难想象这出自一位伟大的神灵之口。他们都属于不太喜欢和其他种族相处的类型，仓促回应后不禁陷入了思考。
　　乐天的地侏伊桑倒是很高兴。地下城大人的信条与他们的天性简直不谋而合，不会有这位更适合领导他们的神灵了。
　　随着路翊站起身准备散会，其余人也立刻跟着站起身，自发地行礼。看着这一桌子人，知道他们都代表着各自身后的一整个种族，路翊在欣慰的同时突然有点压力颇大。
　　他以前其实很少背负什么责任。现在突然多了这么多对自己无条件信任的家伙等着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还真是有点喘不过气儿来……
　　所以出门旅行一下的确是个好主意。
　　路翊的出行目的地选择有好几种。首先他划掉了南大陆，那实在是路途过于遥远，光是在海上就要花上一个月。
　　如今他能够在外聆听祈祷，召唤地下城的子民出现在自己身边，还能在脑海中调出类似后台的功能查看地下城各层的现状。但路翊依旧欠缺在外处理地下城事项的能力，而且他也无法“一键回城”，这是最致命的。
　　要是遇上紧急状况，只能一心求死了……希望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路翊轻一挥手，将地下城的各位送回了原本各自居住的区域。
　　【作家想说的话：】
　　本章图是约稿不是作者自己画的！
　　是人模人样的德拉库尔（德拉库尔：你什么意思？）


73 出行前的一点小安排
　　刚才一直在忙地下城内的事，路翊这会儿终于有时间闲下来审视自己新掌握的魔法技能。
　　出现了几个看起来厉害的技能啊。路翊独自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感慨着。
　　生命之拥：通过肢体接触吸收他人的生命力和魔力；
　　黑暗之环：在身边环绕起排列成环的六个黑色光球，进入范围内的攻击会优先由光球阻挡。在半径五米内可进行自动追踪攻击。使用间隔10分钟。
　　死亡之扉：展开一道地狱的大门，吸取敌人的灵魂，正对目标30秒后目标死亡，灵魂会直接成为地下城的养分。
　　路翊感觉自己的攻击手段一下子多了不少。这也是他敢于独自外出的底气和动力之一。
　　除了这三个攻击向的技能，他还掌握了一个名为“伤口诅咒”的Debuff技能。在对方已经受伤的前提下，这个技能在每造成伤害的时候能让目标额外失去一部分生命力。
　　要是说之前路翊还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初级魔法师，只能靠刮痧和放风筝单挑魔物，现在第四层开放后一口气掌握的这些新魔法技能则让他一跃成为了一位真正强大的暗魔法师。不论在哪一个大城市的冒险者协会中都会一跃成为广为人知的抢手香饽饽。
　　抬手从空间里取出之前从冒险者那买来的简易版世界地图，路翊将其摊放在桌面上。
　　斯佩的地形他已经大致了解了。几百年下来，斯佩的官道已经修建得十分完善，虽然郊外也有魔物，但只要沿着道路行进就不会遇上危险。如果选择去南边，测试新技能的机会会很低，这次的出行就会变成真正的旅游观光。
　　虽然悠闲地玩乐也不错，但路翊此行的确想借机多了解一些有关这个世界和其他神灵的事情。他担心自己去南边走一圈不会有什么收获。
　　路翊用笔尖点了点，在凭空标注出“地下城”的圈上点了点，将其上移，在覆盖着白雪的北境打了个圈。
　　克里斯塔洛山脉，传说那里居住着雪山女神，以及自古追随她的自称“圣族”的人类，还有诸如狼族、白狐族、冰龙等古老的种族。
　　他们崇尚力量，弱小的居住在山谷和山脚下，忍受寒冷的气候与贫瘠的作物以打猎为生，越强的则在越高处定居，享受雪山的馈赠。这是女神赐予他们的荣耀。
　　路翊看着这些传说，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也是一名所谓的神灵，心生向往。北境的故事让他想起了许多现代的西方魔幻作品，其中不乏全世界大火的现象级作品。
　　“好，就决定向克里斯塔洛山脉前进了。只要不走到主山附近，应该不会惊动那位雪山女神……”
　　路翊做出决定后迅速地开始准备行李。已经和鲁弗斯以及临时小队冒险过一阵子，他如今对这些得心应手。之前没有用完的打火石、麻绳、指南针、笔记本他都带上了。
　　他没有带睡袋，只携带了一条小毯子。干面包和饼干这种必备物品也被舍弃了。只有在这种时候路翊才庆幸自己不需要进食也能活的体质，这让他的行囊轻松了不少。
　　最后则是起装饰作用的法杖。布莱克和斐不同，用的是一根质朴的长杖，顶端镶嵌了一颗杂色的低级宝石——一般来说纯度高的魔石会呈现施法者魔法属性的颜色。对于始终没有向外界透露自己是什么系魔法师的布莱克来说，这根破法杖正合适。
　　昨晚准备工作后，路翊想到回家见妹妹的鲁弗斯还未回来，强忍着想要出门的冲动又在家里留了几天。
　　在这期间，他去见了达斯一趟，当着达斯的面召唤出了哈勒姆、伊桑、德拉库尔、劳蕾尔等人。
　　未到场的莎乐美由劳蕾尔口述介绍给了达斯。
　　虽然达斯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怯场，但几人看在路翊的面子上，还是展示出了相当的亲切与热情。
　　“其实地下城会议也同样需要一位人类代表，尤其是有关地上的生意和居民区管理……我们的会议室椅子还空着好几张呢。”顶着布莱克外表的路翊拼命暗示达斯道。
　　“……”
　　达斯瞪大了眼睛，一副自己在做白日梦的恍惚神情。吸血鬼？矮人？侏儒？那位高贵的暗精灵女王也亲自到来了？还有一位幽灵未到场……？
　　达斯显然大脑宕机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在因为家庭变故转行试图当冒险者前连活的魔物都没见过一只。现在突然告诉他，这些一看就强大无比的异种族都是他的同僚，这实在很难让人坦然接受。
　　“如何？”路翊一脸期待地询问达斯。
　　“可、可是地下城的人类代表不就是布莱克先生你吗？我怎么好代替呢！”达斯紧张地摆了摆手，惶恐之意溢于言表。
　　德拉库尔撇了撇嘴：“既然伟大的地下城大人都说了……！”
　　路翊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说！伟大的地下城大人任命的人类代表布莱克先生既然邀请您参加定期会议了，您是否应该感到荣幸而并非拒绝呢？”
　　德拉库尔用着优雅的语调说出了相当不客气的说辞。他的贵族做派显然让对贵族有些抵抗情绪的达斯更加害怕了。虽然路翊能感知得到，德拉库尔似乎以为自己刚才的表现得无比亲民。
　　哎，希望他之后干行政工作时不要得罪太多人……路翊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没关系，你如果觉得不自在就算了，不要强求。到时候德拉库尔会直接来和你对接询问近况——他刚出生没多久，按照血族年龄算还没有你的儿子鲍勃大呢，还请多照顾照顾他。”路翊哈哈一笑道。
　　劳蕾尔非常难得没有绷住，掩嘴嗤笑了一声。
　　刚刚还秉持着血族骄傲的德拉库尔的脸迅速憋红了，一方面是被地下城大人亲自指出还是个孩子而感到羞耻；另一方面是被对面的暗精灵女性嘲笑后敢怒不敢言的憋屈。
　　可恶！区区黑皮精灵……可偏偏地下城大人很喜欢他们。在桌上的顺位，劳蕾尔最靠前……
　　非常遵守尊卑排位等规矩的德拉库尔瘪了瘪嘴，只能把气吞进肚子里。
　　“哪里哪里，我是怕我做得不好……”达斯连忙道。他看着德拉库尔那张足以迷倒许多年轻少女的英俊脸庞上短短几秒内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结合布莱克先生的解释，原本的惶恐少了几分。
　　确实挺像小孩子的。
　　“我也只是向你介绍一下共同信仰着神灵大人的同僚们，”路翊清了清嗓子，又无意间强调了一次，“我是地下城神灵指定的代理人，但我偶尔也会有别的任务要出远门去办。到时候除了神谕，就请认准这几位吧。不过别忘了，你和他们是平级。”
　　他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不过从达斯僵硬的点头回应来看，没起到太多正面效果。
　　此时此刻，达斯在心中不禁对深不可测的布莱克先生更多了几分敬畏。只知道他是一位来历不明充满神秘感的强大魔法师，如今一看，地下城里的这些种族代表人似乎都对他恭敬有加，由此更可见得他的地位仅在神灵之下吧？
　　“原来是布莱克先生你要出远门啊。我了解了，我会努力配合德拉库尔先生的工作的。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地面上的这些都打理好的。”达斯认真地回应道。他虽然不擅长人情世故和演说，但做事情是一等一的脚踏实地，路翊对他干活很放心，压根没有刻意多提点两句。
　　嘱咐了一句今日所见所闻以灵魂名义起誓禁止外传后，路翊又将地下城的负责人们一位位送走。达斯看着完全超乎他常识外的空间魔法，再次瞪圆了眼睛。
　　这样的布莱克先生无比遥远、伟大，仿佛传说里的人物。与平时交待自己如何经营餐厅，如何建造澡堂的那种商人形象判若两人。达斯认为如果自己更有文化一些，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在教典、甚至历史书中瞥见他的身影。
　　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布莱克的非比寻常。
　　“布、布莱克先生，您……”
　　见达斯和自己之间产生了无形的距离感，路翊眨了眨眼睛，晃了晃一根手指：“信息量太大了？不好意思哈。对了，最近鲁弗斯应该会过来，他们在地上居民区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吗？”
　　“噢！当然了，我一直都放在心上。我听说还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女士也要过来，特意安排在年轻男人分布较少的区域。如果有时间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路翊欣然接受。他时隔已久顶着布莱克的外表在地面上闲逛，从旅馆一路来到居民区。
　　一开始只占据了一个路口的住宅区如今也扩张了。建筑工地优厚的待遇吸引了不少城镇里的青壮年前来暂住。这里的酬金给的不比富商家里少，临时住宿虽然多人住一个房间，但环境条件不差。重点是管饭，每顿的食物都非常独特且美味。
　　绕过充满了壮汉笑声和喧嚣的临时工居住区，路翊和达斯来到稍远一些的地段。这里目前还没有太多的建筑，只有零星的房子搭建起来。在计划中，路翊想要在这里开一个甜品店，旁边或许可以搭配一些精致的饮品店，用于连接之前那块平价消费区和未来远处的高级西餐厅、礼品店等地段。
　　“毕竟是布莱克先生你的朋友，而且我也知道鲁弗斯先生他们的出身不俗，特意安排了独栋的房子。虽然面积绝无法和他们以前居住的庄园一角相提并论，但舒适度应该是一等的，”达斯拿出一串钥匙来，在前面主动地弯腰开门，“你上次说什么……新屋子一定要提前散味道？我没太听懂是什么意思，不过我还是照做了。现在应该好多了吧？”
　　“不一定真的有奇怪的气味，但刚完工的屋子会有对身体不好的事物，比如残留的油漆啦，胶水啦……我们所有的建筑都要遵循这一点，不能一完工就立刻使用。”路翊再次提醒道。虽然这世界有圣法师，但他们不是医生。只治意外伤痛不治慢性病，更治不了癌症。
　　“是的是的，我已经尽可能地将这个说法告诉身边的人了。哈哈，还是你这样的‘绅士’懂得多些。我们这些人住宿都成问题的时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达斯憨厚一笑，钥匙一转打开了房门。
　　这里的贵族还有些讲究，平民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一点，这让路翊无奈之余颇为焦急。
　　达斯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布莱克先生先一步进屋。
　　这是一间相当精美的小房子，一楼进门是客厅区域，后面有一个简易的小厨房和一间面积不大的房间作为客房。从木质楼梯来到二楼是两个卧室，主卧内带有盥洗室，次卧则要去一楼使用。
　　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房子里无法直接在浴池洗澡，只能烧水倒进大木桶里搬进浴室里使用。不过幸好再过不久公共浴室就要开始对外营业，到时候只要免费送他们一张月票就可以轻松解决这个问题了。
　　“主卧是给鲁弗斯先生的，对吗？”达斯猜测道。
　　路翊笑着摇摇头：“虽然这要问房屋的主人，也就是他自己的意愿，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会说‘不，主卧给莉蒂希娅住，我住在隔壁……哦不，其实我住在一楼的小房间里也可以’。”
　　“你学鲁弗斯先生的语气学得真像！就是那种认真、一字一句的感觉，还有看着对方眼睛诚挚的感觉……”达斯惊异地感慨道。
　　“是吗，哈哈，可能最近听多了。”路翊用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意识到这不太符合布莱克的人设，很快就放下了。
　　“总之，基础的客厅矮桌、床上用品、梳妆镜，还有小厨房用的柴火以及调料锅子也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之前说不确定是否还会有一位女士入住，所以我把客房里的东西也安排了进去。如果到时候就两个人入住，让鲁弗斯先生还给旅馆就好。”达斯简明地陈述道。
　　“你办事很稳妥，我放心。这里环境还真不错，看得我都想来住了。”路翊由衷感慨道。他在地下城的房间处于一种不与任何外界相连通的状态，自然不会有半点日光。树屋的窗户里照射进来的也只有暗夜森林那幽幽的“月光”。住在地上旅店倒是光线明亮，但终究还是只有一个隔音一般般的小房间，和真正的房子有一定距离。
　　“布莱克先生真会开玩笑。这里的地都是你在替神灵大人安排掌管，祂应该很乐意赐予你一间屋子。别说一间，十间都不成问题吧！”
　　达斯这话说得还真没错。路翊在心里点了点头。这间屋子的所驻地，或者说这整片的地下城区域全都是自己的，确实想怎么住怎么住。
　　辛辛苦苦在现代工作多年，一直租房子的路翊一朝得到了“房屋自由”，突然还有那么点不习惯了。
　　【作家想说的话：】
　　虽然决定往北走，但这次旅行的终点会是王都！
　　所以那个转折点的剧情快了——
　　中间发生了什么很快就知道啦（不一定，要看更新速度……）


74 “蓝发天使”塞兰丁（附图）
　　八月中旬，距离莉蒂希娅的十四岁生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虽然因为对外宣称依旧病重所以没有举办生日会，不过女仆洁拉私下悄悄亲手准备了奶油蛋糕，鲁弗斯不擅长烘焙但也出了一份力，给了她一份惊喜。三人在卧室过了一个私密而温馨的生日。
　　鲁弗斯也借此机会将自己与莉蒂希娅即将离开克劳福德庄园的事告诉了洁拉。莉蒂希娅由她贴身照顾，这个计划迟早瞒不过她。
　　况且这么多年来莉蒂希娅已经将洁拉当做了姐姐和朋友一般的存在，鲁弗斯出于私心很希望她以后也能陪伴莉蒂希娅。可毕竟洁拉的卖身契约被握在奧琳朵夫人手上，一旦逃离，可就不只是私下派人追寻那么简单，她会触犯斯佩国的法律，在境内被当作通缉犯对待。
　　得知鲁弗斯和莉蒂希娅的规划后，洁拉陷入了暂时的犹豫中。
　　“没关系，洁拉。你没有必要和我们去冒险，未来没有着落不说，还会背上逃跑的罪名。”
　　“到时候我会找一个好借口将你支开，不让你承担看护不当的责任……”
　　尽管鲁弗斯兄妹这样说了，洁拉还是没有立刻点头，而是呆呆地看着两人。
　　很多很多年前，为了养活弟弟们，她被以极低的价格被父母卖掉了。
　　“洁拉”是女仆长送给她的名字。因为比莉蒂希娅稍长几岁，所以被派到莉蒂希娅身边做贴身仆人兼玩伴。不过当年斯坦老爷还身体健康，除了自己还有好几位女仆同僚一起工作。后来她们不知不觉地逐渐消失了，原本虽不热闹但好歹有人出入的房间里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佣人。
　　奧琳朵夫人吩咐她随便照顾一下莉蒂希娅，定期来汇报兄妹两人地情况。要求不高，只要人别死，漂漂亮亮地待在屋里就行。
　　洁拉起初什么都没有想，只和以往一样顺从地回答了：“是。”
　　在她还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时期就已经失去了作为独立个体的人生，现在也只不过多了一些活儿罢了。
　　但莉蒂希娅却是仿佛一位神奇的圣法师。洁拉逐渐感觉自己平静得犹如一滩死水的心照进了日光，变得波光粼粼。
　　莉蒂希娅会不停地与沉默寡言的自己搭话；会偷偷跑去厨房和自己一起做吃的，弄得纤细漂亮的双手沾满菜汁和面粉；会偷偷收拾屋子；哪怕后来病倒后也总操心自己是否干了太多活儿……她们像朋友一般分享点心，回味鲁弗斯少爷带回来的冒险故事。莉蒂希娅甚至经常邀请自己换上睡衣，在同一个被窝里一起入眠。
　　在这个逐渐无人愿意踏足的、不受欢迎的庄园小角落，洁拉开始渐渐地感受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她想一直陪伴在莉蒂希娅小姐的身边。
　　虽然是老爷的私生女，但奧琳朵夫人似乎有意安排莉蒂希娅未来的婚事。她找的联姻对象别的不说，至少家庭条件不会太糟糕，一名陪嫁女仆还是养的起的。洁拉想着，等未来那一天到来，自己就可以作为贴身女仆与莉蒂希娅一起前往新家。
　　莉蒂希娅结婚后作为兄长的鲁弗斯一定不方便随时探望，到时候她会算上少爷的份，尽可能地保护小姐不受丈夫和新家族的欺负。
　　这就是从小被贵族买下的洁拉所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未来了。
　　现在突然得知他们兄妹的人生还有其他道路，而自己也懵懂地被拉着同样站在了同一个交叉口上，她的心脏先是一滞，随后突然跳得很快，久久不能平息。
　　因为洁拉隐约知道，接下来的决定或许会影响自己一辈子。
　　……
　　“总之，还需要安置什么就和达斯说吧。”
　　顶着布莱克脸的路翊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呵呵地对面前的鲁弗斯说着。
　　总算还是在出发前见了一面。他原本准备远游回来再收拾鲁弗斯兄妹的房间，但在看过房子后，他却忍不住提前打点了起来。正好鲁弗斯带着一些生活用品来了地下城一趟，路翊借此机会带他去看了一圈。
　　“真的太感谢了。我从未想象过我可以和莉蒂希娅拥有这么大的房子……这真的可以吗？暗精灵那边已经同意了？不需要我们签什么协议，也不需要付押金？到时候搬进来的租金又要怎么算呢？”鲁弗斯问题一个接一个。他原本的期望甚至还未达到旅馆单人间的水平，只要住起来有大通铺的环境就满足了。看到房子后他确实惊喜又感动，但随之而来的是些许惶恐。
　　都说免费的才是最贵的，鲁弗斯虽然信任布莱克这位朋友，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布莱克可是一位颇有敛财手段的商人，这他再清楚不过了……
　　“请相信我在暗精灵那边的信誉，鲁弗斯。这是我作为朋友给你的优待，你可以放心接受。协议可以等住进来再签署，租金嘛……如果到时候你或者小莉蒂希娅能在地下城任意设施里工作，那处就算做员工宿舍借给你们免费居住了。”路翊耸耸肩轻松道。
　　“两层楼、独栋的‘员工宿舍’？”鲁弗斯抬起一边眉毛，再次确认道。
　　“都说了，这是朋友的优待。你不必这么疑神疑鬼的。噢——难道你觉得我准备坑你？”路翊故意问道。
　　“别这么说。你知道，我只是因为待遇太好了而良心不安……”
　　面对路翊的以退为近，鲁弗斯一下子就败下阵来，一脸不希望他误解的表情解释道。
　　见对方拿着酒杯抿了两口，嘴角挂着愉快的笑容，鲁弗斯知道他没在意，于是松了口气接受了他的好意：“总之，我要再次感谢你。等到时候搬过来了，不管要干体力活儿还是什么的，你尽管使唤我好了。莉蒂希娅她由于身体缘故能做的不多，但如果是坐着写写字之类的活儿，她还是没问题的。”
　　各自喝完自己的那杯果酒，鲁弗斯拿走了提前准备好的两个月用量的药品，一如既往地珍重装在背包里。至于房子的钥匙，他考虑到后续要去一趟王都，回来又要摸黑离开庄园赶路，担心仓促中弄掉了，于是还是交给达斯这位负责人保管。
　　现在达斯一家人在地下城外有了住处，一家人都在附近活动，几乎随找随到，鲁弗斯对此很放心。
　　“最近有冒险者小队到达了第三层最深处，那里似乎有一间内部宛若迷宫的破败洋馆。大家都怀疑突破口就在那，可是目前还未找到……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可惜现在不是冒险的时候了，”鲁弗斯见布莱克一副毫不惊讶的神情，就知道这种消息对他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他拖长音“嗯”了一声，又继续道：“顺带一问，消息灵通的布莱克先生最近手上有那位神灵代行者的消息吗？”
　　路翊耸耸肩：“没有，一点影子都没有。他可真是神出鬼没。”
　　“……好吧。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他或许就在我们的不远处。但显然，如果他不愿意，是不会让我们见到他的。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吧。”鲁弗斯有些遗憾地勉强扯了扯一边的嘴角。虽然很关心神灵代行者的事，但就像刚才他说的一样，现在不是那个时机。
　　路翊先是身体僵硬地愣了一瞬，眨了眨眼睛后望向鲁弗斯，见其表情诚恳不像在试探什么，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这什么直觉啊？真准……
　　就在他刚刚放松之际，只听鲁弗斯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我该走了，其实出发前我本想去地下二层拜访一下斐的。不过这次在地面刚好遇到了外出回来的你，我就在想斐是否又会碰巧不在家？那我就白跑一趟了……哈哈，难以想象每次都那么巧。”
　　“呃，的确。或许你应该去看看，现在或许真的在呢？凡事总有例外。”路翊僵硬地笑着劝说道。他能保证，只要鲁弗斯不强行拉着自己一起下去，等对方走到二层的时候斐肯定能在家。
　　可惜鲁弗斯这次真的没想多花时间停留，他还有一趟东西要运送。一次拿太多日常用品出城，他担心走漏风声，只好先按照平时冒险的行李重量多带几趟。好在他们俩兄妹的日用品并不多，相信很快他就可以完成。
　　突然，旅馆外传来一阵喧嚣。
　　“发生什么事了吗？”鲁弗斯神色一凛，本能地伸手去握剑柄。
　　路翊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不过他很快就听出外面闹哄哄地声音里没有惊慌和恐惧的心情，大多是好奇与兴奋。他猜测可能是发生了什么热闹事儿，所以大家都去围观了。
　　“是塞兰丁小姐！奧格登家族的那位‘神圣的蓝发天使’！坎蒂达教会总部大主教门下最富盛名的魔法师！”一名冒险者一边趴在窗户边上往街道上张望，一边不忘好心地对鲁弗斯他们解释。
　　听到“教会”、“大主教”这些名词，路翊虽然没做贼，但依旧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里还是地下城的能力范围内，路翊无需走到外面去凑热闹，只要将视线投向外面即可看到全貌。他敷衍地哼了两声，假装认真喝酒，实则暗中观察。
　　“神圣的蓝发天使”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但不太多。
　　这是一位年龄约十七岁、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犹如雕塑上柔美的天使一般的年轻女性，少见的淡蓝色头发在脑后整齐盘起，又用细细的麻花辫配以白色缎带环绕两圈，只能从她蓬松的刘海看出她天生卷发。
　　她身后跟着四个身着长女仆裙与皮靴的佣人，这在大多是平民来往的地下城附近是非常夸张的大排场。她们的神态看起来就和贵族小姐一样，腰间配有匕首或长剑，手上拎着数个红蜘蛛服装店的大袋子。从数量上看，“蓝发天使”的这些消费足以让普通家庭吃好几年的饭。
　　路翊突然想起了什么。
　　这不就是之前临时小队中的西蒙提到过的，在北方最大的城市哈斯顿城遇见的贵族教会少女吗！
　　既然她已经拿到了衣服，说明早就来预定过。不过路翊对其毫无印象，而且也不记得之前出现过类似的骚动，这说明很可能以前来的不是她本人，而是那几位侍女。
　　随着裙摆飘动露出的结实小腿、有一定磨损的平底靴和武器、手指上因为握剑产生的茧子……仗着自己可以随意观察，路翊仔细地打量了这几位女性。
　　看多了冒险者，路翊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这几位女仆打扮的女性应该随便拎出来一个肉搏战斗力都比自己高。名义上是侍女，实际上是护卫。
　　“塞兰丁……我听说过她。奧格登家族是王都拥有悠久历史的贵族。你也知道，斯佩的王族和神权相辅相成，有时候可以说教会甚至凌驾于皇室之上。以这位小姐在教会总部的地位，说她比公主还要尊贵也不夸张吧。”对于王都和贵族这方面，鲁弗斯知道的比路翊多。他忍不住感慨，塞兰丁这样的“教会新星”竟然只带着几个侍从就跑来如此偏僻的地方，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教会总部的人不能随便出门吗？”路翊问道。
　　鲁弗斯点点头：“具体我也不确定，但从结果上来说很少见。我之前也说了，斯佩王族和教会相当，比如说大主教安东尼奥・　弗雷德。在大部分人的认知里，他要是离开王都教会总部，那可能是比国王出访还要隆重的事。他门下的直系弟子们固然也半斤八两。”
　　“原来如此……看来地下城现在很抢手啊。”路翊尬笑了两声。
　　不知道塞兰丁此行的任务是什么，总不会是来吃喝玩乐的。路翊在心里祈祷着。不论如何，至少她在这消费了不少，希望那些漂亮衣服能打消光明女神教会对地下城的偏见，认识到如今的地下城神灵是个鼓励自民专心吃饭搞钱，无心侵略外族的家伙……
　　“你不想去看看？”鲁弗斯的问句打断了路翊的内心戏。
　　“真遗憾，我对那种类型很不感兴趣。”路翊夸张地摊手，摇了摇头。
　　鲁弗斯忍不住笑了：“也是。或许在你看来那位天使一样的女性还没有一碗史莱姆冻或奶油松饼动人。”
　　“你呢？”路翊反问道。
　　“可以的话，我一点都不想在这种地方看见贵族，难得喘口气……”鲁弗斯叹了口气，“毕竟很快我就会在坎蒂达看到一大堆了。”
　　见他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路翊无奈地笑了一下。鲁弗斯虽然是个直男，但却好像对大部分男人向往的美女一点憧憬都没有。对此路翊既感到一点毫无必要的忧虑，又有那么点隐隐的庆幸。
　　午饭来到了尾声，路翊将投向街道上的视线收回，专心于眼前的甜品和交谈对象。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又要出远门了，再见应该就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了。到时候去你家吃饭。”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新家开火的习俗，但路翊还是顺口就这么说了。
　　“当然欢迎。”鲁弗斯诚恳地答道。布莱克在房子一事上帮了自己这么多，别说吃一顿饭，就是每天都来吃也不是问题。
　　至于布莱克要出远门去哪里，鲁弗斯没有问。他早就习惯布莱克飘忽不定的行踪与保密主义。识趣地不去探寻也是作为朋友的交往准则之一。
　　……
　　与此同时，路翊观察到外面的街道上有了第一个勇于踏出第一步，上前与塞兰丁搭话的男人。当然，他被四名女仆以人墙隔离在塞兰丁的几米之外。
　　“邀请我共进午餐？你，邀请我？”塞兰丁的脸色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用甜美的声音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遍，随即忍不住掩嘴笑了一声。
　　“请不要打扰塞兰丁小姐，这位陌生人。”塞兰丁身前的短发女仆眼中闪烁着警告的冰冷目光，看向男人。
　　“没关系。什么样的水土养育什么样的人。在这样偏僻的乡下郊野，这位男士的言行举止也是有迹可循的。”她笑着微微昂起下巴，言语间用词很文雅，可神态却表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嘲笑。
　　第一位男士感到挫败，很快就灰溜溜地把自己融入回了人群。不过在场的很多男士们却并未放弃，继续好言好语地邀请塞兰丁。
　　“请不要挡着塞兰丁小姐的路——”
　　女仆恼火地想要转头向塞兰丁请示自己能否动用武力，但却发现她的目光已经离开了眼前嘈杂的人群，向街道前方眺望。
　　顺着视线望过去，只见那是一个高大的红头发男性和一个笑眯眯的男性并排而行。后者有着亚麻色的卷发，模样与旁边的英俊男性相比就太过普通了。两人看起来关系很不错，一边专注地有说有笑，一边往驿站的方向前进，压根没有给聚集了不少人的街道一角投来哪怕一个多余的目光。
　　“那应该是出自南大陆沃卡诺岛那边的发色，不过他的皮肤却很白皙，像北方人……或许是两陆混血。挺少见的呢。”塞兰丁身后的另一位马尾辫女仆立刻低声介绍道。
　　“不，不是他。旁边的那个。”塞兰丁小声且快速地翕动嘴唇说道。
　　“诶？亚麻色卷发的、看起来很面善的……魔法师……啊，”马尾辫女仆惊讶地低声叫了一个音节，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那位就是传闻中的‘布莱克先生’？与暗精灵关系甚密，对地下城内部了如指掌，出身背景成迷，据说从地下城出现开始就一直徘徊在附近的……”
　　“每次来附近探查他偏偏都不在，而且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哪。没想到是这么普通的人。”另一名女仆小声念叨道。
　　塞兰丁脸上露出了胜利者一般的满意微笑。
　　“找到了。我有预感，一定就是他。”
　　塞兰丁抬起纤细的手掩着嘴，忍不住语尾音调上扬：“安东尼奥大人一定猜不到一切竟然会如此顺利。”
　　【作家想说的话：】
　　图是我自己绘制的塞兰丁（比较擅长画女孩子……男性角色可能会约稿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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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兰丁 （CELANDINE）一种花，就觉得挺好听的！没有太多含义啦。不过这算个重要配角，可以记一下
　　写完小帅哥又忍不住写美女了哈哈哈。虽然出场还挺有排面的，但这位塞兰丁小姐在本文里可能会逐渐变成谐星（男主害的）


75 到达伊斯米特雪原
　　和鲁弗斯告别后，路翊目送他往斯佩返程后，独自走向马棚最深处。
　　原本小小的马棚如今已经扩建到可以称之为“驿站”的程度了。外面有等活儿的车夫和临时停放的马车，里面则是按时计算使用的马棚。甚至这里还多了几匹闲置的马可供冒险者们付押金租借。
　　路翊在最里面有一个专属间。年初需要自己四处奔波进货，他买了一匹马一辆车，不过后来渐渐不需要自己事事亲力亲为后这匹马出场的机会就变少了，路翊将其完全交给了茱莉女士打理。如今它被养得膘肥体壮，深棕色的毛皮泛着黑黝黝的亮光。
　　“布莱克先生，是来取您的马吗？它最近精神很好哦！”马棚的值班人认识布莱克的脸，知道这是茱莉女士的顶头上司，立刻热情地过来迎接带路。
　　她笑容灿烂，和热情好客的茱莉女士有着一脉相承的精神面貌。路翊知道茱莉现在算是管理层了，逐渐将驿站的工作交给了新来的员工们。路翊注意到照顾马匹的女士尤为多，稍一打听才知道，很多姑娘都是茱莉的同乡，或是附近村落的女性。他们大多农家出身，有照顾饲养动物的经验，但却很少能够在城镇的驿站找到工作。
　　女性体力不足，而且只要结婚很快就会辞去工作回家照顾老人孩子和家里的农田。虽未明说，但大部分原因都是这个。
　　“茱莉女士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们，就算有家庭也可以很好地工作呢。多亏了她和布莱克先生你提供的机会，这下像我这样身无所长的女性也可以攒下一笔钱了。”说话的功夫，马棚的值班人已经把布莱克的马牵了出来，熟练地取出汗垫、马鞍、肚带等装备有条不紊地为其安装。
　　“这是什么话？你会照顾动物，会写日期和简单的人名……你衣服上有修补的痕迹，不过看起来很自然。你应该也很会做针线活吧？都会这么多了，怎么能叫身无所长呢？”路翊哭笑不得，反驳了一句。
　　穿着围裙的女性惊讶地下意识碰触了一下腰间原本破了洞的地方，她用同色线缝好后痕迹一点都不明显，没想到布莱克先生一边聊天一边走路竟然还能观察到。
　　“这个，这个……布莱克先生，你一定是不知道，其实照顾马、羊，还有缝缝衣服这些小事，大部分农家女都会的。”她不好意思道。
　　“那说明你们都很厉害啊！我就不会这些。”路翊感慨道。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想当初自己第一次从城里买来这马的时候，在休息处毫无常识地靠近马后，要不是躲避及时，八成要被它一蹄子直接魂归地下城。
　　“布莱克先生……”女性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辛苦你了。我自己牵出去就好，你去忙吧。”路翊见马鞍已经安装完毕，从对方手里接过牵绳。他自然感受得到对方心中的感触与些许酸涩，不过这样煽情的场景他不擅长应付，所以故意打岔避开了。
　　离开驿站时路翊注意到商业街那边的骚动似乎还未平息，不禁在内心感叹了句“贵族美女有时候也挺不容易的”，没有太过关注，带着怎么看都精简过头的行李跨上马匹踏上了旅途。
　　……
　　八月中下旬。
　　斯佩北平原与伊斯米特雪原交界处。
　　“这里就是，伊斯米特雪原……”
　　路翊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的世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地图上，斯佩北平原是一整块宽敞平坦的土地，偶有丘陵和小山。严格来说这并不属于斯佩的领土，但由于没有任何势力居住于此，所以也没有准确的地名，久而久之大家就叫它“斯佩北边的那块地”——路翊的地下城也在这片广阔的区域。
　　在地图的某一交界处，牛皮纸色的土地突然被涂上了白色的颜料，从这里开始就是常年被冰雪覆盖的伊斯米特雪原。
　　理论上从这一条线开始就是克里斯塔洛山脉上居住的“雪山女神”的领土。不过和有着成熟国家体系的斯佩不同，这里没有国家，最外围有游荡的蛮族，内圈城镇村落也较少，多是以家族和部落为单位生活的游牧一族。山上的宫殿里居住的是被尊为神灵代行者的圣女，而非女王或国王。
　　他们与外界来往甚少，这些就是路翊来到异世界后至今打听到的北境所有消息了。比起在斯佩国处处修建教堂、传播古老传说的光明女神教会，北方的种种都异常神秘。
　　在北平原依靠模糊的地图和技术并不成熟的指南针，路翊自出发后马不停蹄地前进了一周多。
　　一开始他还有心情欣赏野外的自然风光，偶尔凭借新掌握的魔法“黑暗之环”与威力得到了一定提升的“灵魂灼烧”狩猎几只魔物，并感慨自己的实力不同于当初了。可很快路翊就开始感到枯燥无味。毕竟平原面积那么大，看来看去都是相似的风景。在没有gps和导航的情况下，路翊只能勉强确认自己在往北方走，却不能得知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雪原。
　　而且这一路也没个旅伴，实在是太无聊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就连半夜在脑中听听血族德拉库尔那声情并茂的当日汇报都成了一项乐趣。
　　其他倒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据说最近冒险者蒂姆，也就是之前短暂结伴过的弓箭手从城里带回来了“往生花并无危害性毒素，且很难在斯佩国的土壤上生长”的消息。安全性得到了保障，再加上地区限定的独特感，配合伊桑所带领的侏儒团队撰写的地下幽灵传说，让往生花在普通人间的推广得到了不小的助力。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地下城的很多幽魂并没有恶意……或许他们诉说的故事都是真的呢？如果这些花承载着思念，我想把它们带去地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是某位冒险者的原话。
　　想到虽然幽魂由自己创造，但就像幽灵旅店老板娘多洛丽斯一样，他们或许真的有生前的故事，路翊听了这话后也颇为触动。
　　总之除此之外，地下城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当初从买土豆到卖回复药都要路翊亲力亲为的地下城，如今像一个被小齿轮组合起来的自动装置，可以顺畅无阻地运行起来，这让路翊欣慰不已。
　　他想到了自己当初玩各种经营类游戏时开局的热情与兴奋，后期逐渐积累起资源后回头看看最初的截图，油然而生的满足与成就感。
　　唯一不同的是，玩游戏的时候在满足过后迎来的是麻木和无聊。而现在看着聚集了居民和不同种族的地下城时，路翊心里只有难以形容的温暖感。
　　这次出行探索周边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们。
　　路翊希望弄明白地下城当前的处境。仔细想想，他的地下城地理位置颇为尴尬，夹在两名女神的势力范围之间。而且“地下城之神”还自带一股反派味儿，保不准哪位看自己不顺眼，想要防患于未然呢？
　　这一路走下来，路翊想了不少诸如此类的事情。
　　“阿嚏！”
　　路翊骑着马踏入了雪原地域，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与此前截然不同的凛凛寒风。周遭的冷空气直接被吸入肺中，刺得他喉咙和鼻腔都酸涩得发疼。
　　这里的体感气温比当初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野外还要低，要知道那可是十二月啊！
　　很难想象，仅仅十天左右的路程，地上的气温竟然能有仿佛跨越了一片大陆的差距。路翊回头眺望了一眼那道异常明显的土地分界线，意识到了什么。这不是一个完全靠科学和地理可以解释的世界，很有可能，伊斯米特雪原虽然距离山脉有一定距离，但也受到了雪山女神的影响，所以变得出奇得冷。
　　“呃……打扰了？”路翊联想到自己在地下城附近的权能，突然不太确定是否自己已经进入了雪山女神的监控射程。毕竟他还在成长中，而人家可能活了几千岁了，可视范围特别大也说不定。
　　出于礼貌，他清了清嗓子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不用在意我，我只是来观光旅游的……没有别的意思。哎，两手空空的其实也不太好哈？下次如果去山上，我会把见面礼物补上。”
　　“……”
　　白茫茫的雪原上回荡着呜呜的冷风声，卷起的积雪在地面上的低空断断续续地飞舞，除此以外一片寂静。
　　一个人呆久了，精神可能不太正常了……路翊扯了扯嘴角，庆幸身边没人听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发言。不管雪山女神是否真的存在，又是否听到了自己的话语，总之他的礼节做到位了心里也就踏实了。
　　“那边的外来者，不许动！”
　　路翊听到一声粗鲁且高亢的命令声，用的是另一种语言，但他却毫无道理地听懂了。路翊微微一愣后立刻提起了警觉，他的马匹受惊地抬起前蹄，路翊连忙拉扯缰绳试图让它冷静下来。
　　他根本没看到哪里有人影，但却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与马蹄声。在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停留了十多秒后，路翊才在视野尽头翻起雪浪的地方看到了来者的踪迹。
　　“你们好！我是从南边来的。我没有敌意，只是来观光的！”路翊高声答道。稍稍抬起自己握着缰绳的双手，示意自己并未拿起武器。
　　从飞起的雪后靠近的人群……或者说外貌呈人形的队伍看清了路翊的身型，见他身材纤瘦，背后背着一根魔法师专用的长杖，腰间的小匕首看起来除了宰只小动物外也干不了什么，这才略微降低了敌意。
　　“是个人族的魔法师！是南边那个国家的人吗？他怎么会说奥克语？”惊讶和狐疑的窃窃私语迅速蔓延开来。路翊和对面隔着十多米，动也不是，下马也不是，就这样尴尬地待在原地，仿佛一只珍稀动物一般被围观。
　　奥克语……原来这是单独的一种语言。路翊听着他们的讨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开口就是对方的语言，就像是当初没有经过学习就掌握了斯佩语和暗精灵使用的语言一样，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一个自动转换器，可以自由翻译任何语种。
　　在这僵持不下的时间里，路翊快速观察了对面队伍的构成。
　　这是一只精简的小队。其中最矮的家伙也有近一米九，他们的皮肤有的呈灰蓝色，有的是灰绿色，隔着风雪都能看出其干燥与厚实。耳朵厚大而尖，面部较为扁平，浓密厚重的小卷发感觉已经全部粘在一起了，看着就暖和。除此以外，所有“人”的头上有长短不一的对角，嘴里有明显更接近野兽而非人类的粗长獠牙。
　　用“兽族”的说法可能有些误导，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明显呈现某一特定动物特征的人形种族。这些家伙更接近路翊印象中某些奇幻作品里的“奥克族”，或者说是绿皮的“半兽人”。
　　往往这个种族被冠以凶恶、野蛮、邪恶的标签。某种程度上算是哥布林的进阶版。路翊穿越过后不久还在纳闷，哥布林都有了，奥克族却迟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地下城，不论从哪方面它们和地下城挺搭的，难不成是因为他们战斗力强、“等级”高，目前地下城开发的深度还不够？
　　搞了半天，原来它们的确存在，只不过不是自家的啊……
　　路翊看了看他们厚重到仿佛刀剑不入的身躯和毛发，一眼就能得知奥克族的御寒能力极强，归属于雪山女神也挺合理的。
　　“喂，你，就是你！瘦弱的魔法师，你不要胡说了。独自来这里观光？怎么看都不正常！我知道，你是斯佩国的人类派来打探消息的那个什么……呃，怎么说的来着？”
　　“间谍。”
　　“呃……不、不太对。”
　　“……噢，你是说探子！”
　　“对对，探子！你是斯佩的探子！”
　　“……”
　　路翊表情微妙地沉默了数秒。
　　不是自己家的也好。虽然看起来力气很大能干不少活儿，但怎么瞧智商都不太高的样子。
　　“请仔细想想，谁会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魔法师当探子呢？而且我也不是什么斯佩人，根本不在那居住！”路翊拍了拍胸口，诚恳地保证道，“我是从其他大陆独自来观光的旅行者，迷了路后身上的粮食吃光了，水壶也没了……”
　　几位高大健壮的奥克面面相觑，派出其中一位走近了路翊的马，让他不要动，随即打开了他的行李袋，发现里面确实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折叠睡袋，一张北大陆地图，还有一个模样怪异的仪器。
　　“这是做什么的？”奥克警惕地问道。
　　“是一种可以指明大概方向的道具。”路翊看到对方像看洪水猛兽那样看着小小的指南针，拿起来后晃了几下，又原地转了一圈，随即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跑回了同伴身边与他们分享。
　　路翊不禁在心里想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短了，现在却油然而生了第二次穿越的错觉。比起斯佩王国那边的人类，这些奥克族的文明发展是不是落后了些？这中间隔了的只是平原与雪原，不是太平洋吧……
　　“我们拿他怎么办？要带到族里去吗？他为什么会说我们的语言啊？”
　　“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威胁。你看他比圣族那群人类还矮，而且大腿还没我胳膊粗呢。还有，他那根魔法杖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以前我们不是见过从山上下来的圣族魔法师吗？他们的杖亮闪闪的，还会发光。相比之下，我看这人估计不会有多厉害吧……”
　　兄弟们，小点声行吗？我都听到了……物种不同，请勿比较。路翊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不太聪明，开始忽悠


76 来到奥克族部落
　　等得手都被阵阵寒风吹得僵硬了，路翊终于迎来了奥克族们对自己的“审判结果”。
　　“带他回去，交给部落的长老处理吧！喂，你把背后那根杖交给我们。”奥克凶狠地瞪了路翊一眼，没好气儿朝他挥了挥手里巨大的锤子，命令他别耍心眼，跟着他们走。
　　路翊没有半点反抗之意，法杖对可以无声施法的自己来说毫无意义。而且他此时正乐得跟他们回去。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收集信息，涨涨见识。去奥克族的部落做客比漫无目的地赶路要有意义得多。
　　在路上，几个大块头凑在一起小声地窃窃私语。这些奥克族似乎还没适应路翊这个人类能听得懂他们的语言，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音量还是能够让路翊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很可疑，但这家伙这么瘦小，身上还没有吃的，要是丢在这肯定很快就死了……”
　　路翊忍不住小幅度地弯了下嘴角。虽然看着蛮横，但这群家伙本性不坏嘛。
　　趁前行的这段时间，路翊又仔细地近距离观察了这支队伍。
　　他们一行都没有坐骑，靠双脚前行，此处应该距离营地不远。看他们的装备和武器，原材料看起来品质都很不错，不过工艺却相当粗糙，大概率是狩猎到魔物后自己手工制作的。
　　“你们穿的白色皮毛看着可真暖和，这是什么毛？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路翊忍不住问道。
　　“这是冬狼！它们要是站起来可比你还高嘞，凶暴得很。”一名奥克拍了拍胸膛，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自己比那凶暴的狼还要强悍。
　　“哇，这么厉害，”路翊干巴巴地抬高了声线捧场，“那你们身上这个像石头又不是石头的护肩呢？”
　　“这是名为戈尔贡的魔物，要是用你能听懂的解释来说的话，应该叫石化牛！一只那玩意可比三个你还要宽。”另一只奥克粗声粗气地答道。
　　“……”虽然很乐于见到你们对情报毫无保留的分享欲，但为什么每句话都要提一下自己的体型？莫非奥克族天生歧视瘦子？
　　路翊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继续维持着他不太走心的捧场。
　　他在这一路又相继知晓了名为“耶提”，长着羊角猿面，体型近似北极熊的凶残魔物；外形犹如巨大螳螂、以尖锐如刀的前肢进行攻击、通体银白的“冰魔”；还有庞大的“猛犸象”，它们轻易不会屈服，一旦驯服会是很棒的交通工具。
　　还有一种多出现于高空和山上、后脚和马蹄相似的四足魔物“骏鷹”。不过比起前几种魔物，奥克族对其描述得稍显含糊。 路翊想了想，估计是因为这群奥克族并未亲自去过山上，所以对其只知道个大概吧。
　　路翊听着听着，大概得出来一个结论，那就是北方的魔物确实都长得很厚且体型庞大。魔法师暂且不说，仅看物理攻击和防御，像自己这样肉体单薄的人类确实很难长期生存于此。这大概也是奥克族们话里话外说自己是个豆芽菜的根本原因。
　　“听起来可真厉害啊。听说了这么多惊险的故事，我这趟旅行真是值了。”路翊一脸憧憬，用请求的语气拜托奥克们继续说说他们曾打败过的魔物。
　　“哈哈！听长辈说，南方斯佩国的人类都是贪婪、险恶的家伙。你倒是还挺讨人喜欢的！”奥克颇为满意地看了一眼路翊。
　　“我都说了我不是斯佩的了……”路翊无力地又重申了一次。
　　“南方，不就只有斯佩一个国家吗？我是这么听说的。”
　　“不是的。虽然斯佩很大，但斯佩的更南边还有南大陆，那里有很多小国。还有海上，有各种海岛。不一定有大国，但小渔村啦部落啦也许也有不少呢。”路翊也没去过其他地方，只能大概地描述一下。
　　令他惊讶的是，奥克们对斯佩国的人类认知似乎都来源于他们的父辈甚至祖辈。在他们愤愤的描述中，斯佩的人族随时都有可能北上抢占属于雪山女神的地盘。而他们奥克族是女神亲任的“边境守护者”，虽然辛苦，但这份工作对奥克族来说却是一份代代相传的荣耀。
　　“女神亲任啊？那可真是不得了啊！话说……这份差事除此之外有什么好处吗？”路翊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有！我们奥克族的族长，也就是最靠近山脚那边的大部落里，有女神代行者，初代圣女大人送给我们祖先的一枚不会融化的冰晶雕像，上面刻着我们勇敢的祖先，还有’边境守护者’的名号！”奥克话语之间，自豪的神情溢于言表。
　　好大好空的饼……！
　　路翊在心里忍不住咂舌。
　　相比包吃包住包澡堂子的地下城，雪山女神忽悠手下的成本未免也太低了。
　　仔细想想，或许这就是奥克族们镇守于此，而非圣族或传闻中的狼族龙族的根本原因吧……太好忽悠了啊。路翊不免阴暗地在心里如此揣测那位圣洁的雪山女神。
　　不过路翊肯定不会傻到把心里话说出口。就像自己不论做什么，地下城的那群孩子都会自动理解为“地下城大人深谋远虑、关爱子民”一样，他很能理解奥克族们无条件敬仰崇拜雪山女神的心理，所以并不准备插手人家的家事。
　　唯一不同的点在于自己还在事事亲力亲为，兼任自己的“神灵代行者”一职。
　　“那位圣女是谁啊？她住在山上吗？”路翊假装随口问道。
　　奥克族这下急了，因为眼前这位人类不敬的口气指责了他几句，说要在其名称后加上尊称才行。
　　不过说了半天，路翊发现奥克们自己也不知道圣女是谁名什么。她住在克里斯塔洛山脉主峰的山顶，神谕会从宫殿中一层层传下，只需听令即可。
　　只是据这些奥克族所说，雪山女神鲜少赐下神谕，圣女也难得出面。距离奥克族上一次得到神谕，大约已经过去百余年了。
　　“恕我冒昧，你们今年多大了啊……”路翊忍不住皱着眉毛问道。
　　“我，我二十。”
　　“十五。”
　　“我十七。”
　　“我最小！十三。”
　　路翊尽量保持自己的眼珠子没瞪出来。这一群粗声粗气的大块头年龄加在一起竟然凑不到三位数！
　　“你们看起来都很……成熟。”路翊巧妙地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谢谢夸赞！我刚成年，还总担心自己看起来太嫩呢。哈哈哈，人类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豪爽地笑起来的是那个最矮的一米九几的奥克。看来渴望快快成年得到大人的认可是所有种族的青少年共有的观念。
　　路翊很快就从自己手下的几个智慧种族的平均寿命以及成年年龄迅速推断出，奥克族的成年年龄比人类还早，很大的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总寿命还不及人类长，是不折不扣的短生种。
　　如果这个世界的人类平均寿命在八十到一百之间，奥克族大概是六十到七十吧……？而且他们由于生活环境基本只靠狩猎大型魔物为生，老了后行动力退化，日子应该很不好过……能活到自然死亡的或许都是少数了。路翊在心里快速地思考着。
　　“到了！”
　　不知道沉默地在雪地里前行了多久，路翊的思路被大嗓门的一句话打断。
　　他抬起头来，在马背上远远地眺望到了一片由大大小小数个米白色帐篷组成的部落，最外圈环绕着削尖的木桩扎成的围栏和零散的巨大碎石，还有一座类似于展望台的简易高塔，上面站着一名健壮的奥克族女性，其身材可以与大部分人类壮汉比肩。她远远望到了一批马和身为人类的路翊，惊讶地险些蹦起，随即她看到同族这边打着“安全”的手势，这才狐疑地迅速从展望台旁的圆杆单手滑了下去。
　　这一路聊天下来，原本算是被半强迫带来领地的路翊俨然把自己混成了半个客人。奥克族小队虽然觉得他身上还有一些疑点，但不像是坏人。
　　在路翊非常厚脸皮地要求在他们这吃顿饭后，奥克族挠着头，想了想还是答应了：“按规矩，你得先去见我们部落的长老。如果他说你不是敌人，那我们自然会招待你。否则你就只能吃牢饭了……你可别惹他生气，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问题哦。”
　　牢饭也是饭啊。路翊在心底默念了一句。他并不饿，单纯处于好奇才想试试奥克族的伙食。这里有那么多独特的魔物，一定也有特色美食吧？
　　十来天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能够有长期稳定的物流，这些食材或许未来也能出现在地下城……
　　被带到了部落里最大的那个帐篷外，路翊一路上收获了许多注目。大部分奥克族这都是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除了北方圣族以外的人类，目光中透露出警觉和抑制不住的好奇。
　　路翊钻进帐篷后，在两名身高绝对超过两米的奥克护卫的“夹击”下走到了长桌前。那种感觉像是在狭小的山缝中前行，稍微有些窒息感。
　　帐篷内的地上铺着大块的完整浅色皮毛地毯，应该是奥克们某次打猎大获成功的收获。路翊目光闪烁，一瞬间联想到了很多种冬天大衣的新款式。
　　“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说奥克族的语言？”
　　坐在桌后的奥克有着象征年迈的灰白毛发和一身完全不像老年人的健壮肌肉，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我叫布莱克，是一名旅行商人……”路翊拿出了他最熟悉的设定。
　　在地下城混了太久，布莱克的身份几乎人尽皆知，他已经很久没有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过了。
　　“如你所见，我是……哦，我的法杖刚才被没收了。我掌握一种独特的魔法，可以轻易学习转换任意听到的语言。刚才在雪原上听到你的晚辈们似乎在对我喊话，我就使用了这个魔法。”路翊解释道。
　　他一路走进来，观察部落中的奥克们，发现他们几乎全都配置着粗重的武器，而且任他展开“魔法感知”也完全没有反应。路翊推测奥克族，或者至少眼前的这个奥克部落不会太精通魔法一道。甚至可能比人族的魔法适应性还要低。
　　反正他们也不懂，更无法证伪，关于解释不了的问题路翊就决定全都推给魔法了。
　　只见奥克们接二连三地微微颔首，接受了他的说法，甚至没有露出太惊讶的神色。看来他们对魔法确实一窍不通。
　　“你说你是旅行商人，身上却没有带商品？”老奥克皱眉问道。
　　“我从平原南方一个叫做地下城的地方出发，第一次来北方，距离估算有误，粮食提前吃完了，后来又碰上了魔物袭击，仓促间弄丢了些东西，”路翊重重叹了口气，用手按着胸口庆幸地感慨道，“还好遇到了你们，否则接下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唔……”长老奥克皱了皱眉，似乎在努力挑他话中的错误。但却没想到有什么点可以指责。
　　“地下城是什么？建在地下的城市吗？”一旁的护卫忍不住问道。
　　奥克族中似乎没有特别明显的尊卑。在长老面前，年轻的护卫也可以随意发言。他这么问了后那名长老非但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反而“嗖”地抬起头来，眼神中透露出“对对我也刚好想问来着”的情绪。
　　“不会吧？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地下城？我在路上了解到奥克族们是雪山女神亲封的边境守护者。我说的那地方距离雪原其实路途并不算遥远，我以为你们理应知道呢……”路翊一脸震惊的表情，仿佛这是一件无需解释的常识。这让面前的几位奥克面面相觑，忍不住自我怀疑了起来。
　　“可是，在和平的年代，我们奥克族就只负责边境巡逻，不需要离开。如有人类来袭，我们自然要拼上性命守护这片土地……噢，每隔几百年，我们确实会去南方查探一下情况。但我想应该轮不到我们这一代去吧？”
　　奥克族寿命比人类还短。几百年下来足够他们更换许多代了。
　　每隔几百年会去南方查探一下情况……路翊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总觉得这个时间点似乎与什么相吻合。
　　几百年……噢！对了。人类的历史上有这样的记载：北方的冰原上居住着听命于圣族的部落。其中有的同为人类，还有变异的“蛮族”。北方的克劳福德领地数位领主都曾在光明女神的赐福下带领士兵成功抵抗外族的入侵。由于惧怕女神的光辉，每次退兵后蛮族都会休养生息很久……
　　“你们真的是去南方探查情况而已？”路翊确认道。
　　“当然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我们各个部落的记录吗？”奥克长老一下子激动起来，嗓门都抬高了不少。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路翊连忙摆手。
　　“反倒是那个名为斯佩的国家，每隔几代就会派出人类队伍试图侵袭雪山女神的领土！他们的土地那么辽阔还如此贪得无厌，实在可耻。”
　　这倒还真没听说过。路翊从善如流地抬起胳膊附和着奥克长老不快的控诉，同时在心里嘀咕着：边境地带的试探还真是颇有规律地有来有回啊……嗯？有来有回？
　　路翊似乎抓住了某个点。
　　这该不会是光明女神和雪山女神商量好的吧？
　　在和平幸福的年代，空洞的信仰是很容易消减凋零的。依靠时不时一点小打小闹，不伤根基，两位女神便可以定期稳固一下在子民心目中的神权光辉。
　　路翊突然脑补出了一副画面：地上两方的子民互相排斥乃至敌视，而天上的女神们或许正聚在一起打扑克喝下午茶呢……
　　当然，这只是幻想。路翊由于之前抗拒过数次神性的拉扯，也在黑暗女神的残留记忆中见到过光明女神勒珂丝，隐约可以猜测到神灵的情绪很少，虽然有行事的准则，但大概率都十分淡漠。聚在一起打牌喝茶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极低。
　　“长老，请问可以进来吗？”
　　帐篷外响起了粗厚的男声。路翊从开始便放弃了猜测这是谁的声音，自己是否听过。因为奥克族们的声线都太像了，除了男女之间的差异，他感觉几乎听不出个体差别。
　　“进来。怎么了？”
　　长老的话音刚落，从帐门口钻进来一个毛哄哄皱巴巴的脸，是刚才在路上发现路翊的奥克之一。
　　“这个人类，没问题吧……？那个，我想起来他之前说自己粮食吃光了，饿了一阵子……正好我们要开饭，如果长老你问完话的话，可以放他过来一起吃两口东西。”奥克挠着后脑勺解释道。
　　“……看来我们族里的小一辈们对你的印象还不错。明明是个人类。”奥克长老看了看路翊，惊讶地感慨了一句。
　　见对方露出傻呵呵不好意思的笑容，奥克长老大方地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这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不是从斯佩，而是从一个叫做什么’地下城’的东南方向来的。他说如果愿意，甚至可以带我们去观光，既然敢这么说，听起来不像假的……反正他的法杖和匕首都在我这保管，你们就带他去吃饭吧。”
　　如果路翊是奥克这边的，他可以为长老的话找出八百个漏洞。但此时此刻他只是维持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连连点头感谢他们分享给自己食物。
　　“哈哈，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看起来也吃不了我们几口东西。我感觉族里养的羊都比你壮实！”
　　路翊对于四肢发达的奥克族接近人身攻击的调侃，只是抱以礼貌的微笑。
　　“你今天有口福了。我的同族狩猎到一只小戈尔贡，就是之前和你提过的石化牛。别看这玩意外面硬邦邦的，其实里面是有鲜肉和普通内脏的……”
　　路翊一边默默记录着，一边不住点头。所以今天的午餐是烤牛肉？或许还会有涮毛肚和烤牛肠也说不定。不知道戈尔贡的味道和普通的牛会有什么区别。
　　从温暖的大帐篷里出来，路翊缩了缩脖子。他已经看到远处聚集在空地上吃相豪迈的奥克族们了，在有积雪的室外吃饭说不定在吞下食物前会先灌进胃里一肚子冷风，不过入乡随俗嘛，路翊不准备提出异议。
　　“嘿，兄弟们，给这位外族的小家伙让个路。别挤死他。”
　　路翊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位热心带路的奥克壮汉。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刚才在雪原上说自己今年十五岁。
　　从主动让开的肉墙之间穿梭来到可以坐下的树桩区域，路翊惊讶地发现，眼前的雪地上没有生火，也没有类似于煮锅烤架一类的物品。
　　一整只外表近似牛的魔物已经被解刨，血液渗入白色的土地中格外刺眼。一位奥克拿着锐利的短刀，将肉切割下来后递给周围的同伴们分享。还有一摊血肉模糊的内脏纠缠在一起，被放置在一旁，其地位大约等于餐后甜品。
　　烤肉真是一项过于美好的奢求。路翊感觉自己两眼一黑——这东西是可以生吃的吗？
　　【作家想说的话：】
　　地下城之神的蹭吃蹭喝生涯遭遇滑铁卢


77 生牛肉刺身
　　“你……你们就这样生吃吗？”路翊看着面前的奥克用刀给自己切下一大块人类女性拳头大的生肉，一直平缓的心境出现了巨大的起伏。
　　这要是啃完了，能不能算出差中的工伤啊……
　　“哈哈，你要吃熟肉吗？我们一向这么吃。生火烤要等很久，麻烦不说，而且吃久了还会掉头发，拉不出屎。那可比打架受伤还痛苦，蹲在地上腿都麻了，屁股还冷嗖嗖的……”
　　“停停停，倒也不用说得那么详细。”路翊连忙抬手示意打住。他觉得奥克所遇到的问题不是吃烤肉造成的，单纯是蔬菜和水果吃少了。
　　路翊委婉地询问奥克族，平日里是否有适当摄取一些蔬果，得到的回答是“因为寒冷所以雪原上没有土壤可以耕种，蔬果要从山脉的方向运过来很麻烦，所以不怎么吃。”
　　“山脉？听说那里常年被冰雪覆盖，岂不是比这里更冷？”路翊疑惑不解。
　　“所以才说住在高处是雪山女神的恩典嘛。那里虽然很冷，但就是可以种得出植物来。比如什么莹草啦，萝卜啦，白瓜……”奥克掰着手指数，他吃的次数不多，也就只认识这几种。
　　雪山女神的能力让作物生长在寒冷的地方？或者是山脉上有特殊的区域，例如洞窟内部，或是峡谷底。就像自己的地下城每层气候不同，如果那些区域气温较高，确实能够种植果蔬。
　　根据圣族们基本不下山的情报，路翊合理怀疑山脉上边还有圈养牲畜或可食用魔物，淡水肯定也不缺。
　　这么一想，住在山上还真是件好事。清净避世不说，最重要的是吃喝不愁，也不用担心便秘……
　　“你快吃呀。你不是粮食吃完好几天，饿得不行了吗？”奥克见路翊迟迟没有动口，不解地催促着。
　　“嗯……我牙口不好，估计是啃不动。哎，不太好意思麻烦你们再切小了，你看，你的同族看起来很忙啊。”路翊委婉地解释着。
　　“人族真是娇弱啊！喏，借给你。”奥克嫌弃地嘟囔了一句，将自己腰间的刀抽出反手递给路翊，全然忘记了路翊由于身份敏感才被没收了武器的前情，又或许是在他看来路翊这小身板拼尽全力也刺不穿什么吧。
　　路翊沉默地接过。既然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找借口推辞未免太不识好歹。
　　他用那把在自己手里变得不再“小”的小刀，从那粘着一点血的牛肉块上片了薄薄的一片。路翊在不远处看到了名为格尔贡的魔物被不知用什么方式卸掉的石头外壳，又看了看手里的肉，他在心里默想着，这肉确实和普通的牛肉看不出太大的区别。
　　心里一横，路翊张口把薄牛肉片放进了嘴里。或许是因为心理预期较低，吃下去后发现那肉竟然没什么糟糕的气味，冰冰凉凉的，由于切得很薄所以几乎入口即化。
　　意外地还可以啊？路翊眨了眨眼睛。
　　但要说好吃那也还不至于。因为这肉虽然新鲜，但也架不住什么调料都不沾直接往嘴里送。
　　有点像牛肉刺身……的半成品。路翊又切了薄薄的一片，在周围奥克们“人类可真矫情”的嫌弃目光中旁若无人地咀嚼起来，脑补着配上淡酱油或是特调海鲜汁后的味道。
　　或许，再撒一点洋葱丝？配一颗流心蛋，让金黄香浓的粘稠蛋液包裹住肉片也不错……
　　摆盘也很重要。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码在碟子里的配菜上，再淋上酱汁，虽然都是生的，但比起都给人家一块生肉抱着啃的观感可完全不同。
　　这么想想，“生牛肉刺身”完全可以作为一道北方的特色菜存在嘛。
　　磨磨蹭蹭地将那一块生肉全部切片吃掉，路翊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速度最慢的那个，因此错过了享用内脏的环节，不过他并不感到遗憾。
　　生牛肉刺身他在地球上有尝试过，但生内脏还是太过有挑战性了，隔着几米他都能闻到那股腥气，而且内脏中的毒素往往会比肉高，没有奥克族那样铁打的身体素质，很有可能会食物中毒。
　　眼睁睁地看着本可以被做成烤牛肠、爆炒腰花喉管、涮毛肚的东西，就这么简单用雪水洗了洗后就被撕咬着吞下了肚，路翊无比痛心。
　　吃完了简略的一餐后，路翊用冰凉的雪水洗了洗手，皮肤很快变得刺痛发红。看了一眼皮糙肉厚的奥克族们，他只能摇摇头，很快又被带回了长老那边。
　　奥克族的长老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话要审问他了，于是一时间帐篷内两方相顾无言。
　　路翊歪头“呃”了一声：“长老，很感谢你们的接济，虽然料理方式朴实，但食物确实很新鲜……所以接下来怎么说？”
　　长老思考了一会儿，皱褶本就粗糙的眉头说道：“布莱克，哦，我没记错名字吧？咳咳。布莱克，你要知道我们奥克族在雪原边境负责侦查巡逻，虽然你是孤身一人的旅行商人，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你往山脉方向走！”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可以原路返回，或者等我们去向圣族通报。如果他们允许你接近圣山，会有人来带你走的。”
　　路翊有些犹豫。他确实很想去山脉那边看看，但没想搞得这么正式。虽然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但万一圣族真的一路通报到圣女那去，转告了雪山女神，又万一对方又真的来见他了，自己能对这位前辈说什么？
　　嗨，我就来随便转转看一下，不用管我？
　　路翊把自己尬到了。他暂时还不想和同事们打照面。
　　“其实我也不是必须去山上。如果能够在雪原上转悠转悠，了解一下你们这里的风土人情，让我亲眼见识先前所说的那些魔物，这趟旅途也就值了，那些可都是南方没有的物种。”
　　奥克长老点了点头：“好吧，这也可以。我听小辈们说你的饭量小得可怜，一顿吃的量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如果你同意在逗留期间把行李和武器都交给我保管，让你多逗留几天也不算什么难事。”
　　果然，这个部落的奥克族们虽然粗鲁了些，外表狰狞了一点，但本质上心地善良。路翊很高兴自己初入雪山女神的领地遇到的是这样一群家伙。他立刻改变了方针：与其在现阶段没做好准备就被上报来访消息，还不如先做一些表达诚意的实事儿。
　　“那可真是太棒了。唔，对了，可以的话我想定期购买一些原材料回去转卖，比如今天那种魔物的外壳和内脏，凡是你们这里独有的都可以。还记得吗，我是一位专业的旅行商人。我很清楚那些玩意儿能有销路。”路翊诚恳地说道。
　　奥克长老愣了一下，他的护卫同族面面相觑，出乎路翊意料地一口回绝了：“可是我们不需要钱币啊。圣族那边似乎有类似的玩意，可是在我们奥克族，东西都是拿来换东西的。以前从来没有外来者到北方来，我们也不愁吃喝呢。”
　　连货币都没有在使用吗？也是，部落生活确实还停留在以物易物。路翊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改口道：“我当然也可以提供物品交换。你知道吗，其实你们所谓的掉头发和便秘，主要原因在于你们的蔬菜水果吃少了，维生素摄取量不够。而生肉里有一定的维生素可以弥补，所以才会造成了吃熟肉脱发的误解……”
　　“维生素是什么？”奥克长老一头雾水。
　　“呃，不要在意，你就把它当作是一种营养成分的代称吧。我要说的是，我可以从南边为你们带来名为曼德拉草、暗芋、树莓等食物，如果你们觉得钻木取火麻烦，我也有打火石甚至蕴含火元素的魔法道具，这样一来你们的食物选择就会丰富很多。”
　　路翊见奥克们没有太高的兴致，似乎是在说“我们现在吃得也不错啊”，转念一想，又补充道：“作为交换，我想要你们这里的魔物副产物作为菜肴或饰品的原材料。在将它们运往南方贩售的同时，我会特意告知买家这些东西是受到雪山女神眷顾，从北方雪原上，女神亲封的’守护者’奥克族那得到的特产。怎么样？在换得新东西的同时，你们还能够以自己的名义宣扬她……祂的名。”
　　奥克族听了这一条理由后，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突然兴奋了起来：“真的吗？你会宣扬我们女神的威名？”
　　“真的真的。”路翊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奥克们互相看了看，他们付出了一份魔物原材料，甚至可以是族里已经饱和了的玩意儿，作为交换可以得到等量的食物，除此之外还能宣扬伟大的雪山女神。合计了一番，他们纷纷露出了“那岂不是赚到了？”的惊喜表情。
　　奥克长老惊喜之余，还保留着一分理智：“那你信仰的神灵呢？你去宣扬我们的神，不怕祂恼怒降下惩罚吗？”
　　路翊立刻摆出一副职业微笑：“祂不介意。”
　　神灵或许在纯粹的信仰上有不可避免的竞争关系，但路翊这边可以靠做生意、营业景点、贩卖特产等方式打出知名度，实在没必要死抠着那点信徒不放。
　　换而言之，只要你消费地下城相关产品并谨记其产出地，平时爱信谁信谁。
　　于是路翊接下来的行程就这么决定了下来。他会在这个奥克族的部落逗留十天左右，在此期间观察有什么可以转卖的产物。作为这段时间免费吃饭的交换，路翊表示自己可以把那个指南针送给奥克族们。
　　他有些懊悔自己没有多带点新奇好玩的东西了。虽然他能够通过召唤地下城的生灵送来一些小东西，但现在看来机会甚微。况且他已经向奥克们展示过自己的所有随身行李，再拿出新东西来未免太不合理。
　　说定了未来以物换物的计划后，路翊收到了奥克族还给他的一只睡袋，以及免费送给他的一个破木杯子，可以去不远处的储水缸里舀水喝。
　　保险起见，他必须与看管他的奥克同吃同住。族长为他安排的监视者正是那个十五岁的热心奥克。
　　经介绍，路翊得知他的名字叫噶普，目前还在和父母以及弟弟一起居住，路翊最近只能和他们一家四口挤一挤了。
　　奥克族部落中以家庭为单位住帐篷，内里没有隔断，结婚后才有可能会独立出去增加一个小家，所以大部分家庭都嘈杂又热闹。
　　被噶普带路来到他的帐篷里，路翊发现这里的环境其实很不错，有毛茸茸的皮毛毯子，有能够承担奥克族体型的宽大床板和兽皮，甚至还有粗如手臂的几股麻绳编织的休闲吊床，两端的木桩子上装饰着羽毛和动物头骨这些魔物产出的战利品，颇具异域风情。
　　除此之外，由于部落至今还流行吃大锅饭，所以帐篷内没有厨房和餐厅，为这四口之家节省了很多地方。
　　噶普的家人此时都在帐篷中。这个部落里人口不多，一共才几十个奥克，早在路翊去组长那报道的时候消息就传遍了各家。得知这个人族今天起就要暂时借住在自家地上，噶普的家人吃惊又兴奋。
　　“你竟然会说奥克语！”
　　“你要住在这里办什么事情吗？”
　　路翊面对友善的奥克一家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只想在营地室外找棵树下用睡袋凑合几天的，没想到族长安排自己住到了别人家里。
　　他耐心地将之前对族长解释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并表示自己很快就会离开，不会一直打扰下去。
　　说实话他不太分得清噶普的弟弟和他，甚至他们的父亲看起来也没老多少，大家都有着差不多的皮肤、肌肉和茂盛毛发。看起来奥克族是成熟早、衰老晚的种族，这样可以让他们在比人类还要短的种族寿命中尽可能地多做一些事。
　　噶普的母亲情绪高昂地欢迎了路翊。她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豪迈女性，身高一米九几，有着人类女性难以企及的宽厚肩膀、胸部和腰。
　　被她热情好客地拥抱了一下，路翊感觉自己体会到了被棕熊环绕的窒息感。
　　“我们部落里，都是有新生命诞生才会打新的床铺。可怜你只有这么小这么瘦一点点，只能睡在地上了。”噶普的母亲愁眉苦脸地拍了拍路翊单薄的后背，因为一巴掌就摸到了他的肩胛骨，惊恐地又收回了手。
　　“那块地毯看起来足够暖和了，这条件可比我之前露宿在野外来的好得多。”路翊干笑了两声，心道自己现在起码是人类的身体，若是以后你们见到侏儒和矮人族，那岂不是要惊掉下巴？
　　在非狩猎的期间，奥克族们大多在帐篷里聊天打发时间，或去外面的空地上磨砺武艺。路翊和噶普提出想在部落里转悠一圈，于是后者抱着一种自豪的心态带着他又钻出了帐篷，开始讲解介绍部落的种种——尤其是他们勤于锻炼这一点，看来奥克们对自己的大块肌肉相当引以为豪。
　　见大部分奥克锻炼的方式就是拉重物、跑步和劈砍木桩，路翊无奈地明白他们比起技巧更依赖天生蛮力，自己压根没办法参考。
　　之前那些奥克们远远地看着路翊进入部落，就像在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现在见噶普和路翊有说有笑地又出现在部落营地里，得知他不光会暂住一段时间，以后好像还会偶尔再来交换食物什么的，纷纷凑过来借打招呼的机会近距离观赏，顺便好奇地趁握手的机会接触一下人族。
　　这是这个部落大部分奥克，尤其是年轻奥克们第一次见到活的人族。只有很少数的曾和长老一起去往族长的大部落，在那附近见到过山上下来例行询问近况的圣族。
　　路翊觉得自己一时间又从动物园的猴子变成了猫咖的猫，谁都要来撸一把。
　　这也算是极致亲民路线了……路翊苦中作乐地想道：其他神灵做得到吗？
　　就这么晃悠着打发了几小时，路翊见天色迟迟未暗，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和当前的坐标，再次得出了这个世界确实和地球不太一样的结论。
　　虽然这个世界也有东南西北，且约靠近北边越冷，南方温暖，南大陆甚至很可能是热带气候，可日照时间却并不科学。
　　就像某种参考了地球，但只借鉴了个表面的半成品世界观……
　　不过在这种有魔法的世界谈论科学本身就不合理。路翊耸了耸肩，停下了发散的思维。
　　“你们部落一般几点天黑？几点吃晚饭？”路翊随口问道。
　　噶普嘿嘿笑了两声：“再过两小时，我们往往一边吃饭一边迎接黑夜。不过晚上的食物可不会有中午那么新鲜了。中午你赶得巧，有新猎物。”
　　“呃，不新鲜的食物，你们也要那样不加调料地生吃吗？”路翊顿时垮下一张脸。
　　“啊，不然呢？”噶普反问道。
　　路翊沉默了一瞬，举手申请道：“我胃不好，不能一直吃太凉的。我刚才看到你们部落里有燧石，能否借用一下，我自己会生火……”
　　“好吧，当然可以。我们晚上本来就会点起篝火照明，你到时候从大火堆那借点就行，”噶普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们人族，身体好脆弱啊。”
　　路翊懒得解释太多，从善如流地点了点脑袋：“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这下至少他能够确保接下来十天内能吃到一点热乎的东西了……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其他神灵做得到吗！？（扭头双手向上.jpg）　　　（作者麻烦正常点不要带头ooc）
　　————————
　　哈哈哈并没有想象中的美食征服野人剧情
　　没带调味料是最大失策，现在再隔空取物就说不通了；另外其实刚来异族，路翊还是最大可能地想要尊重当地人的习惯不要全盘否定……（尊重了但不多，到晚饭就绷不住了自己开小灶去了）


78 两条线的始发点
　　夜幕降临后，路翊从奥克族那借到了火。在看到晚餐得到材料后，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因为部落的晚饭是从冰窖里取出的冻得硬邦邦的鱼，化冻后散发着一股水产特有的腥气，生吃难以下咽。烤熟后虽然缺了风味，肉质也因为长期冷冻变得不再Q弹鲜嫩，不过起码可以入口了。
　　这些鱼都是淡水鱼，路翊在聊天中询问得知，在伊斯米特雪原中部有一个内陆湖，虽然大部分时间那里都被冰封，不过只要有趁手的工具凿洞就可以捕鱼了。狩猎颗粒无收的日子里，伊斯米特雪原上的居民基本都靠吃湖里的鱼虾为生。
　　“那你们有没有去过海边？海鱼也很美味的，而且或许还能找到贝类、海草等副产物食用呢。”路翊好奇地问道。海洋也是他比较好奇地领域之一。他一直没有抽出机会往地下城东边的海岸线前进查看情况过，等这次的雪原之旅暂时告一段落后，倒是可以去看一看。
　　奥克噶普摇摇头：“我没去过。但族里的长辈很早前就去探查过了，海边是非常危险的悬崖峭壁，除非能够飞翔，否则根本没法下去，一个脚滑就会粉身碎骨了……”
　　“原来如此。”路翊愣了一下。是他想当然了，听说了斯佩国南方的海岸线有港口和渔村，想当然地认为哪里的海旁边都是沙滩。实际上并非如此。
　　他在心里又模拟了一下北大陆的立体地图，整个大陆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斜坡，低的那边是斯佩国南边，高的这一头则是克里斯塔洛。东西两侧距离海平面的水平高度让大部分种族都难以犯险下去探查，更别提绕过斯佩国的领地直接出海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路翊一边吃着晚餐一边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在噶普复杂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吐出鱼刺。
　　“你可真厉害，吃个鱼竟然骨头能保存得这么完整！”噶普惊叹道。奥克族经常将鱼骨头也一起咬碎嚼烂吞下去，他们的喉咙和胃壁都很强韧，压根不在意这点小玩意。
　　“生存所迫。”路翊简略地答道。他可不想被一根鱼刺卡死。曾经在野外遇到种种危机都安然度过，却因为这种原因第一次死回城，那他这地下城也当得够搞笑了。
　　做样子吃完一只略带土腥气的寡淡无味的鱼，路翊宣称自己吃饱了，在噶普“人类太好养活”的感慨下与他的家人一起去储存水的大缸那舀了一点点水用于洗脸，洗澡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回到帐篷，路翊钻进了睡袋里。他非常有预见性地猜到奥克族们打呼噜的概率很高，想要先一步睡着。可惜他忘记了自己布置给吸血鬼德拉库尔小朋友的每日功课，躺下酝酿了一阵子，还未等睡意积累，德拉库尔充满感情的祈祷声就在路翊脑海中回响起来。
　　路翊才离开了十天，这期间每天虽然会发生些新事，但总的来说不会有大变化，鸡毛蒜皮拍的小事居多。亏得德拉库尔能够每天兴致勃勃地加以润色，像做一场国王的演讲那样报告给路翊听，用词都不带重样的。
　　“为了能早日让我们这几个新生种族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噢，主要是矮人们需要去地上帮工，莎乐美小姐自述她很努力地对人类们放了水，目前已经有了好几批通过洋馆考验、进入第四层的冒险者们。咳咳。虽然莎乐美小姐不允许我打小报告，但对我们血族来说对您的忠诚才是第一位的。所以我必须公正地补充——莎乐美小姐被部分人类队伍中的圣法师们弄得很狼狈。好在没有人类携带可以困住幽灵的魔法道具，最后莎乐美小姐都穿墙逃脱了。”
　　路翊无奈地叹了口气。幽灵受点小伤会随着时间自动回复，只要没被净化消散就行。他在外不方便具体操作什么，但至少能够感知到几位管理员们都安然无恙。
　　“通往第四层的通路，就如您所安排的那样，在洋馆餐厅的装饰画后。目前看来，人类对地侏和矮人的存在态度友好。不过没有人敢贸然踏入我们家族的领地。可能是因为他们去往城堡下的血族镇中，那里居住的平民血族的态度不太热情……”
　　虽然德拉库尔说得比较委婉，但路翊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血族们对于人类的态度基本上是冷漠且带有一丝丝嫌弃的。不光对人类，对大部分其余种族都是如此。他们打心底尊敬的或许就只有高级魔族或者龙族之类的强大种族吧。
　　路翊并不太在意这个。德拉库尔所属的阿萨迈特家族房子那么大，维护打理都要不少开销。反正在地下城，不工作就没有工资，如果血族能凭空搞到钱和力那再好不过，否则他们迟早得硬着头皮去外面赚人类的钱。
　　“报告辛苦了。”路翊反正也没睡着，便回应了德拉库尔一句。
　　虔诚地在城堡里单膝跪地的德拉库尔紫色的眼睛一亮，兴奋得音量都提高了几分：“不辛苦！能得到您百忙之中抽空回应，是我和我身后的阿萨迈特家族的荣幸！”
　　你们家族目前就你一个吧？路翊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正巧不忙。最近地上没什么异样吗？是否有更多光明女神教会的人前来？”路翊问道。
　　“更多？噢……您是说，像是那位蓝发教会女性一般的人类？”德拉库尔立刻回应道，“很抱歉一直没有向您做出这方面的报告。我隐约有听说她，但并未亲眼见到。当时地下四层还未正式对外公开，我只能假扮成烟雾蝙蝠小心谨慎地飞往地面，到达时已是深夜，那会儿她早就离开了。”
　　“她没有进入地下城内部？”路翊有些意外。塞兰丁不是教会派来探查地下城情况的吗？竟然压根就没进去吗？
　　“没有啊！这段时间地下城内完全没有她的踪迹，否则我德拉库尔怎么会隐瞒不报呢？”德拉库尔焦急地为自己辩白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那个意思。”路翊连忙让自己的语气带上了安抚的意味，免得小吸血鬼担惊受怕。
　　路翊想了想，觉得倒也合理。虽然是教会的新星，但塞兰丁好歹是位高权重的贵族，贸然进入地下城内部这种事理应该由冒险者或者教会里的底层“炮灰”先上，哪怕随行了数位保镖，塞兰丁也没道理冲在第一线。
　　说到底她亲临地下城这件事就令人很迷惑。难不成真的是王都的生活太无趣所以跑来散心顺便购物的？
　　总之得知了目前教会并没有攻击地下城的意向，路翊就安心了。如果他在家也就罢了，大不了主动出面谈和，总归有办法应对。他最怕的就是自己出远门时被偷家，护不住那些朝夕相处的无辜子民们……
　　“辛苦了，没有其他事了的话就早些休息。明日再例行汇报吧。”路翊笑着说道。
　　“不辛苦！那、那明日同一时间我再来祈祷回报，感……”
　　德拉库尔激动到破音的告别词还未说完，路翊这边预见到句子的长度，先一步略显无情地单方面“静音”了。德拉库尔那边并不知道，或许还在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反正路翊是准备睡觉了。
　　果然，在脑海里聊了一会儿，这边不远处的床榻上噶普与其家人已经接二连三地响起了鼾声。
　　路翊转了个身，把睡袋拉上来了些捂住耳朵，在内心期盼自己今晚能够睡着。
　　……
　　九月初。克劳福德庄园。
　　沉寂了许久的克劳福德庄园又一次变得热闹起来。因为出远门的瑞德少爷和奧琳朵夫人已经回到了家开始准备前往王都坎蒂达参加斯佩每年十月的丰收盛典。在这举国欢庆的典礼上，瑞德将正式接替父亲老克劳福德的侯爵头衔，成为封地的领主。
　　虽然这是一件家族的喜事，但庄园里的仆人们却并没有多高兴。自从奧琳朵回来后，屋子里大到雕塑花瓶等装饰位置，小到角落的灰尘都被指出，上上下下一片忙活。
　　最明显的一点，还是她对丈夫斯坦克劳福德的态度。以往她虽然冷漠，但还是会在重要的日子去看望一眼病中的丈夫。而这次出行回来后，她问也没有问一句，甚至连例行的药都不再关心，就像当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奧琳朵夫人一向严苛挑剔，但总的来说态度还算收敛，这一趟不知是去远方亲戚那受到了吹捧后飘飘然了，还是因为儿子瑞德即将上位成为侯爵而得意不已，她那些隐藏的刺全都伸了出来。下人们纷纷夹着尾巴做人，怕撞上她的锋芒。
　　鲁弗斯和莉蒂希娅轻松快乐的日子也暂时告一段落，每天尽量不发出声音降低存在感。洁拉总是在非饭点时间不起眼地去为两人拿一些食物，避免他们撞上夫人。
　　她本来预计着自己八成会被奧琳朵叫去至少一次，询问最近莉蒂希娅的状况，可奧琳朵却压根没有叫过她一次。洁拉疑惑之余又有些庆幸，或许奧琳朵夫人最近有更重要的事所以忘了自己。这很好。不然每次去她那都会跪地双膝发红甚至破皮，回去后要努力瞒过莉蒂希娅免得她担心，也是件麻烦事。
　　庄园的花园里最近堆积了不少物品。作为北方封地的代表，瑞德和奧琳朵母子需要精心挑选送给皇室以及教会的贡品——斯佩的神权不比王权低，但明面上依旧是国王统治国家，所以必须要精巧地衡量贡品礼物的数量与品质。同样地，他们作为贵族也许考虑上位者的忌惮，东西不能昂贵奢侈到越过皇室，但也不能寒酸引人发笑。
　　“回来后要给我讲这一路上，还有王都里的趣事哦，”莉蒂希娅穿着轻薄的白色睡衣坐在床上，笑着看向自己的哥哥，有些遗憾地小声问了一句，“等你回来，我们离开这里后……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回斯佩了？真可惜，我还哪里都没有去过呢……”
　　鲁弗斯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地下城是比斯佩的任何城市都有趣的地方。而且我的朋友布莱克是个神奇的家伙，说不定他能找到改变头发颜色的药剂什么的，等你再长大一些，身形与现在不同了，再伪装一下这红发，应该可以悄悄回来观光的。”
　　莉蒂希娅抬起手，正反端详着自己纤细如柴的手腕，脸蛋红扑扑地期待道：“希望我能快点长大，变成一位成熟丰满的有魅力的女性。”
　　鲁弗斯“唔”了一声，欲言又止。他觉得莉蒂希娅不需要变得成熟丰满也足够有魅力了，但他不想打压妹妹那小女孩独有的渴望成长的可爱愿望，于是毫无原则地点了点头：“肯定会快就可以了。”
　　第二天就要暂时分别，享受了一阵子离别前的温馨时刻，两兄妹听到了门外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鲁弗斯少……先生，莉蒂希娅小姐。是斯坦少爷和奧琳朵夫人。”洁拉突然报告道，语气有些慌乱。斯坦少爷和奧琳朵夫人以往顶多派人来找，怎么会亲自过来呢？
　　鲁弗斯微微吃惊，但并未乱了阵脚，拍了拍莉蒂希娅的手，让略显迷茫的她好好躺着不要起身，独自去应门。
　　他走出了门外，看到洁拉投向自己的视线，反手关门的同时大方地向两人问好，虽然语气中欠了点诚意，但礼节无可指摘。
　　“鲁弗斯，你这孩子还真是难寻踪迹。我和瑞德回家也有些日子了，竟然几乎没见到过你啊。”奧琳朵轻摇着手里的折扇，声音尖锐地笑着说道。
　　鲁弗斯平淡地答道：“我是瑞德少爷的侍从队之一，但并非贴身侍从。瑞德少爷说过我在身边碍事又碍眼，所以我才尽量少出现在他眼前。”
　　奧琳朵停顿了一下，斜眼看向儿子瑞德，像是在询问他是否说过这话。
　　瑞德缩了缩脖子，目光游离。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位即将成为领主的成年男性。他知道母亲是借机让鲁弗斯跟在自己身边，以此羞辱对方，可鲁弗斯又高又强，头发颜色抢眼不说还很浓密，自己看了就心烦。
　　一个不上台面的私生子罢了，看起来也没有要和自己抢家主之位的心思，干嘛总要扯上他呢！就让他灰头土脸地去和冒险者们去野外厮混好了，那里相当适合他。
　　虽然心里想法很多，但瑞德是不敢反抗母亲的。他清了清嗓子，岔开了话题：“鲁弗斯，跟我们来。明日就要踏上去王都的旅途，我和母亲要去看望一下父亲大人。而你好歹也是他的’亲戚’，我们特意让你一同前往。”
　　鲁弗斯轻皱了一下眉头，迅速恢复了常态。这是什么情况？奧琳朵主动邀请自己去看望老克劳福德？
　　“只有我的话。”鲁弗斯简短地答道。他不想妹妹去见那个男人。
　　“是的，只有你。小莉蒂希娅身体不好，该多休息，去见将死之人对她的身心没有好处。”奧琳朵夫人摇了摇扇子，语气轻快地说道。
　　鲁弗斯惊讶了一瞬。奧琳朵已经肆无忌惮到这话也能摆在明面上说了吗？
　　看来老克劳福德，是真的很快就要死了……鲁弗斯在心里念叨了一句。那奧琳朵夫人不让莉蒂希娅去看反而是正常的举动。因为莉蒂希娅长得像母亲，如今已经十四岁的她完全就是年幼版的西耶娜。失去的才更美好。斯坦·　克劳福德日思夜想着情人，他死前最想见的一定是莉蒂希娅，所以奧琳朵要故意把自己带去，却绝对不允许他看莉蒂希娅一眼。
　　鲁弗斯应了一声，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洁拉悄悄松了口气，在房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等不见人影后，这才匆匆返身进屋。莉蒂希娅正焦急地等待她解释外面发生了什么。
　　……
　　斯坦·　克劳福德的房间一直没有变动过。自从他生了重病后，奧琳朵就搬去了另一个房间居住。有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这家做主的人是谁，于是家主斯坦的房间一天天地冷清下去，如今这四周连空气都寂静无声，冷冰冰的，充斥着病魔与死亡的气息。原本气派漂亮的房门落了灰也无人擦拭，推开时的“吱嘎”声格外刺耳。
　　鲁弗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了。他不知道瑞德也同样如此。斯坦吊着最后一口气，总想要见这见那，却从未有一个人愿意过来看他。不论作为领主，还是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他都失败至极。
　　斯坦已经意识不清，他的皮肤透露着命不久矣的事实，青白发灰，额头黑紫黑紫的，比起几年前来皱纹增加了许多，头发都快掉光了。
　　听到房门响动，迟了很久他才像朽木一般转动脖子，本以为会看到那个他根本不记得名字的男仆，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刺目又鲜艳的火红色，他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了难听的气音。
　　“啊……呃……”
　　奧琳朵没比斯坦年轻几岁，但保养得当的她却还颇具风情，只是眉眼之间透露着阴冷。她走到斯坦的床边，挡住了鲁弗斯的半个身子，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他们接下来即将出行的计划，敷衍地假哭了两声，表示很遗憾自己的丈夫不能亲眼见证儿子受封的那一刻。
　　斯坦喉咙发出抽风箱一样的“荷”声，他的嗓子似乎已经完全坏掉了，他憎恶地看了一眼奧琳朵，似乎想要大骂她几句，却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力气。
　　“鲁弗斯……不留下来……吗……我已经……”
　　斯坦断断续续的恳求被奧琳朵打断：“真是遗憾，可鲁弗斯无法留在这为你送终。他要作为侍从之一，去王都见证瑞德的册封仪式。呵呵，偶尔也让乡下孩子出门涨涨见识吧。”
　　斯坦恨恨地看向妻子。他知道自己的死期掌握在这个女人手中，已无力回天。但他最后盼望着至少死的时候有一个孩子陪在他身边也好，现在奧琳朵将这个愿望也掐死了。
　　鲁弗斯不喜欢像这样被奧琳朵夫人当作攻击父亲的手段。但他本身就厌恶父亲，懒得解释，所以对奧琳朵的话并未出言反驳。
　　瑞德笑着接话：“母亲说的是。虽然是不知哪儿来的远方亲戚家的小孩，好歹我也算看着鲁弗斯长大的。这么盛大的场合，就让他也看看吧。父亲身体看起来还不错，有事不如等我们回来再说。”
　　斯坦听他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险些就这样一口气背过气去。他口齿不清地含糊着呼唤莉蒂希娅的名字，拼命地瞪大眼睛看向鲁弗斯，希望他至少能从中读出一点自己想见女儿的真心。虽然曾经因为懦弱让鲁弗斯和西耶娜吃了几年的苦，但对莉蒂希娅，他可是从出生起就宝贵地呵护着啊！
　　迎接他的只有鲁弗斯冷淡偏转过头后的侧脸。
　　奧琳朵夫人忍不住愉悦地笑了起来，像个胜利者一样抬起了下巴，像是在说“瞧，这就是你挚爱的西耶娜给你留下的儿子”。
　　鲁弗斯面无表情地看着门框出神，觉得眼前的家庭闹剧是如此的无趣且不可理喻。
　　他大概猜到了，斯坦的病和奧琳朵夫人有一定关系，而且奧琳朵随时都能杀了他，让他苟延残喘只是为了满足某种报复心理而已。
　　不过鲁弗斯不久后就要永远离开这个庄园，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发呆地站了一阵子，待到奧琳朵夫人终于结束了她的嘲讽，这才沉默地以收拾行李的理由回自己的小房间。
　　“真是令人不快的杂种。明明想法不少，却总这么能忍。”
　　奧琳朵夫人脸色阴沉地低骂了一句。这不符合她平时优雅的贵族做派，除了儿子瑞德，其他人很少能见到她这副模样。
　　“唔，母亲大人，我看他其实无心家族的事，咱们也犯不着总盯着他，多掉价啊。”瑞德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奧琳朵夫人的脸顿时黑了，这是她爆发的前兆：“你的意思是我有问题？我是为了谁这样的？”
　　“不，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是我失言了……”瑞德仓皇地摇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惴惴不安。他这样恭敬的姿态平息了母亲奧琳朵的愤怒，她沉默了一会儿平复心情，又像个温和的母亲那样笑了，督促瑞德快去再最后打点一番行李。
　　瑞德如释重负，快步离开了。
　　时隔已久见了病重的父亲一次，鲁弗斯心情变得颇为糟糕。
　　他担心妹妹忧心，特意折返了一次去向莉蒂希娅道晚安，并最后嘱咐了一句，很快自己就要启程，希望莉蒂希娅记住，在大家离开去王都的期间千万不要出门去见父亲。哪怕他每天派人来请，甚至被人抬到门口，都不要见他。
　　洁拉站在一边，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也会注意督促小姐的。”
　　莉蒂希娅沉默了一会儿，合上了手里的鲁弗斯为她从地下城带来的“暗精灵语言入门”，抬起绿色的眼睛看向鲁弗斯：“父亲很可能近期就会死去，是吗？”
　　“有时候你比同龄人要敏锐很多。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鲁弗斯叹了口气，算是变相肯定了莉蒂希娅的说法。
　　莉蒂希娅笑了：“我知道了。直到你回来前，我谁都不见。”
　　……
　　伊斯米特雪原，某奥克族部落。
　　“哇，今天又有大收获！”
　　“好大一只耶提啊。正好族里年末有婴儿要诞生，这皮毛可以给他铺床外加做好多件过冬的衣服了！”
　　“多亏了布莱克！”
　　“魔法可真好用啊。布莱克，你看我能学魔法吗？”
　　营地里围绕着一只硕大的魔物尸体，奥克们用着震耳欲聋的大嗓门七嘴八舌地和路翊搭话。
　　路翊挠了挠头，委婉道：“能否学习魔法要看身体中的魔法回路数量和密度。可能奥克族天生魔法回路偏少……　不过有失必有得，你们的体魄是一般种族无法拥有的。”
　　奥克们顿时遗憾地唉声叹气。
　　此时的路翊俨然成为了部落中的焦点。他穿上了某次跟随狩猎后得到的皮草外套，腰间的皮带上又插上了那根装样子的破烂法杖。原本它会被保管到路翊离开的，可混了三四天后路翊俨然和奥克族们打成了一片，上上下下的奥克们包括长老都觉得他们这样对待路翊、提防着他实在是委屈他了，于是将法杖还给了他。
　　作为受益者本人，路翊非但没有喜出望外，反而不禁为民风淳朴的奥克族们担忧了起来。以后南北若是打通了道路有了贸易往来，这些奥克族是不是要被“诡计多端”的人类骗麻了？
　　当然，能够受到当地居民的信任，路翊心里还是暖洋洋的。作为回报，他在随队外出的时候发挥了一些作为魔法师的辅助技能，比如“魔法感知”、“灵魂灼烧”、“伤口诅咒”等。单打独斗的时候这些能力略显火力不足，但配合上奥克族们夸张的物理攻击和强大的防御，路翊在队伍中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经历了一定的冒险，路翊对目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是一个顶级的负面状态辅助手，完全靠自己战斗的话，需要一定的走位技巧、地形优势和拖延时间……
　　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一出手倒一片的魔法大炮呢？路翊不禁想念以前游戏里操纵过的典型魔法师角色。他现在和那些魔法师的高度重合点是：命都很脆。
　　“这对耶提的角送给你吧！我看你不怎么吃东西，其余部位给你也没什么用。”带队的奥克大方地将一对儿角送给路翊。
　　路翊看了一眼，负责解刨的奥克已经熟练地打开了耶提的猿头。他想到“生吃猴脑”，不禁全身恶寒，扭头接过了那对卷曲的角。这东西看起来坚固极了，路翊准备交给矮人族，看看这东西能做成什么饰品或摆设。
　　民风淳朴的奥克族接纳了路翊，所以在临行前一晚特意为他举办了送别会，围绕着篝火又蹦又跳。虽然他们的歌喉着实不怎么好听，舞姿也十分滑稽，但路翊还是感动不已。
　　他捧着奥克长老送给他的破木杯子，再次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不论雪山女神和光明女神她们是如何考虑的，自己一定要向她们表达并争取想要和平相处共存的意愿。
　　看，人类历史中描写的凶恶的蛮族其实如此憨厚。而路翊也在斯佩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类，他们也并非奥克族所想的那样野心勃勃，大部分人只是在过自己的平凡小日子而已。
　　“一转眼，布莱克你已经在我们这住了十天了，很快就要回去了。哈哈，没想到你看着瘦瘦小小的，魔法水平还挺强，而且为人爽快好相处！和我们印象里南方的人类不太一样呢。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走。”噶普一边撕咬着鲜肉，一边遗憾地说着。
　　“又不是一去不回。再过段时间我就拉着马车和货物过来，或许还会带来我的同伴。交易顺利的话以后会经常往来的。”
　　下次来一定要带调味料！路翊一边吃着小块但味道寡淡的烤耶提肉串，一边在心里发誓。
　　“其实，我也挺想去你说的那些地方看看的。什么暗精灵，矮人，血族，听起来好神秘！可是你也知道的嘛，我们奥克族有边境守护者的职位在身，没有得到神灵的允许是不能离开雪原的……”噶普有些遗憾地说道。
　　路翊笑着安慰道：“其实啊，我也有很多东西都没见识过。比如浮空城上有长着白色羽翼的天使，南大陆那有各种毛茸茸的兽人，还有据说居住着许多海生种族的大海……”
　　“不愧是旅行商人，你知道的可真多。”噶普身旁的奥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崇拜地感叹道。
　　他们包括父母被的人生大多就只局限于这个部落中，在这个雪原上度过。布莱克说的那些东西听起来很遥远，像是另一个世界似的。
　　“我相信以后肯定会有一天，所有种族都可以自由地往来。”路翊笑着说道。他想象了一下，那一定会是相当有趣的场面。
　　热切地和奥克族们畅聊了一晚，路翊收获了不少奥克们送给他的小礼物。他把空当当的包塞得满满的，作为礼物他也只能给出那个从杂货铺买来的指南针，虽然可以下次补过来，但不喜欢欠人情的路翊依旧感到十分过意不去。
　　第二天一早，路翊决定启程，尽快回到地下城开个临时会议，好开始筹备地下城与奥克部落之间的贸易往来。运输货物、定物价、研究哪些东西运来地下城可以稳定销售……虽然和一开始出行的计划有些偏差，但也算收获颇丰。
　　挥手告别奥克族，路翊骑上了马——这段时间连他的小棕马被喂得很好。在不熟悉的环境待了十天，一点也不见其精神萎靡，反倒是油光水滑的。
　　时间过得可真快。在异族风情浓厚的奥克族部落住了些日子，倒还真有点像度假了。虽然条件简朴了点，但处处都新鲜有趣……啊，不知不觉已经九月初了吗？
　　不知道劳蕾尔他们有没有更换限定菜单。之前有提过一嘴红薯和南瓜和秋天很配，但没有具体说明，希望她能懂。路翊想起诸如南瓜粥、拔丝红薯等食物，连吃了好久的冷冻鱼和无调味肉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期待的弧度。
　　……
　　“终于出来了。这里冷死了，冻得我皮肤都变得干燥了。”
　　在不远处的一个山丘上，在地下城出现了一次后就不见踪影的蓝发少女塞兰丁抱着胳膊埋怨道。
　　她身边的女仆此时已经换下了女仆装，穿着软甲与雪地短靴，放下了手中呈长管状的望远镜：“奥格登小姐，看样子他这是准备返回地下城了。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去雪原做了些什么。十天，应该不足以让他走到克里斯塔洛山脉再折返。”
　　“要不是安东尼奥大人不允许我靠近北方……”塞兰丁咬了咬嘴唇，遗憾不已。
　　“这绝对不可以。您是安东尼奥大人寄予厚望的下一任副主教候选人，您的行为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光明女神教会的意志。”竖着高马尾的女性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啦！所以我才说要在这里观察他的动向，不要进入雪原啊。我们的女神大人与雪山女神互不侵犯，在这几百年间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才不会莽撞地破坏呢，”塞兰丁说着抬起手，“我要上马车了。去跟上那个布莱克。”
　　“小姐，恕我直言，安东尼奥大人确实给予了您调查地下城动向的光荣使命，但他的意思应该仅仅是’探查’。在这块的时间内推测出’商人’布莱克很可能是假身份，其真正的指责是神灵代行者或资深信徒，已经是您莫大的进展与成就，我们不应该惊动他，最好早日回王都报告安东尼奥大人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塞兰丁刚掀起马车的帘子，听到手下的劝诫，不禁气恼地回头指正道：“安东尼奥大人、安东尼奥大人……我知道，安东尼奥大人的话总是正确的！但是如果我能靠自己的抉择达成超乎他想象的结果，那他才会真正地重视我，将我视为继任者，而不是总当我是个小孩子不是吗？”
　　“嗯……”侍从们露出有口难言的尴尬神色。塞兰丁小姐并不是个糟糕的主人，她出手大方，而且头脑还算聪明。可她时不时的任性和突如其来的想法着实令人头痛。
　　“塞兰丁小姐，您才是做决定的人。”
　　听到侍从这样说，塞兰丁满意了。
　　“走吧！不要使用魔法，也不要掏出任何有魔法气息的道具。我在教典上看到过，黑暗女神的子民大多魔法天赋极高，很可能远远地就感受到我们靠近。不要打草惊蛇。”塞兰丁说完最后一句吩咐，钻到了她温暖柔软散发着香气的马车车厢内部。
　　……
　　“阿嚏。”骑在马上的路翊打了个喷嚏。
　　已经离寒冷的雪原越来越远了，没道理现在才着凉啊。路翊皱了皱眉毛，难不成有人在念叨自己？
　　想了想可能念叨自己的对象，路翊无奈又欣慰地发现，在这个曾陌生无比的世界上，这样的对象其实不知不觉中有了很多……
　　不过路翊总归还是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
　　“人不能太贪心……”路翊哈哈一笑，自然自语地调侃了一句，继续驾马往南边跑去。
　　【作家想说的话：】
　　主线剧情部分我会尽量一章多写点，怕拖久了会让节奏松懈下来。（这也是为什么上班后写慢热种田文会比较没更新压力的原因之一）
　　周四的更新真的只能尽力而为了，所以周末我就努力多写点吧。


79 被迫出发
　　九月初的斯佩北部已经初见秋意，气温迅速降低变得凉爽。
　　莉蒂希娅坐在窗边，打开了一道缝隙让徐徐微风吹进房屋透气，洁拉为她的身上披了一块小毛毯，免得她受凉。好不容易在长达半年不间断地服药下，莉蒂希娅的身体才稍有好转，他们可不能前功尽弃。
　　“洁拉，你想好了吗？要和我和哥哥一起走吗？还是留在这里呢？”莉蒂希娅眺望窗外，越过广阔的后花园眺望克劳福德庄园栅栏外的景色，却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能遗憾地收回视线。
　　洁拉用梳子为莉蒂希娅梳理海藻般的火红波浪长发，轻轻地“嗯”了一声：“你去哪里，我就和你去哪里。我们约好了。”
　　“真的吗？太好了……！”莉蒂希娅欣喜地快速扭过头来，用激动的目光盯着洁拉。洁拉小小地“啊”了一声，因为莉蒂希娅毫无预兆的动作，自己手上的梳子扯断了她的两根头发，这让洁拉懊悔不已。
　　“你还在养病，不要情绪起伏这么大。”洁拉有些不快但又无可奈何地叮嘱道。
　　“嘿嘿，我太高兴了嘛，”莉蒂希娅小声的笑了起来，“上次哥哥和我说，他已经托朋友准备好了住处，是个很棒的地方。那里也有你的房间哦。”
　　洁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这样吗？明明我之前……都没有给你们过明确的答复……”
　　“所以没有告诉你啊。我们担心直接说出口会让你觉得有压力，影响你的决定。”莉蒂希娅耸了耸肩膀。
　　洁拉目光微动，踌躇了一会儿才整理好心情，坦然道：“谢谢你，也谢谢鲁弗斯少爷。我明明只是一名奴隶身份的仆人，但唯独你们一直将我当作平等的人来看待。”
　　“现在才说这个？”莉蒂希娅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洁拉的手腕做出说悄悄话的姿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啊更小的时候，我一直在幻想，有一天洁拉你会和哥哥在一起。这样一来你就会成为我真正的姐姐了。”
　　“欸？”
　　洁拉呆愣了一瞬，连忙摆手否认：“小姐你怎么会那样想？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啊。”
　　“哈哈，我知道的啦。都说了是小孩子的幻想了。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哥哥他啊总是在感情方面不太开窍，一看就没什么浪漫细胞！有时候脑筋还很死板……洁拉你又不是那种主动强势、能言善辩的女人，要是嫁给这样的家伙，两个闷罐子在一起一定会很辛苦的，我才不要那样呢。”莉蒂希娅拉着洁拉的手嘟囔着。
　　“小姐，怎么能说自己的哥哥是’这样的家伙’呢。”洁拉哭笑不得。
　　“而且……”
　　莉蒂希娅捏了捏洁拉的手，抬头看向她，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而且我已经明白了，不需要以那样的方式连接彼此的关系，洁拉你早就已经是我真正的姐姐了。”
　　洁拉一时间失语，随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用几乎听不到的气音“嗯”了一声，回握了莉蒂希娅柔软小巧的手掌。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拍门声打断了屋内温馨的氛围。与其说是“拍门”，这更像是“砸门”。莉蒂希娅和洁拉皆被吓得紧张得一抖。
　　莉蒂希娅瞪大了眼睛，不安地抬头看向洁拉。
　　瑞德兄长和奧琳朵夫人在几天前就已经携侍从护卫踏上了前往王都的道路。路途本就遥远，外加上他们的车马上有数量不小的贡品，会拖慢速度，所以他们足足预留了一个月的行程时间。莉蒂希娅和洁拉都做好了这个月会过得相当安宁的准备，一时间想不通谁会在这时候猛敲她的房门。
　　莉蒂希娅用极低的声音急促小声道：“该不会，是父亲的事？鲁弗斯哥哥提醒过我们一定不能参合，否则说不定父亲的死会被赖在我们头上。”
　　洁拉咬了咬嘴唇，她也只能猜到这种可能性。可现在庄园中当家作主的人都不在，谁敢强硬地把莉蒂希娅请出房间？
　　拍门的声音并未停止。
　　“我去看看。”洁拉终于还是站了起来，拍了拍莉蒂希娅的手背加以安抚。
　　来到房门口，洁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面色凝重地打开了门。
　　“请问……”
　　她还未踏出房间，抬头迎面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人和她身后的士兵，一时间无法理解情况。
　　“罗莱……女士？您不应该正在老家休养……”洁拉迟疑地说道。
　　罗莱——瑞德·　克劳福德的妻子，这个在庄园毫无存在感的安静女子，前段时间与奧琳朵母子一同去出远门拜访亲戚朋友后，就因为路上操劳过度病倒了，只得遗憾地回父母那养身体，无法参与丈夫的册封典礼。不过对此克劳福德庄园的下人们则认为她的身体没有弱到这个地步，很可能是奧琳朵夫人认为罗莱本人与其家族都拿不出手，不愿意她在王都露面。
　　让儿子结婚的时候担心他被妻子牵着鼻子走，所以特意亲自选了个不起眼的小贵族。现在又嫌弃人家上不了台面。哪有那么好的事。
　　下人们私底下都是悄悄这么说的。当然，要是被奧琳朵夫人知道了，给他们一百条命也不够用。
　　此时这个几乎没有给人留下过印象的罗莱女士出现在洁拉的面前，她挺直的身板和微微昂起的下巴一点也不像平时畏缩的小妇人，俨然是一个翻版的奧琳朵夫人。只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冷漠，没有奧琳朵习惯性摆出的嘲讽笑容。
　　“午安。我来为莉蒂希娅送一件东西。”罗莱淡淡地说道。
　　“劳您费心了。我来转交就好，小姐正在休息呢。”洁拉本能地感到不对劲，站在门口并未让开。
　　“我刚才似乎隔着门听到了交谈声，我想莉蒂希娅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睡下吧？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罗莱挥手，她身后的一名女仆从强壮的士兵身后走出，手上捧着叠起的礼服就要绕过洁拉进入房间，恭敬但冷漠的姿态让洁拉不寒而栗。
　　“这、这是什么意思？小姐的身体不好，不方便外出……啊！”洁拉急促地提高音量叫道，伸手想要拦下女仆，但下一秒就被男性士兵抓住了手腕，那力度大得一瞬间让她以为自己骨折了。
　　她无法行动，徒劳地挣扎着，红了眼睛看向罗莱女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要让小姐去哪做客，好好说明不行吗？她、她身体不好，若是因此旧病复发，等大家从王都回来岂不是都会怪罪你吗？”
　　罗莱深灰色的眼睛瞥了洁拉一眼：“你真的不懂吗？亏你定期被夫人召见，果然出身贫贱的家伙脑袋也不够好用。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奧琳朵夫人的意愿。”
　　奧琳朵夫人的意愿……难道是指……
　　洁拉呆愣住了。她曾在奧琳朵夫人和瑞德少爷身边数次见过罗莱女士。她一直低着头，安静不语，显得十分谦卑。洁拉从未想到这人会展露出如此赤裸的恶意。
　　“愣着做什么？快进去。”罗莱冷声命令身后的士兵。强壮的男人们立刻不容拒绝地闯入了房间里。
　　“小姐，快跑！”洁拉大声地呼喊着，声音几乎破音。她拼命地摇晃手臂，手脚并用地试图挣脱。可力量的差距过于悬殊，抓着她手腕的士兵只是抬起胳膊没用全力地“啪”地扇了她一巴掌，洁拉顿时脑袋被打得一偏，耳中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力量是那么不堪。
　　房间里，莉蒂希娅早已察觉到不对劲，在洁拉让她逃跑前就做出了反应。然而纵使她反应再快，住在二楼且身体虚弱的她能做的事也十分有限，仓促地打开阳台的落地窗，从窗台上跳到了隔壁房间的阳台后，几年里都没有剧烈运动过的莉蒂希娅已经开始感到胸口发闷。
　　没有经历过训练的人从二楼往下跳是很不明智的选择，莉蒂希娅说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在窗台上看着下方的石头地砖犹豫了一瞬，很快就被破门而入的士兵拎着瘦弱的胳膊抓住了。
　　“别对她太粗暴。万一她病情恶化死在路上了，你负责承担特维尔老爷的不满吗？买卖已经谈成，王都的贵族可不是谁都惹得起的。”罗莱缓缓走了过来，训斥了士兵一句。
　　莉蒂希娅听到“路上”、“特维尔老爷”等词，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虽然恐惧，但她还是咬着牙问道：“这是……是奧琳朵夫人为我安排的吗？罗莱女士，我可从未表露过不愿意嫁人的意思啊。为、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告诉我呢？我也想了解一下夫人想要我嫁给怎样的人……说不定……结果皆大欢喜啊？”
　　罗莱看了一眼莉蒂希娅，似乎没想到这小女孩能在这种关头还保持镇定。她本来不想多说一句话的，看着莉蒂希娅瘦弱得和竹竿一样的身形和她坚毅的表情，眉头抽跳了两下，转过头轻声道：“不必费心思与我周旋。我只会执行奧琳朵夫人的命令。你不会想知道你即将嫁给怎样的人的……呵，你觉得想要得到一个红发的十四岁病秧子的老头，能是怎样的人？”
　　“不要怪我。我也没办法——这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也是为了丈夫日后的路所做出的必要的牺牲……”说完，罗莱抬手示意佣人帮莉蒂希娅换上外出的裙子，将其绑起来后送到马车上去。
　　洁拉愤怒得全身发抖，但还是忍着怒火恳求道：“罗莱女士，我知道您也总是被奧琳朵夫人侮辱、欺负……您应该也是被迫为她做事的吧？我、我不求您放了我们。这样好吗，我……我代替小姐去！我想办法把头发弄红，礼仪和舞蹈我都可以学……身材……我可以这一路上都不吃饭，把自己饿瘦……我照顾了小姐这么多年，我可以装得很像的！”
　　罗莱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瞬。
　　洁拉看到了一点希望，在莉蒂希娅“不可以”的大叫声下继续哀求道：“小姐她身体不好，这样折腾一路真的会撑不住的啊！要是、要是她因此死掉……您到时说不定还会因此背上负罪感……”
　　罗莱走到洁拉面前站定，看着这名喋喋不休的女仆，在她充满希冀的目光中——亲手给了她一巴掌。
　　“……洁拉！”莉蒂希娅尖叫道。因为剧烈呼吸导致的缺氧让她的眼前渐渐暗了下来。
　　罗莱原本双手还有些颤抖，昨晚这件事后反而镇定了下来，掏出手绢擦了擦手。
　　“克劳福德家族的人也就算了。一个奴隶，也要蹬鼻子上脸地跟我谈条件？我还真是被看轻了。”罗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下巴笑了一声：“再怎么不济，我也是一名贵族。”
　　“这样的女佣夫人应该也不需要了，你们找个’好地方’卖了她吧，钱就归你们了。莉蒂希娅……唔，晕倒了吗？你们小心点，在送到特维尔老爷那前要是死了，你们所有人都会跟着没命的。”罗莱灰色的眼眸就像一潭死水，说完后带头离开了房间，留下房间内的一地狼藉。
　　……
　　噼里啪啦的篝火燃烧着，路翊用树枝拨弄着火焰，顺手将它扔进火堆里。
　　连续赶了几天路，就算是他肉体也有些疲惫了。在路程还有一半多的位置，路翊找了个山脚，靠着树木停下休息，顺便捡了些栗子烤。
　　月朗星稀，空气清新，在这地方野营还真不错啊。路翊看着不远处自己的马正在低头快乐地吃草，不禁在心里感叹着。
　　前一天晚上，路翊发现自己回程的速度明显比过来时要慢。略加思考他才意识到，是奥克族们给他塞的土特产太多了，导致坐骑负重过高。于是他召唤出德拉库尔，委托他将那些物品带回去安置好。
　　叫德拉库尔来的主要原因是他最闲。不过显然德拉库尔不这么觉得，荣幸万分地小心翼翼抱着他的背包回去了。看他那自豪的样子，显然是觉得自己这下扳了劳蕾尔一局。
　　路翊看在眼里有些无奈，不过反正是良性竞争，他懒得多管，就随德拉库尔去了。
　　撑着脑袋等栗子烤熟，除了烤火的声音附近安静极了，惬意归惬意，但路翊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无聊。
　　沙……
　　附近的草丛穿出了轻微的声响，路翊愣了一下，竖起了耳朵。这不像是风吹动灌木的声音，也不像魔物靠近的动静，倒有点像人走路发出的摩擦声。不过这声音非常轻，可以听得出是故意放轻了脚步的。
　　“谁？”路翊主动出声问道。
　　脚步声顿时停住了。对方应该没有预料到路翊的耳朵这么好使。过了几秒钟后，那脚步恢复了正常的轻重和速度。
　　“正好路过此处，打扰了。”
　　路翊有些意外，竟然是女性？而且还是声音非常甜美的女性。
　　借着黑暗视野，路翊早早就在对方进入篝火照耀的范围内就看清了来人。虽然戴着旅行者兜帽盖住了头发，但路翊看到那张脸时不仅大吃一惊：这不是那位教会的塞兰丁吗！
　　他透过窥视在出发的那一天近距离观察过塞兰丁和她身边的女仆，对她们的的脸印象深刻。不过对面的塞兰丁一行人显然不知道此事，像初次见面那样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表示她们是路过此地的冒险者们，看到有火光所以前来查看。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塞兰丁甜美地笑着。
　　路翊点了点头。塞兰丁一行人在外行走隐瞒身份很正常，但本应该在地下城探查消息的她们突然出现在野外并和自己搭话，这就很不对劲了。而且据德拉库尔所说，在自己离开的同一天塞兰丁一行人就失去了踪迹，结合起来看，路翊合理怀疑她们从一开始就盯上了自己。
　　果然，布莱克的身份不合理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只看一方面还好，如果真的悉心调查，值得怀疑的点能罗列出一大堆。
　　路翊也没指望着布莱克的身份能用一辈子，所以并未太惊慌。只是想到塞兰丁一行人很可能一直跟踪自己，他有些懊悔昨天召唤出德拉库尔来取东西的举动。虽然德拉库尔一出来还没张口打招呼就被自己嫌麻烦抬手制止了，理应没暴露什么，但召唤血族这种程度的空间魔法怎么想套在人类魔法师身上都很离谱。
　　“全员为女性的冒险者小队，很少见呢。”路翊笑着寒暄道。
　　塞兰丁的伪装不太到位。路翊搞不懂她是真的不会，还是看不起自己的眼力。塞兰丁的穿着举止都很不像冒险者，而且她坐下后，那几位“同伴”却是一个都没敢坐下，兢兢业业地站在四周警戒着，比起队友，怎么看都更像是保护者。
　　“的确呢，”塞兰丁笑着说道，“你的听觉和洞察力比我想象的要敏锐许多。”
　　“嗯……？你的意思是……？”
　　“请容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塞兰丁。来自斯佩王都坎蒂达。”
　　“哦、哦……那还真是远道而来啊。”
　　“是的，我这次来，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塞兰丁笑盈盈地说道。
　　“人生有目标是好事啊。”
　　路翊随口附和道。他惊讶于塞兰丁的单刀直入。虽然总觉得对方明显话里有话，或许是发现了什么，但只要没有证据，他决定坚持揣着明白装糊涂下去。
　　“我想请你和我来一趟。”塞兰丁继续说道。
　　“哈？”
　　路翊疑惑地音节刚说出口，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有人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他身后……！
　　不好！
　　路翊下意识地站起身，顾不得藏拙想要召出黑暗之环自动防御。
　　然而对方的体术远超乎路翊的想象，俨然如一道闪电，路翊眼前只看到一个梳着马尾的女性残影，随后脑袋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地倒了下去。
　　路翊在失去意识前隐约看到了塞兰丁优雅而得意的笑容，脑海里飘过最后的念头是：什么“蓝发天使”啊，这丫头不讲武德啊……
　　……
　　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路翊感受到身下柔软的坐垫以及包围着自己的芳香。他努力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映照出对面座位上横过来的女性身影，随着一阵阵颠簸，路翊终于被晃清醒了，意识到自己躺在马车的包厢座位上。
　　脑袋还晕乎乎的，路翊在心里暗骂出手的那个女保镖未免下手也太狠了点，也不怕没控制好力度把自己一巴掌劈死。
　　“唔……”
　　路翊想要坐起身，这才发现无法靠手支撑起来。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上半身被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双手反绑在身后，倒是没什么伤口，只不过昏迷前随身携带的匕首、斗篷和法杖都不在身上。塞兰丁一行人还挺谨慎，把他镶嵌有宝石的颈饰和耳坠也收走了，一般这些饰物会有一些魔法的加成。
　　“你醒了。”
　　塞兰丁抬手示意，路翊随即感到一股拉力——原来他身边还坐着个悄无声息的侍女。路翊不禁感叹这车厢内部可真够宽敞的。一阵天旋地转后，无法靠自己起身的他被拉着坐了起来，面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的塞兰丁。
　　“稍微行使了一点暴力，真是不好意思。”虽然这么说，不过塞兰丁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不好意思的神情，她的手搭放在胸口，那里挂上了不知何时重新佩戴起来的女神项链：“容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塞兰丁·　奥格登。光明女神教会的下任副主教的有力候选人之一。”
　　虽然大概是事实，不过自己这么介绍自己，还挺自信的……路翊在心里嘀咕道。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明明知道塞兰丁的真实身份，也猜出她出现在野外是冲着自己来的，结果还是被一掌打晕绑起来了，轻敌大意是一方面，体质太弱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很高兴能这样私下和你谈话，布莱克先生？”塞兰丁停顿了一瞬，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缓慢地继续道：“或者应该称呼你为，地下城……”
　　一瞬间，路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地下城的神灵代行者大人、黑暗女神的追随者。”
　　路翊的心又放了回去。
　　见他表情一变不变，没有惊慌但也没有反驳，塞兰丁为自己的判断点了点头，摊手道：“作为光明女神的信徒，我们注定站在对立的两方。但我并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赶尽杀绝的人。至少目前为止你没有做出对光明女神教会不利的行动，那么我会谨遵光明女神的善良宽容的教义，此次只是想邀请你来和我们的主教大人聊一聊。你觉得怎么样？”
　　路翊直视着她，问道：“如果我说我不想去，你会放我下去吗？”
　　“抱歉，不可以。”塞兰丁答道。
　　“那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路翊无奈地答道，一副放弃挣扎的表情。
　　塞兰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要怪就怪你太大意了吧。你的商人身份其实漏洞百出。而且作为一个魔法师，不擅长体术却敢不带侍从独自行动，还在露营时将法杖放在远处，连初出茅庐的魔法师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差不多得了。路翊虽然感觉得到塞兰丁并无太大的恶意，但听着她洋洋得意的嘲讽，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硬了拳头。
　　路翊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并不焦急，最大的原因是自己和塞兰丁之间有着巨大的信息差。首先，这位光明女神信徒虽然调查了很多，但似乎最大胆的猜测也就到“布莱克是神灵代行者”这一点为止……也是，正常人谁能想象到一名神灵会自己跑上跑下，出门乱逛？
　　所以她对自己的预估依旧停留在人类的范畴，认为失去了法杖自己就无法施展魔法。而实则那东西仅是个装饰品，自己随时可以召唤出地下城的生物帮助自己解开绳子脱困。
　　最重要的一点是，大不了自己可以死回去。当然，这是最糟糕的情况。目前看起来光明女神教会还算是讲道理，没搞什么严刑逼供，不到万不得已不至于死遁。
　　看样子她是要带自己去王都。路翊思索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能跟她去一趟。虽然这不在自己的计划内，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说不定是个探查光明女神那边态度的机会。万一靠近王都后有什么变动，再想办法脱身也来得及。
　　“布莱克先生——虽然不知道这是否是你的本名，我姑且先这样称呼你吧。布莱克先生，请问你是否还有疑问？”塞兰丁一副大获全胜的姿态，语气彬彬有礼地问道。
　　路翊还真没什么想问的，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我的马呢？你没把它丢在那吧？”
　　那可是当初经济条件还不富裕时花钱买的！而且一直悉心照料，养得健健康康的，丢了就太可惜了。路翊心疼地想道。
　　“……”
　　塞兰丁的表情僵了一下，眉头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她将布莱克这匪夷所思的关注点理解为对方对自己、以及对教会不以为然的嘲讽。
　　“有心情的话，布莱克先生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现状吧！”塞兰丁冷笑着说了一句，随即闭上眼睛，不再答话。
　　路翊又是一阵无语。明明是你问我还有什么疑问的，我如实说了，你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他看向身边冷脸的侍女，试图通过发型辨认是不是这位女侠一掌劈晕了自己。
　　“它在外面。女神教会不会滥杀无辜。”侍女似乎将其目光当作一种责怪，严肃地主动辩解道。
　　路翊松了口气，安静地将后背贴在柔软的马车座位上。车厢内陷入了略显尴尬的寂静。
　　事已至此，就去坎蒂达看看吧。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我的马没丢吧？花了不少钱买的。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诚恳）


80 路翊的被绑之旅
　　路翊认为别的不说，起码光明教会信徒绑架敌人给予的物质待遇相当不错，没有付诸暴力，也没有把自己丢到外面坐木板吹冷风，晚上歇脚时还有食物吃，而且味道相当不错。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塞兰丁小姐的生活水平太高且不容凑合，自己跟着沾光了也说不定。路翊咀嚼着香喷喷的剔骨猪肋排想道。
　　他现在正在马车上享用晚餐。一开始的几天内，由于身处野外没得选择，塞兰丁一行人选择吃普通的冒险者食物，不过品质要比普通的好得多。在进入有村镇的读取后，由于塞蓝丁晚上必须要去旅馆睡床，但却不能带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性招摇过市，所以她派两名侍从留下看管布莱克，并保证他不会被饿死——于是便有了这样的场景。
　　“张嘴。”
　　“……”路翊神色窘迫地看了一眼旁边表情冷冰冰的女性。
　　虽然他发誓自己决不会趁机搞小动作，但塞兰丁的侍从们一个个心如钢铁，说什么都不允许让他的双手获得半点自由，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幕喂食的场景。
　　“我已经差不多吃饱了，我的食量比一般男性小一些……”路翊吃了几口尝了味道就停了下来。
　　“张嘴。如果让你饿死在半路，塞兰丁小姐或安东尼奥主教大人的怒火，我哪样都承受不来。”侍从又一次冷冰冰地重复道。
　　路翊看她一脸不爽就知道人家也不想窝在马车里一勺勺喂一个很可能是敌人的陌生男人吃饭。给贵族打工也真是够不容易的。
　　于是他只好乖乖张口，被塞进一口浇上了酱汁的土豆泥。
　　“感谢你们特意为我买这些，明明可以只让我吃黑面包片填填肚子的。这也是光明女神的教诲之一吗？善待敌人？”路翊吞下口中的食物后问道。
　　“这些只不过是塞兰丁小姐享用晚餐时点多的而已。她一向大方，允许侍从等身边的人和她在同一家餐厅吃饭。”提到自己的主人，侍从女性的话多了一些。
　　“公费还是自费啊？话说，像她这样级别的神职人员，每个月是不是有月薪拿？要交税吗？”路翊立刻好奇地追问道。
　　侍从愣了一下，又板起一张脸来：“……请勿试图打探教会内部的信息！”
　　“我就问问。不说就算了。”路翊讪讪道。
　　似乎感觉有股气没发泄出去，侍从颇为强硬地又塞给路翊一勺子土豆泥，让他把嘴闭上。
　　从各方面打听到布莱克是个神秘且总是悠然自得的商人。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都被光明女神教会抓到了，他却一点也不紧张，还有心情闲聊。
　　说不定是有后手……不能大意。她瞥了一眼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决定必须打起一百分精神来时刻盯着布莱克。
　　侍从坚决不提起半点与塞兰丁或教会的信息，路翊只好专心吃饭。
　　一开始那点尴尬劲儿被喂着喂着也就消失了，路翊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无情的干饭机器，勺子到了嘴边就张口，土豆泥结束了还有几朵烤西兰花，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餐后甜品。
　　想到之前这几位侍从在地下城外做女仆装扮，路翊苦中作乐地脑补自己身处异世界女仆咖啡厅。女仆喂饭的服务可不多见。
　　地下城或许可以效仿？他思维跳跃地想着，打扮活泼好动的暗精灵们如果穿上优雅风格的女仆男仆装，即便只是单纯当服务员也会成为一大卖点。
　　其他种族？幽灵要当服务员可能有些困难。矮人和侏儒的衣服要特别定做不说，愿意看他们女仆装的人类或许很有限……血族倒是个好选择。不过他们自尊心那么高，强迫他们做人类的“仆人”可能还不如让他们去晒日光浴到蒸发。
　　吃完了相当美味的一顿饭，侍从敲了敲车窗，另一位在马车外的女性走来拿走了餐盘和碗，不知是去洗还是还给餐厅。
　　路翊通过高马尾发型一眼就看出她是那个敲晕了自己的女性，软甲下有着高挑且雌雄莫辨的健美身躯，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武斗家。他安慰自己，被这样的女性打晕也不是那么丢人吧……？
　　马车门关上，路翊朝外瞄了一眼，黑漆漆的，很难辨认出此时的地理方位。他没耗费太多精力在这上面，迅速放弃了。
　　吃完饭后马车内的氛围再次安静下来。
　　“既然你一点信息都不肯透露，要不要听听我的事？你们要请我来的目的之一也是想进一步了解地下城和现任神灵吧？”路翊试探地问道。
　　果然，侍从抬起眼睛狐疑地瞥了路翊一眼，像是感兴趣但又拿捏不准这其中是否有阴谋。
　　“现任……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地下城并非黑暗女神维斯佩拉转生或复苏，而是全新的神灵。”
　　路翊点点头，知道的很多嘛。看来塞兰丁身边的侍从们并非单纯的女仆，很可能和她同属教会高层。
　　“就是这个意思。”
　　侍从踌躇了一瞬，盯着路翊的眼睛问：“你是斯佩人吗？为何会信仰祂？”
　　“你们不是调查过我了吗？我可不是斯佩人，我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至于为什么信仰地下城，这就不是简单能说清楚的了，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因为祂很特别吧。”
　　侍从从喉咙里哼了一声：“所有人都坚信自己的神灵是特别的那个。”
　　路翊耸耸肩膀，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我这次去伊斯米特雪原是做什么去的吗？”
　　坐在他旁边的侍从欲言又止。她们当然不知道伊斯米特雪原上发生了什么，为了不贸然进入雪山女神的领土，她们苦苦地在边境的山上蹲守了好几天。但她相当谨慎，不想对方得知塞兰丁小姐因为教会的身份行动受限，于是选择闭口不谈。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来自很遥远的地方。这里指的也并非南大陆，而是更遥远的地方。所以我不属于任何一块土地，正因如此，我对哪里都很感兴趣，而且可以站在第三方公正的角度发现许多本地人已经习以为常的趣事。”
　　“各个地区之间的交流往来真的很少，不是吗？既然已经进入平稳的和平年代，神灵们互相之间相安无事，以后何不互相坦诚多交流交流呢。”
　　“我这次去雪原，只是想去看看风景。不过碰巧遇上了奥克族们，发现他们并非传说故事里的那样粗鲁凶恶……呃，也许是有点粗鲁吧。但总的来说那其实是群可爱的家伙们。”
　　“我准备和他们交易食物和魔物副产品。这是个初步的计划，地下城产出的东西有限，如果未来斯佩也愿意加入这种贸易就再好不过了。北大陆的陆地辽阔人口却不多，既然地广人稀，雪山女神和光明女神的关系似乎还算牢固，大家完全没必要对边界线这么紧张吧？建立一个纯中立地带或许也不错。当下的地下城之神完全不介意其他信仰者在祂的土地上生活。”
　　“雪原上的奥克们愿意去也就算了，斯佩王国的人民生活在幸福与和平中，为什么要抛下家园去你们地下城路翊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原本以为作为侍从你们会更了解平民的生活一些，看来不是这样啊……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多去小镇和城市的巷子里看看，我不否认斯佩整体而言相对繁盛，但也是存在许多过得辛苦的人的。一位为我工作的人类就是因为在斯佩找不到活计……”
　　路翊简略地说了一下达斯一家的事。
　　像塞兰丁这样身份的族贵族女性，身边的侍从大多也是富商甚至地方小贵族的女儿。她们进入大贵族家工作顺便学习礼仪，在未来，这段时间会成为类似于学生时代在大公司实习一样的珍贵经验。她们可能会比塞兰丁这样的天之骄女更了解平民一些，但不多。
　　侍从嘴巴微张，一时间表现得有些迷茫。
　　布莱克的身份理应是假的。但他的话语却不像一位神灵的代行者，而像是一名商人，甚至外交官。
　　“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些我会转告给塞兰丁小姐，再由她转告安东尼奥大人，”侍从清了清嗓子，像是找补一样补充了一句，“原来如此。你的确有一张令人信服的嘴——如果你并非黑暗教徒的话。传说中，黑暗的追随者大多都是毫无信用可言的欺骗者。受神灵眷顾的安东尼奥大人届时会判断你的言辞是真是假的。”
　　“唔，刚才起我就忍不住问了，安东尼奥大人究竟是什么人？”路翊偏头问道。
　　“光明女神教的现任大主教，’守望的智者’，安东尼奥·　弗雷德大人！他是教会的管理人，转达女神大人神谕的代行者。非要说的话，是和你类似，但绝对比你伟大许多的一位长辈。”提到大主教，侍从终于忍不住一吐为快，一口句说了不少。
　　“长辈……他年纪很大了吗？”
　　这问题似乎问住了对方。女性侍从沉默了几秒，缓慢道：“我们无权知道那位的隐私，但我可以肯定他有一百岁以上……不过他虽然头发花白，身体却超乎你想象的硬朗，我们这代人小时候起他就是那副样子了。”
　　哦……确实这个世界的魔法师会比人类平均寿命活久一些，但一百以上还能保持一个状态不变，这显然已经不是魔法回路能解释的问题。要么那位大主教不是纯人类血统，要么他确实如教徒们所说，得到了女神的眷顾和任命。
　　就像自己如今也可以将力量分给签署了契约的人类以及地下城任意生物来使他们延续寿命，对于神灵来说，固定的地上代行者肯定比隔几十年就要重新培养一位来得方便。只不过现在路翊自己担任自己的代行者，亲力亲为，所以不用“祸害”别人的人生了。
　　见路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侍从心里一阵懊悔。一提到尊敬的主教大人，她又忍不住多说了，也不知道是否会被责怪……
　　不知怎的，面对这位外表怎么看都平平无奇的布莱克先生搭话的时候，她总是禁不住感受到一股完全不像是黑暗信徒印象的亲切感，让人很想和他多聊几句。
　　她小幅度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些，别中了敌人的诡计。她记得教典中有写过，黑暗女神座下有名为恶魔的邪恶生物，擅长蛊惑人心、谎言张口就来，说不定面前这个男人就有恶魔的血统呢？
　　“早点睡觉吧。明天一早塞兰丁小姐回来就启程，她习惯在马车行进的过程中安静地看书享用点心，到时候如果你失礼地睡着打起呼噜，我们会毫不客气地将你打醒的。”
　　说完她就做到了马车对面继续盯梢路翊，接下来不论路翊说什么都一言不发了。
　　被人盯着入睡着实有些困难，路翊只能闭目养神希望自己能在不知不觉间睡着。
　　半夜，德拉库尔例行进行汇总报告。路翊不是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听脑海里的祈祷声音，但还是头一次当着教会的人这么做，心里还是没谱。
　　好在无论德拉库尔的描述多吗声情并茂，马车车厢里依旧静悄悄的。路翊对面的侍从动作神态纹丝不动，显然听不见一星半点声响。
　　路翊松了口气。
　　宽敞到足以轻松容纳六人的马车内喷洒了精油还是香薰一类的东西，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并不刺鼻。车垫柔软，路翊之前没有尝试过城市里的观光马车，但他可以打包票那绝对没有这里面一半舒坦。
　　他安静地坐着，德拉库尔喋喋不休但虔诚的报告声音逐渐成了背景音，直到淡出，路翊自己也不知道算是睡着了还是没有，只知道最终他在半睡半醒间透过眼皮感受到了从窗帘缝隙照射进车厢内的青白色。
　　大约在早上四五点的时候，昨天一掌打晕路翊的高马尾侍从来和车厢内的女性换班了。
　　比起和路翊聊了会儿天，又看管了他一夜的短发侍从，她显然精神紧绷许多。上了车后又一次检查捆住路翊的绳索是否松掉，在车厢内扫视一圈，确认没有可以被路翊拿来利用切断绳子或攻击的道具。
　　路翊猜测塞兰丁的安排是两名武力较高的侍从轮班看守自己，另两位随身保护她。
　　没必要……路翊很想这么劝说一句。要是真想跑，其实只要在半夜使用“幽魂化”就可以了，甚至无需召唤劳蕾尔过来，这绳索和马车车厢可都困不住他。
　　塞兰丁一直睡到上午约莫八九点，用完了早饭后这才姗姗来迟开始赶路。她见路翊还在睡，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爽：“他一直在睡吗？真是毫无紧张感的家伙。”
　　“是的，小姐。他看起来还挺老实的。不知道是不是谋划着什么……”
　　闭眼装睡的路翊：我听得到！
　　非要说谋划什么，那就是蹭你们的高级马车去一趟王都吧……路翊遗憾地想：可惜这一路上估计都不会被允许下车，看不到沿途的人文风景了。
　　路翊算着天数和停靠的频率，估摸着他们应该已经驶过了克劳福德封地，来到了北方区域的边缘。再走下去就是他从未到达过的地方了。
　　这期间他一直被绑着，只有在野外上厕所的时候被短暂解放双手——当然，身子上还是保留着绳子，由背过身去的侍从隔着草丛牵引着。
　　即便如此，路翊依旧由衷感谢这群姑娘最后一点人性和羞耻心。如果要让别人“帮”自己上厕所，那他一定立马坚定地幽灵化跑路，哪怕死遁都在所不惜。
　　除了这点个人生活方面的小尴尬，其余时间他过得还不错。塞兰丁奢侈的早午晚餐多出的食物比许多平民家过节吃得都要丰盛。马车车厢内部柔软舒适，久坐也不会腰痛。
　　就是说话没人理，让不知何时开始自己待着都喜欢自言自语的路翊感到痛苦。这导致他最近回应德拉库尔的频率越来越高。
　　路翊没有透露自己被光明女神教会绑架的事，以免子民担心乃至于自乱阵脚。所以不明真相的德拉库尔每天都欣喜不已，认为是自己汇报得出色，越发觉得这份工作简直就是自己的天职。
　　“今天的曲奇有些太甜了。”塞兰丁吞下口中的饼干，嘟囔着抱怨道。
　　塞兰丁在马车上过着优雅且滋润的日子。她的侍从每天路过城镇村落时都会不知从哪儿给她弄来不一样的食物和茶饮。
　　“小姐，下次我们会在店里先品尝一下再买的，十分抱歉。”侍从立刻抱歉地回应道。
　　塞兰丁一路上就这样靠着软垫，一边享用点心一边看散文诗集和爱情小说。
　　路翊终于闲得难受，提出自己也想看点东西，但被塞兰丁以“不要以为我会因为这种傻理由给你松绑”为由拒绝了。
　　他瞄了一眼身旁正襟危坐的马尾辫侍从，换了个方向提议：“那能不能让这位帮我们朗诵呢？长时间用眼也不太好啊，塞兰丁小姐。”
　　塞兰丁“唔”了一声，觉得这倒是个好提议。
　　“也好，我正好眼睛酸了。就这么办吧。丽芙。”
　　“……是，小姐。”
　　丽芙深深地看了路翊一眼，拿过塞兰丁手里的书，开始尽心尽力、声情并茂地朗诵。
　　路翊笑了笑。他绝对不是在记恨当初被打的一掌所以在故意给这位丽芙小姐找事儿干。
　　在马车车轮向前滚动的咯噔声中，丽芙的声音悠扬地回荡在车厢中。
　　“……安洁莉娜立刻追了上去。‘哦，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视而不见？’”
　　“我是为了您的幸福。安洁莉娜公主！我和您的身份天壤之别……”
　　“不，别这么说。我不在乎！”
　　虽然努力融入了感情，但念着俗套的爱情桥段对话，丽芙的语气还是透露出一丝尴尬生硬的感觉。
　　故事虽然老套，像是各种狗血爱情桥段的大杂烩，不过路翊听得倒是蛮开心的。
　　他看了一眼塞兰丁。这丫头虽然总是一副高贵的贵族做派，但对故事的喜好却很质朴。
　　想到鲁弗斯说莉蒂希娅也很喜欢各种王子公主的爱情故事，路翊突然对这个世界贵族小姐间流行的小说内容产生了一丝怀疑。
　　说不定她们意外地喜欢土味小说和狗血桥段……这样的故事他当场就能编出好多来，说不定还能融合地下城的种族，作为一份额外的收入和宣传渠道。
　　比如精灵女王和人类青年跨越种族但无法战胜寿命的感人爱情；比如人鬼情未了；再比如神秘成熟的吸血鬼伯爵和贫穷的平民少女……这可比女仆咖啡好实现多了！有手就能写，事后再由文采出众的侏儒族加以润色，说不定会成为畅销书籍啊。
　　路翊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塞兰丁看在眼里，有些吃惊地想道：虽然是邪恶的地下城信徒，但读书的品味倒是不错嘛。
　　不知不觉间，丽芙念故事的背景音中的马蹄与车轮声间混入了淅淅沥沥的雨音，逐渐转变为噼里啪啦的雨点声，猛烈拍打在马车车厢顶。
　　马车短暂停下了一会儿，大概是坐在外面的几位侍从翻出了雨衣披上，很快车轮继续转动起来，行进并未因此停止。
　　“好久没下过大雨了。这场雨后应该就入秋了吧？”路翊感叹了一句。
　　塞兰丁瞥了一眼，打定主意不接话。她真搞不懂，明明这家伙是被强制抓来的，为什么还能如此悠闲，还有心情在这闲话家常。
　　见没人理自己，路翊感觉有些无趣。塞兰丁为了不让他了解目前走到了哪里，一直坚持拉着马车窗帘。路翊想劝她说不必如此，就算敞着门自己都认不得斯佩境内的景色。不过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少说少错，还是合上了嘴。
　　雨越下越大了……
　　路翊脑袋斜靠着马车车厢内部，感受着轻微的颠簸，想到了预计九月出发去参加王都典礼的鲁弗斯。
　　不知道他现在行进到哪里，身处之地是否也在下着雨。也不知道坎蒂达到底有多大，他们会不会在王都偶遇？如果撞上，鲁弗斯一定会惊讶得下巴都掉下来吧？到时候要怎么和他解释比较合理呢？
　　让乱七八糟的念头充斥着脑子，路翊以此打发着路上的时间。
　　【作家想说的话：】
　　宝可梦快发售了哭哭（无关信息


81 到达首都坎蒂达
　　“喂，下雨了。动作快点。”
　　鲁弗斯抬头看向突然倾盆大雨的天空，总觉得黑压压的乌云令人心慌。
　　他扫视了一圈，瑞德和奥琳朵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平时无异。
　　得知今天不能继续赶路了，瑞德有些恼怒，但也无法与大自然和天气抗衡，于是只能在郊外的小旅店暂时歇脚。奥琳朵夫人虽然对于要住在低级酒店皱了皱眉头，但总的来说心情还算不错。
　　离开了封地，她收起了平时嚣张的气焰，表现得得体而内敛。
　　鲁弗斯不能和瑞德他们一同休息，但侍从们也不想和他打成一片，表示无需鲁弗斯的帮助，于是鲁弗斯只能四处走走打发时间，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很快，旅馆的事宜据说打点好了。奥琳朵和瑞德被下人迎接出了马车，进入了室内。这间小旅馆的面积无法容纳克劳福德一家的车队人数，只有几位队长和母子俩的贴身侍从能够进去，其余的人只能在大堂的椅子上休息一晚，或是在野外露宿。
　　“我们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队伍……”老板诚惶诚恐地向剩余的这群健壮男性道歉。
　　鲁弗斯环视了一圈旅馆内部，总觉得有些眼熟。鲁弗斯回忆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这里很像幽灵多洛丽斯的旅馆。当然，仔细看看又有很多地方不太一样。除了内部结构相似，家具和摆放截然不同。
　　“老板，你这旅馆是自己建的吗？还是从家里继承的？”鲁弗斯靠在柜台边，像个冒险者一样和中年男性攀谈起来。
　　原本因为接待了贵族却没有拿出相应招待而不安的老板惊讶地转过头，没想到随行队伍中还有人愿意和自己攀谈。在他看来，就算是侍从，能跻身贵族随行行列也是比平民高出许多的阶层了。
　　“哦，不是、不是的。我倒是希望家里能有家业继承给我呢，可惜没有，哈哈。这是我和妻子在四处劳作，再加上家里的积蓄才盘下的店铺，”老板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两辈子人的积蓄啊。地理位置就容不得我们选了。”
　　“你买来时就是现在的样子了吗？”鲁弗斯随口问道。
　　“嗯……是的。不过据前一任老板老爷子说，他爷爷找到这间旅馆时这房子破败不堪，已经被荒废很久了，木板都烂得不成样子。他花了大价格和许多精力才把屋子修好，几乎等于重建了，”老板感慨不已，“哎，也就那个年头才能在野外找到旧房子了。那会儿斯佩还不像这样发达，这里完全是无人的野外，附近一个村子都没……”
　　“听说刚翻修的那些年，旅馆还时不时闹鬼。险些再次荒废。后来附近的村镇上修建了光明女神教会，这才慢慢消停了。”
　　“闹鬼？请问你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情况吗？”鲁弗斯惊讶道。
　　老板摇摇头：“都是百来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只是传闻，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鲁弗斯再次环视旅馆内部，问起老板是否知道多洛丽斯女士。
　　“唔……没听说过呢。真不好意思。”
　　鲁弗斯预计到了这个答案。哪怕多洛丽斯真的曾经存在于地面上，经历了时间的长河，没有后代也未曾留下什么辉煌的记录，她肯定早就被人遗忘了。
　　四周的侍从们因为长期赶路已经十分疲惫，虽然听到了一些鲁弗斯的问话但并不关心，三三两两地吃着食物。
　　知道这不是打听消息的时机场合，鲁弗斯叹了口气，决定下次试邀请暗精灵斐一起来看看。毕竟他也是当初一起经历了多洛丽斯的幽灵旅馆的当事人。
　　“客人……你是否要借用我的员工休息室小睡一会儿？”老板看向鲁弗斯，不太确定地问道。
　　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位红发青年与其他侍从气质不同，哪怕穿着一样的衣服也难以掩饰。可侍从们似乎又对他又没什么敬意，所以老板拿不准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对他。
　　鲁弗斯摇摇头：“不用，谢谢您的好意。我吃完晚饭后就去外面巡视，我喜欢清净凉快的地方。”
　　在室内享用了侍从规格的面包沾蔬菜汤与一小块鸡肉饼，鲁弗斯发现暴雨已经转停。他从旅馆正门离开来到室外，踩着混杂了青草泥泞道路，找了一个一眼能看到旅馆和马棚的树靠着休息。
　　亮着暖色灯光的旅馆二层十分安静。近期瑞德和奥琳朵几乎没找过自己的茬，看来他们的一颗心都扑在即将到来的典礼上，这让自己的生活轻松不少。
　　鲁弗斯从怀中抽出笔记本，用手掌垫着中本子开始写下这一天的见闻。
　　希娅一定很喜欢这样的游记。到时候还可以抄录一份给布莱克，他说从未去过南方，肯定对着东西很感兴趣。鲁弗斯一边笑着记录，一边如此想道。
　　……
　　九月二十三日，国道7号。
　　路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在马车上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他的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略有期待变成了百无聊赖。如果说这是光明女神折磨敲打自己的手段之一，那祂肯定已经达成目的了。
　　“嘿，我说过，我根本没有来过斯佩南边。如果已经快到目的地了，你们完全可以拉开窗帘欣赏一下路上的风景。这对所有人的身心都好。”路翊不抱希望地随口一提。别说答应要求，他甚至根本不觉得有人会回话，不过他还是把心里的想法喋喋不休地说出口。
　　“今晚吃什么？能否劳烦塞兰丁小姐帮我捎带一份餐后甜品？我看你经常吃点心，那有没有试过地下城的特产史莱姆冻？”
　　“话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如此漫长的旅途里一言不发，甚至表情姿势都不变的？”
　　塞兰丁恼火地将书本“啪”地合上：“真是个聒噪的男人！不要用毫无耐心的自己擅自揣测我。”
　　对于一位贵族女士来说，再无聊的旅行也是难能可贵的。
　　“还有，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什么史莱姆冻。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能够咽下那样黏糊糊的恶心魔物。”塞兰丁不快道。
　　路翊“呃”了一声。他看到一旁的丽芙不明显地全身僵硬了一瞬。
　　……大概是在前期探查的时候独自尝试过吧？
　　路翊在心里忍不住快乐地笑了两声，没有当面揭发对方。
　　又前进了约大半天的时间，随着咯噔噔的车轮前进声，路翊以为很快就会迎来又一个黄昏与黑夜。他已经放弃让对方拉开窗帘，却在这时听到了丽芙的报告声。
　　“小姐，快到了。”
　　快到了？终于到了？
　　路翊惊喜地看向塞兰丁。
　　塞兰丁用手指绕了绕头发：“等被安东尼奥大人召见，看你是否还能如此高兴。”
　　“只要给我个机会让我洗个热水澡，我一定比现在还高兴。”路翊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定期给你使用了全身治愈术，人身上的污秽与伤口都会被清除得一干二净，根本不需要洗澡。还是说你质疑我的魔法水平？如果你脏兮兮的，我根本就不会允许你和我共乘一辆马车。”塞兰丁抬起下巴不快道。
　　“不不，我只是觉得，这是一种生活不必可少的体验之一……”路翊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丽芙掀开了窗帘的一条缝隙向外看去，时不时向塞兰丁汇报还需多久到达城市。路翊心痒痒的，最终忍不住以最老土的激将法让塞兰丁改变主意拉开窗户。
　　“都已经到这里了，难道我还能跑得掉？还是说你们坎蒂达附近的风景太糟糕，还不如地下城漂亮，所以不想被我看到？”
　　“你……！你还真敢说啊！”
　　最老土的办法往往最有效。塞兰丁用手指一扫头发，指示丽芙将窗帘拉开：“就让这位外乡人看看我们斯佩被女神庇护的神圣之都，坎蒂达的模样吧。和这里相比，地下城那规格简直不值一提，就像大都会与小农庄一样毫无可比性。”
　　“是。”丽芙垂下眼睛，伸手将宝石蓝色的缎子和其下的鹅白色纱帘一同拉开，路翊一时间被外面明亮刺眼的日光照得眼睛发酸。
　　“布莱克先生，请看，那就是坎蒂达了。”丽芙以手掌指向窗外的远方。路翊挤了挤酸涩的眼睛，扭过头，透过宽敞的玻璃看向外面。
　　在疾驰的马车斜侧方，一座灰色与蓝色屋顶所组成的巨大都市映入眼帘，其中最为耀眼的当属中央那座最高的类拜占庭风格的纯白色大教堂，与其他砖红色和土色为主体的北方城镇比起来确实美丽脱俗。
　　城墙外的不是荒野，而是密集的村镇将坎蒂达作为中心包裹起来，向四周延伸。路翊他们所在的七号大道两侧远处就有星星点点的农场和摆摊人，路上有许多或简陋或华美的马车奔驰着，这么短短一会儿，路翊视野范围内所看到的已经比许多北方小城大半天出入的车马数量还要多。
　　“……”
　　突然，路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就在坎蒂达城市西边的上方，一座面积与坎蒂达相当的纯白之城漂浮在高空。其底部犹如倒立过来的山峰向下树立着，上方的白色围墙内部越到中心越高耸，上半部分隐入云端。
　　“浮空城下的坎蒂达”，传闻果然是真的！
　　路翊一时间瞳孔震动。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都市，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呵呵，这里确实不是地下城那个小乡村能比的。”塞兰丁满意地问道。
　　“啊……呃、嗯……”路翊瞥了一眼车里的塞兰丁与丽芙。显然，她们都以为路翊被坎蒂达的规模所震撼：原来这个悠然的家伙有朝一日也会这么震惊的表情？
　　两人的目光中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路翊回忆着以前听说的传闻，还有鲁弗斯带给自己的信息。“浮空城”至今也还是传说。来往坎蒂达的人那么多，　没有一个人表示自己见过浮空城。现在看来连女神教会的高级信徒都无法看到它，路翊不禁在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原来自己真的和传闻中的光明女神是同样级别的“神灵”啊……
　　不过也不排除塞兰丁故意诈自己。虽然路翊经过大半个月的朝夕相处，认为这位大小姐不具备这样的耐心，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虽然早就听说过坎蒂达宏伟壮丽，但我确实没想到它如此美丽。最高最大的那个建筑就是教会总部了吧？安东尼奥大人是不是就在那等待我们？”
　　塞兰丁瞪大了眼睛：“安东尼奥大人才不会等待你！他可是大主教，和皇室一样尊贵。而且安东尼奥大人每天工作繁忙，出行会面都要提前预约的。我会去主教堂申请觐见，向他报告这一趟旅程的情况以及你的存在。而你——由丽芙她们看管，住在酒店等候传召。”
　　路翊眨了眨眼睛：“哦——原来不是安东尼奥先生下命令抓我的，是你自作主张的？万一人家不见，我岂不是白被绑了一路。”
　　塞兰丁被戳破真相，愣了一下后回过神来，恼火地瞪了路翊一眼：“我、我做出的决策可都是以安东尼奥大人的指示为方向，只不过需要……需要走一下流程而已。”
　　路翊耸了耸肩：“好的，得知我终于能住酒店睡床了，感觉还不赖。我还以为到了坎蒂达自己就会被关进大牢呢！你慢慢报告吧，如果安东尼奥大人愿意见我，我很乐意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再次重申一遍，劳烦你转告他，地下城对你们对女神都绝无敌意。”
　　见他态度还算诚恳，塞兰丁也懒得计较了，哼了一声看向窗外。
　　看似坎蒂达已经近在眼前，马车又跑了近一小时才真正来到外墙城门口。路翊见城门上也挂着“七”的斯佩花体字，猜测大概所谓的国道有至少七条从坎蒂达延伸出去，通往四面八方。
　　斯佩在路翊看来是一个管理相对松散的国家。至少离开国土不需要提交什么手续，在各个城镇村庄之间流动也没有“户口”这一说，就是没有身份不好租房子购置地皮有些麻烦而已。不过来到了坎蒂达，他总算是见识到了能够被称之为严密的入城检查。或许这也有即将迎来教会王族一同参加的大庆典，不稳定人员流动过大的缘故。
　　“我这样不会很可疑吗？”路翊无奈地晃了晃被绑在一起的手腕。
　　塞兰丁微笑不语。
　　等马车缓缓驶到门口时，路翊看着走近的士兵，正好奇塞兰丁等人准备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时，只见从马车前方跳下去了四位女性侍从之一，留着短发的“卡丽”。
　　她出示了一枚类似于家徽的亮晶晶的玩意儿，说了两句什么，士兵立刻敬了一个标准的礼，看都没看车厢内部就让他们进城了。
　　看来“严密”是因人而异的……路翊抽了抽嘴角。再次感受到了：这就是斯佩有着最悠久历史的都市，也是最大的老牌贵族以及教会高层聚集地。一旦有了权力和阶层，很多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就算在塞兰丁小姐的马车里看到一个被绑着的男人，他也不会像个傻子一样盘问的。正相反，他应该后悔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丽芙见路翊似乎有些失望，立刻冷声提醒，希望他不要耍一些故意被路人看见以此闹大趁机逃脱的心思。
　　马车驶进城市后速度就变慢了许多。丽芙将鹅白色纱帘拉上，以免平民随意地窥视车内的情况。路翊模模糊糊地看着繁荣的都市街景，不禁感叹首都确实不一样，跑马车的主干道竟然还是两车道的，宽敞极了，路口有类似人行道的过街通路，哪怕这里是都市最外圈，来往道路两侧的身着大裙子和礼帽的女士男性也不在少数。
　　塞兰丁打开自己身后的小窗，向驾驶马车的卡丽和其他侍从简短地说了句：“去城中圈薰衣草区的丽宫旅店。安排他走特殊通道住在二层的贵族包厢——就是留给我用于招待客人的那间。到时候卡丽你一个人陪我去中心区就够了，其余三人都留下。我会带走他的法杖交给安东尼奥大人检查！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能为他松绑。还有，不允许任何外人，包括酒店的服务人员与他有半点接触。”
　　“是，小姐。”四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路翊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的被喂饭生涯还要持续上一阵子啊……
　　【作家想说的话：】
　　到啦！


82 一切汇聚之夜
　　路翊从塞兰丁的吩咐中大概了解到，王都分为外圈、中城、中心区这三个大区。其中又有许多小的街区。外圈和中城应该是大部分居民与商业设施聚集的地方。中心区则是王族、大贵族、教会总部的所在地。
　　隔着纱帘路翊能隐约看到街景，这座都市整体建筑风格厚重庄严，不过灰白色的墙体和蓝色的砖瓦中和了严肃感，为其增添了活力。低矮的建筑与高耸的钟楼眺望塔交错布置，从部分墙缝中还可以看到蔓延的翠绿爬山虎。
　　马车缓慢颠簸，总算还是在太阳落山前驶到了旅馆。
　　塞兰丁长呼一口气，看起来她对于终于能不再对着布莱克的脸了，虽然她时不时会发表气人的言论，但总体来说又总是无伤大雅，让她不愿为了一时泄愤失了风度。
　　马车停下后，卡丽和塞兰丁先行下车进入了旅馆。虽然本不需要塞兰丁亲自出面，但她担心旅馆不重视坏了自己的事，于是决定面谈。
　　不一会儿，路翊看到塞兰丁在一男一女的点头哈腰下被迎送出来。他们似乎特意为塞兰丁准备了专车送她去中心区。
　　丽芙见她们准备离开，暂时下车过去与卡丽交接了一下情况并很快折返回来。路翊眼睁睁地看着旅馆气派的大门与自己的马车擦肩而过，几人来到了旅馆的员工通道，从后门进入建筑物，爬上楼梯来到二层的走廊上。
　　旅馆的工作人员远远地站在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楼梯口，目不斜视，完全不与这边的路翊几人交流，尽职尽责地看管通道，确保没有无关人士目击这位塞兰丁小姐请来的“客人”。
　　路翊走在完全不会发出脚步声的柔软地毯上，不得不感慨这旅馆的档次之高。走廊里都铺着天然毛纺织成的精美提花地毯，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是泛着珠光光泽的酒红色暗纹印花壁纸，还挂着不知出自哪位知名画家的风景油画作品，铜色的金属画框在吊顶的灯光下闪烁着低调的光芒。
　　“这边请，布莱克先生。”丽芙不容置疑地说道，用手里的黄铜钥匙打开了身后的房间大门。她扫视了一眼房间，让另外两名同僚去往这间房间窗户下方的花园里，密切监视阳台，防止路翊从那里逃跑。
　　路翊大方地走进了奢侈的贵族专用房间，感慨地看着这堪比他印象中所谓的皇家风格的华美装潢，暗道自家地下城的刺槐旅店确实比不上人家。财力有限，也只能走走自然亲民路线了。
　　来不及一个个估算家具的价值，路翊进屋直奔那看起来柔软且散发着阳光气味的干燥大床——总算睡到床了！要知道，算上之前在奥克族打地铺的日子，他已经有足足一个月没有睡过床了！
　　丽芙看到他毫无礼节的躺倒方式，简直像是要把自己摔进被子里似的，忍不住微微偏头移开视线：“幸好塞兰丁小姐不在，否则就要让她看到如此失礼的一幕了。”
　　房间内盥洗室是封闭无窗的，路翊也显然没办法从洗手池的下水口钻出去。丽芙最后检查了一圈，将能够割断手上绳子的利器统统没收后，关上门亲自站在门外把守。
　　“有事请呼喊我。到饭点我会敲门后进来的，布莱克先生。建议您不要想耍什么小把戏，那是行不通的。”丽芙冷冷的警告隔着门传进来，可以听得出她就贴在门上，一步也未离开。
　　路翊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声。他才没力气也没心情逃跑呢。
　　身体懒洋洋地陷在被子里，积累已久的疲惫让路翊一根手指也不想动。这不是肉体上的劳累，而是经历了漫长且无聊的马车旅行后精神上的倦意。
　　虽然黑夜还未降临，但路翊准备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睡上一觉：最好能一睁眼就是天明；而且最好天一亮就能看到塞兰丁带来那位安东尼奥大人。
　　路翊在这段旅行的日子大概看得出来塞兰丁对光明女神本尊以及历史所知甚少，只能寄希望于安东尼奥大主教是个靠谱的家伙。事关一方势力的态度以及地下城所有居民的未来，和他之间的面谈才是此行的正题。
　　月亮来到夜空中，闪耀着银色的皎洁光辉。
　　塞兰丁乘坐着马车，在夜色下穿过中心区的房屋街道，侧头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中心区街道一向安静，最近却也张灯结彩、摆满了鲜花，洋溢着一股浓烈的节日气息。道路两边的街灯下来往行走的人多了不少，这都是即将举办的庆典的功劳。
　　最近这里会有许多各地领主前来觐见，也有不请自来的小城主宁可自费并献上大量礼品也要挤破头来王都社交一番。
　　哪怕塞兰丁这样的本地贵族小姐，此时也收敛了许多。虽然她的家族与教会高层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但谁也不知道在如今的这条大街上会撞到什么身份的人，可以的话她不想节外生枝。
　　……
　　“真漂亮的马车啊。上面还有雕刻呢，你是本地人，知道的多，你说那是不是哪家大贵族的家徽？”一名克劳福德家的侍卫在花园里晃悠着消食，隔着铁栏杆远远眺望着感慨了一句。
　　院子里负责浇花的侍女愣了一下，张望着远去的马车车厢，单手掩嘴呵呵笑了起来：“贵族？不是哦。那是高级旅店‘丽宫’的马车，我想应该是在接送贵客吧？”
　　故意找话题与女子搭话的侍卫顿时因为自己仿佛一个乡巴佬而憋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哈哈，那一定是位贵客，嗯，没错……”
　　克劳福德家族在几天前比预期时间提前到达了王都，被安排在一座提前准备好的城中洋房。
　　这间闲置的公馆面积足以容纳他们一行所有人，自带仆人和管家，还配有马棚、小花园和喷泉，很难想象这座像度假洋馆般的建筑位于城市中心。
　　拿着锡制花洒壶的侍女没有在意侍从刻意的搭话与那份掩盖不住的窘迫，略显不好意思地小声问他：“说起来，你们家族里的那位红发侍从，他是你们的领队之类的吗？看起来很特别呢……”
　　“他啊？怎么问起他来了。他不是我们的领队，呃，严格来说，他也不是我们的同僚。”
　　“哦！这么说他是克劳福德家的成员之一吗？怪不得气度如此不同呢……嗯？可是他穿着和你们一样的衣服啊？”侍女眼神飞舞，但不想自己显得对一名从未说过话的男性太上心，语气努力地克制着。
　　“哈，那家伙……”
　　“卢克。谨言慎行。这里可不是我们北方。”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正是克劳福德家此行的侍卫队队长。
　　卢克一瞬间惊醒一般，仓皇失措地道歉后匆匆离开了。
　　“抱歉，造成误会了。那位红头发的就是个普通的侍从，有些南方血统罢了。他生性冷淡，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你还是不要试图靠近他了，不值得。”侍卫队队长放软了语调，如此劝告那位浇花的年轻侍女。
　　“啊、哦。感谢你的忠告……”
　　侍女连点了点头。在这座隶属于皇族的招待客人用洋馆里工作了多年，她立刻就明白了：那不是她该打听的对象。
　　……
　　鲁弗斯在自己的独立房间中，站起又坐下，显得心神不宁。
　　这一路上他要吗在野外站岗，要么和其余侍卫睡在一屋，早已习惯。如今到了王都后被安排了单独房间反而不自在了。
　　距离典礼还有些日子，王族安排了下人、厨师等一整套完整的配备，在等候的日子里保证各个领主和他们的下人都被好吃好喝地接待着。
　　瑞德虽然已经年满三十，但到底没有见过大世面，这还是他第一次没跟着父亲，独自作为克劳福德家的主人前来，到达后的每一天他都在“焦虑”和“自得”中反复横跳。
　　白天瑞德会和奥琳朵一起出门拜访其他贵族，做一些基本的社交，在外他表现得虽然紧张但还算得体。
　　而当没有外出计划时，鲁弗斯发现随着典礼举办时间的越发接近，瑞德比平时话多了许多。比如他时不时担心自己在典礼上犯错闹笑话，不止一次希望奥琳朵夫人再给自己讲讲南方贵族都是如何表现的。
　　又比如，他偶尔会念叨着“可惜罗莱这个时候感染了风寒，见证不到我辉煌的那一刻了，我这夫人真是天生享不了福的命”。
　　鲁弗斯当然不会和他在一张餐桌上吃饭，只是偶尔轮值，在晚餐时间在餐厅门口站着时会听见一些。就连他都知道罗莱一向病恹恹的。瑞德和奥琳朵夫人单独在一起时一向很少提妻子，最近的频率却有些高了。但他从未幻想过娶妻或交往恋人一类的事，所以不太能理解这种表现代表了怎样的心境。
　　又是一个坐立不安的夜晚。鲁弗斯终于还是在数次尝试握笔写游记又放下后，拿上一件薄外套离开了房间，想要到外面透口气。
　　他刚才在窗外花园的方向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名侍卫在和年轻女性说着什么，距离挨得很近。最近有不少年轻男侍卫私下会议论在这座洋馆工作的女性——毕竟贵族小姐们不是他们敢妄议的对象，同为仆人阶层的本地女仆自然成了这群男性茶余饭后的首选话题。
　　虽然在讨论的时候男性们都是一副挑选的姿态，但实际上到了哪些女性面前，他们却都扭捏泄气，说到底还是有一股面对王都居民时的自卑感。
　　鲁弗斯摇了摇头，并没有在心里祝那位侍从好运，单纯从怕麻烦的角度决定不要贸然靠近花园方向。
　　向反方向走了几步，从仆人搬运货物的小门离开建筑内部，鲁弗斯熟练地用上了身为冒险者的本能，沿着阴影把自己的身形藏入了黑夜中。
　　他安静地眺望着院落外的宽敞街道，记起母亲西耶娜曾经和自己描述过初到斯佩时对哪里都很感兴趣，刚与斯坦·　克劳福德坠入爱河的时候，他们约好了要一起游历北大陆的各地。可就在两人在南方游玩，正准备去王都观光前夕，斯坦收到了一封所谓的家书，像是被从美梦中叫醒一般呆滞了许久。那会儿还看不懂斯佩字的西耶娜看不懂信上的文字，听他说是父母担心他出远门，表示理解，很快两人就匆匆动身，去往北方。
　　实际来到坎蒂达——来到这个母亲想来却没来成、无数女神信徒向往的都市后，鲁弗斯却觉得它外观虽美丽，却有些冷冰冰的。有可能是他们住在靠近中心区没什么平民来往的缘故，这个街区整体的氛围太安静压抑了。
　　相比之下，冒险者往来的佩尔西镇，还有越来越热闹的地下城住起来要快乐得多。
　　就在鲁弗斯这么想的时候，他的余光瞄到了街上安静驶来的一辆外观低调的马车，停在了洋馆后门。
　　这么晚，有客人拜访？为什么会停在这里……
　　很快有人从内部打开了马车门后快速跳下了马车。对方戴着兜帽，在夜色下打扮刻意得出奇。鲁弗斯皱了皱眉毛，隐藏在阴影中不发出脚步声地靠近围栏了几步，屏着呼吸仔细聆听微弱的交谈声。
　　“我去请夫人下来，您就待在这里吧。”
　　“……好。告诉她，人我已经送到了。一路颠簸后她情况不太好，吃了些药后至少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能保持多久我不好说。我不擅长谈条件，还请奥琳朵夫人亲自前往那边与特维尔老爷见面。”
　　鲁弗斯感觉声音有些熟悉，终于忍不住隐蔽地微微侧头张望，从那即将重新关起、小得可怜的马车门缝隙中，他惊讶地看到了一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瑞德因病回老家休息的妻子，罗莱。
　　她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缺少血色。单薄的身体坐得笔直，微微抬着下巴，目光却垂着，死死盯着自己的脚趾。
　　特维尔老爷是谁？她为了参加典礼还是赶来了？不可能。那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出现。而且她要下人帮忙找来奥琳朵，却只字不提自己的丈夫，这太异常了。
　　人我已经送到了……
　　鲁弗斯又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这句话。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心里想着“不会吧”，与其同时双脚沉得像是陷进了泥土中，后背“唰”地一瞬间冒出了冷汗。
　　【作家想说的话：】
　　写到主线反而没什么骚话要说了


83 光明之城的阴影
　　没过多久，奥琳朵从建筑的后门出现了。她跟着刚才去请她的侍从一路来到了外面的街道，登上了马车。
　　她显然比罗莱谨慎许多。上了车后就关起了车厢门，拉上帘子。鲁弗斯无法从阴影里出来靠近马车，对于听不到两人的谈话，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对应。
　　两人在马车上停留了一会儿，一开始十分安静，过了半分钟左右，鲁弗斯听到了隔着马车车厢传出的严厉斥责声。这样的声音在克劳福德家很常见，哪怕是下人也习以为常。
　　很快，奥琳朵重新压低了音量，敲了敲车门，在守在外面的仆人搀扶下离开了马车车厢。
　　“夜深了，我要休息了。拜访特维尔老爷的事大可以走正常途径，以社交理由递请帖后白天正大光明地去，何必如此焦急？麻烦你下次办事前多用那空荡荡的脑袋思考一下。”
　　奥琳朵尖刻的声音让罗莱忍不住又低了低脑袋，她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可特维尔老爷很着急。您也知道，他正在兴趣浓厚的阶段，一刻也不想等。虽然我申明过那孩子一路颠簸后身体状况太差，肯定不能让他尽兴，要求至少修养一周后再说……但人已经在那了，万一……”
　　“呵，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还真是兴致高昂。偏偏这样的家伙掌握着斯佩国内几处最大的矿业，真是可笑……你去告诉他我明后天一定登门拜访。”
　　“……是。”
　　罗莱简短冷淡地应了一声，没有目送奥琳朵回房，令仆人关上马车，疾驰而去。
　　关上车门后，罗莱摘下了兜帽，眼中透露着浓浓的疲倦与麻木。
　　一开始的时候她看着那孩子快要将肺都咳出来的架势心里也有过一点波澜。但一个月下来，看到她一点点虚弱下去，罗莱逐渐地便麻木了，她告诉自己：我也是为了家族的未来。再说了，奥琳朵夫人吩咐的事，如果我不做，她也会找别人做不是吗？
　　所以这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一个工具，害了那孩子的，是奥琳朵夫人……
　　莉蒂希娅火红的头发和她那双透露着倔强的绿色瞳孔仿佛烙印深深刻印在罗莱脑海里。几年都没出过家门，这一路的折腾让她的病情恶化了很多，而且她应该对自己未来会遭遇什么很清楚了，可至今为止，罗莱却一次都没见到莉蒂希娅哭泣。
　　她总是咬着牙，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寻找逃跑的机会，可惜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再怎么机敏也还是太嫩了，在体力和力量的绝对性差异下，莉蒂希娅的几次逃跑都迅速以失败告终。
　　面对既定的命运还挣扎的孩子……不过说到底这还是徒劳的。罗莱无意识间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扭曲在了一起。
　　突然，马车像是磕到了石块，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与此同时坐在马车前方的侍女传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声，对于贵族家的女仆这是很没涵养的反应。
　　罗莱正因时隔已久见到了奥琳朵夫人那张面孔而心情糟糕，恼怒地压着嗓子批评道：“在坎蒂达这么平坦宽敞的道路上也能绊到石子，雇你来驾车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今晚要是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这周你的酬金就一分也没有了！”
　　“抱歉，夫人。”
　　车夫闷闷的声音隔着车厢壁传来，想必是因为差点丢掉工钱而忐忑不安。罗莱叹了口气开始闭目养神，在心里怨恨着这段时间提前到达后独自与各家贵族太太、小姐见面社交的奥琳朵夫人，还有自己那不敢反抗母亲安排的软弱丈夫……一般来说那应该是自己的位置才对。
　　……
　　“咳、咳……我、我喘不过气了……”
　　在灯光明亮的漂亮卧房，莉蒂希娅猛烈地咳嗽着。她身后的漂亮女仆正面带笑容地为她抽起胸衣背后的腰带。这是一件非常正式的黄绿色，肩部装饰着漂亮的布艺花朵，腰部收得极紧，带有花边和蕾丝的裙摆宽大，从椅子上一直拖到了地板上。
　　“莉蒂希娅小姐真是苗条，您还是第一位能穿上这条裙子的女性呢。”
　　“您的肩膀、腰肢和脚踝都是如此纤细，配上这红色的长发，就和异国的洋娃娃一样漂亮！我们老爷很喜爱娃娃一样美好的事物——精致小巧，让人有保护欲。就是过于易碎了，相处时需要稍加注意、小心保管呢。”
　　“呵呵，像我们这样的富有曲线的成熟女人，老爷反而没有兴趣。可惜再纯洁无暇的少女也终有一天会长大……哎，我现在说这些做什么？请不要忧虑，您才刚满十四，花期还有好几年。不用担心老爷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女仆笑意不达眼底，手上熟练地为莉蒂希娅打蝴蝶结，夸赞的话语接二连三地被吐出，可细想只会让人遍体生寒。
　　莉蒂希娅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勒得变形了，这样一来即便找到机会她也根本无法自由地移动。她在路途的后半程开始就无法一直保持清醒了，经常咳到昏迷。感觉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的时间后她睁眼就躺在这间豪华的宅邸里。
　　清醒后她被喂了一些蜂蜜水和流食，还未等休息多久，一群佣人就把她抬到了浴池脱光了衣服清洗身体，吹干长头发后带来了这间大卧室梳妆打扮。
　　好难受……五脏六腑都好像燃烧起来了一样刺痛发热，可四肢却冷冰冰的，眼前也有些发黑……
　　“我进到宅邸里的事，特维尔老爷的夫人知道吗？这一切会不会太匆忙了……克劳福德家的人还没来呢，我提前见他，不太好吧……”莉蒂希娅断断续续地说道。
　　女仆惊讶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北方的克劳福德家吗？的确隐约有听说过呢。不过这里是坎蒂达中心，特维尔老爷的宅邸。克劳福德家的人们可无法干涉他的做法……哦，当然了，我们老爷是位守信的绅士，该给的回礼自然不会少。”
　　“至于夫人的事您不必忧心。我们家老爷的私人兴趣，夫人与少爷小姐们都略知一二，不会来找你的麻烦的。”
　　回礼……莉蒂希娅苦笑了一下。她甚至不是被“嫁”掉，只不过作为一个头发颜色特殊的洋娃娃被“送”给了一个有恋童癖的老头子而已。
　　连情人都不算。毕竟按照自己现在的状态，大概撑不了多久就会在这间卧室安静地死去吧？莉蒂希娅环顾四周，结合女仆刚刚的话语，总觉得这间屋子里或许已经先后葬送了许多个像自己这样的年幼女孩。
　　鲁弗斯哥哥好不容易到处寻找药剂让自己恢复了一些，短短一个月就前功尽弃，甚至恶化了许多……哥哥之前的努力都浪费了。生病这件事真是残忍啊。莉蒂希娅遗憾地想道。
　　“好了，这下就打扮完成了——老爷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士。像您这样的容貌和年龄，什么都不涂抹也相当青春漂亮。”女仆满意地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莉蒂希娅，向后退了几步，最后安静地站在了门口，等候老爷的到来。
　　即便没有她看着莉蒂希娅也依旧无路可走。阳台的窗子被从外锁死。唯一的门外是一条长走廊，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士兵敬业地看守着。别说体弱的莉蒂希娅了，普通身材的平民女士也照样毫无逃脱的可能。
　　莉蒂希娅完全没有把目光投向门的方向。相反，她在观察房间内部。她知道房间内不可能出现能够充当凶器的物品，即便出现，她的力气也不足以刺杀一个成年男性。
　　她想：只要能杀掉我自己就够了。
　　就算讨好那个老头子，按现在的身体状况她应该活不了几年了，甚至很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与其饱受欺辱后窝囊地死去，不如今晚就结束这一切。
　　用头去撞桌角和墙壁可以吗？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直接痛痛快快地死去，而不是昏迷后再面对这些呢……莉蒂希娅一边想着，一边双手轻微地颤抖起来。
　　虽然内心很坚决，但说到底谁不怕死呢？莉蒂希娅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停止颤栗。
　　“神灵啊……”
　　莉蒂希娅喃喃地脱口而出，随即她又变得迷茫，她该向哪位神灵祈祷才能获助呢？毕竟自从病倒后她已经祈求了无数遍，早就该知道神灵都是虚幻的东西了。
　　或许是她的愿望太大、太贪婪了。神灵在地上能做的事有限。莉蒂希娅如此想着。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干瘦的身躯与苍白的面容，十指交错，犹豫了一秒后在心中默念道：不论是这世界上的哪位神明大人都好，请听一听我的愿望吧——请告诉我的哥哥鲁弗斯：我很高兴、很庆幸有他这样的一位哥哥。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他一定要去救洁拉姐姐。只是……抱歉，我也不知道她被带去了哪里……
　　“……！”
　　走廊上传来缓慢的脚步声，莉蒂希娅的祈祷戛然而止。
　　“老爷，您来了。”
　　虽然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莉蒂希娅还是在听到房门“咔吱”打开的一声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全身再次颤抖起来。
　　“让我们的红宝石小姐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晚上有个老朋友约我吃饭……”
　　“呵呵，怎么会呢？老爷。红宝石小姐很安静乖巧，一直坐在这里等您，就像一只真正的洋娃娃般可爱。”
　　特维尔老爷头发都半白了，一副典型的富态贵族身材。他拖着虚浮的步伐走进屋内，由门口的女仆帮忙脱下外套，露出那几乎要把衬衫崩开的肥厚腹部。
　　莉蒂希娅维持着端坐的姿势，没有站起来迎接这个年纪甚至能做自己爷爷的男人：“我不叫’红宝石’。我叫莉蒂希娅，这是母亲给我起的名字。”
　　特维尔愣了一下。手拿外套的女仆僵住了，一瞬间神态变得惊慌失措。莉蒂希娅真是疯了，或者说乡下人都这样无知狂妄？竟然敢这样顶嘴！
　　女仆扫了一眼特维尔老爷的脸色，暗道这女孩怕是活不了几天。
　　要知道特维尔老爷很多年都没有得到过满意的玩具了。他年近六十，脾气喜怒无常。虽然对带回家的女孩们一开始都趁着新鲜捧着宠爱过几天，可往往很快就会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大发雷霆，说女孩们仗着年轻从心里轻视自己，继而以此为理由折磨甚至直接处死她们。
　　“你的母亲，就是那个四处招摇的红发舞妓？攀上老克劳福德的那个美艳女人……”特维尔最厌恶那种招摇明艳的女人，说着就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这个年纪的大贵族在当年多少听说过老克劳福德的风流韵事，所以在奥琳朵夫人来谈这笔交易的时候，他早已知道这孩子不是什么远方亲戚家的姑娘，而是老克劳福德的私生女。不过这一点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甚至可以说在得知对方是位真正的贵族后代，他更加兴奋了。
　　“我母亲不是舞妓，是舞女。是表演者。”莉蒂希娅抬头望向对方申明道。
　　她那种坚忍的模样让特维尔更加心痒，难得没有立刻大发雷霆，而是故意讥讽地继续刺痛她：“舞妓、舞女，其实都是一回事。哈哈，看来你和你母亲不一样，被教养得很好。放心吧，比起主动的荡妇，我更喜欢你这样的。”
　　“出去吧。让士兵们都站远点，守在楼梯口就可以了。”特维尔挥了挥手，把屋子里的仆人都遣散下去。
　　莉蒂希娅嘴唇翕动，手也微微颤抖着。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憎恨自己的虚弱。如果她的身体健康，就能和哥哥一样锻炼身体、磨练剑术，哪怕逃不掉至少也有同归于尽的可能性，而不是只能考虑如何了断自己……
　　……
　　“我的哥哥鲁弗斯……哈？这难道是莉蒂希娅本人的祈祷？她不应该在家里休息吗？”
　　路翊本来在柔软的被子里躺得好好的，突然脑海里传来了一道稚嫩但非常模糊微弱的女声。
　　向神灵祈愿的人从来不少，原本路翊为了正常生活阻断了这些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回房间里挑一些回应。但是最近一个月在马车上实在太无聊了，他就把声音重新开放了，配上马车的颠簸感，就像在听车里的电台广播似的。
　　可惜的是除了自家子民，路翊无法在自己的领土外以人类之躯回应这些祈祷。一切只能等回去再处理。
　　“洁拉是莉蒂希娅的女仆吧？她出什么事了？什么情况？”路翊被这突如其来的愿望搞混了头，他坐起身来，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绳索。
　　鲁弗斯现在很可能也在王都。或许自己应该先去找到他，克劳福德家族一行将要参加庆典，是皇族邀请来的，其踪迹肯定是公开的……呃，可是找到后要怎么解释呢？我是个神，正好听到你妹妹向神灵急病乱投医的祈祷声……？？
　　而且他们俩赶回去太久了，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路翊一瞬间没了休息的心情，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直接使用了“召唤”，将劳蕾尔召唤到了旅馆中。
　　“路……”
　　“嘘……！”
　　劳蕾尔刚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路翊拼命用表情制止了。她先是了然地捂住嘴巴，快速观察周边环境，随即瞪大了眼睛看着路翊被捆起来的双手，怒火仿佛要从双眼中冒出来了。
　　是谁胆敢对地下城大人如此不敬……！
　　“别在意，这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这种绳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路翊改用无声地形式将这些话语投入劳蕾尔的脑海。
　　劳蕾尔听了这才释然，点了点头。就说嘛，伟大的路翊大人怎么会被区区绳子捆住呢。他一定有着深远伟大的计划，是自己看问题只看表面，太冲动了。
　　路翊没去追问劳蕾尔一脸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他此时不是很关心对方脑补出了什么，而是快速地将克劳福德家的状况和地理位置告诉了劳蕾尔。
　　他希望劳蕾尔能亲自动身去一趟，看看莉蒂希娅是否安全无恙，搞清楚那位叫洁拉的女仆发生了什么。
　　最近回报的工作都被交给了德拉库尔，劳蕾尔很少与路翊交流，本来她因此有些失落。现在听说自己即将迎来地下城的第一个外派工作，她兴奋不已。
　　果然比起那个徒有虚名的血族，地下城大人最信得过的手下还是她啊。
　　“交给我吧，路翊大人，我一定会尽快去办。您不必忧虑那边的事，请安心在此开展您的计划，不要有后顾之忧。”劳蕾尔一边兴立，一边面带微笑地在心中默念道。
　　我的什么计划？我自己都不知道……路翊没有问出口，点点头严肃道：“多谢你为我分忧。”
　　“我的荣幸！”劳蕾尔欣喜地用手搭放在胸口，做出祈祷的礼仪，下一秒路翊结束了召唤，她久违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作家想说的话：】
　　下章噶了这老头


84 逃离特维尔宅邸
　　灯火通明的气派宅邸后门，无人关心的角落中，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融在了建筑与铁栅栏在月色中投下的阴影里。
　　“塞米……塞米？我们已经到了吧？特维尔老爷还在等。你到底要我叫几遍？”
　　距离马车停下已经足足有三十秒。罗莱端坐在马车中，看到了窗外特维尔老爷气派的宅邸，她等着侍从为自己开门，搀扶自己下车，可对方却迟迟没有动静。不光侍女，就连车夫也一声不吭。
　　“到底是怎么回事？”罗莱愠怒地质问了一句，终于无可奈何地亲自从内部打开车门，伸出头一探究竟。
　　一个两个都瞧不起她！连仆人都不拿自己当一回事，真是受够了！罗莱眼睛微微发红。
　　她侧头去看马车前，呆然地发现马车车夫不知所踪，而穿着斗篷的侍女则脑袋一歪地横躺在车前座，看不出是死了还是昏迷了。
　　罗莱正要惊恐地尖叫起来，突然一只手从背后绕过捂住了她的嘴，与此同时，还有一把冷冰冰的匕首悬在她脆弱的脖颈前。
　　“别出声。”
　　罗莱挣扎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双眼瞪大，她听出这个声音是谁了。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她对这声音印象深刻：这是那个私生子弟弟，鲁弗斯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罗莱一瞬间全身血液发冷。完了……这事办砸了，奥琳朵夫人一定会斥责自己的无能……
　　“点头或者摇头回答我。莉蒂希娅在这里吗？”身披着车夫的深灰色斗篷，鲁弗斯冷冷问道。
　　罗莱大脑空白了几秒，如果承认，鲁弗斯肯定要冲进去找人。到时候别说奖励，特维尔老爷恐怕会降怒于他们克劳福德家族……
　　虽然不情愿，但罗莱不得不承认，在北方被各个小贵族尊敬仰望的克劳福德家族来到了王都，根本就没被放在眼里。
　　“不说吗？”
　　罗莱感受到冰冷的刀锋贴到了自己的脖子，轻微的刺痛感从脖子传来，平时连手指都没被夹过一下，意识到自己被划出了浅浅的血印后她简直要疯了，拼命地眨眼睛，不敢大幅度点头生怕被划得更深：“嗯，嗯唔……”
　　“带我进去。就说我是你的侍从。进去后想办法带问到莉蒂希娅在哪，具体怎么说你会想到的。”鲁弗斯冷声命令道。
　　鲁弗斯克制着心里的焦躁与愤怒。他很清楚，这种时候越是暴露自己的情绪就越容易被抓到弱点。
　　罗莱惊恐地点点头。鲁弗斯移开了刀锋，但她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冷冰冰的敌意刺在背后，仿佛只要她试图大声呼喊，下一秒就会被那视线割开喉咙。
　　用手提包里的丝巾围在脖子上遮掩浅浅的血痕，罗莱看着自己的侍女被塞进车厢，随后强装镇定地带着自己的“侍从”，敲响了特维尔家的后门。
　　罗莱的来访和早些时候送来的女孩儿都是上面早就吩咐过要对外保密的事，特维尔的仆人已经见过一次罗莱女士，因此看到她的脸后并多想，行礼后打开了后门迎接她和身后的高大侍从进入。
　　“请问奥琳朵夫人没有来吗？”仆人记得，罗莱女士下午将红发女孩送到后说要去请来奥琳朵夫人与老爷详谈。特维尔老爷当时正在兴趣浓厚、迫不及待的时候，听她这么说有些扫兴，但出于风度还是应允了。
　　“她初来王都，有些水土不服。明日再登门拜访，真是不好意思。”
　　仆人笑着点点头，表示她不必如此抱歉，老爷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怪罪的。
　　“我听说了，罗莱夫人你此次前来的行程没有对外公开，不方便回到瑞德大人那边去住。老爷已经为您和您的下人准备好了房间，请跟我来。”
　　罗莱感受到身后冰冷的视线，浑身一僵，生硬地开口道：“谢谢老爷的好意。不过……我能否在休息前，再去看一看莉蒂希娅？她还在卧房里休息吧？”
　　仆人张了张口，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啊……莉蒂希娅小姐吗？唔，罗莱夫人。老爷晚上回来后，想要见一见新来的莉蒂希娅小姐，就去了她在二层的卧房。或许他们现在正在共进晚餐呢。贸然打扰，只怕老爷会心情不快啊……”
　　此时是晚上九点，早就过了晚餐的时间。仆人一脸窘迫的神色，旁人一看就理解其中的含义。罗莱心里一紧，一方面是震惊于那老头子的猴急，另一方面是担心身后的鲁弗斯因为怒火将眼前的自己杀了泄愤……他们这些常年与魔兽为敌的冒险者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我可是嘱咐过，莉蒂希娅小姐的身体不太硬朗，千里迢迢赶来做客，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罗莱惊恐地提高了声音，希望背后的鲁弗斯能够听进去。
　　鲁弗斯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死死攥紧，将手心抠出了点点血迹，青筋暴起。
　　刚才偷看到行踪诡异的罗莱后，鲁弗斯就在马车即将出发行驶时果断跳上马车，挟持了车夫和侍女让他们不要发出多余的声音，带自己去目的地。车轮和马蹄的声音轻易地掩盖过了低声说话声，在行进的过程中，鲁弗斯已经从侍女那得知了整件事的全貌。
　　因为瑞德和奥琳朵的态度，他一直不喜欢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但他在此之前并未真正地憎恨过他们母子。斯坦·　克劳福德欺骗了母亲，但也确实在有门当户对的贵族妻子的情况下公然领回了一名平民情人养在城外，后来还带回了一对私生儿女。
　　从这个角度来看，正室再怎么讨厌他们也不为过。因此鲁弗斯从未对那对母子俩的尖酸刻薄斤斤计较，只是会在心里想他们恨错了对象。归根结底，一切仇恨诞生的源头其实是老克劳福德才对。
　　可这次，奥琳朵的行径彻底激起了鲁弗斯的恨意。她自己也是一个女人，为什么能够毫无内疚地将一名十四岁的少女送给足以做她爷爷的老头，只为换得一点给儿子的好处？如果真的看不顺眼，她大可以将莉蒂希娅和自己丢出家门，即便那样他们都不会有半点怨言。
　　如果没碰巧看到罗莱的马车……如果自己已经来晚了……
　　鲁弗斯想到那样的场景，眼睛就开始逐渐地充血发红。
　　马车车夫是罗莱雇来的当地人，被迫地听到了这么多贵族家私密的事，他已经吓得丢了半条命，害怕自己被灭口。想到家里的孩子老人，他惊恐地哀求鲁弗斯把自己打晕丢在路边的草丛里，雇佣金可以全部返还，就当作他从来没出现过。
　　他的愿望被满足了。除了帽子和斗篷被拔下来以外他没有额外的损失，被敲晕后扔在路过的巷子口。这有很多醉醺醺的家伙躺在小路的地上，行人绝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负责指路的女仆则战战兢兢地请求让自己也离开。不过鲁弗斯认得她，是一直克劳福德家里的仆人，保险起见没有放她走。
　　“……罗莱夫人，您的房间在一层的客房区。您的这位下人可以住在仆人房。请恕我现在不能带你去莉蒂希娅的卧室。如果没发什么什么意外的话，明天上午我会安排你们见面。”仆人轻声说道。
　　如果三人周围有感官灵敏的野兽，此时一定已经紧张得毛发竖起。
　　然而鲁弗斯不远处的仆人毫无对敌意的感知能力，只是抱歉地笑了笑，随后带着两人拐了个弯向客房区域前进。
　　“夫人，明天早上您准备几点享用早餐？早餐的选择有……”仆人回头询问，突然一愣，“咦，夫人，您的下人不见了。难不成是跟丢了？”
　　罗莱脚步一顿，“嗖”地回过头。鲁弗斯不见了！
　　生命的威胁消失了，她僵硬的四肢终于恢复了常态。罗莱的第一反应是想扯着嗓子大喊“他是侵入者快抓住他”，然而回忆起鲁弗斯那种仿佛濒死野兽的凶恶目光，她突然又停住了，害怕地犹豫了数秒后颤抖着嘴唇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们的宅子太大、道路太复杂了？快、快去找到他。”
　　“好吧，夫人。我先送您去房间稍后就派人找他。请勿担心，楼梯的入口和不同区域都有人看守，其实只要他问问路，很快就能回到正确的道路上。”仆人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膀。
　　她正要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询问罗莱次日早上要吃什么早饭，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线，似乎有花瓶破碎、物品相撞的声响，又似乎有人呼喊，但声音戛然而止。空荡明亮的走廊里很快又重归寂静。
　　“啊呀，难不成有野猫闯进来了？今晚还真是不太平呢。”仆人感叹了一句，转过头继续带路，并未放在心上。
　　罗莱的双眸晃动，她隐隐知道远处发生了什么，但却仿佛一只将自己的头埋入土中的鸵鸟，缩起肩膀什么都没有说地向前继续走着。
　　……
　　“真是纤细的脚踝……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如此娇柔的小脚了。贵族家的女孩儿就是不一样，平民孩子的脚后跟皮肤粗糙，脚底还有丑陋的茧，乍一看还好，仔细欣赏就会发觉一点也不漂亮……哦，别发抖，小红宝石，我的动作已经很轻柔了，难不成弄痛你了？”
　　莉蒂希娅嘴唇翕动，被特维尔老爷那双粗厚、沾满了汗液的粘腻手掌捏着赤裸的脚踝抬起，脱下了压根无法用于走路的小巧高跟鞋，她的整条腿都开始控制不住发抖，脑子里都被“好恶心”、“好可怕”的想法所占据。
　　特维尔陶醉地捏着她因常年没晒阳光变得苍白的皮肤，感慨着：“这种触感和自然的清香体味也就只有十来岁的女孩有。等到十七八后逐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艳俗的香水臭味。所以这几年里才需要格外珍惜，加倍疼爱你们啊！”
　　说罢，他将拖地的裙摆卷得更高，将肥腻的嘴唇贴上莉蒂希娅的腿，深深吸了一口气。
　　莉蒂希娅一阵恶寒，挣扎地想要抽出腿。但她的力量与特维尔的手劲儿相比不值得一提，况且她还被几乎要令人窒息的束胸衣束缚着身体。她猛烈咳嗽起来，眼前发黑，只见半蹲在地上的特维尔脸上露出了夹杂着兴奋的怜惜感，却没有停下动作。
　　“你一定被勒坏了。那无知的女仆真是下手不知轻重，我来替你松开。”特维尔笑着说道，坐到了莉蒂希娅身旁，肚子堆成了几层，伸手要解开她背后的绸缎抽带。
　　“不、不要……！”莉蒂希娅终于在对方的手心贴上了腰的同时忍不住大喊了起来。她一直表现得很冷静，想要找到机会撞向墙壁或者撞碎玻璃用碎片自卫，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一向坚强的莉蒂希娅也控制不住泪水了，恐惧感涌上了头，让她僵坐在原地动弹不得，大脑发热地扯着沙哑的喉咙尖叫起来：“……离我远点！你碰我，我会去死！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怕死！”
　　“别害怕，小家伙。你是因为未知才会如此恐惧，我教会你后就不会了。”特维尔看到莉蒂希娅终于有了挣扎反抗的意思，非但没有愠怒反而笑呵呵的。或是是因为知道这种反抗终将无果，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余兴节目而已。
　　莉蒂希娅感到自己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类的尊严，在特维尔的眼里她是一个娃娃，或是一只可怜的脆弱小鹿、小鸟……唯独不是一个人。
　　腰部的带子被强硬地扯开，莉蒂希娅尖声惊叫起来。特维尔皱着眉头用手去捂她的嘴，却被狠狠咬了一口。特维尔吃痛地怒吼了一声，见自己的虎口被咬出了牙印，虽然没出血，但依旧控制不住怒火地扇了莉蒂希娅一掌，想让她吃个教训。
　　他特意没有打在脸上，不想破坏这张漂亮的脸蛋，打在了莉蒂希娅的脑袋上。
　　莉蒂希娅痛呼一声，被打得眼前一片漆黑，耳朵嗡嗡作响。她懵了几秒，在耳鸣还未完全消去时听到了幻听，是哥哥鲁弗斯的怒吼声。
　　一瞬间，莉蒂希娅忘记了向任何神灵祈求获救，像个符合她年纪的小女孩儿一样，控制不住委屈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哥哥……鲁弗斯哥哥……救我、救我……！我还不想死……”
　　“莉蒂希娅！”
　　“谁！？这个男的是谁？侍卫呢！？管家呢！快把他拖出去！”
　　在一片漆黑中，莉蒂希娅隐约听到特维尔的大叫声。还有木头碎裂的声音、奔跑的脚步声，走廊外远远传来的此起彼伏的“他去老爷那了”、“快喊人来支援”的嘈杂呼喊声。
　　“你这个无礼的男人！知不知道我是谁？擅自闯入贵族家里，是要判重刑的——啊、啊啊啊！”
　　特维尔伸出的一根手指被握着扭折，发出了扭曲的惨叫声。不过和在这间房子里失去年轻生命的少女们相比，这叫声压根不算什么。
　　鲁弗斯一路暴力突破，靠着匕首和缴械来的佩剑，解决近十个守卫来到了二层。这还多亏了他们的过度防守，让鲁弗斯不认识宅邸内部的路都看出了那老头儿的所在之处。
　　这期间他身上也带了许多道伤口，不过都是些皮肉擦伤，不碍事。
　　一边打斗一边奔向房门，离鲁弗斯着好几米就听到了莉蒂希娅的哭喊声，他顿时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而接下来踹门而入的时候又恰好看到衣裳被扯开一半的莉蒂希娅被扇了一掌的场景，鲁弗斯感觉自己几乎要发狂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来的还不算晚，至少没有让莉蒂希娅遭遇更残酷的事。
　　特维尔年轻时也学习过剑术和防身术，总是被下属称赞，他从靴子中拔出防刺客用的小刀想要趁歹徒不备反杀，却没想到自认为还算上乘的剑术在鲁弗斯看来犹如开了慢动作一般迟缓、无力。还未等刀刃靠近身体附近，特维尔感到手臂一轻，从来只在别人身上见到过的红色鲜血喷涌而出。
　　“啪嗒”一声，他后知后觉地看到自己拿着刀的肥厚大手在眼前掉落在了昂贵的地毯上。意识到自己的手断了，他这才凄厉地大声尖叫，用另一只手徒劳地去止血。
　　鲁弗斯的斗篷兜帽掉下去，露出了他和莉蒂希娅一样的火色头发，就像此时正在滴血的刀尖。
　　特维尔终于明白了他的身份，看着鲁弗斯冰冷的绿色眼睛里映照出自己狼狈的模样，一边双腿发抖地向后退，迫切地希望侍卫赶来杀死这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一边控制不住恨意地怒骂起来：“低贱的私生子！你、你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你妹妹也得死！不、是生不如死！我要……”
　　“啊……唔呕……呃……”
　　扑通一声，特维尔肥胖的身躯在攻击下重重倒了下去。他根本没有看清鲁弗斯的动作，在意识到对方上前的一瞬间本能地用残留的单臂护住了胸口心脏的部位，却在下一秒被小小的匕首一瞬间割破了喉咙。
　　躺倒在地上时，特维尔如喷泉一般喷涌至天花板的动脉血洒落下来，让他的眼前一片红色。他的喉咙痛苦地像风箱一样荷荷作响了几声，想不通为什么有权有势的自己会如此狼狈地死在这个充斥着少女气息的美好卧室里。
　　大量的血将地毯染红，很快特维尔就一动不动，没了生命体征。
　　鲁弗斯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起了莉蒂希娅的腰，看到她依旧一副半晕的迷糊模样，第一反应是：太好了，没有让她看到如此丑陋的场景。
　　“鲁弗斯哥哥……你、你真的来了……？”莉蒂希娅眨了眨眼睛，看到眼前真的模糊地浮现了哥哥的身影，不可置信地问道。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让鲁弗斯听得胆战心惊，让她不要再耗费力气说话了。
　　“你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害怕了……但千万不要睡过去，好吗？”鲁弗斯轻声嘱咐道，擦了一把脸上溅上的鲜血，一边听着走廊上越来越近的动静，一边观察四周。
　　从门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越来越多的人正从各个方向向二楼赶来，他一个人同时对付几个人已经是极限，在强大的肉体也很难以一敌百。更何况他现在杀了特维尔，事情的严重性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很快除了特维尔家里养的侍卫，王都官方的士兵也会出动。
　　扫了一眼莉蒂希娅的大裙摆，果断用匕首将布料撕扯开，割短到了膝盖左右的长度，随后为她披上自己的斗篷护在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冲撞向了从外紧锁的玻璃窗。
　　“喂，什么声音？玻璃碎了！糟了，快！快分出一批人去一楼花园里追！”
　　侍卫长大吼着，自己继续狂奔向莉蒂希娅小姐被安排的那件卧房。她住的地方在大屋里较为偏僻，从大厅需要绕好几圈才能走到，隔音也是比较好的。这些为了老爷行事方便的安排，现在却害了他自己。
　　三两步跨上阶梯，侍卫长看到三三两两横瘫在地上的手下们，在心里暗叫了一声：对方真的只有一个人？怪物！
　　看到房门大敞，还未靠近就感受到秋夜的习习凉风吹进了走廊，侍卫长对房内的状况不抱乐观态度。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特维尔躺倒在地，眼睛翻白的尸体映入眼帘的时候，他还是几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瘫坐在地。
　　从屋子里透过破了一个大洞的玻璃窗眺望外面，侍卫长在花园中完全看不到凶手和莉蒂希娅的身影。难以置信！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就被人逃出去了。
　　不过，老爷的死讯传出去后，很快追捕的人就会遍布大街小巷，城门的检查也会升级变得十分严密。哪怕再强大的骑士也做不到孤身带着一个柔弱女孩儿从王都突围。
　　侍卫长知道自己的前途已经注定走到了尽头……哪怕犯人被抓起来判死刑也无济于补。特维尔老爷在自己轮值的时候遇袭死了——这下自己的工作和积攒的荣誉都完蛋了！
　　“队长，你没事……啊！天呐！特、特维尔老爷他……”
　　就在侍卫长身后的手下们见他站住，焦急地跑了过来。看到屋内的一片狼藉与飞溅的血痕，顿时也愣住了。其中有的年轻的没见过死人，忍不住扶着门框干呕起来。
　　“特维尔老爷遇害了，快去通报，现在有凶恶的杀人犯流窜在城里！去看看外面躺在地上的士兵还有活口吗？有的话给我叫醒，把犯人的脸和身型特征报告上去。还有莉蒂希娅的外貌特征……”侍卫长咬牙切齿地想着办法做最后的补救，“还有，把罗莱夫人先当作共犯关起来！犯人就是她带进来的！”
　　很快，大贵族特维尔老爷被害的事迅速在贵族内部传开。平民们虽然不知道谁死了，但被告知有杀人犯正在外流窜，凶手是一名高个子的年轻男人，带着一名纤细的十四岁红发少女，如有通报必有重赏。
　　一时间，洋溢着节日气息的热闹街道顿时气氛紧张了起来。商户和住宅的大门都紧闭起来，路上多出了巡逻和搜查的士兵，八个方向的城市大门均暂时禁止外出。
　　此时正在屋里反复琢磨着莉蒂希娅的祈祷，路翊迫切地等着她再祈祷一句，哪怕说说现在状况也好。可惜，那道模糊的声音就是最后的讯息了，再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没有明确指向的非信徒祈祷，而且碰上自己不在领地的时间点，真是太糟了。
　　突然，路翊听到街上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
　　他从床上蹦下来，走向窗户的方向，用别扭的姿势反手打开窗子，探头看向外面。
　　站在阳台下的两人听到上面的动静仓促抬头，发现布莱克先生几乎探出半个身子，惊慌地警告道：“布莱克先生，想要跳窗逃跑是行不通的！到时候你腿摔断了受苦的是你！”
　　“我才不会跳窗呢……我只是听到外面街道上有声音才想着看看的。出什么事儿了吗？”路翊问道。
　　“嗯？声音？有吗……”
　　“好像仔细听是有哦。布莱克先生你耳朵还真灵。”
　　“过奖过奖。”路翊点了点头。
　　反正他睡不着了，折腾一下大家也是好的。
　　“喂，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把窗户打开了？”守在门外的丽芙听到声响后推开房门，发现路翊在对着窗户外面说话，紧皱眉头地走了过来。
　　“我听到外面街上有声响，好像是士兵巡逻的声音？”路翊解释着，并熟练运用了对塞兰丁使用的激将法，“我听说斯佩王都是全国最安全的地方啊！怎么大半夜的好像有特殊情况啊？我在这里真的是安全的吗？好担心啊，担心得我要睡不着了。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魔法师失去了法杖，如果遇上了歹徒，岂不是会很憋屈地死去？”
　　“你在说什么呢？我保证这里绝对是安全的！你这些不必要的担忧是在质疑教会与王族的安保能力吗？”丽芙抱着胳膊，咬了咬后槽牙。
　　见布莱克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满脸写着“你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今晚就忧虑得睡不着觉”，她烦躁了几秒钟后无奈地松口道：“我们三个肯定不会离开监视的位置，想都不要想。但我会找旅馆的人出去打听一下。你放心好了，别说普通的盗贼，就算是王宫里的男性士兵体术也不一定在我之上。”
　　“哇那我真是太有安全感了。谢谢你们！”路翊语气波澜无惊地笑着回答道。灿烂的笑容让丽芙忍不住感到一阵火大。
　　不过她确实也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希望不会是什么严重的大事。
　　塞兰丁小姐虽然还在路上，这会儿估计已经到达了教会总部附近，那里是绝对安全的。而布莱克先生被交给她们三人看管，在这期间绝对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丽芙在心里点了点头，重新帮布莱克关上门窗，找来了旅馆的工作人员，塞给她一个装有金币的小袋子，请她去打听一下外面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85 劫持人质撞上熟人
　　丽芙派去打探消息的酒店员工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战战兢兢地表示自己去问消息，反倒接受了士兵的盘问，原因竟然是有一名杀害了大贵族的杀人犯正在逃窜！他连忙表示今日旅馆有塞兰丁小姐的客人，没有对外开放接待他人，这才被放回来。
　　“看到塞兰丁小姐的马车，他们就没来旅馆中检查。”工作人员凑在丽芙耳边小声道。
　　“那就好。否则我很难交差。”毕竟塞兰丁特意嘱咐过不能让布莱克与任何外人接触的，哪怕是官方士兵也最好避免。
　　犹豫再三，丽芙终于还是回到了门外，隔着门开了口：“布莱克先生。没什么大事！只是士兵在巡逻。”
　　“哦。那就好。”路翊抬高音量回复道。
　　虽然丽芙和工作人员谈话的声音很低，但并没有逃过他的出色听力。
　　杀人犯……杀了一名贵族后还能成功逃脱，想必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路翊耸了耸肩膀，并未太过在意。反正他也出不去，这里应该是安全的。杀人犯逃跑只会奔着隐蔽的藏身之所去，往一看就富丽堂皇的酒店躲不会有任何好处。
　　丽芙不告诉他实情，大约不是怕自己不安，单纯只是觉得这样的消息会为坎蒂达带来负面印象，打她们的脸而已。
　　路翊看了眼屋里的时钟，见指针跳到了十点钟的位置。
　　就算劳蕾尔一结束召唤回去就马不停蹄地奔向克劳福德庄园，路上也要个大半天时间。更何况她以前从未去过，肯定免不了耽搁，明天白天内能有消息已经算快的了。
　　……
　　“报告长官，特维尔家附近已经全部搜索完毕。没有杀人者和女孩的踪影。夫人听说消息后被吓晕了过去，特维尔老爷的孩子们也十分愤怒，不敢置信他们的家里会有人胆敢行凶杀人，这让他们以后如何放心地生活？”
　　“……呵。”半夜紧急接到通知的长官满脸倦意，冷哼了一声。特维尔老爷的夫人和孩子们才不会因为他死亡而愤怒。他们害怕的只是自己的生命同样没有保障而已。
　　况且那年轻的女孩被杀人者带走，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大家都能猜到一二。非要说的话也是死得活该。
　　只不过作为公家的士兵，他必须完成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尤其是在即将举行庆典的前夕，如果让杀人犯逃出坎蒂达，那斯佩一国的脸就丢尽了。
　　“那边的酒吧街道查过了吗？酒窖里也不能放过！”
　　“报告长官。都查过了，没有！”
　　“报告长官！刚才在中城圈郁金香区的巷子里发现了疑似杀人犯的踪迹！他的兜帽在打斗过程中掉落，和他挟……挟持的女孩一样，是火红色的。大家猜测两人或许有血缘关系。”
　　“什么！那人呢？”长官一脸疲倦的脸终于有了两分血色。
　　“呃、呃……抱歉！那一个小队四名士兵都被打倒昏迷，被抬到圣法师小队那去进行治疗。这是他们醒来后的汇报，再去郁金香区，已经找不到人了。”
　　“他带着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小女孩儿，还能打昏四个带着武器的？我们的人都是吃野菜和黑面包长大的？”长官咬牙切齿地问道。
　　“……据说，他也受了点伤的。”手下没什么底气地小声回了一句。
　　“算了，起码知道他还在中城圈。继续加派人手搜索，小队的最少行动人数增加至十人，一旦发现目标先呼喊再上！再厉害的体能和剑术，只要他还是个正常人类就不能以一敌百。况且再过一会儿教会的魔法师后援就要到场了……”长官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
　　那些教会的魔法师们可真难请。
　　看着手下再次散去布置搜查任务，长官心里五味杂陈。那年轻男人至今为止除了特维尔以外一个人都没有杀，基本都只是打晕或卸了一条胳膊或腿，可以看出他在努力避免杀人……可以的话真不想接这个任务。黑夜里，他忍不住无奈地小小叹了口气，不敢让同僚们听见。
　　薰衣草区。
　　“呼……唔……”
　　鲁弗斯背靠着墙，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手臂和背上斗篷变得破破烂烂，有不少渗血的伤痕。莉蒂希娅根本无法跑动，而且昏昏沉沉的，他一直抱着莉蒂希娅奔跑躲避追兵，刚才被发现踪迹后战斗的时候束手束脚，受了许多轻伤。
　　莉蒂希娅自从被强行带走后，这一个月以来都没有吃西恩花制作的药。鲁弗斯为她找的药对奥琳朵是保密的，罗莱女士自然也不知道。在路上她喂莉蒂希娅吃的还是以前的医生开的旧药，那药早就对莉蒂希娅的病状不起效了。
　　莉蒂希娅突然断了药，一路颠簸、水土不服，外加上姐姐一样的洁拉生死未卜，身体一下子垮了。刚才被扇了一掌后更是雪上加霜，现在鲁弗斯臂弯里的她几乎失去了意识，只会偶尔咳嗽几声。鲁弗斯又害怕她这声音被士兵听到追过来，又心疼地不敢不让她咳出声。
　　“要是我没有让你离开视线就好了……要是我一开始就带你逃跑就好了……都是我的错。都是哥哥的错……你别睡。再困也不能睡着。等回家了我向你好好道歉，好吗？”鲁弗斯懊悔地低声喃喃着，手臂紧紧的搂着莉蒂希娅瘦弱的身躯。她的骨架如此娇小，漂亮如红色海藻的卷发现在蒙了一层尘土，变得暗淡无光。
　　“鲁弗斯哥哥……带着我，你肯定跑不掉……就算跑掉，我也……我也撑不到回家了，我自己清楚……所以、所以不要带我了……”莉蒂希娅声音沙哑，声音低得要鲁弗斯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才能听清。
　　“……我有点听不清你在说什么。”鲁弗斯咬着嘴，生生将唇内的肉刺破咬了下去，铁锈的血味儿让他镇定了不少，否则他一定会因为莉蒂希娅的话发疯的。
　　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他可以试着从下水道游出去；可以尝试去爬那高得离谱的城墙；甚至可以拼一把，直接袭击守城门的士兵突围。但有莉蒂希娅在，这些方法都不可行。
　　其实他也能感觉得到莉蒂希娅曾经鲜活的生命正在如沙漏般一点点地流失。越焦急地想要抓来握在手里，就反倒因为冲击而掉落得更快速。
　　如果她死去了，自己该去做什么？鲁弗斯一时间茫然地想着：那干脆不要逃跑了，直接冲回克劳福德暂居公馆让奥琳朵偿命。不、在那之前要先对全城的人宣布自己是老克劳福德的私生子，然后声明自己杀了贵族，并说是奥琳朵母子让自己去做的……
　　“……快点放下我吧……记得……记得回去找到洁拉……她想救我的……”莉蒂希娅的手紧攥着鲁弗斯胸口的衣服。不过她自以为的紧攥，其实动作无力到鲁弗斯几乎没有察觉。
　　鲁弗斯已经有些恍惚的精神被她的话拉了回来。
　　“别说了，莉蒂希娅。我会想办法的。哥哥总能想到办法的，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鲁弗斯安抚道，稍微从巷子的阴影中探出头查看周围。这里距离刚刚被发现行踪的区域不远，士兵迟早会查到这儿来。犹豫着不动危险指数只会越来越高。
　　隔着一条街道，鲁弗斯看到了一间拥有后花园的华丽建筑。第一眼看到时还以为那是谁家的豪华宅院，但仔细一看却能发现靠近街道方向并没有一般有钱人家的栅栏门与护卫，而是半开放式的，看样子并不是私家宅邸。
　　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士兵搜查声响：“你们去商业街区！刚才关门没进去搜的这次也要进去查看！你们几个去那边的丽宫旅馆！”
　　“是！”
　　“是……啊，呃，队长，那边的旅馆可能有点……”
　　再次返回薰衣草区的小队成员尴尬地看向队长。他们刚才得知那里有教会里的那位塞兰丁小姐请来的贵客，要知道塞兰丁小姐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教会最高层，他们这些人可不敢去冒犯。
　　“那边先放一放吧。我等会儿亲自去和工作人员问问话好了……”队长听了后也略显为难，只能这样折中决定。
　　丽宫……旅馆。鲁弗斯眯着眼睛，隔着很远无声念出了旅馆的名字。
　　这竟然是一家旅馆？这建筑可比许多小贵族的家还精致。能住这种地方的人非富即贵，大概率两者皆有。
　　犹豫了短短几秒，鲁弗斯就做出了决定：“希娅，不好意思，我们要做一次坏人了。这个方法要靠点运气，如果运气好，说不定我们能躲过今晚的搜查、甚至可以直接出城不被检查。运气不好的话……”
　　他的话没说完，吞进了喉咙里。莉蒂希娅可能也没有精神完全听进去，只是含糊地吱唔了一声。在昏迷的状态下，她对哥哥说的一切都很放心。
　　在士兵队伍的盲区，鲁弗斯抱着莉蒂希娅迅速从一块建筑投下的阴影移动到了另一块中。刚才的疲惫在看到了新的可能性后被暂时搁置起来，黑夜中，几乎难以看清的身影在几次周转后来到了丽宫旅馆附近，很快就与花园中的灌木草丛融为一体。
　　鲁弗斯当然没傻到要大摇大摆地走正门进去。但同样，他也并非想单纯找个空房间藏起来。
　　他要做的，是找一个看起来最有权有钱的家伙，用武力威胁迫使对方协助他们兄妹明天一早出城。
　　躲只能躲一时。鲁弗斯很清楚自己的体力和莉蒂希娅的精力都是有极限的，可王都的搜查和戒严只会越来越严格，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而言情况越糟糕。
　　“运气不太好，好像没什么外来马车停在马棚啊，只有一辆……”
　　“但好处是花园里没有什么闲着没事夜里散步的客人。而且二楼的房间都有小阳台。这样一来行动会方便很多。”
　　“灯全部都黑着……这样很难猜测哪间里住了人啊。”
　　鲁弗斯一秒钟内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想法。远远地，他看到了两名穿裤装的女性背手站在某个窗户下，一副正在警戒的样子。这场景并不多见。她们的穿着不像士兵，但姿势却很专业，显然是有一定水准的护卫，很有可能是服务于未出嫁的年轻女性的。
　　一般护卫也就站在门外，少见窗下室外也要彻夜站岗的。这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说明屋子里的人来头不小，自保能力较差，且对自己的安危十分在意。
　　虽然可选的目标乍一看有些少，但鲁弗斯觉得这间屋子的客人大概率符合他的要求。
　　“莉蒂希娅，你先在灌木丛这靠一下。一分钟……不，三十秒后我就回来了。”鲁弗斯把莉蒂希娅轻轻地放在花园的角落，让她披着自己的斗篷靠着矮树，坐在修剪出漂亮形状的高高灌木后。
　　莉蒂希娅不知道鲁弗斯要去做什么，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
　　鲁弗斯微笑想摸摸她头，就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希望能让她安心一些。可他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污，想了想还是停下了动作，快速闪进了夜色中。
　　人类的夜间视觉、听力、嗅觉等感官再灵敏也敌不过魔兽。多亏了这间花园漂亮的生态环境，能够藏身的地方很多，鲁弗斯小心地避开有风险的角度，缓慢且无声地一点点接近窗户下站岗的两名女性侍卫。
　　……
　　路翊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在黑漆漆的房间中盯着天花板发呆。十一点了……过一会儿德拉库尔大概就要汇报当日状况了。其实路翊一开始想的是让他去探查克劳福德庄园的状况。毕竟比起劳蕾尔，德拉库尔的外表无限接近于人类。可德拉库尔的心理年龄小，办事不太靠谱，路翊再三考虑还是把活儿交给了最信得过、也是资历最老的的暗精灵女王。
　　突然，路翊隔着窗户，听见了一些异响。
　　“……！”
　　先是沉闷的“咚”的一下，似乎是重物掉落在草地上的声响。
　　“你是……”
　　随即是女性惊慌的两个音节，后面的音节都被卡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路翊听出这正是看管自己的四个侍从中的一位。
　　什么情况，遇袭了！？是昏迷了还是死了？
　　杀人犯真的跑到旅馆里来了？为了什么？
　　而且侍从似乎认得对方。路翊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快速思考着。
　　该不会这位歹徒与贵族有血海深仇，只凭侍从的模样和马车把屋内睡下的自己当作了塞兰丁？杀了一个不解恨，想再接再厉再来一个？
　　塞兰丁应该是众人皆知的魔法师，对方敢硬闯一定是对自己的身手有莫大的自信，甚至有可能也是一位魔法师。
　　路翊有些纠结是否要将异样报告给门外的丽芙，让对方赶紧进来履行诺言保护自己，毕竟他可不想等下打起来后再被赶来的丽芙发觉自己其实可以无杖无声施法，那是他的底牌之一。
　　横竖他有“幽魂化”这个好用的技能，倒是不至于被对方得逞。但无聊了一路的路翊此时此刻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敢于在这样敏感的庆典前夕于王都杀害贵族，而且还胆子大到要对第二个人下手？
　　咚。
　　沙沙……
　　终于又有动静了。路翊竖起耳朵听着窗外的声响，似乎听见了轻微的石头碰触阳台地面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面料摩擦的声音。
　　路翊琢磨着，这声音估计是对方把什么东西挂在了阳台上好借力爬上来。果然那人并没有离开。放倒了楼下那两个侍从后不知道对方花了些功夫去做了什么，总之现在他终于再次开始行动了。
　　路翊假作卷着被子睡着，实则把眼睛眯起了细细的一条缝。在黑暗视野这方面他可是专业的，对方只要进来，先摸清状况的绝对是自己这边。
　　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后，路翊隐约听到了低低的交谈声。
　　“还好吧？”
　　“嗯……”
　　“你先下来，待在这个死角，除非我叫你，否则千万不要出来。”
　　路翊的眉毛因为疑惑微微皱起。这真的是刚才丽芙和工作人员所说的犯罪者吗？怎么好像是两人组、而且其中一人压根儿就没有战斗力呢？
　　路翊模糊地透过玻璃看到了一道黑影，身材高大，因为背着月光所以看不清面容。在他的脚边有一团蜷缩在半弧形小阳台角落里的阴影，只从斗篷一角下露出了一只赤裸的脚。那小阳台面积其实只能勉强站下一个略胖的成年人，想必缩在那的家伙身材娇小得惊人。
　　窗外的人看到玻璃外没有反锁，只用简单的搭扣插了一下，有些惊讶，似乎因此产生了一丝怀疑。但很快他还是行动了，先是侧着身子避免月光将自己的影子大面积打进房间里，随后仔细张望着床铺的位置，通过鼓起的被子确认那里的确躺着一个人。
　　似乎没有侍从和女仆睡在同一个房间内。再确认了这一点后，对方用很轻很轻的动作“啪”地小小一声打开了窗锁，反手握着泛着银光的匕首，动作矫健地翻进了屋内，后背靠墙，屏气凝神地缓缓移动靠近。
　　总觉得没有杀意……但是有很强的攻击性。路翊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汗毛倒立的感觉了。那就像是最初在野外被强大的魔物盯上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路翊做好了下一秒就幽魂化并使用黑暗之环的准备，在对方进入范围可视之前，他脑子里不禁想是缓解紧张感似的冒出了有的没的念头：没有杀意，可能不是来杀塞兰丁的，只是平时被她的骄纵态度气坏了想揍她一拳呢？或者，是想要绑架她要赎金的……那丫头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入侵者十分谨慎，不想惊醒睡梦中的目标，挪动得很慢。
　　终于，在入侵者认为可以动手并准备一手用刀架向熟睡者的脖子，一手按住他的嘴的同时，即将被袭击的路翊也终于得以看清对方的脸。
　　他先是一愣，原本眯着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圆。
　　鲁弗斯！？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准备袭击一个贵族少女？
　　路翊用还被绑在身后的手撑着床，动作堪称敏捷地“嗖”地一下坐了起来。
　　鲁弗斯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的反应，他的下意识动作是握紧了匕首的柄，准备预防可能袭来的攻击，同时也没有放弃挟持对方的可能性。
　　是我啊……！
　　路翊拼命用口型夸张地无声示意道。
　　从玻璃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路翊，或者说是“布莱克”的脸。鲁弗斯终于露出了和刚才路翊如出一辙的表情，他僵在了原地，嘴巴微张，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好友布莱克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而且双手还被绳子捆着。
　　【作家想说的话：】
　　我知道大家又要急急急急了
　　真的尽力了55
　　我每周六的更新是周六写的，周一的更新是周日写的，就周四的是工作日下班后零零散散凑的，甚至有的是在地铁上备忘录码的，所以周四的更新一般都是（我自认为）三次里状态最差的一次。特别重要的地方还是喜欢留到周末坐下来专注地写……


86 获救的方法
　　路翊比鲁弗斯先回过神来。
　　他立马明白了此时躲在阳台上的娇小身影是谁。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从鲁弗斯狼狈的模样路翊就能猜到兄妹俩一定遇到了很糟糕的事。
　　路翊看了一眼门的方向。丽芙还在门外看守，全然不知楼下两位同事已经不省人事。
　　努力点了点下巴，路翊示意鲁弗斯靠近自己一些。
　　鲁弗斯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慢了半拍才将头探过去。
　　“楼下的两位，没死吧……？”路翊用只有贴着才能听见的气音小声确认道。
　　鲁弗斯摇了摇头。两名女性侍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敲晕了过去。他认为当务之急是劫持到关键人物，把两人扔到灌木丛后就匆匆爬背着莉蒂希娅爬了上来。
　　见布莱克闻言小小地松了口气，他有些搞不懂对方的状况了。布莱克似乎是被迫绑起来的，但又关心着看守他的人的性命……
　　“具体情况等下再说。门外还有一个。我叫她进来，你把她也敲晕。”路翊简短地说道。
　　鲁弗斯先是一愣，随后了然地点点头，放轻脚步贴着墙向门口挪动。
　　路翊适时地轻声咳嗽起来，一来喂了引起丽芙的注意力，二来是为了掩饰鲁弗斯的脚步声。
　　“布莱克先生，你怎么了？”丽芙在门外高声问道。
　　“突然嗓子有点不舒服。可以进来帮我倒杯水吗？”路翊又猛地咳嗽了几声，有些做作，但足够激烈。
　　水壶和杯子就放在小茶几上。不过路翊双手被绑着，自然无法独立完成倒水喝水的动作，呼唤丽芙来做也是很合理的。
　　而且在这一个月旅行的途中他没少因为自己被打晕的“私仇”无伤大雅地麻烦着丽芙，对方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些刁难。
　　“好吧。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到底想折腾到几点？”丽芙叹了口气。
　　房间里黑漆漆的，但走廊上灯火通明，丽芙不认为有点灯的必要，借着走廊上的光推门走了进来。然而就在她迈入房间的一刹那，不安的危机感就涌了上来。
　　“……！”
　　确认布莱克就坐在床上，丽芙凭借身体的本能反应反手用胳膊防御。重重的一击没有敲在她的脖子上，被挡了下来。
　　手臂动不了了……丽芙很快确认自己没有骨折，只是被震麻了。她只好用非惯用手的左手抽出剑，想要看清袭击自己的对象。
　　“关门。”路翊冷静地指示道。
　　鲁弗斯未加思索，果断在下一击的同时用脚“乓”地踹上了门，让短暂地涌入了光照的房间重新变得黑暗。他对布莱克的吩咐毫无怀疑。
　　如果说这种时候连布莱克都无法信任的话，那他可能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可以信任的对象了。
　　在陷入黑暗的房间里，已经适应了一会儿的鲁弗斯更占优势。而且他背后还有自己这个可以完全看清楚局势的自己。
　　是布莱克呼唤来营救他的帮手？丽芙微愣。“铛”的清脆一声，一把体积虽小但此时此刻逼迫感堪比大剑的小匕首砍在了她的剑上。与其说是要杀了她，更想是单纯想要将她逼退。
　　丽芙从高度和力度判断对方绝对是一个高个子的男性。绝对的力量优势，外加上精湛的技巧和反应力——丽芙咬了咬牙，只用了一秒，她已经明白自己很难战胜黑暗中的这个家伙。
　　“你的目的是什么！”丽芙质问道，也并未放弃战胜对手的希望，她抬起腿快速地朝对方腰侧踢去，虽然短靴侧藏的刀片不足以造成重创，但或许能够让对方分神。
　　“小心右腰！”路翊紧张地提醒道。
　　鲁弗斯向后一跳轻松躲过。他略微惊讶地瞥了一眼布莱克，似乎没想通他如何看得清黑暗中如此细小的攻击方向。
　　丽芙一击未中，重心略有不稳。鲁弗斯并未放过这一点破绽，在大脑反应过来前，长期战斗的习惯就让他未加思考地出手了。第一脚落在脆弱的膝盖上，丽芙闷哼了一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第二脚从上到下将丽芙持剑的手踩在了地上，虎口一痛，丽芙“呃”地低叫了一声松开了剑。
　　“我也是事出有因！”鲁弗斯一边快速说这，一边以反握的姿势将坚硬的匕首柄重重敲击在丽芙的下巴位置。
　　路翊一瞬间感觉自己听到了丽芙骨头发出的悲鸣，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呲牙咧嘴的吃痛表情。她这次连叫声都没发出就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在恨不得为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鼓鼓掌的同时，路翊又回想起了被丽芙一掌敲晕的自己。
　　人比人，气死人啊。
　　鲁弗斯感受到丽芙失去了意识后立刻走到路翊身边，解开了他手上的绳子，将丽芙绑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鲁弗斯急促地问道。
　　“她会晕多久？”
　　“不确定，至少一小时，具体要看她的身体素质。她比楼下那两位女士要强很多。如果不是在黑暗环境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许我不会把她打晕得这么轻松。”鲁弗斯如实说道。
　　“唔……保险起见，还是把她放到阳台上去吧。顺便让莉蒂希娅进来——那是莉蒂希娅吧？她怎么会在王都？你又是怎么变成了所谓的’杀人犯’的？”路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看向阳台一头雾水地问道。
　　“说来话长……”鲁弗斯叹了口气。他和莉蒂希娅或许暂时安全了。可房中的布莱克并非他预测中的贵族千金，他看起来似乎也是被绑在这的。这样一来劫持行为就没有意义了。明天一早他和莉蒂希娅迟早还是会被搜查的士兵发现围剿，无处可逃。
　　他将被绑着的丽芙轻松单手架起，将其放置在了小阳台上，与莉蒂希娅换了个位置后反锁了阳台，拉起了窗帘。
　　狭小的阳台空间让丽芙躺的姿势有些扭曲，等她醒来后或许会感到全身酸痛到要散架，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披着斗篷的莉蒂希娅已经意识模糊了。被鲁弗斯双手抱起的时候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袖子：“哥……哥……我们安全了……吗……”
　　路翊瞠目结舌地看着脸蛋毫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的红发姑娘，连忙从床上起身，示意鲁弗斯将她放到柔软温暖的床上休息。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莉蒂希娅本人。她和鲁弗斯说的一样漂亮可爱。只是她太瘦了。路翊知道莉蒂希娅因病消瘦，但头一次亲眼见到如此瘦弱的十四岁少女。他感觉随着渐微的一次次呼吸，仿佛能看清她胸口的每一根肋骨形状。
　　路翊注意到，鲁弗斯将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双手在微微颤抖。这个拿着大剑面对比人还高大的魔物时都临危不乱的男人此时正在慌张之中。
　　路翊看了一眼躺着的莉蒂希娅，抿了抿嘴唇。
　　在某种程度上，他认为地下城的西恩花也算救了莉蒂希娅一命，在自己和暗精灵的研究下，西恩花制作的药物极大程度地缓解了她的病情。现在看到她这副样子，路翊感觉就像是自己努力救活了的生命又一次从指缝间溜走了一样难受。
　　“至少在她们三个醒来呼救之前我这里是安全的。你先坐下来喝口水，给莉蒂希娅也喂一点吧，你们都缓一下。”路翊扭头看向鲁弗斯道。
　　鲁弗斯对他的话语没有反应，怔怔地看着仰躺在床上的莉蒂希娅。她红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身体旁，失去了光泽。
　　鲁弗斯眼前再次浮现出了母亲西耶娜虚弱地握着自己的手，在自己眼泪的挽留下依旧永远闭上了眼睛的一幕。
　　“嘿，不要浪费时间了，快简要地讲讲现在的情况，我来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路翊拍了拍鲁弗斯的肩膀。
　　鲁弗斯被他这一下拍醒了。
　　莉蒂希娅还没有死。他还要想办法。
　　鲁弗斯唯一担忧的是自己这下将布莱克也牵扯进来了：“帮我们，会不会连累你？我犯的可是死罪。你知道我杀了谁吗？”
　　鲁弗斯看着布莱克在黑暗中毫无停顿地走到桌边点起了油灯，又倒了两杯水递给自己，露出了平时一样的打趣笑容：“我还没说要帮呢。听你讲完我再决定。如果太困难就算了。”
　　这不是真话。鲁弗斯知道布莱克开玩笑时的语气。作为感激的回应，他只能扯着已经僵硬了一晚上的嘴角难看地笑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布莱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鲁弗斯必须承认，此时此刻得知自己不是孤立无援，他仿佛整个人都又有了动力。
　　鲁弗斯虽然比平时语气激烈了些，但阐述事情前因后果时思路还算清晰，听了一遍路翊就完全理解了。在后续的追问下明白了鲁弗斯为什么会选择潜入自己的客房试图绑架，路翊不禁点了点头。
　　如果这房间里住的真的是塞兰丁，或是与她身份相当的贵族，一旦得手，这方法或许真的可行。
　　可行归可行。离开王都后依旧前途未卜。先不说莉蒂希娅的身体状况能否允许她继续接下来的逃亡，光是挟持贵族作为人质这一点，他们今后的人生就会永远活在被追杀通缉中。
　　见布莱克陷入了沉默的思考。鲁弗斯知道自己一定给朋友出了个死局，他抱歉地闭上了嘴，用指腹沾了些水抹在莉蒂希娅嘴唇上，让她适应后才扶着她半坐起身小口咽了一点水。
　　“唔……这里是……？”莉蒂希娅恢复了一点精神，迟缓地转头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陌生的男人。
　　“这是我一直和你说的，布莱克先生。他说会想办法帮忙的。”鲁弗斯轻柔地摸了摸莉蒂希娅的背，安抚着她。刚刚受到了刺激，现在莉蒂希娅看到陌生男人时总归会有些紧张。
　　“原来，布莱克先生也刚好在坎蒂达……？”莉蒂希娅眨了眨眼睛，想要努力看清楚布莱克先生的脸。但她的视线已经黑压压的很久了，看到的布莱克一直是模糊的。
　　鲁弗斯细心地看到莉蒂希娅一直皱着眉毛，似乎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东西，他立刻就意识到希娅的视力可能出现问题了。许多人在病重到最后的阶段都会逐渐失去五感。鲁弗斯心里一紧，让莉蒂希娅再次躺下稍微休息一会儿，说自己有事情要和布莱克谈。
　　拉着布莱克来到几米外，鲁弗斯终于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打探你的消息，但现在的状况真的让我搞不懂了，你不是去了北方吗？怎么会在王都被人绑起来看守着？说是犯人，但她们又让你睡在贵族旅馆的单人房里，随叫随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吧，这几个侍卫服务于塞兰丁小姐，就是上次来到地下城外的那位蓝发天使塞兰丁。我从北方回地下城的路上被她截住，对方表示自己是奉主教安东尼奥・弗雷德的授意探查地下城并抓捕我，但一路观察下来，我觉得后者八成是她的自作主张。”
　　“不过我个人对安东尼奥主教的态度有点兴趣，所以也就顺势被她绑来了。”
　　“昨天到了王都，她将我安排在这里，自己去内城区的大教堂请见安东尼奥了——如果不是自作主张，她大可以把我直接带过去嘛……这个不重要。总之，我确实想要和安东尼奥・弗雷德见上一面问些问题，所以决定在这乖乖等她的消息。谁知道你和莉蒂希娅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窗台……”
　　路翊耸了耸肩膀，心想最近他的“被绑架率”还真高啊。
　　“原来是她……怪不得刚才楼下的女性侍卫看到我的头发后，露出了好像认得我的表情。我还以为是自己红头发的特征已经被官方卫兵队全程通报了，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她认得身为冒险者的我吧，”鲁弗斯捏着下巴说完，但眉毛却没有因为布莱克的回答舒展开，半晌后他忍不住迟疑地问道：“教会想要探查地下城；塞兰丁自作主张先斩后奏……这间贵族客房确实配得上她的身份。你说的这些我都理解了。但是有一点，我没想通的是她为什么要抓你。你确实知道很多地下城的消息，也在那做起了生意，但这足以让教会千里迢迢将你绑到主教大人面前来吗？如果只是打探消息，对付商人的最好方法，不就是给一大笔钱买下你的消息吗？何必要动粗呢？”
　　的确……看来这样解释还是混不过去啊。路翊小小地叹了口气。
　　“其实呢……教会是怀疑……怀疑我是神灵代行者。”
　　“……”
　　鲁弗斯惊讶地抬起了头，看向布莱克，好似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路翊抱着胳膊，目光盯着小桌上油灯里摇曳的火光，难得以布莱克那双总是笑眯眯的双眼流露出了一丝躲闪的意思。
　　他之前以黑袍面具人的身份闪现在地上，在鲁弗斯面前露了脸，以此迷惑误导了对方。比起有点神秘但健谈友善的商人布莱克，显然黑袍男子更像是所谓的神灵代行者。不过鲁弗斯并不好糊弄，现在被这样一点，很多被忽略的小细节就浮现了出来。
　　比如布莱克从不和其他人类一起行动；比如布莱克总是毫无理由地第一时间得到地下城内的各种信息并扩散；比如他行踪成迷，仿佛一离开你的视线就会消失无踪；还有短短几个月时间就熟练地掌握了暗精灵语并混入异种族中被他们依靠喜爱着……
　　“所以，你是吗？”鲁弗斯低声认真问道。
　　“……”
　　这回轮到路翊沉默了。鲁弗斯这家伙，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吗？自己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是默认了吧。
　　但鲁弗斯非要确认一遍。眼里流露出的意思仿佛在说：“如果你真的否认，那我就当你不是。”
　　路翊被打败似的夸张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是的。他们没怀疑错。我是的。”
　　说出这话后，他有些无奈，但又感觉有某些压在心口的重物轻飘飘地飞走消失了。
　　他看向鲁弗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抱歉，不是故意骗你的。身份特殊，我总要有些伪装。”
　　所以，那穿黑色袍子的人其实是你，不是什么路翊？
　　但是头发和眼睛颜色……
　　有多位神灵代行者？还是说那也是伪装的一部分？
　　鲁弗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间想继续问下去，但意识到现在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快速摇了摇头：“没关系。你和我的交情不是假的，这就足够了……所以你刚才的话算是侧面向我印证了，地下城之神确实存在，你与祂签订了某种契约，替祂行走于地面？”
　　“呃……不全对。但可以……这么理解吧。”路翊迟疑地点头道。
　　鲁弗斯眼睛一亮，仿佛在深渊里抓到了一根垂悬下来的麻绳。
　　虽然不知道黑漆漆的顶端是否有出口，但他备受鼓舞，猛地双手抓起路翊的手，靠近一步激动地问道：“所以祂确实会回应外界的祈愿？我在这里祈祷祂能听到吗？如果祂不回应，你能否代为转达？”
　　“哦……听是听得到。如果祂恰好在听的话。”
　　“太好了……那，我该怎么做？祂需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代价都好，只求祂救救莉蒂希娅！她还如此年幼，没有去看过这世界上许多景色……”
　　鲁弗斯的眼睛红了。莉蒂希娅病重期间总是用一副不符合年纪的神色淡然地诉说着自己可能有一天会死在病床上的命运。每当那样时，他和洁拉就会恼怒地训斥她不可以那样说——比起恼火，更多的是无奈与心酸。
　　刚才在特维尔的宅邸时，鲁弗斯却在走廊上隔着门听到了莉蒂希娅撕心裂肺的尖吼，她大叫着“我还不想死”，那才是她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路翊感觉自己的手骨都要被攥碎了。鲁弗斯的双手包裹着他的，将迫切的恳请通过颤抖的热度传递了过来。
　　哪怕鲁弗斯强大得不像个人类。但他在权势与人海战术前依旧难以独自抵抗，只能寄希望于未知的强大神灵。
　　可神灵能做的事也有限啊……路翊心里有些苦闷。莉蒂希娅的健康状况别说被人追捕，哪怕现在给她一间安静疗养的小屋，喂再多的草药，路翊也不敢保证能救得回来这个奄奄一息的女孩了。
　　如果是自己的妹妹遭遇了这些，他和父母应该已经气得要疯掉了吧？
　　“胳膊也好，腿也可以，眼睛……都可以拿去。说实话要我的性命也可以。但那样一来就没人能够照顾他长大了，如果你愿意代替我照顾她的话，那我也……”
　　路翊连忙阻止了鲁弗斯急病乱投医的胡话：“你你你先冷静一下好吗。你现在祈祷，地下城之神可能确实没办法回应。你给我点时间，我想想办法，总之肯定不会要到让你托孤的那一步的。”
　　路翊捏着下巴，退后了两步，飞速思考起来。
　　召唤地下城的智慧生物来没有意义。他的召唤术可以让被召唤者携带不超过本身重量的物品，但不包括活人。
　　在帮助鲁弗斯兄妹的同时，他想尽量不搞僵地下城和斯佩国之间的关系，所以杀出一条血路这种方法不现实。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基本就等于代表势力对人类宣战，这牵连的是一整个地下城的所有居民。
　　“签约……”
　　签订契约是最为稳妥的方式。只要签订了灵魂契约，就像达斯夫妻一样，鲁弗斯和莉蒂希娅的灵魂将归属于地下城，路翊就可以像对待其余子民一样随时随地召唤出他们，自然也就能做到某种意义上的空间移动。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提供分享地下城的生命力。如果在死亡前花费能量固定了灵魂，理论上他甚至可以把两人死亡后的灵魂放入创造出的身体容器中，就像自己现在使用的肉体一样方便。只要地下城维持现在的势头运作下去，这部分能量开销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虽然这样一来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类了，但对于命都要没了的人来说，总比死了好吧……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操作，都有一个必要先决条件：那就是自己必须处于地下城领域内！
　　现在的他距离自己的大本营，有足足一个月的车马路程……
　　路翊叹了口气，从柔软花哨的昂贵地毯上抬眼，看了一眼奄奄一息但还在努力呼吸坚持着的莉蒂希娅。她绝对撑不了一个月了。别说一个月，一天都不好说。
　　“想到什么办法了吗？我明白，就算你是代行者也不能左右神灵的想法，如果有必要献上生命的话我不会让你为难的。”鲁弗斯见维持一个姿势的布莱克有了动作，焦急地问道。
　　“你别惦记着献上你的命了好吗？给我好好活着。”路翊无奈地劝了一句。
　　随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想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长出一口气。鲁弗斯不明白他的意思，焦虑地看着他。
　　“我接下来说一个办法，你听好了，如果你能接受，你们俩都会得救，甚至可以一口气从根上解决莉蒂希娅的肺病。当然，要付出一点代价。”
　　鲁弗斯连忙点头：“好。”
　　“你别这么信任我，先听我说完条件再点头啊！”路翊无奈地快速说了一句后立刻继续说明下去：“首先，你和莉蒂希娅都要向地下城神灵祈祷。以你们的灵魂作为代价信仰祂。这意味着以后祂的话语是绝对的，你们必须听从。”
　　“不光是我，莉蒂希娅也要……？”鲁弗斯问道。
　　“对。这是必须的。不过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的建议是你不必太在意这一点。地下城之神不是那种热爱刁难折磨信徒的神灵，只要你们不犯原则性错误，祂大概率永远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的。”路翊点了点头。
　　“另外，你们会拥有’崭新’的健康身体，外表和现在没有区别，但那并不是完整的人类身体。虽然外表可以调整，也拥有五感，但是大概没有办法繁衍后代哦。”
　　“怎么说呢，类似于’状态会永远停留在某一阶段’？外表倒是可以让神灵定期更换变老，想要死亡的时候也可以请求地下城神灵切断你们的生命供给……总之会变成无限接近人类的非人类生物。”
　　路翊只能这样解释了。
　　人类不是他地下城可以创造的生物。所以他没办法制造出可以正常生老病死、繁衍后代的人类身躯，只能做个高仿品。
　　感觉人类的创造权也不在光明女神和雪山女神那。海神一听就不对。这么想想，难道人类是最为特殊的物种，无法被任何神灵所创造？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路翊的脑子稍微跑偏了一瞬，很快就被拉回现实：“大体就是这样。”
　　鲁弗斯沉默地思考了几秒钟。
　　虽然所谓的“可以请求地下城神灵切断你们的生命”，但这是后话，到时候他们的灵魂已经献给对方，请求完全有可能会被拒绝，导致无法死去的灵魂无法得到休息。
　　但和神灵做交易，怎么可能一点风险都没有，只有好处呢？
　　“我十分乐意。但莉蒂希娅的话，我必须问问她本人的想法，不能替她做出决定。”
　　路翊沉默半晌：“哪怕她不同意后会很快死去？”
　　鲁弗斯缓慢地点了点头，想是脖子被锈住了一样艰难生涩：“……是的。”
　　“……我明白了。你去问她吧。”路翊闭上眼睛笑着回答道。
　　鲁弗斯这家伙在某些时候的想法和做法，真的让他刮目相看。
　　路翊没有走近鲁弗斯和莉蒂希娅，只是抱着胳膊，像一个旁观者一样远远地看着他们在床那边小声地交流了一阵子。
　　如果莉蒂希娅拒绝了，那大概鲁弗斯也不会回地下城去了。失去莉蒂希娅后他会在这城里做什么呢？总之应该不会是一些美好的事情。
　　路翊不知道自己在以怎样的心态沉默地观望着。但他此时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躺在床上的莉蒂希娅听着哥哥在耳边一句句地描述着状况，非常努力认真地理解着他的话语。
　　“啊……我……”
　　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但鲁弗斯还是很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回答。
　　“我想活”。
　　莉蒂希娅这么说道。
　　她还想和哥哥一起生活。想去见识从未见过的景色和美食。还想亲眼见到洁拉，确认她安然无恙……
　　鲁弗斯听到她的回答后，顿时如释重负，握着莉蒂希娅的手让她放心，快步走回了布莱克面前。
　　“我们该怎么做？有什么仪式的要求吗？要准备什么东西吗？趁外面那三个守卫还没醒，我可以出去搜集需要的祭品道具之类的。”鲁弗斯严肃地问道。
　　只见布莱克露出一个仿佛平时开玩笑一样的微笑，摇了摇头：“不需要。什么道具也不需要。所谓心诚则灵嘛。而且我在这里呢，你还担心祂听不到吗？”
　　“嗯……不过在祈祷前，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记住，接下来的事你要一字不差地遵守。”
　　鲁弗斯紧张地“嗯”了一声：“好。你尽管说。”
　　路翊呼出一口气，指了指他腰间的匕首。
　　“首先，你必须杀了我。”
　　【作家想说的话：】
　　我承认我在点家进修过断章课（举手认罪）（不知悔改）


87 无人生还的夜晚
　　路翊的话语说出口后，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鲁弗斯呆楞地看着他，以为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但再怎么说布莱克也不至于在这种紧要关头活跃气氛。鲁弗斯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震惊不解道：“为什么？我做不到。如果说要牺牲你才能拯救我和希娅，那宁可不要。莉蒂希娅她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不不，你误会了。我没有要自我牺牲的打算。请安心吧，即便被杀了，死去的也只是这具肉体。我很快就会以别的形式复活。”
　　“……”鲁弗斯努力试图理解他的话语：“这也是……作为神灵代行者得到的恩赐之一吗？”
　　路翊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明白，这件事的必要性是什么。你为什么非要死去一次呢？就算能够复活，死亡时的痛觉还是存在的，不是吗？”鲁弗斯皱着眉毛，看似十分纠结。
　　“这个恕我无法解释……”路翊清了清嗓子后表情严肃地道：“总之这是必要的一环。如果你不接受，那你和莉蒂希娅就无法得救。如果你接受就别问那么多了。你信不信任我？信任的话，就严格按照我说的去做”
　　鲁弗斯犹豫了一秒，沉默地点了点头，在昏暗的灯光下目光闪烁地认真等着布莱克接下来的吩咐。
　　“首先，你要杀了我。确认我死透了后，按照以下顺序完成仪式。”
　　“首先是祈祷词，具体的格式和遣词造句都无所谓，但一定要提及’地下城的神灵’，否则很有可能无法传达。是否诚恳迫切也是一大因素……呃，这一点我觉得你不必担忧。”
　　“等神灵回应你，你要像刚才说的那样提出你和莉蒂希娅的愿望，与其签订灵魂契约。”
　　“然后，保险起见，等上十到十五分钟。神灵大人会在这期间给予你们祝福与新生……”
　　路翊为难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莉蒂希娅，低声道：“但是新生的前提是上一段生命的结束。你的话，我想应该能有办法保留现在的肉体逃脱出去，只要能逃到城外我就能想办法接应。不过……莉蒂希娅的肉体应该已经撑不住了。病重到了尾声，继续耗下去只会将痛苦延长。你到时候能给她个痛快吗……？”
　　鲁弗斯明白了布莱克的意思后，表情像是吞了苦涩的草药一般难看。
　　路翊抿了抿嘴唇。
　　他也觉得自己这一连串的话太过分了。这等于是要求鲁弗斯先后杀掉自己的朋友，再杀掉自己珍爱的妹妹。虽然从结果上来说是在救人，但在心理上带来的冲击和压力可非同小可。
　　其实我自杀也可以的……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题是谁都怕痛怕死，自己也不例外。鲁弗斯来做的话一定可以又快又准。
　　路翊刚准备开口说“实在不行我这边就自己来吧”，就听到鲁弗斯低沉但坚定的短短一个音节：“好。”
　　他抬眼看向布莱克：“做完这些后我会自行了断。整个坎蒂达的士兵都在搜寻我们，你和希娅的尸体被发现后我的罪状应该会再加一等。到时候即便我成功逃脱去往地下城，也会给你们带来无尽的麻烦。”
　　路翊本想说鲁弗斯没必要白白死上一回。但转念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坎蒂达的家伙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鲁弗斯。就算去了北方，只要高额的悬赏金和逮捕令未撤，未来一定会有源源不断的冒险者甚至官方人员跑来地下城抓人，后面的麻烦还多着呢。
　　“而且……”
　　鲁弗斯虚握了握手掌，感受着自己作为普通的人类的身体。
　　今晚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现在根本无法想象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所谓的“契约”到底意味着什么？“新生”又是什么？
　　除了对朋友的信任外，他一口答应布莱克的提议的另一个原因，单纯是因为他已经走投无路，无力思考了。
　　“不知道变成非人类的身体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至少我不想让希娅独自面对。两个人的状况相同的话，我一定能更好地理解她的感受。”
　　“真是位贴心的哥哥。这样也好，省去了很多麻烦，”路翊耸了耸肩膀，试图说点轻松的话调节气氛，“等白天到来，他们发现我们三个人整整齐齐死在房间内的尸体后，一定会震惊到无法理解吧？呵呵，想到塞兰丁脸上可能出现的表情我都要笑出来了。”
　　“看来你和她相处的这一个月里怨言不少啊。”鲁弗斯终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掩饰不住疲倦，但至少整个人的精神放松了一些，不像刚才那样仿佛一根紧绷到下一秒就要断开的弦。
　　“我上次就说了，我对那种类型很不感兴趣。相处了一个月发现果然如此。真是折磨人……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了。等一切安稳下来，我再和你吐苦水。”
　　“咳、咳咳……”
　　躺在床上的莉蒂希娅又一次剧烈地咳嗽起来，痛苦地呢喃着，呼唤着鲁弗斯的名字。
　　“赶紧动手吧。你不先杀死我，后续的一切都无法进行。万一希娅在仪式完成前撑不住了，一切就都完了。”路翊嘱咐道。
　　鲁弗斯也知道不能再拖了。
　　“稍等我一下。我和布莱克先生有重要的事要说，很快就回来。”鲁弗斯握着莉蒂希娅的手温柔地轻声安抚着，见后者非常努力地轻轻点了点下巴，这才起身走向布莱克。
　　路翊歪了一下头，拿起油灯示意让鲁弗斯跟着自己进盥洗室。
　　离开莉蒂希娅的视野，路翊反手关上了盥洗室的门，将灯放在小台子上，深呼吸了一口气。
　　“速战速决。先说好，我可是那种标准的魔法师，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皮肉伤，很怕痛的。”　路翊走到身体僵硬的鲁弗斯身前，将他腰间的匕首抽出，又亲自交到了对方手中。
　　“你这么说是故意让我下不去手吗。”鲁弗斯难得咬着牙抱怨了一句。
　　“哈哈抱歉，我的错。”
　　鲁弗斯握着匕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明明刚才砍断臂膀，隔开喉咙的时候那么稳的一双手，现在却开始不受控制了起来。
　　路翊爽快地笑了一声后，伸手拉起鲁弗斯冰凉的手，在他不解的注视下握着它，隔着衣服放在自己胸口，感受着胸腔内心脏的跳动。
　　“刺准一点哦。”
　　鲁弗斯抬头看向双手向后撑在盥洗台上的布莱克。这个一头亚麻色卷发，有着灰雾一样的一双眼睛的男人此时正垂着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匕首，一副完全没有紧张感的模样，气定神闲地等待着被自己杀死。
　　鲁弗斯发现自己仿佛第一次认识布莱克一样。
　　“你真的……真的不会因此死去吧？”
　　“我保证。向地下城之神起誓，等你在地下城醒来后，我立刻就会出现在你眼前。”路翊发誓道。
　　鲁弗斯握紧了匕首，终于下定了决心。
　　“咚”的一声。
　　“……！”
　　路翊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后仰去，头和身体重重地砸在了盥洗室的大理石墙壁上。他清晰地感受到胸膛被刺穿的痛楚，瞳孔极速收缩。
　　鲜血很快就从他的胸口涌出，染红了衣服。低头看下去，就像自己的胸口开了一朵缓缓绽放的血花。
　　路翊本来打定主意不叫出声的。但实在是太痛了，所以他还是忍不住从喉咙里泄露出了“咕”的轻微声响。
　　路翊吃痛地扭曲了表情，闭起一只眼睛。嘴角微微抽动。
　　果然，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死的时候依旧免不了狼狈啊……
　　路翊的思维迅速涣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快速如流沙一般溃散，同时有一股非人的强大力量将他流失的东西再次向远方的本体迅速汇聚。
　　虽然很痛，但没有死亡的冰冷与绝望，相反，此时的他有一种即将归于本体的安心感。路翊了然地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不死”。虽然很方便，但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可怕。
　　鲁弗斯眼睛发红。但他并没有因此收力。匕首已经刺下了要害，他现在犹豫只会给布莱克带来莫大的折磨。
　　布莱克那双灰色的眼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焦距，仿佛散去了神秘的雾气，逐渐只留下空洞的灰色。
　　“……我们认识也没有很久。说实话，也没什么过命的交情。你到底为什么要为了我们兄妹做到这一步？”
　　鲁弗斯哑着嗓子低声问道。
　　虽然感激万分，但他还是不理解。
　　路翊张开嘴唇，细细的血流和话语一起涌出来：“就当我……还你一个人情吧……”
　　“这还是……我第一次体验’死’呢。的确很痛……”
　　“如果当初那次没遇上你救我，肯定比现在痛多了……”
　　路翊自嘲地笑了一下。
　　“……？”
　　鲁弗斯愣愣地看着对方。
　　他什么时候救过布莱克……
　　他再想追问的时候才发现布莱克的瞳孔完全涣散了，虽然他胸口的血还在往外渗透，但皮肤竟然在一瞬间就变得冰冷无比，显然已经成为了一具死相平和的尸体。
　　抽出匕首退后了一步，鲁弗斯面前的布莱克靠着墙缓缓滑落，在大理石墙壁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除此之外盥洗室内一切如常。在外人看来这毫无打斗痕迹的死亡现场一定相当诡异。
　　鲁弗斯看了看自己沾上了血的手指，胡乱用衣服下摆擦了擦，伸手合上了布莱克的眼皮后转身走出了盥洗室，准备一刻也不耽误地按照对方的指示进行仪式。
　　……
　　“呼……”
　　路翊动了动手指。
　　失去意识后路翊经历了一小段时间的黑暗。他估计那是身体还未彻底死亡的时间段。很快他的眼前就出现了再熟悉不过的景色——他在地下城的小房间。
　　柔软的床、现代风的地毯、贴着待办事项和家人照片的书桌……
　　将意识投向具体的躯体后，路翊从他最原本、也是陪伴他最久的身体中醒来。
　　“好久没回来了。唔……前前后后有一个半月了吧？”
　　路翊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十分清醒自己出发前把这具身体好好地放在了床上，头发也稍加整理过。否则他很可能面临因摆放不到位而四肢酸痛、头发打结的场面。
　　长头发果然沉啊。保持了一个多月的短发，路翊这一下回来就感受到了长发的存在感。不过现在不是让他适应旧身体的时候。他站起身简单穿戴了一下，立刻全神贯注地等候着鲁弗斯和莉蒂希娅的祈祷。
　　……
　　“哥哥和布莱克先生，谈完事情了吗……？他人呢？”莉蒂希娅看向鲁弗斯，总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不寻常。不过由于她的视线已经看模糊不清了，所以并看不清楚哥哥具体的表情。
　　“他先去处理些事情，先走了。他说之后会再见的，”鲁弗斯走到莉蒂希娅身旁扶起她，“我们接下来要向地下城神灵祈祷了。希娅，能坐起来吗？”
　　“是不是，要跪坐下来比较好？”莉蒂希娅缓慢地问道。
　　“你不用太勉强自己。交给我吧。”
　　鲁弗斯怕她吃不消，最终还是没让莉蒂希娅下地跪着。虽然布莱克说神灵不在意形式，但鲁弗斯依旧不敢怠慢，最终让莉蒂希娅靠坐在了床头，而他自己则单膝跪地表达敬意。
　　“地下城的神灵，我与妹妹莉蒂希娅祈求您，带我们走出如今的绝境吧。作为交换，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我以灵魂起誓……”
　　莉蒂希娅有样学样地也跟着念了一遍。
　　她话音未落，两人眼前的空间已经开始扭曲。凝成一团的黑色雾气由小珠子大小逐渐扩散，将周围的空间拉扯，直到成为看不出具体人形的轮廓那么大为止才缓缓停下。
　　鲁弗斯微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失语。虽然相信布莱克的言辞，但真的被神灵回应的时候，他想没几个人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表情。
　　如果他更早地祈祷，莉蒂希娅的病是不是早就会好了？可之前布莱克却从未提议他向神灵祈愿，甚至还劝说过自己最好不要太冲动地与未知存在做交易……
　　“你们的呼唤我听到了。无须解释，你们的情况我已经完全得知。”
　　莉蒂希娅恍惚地眨了眨眼睛。这就是真正的神灵吗……！
　　“如果对我的代行者所述的交易没有异议，就签订灵魂契约吧。”
　　“你们将获得新生。通过死亡再复活的方式逃离现在的困境。”
　　“作为代价，你们的灵魂与余生归属于我。我的话语将是无法违背的。”
　　“哪怕在远方逝去，你们的灵魂也终将回归于地下城。”
　　有过之前与达斯夫妻签订契约的经历，路翊的话术非常溜。现在是关键时刻，莉蒂希娅的生命每分每秒都在流逝，还是尽快解决为好。
　　“我愿意！只要可以健康地生活，我愿意接受……”莉蒂希娅看向那一团黑影，心中敬畏地同时又没由来地感到一种善意，她小声地问道：“神灵大人，之前是不是您听到了我的呼唤，将我的话语转告给了哥哥？我以为我一定没有希望了。可哥哥他就在那一瞬间出现了……”
　　黑影停顿了一下，用它那失真低沉的嗓音说道：“……不。我没有。”
　　“那只是单纯因为你有一个很棒的哥哥。仅此而已。”
　　莉蒂希娅无声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想到神灵会说这样的话。她吃惊地看向鲁弗斯。
　　“谢谢……谢谢您的夸奖……您这么说，我很惶恐。”鲁弗斯也惊讶得目瞪口呆。他这是被神灵夸奖了吗？难道是因为神灵知道自己是布莱克的朋友，给予了下属一点小小的优待？
　　“鲁弗斯，莉蒂希娅。你们无法将契约内容以任何形式告知其他存在——除了我的代行者。”
　　话音落下，鲁弗斯感受到一股令人呼吸一滞的强大力量，极具压迫感。他用胳膊撑着膝盖，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抬起头。只见两团虚幻的暗色光球分别飘到了自己和妹妹的眼前。
　　互相对视了一眼，莉蒂希娅努力抬起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鲁弗斯则坚定地将光球握在了手心。包裹着契约的黑色光球便顺着皮肤与其接触的部位融入了身体，完成契约。
　　没有言语，也没有纸质契约，但两人都在此刻感受到了自己的灵魂归属于这位黑雾中的神灵。祂的话语和意愿是无法违抗的。
　　“如果有想要祈愿、报告的事情，便随时呼唤我的名吧。”
　　路翊说完后又觉得自己作为神是不是过于亲切了，对比达斯夫妇态度真的有够双标的。
　　“……我会根据情况看心情回应。如果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就去找代行者，不要打扰我。”路翊又补了一句，试图把自己的人设拉回来。
　　“是。”鲁弗斯垂眼答道。
　　“神灵大人，我知道我可能太贪心了。但我还是想问您，能同样救救我的姐姐，洁拉吗？”莉蒂希娅靠着床头，语气充满希冀地问道。
　　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路翊努力地咽下自己想要吐露实情的冲动。继续端着，沉声回应道：“等你们苏醒后，去找代行者。”
　　“……！谢谢您！”莉蒂希娅得知有一丝可能性，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路翊一边给予回应，同一时间已经将两人泛着红色的光芒的灵魂设置上保护功能。这样一来就彻底安心了，就算新的肉体还未做出来，死后的二人也能够魂归地下城，等待着被路翊复苏的时刻。
　　黑雾逐渐消散。来自神灵的强大气压从房间里烟消云散。
　　鲁弗斯迟疑地摸了摸胸口，撑着地毯从单膝跪地的姿势恢复了站立。
　　总觉得这位神灵的语气……鲁弗斯在心里犹豫了一下用词。该怎么说呢，有些亲近感……而且语气总觉得有点耳熟……
　　当然，鲁弗斯不敢亵渎神明，这话他只能在心里念叨一下。
　　“……”
　　房间里沉默了数秒。
　　鲁弗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妹妹接下来的新生需要她先死去一回。
　　莉蒂希娅看着鲁弗斯那张明显藏了心事的脸，若有所思。
　　“鲁弗斯哥哥。”莉蒂希娅突然轻声呼唤着。
　　“嗯。需要什么吗？”鲁弗斯连忙走近了床头。
　　莉蒂希娅摇了摇头，她动了动苍白的嘴唇，主动躺回了床上：“我好累啊……哥哥。给我讲讲这一路上的趣闻吧……就像每次你冒险回来时做的一样。”
　　“……好的。”
　　鲁弗斯愣了一下。莉蒂希娅不是个任性的孩子。在这种紧要关头，很难想象她会要求自己给她讲故事。不过这是莉蒂希娅难能可贵的请求，他当然愿意照办。
　　等莉蒂希娅熟睡过去，疼痛会更短暂一些。鲁弗斯这么想着，看了一眼窗台上还昏迷着的女性侍卫，坐到了莉蒂希娅的床头。
　　“我其实都记录在日记上了，想要回去后交给你的。今晚发现状况后跟踪罗莱去找你，什么都没带在身上。估计以后也找不回来了。我只能给你讲个大概……”
　　“九月一号，车队一整天都在路上。晚上住宿的地方提供麦酒和麦糖，是那里的特产……”
　　“九月三号，挂了很大的风。车队的旗帜被刮走了，负责看管的家伙被队长训斥了一通，晚上在河边手洗捡回来的旗子……”
　　“有一天下了雨，我们不得不在野外找小旅店借住。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幽灵旅馆吗？就是地下城的那个。我发现老板娘很可能是地面上真实存在过的人类，不过已经过去太久了，无从考证……”
　　鲁弗斯絮絮叨叨地说着琐碎的小事。他的声音过于低沉、平稳，语气缺少临场感与戏剧性，其实是最不适合讲故事的类型。但听着他平淡的语调，莉蒂希娅的脸上却一如既往地逐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的眼皮一张一合，渐渐地越来越抬不起来了……
　　一口气将能想起来的旅途小事都说了一遍，鲁弗斯口干舌燥。
　　他低下头，看到莉蒂希娅原来早就在自己无聊的故事中睡着了。
　　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匕首，鲁弗斯虽然下了决定要让莉蒂希娅走得痛快些，但还是心脏绞痛无比。
　　再拖下去时间会来不及的……
　　鲁弗斯深吸一口气，低下身去。
　　“啊……希、希娅……你……”
　　鲁弗斯呆呆地看着眼前平静仰躺着的少女。她的五官舒展，嘴角还带着一点笑意，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所以鲁弗斯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但靠近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不知何时起她瘦小的胸膛已经不再起伏，安静地失去了呼吸。
　　虽然知道已经与地下城之神签订了契约，很快莉蒂希娅就会在健康的身体里重获生命，但鲁弗斯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在床前对着妹妹的遗容呆坐了很久。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楼的花园里传出了大声的呼喊：“旅馆里进了歹徒！来人帮忙！我们被袭击了！”
　　“丽芙！丽芙你听得到吗！快查看屋里的情况保护好布莱克先生！”
　　……楼下草丛里的那两位终于醒了吗？
　　鲁弗斯被女性的呼喊声惊醒，侧头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
　　不同于面对布莱克和莉蒂希娅时动手的犹豫和艰难，鲁弗斯神色轻松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听着走廊远处传来了嚣闹和匆忙紧张地脚步声，给莉蒂希娅的身体盖上被子后，毫无顾虑地用沾了布莱克血的那把匕首划开了自己的脖子。
　　【作家想说的话：】
　　果然还是舍不得虐鲁弗斯和妹妹，最后让她毫无苦痛地迎接新生了。以后的人生就只有开心的事了妹宝！
　　（路翊：但是却很开心很爽地仔细描写了我是怎么被老婆杀掉的……？）
　　路翊最后不是聊爆了，他单纯就是不想装了。以后基本都是用原皮做代行者身份了。
　　不过还有大马甲。晚点再掀


88 路翊即是布莱克
　　“听说了吗？”
　　“哎。好像一口气闹出了几条人命？”
　　“太可怕了。最近不能让我家孩子一个人出门了。”
　　坎蒂达的街道上，三三两两的妇女担忧地小声议论着。丽宫旅馆所在的街道被封锁起来，他们这些平民无法靠近，但从这一早上出入的大量卫兵和教会人员便能得知那里一定发生了大事。
　　此时的丽宫旅馆大门外，一辆朴素的普通马车缓缓停下。
　　马车门由内而外打开，先出来的是蓝头发的塞兰丁。她还穿着昨晚的衣服，一向嘴角挂着的得意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脸色和不解的迷茫。
　　她甚至没有要求侍从扶她下马车，而是快速自己跳下去了，随后立刻转身看着车厢内。
　　“主、主教大人。真的不必劳烦您特意跑一趟。我会搞清楚前因后果后报告给您……”
　　塞兰丁心虚的声音逐渐变轻。
　　“正是因为担心你一个人无法搞清楚，我才和你一起来了。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一名身着白色长袍的老年男性从马车上走下。与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和苍老面容不符的是其健步如飞的矫健身影。
　　“主教大人，等等我！”塞兰丁欲哭无泪地提着裙摆追在安东尼奥的身后。
　　她只是离开了一晚，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昨夜刚刚向安东尼奥大人汇报。本以为会等上几天，没想到主教大人一反常态地迅速回应。
　　安东尼奥得知塞兰丁先斩后奏将人“请来”后看起来有些头疼。不过在听说了布莱克的应对态度后，并未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会面。
　　塞兰丁认为这说明自己做得很不错，笑容不禁爬上了嘴角。
　　所以当丽芙在凌晨找到她，六神无主地告诉她布莱克先生被人杀了的时候，睡眼惺忪的塞兰丁如遭雷击。
　　布莱克第一次来王都，又没有仇人，怎么会被杀呢！？
　　“这让我怎么和主教大人交代！杀人犯呢？抓到了吗？”
　　“杀人犯……也死了……而且似乎是自杀……就在同一个房间里！”丽芙咬着牙断断续续地吐露道。
　　塞兰丁一阵头晕目眩。
　　丽芙迅速简洁地交代了昨晚几人遇袭的状况，并将士兵反馈给她们的贵族被刺杀案件情况一并报告给了塞兰丁。
　　怎么想都想不通这件以自杀收尾的连环杀人案的逻辑。塞兰丁焦虑地绞尽脑汁思考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的时刻，她意识到自己瞒不过去，也给不出一个合理的推测了，只能战战兢兢地向安东尼奥主教汇报了全部信息，惶恐地等待接受他的审判。
　　头发花白是安东尼奥摸了摸下巴，沉吟着思考了一阵子。在房间里寂静的空气即将把塞兰丁憋死之前，他用颇为轻快的语气告诉她：“走吧。去看看现场的状况。”
　　随后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是谁？现在这里不允许靠………啊、啊，竟然是安东尼奥大人！十分抱歉！您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守着走廊的卫兵抬头看清来人后，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不用在意。我随便看看，你们继续做自己的事。”
　　“您要进去吗？里面的场景，着实不适合您这样尊贵的身份目睹……”卫兵担忧道。
　　“是啊，安东尼奥大人。我来替您查看现场，您只要在外面坐着休息，静候佳音即可！”塞兰丁提着裙摆鞠了一躬。虽然她的礼仪一如既往无可挑剔，但乱糟糟的头发和不安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塞兰丁迫切地希望能够做出补救，尽可能挽回自己的疏忽所造成的损失。
　　她的四名女性侍从都双手在身前相握，一声不吭地低着脑袋看地板上的花纹。
　　看护的重要人员遇袭死亡，犯人也离奇自杀。她们这份工作丢了还算轻的，被施加任何处罚都不为过。
　　塞兰丁急匆匆地冲进了现场。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平躺在床上死相平和的瘦弱少女，与安静的她相对的是旁边大面积喷溅到地板和墙壁上的血液，从未见过这么多血液的塞兰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自、自杀？哪有自杀的人会这样割开自己的喉咙……？”塞兰丁因为浓厚的血液气味一阵反胃，干呕了几下，脸色铁青。
　　她拿出手绢轻掩住鼻子，强撑着问在场的士兵：“布莱克的尸体呢？”
　　“在这边。安东尼奥大人，塞兰丁小姐。”士兵兢兢业业地带领两人来到了盥洗室。
　　在没有窗户而显得昏暗的盥洗室，布莱克的尸体被好好地安置在地上，靠墙而坐。满地都是已经凝固的血液，从他的心口流出染红了衣服，一路蔓延开来。
　　除此之外，盥洗室内完全没有打斗的痕迹，布莱克身上不见其他伤痕，面容带笑，死得非常不可思议。
　　……就像他是自愿选择死亡一般。
　　“塞兰丁小姐，据您的侍从透露，杀人犯鲁弗斯·克劳福德长期在北方作为冒险者活动，他很有可能与布莱克先生认识。”负责现场的士兵尽职尽责地解释道。
　　“有没有可能，鲁弗斯杀害了贵族后挟持人质潜逃，偶遇了布莱克先生，希望看在交情上让他协助自己逃跑遭拒，愤怒下失手杀害了对方后感到自责，所以才自裁了呢？”
　　虽然这不能解释为何死亡现场如此干净，但目前他和队长都只能这样猜测。
　　“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论怎样，他们都已经死光了……”
　　塞兰丁“扑通”一声跪坐在地。
　　真的是因为起了口角？还是说布莱克是为了逃避被主教大人召见，所以宁可被杀死也要捍卫地下城的秘密？
　　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强行带他来王都才害这个人死掉的？
　　安东尼奥已经观察了室内，此时来到了盥洗室门口，捏着下巴四处张望了一圈。
　　比起失态的塞兰丁，他好整以暇的态度不禁让士兵肃然起敬。安东尼奥大人不亏见多识广，见到杀人现场就和在花园里散步一样轻松。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啊！他一路上根本没有表现出以死相拼的意志啊。我……我也没有虐待过他……昨晚我也给他配了侍卫……”塞兰丁嘴上快速地低声辩解着，与其说是解释给安东尼奥，更像是想要说服自己内心涌起的恐惧和内疚。
　　“好了，安静一会儿吧，塞兰丁。”安东尼奥和颜悦色地说道。
　　瘫坐在地上的塞兰丁猛地挺直了腰，立刻紧紧地闭上了嘴。
　　安东尼奥走近了布莱克的尸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露出了讶然和一丝敬畏的神色。
　　他又扭头看向房间里死去的兄妹两人。
　　“那个女孩儿，听说是鲁弗斯先生从贵族家带出来的？她为什么会在特维尔家里？死因是？”安东尼奥抬起一边粗厚的白色眉毛，开口问道。
　　士兵茫然地看了一眼丽芙等人。他听说布莱克先生是安东尼奥主教的客人，没想到到场后这位尊贵的大人第一个问的却是杀人犯那边的情况。
　　“听说，她是已逝的特维尔老爷的客人，当晚被杀人犯作为人质劫走。被发现时她就这样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虽然检查出头上有一处重击留下的淤青痕迹，但那不是致命的关键。她的死因是……严重的肺病，以及心力衰竭。”
　　安东尼奥呵呵地笑了两声：“头一次听说哥哥把妹妹作为人质从外人家中劫持走的说法，真是新鲜。”
　　士兵顿时涨红了脸。特维尔老爷因为某些怪癖在家中闹出人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红发少女为何会与他共处一室，稍微了解内情的人都心知肚明。
　　“派几个人来，把几位的尸体整理清洁一下，好好保管起来送到我那去。”安东尼奥吩咐道。
　　“诶？不光是布莱克先生，这两位也要吗？”士兵惊讶地问道。
　　这让他很为难。因为特维尔家的人表示一定要严惩杀人犯兄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有损家族的尊严。
　　“是的。我要带走他们，对外来说流窜的杀人犯已经死亡，本案已经完结了。对此贵族那边会有什么意见吗？”安东尼奥反问道。
　　“可是……呃……没有。完全没有。我会马上安排的。”士兵看着安东尼奥那张充满压迫感的笑眯眯的脸庞，果断地改口了。
　　作为尊贵到堪比皇室的光明教会主教大人，他的吩咐有什么理由不被听从？既然他开口了，那么特维尔家的人哪怕闹到国王那去，也会有办法解决的。
　　“安东尼奥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塞兰丁终于在丽芙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安东尼奥哈哈笑了几声，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去向被你冒犯的那位当面道歉。既然是道歉，总要有些诚意。”
　　塞兰丁花容失色：“您的意思是要亲自屈尊去地下城？这……”
　　一想到这都是自己造成的，塞兰丁脸上就红一阵白一阵的。
　　“放心吧，塞兰丁，你也会获得赔礼道歉的机会。此行你随我一起去。”安东尼奥笑呵呵地说道。
　　“我、我吗？”
　　安东尼奥点点头：“虽然你不是直接原因，可毕竟地下城的代行者因你才来到王都，你总要负起一些责任才行。”
　　塞兰丁整个人晕乎乎的。
　　安东尼奥大人要亲自给地下城之神道歉……而她害死了对方的代行者！这不就是要把她的命交给对方随便处置的意思吗？
　　“如果这样是对教会最好的处理方式的话，我会去的……”塞兰丁整个人都蔫了，眼神透露着认命和绝望。
　　很快，鱼贯而入的人像对待珠宝藏品那样小心地搬运走了几人的尸体。
　　“我还有些后续事务要处理，今天便到此为止吧。塞兰丁，你这次还真是惹出了不小的麻烦啊。”安东尼奥感叹了一句，随后拍了拍衣袍离开了房间。
　　他状似随意的一句话让塞兰丁的心灵再次被重创。
　　“我们竟然没有被安东尼奥大人降职，一点惩罚也没有？他是否忘记了？”丽芙等人你看我、我看你。因为没有等到责罚反而心生不安了。
　　“塞兰丁小姐。真的十分抱歉！我们的能力远没有想象的那样强大。对于我们的办事不力，请您……”
　　丽芙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塞兰丁失魂落魄的话语打断了：“没关系。虽然你们没有完成任务，但无所谓了，反正我再过不久就要死了。你们很快就会被调走的。”
　　“塞兰丁小姐你在说什么啊！”短发的卡丽瞪大了眼睛。
　　塞兰丁无力地挥了挥手，跌跌撞撞地提着裙摆摇摇晃晃地往旅馆外走，好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在快速驶向皇宫的马车上，年迈但却神采奕奕的安东尼奥主教掀开了帘子，高声吩咐道：“回去前绕道去一趟王宫。”
　　“是。”马车夫利落地回答，没有半个多雨的字眼。
　　靠回靠垫，安东尼奥自言自语道：“只要有人类与阶层的地方便不可避免滋生阴影。但特维尔家也好，克劳福德家也好，某些事情该适可而止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窗外，目光落在半虚半实的巨大浮空城。
　　“新的地下城神灵吗？真是叫人无法预测……和以往的都有所不同。”
　　“至少短期内女神大人不用担忧战火再次侵袭大地了。可喜可贺。”
　　说罢，安东尼奥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笑着闭上眼睛，决定休息片刻。
　　地下城地面上，居民住宅区域A。
　　“唔。这样就差不多了。”
　　路翊看着终于完美成型的两具躯壳，长出一口气。
　　他在塑造自己的假身份时，从未感到如此困难。毕竟没有原型，他只要随心所欲地捏出个人脸来就行。但现在对待别人，路翊不得不认真起来仔细地回忆着鲁弗斯和莉蒂希娅的长相，修修改改。
　　说来好笑，他想要重新制作一副布莱克的身体出来，结果捏到一半竟然忘记了布莱克究竟长什么样子。路翊懊悔于没有留下一副肖像画。捏来捏去，他总觉得和布莱克有些出入，最后只能暂时将其搁置了，专心处理兄妹两人的身体。
　　出乎意料地，他对鲁弗斯的五官和身型竟然比对自己的假身份记忆深刻得多，没有花太多时间就还原出了八九分。非要说哪里不像的话……毕竟他没有看过鲁弗斯的裸体，可能对身材方面会有一些小小的不确定。
　　而莉蒂希娅可怜的小脸蛋在半夜刚刚出现在他面前，路翊的记忆还很鲜明。除了标志性的海藻卷发与可爱的脸庞外，他没有特意还原她瘦弱干瘪的身躯，而是给了她一具相当普通的十四岁少女的身躯。
　　为两人套上临时从“红蜘蛛”服装店拿来的简单服饰后，路翊带着他们从自己的储物间来到了达斯提前为鲁弗斯兄妹安排好的地上住址。随后他终于即将做出最后一步：调动两人被保护着的灵魂，投入新的躯壳中。
　　他犹豫了一下，选择先只投放鲁弗斯一人的灵魂进入身体。
　　原因很简单，他有话想要单独和鲁弗斯说。
　　一个谎言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圆。路翊自认为自己越来越习惯于编故事和说谎，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在这个世上有那么几个不需要说谎也能够相处下去的对象。
　　他知道鲁弗斯一直在寻找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异国人“路翊”，每次搪塞对方他都忍不住内心愧疚。
　　这次便是坦白的大好时机了。鲁弗斯一定会一直记挂着自己救了他们兄妹的恩情，时时刻刻记挂着恩情。路翊此时此刻也是希望鲁弗斯能够明白，自己的好意并非无缘无故。虽然自己一般都会选择施展善意，但也不会拼到自杀的程度——死一次可是很痛苦的。
　　是鲁弗斯的善意和热情换来了如今的回馈。
　　路翊弯了弯嘴角。他希望鲁弗斯明白这一点。
　　至于自己至今为止的欺骗，只期望对方不要太生气吧……
　　随着路翊虚停在半空的手心缓缓下沉，鲁弗斯的灵魂随之慢慢没入他的胸膛。
　　……
　　如果说死亡时体会到的是无尽的冰冷、无助，那么在重新获得生命的时候感受到的则是身体泡在热水中一般的暖意。
　　在划开脖子失去意识后，鲁弗斯并未感受到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感觉很快力量就“重新”涌入了身体，使他能够睁开双眼，迎来不知何时已经降临的白日。
　　“嗯……呃……”鲁弗斯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几秒后，他空白的大脑突然涌入了死亡前的记忆。
　　鲁弗斯猛地翻坐起身。
　　“希娅！”
　　“你起得太急了，都不怕会头晕吗？毕竟是新的身体，还是稍微磨合一下比较好哦。”
　　身侧的墙角传来男人的声音，鲁弗斯一惊，匆忙转头。这一夜所经历的一切太过魔幻，导致他竟然没有发现房屋里还有一个人。
　　转过头后，他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倒进一步愣住了。
　　一张时隔已久，但印象深刻的脸。
　　长及后腰的黑色长发，独特的金色眼眸。在漂亮的脸上的是一双走势微微下撇的眼睛，这让那人在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也不凌厉，微笑起来的时候更显得亲近。
　　“路翊！”
　　鲁弗斯脱口而出那个有些奇怪的异国名字发音，字正腔圆。
　　路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时隔近一年的再会，因为鲁弗斯发音完全正确的呼唤，路翊的内心泛起一道道涟漪，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油然而生。
　　“你果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鲁弗斯的脸上有震惊，有欣慰，唯独没有路翊想象中的被欺骗隐瞒的愤怒。
　　路翊放下了抱着的胳膊，将靠在墙上的后背抬起，往前走了两步。
　　虽然是他主动想要对鲁弗斯展示自己的身份，可面对对方坦诚的喜悦，路翊却不知道该如何“从头说起”了。所以他下意识地开口扯起了其他话题：“先说明一下，莉蒂希娅在另一个房间，你不必担心。”
　　“那，布莱克呢？”鲁弗斯盯着路翊的金色眼睛问道。
　　“……”
　　路翊戴着黑色皮质手套，前半段露在外面的手指有些焦躁地在自己的袖子上敲打了几下。
　　在寂静的空气中，鲁弗斯又补充了一句：“他和我约定，等我在地下城醒来后立刻就会出现在我面前。他是个很讲信用的家伙。”
　　“哈……”
　　路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整个人都从刻意的紧绷状态下松了劲儿，摇着脑袋说道：“好了好了。我认了好吗？我就是路翊。路翊就是布莱克。所谓的’神灵代行者’，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当初由于一些原因被外界认为死亡后，我得到了’布莱克’这个更加易于在外行走、不会给人留下强烈印象的形象，于是使用至今。”
　　鲁弗斯仅仅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结果并未露出过于震惊的表情。他只是独自消化了一会儿，回道：“怪不得，你说我救过你。可我并没有救过布莱克。正相反，我一直都在被布莱克帮助才对。”
　　路翊焦躁地搓了搓指尖：“就事论事啊。我作为布莱克的确努力想要帮上你一些忙作为回馈。但我也确实骗了你不少，甚至在看到你到处找寻’路翊’时假装一无所知——至少就这一点，你可以骂我。”
　　鲁弗斯失笑：“怎么会？我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当初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你却因此回报了我太多。就光是引导我向地下城之神祈愿救下了希娅一事，就足以我此生都感谢你了。”
　　路翊撇了撇嘴。这么宽容大度，搞得他更内疚了。
　　“是神灵的功劳。我只是提出了一个方法……先不说这个了！说下去没完没了了，”路翊拍了拍手掌，“来照照镜子，看看新的身体是否还满意？或许与你之前的会有些不同，但我觉得总的来说还是很像的。”
　　鲁弗斯赤脚走到房间的落地镜前，大致确认了一下：“说什么满不满意的，这已经是神灵赐予的第二次生命了。哪怕和以前的模样完全不同，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那可不行……这副兼具男人味和异国风情的外表要是没了可是损失。路翊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布莱克……呃，路翊。嗯……我到底该叫你哪个名字比较好？”鲁弗斯微微蹙眉询问道。
　　“路翊。布莱克是我随手起的假名。我的真名就叫路翊，从出生起就是了。”路翊连忙说道。
　　他至今仍然记得与鲁弗斯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向大家介绍自己的名字时，鲁弗斯认真对待的态度。他说过“虽然他不记得家人的事了，但这其中一定有父母期待着孩子诞生才想出的美好含义”。
　　路翊的父母的确是念着“飞翔”这样的寓意为他起名的。而且“翊”同“翌”，又代表了“明天”。不论从哪个角度理解，这都是一个展望未来的美好名字。
　　所以他想要珍惜鲁弗斯那份认真的心情。路翊不希望对方回忆起来后对当初那份真诚且美好的初遇产生处处都是谎言的怀疑。
　　“好的，路翊。呃……话说我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作为神灵代行者的你，真的没关系吗？”鲁弗斯担忧道，“你也知道，就拿斯佩王国举例。虽然不知道那位名为安东尼奥的主教大人是否是真的代行者，但他的身份在教会内外都尊贵至极。我不过是一名新的地下城神灵信徒，却用着朋友般随意的语气和你说话……”
　　“完全没问题！我很欢迎。”路翊立刻打断了鲁弗斯的担忧。
　　见鲁弗斯似乎还有犹豫，路翊补充道：“请继续把我当作’布莱克’这位朋友来相处吧。虽然身份是捏造的，但我们之间的相处和交流绝非虚假。”
　　“哦……所以你确实是异国人吗？”鲁弗斯问道。
　　“是的。”路翊果断应道。
　　“你真的也有一位妹妹？”
　　“真的有。”
　　“你的确很喜欢吃甜品吗？”鲁弗斯又问道。
　　“……呃，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喜欢。”
　　鲁弗斯爽朗地笑了：“那岂不是除了长相，你本身的习惯和性格与布莱克这个假身份根本没什么区别吗？”
　　路翊眨了眨眼睛。
　　仔细一想，似乎事实就是如此。除了说话做事喜欢卖关子装神秘以外，事关个人兴趣喜好，他的确没有在“布莱克”这个身份上做太多伪装。
　　因为反正也没人了解真正的“路翊”，不额外做伪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路翊忍不住在心里快速地苦笑了一下。
　　至于后来制作暗精灵“斐”这个身份的时候，路翊为了避免与布莱克雷同，特意把性格和人设塑造了一番。看来那个伪装得还挺成功的……路翊看向以为已经得知了全部真相的鲁弗斯，在心里默念道。
　　他本考虑着直接把斐的身份也曝光，但恰好这时鲁弗斯忍不住问起莉蒂希娅那边的情况，路翊想了想，还是决定今天把“马甲”的话题说到这里为止了。
　　算了，有机会再说吧。路翊抿了抿嘴唇。一次抖搂干净，或许对鲁弗斯来说信息量太大了呢？
　　【作家想说的话：】
　　此时还在塞兰丁住处的路翊的马：安东尼奥大人，记得把我也带回去啊！还有人记得我吗？？


89 复活后立刻启程
　　当路翊和鲁弗斯进入房间时，莉蒂希娅刚刚苏醒。身着偏大的亚麻色裙子的她正惊疑不定地看着身边的陌生环境，低头观察自己的身体和手掌心。
　　“希娅，你感觉还好吗？”
　　抬头看到了鲁弗斯，刚刚还在迷茫紧张的希娅顿时露出了放松的安心笑容。
　　“哥哥！”
　　莉蒂希娅欢快地叫了一声，声音清亮，中气十足。她随后赤着脚跳下了床，扑向鲁弗斯。
　　鲁弗斯激动地快步上前，将她接在怀里紧紧相拥。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拥抱过妹妹了？她生病后是那么瘦小、那么虚弱，他总怕自己只用一点点力气就会将她勒得喘不过气，而现在的莉蒂希娅完全不同了，皮肤充满血色，身上也有肉了，无处不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路翊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鼻子：他现在在这待着是不是有点多余？
　　就在路翊考虑自己是否应该先退出房间，等兄妹抒发完心中的感情后再为他们做地下城的情况说明，莉蒂希娅却急匆匆地从鲁弗斯的怀抱中跳了下来。
　　她脸上的欢快只持续了几秒就急转直下变为了焦急：“这里离克劳福德庄园有多远？洁拉！我要去找洁拉才行……！”
　　鲁弗斯一愣：“怎么回事？洁拉出什么事了？”
　　在王都带莉蒂希娅后她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无法和鲁弗斯说清整个事的前因后果。现在莉蒂希娅终于有机会求助了。
　　只希望一切还不是太晚……
　　路翊也在这一刻回想起前一晚莉蒂希娅没有指向性的祈祷。他当时以为莉蒂希娅一定和洁拉在克劳福德庄园，于是派了劳蕾尔去查看情况。
　　后来一切发生得太快，救下兄妹两人后路翊松了一大口气……他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莉蒂希娅紧抓着鲁弗斯的袖子，紧张但逻辑清晰地讲述了自己被带走前后的情况，包括洁拉试图救下自己但被罗莱丢给了打手处理的事。
　　“虽然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她，但总之我们要去克劳福德庄园那打听消息……”莉蒂希娅慌乱地咬着嘴唇说道。
　　鲁弗斯拍了拍莉蒂希娅的后背安抚她：“别急。我去查看情况，一定会将洁拉带回来的。希娅你留在这好好休息。”
　　虽然焦急，但莉蒂希娅知道自己没有半点武力，跟去也只会拖哥哥后腿，纠结了几秒只能点了点头。
　　“我也去。”靠着门框的路翊突然出声道。
　　鲁弗斯回过头。
　　这件事与路翊无关，他们也没有在向地下城神灵祈祷时提及此事，对路翊来说这完全是额外的麻烦。
　　但这种关头能多一个战斗力肯定是求之不得的事。鲁弗斯犹豫了一秒。如果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仅仅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路翊，他或许会感激地婉拒对方参合自家的麻烦事。不过一想到他同时也是相处了近一年的好友布莱克，鲁弗斯最终还是点头了。
　　他飞快地答道：“好。多谢你了。”
　　“哥哥，这位是……？”莉蒂希娅眨了眨眼睛，看向门口那张自己从未见过的脸庞。
　　“你好，小莉蒂希娅。我是路翊，不过我同时也是布莱克。”路翊招了招手。
　　“哎？路翊……就是哥哥很久前提到过的那位，漂亮的黑发男性落难公主？”
　　男性……落难公主？
　　见路翊投向自己的眼神明显带上了迷惑，鲁弗斯连忙尴尬地拼命摆手道：“不，我没有那么形容过！应该是希娅她喜欢各种奇幻童话和冒险故事，所以自行进行了一些美化加工。”
　　他回头看向莉蒂希娅，只见妹妹并没有太过将自己的尴尬放在心上，而是继续沉浸在惊讶中：“而布莱克是一直和哥哥有交集的那位神秘商人。也就是昨晚我见到的那位。我的理解没错吧？虽然我昨天晚上眼前发黑、看不清楚细节，但至少看见了亚麻色的头发啊，他和你长得完全不一样，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我和你哥哥把洁拉小姐找回来后，我们请你们一家吃晚餐，那时我会解释给你听的。”路翊笑吟吟地说道。
　　听到他说的前提里就带上了洁拉，莉蒂希娅顿时感到一阵安心。
　　在她看来鲁弗斯哥哥就已经近乎无所不能，如果加上这位据说是神灵下属的布莱克路翊先生，一定什么事都能办成。
　　虽然很想亲自带莉蒂希娅四处观光一番，但现在似乎不是时候。路翊思虑了一会儿，决定将她交给刺槐旅店的店长暗精灵梅丽照顾。
　　其实最合适的人选是劳蕾尔，可惜她现在正在外执行任务。第二合适的人选达斯一家……有些尴尬，他们只认识鲁弗斯，不认得路翊。虽然路翊确实能靠一些小细节和神灵的权能解释清自己就是布莱克，但总归免不了要花上一番口舌，现在他没有那个时间。
　　离开居民区，穿过地下城地上的街道时，路翊敏锐地感受到了冒险者投来的好奇视线。
　　其中一部分视线给了莉蒂希娅。虽然如今的地下城来来往往的女性不少，但年轻到这个地步的人类女孩依旧少见。不过只要看到她身边有着同样发色和眼睛颜色的鲁弗斯，大家也就了然了：原来是跟着冒险者家人一起来的。
　　于是更多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路翊身上。
　　黑色头发、金色眼睛的魔法师。
　　“纯黑头发的人类？从未没有见到过……他是冒险者？你认识吗？”
　　“不、不认得。不过我听说地下城四层有一位血族贵族。他就有着黑色的头发，会不会是那位？”
　　“现在太阳这么大，血族不会这样走在地面上吧……我听说他们不喜欢阳光啊。”
　　路翊敏锐的听觉让他将隔了很远的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
　　除了自家子民以外，他有多久没用原本的身体在他人面前露面了？当初制作布莱克身份的时候，路翊唯一的目标就是“低调不起眼”，现在看来确实是有意义的。
　　加快了脚步，路翊没有理会路上试图凑过来的冒险者们，直接将两人带到了刺槐旅店，请梅丽暂时照顾一下莉蒂希娅。
　　鲁弗斯惊讶地发现自己和梅丽曾说过话。
　　就在地下城第二层刚刚开放之时，他独自探索，遇到了中了迷幻孢子的冒险者三人组，最后就是被这位扎着高马尾的梅丽小姐发现，由她带路去了暗精灵的村落。
　　当时梅丽一直频频回头看自己，似乎是对北方少见的红发感兴趣，毫不掩饰她的好奇心。后来鲁弗斯就没怎么见过她在村子里走动，原来是跑到旅馆做管理了。
　　如今梅丽已经不是那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暗精灵了。做了一段时间的店长工作，她整个人散发着稳重的气息。不过在看到鲁弗斯兄妹和使用了原本身体的路翊时，她还是露出了一丝窃喜的调皮表情。
　　“荣幸之至！路翊大人，鲁弗斯先生。莉蒂希娅小姐就交给我吧。”
　　鲁弗斯有些惊讶：“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当然了，毕竟您可是路翊大人特意吩咐要关……”
　　“咳咳。梅丽，我们赶时间，不是聊天的时候了。”路翊清了清嗓子。
　　“啊！我很抱歉。”梅丽莲忙捂住嘴。
　　只在刺槐旅店停留了几分钟，路翊便和鲁弗斯再次匆匆上路。莉蒂希娅忍耐着想要一同前去的心，只期盼他们能带回洁拉或是一个好消息。
　　离开店门回到室外，鲁弗斯和路翊都下意识地拉起了兜帽。这是许多不喜欢被看到脸的冒险者的习惯动作。
　　“看来你在这里的地位很高。”鲁弗斯感慨道。不论是言语还是行动，如果刚刚暗精灵梅丽对自己的态度如果可以归类为“尊敬”，那么对路翊就堪称“恭敬”。
　　“哈哈，我不否认。不过你不用在意，不需要和他们一样，照旧就好。”路翊笑着答道。
　　快速穿过街道和广场，经过地下城入口来到驿站，路翊本想往马厩最深处走，不过却在远远地看到照顾马匹的女士时猛然想了起来：他的马还在塞兰丁那儿！现在的他只有一辆空马车。
　　“呃，去租一辆马车吧。我的马现在大概还在坎蒂达呢……”路翊无奈道。
　　他的马大概率是回不来了。虽然早就过了对钱袋子里的每一枚金币都抠抠搜搜的日子，但想想还是有些心疼。
　　鲁弗斯“嗯”了一声，径直走向租借处要了一辆马车，不需要车夫驾驶。
　　摸向口袋，鲁弗斯顿时停住了，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的新躯体与以前几乎没有差别，一醒来就穿着合体的衣服，导致他几乎忘了自己已经换了一具身体，以前的装备和钱也都和布莱克的马匹一样，留在坎蒂达了。
　　“给，押金。租金就先按三天算吧。”路翊的手越过鲁弗斯的身侧，将钱币递给对方。
　　“好的，尊贵的客人，祝您旅途愉快！”见客人完全不讲价，租借马车的小哥麻利地从车上跳下，一手稳稳地接住了钱币握在手心，另一手将缰绳递给了鲁弗斯。随后他便准备扶路翊登上马车车厢。
　　路翊“呃”了一声，有些尴尬，对方似乎把鲁弗斯当作了自己的侍从之类的。
　　鲁弗斯完全没有不快，当即双手一撑跃上了马车驾驶座。路翊犹豫了一瞬，对着小哥摆摆手道：“没关系，不用麻烦你了。”
　　随后他也走到鲁弗斯那边，提起魔法师长袍的衣角，单脚踩上了垫板：“嘿，拉我一把。我也坐前面。”
　　“我一个人驾车就可以了，路途不短，至少要个一天多，你就休息吧。”
　　“没关系。一个人在马车车厢里待着很无聊。隔着小窗聊天不方便。”路翊耸了耸肩膀说道。
　　鲁弗斯见他很执着，终于放弃了让路翊在车厢里舒舒服服休息的打算，伸出一只手拉住路翊的胳膊，将他提了上来。
　　路翊心里忍不住“哇哦”了一声。
　　“果然你力气很大。”他坐稳后拍了拍衣袍。魔法师袍子就是麻烦，为了内侧可以放置魔法道具和短杖做得又长又宽不说，还装饰了许多储蓄魔力、增强魔法效力的饰品，完全牺牲了敏捷性和近战能力。
　　……虽然自己也没什么敏捷性和近战能力就是了。
　　马车轮“咕噜噜”地开始转动，并不昂贵的木制马车在平坦的砖石路上行驶了短短一小段，很快就来到了泥土路上，嘎吱嘎吱地颠簸起来。
　　地下城的领域范围变大了，地上的道路和建筑也该继续向四周蔓延出去了。
　　路翊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实施。毕竟现在地下城周边人类越来越多，光明正大地使用修路魔法……哦不，“改变地形”魔法，或许会引起小小的骚乱。
　　马车驶过的郊野正由绿色转变为大片的金黄色。离开了地下城区域，秋季的微风习习，将两人的兜帽吹得摇摇欲坠。见附近没有别的车马，路翊便干脆将帽兜摘了下来。
　　黑色的头发有几根被吹到了面前，虽然很快就被路翊挽住系了起来，也没有阻碍视线，但鲁弗斯还是忍不住快速瞥了一眼路翊的侧脸。
　　“布……路翊，”鲁弗斯一开口差点喊错名字，他还是有些不习惯，“所以，’布莱克’这个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吗？你在坎蒂达似乎还有未能完成的事。在地下城也有很多以此建立的人脉和信誉，这下都没有了。都是为了救希娅和我……”
　　“别。别用这么内疚的语气说这些。其实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坎蒂达的事，以后有机会再去也一样可以办。至于布莱克嘛，只要想，还是可以再出现的。就像你们一样，我只要再向神灵祈求一具身体就可以。这次出发得急，我还没来得及办这件事。”
　　之所以没有，单纯是因为神灵他记不清布莱克长什么样了……路翊在心里懊悔地补充道。早知道，他就在离开前让擅长绘画的地精一族为自己绘制一幅肖像画了。
　　“虽然你说的很轻松，但我知道，这一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不就是所谓的死而复生、永驻青春？如果说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贵族富商愿意献上家族所有积蓄换得这样的一个机会。而成功的例子……至少我一个也没有听到过。”
　　鲁弗斯顿了顿，继续道：“再祈求一具身体，听起来简单，但你一定会因此再付出一些什么代价。”
　　“可以这么说。”
　　要耗费大量的能量，也就是金钱。地下城几周的营业额都会因此打水漂。那可的确是不小的代价。路翊在心中哀叹一声。
　　“我可以问问，作为获得力量和恩赐的交换，你至今为止付出了什么代价吗？啊，如果契约内容不能透露，就当我没说这些吧。抱歉，或许问了些不该问的。”鲁弗斯开口后才觉得不妥，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哈哈，没关系啊。可以说的。”
　　路翊笑着摇了摇头，捏着下巴抬起头回忆着什么，金色的眼睛里映衬着蓝色广阔天空。
　　“一定要说的话，和你们一样，也是……灵魂吧？”
　　“和你们不同的是，你们可以在未来某一天想要结束生命时，通过祈祷让神灵收回你们的灵魂成为地下城的一部分，获得永远的安眠。而我不可以。”
　　路翊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屁股下的木头座位，发出哒哒的响声。
　　“还有，我大概再也见不到父母和妹妹了。”
　　“当然了，这不是他们死了的意思，我想他们应该在很遥远的某处很健康地活着，只不过我看不到而已。”
　　鲁弗斯微微张嘴，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问这个令人伤感的问题。
　　“你作为布莱克告诉我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唔。有关自己的事大部分都是真的啦。比如生活习惯啊，家里人的事，还有家乡的故事，喜欢的类型……”
　　路翊掰着手指晃了晃，想要用乐观的语气调节一下因自己的发言变得低沉的氛围。
　　鲁弗斯在心里小小地“嗯？”了一声。
　　喜欢的类型？布莱克从未和自己说起这个过。一定要说的话，也就是上次看到塞兰丁的时候，他提过一句“我对那种类型不感兴趣”，仅此而已。
　　他倒是在与西蒙几人探索第三层的休息时间被迫讲过。不过那件事与布莱克没什么关系。
　　鲁弗斯未多想，只听路翊继续说了下去：“随着神灵的复苏，我也在逐渐获得越来越强大的力量。正如你所说，就像许多人类羡慕追求的那样，我不会变老、不会真正意义上地死亡。严格来说不用吃饭睡觉也可以维持生命，被地下城的生灵们尊敬着……说实话这种日子还挺开心的。”
　　“一定要说有哪里不好的话，可能就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会有点……寂寞？”
　　路翊勾起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弯了一下：“不过嘛，凡事也不可能只有好事没有坏处。总的来说我还是赚到了吧？”
　　“……”
　　鲁弗斯沉默了数秒。
　　虽然路翊就是布莱克，但他却感觉到有一点东西不一样了。
　　在自己的面前，布莱克总是在担任解决问题的友人角色。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两句抱怨，但他总是笑呵呵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测中。
　　如果是布莱克的话，是绝对不会吐露出这些稍显迷茫和软弱的话语。
　　鲁弗斯用余光瞄了一眼身旁的男性。虽然路翊的周身却笼罩着一种遥远的距离感，但黑色是存在感强又沉重的颜色。他的身影与曾用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原本布莱克那仿佛随时会消失无踪的轻飘飘的形象突然仿佛有了沉甸甸的内核，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形象。
　　“没关系，现在开始有我陪你了。”
　　鲁弗斯想了想，认真道。
　　“咳、咳咳……”恰好马车一个颠簸，路翊因为鲁弗斯的发言猛地呛了一口唾液，咳嗽得停不下来。
　　鲁弗斯被吓了一跳，拉紧了缰绳，让马匹的行驶速度渐渐减缓。
　　“你没事吧！？不好意思，这段路不是很平整。我的驾驶马车技术没有骑马好，只能尽量控制。”
　　“你、你刚刚在说什么啊？你那个发言是什么意思？”路翊擦了一把嘴，表情狼狈地问道。
　　鲁弗斯疑惑地蹙眉解释道：“什么意思？你看，我现在也和你一样，不会自然老去了，同时也知道了你作为代行者的身份和难处。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无聊想要倾诉些什么，尽管来找我。吃饭喝酒的邀约我随时都可以奉陪。”
　　虽然知道鲁弗斯的话绝对没有歧义。但路翊还是被惊到了。
　　这就是所谓直男对朋友的“直言不讳”吗……
　　迟疑了一秒后路翊哈哈一笑，僵着脖子，抱着对直男的敬畏之心使劲点了点头：“嗯！我想也是这个意思！”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直男牛逼。单走一个6。


90 前往哈斯顿城花街
　　马车继续前行，两侧的风景飞快地掠过。
　　劳蕾尔。你在吗？因为一些意外原因，我提前回到地下城了。莉蒂希娅我已经找到，但她的女仆洁拉目前还不知去向。
　　路翊将话语投向劳蕾尔。
　　劳蕾尔很快就给出了回应：“路翊大人，您问的正是时候。我刚赶到克劳福德家封地不久。毕竟身为暗精灵行事多有不便，我不想给您惹麻烦，不敢强行闯入。不过靠一些简单的小技巧，我从轮值的门卫那打听到，前阵子庄园里发卖过一个做错了事的家养女佣。她很可能被卖到了一个叫做’薔薇石英’的地方。更具体的信息就无法得知了。”
　　简单的小技巧？
　　十个金币。路翊大人。
　　劳蕾尔快速地回答了路翊的疑问。接触多了人类冒险者，她了解到在不危害询问对象的前提下，撬开嘴巴的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砸钱。
　　唔。最近的开支有点大啊。路翊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等带回洁拉后一切安定下来，接下来一段日子他要静下心来好好赚钱了。
　　只听劳蕾尔继续着报告，声音中充满苦恼：薔薇石英，也就是粉色的水晶、宝石……很漂亮的名字呢。听起来是个高雅且女性化的地方。会是哪里呢？难道是首饰商铺吗？
　　“……”
　　路翊沉吟了几秒。他不觉得惹了贵族不满的女佣会被卖去普通的矿石珠宝店铺，先不提人家是否愿意收，单对想要泄愤的主人来说，这种行为毫无惩罚的效果。
　　按照莉蒂希娅的描述，罗莱在强硬地带走自己后就离开了庄园。洁拉不出意外大概是被那群陌生高大的男性侍从带走了。
　　路翊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与联想。
　　“劳蕾尔，辛苦你了。接下来我会亲自调查。你可以在附近打听打听消息，最好在城里问，不用去村镇上。毕竟粉水晶听起来不像是面向低收入人群的店。有消息随时联系我。如果没有进展，今晚就在哈斯顿城汇合吧。”
　　“是，路翊大人。”
　　路翊和劳蕾尔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我刚才说错了什么吗。”在安静的郊外，驾车的鲁弗斯不解地问了一句。
　　“不、不是的，”路翊连忙解释道，“我刚才正在和提前出发进行调查的劳蕾尔说话。这也是我作为神灵代行者的能力之一。”
　　路翊三言两语地阐述了一番自己的能力，转述了劳蕾尔的话语后继而说道：“我们现在去克劳福德庄园只会一无所获。进了斯佩后就四处打听那个什么’薔薇石英’到底在哪里吧。虽然没有来得及做太多伪装，但幸运的是坎蒂达的闹剧昨天刚刚发生，没有小一个月消息是传不到北方的。你可以继续用’冒险者鲁弗斯’这个便利的身份，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替你向神灵请求再换一副面容。不必担心。”
　　鲁弗斯点了点头。比起自己的容貌，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劳蕾尔，就是我见过的那位暗精灵女王吧？你说昨晚她就得令出发调查了，可希娅明明是早上才告诉我们洁拉被带走的事……”
　　“神灵大人知道的自然比我们要多。”路翊笑呵呵地答道。
　　“我不敢质疑神灵的权能。只是感谢祂在我们还未开口祈求帮助之前就派人帮忙调查，甚至没有向我们索取报酬，”鲁弗斯敬畏有加地感慨道，“祂真是一位友好善良的神灵。与传闻中代表了黑暗的形象截然相反。”
　　“传闻毕竟是传闻。眼见为实。”路翊笑了笑。
　　夸奖谁不爱听？他也不例外。
　　车轮滚动，马车继续驶向斯佩，第一站目的地就是出边境的冒险者必经之地佩尔西镇。得知洁拉当时并未能逃脱后，马车上的氛围变得沉重了几分。
　　这一个月足以发生很多事了。鲁弗斯和路翊都没有把这句话明确地说出口，只是在心里这么想着。
　　两人出发时还是早晨，一转眼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在黑夜还未降临之前，路翊和鲁弗斯的马车终于顺利到达了佩尔西镇。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就是被鲁弗斯“捡到”后带来的，那会儿他还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谁能想到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自己竟然已经如此习惯这里了。
　　进入冒险者协会的鲁弗斯得到了正准备下班的克拉拉。她有一阵子没见到鲁弗斯了，对他的来访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要接任务吗？哎，鲁弗斯先生，请别太仔细地看我的脸，我的皮肤最近变差了不少！自从地下城开放了第四层，冒出了矮人、地精、血族等等传说中的生物，工会已经忙翻天了！你最近一定也忙于探查第四层的情况吧？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克拉拉焦糖色的卷马尾一颤一颤的，她一如既往的话多。
　　鲁弗斯并未对外公开自己去王都的事情，和大部分冒险者一样，克拉拉以为他最近不出现一定是在秘密勘查地下城的新区域。
　　“我倒是没有什么新消息。但我有想打听的事。请问你听说过叫做’粉水晶’的地方吗？”鲁弗斯认真地问道，和克拉拉保持了几米的距离。虽然他不觉得克拉拉的皮肤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但既然一位女性要求他这么做，他就会出于礼貌地遵守。
　　“粉水晶？唔，从来没听说过呢。听起来是个高端优雅的地方，或许你不应该在我们这种小镇子上问。这附近的几个镇子上就只有基础用品的小店，店铺名要么就是花草，要么就是邻家的’莫妮卡阿姨’这种亲切的称呼……”克拉拉苦思冥想后歪着脑袋遗憾道。
　　“好吧，感谢你的信息。任务的事就下次再说吧，我现在有别的事要处理。”鲁弗斯道谢过后，在克拉拉还想再聊两句的遗憾目光下匆匆离开了店铺。
　　“我在小镇口等你。哎，莺尾花旅馆这边和劳蕾尔那边都没有消息。”
　　鲁弗斯刚走出冒险者协会，就被脑海里响起的路翊的声音吓了一跳。虽然已经得知对方有这项神奇的能力，但亲自体会这种有人直接在自己脑子里对话时还是免不了受惊。
　　“我这边也没有消息……”鲁弗斯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做贼一样低声道。
　　理论上既然劳蕾尔的声音能传入路翊的耳中，自己的应该也可以。可是刚才路翊忘记教他要怎样才能反向联络，鲁弗斯只能胡乱尝试一下。
　　不过路翊那边没有再回应，鲁弗斯觉得自己的尝试可能以失败告终了。幸好路翊等待着的镇子口离这里不远，他赶过去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
　　匆匆赶到集合地点，鲁弗斯看到路翊靠在马车旁。手上多了两把武器：一把长剑和一把匕首。
　　在外行走没有武器确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鲁弗斯用得最趁手的大剑留在了克劳福德庄园，没有带去坎蒂达。现在看来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起码日后他有机会可以将其取出来了。
　　本以为只有长剑是给自己的。走到路翊跟前后，鲁弗斯却发现对方将两柄武器都递给了自己。
　　“出门匆忙，竟然忘记给你准备武器了。虽然我希望不要发展到动用武力的情况，不过还是备着点比较好。”
　　“你呢？”鲁弗斯一边将链接着皮带的剑装在腰侧，一边抬头看向路翊，“你的法杖呢？武器店卖的都不合适吗？”
　　法杖对于魔法师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和冷兵器不同，法杖的属性和品质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魔法的强弱。对魔法师来说可谓是半条命一般的存在。
　　“我不需要法杖也可以施法，以前带的那根只是掩人耳目的装饰品而已。此外，我有这个作为备选方案，不用担心。”路翊用单手掀开黑色的法师衣袍，露出了左侧裤腿上紧缚着的皮环，那里插着一把和鲁弗斯同款的短匕首。
　　鲁弗斯喉咙里“呃”了一声，下意识地立刻把目光从那穿着修身黑色长裤的大腿与皮带上移开了。
　　“不需要法杖也可以施法？这可真是……前所未闻。”
　　自从昨晚布莱克告知鲁弗斯他的真实身份后，惊人的消息就一个接一个的。现在鲁弗斯已经逐渐不那么惊讶了，愣了几秒后就接受了路翊所说的事。
　　上了马车驾驶座，鲁弗斯和之前一样一把将路翊拉了上来，询问他是否还按照计划去隔壁的镇子。
　　“这样效率有些低。”路翊叹了口气。
　　“我赞同。说起来，刚才我去冒险者协会碰到了克拉拉。她说’粉水晶’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小镇上会有的。我在想是否该直奔大城市去问问？”
　　“哈斯顿城吗……”
　　沿河而建的哈斯顿城，克劳福德封地内最大的城市，某种意义上可谓北方的交通枢纽。路翊曾和劳蕾尔在这里做过餐厅调研，后来也和鲁弗斯一起来拜访过高级成衣店铺。如果是一家以权贵为潜在客户的店，开在这里准没错。
　　“好，就去哈斯顿城吧。”
　　在佩尔西小镇停下不到一小时的马车再次启程。
　　即将迈入十月的夜风干燥又阴凉。鲁弗斯牵着缰绳让马车尽可能在安全范围内快速地奔驰。
　　阵阵冷风让路翊忍不住紧了紧衣袍。虽然他的身体不会老去，但是却依旧会感冒受伤，只不过自然恢复得速度比常人快许多。
　　“要不要进马车车厢休息一会儿？万一着凉了会生病的。我对这条路很熟，到了哈斯顿城附近我叫你。”鲁弗斯忍不住担忧道。
　　路翊好笑道：“虽然我身体素质是没有你好，但也不至于那么柔弱吧。我还是布莱克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嘘寒问暖啊。这是差别对待吗？”
　　“呃，抱歉，我的担心太多余了，毕竟你可是神灵代行者，说不定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强大魔法师。该怎么说呢，只能怪第一印象太深刻……”鲁弗斯尴尬地咧了咧嘴角。
　　第一印象……
　　路翊回忆了一下。那确实有些柔弱。他直到现在还记得自己身着睡衣，赤着双脚从山上连滚带爬地被枭熊追赶，那情况可真是狼狈至极。可以的话，他真希望鲁弗斯能把那副印象刷新掉。
　　不过，有个人把自己当作柔弱的人类也不错。在劳蕾尔他们心里，“路翊”这个身份说到底也不过是地下城神灵化身为人类的一个代号，祂伟大得无所不能，怎么可能会在意寒风和感冒这种无所谓的小事。
　　“这样也不错。”路翊嘀咕道。
　　“什么？”
　　“没关系，你继续差别对待吧。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路翊笑着紧了紧外袍，把被风吹起来的头发“塞”回领子里，随后换了一个话题：“不说没用的了。你觉得粉水晶会在哪？我对斯佩的风土人情不如你了解。在北方还存在奴隶市场吗？有叫做’粉水晶’的交易场所吗？”
　　“奴隶市场当然存在，但数量并不多。斯佩国力强大，维持了百余年的和平，农作物畜牧业产出稳定，一般的家庭都不至于走到要卖身的地步。克劳福德庄园上的大部分仆从都是签署了劳工契约的。但既然卖身契和贵族制度存在，奴隶的存在就不可能完全消失……”
　　鲁弗斯叹了口气，皱着眉毛继续道：“洁拉她就是一个例子。她的父母来自某个小村子，那里其实也称不上特别穷，但据她所说，她家有一个喜欢去把钱用于赌博的父亲，而母亲在她三岁不到的时候又接连生下了两个弟弟。几年后家里就入不敷出，最后的决定就是把她卖掉。”
　　“她长得清秀精致，不像农家出来的小孩，所以被选中送往贵族家优先挑选。从小养大的佣人比雇佣的更好用——贵族们大多是这么想的。奥琳朵亲自选中了她，听说她为此经历了十分严苛的训练。不过后来斯坦·　克劳福德看她与希娅年龄相差得不多就安排她去服侍希娅，她因此得以离开了奥琳朵。”
　　“哈……”路翊只能半张着嘴感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真是心酸的人生。
　　他皱着眉毛，踌躇着该如何开口说出自己的某个或许过于残忍，但很合理的猜想。
　　“其实，我觉得吧，有可能……”
　　“你有头绪了？”鲁弗斯连忙追问道。
　　路翊犹豫了数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说她长相清秀，又学习过贵族礼仪，这样的’货品’可不多见。如果像希娅所述，罗莱将她扔给了下人们处理发落，那么意味着收益大概率会归入这些家伙的腰包。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卖出最高的价格。”
　　就像希娅被奥琳朵当作儿子和家族前景的筹码，卖给了老头子贵族，只不过凭那群侍卫的眼界与人际关系，远不足以让他们接触到富商或是贵族老爷。
　　“……”虽然很不想这样猜测，但路翊最终还是问道，“你知道北方的城镇里，哪里有所谓的’高级花街’吗？”
　　鲁弗斯在路翊如此开口提问后，很快就理解了他问话背后蕴藏的意思，脸色逐渐变得不太好看。
　　“我不知道……但哈斯顿城中的确有所谓的红灯区，在冒险者中经常被议论。但我听说那里没有店铺，只有伪装成个人住宅的破旧小房子——毕竟斯佩国明面上禁止类似的营生，”鲁弗斯的语气越发低沉，“如果她真的被卖去了那里，我们该怎么在那里找到一个人？挨家挨户地敲门吗？”
　　路翊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去打听一下。那种地方一般都会有所谓的皮条客。只要金币够多，我想应该撬得开他们的嘴。哪怕洁拉人不在那边，或许我们也能得到些线索。”
　　鲁弗斯微怔，他对花街的事一窍不通。这么看，似乎路翊比自己这个本地人还了解几分。
　　“听你的。事到如今，也只能去看看了。”
　　鲁弗斯低声说道，加快了挥舞马鞭的频率。
　　他此时唯一的庆幸就是没有把希娅一起带来。如果让她知道了，此时的她一定会露出比自己被绑走时还要难过焦急的哭脸吧。
　　【作家想说的话：】
　　依旧是提前写完提前发，周一的份哦！
　　有读者问我是不是要完结了，以及本文到底有没有肉
　　1.没有要完结！有没有200章还不好说，但总之距离结束还远着呢。
　　2.有肉！虽然本文很像清水种田文，但是该肉的时候还是会写的。我好像至今还没有哪篇文不写肉吧……


91 夜莺街
　　哈斯顿城东。
　　劳蕾尔远远地看到了路翊的马车，小心注意着自己的兜帽没有掉落，朝他的方向挥舞手臂。
　　如今暗精灵的存在已经在人类中传开了，有不少人跑来地下城就是想见一见曾经只在历史书中出现的种族。在地下城大人的鼓励下，不少暗精灵结伴去往过佩尔西小镇和附近的村落购买食材，但来到这么遥远的城市的至今也就只有劳蕾尔一个了。
　　她的调查行动格外小心，不想引起骚动破坏了路翊大人的计划。
　　“晚上好，路翊大人，鲁弗斯先生。”
　　劳蕾尔已经在早些时候通过路翊的概述了解了两件事，一是鲁弗斯和其妹妹如今已经抛弃了原本的身体，成为了地下城的子民。二则是布莱克的身份暂时无法使用了，所以路翊决定暂时用原本的身体以“神灵代行者”的身份行走于地面。
　　由于路翊一直希望大家称呼他的名字，而非地下城或神灵，劳蕾尔等一众子民如今也不需要改口了，按照习惯继续称呼他为“路翊大人”即可。
　　鲁弗斯坐立不安地接受了她的一礼，颇为不自在。
　　他与劳蕾尔见过一面，那次他们小队从第三层探寻到往生花后去拜见暗精灵女王，这位高贵的暗精灵女士虽然礼貌亲切，但姿态疏离地接待了他们。如今她却提着衣角向自己和路翊行礼，眼睛里闪烁着热情的光点。
　　鲁弗斯知道这是沾了谁的光。他忍不住吃惊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路翊。梅丽也就算了，暗精灵的领导者也对他如此恭敬，看来所谓的地下城代行者是堪称一神之下，万生之上的存在。
　　“我们进城这一路也四处问了问，可惜一无所获。你说刚才已经去花街查探过了，可以给我们指个路吗？真希望洁拉她不在那……可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方向了，只能去看看。”路翊指了指马车车厢：“你辛苦了，先到车厢里休息吧。”
　　劳蕾尔面色变幻。她很难接受自己如主人般坐在马车里，让路翊大人驾驶。
　　路翊虽然读懂了劳蕾尔的神色，但丝毫没有要挪动屁股的意思，又努了努脑袋：“快上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半夜的咱们三个戴着兜帽的聚集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可疑。”
　　被催促后劳蕾尔只得匆匆爬上了马车里。
　　“往前走，在过桥后向左，行驶一段距离后再向右。然后我们要穿过一条步行街，进入夜莺街道的巷子。那里是城市里最大的娼妇聚集区。”劳蕾尔掀开隔着车厢与驾驶座的帘子，撤下小小的木板眨着那双蓝眼睛快速说道。
　　“那乱吗？你没遇上麻烦吧？”虽然以劳蕾尔的体术，路翊不觉得有什么人类男性能从她身上占到便宜，但还是忍不住先关心了一句，随后才补问道：“打听到了什么吗？”
　　“不必担心我，路翊大人。但我必须承认，我确实没有打听到什么东西，十分抱歉。”
　　“夜莺街上都是破旧的小房子，隔音效果不好，走在街上也能听见许多娇喘和笑声。这个时间似乎是最热闹的，我去的时候有不少站在屋子门口招揽生意的热情人类。”
　　“只是听到我开口想要问起’粉水晶’时，她们听到声音意识到我也是女性，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耐烦地拒绝回答任何问题。甚至未等我拿出钱币就反手关门了，看起来很怕惹上麻烦。”
　　“于是我准备转而去问问夜莺街上的路人。不过进入那条街道的男人似乎脑子都少了点什么，不是酩酊大醉毫无意识，就是听见女性搭话便误以为是招揽生意的。我控制住要折断他们手臂的冲动，沉默地快速离开了。”
　　劳蕾尔低下头，抱歉地表示自己没帮上什么忙。
　　“不，你已经帮上我们很多忙了。除了你，我真想不出还有谁能胜任这份突然的额外任务。”路翊安慰道。
　　劳蕾尔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您谬赞了。或许这次让德拉库尔来会有更好的结果。他的外貌与人类无异，而且还是一名男性。我想那些女性对他的态度一定会与面对我有所不同。”
　　“还是不要了吧！我怕他会被稀里糊涂地……”路翊沉默了两秒道，“呃，算了，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总之我不交给他也是有理由的。等下到了夜莺街附近，我和鲁弗斯进去打听消息，马车就由你看管了。”
　　“是。”劳蕾尔快速简洁地应道。
　　深夜的哈斯顿城和其他城镇一样，大半建筑已经沉入夜色。
　　在这个没有电气，照明还靠蜡烛油灯甚至魔法结晶的时代，夜生活除了出门聊天喝酒以外几乎等于零，大部分人都睡得很早。
　　在通往夜莺街的步行通道两侧开有一些药店和便宜的食物店铺，这会儿已经全部打烊了。路翊和鲁弗斯快步穿过这条类似于“缓冲区”的街道，进入了末端的小巷入口。
　　和其他黑压压的区域比起来，灯火通明的夜莺街格外喧闹。
　　如果无视街上的人，这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住宅区域。有些破旧的小房子紧挨着彼此，隔着房门都能听到许多暧昧的声音。浓妆女人们有的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张望招呼，有的直接敞着门依靠在门框上，将赤裸的小腿和脚踝从材质廉价但颜色鲜亮的裙摆下露出摇晃着。
　　与此同时，街角的阴暗处也有扶着墙根呕吐的醉酒男人。刺鼻的酒臭味和浓厚的香水味共同存在于这条街道上。
　　“……”
　　“嘿，高大的先生，在犹豫什么呢？头一次来吗？”
　　鲁弗斯意识到那个穿着轻薄裙子的女性正在和自己搭话后，顿时整个人变得僵硬了起来。
　　“我在找人……”鲁弗斯答道，想要描述一番洁拉的模样。但他还未开口，对面的女性便大胆热情地踩着浅口鞋走了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
　　“你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姐姐我这样的可以吗？”
　　女性靠近后抬头看清了兜帽下年轻又俊朗的脸，忍不住“哇哦”了一声：“小帅哥，只算你半价……哦不，三折就够了，怎么样？”
　　鲁弗斯感受到左侧胳膊被柔软的脂肪埋了起来，脸“蹭”地变得通红。他连忙匆匆抽出手臂：“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来找一个下落不明的女性的。”
　　退后一步，鲁弗斯尴尬地摸了摸胳膊。他从来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目光刻意地从对方的身上游离走，落在她脚旁的石板地上。
　　“她二十岁不到，有着亚麻色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名字叫洁拉。你见过她吗？”
　　看起来模样近四十岁的女人“哼”了一声：“什么嘛，原来不是来找乐子的？真是浪费我时间。”
　　这个时间点，街上的大部分年轻女人都进屋里去了。年纪大了的女人只能顶着初秋的凉意继续在门口瑟瑟发抖，还要装出热情洋溢的模样。
　　“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们只是想打听点事儿。”
　　路翊从鲁弗斯身后走了过来，巧妙地站在两人中间，动作轻柔但不由分说地将几枚银币放在了对方的手心里。
　　这数量恰到好处，还不至于让对方感到惶恐。
　　女人眼睛一亮，快速将银币抓在手里。
　　“你们要问什么？”
　　她看到了路翊露出衣袍外的修长手腕和骨节分明的手指，那是双没什么劳作痕迹的手。借此她判断这人应该出身不低，不能得罪。
　　路翊为了表达诚意，将兜帽朝后拉了拉：“不是什么很敏感的问题，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女人看了路翊的脸几秒，呆愣住了。
　　她越发确信面前的这两个男人不是来寻欢作乐，而是真的来打听消息的。
　　女人收回了柔若无骨的姿态，嗓音也变得正常了。
　　面对红发小帅哥时她还有心调戏两句。但面对这位面容和善的漂亮黑发男人，她却突然羞于开口了。
　　“你们说的洁拉我没听说过，但做我们这行的换个名字是很正常的事。亚麻头发白皮肤，这特征太常见了，我在这附近能给你找出十几个亚麻头发的丫头。”
　　“你们这里有收管理费的人吗？近一个月，街上有被卖来的年轻姑娘吗？”路翊换了种问法。
　　女人皱了皱眉头：“这街确实有管事儿的家伙。但他们只负责收租金，以及出手收拾麻烦的客人。来这里的女人大多都是彼此介绍来的——这比起小城镇，生意可要好得多，客人的质量也高不少。”
　　路翊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缺钱的话，可以来地下城工作嘛。我们正缺人手呢……
　　他把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不好贸然开口询问这里的人都遇到了什么困难，只怕戳到人家的伤心处。
　　“哦对了。粉水晶——你听说过着地方吗？”路翊不抱希望地问道。
　　没想到女性却眼睛一转，眨了眨浓厚到快要结块儿的睫毛，苦思冥想起来。看她的神态似乎确实有听到过这么个地方。
　　“你有印象？”鲁弗斯一阵惊喜。
　　“我没去过，但我似乎是听客人提到过。是不是这名字来着？他说什么，做生意出了意外，只能沦落到来我们这！以前他可是能去粉水晶消费的……”
　　女人说话的同时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接待客人这件事本身就令人烦躁，那抠门的男人还话里话外说自己是“便宜货”，这让她怎么能不火大。
　　路翊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鲁弗斯。
　　得知粉水晶的存在固然是好事。但从刚才的话语里可以得知，那里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妓女抱着胳膊搓了搓，手里还捏着那几个银币，为难道：“都是做那档子事儿来的，我当时只想早点结束也没细问。多的情报我可给不出来了……这样可以吗？”
　　“已经足够有帮助了。谢谢你，女士。”
　　路翊和鲁弗斯轻轻点头表示谢意。这小小的动作让对方一下子脸颊有些燥热，她自认为自己的脸皮早就在长年累月的风月场所里变得坚厚，但似乎现实并非如此。
　　她看了看手心里的几个被攥得沾上了手汗的银币，又看了眼匆匆结伴离开的两个男人的背影，突然打心底感受到了一股疲倦。
　　女人紧了紧衣服，决定把这几个银币当作今天的营业额，让自己短暂地为自己休息一天。
　　……
　　穿过了充满细小的情色背景音的夜莺街，鲁弗斯一路上的不自在终于缓解了些许。
　　刚才又打听了几个人，这次两人把目标转移到了路上的客人上。这里醉醺醺的酒鬼比清醒的人要多，他们花了点时间才找到合适的目标，打听有关粉水晶的信息。
　　或许是所谓的“专业对口”，在城镇其他地方两人怎么都问不出结果来，在这条街上却有不少男人都听说过粉水晶的名字。他们说起来的时候往往表情羡慕，话语中还夹杂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酸味。
　　据他们所说，“粉水晶”是一家会员制的高级俱乐部。那里的女孩儿年轻漂亮不说，据说都接受过上流的教育，会识字甚至懂得贵族礼仪。相应的，入会的层层费用和见到女孩儿前要走的流程都颇为惊人。
　　不少男人都感到奇怪，既然是那么优秀的女孩，怎么会愿意做这行呢？
　　但他们大多只是想想，不会深思。占领他们大脑的更多是酸溜溜的想法：去找个妓女都要等那么久，有钱人真是喜欢折腾！
　　劳蕾尔接到路翊的消息，来到巷子的另一端出口处接上两人，驾驶马车前往几个街区外的“娜娜街”。
　　路翊和鲁弗斯快速地登上了马车，在安静的车厢中，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担忧。
　　“等会儿怎么办？我们可没有会员的身份。就算我有钱，一时半会儿大概率是进不去的。”
　　情绪逐渐沉淀后，路翊终于叹了口气，开口说话了。
　　鲁弗斯摇摇头：“不要往那种地方扔钱。我会潜入进去找人的，你可以在马车上等我。”
　　路翊抱起胳膊无奈道：“怎么啦，你嫌弃我体术太差，不想我跟你进去拖后腿？”
　　“我不是那个意思！”鲁弗斯急忙摆手，“只是我已经麻烦你太多了。你今天又花了租借马车的钱，又为了打听情报付出了银币，我实在过意不去。”
　　“也不差这一点了，不是吗？我的魔法或许能帮上一点忙。”路翊耸了耸肩膀。
　　这不光是为了鲁弗斯，也是为了洁拉。
　　如果说夜莺街的女士们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了其他选择，最后只能“自愿”走上这样的道路，那“粉水晶”里被包装精美的女孩们的人生就更悲惨些，完全是被迫受遭受了侮辱和人身限制。
　　如果是普通情况，他或许还有心情调侃一嘴鲁弗斯被女性挽起胳膊时紧张无措的模样，但放在今天这样的场景下，他却开不了类似的玩笑了。
　　“路翊大人，鲁弗斯先生，到了。”
　　劳蕾尔的声音响起。娜娜街距离夜莺街并不远，但这里的店铺规格明显要高端许多，有暂时收起了室外阳伞的精致红茶店、入口铺着地毯的高级餐馆……完全不像是藏有一家高级妓院的模样。
　　“这里没有停马车的地方。现在这个时间点，在路边逗留太久会有巡逻的卫兵来问话。我驾驶马车在附近转转，如果有需要就呼唤我。”
　　“好的。”路翊点头道，和鲁弗斯接连从马车上跃下。劳蕾尔并未停留，驾驶着马车继续往前。
　　安静的街道上只有路翊和鲁弗斯两人正在行走，他们走到了娜娜街的中央，找到了那家叫做“粉水晶”的店铺。
　　看起来店铺已经停止营业了，柜台里空荡荡的，大门也锁着。不过柜台后的门帘缝隙中倒是泄露出了微弱的光芒，想必建筑中并非空无一人。
　　路翊向内张望，在玻璃橱窗内看到了整齐排列的礼帽、手杖、领结等男性礼仪服饰，虽然看不清标价，但从店铺的装修可以看出它们价格不菲。
　　“明面上伪装高级男性服饰店铺的俱乐部……吗。”
　　即使不知真相的普通客人走进来购买物品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店铺层高仅有两层，二楼正对街道的墙上大方地开了窗户，路翊猜测洁拉等女性肯定不会住在那里。
　　有别馆？或者说，有地下室？
　　“绕到建筑后面看看？”
　　鲁弗斯赞成了路翊的提议。他可以暴力破开大门，但那很可能会引起建筑内的家伙的警觉。
　　从小巷走进两派建筑的夹缝之间，路翊发现店铺的后方有一扇后门，正对着一个面积不大的仓库。仓库的门上挂着沉甸甸的金属锁和链条，四壁无窗。
　　看到门口放置着垒起来的大木箱，路翊好奇地过去扒看了一眼，里面空荡荡的，有几片烂掉的菜叶残留在木板上。去村庄进过货的他闻着熟悉的泥土气味就知道这是用来装大量蔬菜的。
　　“进去看看吧。我觉得这间仓库比店铺本身可疑。”
　　鲁弗斯看了一眼沉重的锁和锁链，上前拿起比量了一下。
　　“用匕首翘大概会卷刃。长剑结实些，或许能斩断……可那样一来声音太大了。”鲁弗斯皱着眉头纠结道。
　　如果确认洁拉就在这里，他是可以一路正面突入只管救人。只怕洁拉人不在这自己却惊动了看守被追捕，那就得不偿失了。
　　路翊抱着胳膊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有办法不打开这个锁也能进去探查了……！”路翊轻轻地用拳砸了一下掌心。
　　“不过这个方法有些特殊，只有我自己能进去。”
　　“什么方法？”
　　“我掌握一种魔法，可以让身体暂时灵体化。简而言之就是变成幽灵……”
　　“啊？”鲁弗斯一时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变为幽灵的魔法？那岂不是意味着免疫物理攻击，而且可以自由地在实体中穿梭？从未听说过有人类能掌握这种魔法……不，连暗精灵等非人生物也不行。
　　虽说人都有秘密，路翊身上的秘密尤其多，但鲁弗斯还是不仅想要问问对方，他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学到了这种神奇的魔法。
　　虽然如此强大魔法师理应不需要自己担心，但鲁弗斯还是忍不住担忧道：“你一个人小心些。”
　　“除非有圣法师在这，不然我估计没人能察觉到我的踪迹，”路翊保证道，“我只是悄悄进去看看情况，如果没有洁拉的行踪会立刻出来的。有什么情况我会直接在联络你，那就麻烦你帮我看着外面了。”
　　鲁弗斯缓慢地点了点头：“好的。可以教我如何回应你吗？”
　　“当然可以，是我忘记告诉你了。”路翊爽快道。
　　“只要在心中抱着对地下城神灵祈祷的诚意……”路翊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呃”了一声。
　　停顿两秒，他继续道：“然后你的讯息便会转接到我这里了。”
　　路翊本想解释说自己是接线员一类的角色。但想到这个世界连电话都没有，他只能换了个说法：“嗯……我就是那种类似于负责转交信件的人。神灵可没有时间去一一查阅琐碎的信息。”
　　实际上是有的。
　　上个月被塞兰丁绑架的途中，我把以前所有懒得听的祈祷从头到尾听了个遍。
　　路翊表面淡然地笑了笑，看向鲁弗斯。
　　“……我懂了。你去吧，外面如果有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得到了鲁弗斯的答复后，路翊这才转身面向仓库的门。
　　他伸出手像是要去碰触门，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门之前身体便一寸寸连带着衣服变得半透明，直接穿透了那厚重的门，最后整个人都仿佛融入了其中。
　　鲁弗斯站在门口，看着路翊变得透明随后在眼前消失无踪，虽然知道他的去向，但心底还是涌起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焦躁。
　　但他也知道，现在只能等待了。
　　【作家想说的话：】
　　年底了又有点心思活络准备去给崽们约两张稿子（不是同一个画手可能有画风不一样的情况出现不要介意）（我这是什么大型oc企划吗


92 地下的粉水晶
　　这还是除了在自己私下实验以外，路翊头一次用上“幽魂化”这项技能。全身的重量仿佛都消失不见，变得轻飘飘的。
　　路翊进入仓库后左右张望了一番。
　　虽然仓库一层没有电灯，但这对拥有黑暗视野的他来说反倒是好事。哪怕真的有魔法感知力高的家伙在场，在这样黑漆漆的环境下也很难发现自己。
　　各种筐和架子上堆放着喂马的干草以及看起来大概是给人吃的食材。除此以外地面上还胡乱堆放着一些杂物，比如纸张、麻绳和旧鞋子之类的，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平房仓库。
　　路翊总觉得不太对劲。
　　一个小小的店铺里最多有一个店长和两个伙计，怎么会需要这么多食物呢？
　　而且这地上的鞋子，竟然是女鞋！
　　路翊晃悠了一圈，到处摸索查看墙壁和地板哪里有异样。不过他才开始这项调查不久就想起来一件事——自己既然能穿墙，那自然也能穿过地板和天花板了！何必还像是在用实体那样到处找密道呢？
　　漂浮到上空，路翊尝试穿过天花板，结果是他轻松地穿出了房顶，只露了一个半透明的脑袋照耀着月光。
　　看来没有阁楼夹层，不在上面……
　　路翊瞥到门口的鲁弗斯正在紧张地紧盯着四周警戒来人，便没有出声和他打招呼，免得这幅诡异的模样吓到了他。
　　不在上面，那就是……
　　路翊从房顶飘回了地面，像是潜水那样，钻入了破旧的木地板。
　　地板的下面是厚厚的泥土。哪怕灵体状态根本不需要呼吸空气，路翊依旧保留着人类的本能，下意识地开始憋气。
　　就当他以为自己要憋断气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路翊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忍不住眯成了缝，随着逐渐适应灯光，他才惊讶地看着逐渐呈现在眼前的一幕。
　　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是简单粗暴的铁制小屋，将女性们一一隔开。被关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双目无神，身着质朴的单裙，赤裸着双脚，麻木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仿佛失去了灵魂。
　　回头看向天花板，那里有一块成年男性宽的方形切痕，附有把手和锁，距离地面大约有三米多，没有梯子的帮助谁也够不到。
　　路翊不禁张了张嘴，一时间失声。
　　要知道，这可是在城市的中城区，四周都是繁华的商铺啊！谁能想到地下竟然会有这样一座囚禁着女人的牢笼？
　　“鲁弗斯，我可能找到了……”路翊不禁喃喃道。
　　过了几秒钟，可能是鲁弗斯回忆着该如何才能把消息传递回来，他急促的声音就传入了路翊耳中：“真的？她在吗？她还好吧？”
　　“这里有很多女性，我要找找才知道。但我觉得，她可能不会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路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里面是什么情……”
　　鲁弗斯的话路翊刚听到一半，只听走廊尽头的门被粗暴地拍开。“嗙”的一声巨响让路翊吓了一跳，迅速想要找个掩体躲起来，不过他立刻想起自己此刻是幽灵状态，对方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
　　一个瘦巴巴、长得像老鼠一样的男人像对待囚犯一样，赶着一名深褐色短发的女性从门外进来，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去。
　　女性身上穿着漂亮的淑女裙，款式有些过时显旧，脖子和耳垂上戴有价格不菲的珠宝。她踉踉跄跄脚步虚浮地回到房间内，只听门口的男人一声令下，她便开始麻木快速地脱起身上的衣服，完全没有一丝迟疑，直到一丝不挂，然后套回了自己那件仿佛囚服的单裙。
　　瘦巴巴的男人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真想休息一会儿”，一边把那些衣服和珠宝首饰全都抱在了怀里，反手锁上铁门后确认了一下门旁挂着的号码牌，在纸上记录了些什么后匆匆离去。
　　路翊这才发现每个门旁还有牌子。
　　他一个个看过去，果然他们没有使用真名，每个女性被赋予了不同的宝石的名字。这就是某些男人口中所说的高级妓院：女性有素养有气质，身着漂亮华贵的衣服和首饰，似乎与夜莺街的女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仔细想想就知道，这地方绝对不正常。
　　就拿洁拉举例子。就算她不在贵族家继续做工，识字懂礼仪的她哪里不能去？富商家的礼仪指导、帮忙写信的代笔、教书的家庭教师，或者单纯去做家政佣人和厨娘也能养活自己一辈子了。
　　路翊皱了皱眉头，可以的话他真希望一把火把粉水晶烧掉。可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这里是斯佩境内，这种店铺的存在很可能有当地负责人的默许，除非可以一次性斩草除根，否则很大概率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他刚刚以布莱克的身份在王都闹出了乱子，现在又以路翊的名义贸然行动，也有可能会对地下城的立场不利。
　　如果有办法能让这件事情被斯佩的人类们自行解决就好了……
　　一边琢磨着对策，路翊一边一间间屋子找着目标。
　　亚麻色的头发在斯佩太多了。布莱克这个低调的马甲之所以选择亚麻色头发就是因为它颇为泛滥。
　　再加上“皮肤白皙”和“浅灰棕色眼睛”的特征，路翊才勉强确定了目标。
　　让他发现洁拉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只有她这一位女性看起来畏畏缩缩，带着恐惧的表情把自己缩在角落。她的房间在最深处，门口的牌子上记录着一个日期，大概是她来的日子，正好在本月内。除此以外，她还多了一个名为“琥珀”的花名，以及一行标注：“初夜拍卖日：十月十八”。
　　还没到……还差几天。
　　路翊咬牙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来晚了，但似乎还不算太晚。
　　他穿墙而过，进入了铁门内。洁拉裸露在单薄裙子外的肌肤上有很多青紫的束缚痕迹以及红色鞭痕，大腿上也遍布暧昧痕迹。显而易见，“商品”在被卖出前要经历的非人对待她都已经尝过了，只不过就差最后那一步。
　　路翊漂浮到洁拉身边，看到她紧紧抱着自己身体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头发狼狈地散落在肩头，虽然知道可能会引起她的恐慌，但还是现出了实体。
　　“洁拉……你是洁拉吧？”路翊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气音小声呼唤道。
　　蜷缩发抖的洁拉愣了一瞬，这个地方没有人知道她真实的名字。随后她惊恐地意识到有人来到了关押她的房间，而且是一个男的，这意味着那所谓学习如何讨好贵客的苦痛刑罚又要开始了。
　　“啊啊啊……不要！我不要了！我不想出去，我好痛，求你不要让我出去……！”洁拉头都没抬，盯着那双男士靴子的尖头，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地大叫起来。
　　“嘘……嘘……”路翊连忙后退几步，紧张地看向房屋外。
　　然而走廊里静悄悄的。洁拉歇斯底里的声音并未引起其他房间内女性的半点注意力，她们早已习惯新人的尖叫和哭喊声，起初还会感同身受，渐渐地连同情的力气也失去了。
　　“洁拉，你冷静一下，我不是这家店的人……我是莉蒂希娅和鲁弗斯的朋友。我是来救你的。”路翊再次尝试沟通。
　　听到莉蒂希娅的名字，洁拉突然止住了哭泣，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和她故意保持了一段距离的人。
　　“莉蒂希娅……小姐……她……还好吗？”洁拉愣楞地问道，嗓子不知道遭受了什么，十分沙哑。
　　“呃……”
　　死了一次，算还好吗？
　　路翊只能僵着嘴角笑了一下，快速道：“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总之现在是没事了。等我们出去了再和你解释好吗？”
　　他伸出手，想要展示自己的友好。可坐在地上的洁拉哪怕听到了莉蒂希娅的名字后找回了一些理智，还是在路翊这个男性试图靠近的一瞬间本能地开始发抖，身体紧紧地贴在墙上，目光中充满了恐惧。
　　“……”
　　早知道他就给自己做一副女性的身体了……
　　路翊无奈地这么想着，隔着几米的距离蹲了下去，看着缩在墙角的洁拉耐心地小声叮嘱道：“虽然我一个人可以自由出入，但带上你的话需要规划一下路线。我先去外面查看一下情况……现在我叫一个女性来陪你好吗？”
　　洁拉发着抖，没有说话。
　　很快，路翊告知了劳蕾尔这里发生的一切，将她以召唤的形式带到了房间中。
　　洁拉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房间内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紧接着从中走出了一个长着尖长耳朵的暗色皮肤女性……这一切对本就精神脆弱的她来说冲击太大了。
　　“马车没问题吧？”路翊低声问道。
　　“找到了一处人家外的空马棚暂时停放，几分钟的话没问题。”
　　不是计较这是否算是私闯个人住宅的时候了，路翊快速点了点头，再次变为灵体穿墙而出。他飞快地跃过走廊，直奔刚才那个瘦男人离开的大门后方。
　　“……”
　　洁拉胆怯地抬头看向劳蕾尔。劳蕾尔想到了自己那些无忧无虑的同族后辈们，又看了看面前的姑娘，在内心哀叹了一声后单膝蹲下，将自己的斗篷轻轻披在了洁拉身上。
　　劳蕾尔没有碰到洁拉的皮肤。而且她身上带有一股草木的清香，这让洁拉找回了一丝理智。她慢慢地停止了颤抖，用手拉紧了斗篷，把裸露在外的痕迹遮盖起来。
　　见她似乎冷静下来了，劳蕾尔这才尝试靠近，小声安慰道：“别害怕，路翊大人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从来没听说过小姐提起过这人……或许是鲁弗斯少爷认识的朋友？
　　她真的不用继续被折磨了？莉蒂希娅小姐也平安无事？
　　洁拉颤抖了一下嘴唇。虽然一直在反抗，但她逐渐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现在突然告诉她能够得救，某块早已变为灰烬的名为“希望”的事物此时又一次猛烈地用心底涌了出来。
　　……
　　路翊穿过大门，毫不意外地在后面发现了更加广阔的空间。
　　紧闭着门的是放置换洗衣物、珠宝首饰、香水等物品的准备室。在旁边一间没有下水系统，仅配有木桶和刷子的简易盥洗室里，刚才那个瘦子男正在骂骂咧咧地用手搓洗着沾有客人留下的液体的贴身衣物。那一大串钥匙被挂在他的裤腰带上，随着洗衣服的动作互相碰撞、哗啦啦作响。
　　“可恨的有钱人！这么多上等姑娘可以随便玩，我们这样的人可是连这样的老婆都娶不到！凭什么……”
　　路翊毫无感情地冷冷嗤笑了一声。
　　不远处就是一间充斥着血味儿与难闻气体的“惩罚室”，路翊不愿多想在这间房间里发生过什么。
　　离开地狱般地工作人员区域，门外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奢华会客区，灯火通明的壁灯、柔软的地毯、点着香薰的温暖房间，这里的设施堪比路翊不久前被安排居住的丽宫高级旅店。仅仅一门之隔，却仿佛两个世界。
　　路翊知道自己在从内往外走。经过了独立房间的区域，他这才来到了外面的接待室。这里目前没有客人，只有两名男性在一边聊天一边打扫卫生。他们柜台左后方不远处就是盘旋而上的阶梯，路翊扫了两人一眼，安静地顺着楼梯飘了上去。
　　楼梯的尽头，正是粉水晶店铺的一楼。
　　原来如此。两个建筑下的地下室被打通了吗？
　　路翊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做出了判断：从正门离开路线太长太复杂了，想要不引起注意安静地逃跑最好还是走仓库那边。
　　整理了一下情况，路翊首先从已经打烊了的店铺正门钻了出去，绕了一圈漂到了鲁弗斯的面前。
　　“……？”
　　鲁弗斯只觉得后脖子凉凉的。他立刻警觉地转过身去，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过很快路翊就一寸寸地在他面前恢复了实体。
　　“一时间忘了你看不到。我摸清楚状况了，洁拉就在地下。等一下我会和劳蕾尔一起把洁拉带到仓库地上来……”
　　“哦，可是劳蕾尔不是应该在马车上吗？”
　　“呃，这个之后再解释！总之，这把仓库的大锁从内侧打不开，还是需要你斩断。”
　　路翊快速解释着。他无奈地想：最近我说的频率最高的话，是不是“之后再解释”？
　　他怎么会有那么多需要解释的事！
　　“可能会引起骚乱，来得及走吗？”鲁弗斯担忧道，“不论是你我还是劳蕾尔，在斯佩境内都没有合法的身份。洁拉作为奴隶籍本身就没有人身自由，被抓到的话会很麻烦。”
　　“我知道，所以还要你先去拿马车，劳蕾尔把它停在水仙花街道302号的后院，准备好破开锁后我们就出发。”
　　路翊交待了任务后，鲁弗斯快速回应道：“没问题。大约需要十二分钟。”
　　“好。我这边也尽快。”路翊说完又一瞬间幽魂化，在鲁弗斯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次没有余暇让鲁弗斯感慨了。他动作快速地前往马车的所在地，准备好随时接应。
　　【作家想说的话：】
　　本来以为今天能救完，没写完……下章带洁拉回地下城大家团聚
　　路翊这次不出手，以后洁拉要亲自回来报仇……是的洁拉以后要学体术和武器了！战斗女仆登场（以后不是女仆了啦


93 营救成功返回地下城
　　路翊返回到地下盥洗室附近时，那个瘦巴巴的男子已经洗好了衣服，将它们随意地挂了起来。这种阴冷昏暗的地下很不适合晒衣服，但想也知道他们不能把这些女人的内衣拿到地上去晒，只能这么凑合着。
　　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休息室的破烂沙发上，棉花从破洞里漏了出来，他毫不在意地坐在上头一边抽烟一边闭目养神。
　　路翊安静地飘到了男人身边，确认他切实地闭上了眼睛后伸出了一只手。就像莎乐美经常在吓唬人时做的那样，仅把身体的一部分实体化，从远处看来就像是空中凭空出现了一只手缓缓地靠近了男人。
　　将大钥匙环轻巧地从皮带上解下，路翊将钥匙包裹在手心以免它们发出叮当碰撞的声线。见男人完全没有察觉，路翊迅速地带着钥匙离开了休息室。
　　通向牢房的门轻轻地打开了一条足以让钥匙圈通过的缝隙，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
　　听到“咔哒”的钥匙转动声，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洁拉似乎被触动了内心的恐惧，再次颤抖起来。她失去理智地拼命向墙角钻去，劳蕾尔小小地“啊”了一声，抬头看到了停留在半空中的一只手，逐渐化成了路翊大人的身影。
　　“她可以走路吗？”路翊压低了声音急促地问道。
　　“我不知道……您开门的声音吓到她了。”劳蕾尔无奈道。
　　“呃，抱歉。时间紧迫，顾不得那么多了，”路翊吩咐劳蕾尔道，“我去试天花板上的锁，可能要一会儿。等下打开后你抱着她出来，我会丢绳子下来的。”
　　“是。”
　　看着路翊大人再次变回了一只手飘走后，劳蕾尔走到了洁拉的身旁，隔着斗篷将她从地上抱起：“失礼了，洁拉小姐。可能这样会按到你身上的伤口和淤青，但请暂时忍耐一会儿，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洁拉僵硬地点点头，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无伤的皮肤，不论劳蕾尔怎么小心都会碰压到。但想到即将能够离开这个地方，她就不由得咬住了嘴唇忍住了吃痛的闷哼声。
　　路翊漂浮在半空中，没一会儿就试出了正确的那把钥匙。多亏了单间的钥匙比其他的要小，路翊直接跳过了那十几把小尺寸的，挨个尝试后找到了正确答案后，他迅速地从下往上缓缓推开了正方形的隐形门。
　　门的上方压了些东西，但并不重。路翊通过门来到正上方后，他发现这就是仓库一层堆放干草的地方，怪不得刚才没看到木地板上的异样。
　　拿起仓库里现成的麻绳，路翊将一端系在铁质的货架脚上，把另一端放了下去，悬垂到了半空。地下的劳蕾尔得到了路翊的信号后，一手抱着洁拉的腰，一手握住了绳子。如果只有她自己的话她完全可以直接攀上去，可现在她只能腾出一只手来，所以必须上面的人代劳。
　　“……呃……唔……！”
　　回到了实体的路翊努力地尝试了两把。虽然能拉起来一部分，但绳子那头的两人距离天花板还是有着很长的一段距离。
　　虽然是两位女性，但劳蕾尔的身高体重不比某些男士轻……哎，不找借口了，回家一定好好锻炼。路翊知道这不是顾及面子的时候了，让劳蕾尔稍等一秒后，他果断向场外求助：“鲁弗斯，你到仓库外了吗？”
　　“已经在了。”鲁弗斯令人安心的声音没有从脑中，而是从门外传了进来。
　　路翊果断下判断道：“动手吧！”
　　话音落下后的几秒，鲁弗斯不疑有他地对巨大的门锁和铁链发起了攻击。金属之间的碰撞声猛烈响起，分贝大到隔着门也依旧刺耳。大晚上的搞出这种噪音，路翊很确定不久后就会有人赶来查看情况。
　　随手买的武器到底不如之前惯用的顺手，鲁弗斯用尽力气连劈了四五下才劈坏了锁，随着“咣当”一声落地的声响，他的剑也变得坑坑洼洼。不过只要他们跑得够快，接下来就用不到使用武器了。鲁弗斯抓紧时间一把推开了门。
　　在路翊的指示下，鲁弗斯火速来到了通往地下的门口蹲跪下来，一手提着绳子用力向上一扯，另一只手伸下牢牢地抓住了跃起的劳蕾尔的手，之后的事情变得异常简单，路翊感慨地在一旁看着鲁弗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将两位女士“提”了上来。
　　“鲁弗斯少爷……”洁拉看到鲁弗斯的脸后，虚弱地叫了一句。
　　“……”
　　鲁弗斯眉头深深地皱起，他一眼就看到了洁拉身上的痕迹，拳头紧紧地攥起。他一时间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什么声音？喂！别抽烟了，你听到了吗？”
　　“啊？这么说好像是有……”
　　路翊听到深远的地方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看样子是开锁的声音太大被察觉到了，他咂了一下嘴，催促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有话路上再说。仇以后迟早能报，现在要做的是把洁拉带去莉蒂希娅身边团聚。”
　　回过神来的鲁弗斯愣了下后立刻开始行动，劳蕾尔抱起洁拉直奔马车车厢，鲁弗斯和路翊两人则自觉地登上了马车前的驾驶座，留下敞开的仓库大门，以最快速度扬长而去。
　　只有在这种时候，路翊无比庆幸这个时代没有指纹系统也没有监控摄像头。
　　马车急驰出城。路翊看着被甩在了身后的郊外夜景，这才松了口气。
　　从头到尾，除了夜莺街的那位女士外没人看到自己和鲁弗斯的脸。不知怎的，路翊有种预感，那位女士就算被问也不会对外透露他们曾去打听过消息。
　　鲁弗斯隔着背后的木板，向车厢内的劳蕾尔询问道：“辛苦你了。明明这不是你分内的事。你要和我换一下吗？我来照顾洁拉，毕竟我们更熟悉一些。”
　　路翊用胳膊肘轻怼了鲁弗斯的上臂外侧。
　　“……？”鲁弗斯疑惑的看向路翊。
　　“鲁弗斯少爷，不劳您费心了。我、我现在可能会在您面前失礼……”洁拉哑着嗓子的声音从车厢内侧传来。
　　劳蕾尔叹了口气：“虽然您和洁拉小姐相识多年，但就在经历了这么糟糕的一段经历后，我想暂时还是不要勉强洁拉小姐和男性在密闭空间里相处比较好。”
　　鲁弗斯理解了她的意思后，脸上露出了懊悔的神色，他急忙道歉道：“啊，抱歉！是我考虑不周。那就麻烦劳蕾尔女士继续照顾她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劳蕾尔柔声答道。
　　路翊无奈地撇了撇嘴。鲁弗斯有时候人情世故考虑得很周到，但有的时候脑子里又缺了根筋。
　　在赶路的途中，他们得知洁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为了方便管理，以及身材方面的要求，粉水晶每天只给她几次流食。虽然饿得头晕，但是现在的洁拉显然不能直接进食，那样反而会伤害身体。
　　面包只能被暂且放在一旁，幸好劳蕾尔身上带有水和自己食用的树果，能够喂给洁拉补充一些水分和糖。
　　鲁弗斯后知后觉地发现，忙活了一整天，他似乎没有感受到饥饿，也没有什么困意。
　　这是新身体带来的变化？
　　鲁弗斯飞快地看了一眼路翊。他说不上来这种微妙的非人感是好还是坏。或许路翊一直以来都是用这样的身躯度过每一天的？
　　虽然路翊在短短的一天内已经和他透露了许多足以震撼普通人一辈子的秘密和内情，但靠近一些就会发现他的内里似乎远比这还要广阔而神秘，揭开一层还有一层，令人完全摸不到底。
　　路翊没察觉到鲁弗斯的飞速一瞥，继续转着身子扒着挡板的缝隙与车厢里的人说话：“车上人变多了速度肯定比来时慢，而且洁拉身上有伤，速度快了马车会更容易颠簸。照这样估计路上要小一天吧，总之明天下午肯定能到，到时候我提前先让人先熬点粥准备着。”
　　“粥？那是什么？”
　　“路翊大人又有新的菜谱了吗？”
　　鲁弗斯和劳蕾尔的声音同时响起。
　　“呃，就是米糊。可以在里面加入蛋或菜丝等任意食材，炖烂了后比较方便入口，还好消化。”路翊扭过身子解释道。
　　鲁弗斯认真地听着，连连点头：“我一直以为刺槐旅店的食谱是暗精灵的特产，看来其中大部分其实是你的杰作……话说，你那样坐着很危险。”
　　路翊愣了一下，“哦”了一声后老实地坐正了回来，用手指刮了刮脸颊委婉道：“大部分？其实只是一部分……”
　　话音未落，劳蕾尔便开始在车厢内毫不留情地热情拆台：“没错，基本上都是路翊大人的英明决策！同样的食材，我们暗精灵以前大多只会最简单的烹饪方式，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么多奇妙的组合。”
　　路翊：“……”
　　当地特色美食实际上都出自一名人类的想法。要是让外界知道了，高低得算他个宣传欺诈。
　　不过显然鲁弗斯没有考虑到那一层，只是诚心诚意地赞叹路翊的想法真多。能想出源源不断菜谱的人，一定相当热爱美食和生活。
　　除此以外，他忍不住为路翊感到了一丝心虚。虽然已经知道他这位神灵代行者的权力之大，但想到路翊要行使这种以祈祷形式传话的能力，让地下城的信徒帮忙准备一碗米糊……他就有些担忧：神灵真的不会介意这种行为吗？这不会给路翊惹麻烦吧？
　　没人讨厌被夸。路翊“呃”了一声后不再反驳，默默地接受了鲁弗斯的赞美。
　　车厢内，洁拉身上裹着劳蕾尔的斗篷将自己缩成一团。冰冷的四肢终于开始逐渐回暖，她身体上那些刺目的痕迹也被掩盖了起来。
　　她的大脑终于开始缓缓运作。从车窗眺望外面，只看得到飞速后退的黑漆漆的夜色，洁拉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的手心，不可置信地想到：她竟然真的得救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洁拉第一次提出了问题。
　　“地下城，”路翊简明轻快地答道，“就是鲁弗斯讲给莉蒂希娅听的那个冒险者聚集的地方。它在斯佩境外，东北方向的郊外……虽说是野外，但现在地面上姑且也有一个小村落的规模了。地下更是居住着许多和善的非人种族，很热闹。小希娅现在也在那里，正等着迎接你呢。”
　　“莉蒂希娅小姐没事吧？”洁拉焦急地问着，她微微蹙眉，脑子乱成一团，“我记得鲁弗斯少爷您和家族的队伍一起去了王都，离开有一阵子了。莉蒂希娅小姐也被抓了起来，据说要送往其他贵族家中！从这里去王都路途遥远，你怎么会一转眼就来到了比斯佩更北的地方呢？”
　　“路翊先生是谁？我从来没听鲁弗斯少爷和莉蒂希娅小姐提起过，所以刚才对您那样不信任，抱歉……”
　　“劳蕾尔小姐，您不是人类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尖耳朵、暗皮肤的种族。您的头发像月光一样银白，真美……”
　　劳蕾尔欣喜地笑了：“谢谢您的夸赞。”
　　洁拉接二连三的问题抛出，让马车上的几人非但不头疼，相反异常欣慰。他们都以为洁拉脆弱的精神要很久才能恢复，但她是一位比想象得坚强得多的女性。再确定自己已经安全后她就开始飞快思考，想要尽快了解现状了。
　　这位女仆小姐的工作能力很强啊！路翊心想，以后有机会可以给洁拉安排一些决策和执行的要务。虽然她现在并未表示要信仰地下城，但相信在莉蒂希娅的影响下这是迟早的事。
　　“反正路还长，闲着也是闲着，我就从开头给你讲讲前因后果吧。”路翊抱着对未来员工的关切，友善地主动说道。
　　“那就拜托您了。”洁拉轻声说道。
　　路翊清了清嗓子，开始用一种讲述奇幻故事的语气描述起了王都的前一个夜晚所发生的一起。
　　马车轮轱辘轱辘的声响伴随着路翊富有磁性的讲述声，一行人向着有人正在等待他们的地下城飞驰而去。
　　【作家想说的话：】
　　周一的份提前更新！
　　附上的图是我自己摸的洁拉小姐姐的草图，画画很菜，大家看个大概发色瞳色什么的就好。
　　其他角色可能也会看心情摸，或者会去约比较价廉的头像稿。不要指望副角色们都可以拥有第一章那样质量的图我约不起……
　　题外话：我约稿一向是吃百家饭的不太专一（……）所以以后会丢出各种画风不一致的图，大家看个乐呵得了不要太在意这一点！
　　由于图都是我实打实贴钱约的/花时间摸的，不喜欢的话就当没看见不要泼我冷水哦谢谢！


94 家人团聚
　　漫长的夜晚来到了尽头，地平线的方向露出曙光的同时，终于放松了精神的洁拉沉沉睡去。她身边的劳蕾尔也开始犯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暗精灵除了睡得晚了些，需要的睡眠时间与人类无异。
　　路翊见马车车厢内逐渐没有了回应，扭头看了一眼，终于停下了讲述。昨天发生的情况他早就讲清楚了，后来跑题成了地下城的特色和趣事，因为是自己即将生活的地方，洁拉听得很入迷。
　　坐在一旁得鲁弗斯也顺便听着，由于他没有见证地下城第四层的开放，得知现在地下城有了新种族后同样也大吃一惊。
　　“矮人吗……传闻中他们都是天生的工匠，擅长锻造和酿酒。”鲁弗斯感慨道。
　　“事实的确如此！你需要武器和防具吗？我可以帮你安排哦。”
　　路翊提议着，顺便将鲁弗斯手里的缰绳强硬地接了过来：“禁止疲劳驾驶。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困。”鲁弗斯愣楞地看着路翊。
　　“我知道。因为你现在使用的身体本质上由地下城供给生命力，所以不太会感到饥饿和困意。不过如果你能继续保持以前的习惯按时吃饭睡觉，那一部分能量就会被省下来了，”路翊解释道，“虽然地下城不缺这点生命力，但是我个人建议非必要情况时还是保留作为人类的习惯比较好。”
　　“原来是这样吗？我不知道这是在消耗地下城的能量，抱歉。”鲁弗斯惊讶了一瞬，有些愧疚。神灵已经给了他和妹妹新的生命，并且至今为止似乎并未索取什么代价……他们也应该要为这位善良的地下城神灵着想，节约使用能量才是。
　　“那我小睡一会儿。如果路上出现了魔物野兽赶紧叫醒我。”鲁弗斯冲路翊叮嘱道，随后他意识到对方其实是一位深不可测的大魔法师，还是神灵代行者，战斗力不应该比自己低。只不过他总是被外表以及第一印象所影响，忍不住要去担心对方的安危。
　　“哦，没问题，到时候就拜托你了。”路翊笑了笑。
　　随后鲁弗斯保持着坐姿，双手抱胸开始闭目养神。
　　路翊知道在没有困意的情况下却要睡觉是一件需要习惯的事情。他没有去打扰鲁弗斯，想到终于有个人能体会到和自己一样的经验后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安静地继续驾驶马车前进。
　　预估的时间大体无误，路翊一行人在天还未黑前回到了地下城附近一带。
　　重逢本应该是充满了欣喜和期待的事。可临到即将要见莉蒂希娅的时候，洁拉突然变得紧张不安了起来。她向几人提出请求，想要去换一身能够遮盖身体伤痕的长袖长裤，还想要洗把脸，再打理一下头发。
　　虽然鲁弗斯知道自家妹妹绝对不会在意这些，满心渴望着尽早与洁拉再见，但他也能理解洁拉的心情，于是便和她一同向路翊投去了请求的目光。
　　洁拉卑微的请求目光还好说，连鲁弗斯都这样一副诚恳请求的表情盯着这边……路翊在心里直呼受不了，连忙挥挥手道：“这都是小事，等一下让劳蕾尔去服装仓库拿两件尺寸合适的就好，哦对，还有鞋袜和系头发的织带。”
　　“还有你和莉蒂希娅，也不能只穿着身上的一套衣服。去挑一些换洗衣物吧，如果没有尺寸可以定制。”
　　路翊见鲁弗斯似乎下一秒就要吐露不好意思的言语，连忙又补充道：“你身上的就算送的。从现在开始你们拿的衣服也好去吃饭也好，我都会让店员记账。以后要还的。”
　　听说要还钱鲁弗斯这才松了口气。他们受了太多恩惠，相当良心不安。
　　“还有我们现在的住所，租金也一起算进去吧。虽然莉蒂希娅和洁拉暂时没有收入，我没有了官方身份后也不方便去冒险者工会做任务，但我相信地下城有我能做的工作——帮忙搬砖石抗泥浆也好，去野外收集食物巡逻也好，请尽管吩咐我去做。我会努力一个人做到三个人的份的。”
　　洁拉“啊”了一声，连忙道：“鲁弗斯少爷，我也可以工作的！那个，路翊先生，如果地下城需要后厨帮工，或者是打扫卫生的活儿，我都可以做……”
　　“好高的工作积极性啊。帮大忙了。”路翊笑着感慨道：“鲁弗斯你不用担心，你能做的事情多得很呢。再说了，本来你与地下城契约后就要无条件帮神灵办事情，房子的居住权就当副赠品吧。”
　　鲁弗斯认真地“嗯”了一声：“不论什么事，都交给我吧。”
　　“至于洁拉……”
　　路翊拉长了尾音思考了几秒，在洁拉忐忑的目光下笑着说道：“来往地下城的群体中目前还是以男性居多。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是一位好厨娘、好侍者，但刚刚经历了那些糟糕的事情，我不希望你把自己逼得太狠，接下来慢慢适应就好了。”
　　“路翊先生，可是我……”洁拉目光闪烁，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据说在地下城身居高位的男子道谢才好。
　　路翊哈哈一笑：“别担心。鲁弗斯刚才不都说了吗？他一个人就可以顶三个了。”
　　劳蕾尔也柔声附和道：“既然路翊大人都这么说了你就接受吧。你身体上的伤要养一段时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暗精灵的地下村落，那里比地面上幽静，更适合休养。而且暗精灵是性欲寡淡、性别差异小的种族，我相信你在那里会更自在些。”
　　路翊眨了眨眼睛。
　　说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来着。
　　怪不得自己用“斐”的身体时，某方面无从排解的欲望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那阵子他还以为是物极必反，一个人待太久了所以直接把自己搞成性冷淡了呢……
　　洁拉张了张嘴，只吐出了一个单词：“我……”
　　“看来劳蕾尔很中意你啊。她这还是第一次邀请人类去自己的领地居住呢。”路翊笑着打趣道。
　　“洁拉小姐是一位性格坚韧又不失优雅的人类女性。这一点和我们暗精灵很相似。”劳蕾尔双手搭放在膝盖上，顺便在路翊大人面前自夸了一句。
　　洁拉面对这位从解救自己时就陪伴在旁边的唯一一位女性十分信任。但如此的好意让她荣幸之余有一丝惶恐，一时间无法做出决定。
　　劳蕾尔笑着说不必着急，到时候先带她去参观一下，如果洁拉更喜欢住在地面上感受阳光，偶尔去做做客她也同样欢迎。
　　……
　　“含有火元素能量的红刚玉！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了！”
　　“嘿，我用手上的这把魔法道具和你交换好吗？这是一把可能打开任何锁的钥匙！虽然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
　　“开什么玩笑！”
　　洁拉惊奇地左右环视着陌生但充满活力的一切，在路翊的带领下穿过地下城地上广场。劳蕾尔就跟在她身边，多亏了她，哪怕穿梭在充满了男性冒险者的路上，洁拉也未表现出惊慌和恐惧。
　　在到达地下城驿站后，劳蕾尔为她取来了衣服，让洁拉在拉上窗帘的马车车厢内更换后，又为她提供了梳子和毛巾搭理仪表。
　　洁拉穿上了全新的衣物、遮盖了身体上的痕迹后，看着小镜子里自己憔悴了许多但好歹又一次变得整洁的面容，终于主动打开了马车门来到了外面。
　　“抗毒手环只要五银币！要去第三层冒险的人买一个不亏……”
　　“珍贵的再生戒指一枚——据说注入了高级圣法师的祝福，伤口愈合速度会增快哦。”
　　“幸运石！携带在身上就可以变得好运的幸运石！”
　　扯着嗓子叫卖的摆摊人数不少。自从地下城的杂货店和餐厅开业后，卖普通的冒险者用品和干粮的人就几乎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卖其余地区特产的，还有稀少的魔法道具与宝石的家伙。
　　“全都是我没有见过的东西……”洁拉小声地感慨道，“而且还有模样很特殊的摊主。请问那是……？”
　　几人看了过去。广场上竟然还有零散的数个矮人和地侏在摆摊。前者在贩卖自己制作的小玩意，比如护膝和头盔。
　　地侏们有的在表演吹叶子口琴或敲击金属乐器，以此赚取一点卖艺费用。有的在用矿物制作的颜料替人画快速肖像画。虽然看钱盒中只有几个铜币，但小地侏们却一个个都看起来很快乐，一边工作一边和客人聊着天。
　　这件事路翊早就从德拉库尔详尽的每日汇报中得知了。他觉得这样很不错。能够亲自走到地下四层的人类终究是少数，地下城的生灵愿意主动来到地上接触更多人类，主动去做生意、去交流，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赚钱倒是次要的。地下城的风土人情被宣扬出去，让地下城的存在感刷遍这个世界的角落。对于路翊来说这是比赚钱更重要的事情。
　　“那是和我们暗精灵一样虔诚信仰地下城的种族：矮人和地侏。”劳蕾尔温和地笑着介绍。
　　“长着浓厚大胡子的是矮人。不论男女都会留胡子，所以请靠嗓音和身型辨认他们。矮人都是天生的工匠，对人类不能说全部都很友好，但他们一向喜欢炫耀自己与生俱来的锻造技术，而人类冒险者的需求很能满足这一点，所以不少矮人都跑上来了……哦对，他们非常喜欢喝酒。刺槐旅店餐厅里，他们可是常客。”
　　“而那些没有长着大胡子的地侏一族则实打实地喜欢亲近人类——或者说他们压根没什么不能亲近的对象。地侏们总是很乐观，可以将一切经历转变为快乐的回忆。”
　　鲁弗斯也是第一次见到新的种族，露出了和洁拉一样好奇的表情。
　　“血族呢？有血族上地面过吗？”路翊随口问了问劳蕾尔。
　　“不，除了每次为了汇报任务才行动的德拉库尔先生以外，完全没有呢。他们的要求一向甚高，或许看不上我们暗精灵经营着的刺槐旅店也说不定。”劳蕾尔笑呵呵地答道。在不损害路翊大人利益的前提下，她很乐于阴阳怪气血族们几句。
　　回到地下城的领域后，路翊又拥有了能够感受情绪的能力。他看向散发出一点点小得意的劳蕾尔，不禁在心里窃笑。平时总是尽可能表现得完美有礼的劳蕾尔在这种时候看起来更加生动有趣。
　　天色渐渐变暗，广场和街道两边的店铺点起了灯。路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类中如今有了暗精灵、矮人和地侏的身影，人们已经见怪不怪。
　　虽然还只限于地下城附近的区域，但这种奇妙的融合感还是令路翊心生感慨。
　　“洁——拉——！”
　　远处传来少女充满活力的激动叫喊声，穿过长长的街道传入众人耳中。
　　几人抬起头，一抹火红的颜色映入眼中。将长发编成两股辫子的莉蒂希娅提着裙摆快速地奔跑而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梅丽跟在她身后，虽然嘴上抱怨但却藏不住笑意：“都说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了，你真是一秒钟也等不了呀！”
　　“莉蒂希娅……”洁拉喃喃地念着莉蒂希娅的名字。出于多年的习惯，她想要开口提醒对方“怎么可以做这么剧烈的动作”，然而反应过来如今的小姐已经能够充满活力地在街道上随意跑动了，洁拉突然感觉鼻子酸涩，就像是她们此时此刻正在经历一场虚无的美梦。
　　洁拉也想冲她的小姐跑过去，可是她身上的伤令她几乎无法做出大的动作，连跨步都只能慢慢地来。在几秒钟后，莉蒂希娅已经飞快地来到了她的面前，“扑通”一声紧紧地抱住了她。
　　“太好了！你没事！你这一个月以来都在哪里？有没有遭遇不好的事情？”
　　洁拉衣服下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她一声也没有吭，只是保持着柔和的微笑。
　　“我没事了，小姐。我被卖到了一个商人那，他脾气不太好，动辄就对我打骂，仅此而已。”
　　路翊和鲁弗斯默默地对视了一眼。洁拉在下马车前请求他们不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莉蒂希娅。她不希望让纯洁的小姐知道自己经历了怎样屈辱和肮脏的一段日子。
　　虽然他们一致劝说洁拉那并不是她的错，错的是强迫她的粉水晶那群人，可洁拉却始终不愿意松口，低下头恳切地再次请求。最终路翊和鲁弗斯还是尊重了她的心愿。
　　“什么？打得很重吗？有伤吗？”莉蒂希娅听后立刻快速放开了拥抱洁拉的手，拉起她的手，想要确认她伤到了哪里。
　　“不、已经有段日子，所以没什么了。”洁拉一惊，急匆匆地抽回了手。
　　“啊，嗯……好吧。”
　　莉蒂希娅眉间浮现了一丝疑惑，不过没有在洁拉抽回手后坚持追问下去，很快她的表情又变为了灿烂的笑容：“我已经不是克劳福德家的莉蒂希娅了，你也不是女仆了，所以不要再那么尊敬地叫我了。和鲁弗斯哥哥一样叫我小希娅吧！”
　　洁拉“唔”了一声：“好的。小……希娅……”
　　她艰难地停顿了一下，忍不住补上了一个单词：“……小姐。”
　　莉蒂希娅顿时鼓起了脸蛋，一副不满的模样。不过她很快就破功笑了出来，开心地说未来在一起的日子有很长很长，慢慢习惯就好。
　　和莉蒂希娅相处了短暂的时间，已经喜欢上了这个阳光乐观的人类小女孩的梅丽也被快乐的氛围所影响，在一旁咧嘴笑了起来。看到路翊身后的劳蕾尔朝这边点了点下巴，示意自己过去，她这才愣了一下，安静地挪到了对方身旁小小地弯了一下腰：“劳蕾尔大人。您出门在外好几天，辛苦了。”
　　“为了路翊大人的吩咐，这些小事并不算什么。”劳蕾尔低声说道。
　　不过这次的外出任务并非仅仅如此。完成路翊大人的任务自然是最重要的。可她确实也收获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在同样的一块地方，既有拥有坚韧灵魂的美好人类，也有令人作呕的恶毒人类。这个世界真的很大，除了精灵树周围的一块小天地，外界还有许许多多不一样的人和事物。
　　“这里好像没有我们的事了。我即将回去处理这几天搁置的事宜。你也找个时机回店里去吧。”
　　梅丽“嗯”了一声，了然地笑着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啊。”
　　路翊用余光瞥到劳蕾尔和梅丽悄悄地走开。看到了他的目光后，劳蕾尔和梅丽一同行了一个不显眼的礼，快步离开了。
　　“在这个家人温馨的团聚时刻，我和梅丽两个外人就不打扰了。我先告退了，路翊大人。”劳蕾尔的声音直接传入路翊的脑海中。
　　鲁弗斯注意到了两人的离开，靠近路翊低声问道：“她们这就回去了吗？我还在想该如何答谢她们。至少让我请她们吃一顿饭……”
　　说到这里鲁弗斯有些尴尬：“……虽然我现在还欠着你钱，吃饭也只能靠赊账。”
　　“来日方长嘛，不急！”路翊笑着打趣道：“哈哈，这么说起来梅丽就是刺槐旅店的店长。你去餐厅请她吃饭帐还是记在她那呢。”
　　鲁弗斯一瞬间脸热了起来，下意识反手摸了摸脖子闷声道：“啊，哦。是、是啊。我还想着什么请客……实在是有点厚脸皮了。还好没有直接跟她那么说。”
　　路翊耸了耸肩膀。
　　哎。鲁弗斯就是太正直了，连便宜都不会占。
　　但路翊无法反驳，看到鲁弗斯这副因为欠债而不好意思的模样，他心里却觉得很有趣，想要再看两眼……为自己有这样的恶趣味浅浅反省了一秒，路翊开口对不远处还在手拉着手关切彼此的女士们招呼道：“好了两位，有什么话还是坐下来慢慢说吧，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挺不方便的不是吗？”
　　见两人仿佛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她们在大街正中央又是拥抱，又是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话，路翊忍不住笑了：“作为地下城的负责人，今天我请客。一起去吃顿美味的晚餐庆祝大家迎接新的生活吧！”
　　【作家想说的话：】
　　但是人果然是看脸的动物！布莱克使坏就给人感觉就是“好装一男的”
　　原皮就是“什么恶趣味金瞳黑色大猫猫”（就要猫塑1）
　　————————————
　　对了，在07章和74章更新了我自己画的妹妹&塞兰丁的人设图！
　　摸着摸着手感变好了点，有点对不起第一张被我画得略敷衍的洁拉了，之后我看看有没有时间再细化一下～
　　（主角们的图以后我应该不会画，因为我不太会画男的，也不擅长肌肉和人体……）


95 享用晚餐
　　鲁弗斯对暗精灵们的存在早已熟悉，莉蒂希娅这两天在梅丽的带领下大体参观了地上小镇。只有洁拉禁不住在宾馆大厅中左右张望，看着来来往往的各种人类和非人类生物，一时间目瞪口呆。
　　这场景对她一名小村庄出身，之后又几乎没踏出过庄园大门的女仆来说太过出奇了。
　　这里的人类还是以男性为主，暗精灵和地侏则男女混合，矮人……男性和女性的差别有些难以辨识。洁拉本以为自己和莉蒂希娅两名看起来和冒险者格格不入的女性会收到不少关注，下意识紧张地捏住了小姐的手，拉着她往后站了站。
　　“怎么了？洁拉？”莉蒂希娅感觉出洁拉的畏缩，担忧地问道。
　　“啊，不，就是……担心小姐这样美丽又气质出众的女士在这里会受到注目。”洁拉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哈哈，不会啦。大家只有看到我的头发时会多看两眼，对我本人才没什么兴趣呢！”莉蒂希娅愣了一下后笑着说道。
　　她这样一头红发的年轻人类女孩出现在地下城外确实会收到不少注视。不过见带领她的人是旅馆的店主梅丽，不光是她，其他暗精灵、矮人、地侏见了面后也都反常地对女孩照顾有加，想要上前搭讪的冒险者们就打消了念头。
　　而且几乎所有知道冒险者“红发的鲁弗斯”的家伙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样也是红头发绿眼睛的那家伙。
　　虽然确实可爱，但招惹这姑娘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而且她的确太年轻了，还是个小女孩呢。
　　原本蠢蠢欲动的冒险者们都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悬崖勒马了。
　　顶着部分好奇部分探究的视线，众人在路翊的带领下来到了餐厅深处的一张靠近后厨走廊的四人桌。
　　鲁弗斯对视线十分敏锐。他用余光扫过去，大致便了解是哪些人匆匆又移走了视线自以为没被发现。
　　但是他发现……这些人主要是在看路翊，而不是莉蒂希娅和洁拉。
　　他“唔“了一声，忍不住看向已经一副东道主姿态坐下的路翊。
　　确实相当引人注目。长了一张对于男性来说过于精致漂亮的脸，但从身段和喉结又显而易见其性别，加上稀少的黑发和前所未闻的金色眼睛……
　　应该有很多看到第一眼想要兴冲冲地上前结识一番，随后才发现对方是一位男性而大失所望的家伙吧？
　　不过不得不说，路翊给人的感觉与去年现身那会儿截然不同了。他的穿着打扮不说，举手投足之间自信了许多，甚至有一种隐隐流露出的上位者气质。只不过他十分亲切、温和，让大多数人注意不到罢了。
　　“之前说好的米粥先上吧，除此之外还有两杯树莓汁，两杯树莓酒，一盆曼德拉草根沙拉，水波枭蛋配菠菜和肉肠，一盘香料辣味炒蛙肉加土豆条，一盘新品拔丝红薯块，四份秋季特色南瓜粥……嗯，然后亲子盖饭来三份吧。”路翊比划了一下手指。这些给莉蒂希娅和洁拉绰绰有余，如果鲁弗斯不够吃额外再加就是了。
　　莉蒂希娅眨了眨眼睛，看着拿着菜单离开的的服务生暗精灵，忍不住问路翊：“路翊先生，店里只招收暗精灵做服务生吗？我不可以在这里工作吗？现在我身体健康了，体力活儿也不在话下了。”
　　路翊愣了一下，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但毕竟你才十四岁，还不到合法工作的年纪呢。”
　　斯佩的法律规定，平民的工作年龄最低为十六岁。不过这规矩的界限较为模糊，比如未满年纪的人可以在个人家中做帮工，或是在店铺里当学徒，总之只要没有签署劳工协议就不算在工作。
　　莉蒂希娅鼓了鼓嘴：“我没问题的。在屋子里闲着也是闲着。”
　　路翊有些无奈。他只见过不想干活儿的，还没见过这么想工作的。
　　不过也是，莉蒂希娅病了那么久，每天连屋子都出不去，现在终于获得了得来不易的健康身体，或许能够工作在她看来也是值得欣喜雀跃的活力的证明。
　　“而且、而且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房子也是，食物和衣服也是，三个人的份都算在账上的话，我怕哥哥他一个人还不起……”莉蒂希娅小声补充了一句。
　　鲁弗斯没想到莉蒂希娅还想着这一出，顿时哭笑不得。
　　他一个人的能力或许确实有限，但也还不至于要自己还未成年的妹妹打工还债的地步。
　　不过说到还债他也有些疑虑。签订契约后神灵就再也没有指令或神谕降下，也没说明自己要完成什么使命，只说由路翊这位神明代行者安排。可至今为止，路翊还什么都没有提出过。
　　“说到这个，路翊，我也想问你……”
　　鲁弗斯的话说到一半，被暗精灵服务员热情的吆喝打断了：“您的饮品和冷菜来喽！路翊大人，您吩咐熬制的米粥很快就来。”
　　“先吃饭先吃饭。”恰好这时候饮料和沙拉被端上来了，路翊赶忙张罗着。他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要干活的一家子人。
　　鲁弗斯欲言又止，只好先把话吞了下去，专心吃饭。
　　两杯树莓汁被放在女士面前，路翊和鲁弗斯则喝起了树莓酒。莉蒂希娅提出想尝一口，被鲁弗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
　　“再过两年的。”鲁弗斯坚决道。
　　“好吧好吧。”莉蒂希娅无奈地垂下了头。
　　不过很快，在品尝了一口浇了醋汁的曼德拉草后她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刚刚的沮丧一扫而空。
　　很快，洁拉的粥送过来了。一大锅炖得软烂的米糊配上捣碎的蛋、瘦肉丝和菜叶，热气腾腾。明明看起来没加什么香料，气味却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特制的什么？”鲁弗斯好奇道。
　　“没错。我小时候生病都会喝这个。很好下咽，营养也足够。”路翊道。
　　“是你们家乡的特产吗？”
　　路翊点了点头。
　　鲁弗斯不禁感叹道：“你的家乡真是神奇啊。感觉有各种各样前所未闻的东西。”
　　那可不是嘛……尤其是吃的方面。路翊在心里感叹着，他还有好多想吃的想玩的没有实现呢。
　　在鲁弗斯和路翊小声聊起天的对面，莉蒂希娅注意到洁拉有些畏畏缩缩，迟迟没有动作，像是不好意思进食，于是便拿起公用勺子站起身，帮她用小碗盛了一碗出来。
　　“谢、谢谢！不用您亲自动手。我只是……只是还不习惯这样，和其他人一起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洁拉惶恐地动了动手指。
　　作为仆人，她受到的教导一直是不能和主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之前在克劳福德家中她和莉蒂希娅一起享用过食物，但那毕竟是私下。
　　莉蒂希娅毫不动摇地将洁拉那满满的一碗推到她面前，又好奇道：“我可以也尝尝吗？”
　　“当然了！”洁拉立刻惊讶道。
　　莉蒂希娅给自己也意思意思盛了两勺，示意洁拉她们一起享用。
　　洁拉明白她的用意，终于动手，舀了一勺送入嘴里。
　　前段日子她遭受了要在冰冷的地上吃着几乎是清水的菜汤这样非人的对待，这让她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该如何正常进食
　　鲜香的味道，温热的口感，咽下去时不会烫到，胃变得暖洋洋的。这是她很久都没有体验过的“真正的食物”。
　　“洁拉，要好好吃饭身体才会好起来。这可是以前你告诉我的！”莉蒂希娅眨着眼恳切地看着洁拉。
　　看到路翊和鲁弗斯都用赞同的目光看向自己，洁拉这才有了一点勇气，主动一勺接一勺地小口吞咽起来。
　　直到真的这么做了后她才发现，这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南瓜粥来了。这是十月的特色产品哦，喝完汤后南瓜碗可以洗干净带走。”服务生很快带来了当月的新菜品。
　　雕着可爱表情的南瓜被开盖去瓤，里面是粘稠香甜的金色南瓜糊。顶端撒了一点点香草碎，以及少量的奶白色的淡奶油。
　　配有雕刻的南瓜碗是额外收费的。如果不感兴趣，也可以用普通碗装盛。路翊扫了一眼店里，发现点单的人们百分之七八十还是选择了限定版本。
　　果然没有人能抗拒“限定”。路翊感慨着，这是他在塞兰丁的马车上颠簸期间远程指导暗精灵开发的新菜单，因为原料非常简单所以没什么翻车的余地。
　　这也是洁拉可以吃的食物之一。只见她还在慢慢进食的同时，鲁弗斯和莉蒂希娅兄妹俩已经“咕嘟咕嘟”喝下了大半碗。
　　“甜甜的，味道好棒啊！”莉蒂希娅惊讶地赞美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得体，这才弥补般地用餐巾擦了擦嘴上的南瓜糊糊。
　　“你喜欢甜食吗？”路翊见莉蒂希娅用力地点了点脑袋，笑着回答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拔丝红薯也是甜口的菜肴。等吃完了这些我们还可以追加限定甜品，蛋奶烤南瓜。味道介于蛋糕和布丁之间，香软可口——前提是你还吃得下的话。”
　　“哇……”莉蒂希娅期待地发出了感叹声。
　　路翊感觉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星星。这样的反应让他十分有满足感。
　　莉蒂希娅确实和鲁弗斯说的一样可爱。不过却比他口中描述的更加活泼外向。或许是莉蒂希娅病了太久，连鲁弗斯本人都有些记不得这个妹妹曾经闹腾的模样了。
　　后续的菜品接二连三地端上来，路翊看着莉蒂希娅在嘴中塞了一大口包着糖衣的红薯，露出幸福的表情努力咀嚼的模样活像个圆脸蛋的仓鼠，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云养妹”的欣慰之情。
　　洁拉吃完流食后浅尝了几口其余菜品，随后就放下了刀叉。她的肠胃受不了刺激性强和不好消化的东西，要放开吃一顿可能要一周或者半个月后了。
　　路翊就这么看着菜品将桌子逐渐塞满，随后又目瞪口呆地看着……食物一样一样地被鲁弗斯和莉蒂希娅消灭殆尽。
　　原本看着莉蒂希娅时关爱逐渐转为敬佩。路翊不得不承认，对方或许比自己还能吃。
　　鲁弗斯食量大就算了，莉蒂希娅可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啊！
　　莉蒂希娅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敞开吃了太多，不好意思道：“唔，这样差不多已经够了。甜品还是下次吧？”
　　她小声嘀咕着补充了一句：“所以我担心哥哥一个人会还不起……”
　　路翊看向刚刚结束战斗的鲁弗斯。
　　如果是你们俩放开吃的话，或许真的能把一个不富裕的家庭吃垮……
　　鲁弗斯尴尬地咳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叉子。
　　虽然新的身体没有饥饿感，但却没有失去食欲和味觉。看到莉蒂希娅如此健康平安，鲁弗斯心情很畅快，配着果酒一不小心就吃了太多，险些忘记了这顿是路翊请客。
　　“明天开始……啊不，如果有需要的话，今晚开始我就可以干活儿。尽管使唤我吧。”鲁弗斯找补道。
　　路易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忍不住偷乐起来。
　　“能吃是福啊。工作的事不急，明天再说吧。”路翊立刻又找来服务生，追加了一份炒饭和一整个奶蛋烤南瓜。
　　别的他可以不吃，但烤南瓜这个新甜品他本人都还没品尝过呢，必须得多吃两口才行。
　　【作家想说的话：】
　　周六周日都在外面过圣诞没写文，所以今天现写的字数不多
　　哦今天晚饭倒是真的去喝了南瓜粥（吃韩式烤肉来着）好喝


96 鲁弗斯的新工作之一
　　软嫩香甜的烤南瓜蛋糕入口即化。切下一大块的路翊吃了一口后就产生了想要将其列为常驻商品的念头，可惜这个世界没有温室大棚，南瓜过了季节就没有了，这个想法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莉蒂希娅捧着脸蛋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自己的那一大块，露出了幸福的表情：“这比我以前吃的所有甜品都要美味！史莱姆布丁除外！”
　　路翊哈哈一笑，感谢她如此给地下城的面子。
　　有个人能和自己分享甜品是件可以让快乐加倍的事情。路翊和莉蒂希娅干掉了大部分南瓜蛋糕，鲁弗斯只吃了一小块，作为填肚子的代替他把炒饭一扫而空。
　　而洁拉实在再吃不下什么了，只小小地尝了一口。
　　直到最后桌上的杯子和碗碟都空荡荡的，结束了满足又幸福的一餐后路翊将三人送到了住处。
　　路翊笑着挥手告别。目送莉蒂希娅亲昵地拉着洁拉的手消失在门口，看起来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向对方介绍新房间了。
　　“今天辛苦你了。分明不是你分内的事……”
　　“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我们好歹也来往这么久了。”
　　路翊把鲁弗斯没说完的话打断了，随后他为了不让对方进一步愧疚，终于将工作一事提上日程。
　　他和鲁弗斯约好早上十点钟再见，正式商讨鲁弗斯即将接受的任务。鲁弗斯听到这话反而安心了，仿佛一块大石头落地，一口答应：“好的。那明早见。”
　　暂时告别了鲁弗斯，路翊转身往已经沉入了夜色的道路折返走回。
　　接下来去做点什么呢？刚刚还在和鲁弗斯几人吃饭，感受着桌上一家人似的温馨氛围，突然又变回独自一人的路翊感到有些索然无趣。
　　劳蕾尔刚刚回到地下城，一定很疲惫了。今天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莎乐美……路翊突然想起这熊孩子，查看了一眼，发现她正在矮人族部落里揪着哈勒姆的胡子耍赖地求他给自己的玩偶身体做一枚宝石胸针。
　　怒气冲冲的哈勒姆一边摸着自己的大胡子，一边挥手徒劳地试图驱散灵体，怒吼着：“可是你又不给我钱！别以为你是幽灵族的管理者我就会给你优待！”
　　“呜啊啊！我是幽灵！怎么赚得到钱嘛！那样我就只能去从冒险者们的行李里借用了……可是路翊大人知道了会骂我的……”
　　在自己出门的日子里，莎乐美找到新的“玩伴”了啊……倒也不错。
　　“莎乐美，那不叫借用，那是偷抢。”路翊直接将声音投入了莎乐美的脑中。
　　莎乐美愣了一瞬，下一秒就像点着了的小鞭炮在半空中乱窜：“哇哇哇地下城大人回来了！欢迎回来！北方好玩吗？我刚才只是说说，最近都没有偷人类们的东西哦。顶多吃了一点他们即将享用的晚餐……”
　　那不还是吃了吗？路翊抽了抽嘴角。
　　算了，毕竟只是个智商有限的小幽灵，这点程度的恶作剧还是随她去吧。
　　哈勒姆见莎乐美突然对着空气快乐地说起了话，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地下城大人把视线投向我们这边了？哦、哦，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干完活儿穿得这么邋遢……”
　　哈勒姆紧张地急匆匆整理起自己的仪表。在背带裤上擦了一把蹭上了金属屑和灰烬的手，结果也只是把脏兮兮的工装弄得更糟糕了。
　　“不必在意。下次开会再见，我有任务要交代给你们矮人一族。”路翊迅速丢下一句，移走了视线。
　　哈勒姆一下子停下了动作，有些失落地摸了摸红红的塌鼻子。
　　他刚想抬头怪罪莎乐美把他的胡子弄乱，害得他在地下城大人面前露出了难看的模样，结果却发现她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路翊把视线赚到地侏伊桑那边，惊讶地发现那里热闹极了，仔细一看，对方竟在族内举办小型音乐会。一群身高迷你的地侏环绕着野外的篝火，吹口琴弹竖琴的被围在中间，剩余的那批在外围又唱又跳，非常欢快。
　　还是不去打扰他们了吧。路翊笑了笑。地侏们还真是会享受生活。
　　最后是德拉库尔……说实话，路翊对他的近况并不好奇。毕竟前一个月他每天晚上都以祈祷的形式做总结报告，路翊闭上眼睛都能默背出他的声音。
　　好奇地看了一眼德拉库尔那边的状况，只见他还在勤勤恳恳地书写报告，并且提前朗诵，逐字逐句地调整自己的音量和语气感情。
　　可以，但没必要……路翊在心里念叨道。
　　这么说起来，他完全忘记了告诉德拉库尔自己已经回来了，报告任务已经不需要继续下去了。
　　为了不打消孩子的一腔热情，路翊决定等今天德拉库尔报告结束后再告诉他这项“残酷”的决定。
　　不知不觉间路翊又走回了旅馆前。
　　站在街道上，隔着窗户看了一眼依旧热闹喧嚣的餐厅，路翊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这就是为什么即便地下城即便不需要他亲自出面参与也可以正常运转后，他依旧一直以人类的身份现身参与一切的原因。
　　他的确可以多造创造几个劳蕾尔这样的得力下属，或者干脆全权委托给签订了契约的人类去代办一切——一位真正的“神灵代行者”。但是路翊不愿意这么做。
　　一直以精神状态待在地下城的房间中远远地见证一切，看着地下城一天天的成长，那感觉肯定就像当初手机游戏里的数值增减一样，毫无现实感。时间久了，路翊很担心自己会慢慢忘却，漫长的时间流逝可以冲淡许多记忆，他怕忘记自己曾经居住在一个叫做地球的世界上，忘记自己家人的模样，忘记自己也是人类的事实。
　　等到了那一天，他就只是单纯的“地下城神灵”，而不再是路翊了。
　　对着人气旺盛的旅馆感怀了一阵子，路翊紧了紧斗篷的领口，绕道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瞬移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上午。
　　十点整。
　　路翊准时敲响了鲁弗斯的新家大门。
　　在来到这里之前，路翊先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一件事——达斯夫妻还不认识自己的这幅面孔呢。于是他以神灵的口吻先提前告诉了两人，路翊和布莱克是同一人，以后他们可以继续听从路翊的安排，随后再出现在了二脸懵逼的达斯夫妇面前。
　　神灵的话夫妇俩自然不敢质疑，但面对着匪夷所思的状况：老板一时间从亲切友善的商人变成了一位看起来高贵美丽的男士，他们对待路翊的态度还是不禁从熟识倒退回了尊敬的陌生人。
　　这让路翊花了整整四十分钟，以布莱克说话的口吻讲述了一些当初遇到达斯时细枝末节的小事，最终才让两人深信路翊就是布莱克本人。
　　解决了这件事后，路翊这才来到鲁弗斯家门口。
　　“早上好，路翊。你太准时了。”鲁弗斯从内打开门，已经路翊进来。
　　“我起得很早，只是担心来早了，打扰你们一家人吃早饭。”路翊笑着说道。
　　虽然现在的鲁弗斯还属于欠债状态，但路翊得知前两天梅丽照顾莉蒂希娅的时候就顺便为她们家里添置了一些牛奶、面包、腊肠和腌菜。基础的调料家中都不缺，要解决一顿简单的早餐还是很容易的。
　　莉蒂希娅和洁拉正坐在餐桌两边笑着聊天，见路翊来了纷纷站起来打招呼。路翊招了招手，示意她们不用为自己挪位置：“今天我过来是和鲁弗斯讨论工作相关内容的，我们去他的房间聊，不打扰你们的时间。”
　　鲁弗斯点点头，这正和他意。他希望工作都交给自己一个人来做，莉蒂希娅和洁拉能够得以喘息一阵子。毕竟不论她们中的哪个，其实都刚刚从苦难的人生中解脱出来，正是该享受得来不易的新生活的时候。
　　鲁弗斯和路翊前后走上了木制楼梯，来到了他的房间。
　　趁鲁弗斯关门关窗的时候，路翊忍不住悄悄环视了一圈房间内部。虽然他来这里的时间比鲁弗斯还早，但那时候这里还是一个空房子，如今鲁弗斯可是确确实实搬进来了。
　　才只住了一个晚上，房间里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改动。路翊只注意到鲁弗斯起床后会把床铺得平平整整，外套也会整齐地挂在墙壁的挂钩上，不由得打心底佩服起这种自制力高的人。
　　别说衣服了，我可是连自己的身体都满屋子乱丢的……
　　“坐吧。不好意思，只有一把椅子。”鲁弗斯把小书桌前的椅子拉到了床边，对着床尾，示意路翊可以坐在椅子上，而他则凑合一下坐在床沿就可以。
　　路翊坐下后看着面前正襟危坐，一脸认真地望向自己的鲁弗斯，挥了挥手：“别这么严肃！虽然是公事，但也不必用这种把我当上司的态度来应对吧？”
　　鲁弗斯“唔”了一声，稍微放松了一些姿势。床铺比椅子本身就矮不少，再加上体重会使得人陷下去一些，路翊难得见到了鲁弗斯从下向上的视线。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重视契约，也想为地下城帮上一些什么忙，毕竟我们一家的命都是祂救的……呃，我这样普通的人类说要帮地下城的忙，不会太自傲了？我不太会说话，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
　　感受到诚恳的注视，路翊看着面前的鲁弗斯嘴巴一开一合，最后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才犹豫地闭上了嘴，只留一双真诚的绿宝石眼睛安静地望着自己，等待着得到理解。
　　路翊禁不住直直地看了他几秒。
　　“嗯……咳咳。我理解，我理解，”路翊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房间内突如其来的沉默气氛，“相信我，我要交代你的第一件任务非常简单。”
　　“地下城第四层有矮人、地侏、血族居住。后面两个先不说，矮人——昨天你也看到了好几位，他们是天生的工匠，擅长制作各种盔甲和武器。
　　“你看，地下城来来往往的有那么多冒险者，地上杂货铺贩卖的武器防具却都是从斯佩进货的基础款。地下城大人想要让矮人们将店铺开到地面上来，甚至可以借此机会让冒险者们把矮人的杰作带去更遥远的地方宣传。”
　　“他们做的东西外观风格普遍粗旷，但确实好用精巧。这可能和他们种族的审美观有关系。正好这儿需要你这位见多识广的冒险者的意见，什么样的武器和防具更受欢迎？希望你能给出全面的建议。如果可以的话，很快我就会安排矮人族的负责人和你见面商讨的。”
　　鲁弗斯一句句听完后当即点头：“当然没问题，如果你信任我的看法的话……我也可以这几天去冒险者堆里调查一下。因为我惯用的武器就那么两种，体格也比大多数人高，一个人的看法或许不够全面。”
　　“那最好了！”路翊知道鲁弗斯是个做事负责的人，对此相当放心。
　　他从怀中衣袍内侧掏出了一份笔记：“既然都说到这个了，我就跟你说明一下未来几年商店街的构想吧。你也去过很多地方，可以给我一些建议。喏，刚刚说的矮人的店铺，预计会开在这里……”
　　路翊用手指在笔记上指指点点，鲁弗斯将脑袋凑近了后十分仔细地阅读着地上城区域的俯视街道规划图，只见旁边还配有不少潦草的手写字，不过用的是他看不懂的语言。
　　“武器店和防具店是必要的，除此之外，还有专营甜品和饮品的咖啡厅，面向更有钱的客人的高级餐厅，火锅烧烤专门店，花店，香氛化妆品店，小书店，学校，扩建浴场、驿站……哦，当然了，居民区也需要逐步扩大。”路翊掰着手指数道。
　　“好、好多啊……”鲁弗斯惊讶地半张开嘴，好一会儿才合上。
　　路翊笑呵呵道：“一点点来嘛。正好我有一个想法，随着地上城越来越大，达斯夫妻和地下城原住民可能忙不过来，未来很可能需要找新的外来人担任管理职责。比起临时搬来打工的家伙，我想洁拉或者希娅或许会更适合，更值得信赖。”
　　不等鲁弗斯说什么，路翊继续道：“我看得出，洁拉和希娅都是很聪明的人。或许斯佩的女性管理者不多，但你也看到了，地下城没有那种说法。与其单纯在家里做做针线活、做做家务，或许这世界上有更适合她们的职位呢？”
　　“正好地下城才刚刚发展起来，还不算忙碌。希娅年纪还小，现在开始学习，日后慢慢上手即可。这基本上是一份文职，不需要做什么体力活儿，顶多需要每天在地上城到处走走。当然，如果在这期间她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工作，随时可以做出选择。”
　　鲁弗斯沉吟了两秒，抬头看着路翊问道：“……这也是地下城大人给予的职务与恩惠吗？”
　　“不，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小建议。”路翊笑眯眯地答道。
　　鲁弗斯听后“嗯”了一声：“我明白了。我会转告希娅和洁拉的。非常感谢你给了她们这样珍贵的选择和机会。”
　　路翊点了点头，正和他意。鲁弗斯不会替她们做决定，到底要选择什么样的未来现在掌握在两位女士自己手里。
　　“你的脑子里真的有很多新鲜的想法和见解。”鲁弗斯看着路翊感慨地喃喃道：“路翊，你真是一个神奇的人。从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十分与众不同，越了解就越忍不住感叹，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呃……”
　　路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愣了一下后用手指绕了绕鬓角的发梢，嘴上说着“哪有”，干笑了几声把这个话题给滑了过去。
　　【作家想说的话：】
　　既然说了之一，当然还有别的工作——
　　下章揭晓！
　　也没什么惊喜的就是给某个柔弱美女魔法师当物理系保镖，……当着当着帮他收拾收拾乱糟糟的屋子之类的……再当着当着可能就要去床上卖力这样子……（鲁弗斯：诶？）


97 鲁弗斯的新工作之二
　　“……我的工作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给矮人族提建议、试用武器，感觉不用几天就能结束任务了。”鲁弗斯有些迟疑地又追问道。
　　这样的要求未免太简单了一些，他无法安心。
　　路翊皱着眉毛苦思冥想了一番，突然一拍手掌。
　　“哦对！除了地下城这里的事务，我还有一项工作。”
　　路翊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件事：奥克族！
　　当初他收了很多奥克族的临别礼物，在出发不久后通过召唤下属的方法让德拉库尔把东西先带回了地下城安置。他很庆幸当初的决定，因为要是再晚几天，那些礼物就会落得和他的马匹一样的下场，至今还在遥远的王都，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我之前去了一趟北方，拜访了奥克族部落。”
　　鲁弗斯大吃了一惊：“拜访？你可以和奥克族沟通吗？他们对人类敌意很大。冒险者们但凡在雪原上偶然撞见了，往往免不了要引发一场争斗。”
　　“虽然一开始有点小摩擦，但是最后混熟了，我发现他们的性格其实不糟。当然可能是因为我会说奥克语的缘故。”
　　路翊解释了一番当初的经历后撑着脑袋说道：“原本我打算回来后召开一个会议，定下人选安排他去负责联络奥克族的事宜，比如运输货物、研究物价、甚至可以适当地教奥克族们一些斯佩单词，邀请他们来地下城做客。”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我信得过的手下太忙了，闲着的家伙……嗯……办事我不太放心，”路翊委婉地说道，“所以暂时前期我还是准备亲自来做这件事。这项工作较为繁琐，要驾马车赶路、装卸货物、路上安排露营喂马、应对野外魔兽……不光是出门在外，平时的时候我也一直想着要是能有个贴身助理就好了。”
　　这还是鲁弗斯第一次听到“贴身助理”这个叫法。他猜测这是一份类似融合了车夫、保镖、侍从、管家等等职责的职位。
　　“这好像是一份很重要的工作？你希望我能担任这份职责吗？”
　　“没错没错。如果你有多余的精力我还会教给你简单的奥克语。接下来这段日子只要我去北方雪原，就麻烦你随时跟着我了。”路翊说道。
　　“驾马和护卫都是我的专长。如果有必要的话你日常的三餐和打扫卫生的工作我也可以做。”鲁弗斯急促地一口答应道，拍了拍胸膛作出保证。
　　路翊满意地笑了。
　　有个物理武力高的人和自己一起出行就是有安全感。要是上次去北方的时候有鲁弗斯同行，自己也不会被一掌放倒了……而且重要的是路上有个伴儿，赶路过程中也不会那么无聊了。
　　“那就这么定了。不过做饭和打扫就算了。我习惯去刺槐旅店吃饭，卫生嘛……我个人比较注意这方面。没什么需要。”
　　这是谎言。路翊面不改色地糊弄道。他的房间确实有那么一点乱。但那是地下城的核心房间，没有入口没有出口，只有他自己能够瞬移进入。
　　“哦，这么说起来好像是这样，我之前去过你在刺槐旅店的长居房间，非常整洁，简直就像没人住在那一样，你一定每天都认真打扫。”
　　“……”
　　路翊看了一眼鲁弗斯，神情复杂。要不是对方的语气真的十分诚恳，他都要怀疑鲁弗斯是在故意阴阳怪气他了。
　　“那么我们预计什么时候出发？”鲁弗斯问道。
　　“不用这么急。我刚刚回地下城一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也不想那么快就和希娅她们再次分开吧？好好休息一阵子，享受下生活吧。等开始干活后我会尽情使唤你的。搬运货物这些事情我不擅长——刚刚开始运营摊铺和旅馆时我总是亲自去进货，每次搬大袋的面粉和土豆时我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人呢。”
　　鲁弗斯认真地点了点头，对路翊道：“你这幅模样看起来就不适合这样的工作。以后都交给我做吧。”
　　“我哪幅模样？”路翊挑眉追问道。
　　“啊，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鲁弗斯连忙摆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这人虽然没什么别的优点，但起码对体力和忍耐力还挺有自信的。你这样的高级魔法师，还是高贵的神灵代行者，更适合坐镇后方，指挥像我这样的人去办事。”
　　“你对魔法师的看法也很刻板印象诶？虽然不能否认，你的偏见并不完全是错的……”路翊扯了扯嘴角，“但我还是要申明，别看我没你肌肉多，体力至少不比平均值差。”
　　“嗯我知道。但只要我在，就不需要你做这些了。”鲁弗斯非常诚恳的话语让路翊心里的那股不甘心无处发作，话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最后还是作罢了。
　　算了。总的来说，有个人抢着要帮自己做事感觉还不赖嘛……
　　虽然不会立刻出发，不过路翊还是给鲁弗斯找了点活儿干。由于他在被绑后痛失爱马，所以不得不在再次拜访奥克族前买两匹好马，装货马车也要换一个大号的。
　　除了每个月固定的五十金币工资，鲁弗斯执行任务期间的伙食费路翊也会报销，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他可以像以前一样在野外狩猎赚取外快，这样一来这五十金币几乎等于都是希娅和洁拉的生活费，在无需付房租的情况下只是吃饭以及买日用品已经绰绰有余了。
　　为了让鲁弗斯有钱去买东西，路翊直接给了他一枚白金币。想当初鲁弗斯一打开钱袋子里面躺着几枚白金币的情景路翊还历历在目，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白金币，没想到如今鲁弗斯竟然穷得叮当响了，真是世事难料。
　　他忍不住问鲁弗斯存款还在不在。毕竟那也是他攒了很多年的一笔巨款，就算给希娅治病买药散出去不少肯定也还有剩余。如果鲁弗斯都带在身上遗失在了死去的肉身那边就太可惜了。
　　鲁弗斯回忆了一下，表示自己当初身上确实放了一枚白金币应急，但剩下的都在走前交给了莉蒂希娅，藏在她床底下的地板缝里。从来没有外人进入莉蒂希娅的房间打扫，那里应该很安全，他想那些钱应该都还在才对。
　　他和莉蒂希娅的模样和之前几乎毫无分别，现在他们已经是“死人”了，难以顶着一头标志性的红发去克劳福德家拿东西。鲁弗斯也发愁该委托谁去帮忙取出他们的个人物品，闯入贵族的私人领地可是大罪，一般人不敢接这样的任务。
　　“我去啊！只是取几枚钱币，拿一些个人物品，对吧？想一想我可以幽灵化，难道还有比这更适合潜入取物的魔法吗？”路翊兴奋道。
　　鲁弗斯听起来有点心动，但态度稍显犹豫：“你可是神灵代行者，却要用那么厉害的魔法帮我去偷东西吗？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路翊纠正道：“那叫拿回你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偷’？”
　　“这倒是没错……”
　　路翊越想越觉得这件事适合自己去做。他没去过克劳福德庄园内部，借此机会看看贵族家里长什么样，瞧瞧鲁弗斯他们三个长大的地方也不失为一种趣事。
　　重点是那么多钱，可不能浪费，早一秒拿回来也是好的。而且据鲁弗斯说他的剑也还在庄园，虽然现在路翊准备安排矮人锻造新武器了，但他对拿着那把剑的鲁弗斯有深刻的印象，所以他希望把那把剑也一并取回。
　　“那就这么决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是这些。首先是你去和矮人族的首领哈勒姆讨论人类需求的武器防具，我会协助你们沟通。然后是买新马和马车，我们可以问问小希娅和洁拉还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克劳福德庄园拿出来的，之后咱们俩出发去取东西。回来的路上，可以在斯佩小镇里搜罗些奥克族可能需要的杂货……”
　　鲁弗斯听着路翊的安排，先是一愣，随机立刻从书桌上拿起纸笔记录起来。
　　路翊忍不住咧嘴无声地笑了。很有私人助理的样子嘛。
　　“没有冒险者的身份在外走动还挺麻烦的，路过佩尔西小镇的时候，我要以’路翊’的身份去冒险者协会注册一个新的勋章。等回地下城后我会安排有保质期的食物、草药等货品，准备周全后就可以出发去奥克族了。”
　　鲁弗斯用力点了点头：“好的，没问题。”
　　说完了公事儿，路翊又以朋友身份关心了鲁弗斯几句，问了问昨天一宿睡得还好吗，房子住起来怎么样。他很高兴得到了“完美”的反馈。看来不光鲁弗斯，莉蒂希娅和洁拉都很喜欢她们的新家。
　　“事不宜迟，我带你去地下四层的矮人族领地吧！正好你还没去过对吧？”
　　路翊说着站了起来。鲁弗斯急忙紧跟着站起去开门，他现在迫不及待地希望开始工作和任务，好能回报一些路翊的帮助。
　　两人一前一后从二楼的房间出来，走下楼梯。只见洁拉站在楼梯口，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长裙，盖至穿了长袜的脚踝，上半身还裹了一件毛外套，把皮肤遮盖得严严实实。
　　洁拉的双手交叠放在裙子前、挺直了腰背等候着，这是她长年累月接受了女仆礼仪训练的习惯性动作。
　　“路翊先生，请问我能和您谈谈吗？我有想要拜托您的事情。”洁拉柔和的灰色眼睛透露着坚定，认真地向路翊点头示意道。
　　“哦？当然可以了。”路翊扫视了一眼客厅，没有看到希娅的身影。
　　他的余光瞥到一道红色的身影在屋外晃悠，将目光投向屋外，路翊发现莉蒂希娅正在欢快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给窗台下达斯夫妻刚移植来不久的花花草草浇水。看来是洁拉故意支开她出去的。
　　“我回避一下？”鲁弗斯站在路翊身后询问道。
　　“鲁弗斯少……不，鲁弗斯先生不需要回避。这件事我只是不想让小姐知道。”洁拉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向路翊。
　　“请安排我去工作吧。只要有一口饭吃，除此之外我不需要任何报酬。只求您能够安排我学习剑术和体术，我想要变强，就像那些女性冒险者一样……不，是想要变得比她们更强大。”
　　“我没有办法原谅……”洁拉的声音微微颤抖，但是很快就止住了，重新变得冷静稳定，“即便已经逃出来了，我依旧没办法摆脱那些记忆。我无法原谅那家店的老板和侮辱了我的那些店员们，我也无法原谅将我卖去那些地方的侍卫，无法原谅罗莱和奥琳朵！”
　　“没错，包括罗莱和奥琳朵。当初她确实买下了快要饿死的我，从规矩上来说她是我的主人，我的去处和命运都由她来掌控——我也一直是那样认为的。但莉蒂希娅小姐出现了，她告诉我，想要成为我的家人和朋友，想要和我一起生活下去……”
　　“而她们竟然对那样善良、可爱的莉蒂希娅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我无法原谅。这比她们随意发卖了我还要令人憎恶。”
　　洁拉继而定定地扭头看向鲁弗斯：“我知道，您已经将碰了莉蒂希娅小姐的那个老男人杀了。但鲁弗斯先生真的觉得这样就够了吗？您不想要给罗莱和奥琳朵应有的惩罚吗？”
　　鲁弗斯幽幽地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莉蒂希娅快乐的身影。
　　痛苦的事已经过去了，但那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功于他们运气好，遇上了路翊。若非如此，莉蒂希娅此时想必已经死在了王都，而失去了生命意义的自己也没有必要反抗下去，大概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而洁拉八成会变得和粉水晶其他女孩一样，在拍卖初夜后逐渐麻木，过着不能称之为人的苦痛人生，最终患上花柳病死去。
　　“你知道的，莉蒂希娅不希望我们因为她犯险杀人。”
　　鲁弗斯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昨天晚上回来后我们说起未来的生活，她不是说了吗？’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就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吧’。”
　　洁拉咬了咬内嘴唇，从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声音：“我明白。小姐她就是那样的人。但我依旧无法就这样释怀……”
　　路翊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终于说话了。
　　“挺好的，去做吧。我支持你。”
　　洁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莉蒂希娅不愿意你们为了她双手沾血，只想从此和你们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可如果你放弃了复仇，或许接下来的五年、十年你都会一直纠结后悔下去。”
　　“罗莱和奥琳朵会因为王都事件受到一些处罚，瑞德的前途也会因此受到影响，但那又怎样呢？但回到北方后她们依旧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太太。我想也觉得这很不公平。”
　　“莉蒂希娅有她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你有你的。你们不是一个人，在决定上出现分歧再正常不过。”
　　路翊抱着胳膊看了一眼鲁弗斯：“……所以我的建议是你不要想太多，去做你想做的。如果你能承受辛苦的训练，我相信劳蕾尔会很愿意帮你的。暗精灵们是天生的体术大师，动作轻盈敏捷，很适合天生体格不够强壮的人向他们学习。至于你锻炼的目的，我和劳蕾尔都会帮你保密的。”
　　洁拉感激地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路翊先生！”
　　她抬起头来，看到了鲁弗斯。只见后者点了点头：“谢谢你一直以来如此为希娅着想。这件事，我也保证会向她保密。此外，之后如果你要再去粉水晶或是克劳福德庄园时务必叫上我。我也希望出一份力。”
　　洁拉再次深深低下了头，感谢鲁弗斯的理解。
　　“看来我要让人提前多安排些员工宿舍的床尾了，最好单独安排一个女性独栋宿舍。嗯……等新店铺陆续开启后工作岗位也不愁人选了。”
　　洁拉听到路翊愿意给粉水晶的女孩们宝贵的工作机会，更是一阵惊喜。很多地方的老板都很忌讳奴隶籍贯出身的员工，尤其是娼妓们，所以她们哪怕想要从良也找不到其他工作。虽然不知道那些女性离开粉水晶后有没有其他去处，但提前得知她们不会饿死，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正好，我要和鲁弗斯去地下四层拜访矮人族。昨天劳蕾尔不是邀请你去暗精灵村里做客吗？不如带上莉蒂希娅，我们四个一起去一趟。你的需求我现在就告诉劳蕾尔，找到机会，她会单独找你沟通训练时间的。”路翊点了点脑袋。
　　“好的……！”洁拉没想到路翊安排得这么快。
　　不过……现在？现在要怎么告诉呢？
　　路翊说得信誓旦旦。洁拉虽然有一丝疑惑但却没有说出口，决定全心全意地信赖路翊这位神奇魔法师的话语。
　　也就在这时，莉蒂希娅浇完了花推门进来。
　　“洁拉，我浇完水了哦。嘿嘿，真难得，你身体虚弱所以让我来做事情。感觉还不错！以后你可以多让我承担一些家务哦……啊，路翊先生和哥哥聊完了？”
　　房屋外的阳光正好，洒在莉蒂希娅红色的发丝上，闪耀着漂亮的光芒。她的裙摆沾到了花坛里的泥土和灰尘，没有半点以前贵族少女的姿态，但莉蒂希娅却全然不在意，可能现在这样质朴温馨的生活才是她一直以来期待的。
　　“嗯，我们刚才说要去地下城二层的暗精灵村落玩。”路翊笑眯眯道。
　　“啊，我和洁拉也可以去吗？我们不会拖后腿吧？我听哥哥说过，那里有很多危险的魔物和魔植。”莉蒂希娅先是惊喜不已，随后冷静下来，脸上又露出了为难的担忧。
　　“不用担心。和我一起的话，保证你一路上什么危险都碰不到。但是要记住，只有和我一起的时候可以去，其他时候绝对不能踏足哦。”路翊竖起一根手指提醒道。
　　莉蒂希娅开心地用力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鲁弗斯欣慰地看了一眼活力四射的莉蒂希娅。
　　他觉得路翊似乎比自己更会哄小女孩开心。作为“哥哥”他好像输了。不过只要莉蒂希娅快乐，他不介意在这方面输掉。
　　此外，他又用“果然”的眼神看向了路翊——想当初只要他一和布莱克同行进入地下城，那一路上就会畅通无阻、没有半只魔物和危险。一开始鲁弗斯还觉得只是巧合，抑或是布莱克太强大了，引得魔物避开……现在想想，原因果然出在布莱克的身份上啊。
　　【作家想说的话：】
　　再过一段时间即将回来的路翊的马be　like：（呆楞）你有新的马了……


98 芳龄不到一岁的靠谱女性
　　路翊一行四人穿过了广场，进入了地下城入口。莉蒂希娅自从走下阶梯起嘴巴就一直呈“o”形，瞪大了眼睛四处观望。
　　洁拉的神色也显然动摇了，但是她表现得更内敛，只是紧紧地攥住了袖口。
　　“可能四周会比较昏暗，还请不要紧张。”路翊笑着说道，在最前方带路。鲁弗斯走在队伍最末端，将两位女士夹在中间。
　　“我听哥哥讲过，地下二层有不同于地面上的光照，仿佛一个独立的地下新世界。而且那里有好多植物，还有树屋！那里的暗精灵们都住在树屋里。”莉蒂希娅眼睛扑闪扑闪地说道。
　　“鲁弗斯和你讲得很详细嘛。”路翊笑了笑，肯定了莉蒂希娅的说法，并告诉她很快就能看到实景了。
　　一层通向二层的台阶一如既往的漫长昏暗，洁拉因此想起了那间充满糟糕回忆的地下室，走路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发颤。
　　不过很快，在昏暗的烛火下，莉蒂希娅柔软的手牵住了她的。
　　“洁拉身上还有伤对吧？”莉蒂希娅微微皱眉，“其实我们可以再休息一阵子，再去拜访暗精灵们的。”
　　洁拉一愣，很快就回过神来，感受着莉蒂希娅手心的温度，她身体的颤抖神奇地停了下来，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很想去那看看。我会慢些小心地前行，况且有莉蒂希娅小姐你拉着我，我一定不会摔倒的。”
　　莉蒂希娅安静地点了点头，非常认真地一步步带路。
　　回过头的路翊和后方的鲁弗斯视线对上，两人都无言且欣慰地笑了一下，随后默契地放慢了脚步。
　　“哇……”
　　从阶梯间埋出，看到眼前开阔的森林景色，牵着手的莉蒂希娅和洁拉双双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这里真的是地下吗……？”
　　鲁弗斯对发出这样疑问的妹妹笑着说道：“我第一次见到时也是同样的感想。”
　　“远处有一颗巨大的树。”洁拉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道。
　　“那就是精灵树，所有暗精灵诞生的地方了。暗精灵村就在那底下，”路翊语气不由得带着一丝自豪介绍着，“还能走吗？累了的话我们可以在这个小高台休息一会儿。这里有长椅，可以休息的同时观赏风景。”
　　“没关系，我们继续走吧。”洁拉摇了摇头。她知道鲁弗斯少爷和路翊先生似乎在地下城更深处有别的事情要办，她不希望他们为了自己耽搁太久。
　　路翊突然“哦”了一声：“劳蕾尔来接我们了。”
　　几人从巨树半截的露台上张往下去，只见扎着高马尾和轻便短裙的劳蕾尔笑眯眯地朝他们招手。今天她没有戴象征暗精灵女王的精灵树枝冠冕，打扮得只像一个普通的年轻女性暗精灵。
　　路翊也是刚刚得知劳蕾尔前来的消息。其实劳蕾尔大可以请求路翊将自己召唤过来，不过她选择依靠双脚亲自走过来，这是她对莉蒂希娅和洁拉表示友好和尊敬的方式。
　　几人从平台上快速走下，劳蕾尔先是曲膝微微提着短裙对路翊示意，随后对着几人笑着介绍道：“欢迎来到暗精灵居住的森林，这是所有暗精灵诞生的初始之处。不论选择在哪里生活成长，这一点是永恒不变的。”
　　“森林里有很多虽然美丽，但可能会导致人中毒甚至产生幻觉的植物。虽然和路翊大人与我同行，即便中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请注意尽量不要碰到任何奇怪的东西。”
　　温柔地交代完注意事项，劳蕾尔便走在最前面带路。莉蒂希娅和洁拉走上前去和她搭话，路翊就这么不知不觉地从队伍最前端来到了后面，和鲁弗斯一起走着。
　　“所以当初第一层的休息室里，你所谓独家’驱逐魔法’只是一个借口？”鲁弗斯小声地询问路翊。
　　“没错。至少在我的认知里不存在那种魔法。”路翊竖起一根手指在脸前晃了晃。
　　“我们竟然全部都相信了……还有你手头总是保持最新状态的迷宫地图，也是自产自销？你还真是把冒险者们耍得团团转啊。”鲁弗斯不禁喃喃地感慨。
　　“我可没害大家啊？只是适当赚一点小钱。一点点而已。”路翊心虚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在夸奖你厉害。”鲁弗斯愣了一下立刻解释道。
　　你的夸人经常让我觉得在嘲讽……路翊看向鲁弗斯，只见他一脸“怎么了吗”的表情回望着自己。路翊不禁在心里念叨着“真诚是最大的武器”，又补充道：“那时候我有点缺钱。地下城也缺少运作的能量……具体这之间的关系不太好解释，总之那是一个一举两得的方式。后来赚足了启动资金，旅店走上正轨后第一层的迷宫不就被简化了吗？”
　　鲁弗斯点了点头：“那也是你的功劳？不得不说，你作为地下城代行者的权利真的很大……简直就几乎和神灵一样了。”
　　路翊僵了一下，干笑了一声：“哈哈，不至于不至于。你看我像吗？”
　　鲁弗斯笑了：“我只是打个比方。你怎么看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神灵大人应该不会总去刺槐旅店享用甜品吧？”
　　……这可不好说啊。
　　路翊腹诽着点了点头。
　　不过，总的来说鲁弗斯坚持自己是人类这件事让他还挺开心的。
　　“我有点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起成为地下城代行者的？”鲁弗斯又问道：“是失踪那阵子吗？还是在野外遇袭那次之前？或者说更早？其实你和暗精灵们一样，已经几百上千岁了……？”
　　“不，货真价实的二十七岁！”路翊在回答其他问题前首先声明道。
　　“成为代行者的时间点……呃，严格来说确实在我们相遇之前。失忆确实是借口，但我有难以解释的原因……”
　　鲁弗斯“嗯”了一声：“我理解。确实不能轻易告诉别人这些。”
　　见他得知被骗还帮自己说话，路翊忍不住又找借口似的补充道：“哦，不过那次我也是货真价实的遇险了，当时因为一些原因，神灵的力量非常微弱，我无法使用魔法。外加上我对体术一窍不通……结果你也知道了。”
　　“后来我和暗精灵学习过一点基础的剑法和匕首的使用方式，不过用得只能说马马虎虎吧。”
　　鲁弗斯拨开眼前的枝叶，侧头看向路翊：“你是魔法师，不学那些也有足够的能力了。而且我现在是你的那个什么……贴身助理？没错吧？是这么说的吗？这方面的担忧就交给我吧。你只要站在后面随心使用魔法就可以了。”
　　“真是让人安心啊。”路翊忍不住咧嘴笑了。
　　“嗯，我会尽力的。不过说起来，我想起来你以布莱克身份邀请我去城市里做市场调查时，曾经在旅馆里请教过我体能训练方面的问题。我当时给过你我的初学者锻炼计划表，你有尝试过吗？”
　　“……”
　　路翊回忆起了那个被自己钉在房间墙角的小纸条，内容大约是：俯卧撑100组。深蹲100个。剑技100组。慢跑一小时……
　　被鲁弗斯这么随口一问，路翊突然内心升起一股被办了卡后再也没去健身房，时隔半年后被健身教练突然质问的心慌。
　　“我有尝试一下，感觉不是很容易做到。”路翊抿了抿嘴唇，委婉地说道。
　　“一开始是会这样。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再帮你调整一下训练量，旁观一下你的问题在哪，确保你没有做错什么动作。”鲁弗斯热心地给出了进一步建议。
　　“啊……有空的话。”路翊忍不住开始看天看地。
　　鲁弗斯似乎隐约感受到了他的逃避心理，笑了笑顺势转移了话题：“总之得知你和我一样都是二十多岁我就放心了。想到你可能和劳蕾尔女士一样是几百岁的长辈，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用更尊敬的语气和你说话了。”
　　路翊遥遥地看了一眼前方一边前进一边和洁拉两人介绍四周的景观的劳蕾尔，思绪迅速飘回到了她刚刚诞生时的情景。
　　说来也就是这一年初的事儿，路翊却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
　　“告诉你个秘密。以地下城神灵的名义发誓，你不能说出去。”
　　路翊拍了拍鲁弗斯的肩膀，示意他凑近一些。
　　鲁弗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微微弯身子把耳朵贴了过去。
　　前方的三人走着走着，发觉后面的两位男士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回头一看，只见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因为聊天的缘故越走越慢，甚至还停了下来在说什么悄悄话，和前面的三人的距离拉得很远。
　　劳蕾尔倒不担心什么，甚至还想走得再远一些，因为她不想干涉路翊大人难得能够和他人密切交流的时间。
　　不过莉蒂希娅和洁拉却担心和他们走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等待路翊和鲁弗斯。
　　“鲁弗斯少爷和路翊先生的关系真好啊。”洁拉惊讶地感慨道。
　　“是啊。别看哥哥成为冒险者后经常跑这跑那的，但我知道，他融入不进贵族圈子里，平民得知他的身份后也对他有距离感，我生病后更是把精力都给了我。他认识的人多，却好像都是泛泛之交，没有真正的朋友……”
　　“所以他终于能有一位这样亲密的伙伴真是太好了！”
　　莉蒂希娅欣慰地笑起来，双手掌心相贴着说道。
　　鲁弗斯和路翊似乎说完了话，终于察觉到前方的几人在等他们，快步走了上来。
　　“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可以也讲给我们听听吗？”莉蒂希娅好奇地问道。
　　“呃，抱歉，莉蒂希娅，这个不可以讲。”鲁弗斯难得拒绝了妹妹的请求。这是刚刚发誓不会透露的秘密。
　　“好吧好吧。男性之间的秘密？”莉蒂希娅打趣地说了一句，随后就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不再打探了。
　　鲁弗斯忍不住看向身材高挑，仿佛长辈一样亲切关照着莉蒂希娅和洁拉的劳蕾尔，神色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
　　要是路翊不说，谁能想到这位成熟的成年女性暗精灵至今还不满一岁呢？
　　而且她还是暗精灵中年纪最大的！
　　“所以建议你不要只看外貌就对地下城的居民们心动哦，他们还是孩子呢——哈哈，开个玩笑。其实心动也没关系，他们不论心理年龄还是肉体都已经成年了。”
　　就在刚刚，说出冲击性秘密的路翊用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道。
　　“不，重点不是那个吧……”鲁弗斯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尽管路翊解释了劳蕾尔一出生就拥有成年人的心智，只是跳过了成长阶段，而且地下城现阶段的很多智慧生灵都是如此，但鲁弗斯还是感觉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是否有点心机
　　仔细想想家人们
　　因为鲁弗斯说过喜欢高挑漂亮的，而暗精灵和之后即将见面的血族女性们大部分符合这个标准……现在得知了大家都是宝宝（？）无形中掐断了某些（可能压根也不会存在的）潜在可能！
　　（路翊：我没想那么多啦不要擅自揣摩我搞得我像什么小绿茶）


99 斐的马甲掉了
　　不久后到达了精灵树下，劳蕾尔热情地带着莉蒂希娅和洁拉四处游览了一圈，从她居住的女王寝殿，再到养殖魔蛛和人面枭的养殖场和纺织工坊，最后来到了刺槐旅店一号店，在富有当地特色的木制建筑中享用下午茶。
　　“洁拉小姐，莉蒂希娅小姐。”
　　劳蕾尔抿了一口果茶，开口眉眼弯弯地友善提议道：“其实我有一个建议。你们两位，有没有兴趣来和暗精灵学习基础的防身术以及剑术呢？”
　　莉蒂希娅和洁拉皆是一惊。莉蒂希娅完全没想到过这件事。洁拉惊讶则是因为，她以为劳蕾尔女士会单独约自己聊这件事，没想到对方却将莉蒂希娅一同邀请进来了。
　　“我知道你们的出身。一般来说人类的贵族家庭似乎不会让女性学习这些。不过毕竟日后你们要在地下城生活，这里的郊外偶尔会有魔物出没，来往的又大多是冒险者，甚至有不少可能是从其他地方逃亡来的身份可疑之人，我认为学习一些基础体术总没有坏处。”劳蕾尔认真地提议道。
　　“我真的一点基础都没有，力气也不大，真的可以和你们学习吗？”莉蒂希娅双眼微微发亮，看得出来她很感兴趣。
　　“当然没问题！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自荐，暗精灵们本来就不是以力量见长的种族，但我们却能够善用身体的每一处做出敏捷争取的反应。虽说我知道您有鲁弗斯先生这位体能强大的冒险家哥哥，但他的训练方法不一定适合你们这样毫无基础的女士们。”劳蕾尔说罢抱歉地朝鲁弗斯笑了一下。鲁弗斯连忙摆手，说她的话很有道理。
　　也不适合我这样毫无基础的男士。路翊在心里嘀咕着。
　　路翊脑补了一下，如果莉蒂希娅从小身体健康，和鲁弗斯一起按照他的模式锻炼身体，说不定如今他见到的就会是一位有着小天使的脸庞，漂亮红色长发，以及一拳打死三头牛的健壮体魄的十四岁少女了。
　　“那就拜托你了！”莉蒂希娅惊喜地叫道。
　　洁拉在她旁边点头示意：“我会尽心尽力学习的，感谢您的帮助。”
　　这样也好。如果之后只有自己学习体术，肯定免不了每天固定时间出门，到时候还要向莉蒂希娅解释自己的行踪，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大大方方的。
　　到时候莉蒂希娅也能有一点自保能力，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好事。
　　“那就说定了。开始训练后我可是很严格的。不如今天就稍微尝试一下吧？我会安排我的两位侍从过来一起辅导，根据你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分开教学。”说完她朝洁拉小小地眨了一下眼睛。分开教学时洁拉就可以趁机“加课”了。
　　莉蒂希娅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些，鲁弗斯忍不住有些担忧：“需要我一起去吗？”
　　“哥哥，你太操心啦。有洁拉跟我一起，还有劳蕾尔女士在，我不会有问题的。”莉蒂希娅鼓了鼓嘴，像极了不想被家长随身跟着去学习的孩子。
　　鲁弗斯踌躇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可劳蕾尔女士也才不到一岁……
　　“好吧。”最终鲁弗斯还是没有跟去。他不想做个保护过度讨人嫌的哥哥。
　　两位女士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她们的第一次训练，劳蕾尔笑着看了一眼还在吃限定南瓜味史莱姆布丁的地下城大人和他身边的鲁弗斯，主动表示她们先一步立场，等晚上结束训练后她会亲自送莉蒂希娅和洁拉回家。
　　挥手暂时告别，餐桌旁只剩下了鲁弗斯和路翊两人。
　　“让我想起以前每次约在这里见面聊天的事了。”鲁弗斯看着路翊笑着说道。
　　不过那时候约的是布莱克，现在吃甜品的人却变成了路翊。
　　虽然本质上是一个人，但鲁弗斯依旧感到了强烈的“不同”。
　　“怎么了？”路翊注意到了鲁弗斯的视线，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南瓜布丁残渣。
　　香甜弹软，回味有浓浓的南瓜味儿……路翊又一次日常想把季节限定变成常规产品。
　　“不、不。没什么。”鲁弗斯愣了一下，仓促地把目光从路翊的嘴唇上移开。
　　嗯……？情绪有点不稳定啊。路翊感受到鲁弗斯的情绪忽然起伏，有些疑惑。不过鲁弗斯很快就恢复正常了，路翊也就没去追问。
　　“那稍后吃完了我们就出发去第四层吧。你在这还有别的要办的事吗？”路翊问道。
　　“没什么了……啊，不对，有一件事。不过不算那么要紧，我可以以工作优先。”鲁弗斯答道。
　　“那我吃着，你去办吧。你也没点甜品吃，没必要陪着我在这干坐着。”路翊挥了挥手。
　　“可是所谓的贴身助理，不就应该所有事情都跟着你做吗？我在工作时间办自己的事，没问题吗？”鲁弗斯询问道。
　　路翊眼角跳了跳。鲁弗斯就是太认死理了。照这么说，洗澡睡觉难不成也要一起吗？
　　随后他想起鲁弗斯确实邀请过自己一起去公共澡堂洗澡，心有余悸地把这句话憋了回去。他很怀疑话出口后对方会来一句：“可以啊。”
　　“没问题，你先去吧。等下我们在精灵树下会合。”路翊舔了舔勺子闷声道。
　　鲁弗斯点了点头，推开椅子离席。
　　他离开后，当日店长见只剩路翊大人一个人了，这才上前询问今天的下午茶口味怎么样。南瓜布丁的开发是否还算成功。
　　“很不错！我吃着正好，客人们怎么说？会觉得太甜吗？”
　　“南瓜蛋奶派倒是有被人说过吃多了会腻，但布丁没有过呢。可能是因为史莱姆冻口感清爽，和南瓜的回甘甜腻正好中和了，饱受好评。”
　　“好，毕竟我的口味有时候偏甜了些，我担心大家会觉得腻。”
　　“那没有。只是听说十月过去后就要下架，大家都表示很遗憾。”店长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没办法。南瓜等入冬了就没有了。之前尝试过在地下种植了吗？有成效吗？”路翊问道。
　　“报告路翊大人，没有……不论是南瓜还是其他的地上作物，在我们这里都无法生长。”店长嘴角和眉毛一起耷拉了下来。
　　路翊已经从德拉库尔那得到过大概的报告了，再次被告知也没有太过失望，只是说了句“我知道了，没关系”。
　　地下独有的产物虽然不够丰富，但也不少，接下来他们可以在地上开拓农田种植农作物，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甚至可以让矮人和地侏们试着开发玻璃暖房作为温室。这个世界没有石油，自然也没有塑料棚，玻璃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方式了。
　　享用完了南瓜布丁，路翊用餐巾擦了擦嘴。
　　“要再来份什么吗？”店长热情地问道。
　　“不用了，我等下要去四层。你们店里需要我带上来什么东西吗？”路翊随口问道。
　　“不用不用。感谢您的好意。”店长暗精灵受宠若惊地摇了摇手。
　　路翊穿上披肩斗篷，看了一眼时间。他估计鲁弗斯事情还没办完，但目前也无事可做，于是便好奇地把视线顺着契约投向了鲁弗斯的方向，想看看他去办什么事儿了。
　　这样算不算侵犯个人隐私啊……路翊这么做的时候颇为心虚，但愧疚归愧疚，他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
　　看清鲁弗斯的所在地后，路翊一时间愣住了。
　　暗精灵村西侧住宅区，树屋6－1号。
　　正是暗精灵“斐”的家。
　　路翊忍不住一拍脑袋。他都忘了自己的这个身份了！鲁弗斯自退出第三层临时队伍后，再也没成功见到过斐。现在劫后余生回来，正好路过第二层，想要拜访一下曾经的临时队友也是人之常情。
　　鲁弗斯已经摇动了数次门牌旁的那根连接着风铃花的藤蔓，可是迟迟无人应答。除了许久不见想要打个招呼外，鲁弗斯还想要和斐说一说自己之前在旅途中遇到了疑似幽灵多洛里斯女士生前居住过的旅店原址。
　　“又不在啊。”
　　鲁弗斯皱起了眉毛，俯身去看刻有“斐”的名字的门牌，用手指轻轻一抹，那牌子上已经有了薄薄的灰，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正巧旁边有暗精灵路过，鲁弗斯连忙叫住了对方：“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认识住在这里的斐吗？他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斐？嗯？不太认识诶。”路过的暗精灵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好吧。”鲁弗斯无奈地笑了一下，目送对方一脸不明所以地离开。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一眼树屋的门，决定只能先放弃等待斐回来去与路翊汇合。既然路翊是神灵代行者，理应知道斐的去向。
　　如果对方真的有要私事要办也好。见不见面都没关系，只要知道那孩子没出什么意外就行。
　　就在鲁弗斯即将抬脚离去时，树上的门忽然“嘎吱”一声打开了。
　　“抱歉抱歉，我刚刚在睡午觉呢，才起来！”
　　斐探头从上往下张望着，看清来人后欣喜道：“鲁弗斯？你怎么来了？好久不见！”
　　鲁弗斯微微张嘴，似乎没想到斐竟然真的在家：“原来你在啊。我出了趟远门回来了，路上遇上了些有趣的事，就特意来找你说说。况且想到出发前来找你就没找到，我有些担心。”
　　“上来坐坐吧！”斐热情地招呼道。
　　鲁弗斯不是第一次来找斐，但这却是对方第一次让自己进房间。以前他们经常会约在小吃摊附近，或者直接去旅馆餐厅，今天倒是一反常态。
　　鲁弗斯顺着树干前的木梯两三下爬了上去，钻入了对他的个头来说稍显局促的木屋内部。
　　斐的房间意外的简约，没摆什么物件，和他本人给人活泼外形的印象不太相符。
　　“刚刚以为你不在，我向附近的人打听，他却说不认识你……”鲁弗斯略显异惑地说道。
　　“因为我经常在外面奔波，和大家交集不多呢。”斐笑呵呵道。
　　“原来如此。我以为你们都从一个树上诞生，关系就像一个大家族那样，就算不亲近至少也互相都打过照面呢。”鲁弗斯嘀咕道。
　　“我比较不合群……”斐僵着脸笑道。
　　“没看出来啊。我觉得你很会与人交际，应该很受欢迎才对。”鲁弗斯又道。
　　今天的鲁弗斯怎么这么难搞？
　　路翊在心中忍不住咂舌。
　　“哈哈。可能人类和暗精灵的标准不一样。”斐含糊道。
　　见他不说话，斐踌躇了一下后主动询问他有什么有趣的事要告诉自己。鲁弗斯思索了一会儿，手攥成拳头抵着下巴说道：“和我们之前经历的幽灵旅馆事件有关。嗯，这么说起来，暗精灵们似乎都知道布莱克就是路翊，而路翊就是地下城代行者这件事。所以你应该也知道吧？”
　　斐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提起这件事：“是啊是啊！哦，原来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那我总算不用小心不要把他们两个说混啦，哈哈！我们暗精灵一族从上到下都很尊敬路翊大人呢。”
　　鲁弗斯笑了笑，当即提议道：“我觉得这件事路翊应该也很有兴趣。既然他作为布莱克向我推荐过你，想必是对你格外器重吧！现在他就在刺槐旅店那边，不如你和我一起过去，我把这件事同时告诉你们两个，也省得同样的话说两遍了。”
　　“诶……”斐愣住。
　　“怎么了？”鲁弗斯见他不动弹，目光中带有询问望向了他。
　　“怎么说呢？就是那个……今天不太方便……我很快就要出门了。”斐断断续续地说道。
　　“那就顺路过去一起打个招呼，也不行么？”鲁弗斯皱着眉头道。如果暗精灵从上到下都很尊敬路翊，那理应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与他说话的机会才对。就连那位被尊为女王的劳蕾尔女士，见到路翊时也像一个迫切寻求表扬的下属一样乖巧。
　　“嗯……”斐支支吾吾。
　　一起过去的话也可以，但是那样一来，他们可就再也找不到路翊了啊！
　　鲁弗斯看着他一副纠结的模样，忍不住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猜想和疑惑：“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了，但只以为是巧合。你和布莱克虽然认识彼此，却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现在换成了路翊这个情况依旧存在。”
　　“……”
　　斐眨了眨眼睛，无辜地抬眼看向鲁弗斯。
　　鲁弗斯叹了口气：“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性，因为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事。但如今我知道了布莱克就是路翊，而且他还能够为地下城契约的灵魂要来新的躯体，仅仅转移灵魂……”
　　“该不会，你也是路翊吧？”
　　“……嗯？什么意思？”
　　“……”鲁弗斯坚持地紧盯着斐。
　　斐的神情在这期间变换了数次。从懵懂到尴尬，最后在鲁弗斯毫不退缩的疑惑目光下，他揉了揉自己半长不长的银白色头发，精灵耳垂着抖动了两下。
　　“早知道我就不换身体过来应门了……”路翊忍不住把脸埋进了双手掌心里，懊恼地说道。
　　鲁弗斯虽然猜到了八九分，但还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惊叹：“所以真的是你！因为语气神态都不是很像，我还不是很能确定。”
　　“是的是的，是我啦。”路翊放弃挣扎地摊开双手往椅子上一坐。他的语气从尾句上扬一瞬间切换回了平时的状态，肢体动作也放松了，顿时老成了不少，失去了斐的那种幼态的天真感。
　　“的确这样总是只以一边的模样出现很不正常，但之前都糊弄过去了，我就以为没什么问题呢。”路翊无奈道。
　　鲁弗斯只是很多时候想法耿直了些，这不代表他脑子不聪明。知道了路翊可以在不同身份之间更换后，想通“斐就是布莱克就是路翊”这件事只是早晚问题。
　　“骗了你，真不好意思啊。”路翊抿了抿嘴唇道。
　　他骗了鲁弗斯的事儿从以前到现在可不少。又能抖搂出来一件也好，他的秘密又少了一个。
　　“既然我已经和地下城签订契约了，你知道我不会对外透露秘密，也不会做危害你的事情，如果没有其他顾虑，这种内情大可以告诉我的，”鲁弗斯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路翊以前的谎言，只不过他还有些疑惑，“你装扮成布莱克我可以理解为低调，可斐这个身份的意义是什么？我看你似乎也不经常使用，可你还特意介绍给了我……”
　　路翊双手撑在身旁，耸着肩膀“唔”了一声：“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就是和斐之前说的一样，想要体验一下真正的冒险者生活而已。但是我只会暗魔法，布莱克作为人族使用暗魔法就太奇怪了，所以就有了斐这么一个身份。”
　　鲁弗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斐”这个身份诞生的理由如此单纯。而且地下城神灵也太“宠爱”路翊了。这样的理由竟然也能够让其赐予一具新身体。
　　“那你特意引荐自己给我，让我带你一起组队冒险是为了什么？”鲁弗斯想起他和斐相处的点滴，迟来地有些尴尬，“我以为你真的是不谙世事的小暗精灵，唠叨了许多常识性的东西，你一定在心里觉得……”
　　路翊打断了鲁弗斯的话语坦然答道：“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和你一起冒险而已。”
　　“从第一次相遇那次，经历了野外露营后，我就一直很憧憬那种结伴而行的冒险生活。”
　　路翊的话语特意强调了“想和你一起冒险”，配上斐脸上那双充满神采的漂亮眼睛，向上真诚地看着鲁弗斯，这让他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
　　“那、那我随时都欢迎啊！你不用用那么拐弯抹角的方式，特意弄了个住处，还要那样表演成另外一个不像自己的人……”鲁弗斯慌乱地摇了摇手。
　　“偶尔装成另一种个性也挺有乐趣的——你觉得呢，鲁弗斯先生？”路翊后半句故意用斐的语气，提高了音调反问道。
　　鲁弗斯原本以为自己很了解斐的个性，现在得知了真相后反而浑身不自在起来，忍不住把眼前斐活泼可爱的神态套在了路翊的脸上，想了想后竟然觉得意外地有杀伤力。
　　“呃，你还是换回路翊的样子吧！”鲁弗斯语气急促地说道。
　　他这几天得知的冲击性事实也太多了，接二连三，一时间消化不完。
　　路翊耸了耸肩膀，很快就在原地消失。这项本事鲁弗斯之前已经在月下的“黑衣神秘人”那见识过一次，所以并未太惊讶。
　　过了没多久，路翊本体的身影就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所以你可以随时随地切换不同的身体？”鲁弗斯难掩吃惊地问道。
　　“仅限在地下城内部，以及地下城上的部分范围内。哦对，空间魔法也一样。在地下城外我和你一样，只能老老实实地走路。”路翊解释道。
　　鲁弗斯点点头，表示了解。
　　被拆穿了斐的身份，却还待在斐的房间里，两人周身的空气一时间有些安静。
　　最后还是鲁弗斯主动开口道：“那……我们走吧。把之前你交代的任务做完后，我就陪你去冒险，去哪里都可以，你说了算。”
　　路翊撇了撇嘴角：“这也是助理的职责？”
　　鲁弗斯摇摇头：“不，这是我个人的邀请。”
　　路翊忍不住笑了。
　　很像鲁弗斯会说的话。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故意用斐的语气说话=夹子（简洁的定义）


100 鲁弗斯初访矮人族
　　路翊不确定鲁弗斯的邀请是否是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总之对方能够有这份心意他就很高兴了。
　　“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原来是要拜访斐……”路翊嘀咕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袍子，“走吧，我已经和矮人那边说了我们要过去了。”
　　“那么斐的身体去哪里了？”鲁弗斯忍不住好奇问道。
　　路翊含糊解释着：“这个嘛……我有一个私人储存室，平时不方便被外人看到的东西我都放在那里。那里只有我可以进入，其他人打破头都找不到。”毕竟它连入口都没有嘛。
　　“对了，你想找我——找斐说什么趣事来着？重要吗？可以边走边说吗？”
　　“当然。不算重要，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说着鲁弗斯越过路翊，径直从树屋的小平台上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地。他回过头来看着露出佩服神情的路翊，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习惯了。我的举止是不是有些粗鲁？”
　　需要的话，路翊其实可以用更拉风的方式：瞬移下来。可他觉得那么做像是不服输地较劲似的，太孩子气，于是还是老老实实地顺着藤蔓滑了下来。
　　“你才是受到过系统的仪态训练的那位。怎么问我？”路翊好笑道。
　　鲁弗斯上前虚扶了一下，见路翊站稳了才收回手去。
　　这也是贴身助理的职责之一？路翊在心里纳闷，有人关切固然是好，但鲁弗斯未免也太过细致，简直把自己当成了贵族小姐来对待。
　　他只是体能差了点，近身搏斗能力糟了些，又不是玻璃做的……
　　路翊的腹诽没有说出口，很快他就在前行中被鲁弗斯的故事吸引，脑子飞速运作起来：原本是地上居民、且很可能生前信仰者光明女神的多洛丽斯夫人为什么会时隔这么久后出现在地下城呢？
　　对于地下城本体来说找到一位随机出现的幽灵老板娘并不是难事。
　　路翊一边走着，一边在脑中搜索多洛丽丝的身影，很快就看到了她温柔地在空空的旅店里忙活的身影。
　　多洛丽斯给花朵浇了水，又去擦了擦儿子的遗照相框，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就是有些一如既往地落寞。
　　看来今天没有冒险者撞上幽灵旅馆。
　　“来源于地上的灵魂吗……”
　　难不成单纯只是因为幽灵没有别的容身之处？
　　多洛丽斯残存至今已经成为了某种和旅店的残影捆绑的灵体。她很可能一直都存在于斯佩大陆，可是由于自身能力弱小，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成了幽灵，所以在地上游荡许久却无人发觉……
　　而地下城阴凉，适合暗系生物存活，地下三层开放后部分这片大陆上的灵魂便不知不觉被吸引来了。
　　路翊只能暂且这么猜测。
　　如果能亲口问本人那自然是最好的。可是多洛丽斯状况特殊，路翊担心询问会让她回忆起过去，那显然是往她伤口上撒盐，所以这件事也就只能停留在猜测阶段了。
　　“有机会我们再去看看她吧。”路翊有些感慨地低声念叨了一句。
　　自己和家人分开，大概以后再也见不到了。鲁弗斯没了母亲，父亲又是个混账。这么看，他们几个也算是同病相怜。
　　鲁弗斯点点头。他看得出路翊是个很感性又富有同理心的人。这样很好。
　　话说着说着，两人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地下三层的入口。想到穿过沼泽到洋馆的漫长道路，路翊提出直接带鲁弗斯去第三层的终点。
　　之所以不直接去矮人的地盘，是为了然后鲁弗斯有一个和其他冒险者一样循序渐进的新奇体验。
　　路翊很喜欢看到大家看到新场地和新种族时脸上那种藏不住的震惊，哪怕只是听德拉库尔转述也乐此不疲。
　　“我觉得我可以做到，毕竟这里是地下城领土内，我的魔法得到了加持，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尝试使用空间魔法带人类移动，容我试试。希望我不会只带走你的一只手。”路翊一边开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玩笑，一边伸出了右手，紧紧握住鲁弗斯的左手手腕。
　　“那，我要怎么做？“听说路翊要带着自己直接瞬移，还有失败的可能性，鲁弗斯一时间有些紧张，身子都僵硬了。
　　“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
　　路翊的话说到一半，鲁弗斯聚精会神地等着他的吩咐。
　　随后，他的眼前景色犹如在马车上张望风景那样，一瞬间模糊掠过。紧接着他眼前一黑，短短不到半秒时间，面前的景色就换了一副。没有了黑压压的森林和沼泽，变成了无云无星的晴朗夜空。
　　“成功了。”路翊笑着说道。
　　“……我以为你有话要交代我。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鲁弗斯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不过好在结果顺利，他真的不可思议地瞬移了，而且全身胳膊腿哪儿都没少。
　　“心理准备做久了会想更多。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过去了。这是我从小在医院打针被教会的道理。”路翊理直气壮地说。
　　在夜色中，鲁弗斯带着体验到瞬移后迟来的兴奋，紧紧地跟上了路翊的脚步。
　　在步行的途中鲁弗斯得知从第三层下来的入口就在洋馆的中庭，而头一批冒险者们在那复杂犹如迷宫的洋馆里转悠了近一周才顺利走出，当然，其中不乏洋馆主人莎乐美的火上浇油之功劳。
　　不过后来洋馆的秘密被识破，甚至不久后连俯视地图都被有能冒险者们绘制出来，莎乐美的恶作剧逐渐不起效果了。和圣法师正面对峙了几次受了些轻伤，莎乐美哭唧唧地跑去其他管理员那寻求安慰，胡闹了一通，最终还是决定不再强硬地拦着冒险者、为难他们了。
　　很快精力充沛的她就找到了新乐趣，时不时去骚扰矮人组和血族，日子过得很快活。
　　地侏族莎乐美去得少。因为她怎么闹腾，那群乐天的地侏族都只会笑呵呵地看着她，既不发脾气，也不反抗，好没意思。
　　“那高耸的古堡就是血族的领地？”鲁弗斯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建筑物黑影询问道。
　　“没错。城堡内居住着世族，从城堡院子大门外延伸出去的盘旋道路两侧都是小山镇，那里也有普通血族、甚至未来可能会有混血血族搬进去。”路翊指了指和城堡相比微小但密密麻麻的小房子们。
　　“贵族啊。说不定我应付不来。”鲁弗斯扯了扯嘴角。从克劳福德领地逃走，他对贵族的了解和厌恶都到达了极点。可以的话真不想再和贵族打交道了。
　　“我也不太喜欢贵族做派。不过你放心，现在血族的负责人德拉库尔是个性格较为纯粹的孩子。虽然也有爱面子虚荣的臭毛病，但他人不坏。”路翊难得为德拉库尔说了两句公道话。
　　鲁弗斯长长地“嗯”了一声：“他也……才出生不久？”
　　“呃，大约两个月来着？”
　　“……”
　　鲁弗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给出了反应：艰难地点了点头。得知了这个前提，他想就算那位血族贵族再高傲，他也不会心生厌恶了。
　　毕竟没人会和两个月大的孩子过不去。
　　从血族领地的山脚下绕过，鲁弗斯和路翊向着西边的矮人领地走去。一边前进，路翊一边介绍着这层还有一片葡萄园，如果酿酒后还有剩余，他们等下可以去摘两颗尝尝味道。
　　矮人的住处比血族低调。别说离老远就能看到，甚至走近了都可能无法察觉。
　　“这个洞穴就是了？”
　　“没错。”路翊耸耸肩膀。
　　矮人的地下居所有许多通向外界的出入口，这只是其中之一。对于矮人们来说这入口已经足够宽敞大气，但对两位高挑的人类男性来说还是局促了些。
　　鲁弗斯好奇地微微弯腰探头进去张望。他个头快有一米九了，动作不由得束手束脚的，怕磕着了脑袋顶。
　　只见犹如矿洞的黑漆漆入口内部传来隐隐约约的暖光。
　　两人向内走去，墙壁上的光芒越发强烈，不光是火光，还有一些会发出光芒的奇妙矿石宝石照亮四周。
　　鲁弗斯跟在路翊身后半步，随着前进不起眼的洞穴陡然变得开阔，他终于不用冒着腰前进了。
　　道路盘旋着向深向下延伸，通向各个洞内建筑。矮人族的居所足有三四层楼高，道路互相交叠着，错综复杂，俨然像是一个洞穴中的“小地下城”。
　　虽然还是下午，不过在摆放着长凳的广场空地上已经有矮人们聚集着席地而坐，畅快地喝着麦酒，姿势豪放地碰杯后开怀大笑，那洪亮的响声简直要将人的耳膜击穿。
　　虽然在地上已经见过矮人，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才到自己腰那么高的大胡子小人们聚在一块儿，鲁弗斯不禁好奇地多瞧了两眼。
　　他看着矮人族们，矮人族的目光同样也聚集到了他身上。
　　“怎么有人类？”
　　“是冒险者吗？能来到第四层的冒险者可不多啊。”
　　他们不认识你？
　　鲁弗斯用眼神询问路翊。
　　路翊凑近了鲁弗斯耳边轻声道：“我只和暗精灵一族关系较为紧密，毕竟相处时间长些。这些新种族，我就只和负责人沟通。这样也好，不会走到哪都被众星捧月。”
　　“你这副样子，走到哪都还是会被记住的。”鲁弗斯忍不住提醒道。
　　路翊如果要像这样四处走动不留下印象，还是像之前那样穿上黑色斗篷戴上帽子最好。
　　直到和路翊再次朝夕相处了几天，鲁弗斯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布莱克”这个假身份在不起眼方面的塑造有多么成功。
　　路翊将其当作赞美收下，又眨了眨眼道：“很少见地，矮人族们就算看到我也不会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毕竟他们的审美比较独特，不留胡子的家伙对他们来说就和没长毛的小孩儿一样。”
　　“嘿，人族们！你们是来请我们锻造的？还是迷路了？两件事我都可以帮你们解决，至于报酬嘛……”
　　一个有着棕红色胡子地矮人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挥舞着醉醺醺地向两人喊道。他隐藏在胡子里的脸也因为酒气变得红彤彤地，几乎要融为一体。
　　他说的是矮人语，鲁弗斯一脸迷茫。不过好在路翊很快就给了他近乎实时口译，鲁弗斯这才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闭嘴，里克顿，他们应该是哈勒姆的客人。他特意嘱咐我在这给他们指路嘞。”棕红胡子矮人身后冒出来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女性，握着他的肩膀一把将其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醉醺醺的男矮人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您就是路翊大人吧？”女矮人走近后，抬着脑袋礼貌地询问。
　　“你会说斯佩语。”鲁弗斯惊讶道。
　　女矮人挺了挺结实的胸脯，自满道：“知道路翊大人的朋友不会矮人语，哈勒姆特意找我，我在短短几个月内，已经能够说简单的斯佩话了。我帮助同族做成了好几单生意。”
　　路翊看着她毫不掩饰的自豪模样，忍不住笑着欣慰点头：“我这次来找哈勒姆，就是要讨论给人族打造武器防具的事。顺便，我也想我的朋友兼助理，鲁弗斯先生，看看你们矮人族的居住环境。”
　　“哈勒姆先生，已经在工作室了！神灵代行者大人，以及他的朋友，跟我来。正好路上我可以为他介绍。”女矮人咧了咧嘴，露出和卷曲的爆炸头截然相反的整齐牙齿，恭敬但不失热情地小跑到最前方带路。
　　路翊在来前已经和哈勒姆再次强调过，他现在的身份是神灵代行者，而非神灵本人。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哈勒姆答应得很爽快，立刻就改口了。
　　路翊和鲁弗斯的腿在人族里也算长的。矮人女士要很努力地快速轮动健壮的小短腿才能保持领先他们几步。她拼命的模样有些憨厚可爱，路翊和鲁弗斯无言地放缓了步伐，用几乎是散步的速度慢慢前进。
　　“好久不见了，路翊大人！您一切都还好吗？”
　　推开门后，路翊和鲁弗斯弯腰钻进房间里，看到了正满头大汗热火朝天打铁的哈勒姆。
　　虽然被分配了矮人族管理者的领导身份，但哈勒姆却依旧十分热衷锻造武器，一个月里得有二十多天锤子不离手。
　　“请坐请坐！”哈勒姆放下手中的东西，将两个石墩模样的沉甸甸的凳子从不知哪里拖了出来，放在小桌子旁，用软巾擦了擦。
　　这应该已经是矮人族里最大号的凳子，不过对两人来说依旧是儿童尺寸，领情坐下后的路翊和鲁弗斯腿都不知道往哪放，只好缩起身子，双手放在快要碰到胸膛的膝盖上，像两个乖巧等开饭的幼儿园小孩。
　　哈勒姆抹了把汗，懊悔道：“早知道我就特意为您打两把椅子了！路翊大人已经是我见过的人族里个子偏高的，没想到您的朋友竟然如此伟岸！比您还高半个头啊。”
　　路翊在一旁为鲁弗斯翻译。
　　简单来说，对于矮人们而言，鲁弗斯就像个巨人一样。
　　“我只是长得高了点，但‘伟岸’还远远称不上。”鲁弗斯连忙摆手。
　　“看起来是位剑士，而且用的剑还重量不小。”哈勒姆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摸着自己在面见路翊大人前特意仔细编织成几股麻花的棕色胡子，看着鲁弗斯的手断言道。
　　“确实如此。”
　　鲁弗斯微微惊讶，看向路翊，后者心领神会地回答道：“我可没说过哦。哈勒姆眼光独到，在这方面有一手吧？”
　　“厉害。”鲁弗斯诚心夸赞道。
　　哈勒姆得到了路翊的美言，顿时心花怒放，面上有光，胡子都随着激动的呼吸一翘一翘的。
　　【作家想说的话：】
　　很不好意思到了100章连嘴都没亲上在海棠是不是独一家啊……
　　不过我也不是为了写黄才待在海棠的，纯粹就是懒，不愿意研究新的网站
　　至少我跟你们保证今年路翊一定能操上老婆的好吗


101 测量身材尺寸
　　哈勒姆先是量了鲁弗斯的手掌大小，手指长度，随后又咨询了他使用武器时的发力习惯，很快就陷入了自言自语嘀嘀咕咕的狂热工作模式。
　　“比起帮我定做武器，更重要的是提供营业武器店的建议，不是吗？”鲁弗斯转头看向路翊苦笑道。
　　“既然有现成的好处摆在这，你就不要客气了。两者不矛盾，”路翊笑着让他安心接受这份礼物，“没有趁手的武器，你怎么随身保护我？”
　　鲁弗斯想了想觉得这倒也没错，于是不再反驳了。
　　两人安静地等着哈勒姆结束他的工作模式。
　　过了十几分钟，哈勒姆才如梦初醒，摸着头发向路翊道歉：“我太沉迷了……”
　　“没事。你这也是在为我们办事呢。对了，后来莎乐美又来捉弄你过吗？”路翊关切道。
　　“没有了！一定是知道您回来了，她才收敛了。”哈勒姆气呼呼地抱怨着。
　　一边说着最近矮人族的动向，哈勒姆在草稿纸上开始勾画武器的设计稿，涂涂改改了很久。
　　鲁弗斯不想浪费时间，向哈勒姆借来了犹如儿童绘本的本子和小小的羽毛笔，小心翼翼地写下许多人类冒险者平日里的习惯。
　　他做了这么些年冒险者，别的不懂，但搭伙过的同行他见得多了，不论是弓箭手、剑士还是盗贼，男女老少都有。他在冒险途中了解到的点点滴滴对于地下城而言都是珍贵的信息。
　　“其实如果你请地下城神灵为我制作一副与原本样貌完全不同的躯体……啊，我不是对地下城大人的恩赐挑剔的意思，只是这样一来我工作起来会更方便更有效率，”鲁弗斯对着路翊解释道，“现在的我八成不能顶着这幅容貌去冒险者协会。协会是斯佩全国连锁的产业，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王都去。”
　　路翊“呃”了一声，这是事实。如果为了低调，他完全可以做出一副类似“布莱克”的低调身份给鲁弗斯使用。
　　但他就是单纯觉得……这幅红发绿眼的好样貌被雪藏起来也太可惜了。
　　“最近可能确实消耗有些大了。过几天我看看能否帮你再……再请求神灵做一具备用的身体。”路翊险些咬着舌头，及时改口道。
　　“不，不用。我只是那么想想而已。现在我已经偿还不起这么多恩赐了，怎么好意思再祈求新的？”鲁弗斯连忙制止。
　　真客气……路翊把想要说出口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对于鲁弗斯来说，神灵是真正的神灵，自己这位朋友是神灵代行者，只是个高级传话筒，确实应该保持敬畏心。
　　哈勒姆已经完全沉浸在创作的海洋中，对不远处蜷缩着腿并排而坐的两位在小声讨论什么充耳不闻。
　　鲁弗斯继续“沙沙”地在纸上写着，羽毛笔的尖端摩擦的声音陪着远处锻造炉里噼里啪啦的火声，路翊浑身暖洋洋的，难得有了点犯困的感觉。
　　“好了！草稿我已经画好了，材质就用矿石和精铁，这位先生没有魔法回路，我就不附魔法宝石了。”哈勒姆拍了拍胸脯，向鲁弗斯保证半个月内就能完成，这期间还需要他时不时来试验一下手感。
　　他完全没有咨询两人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看起来哈勒姆对自己的设计有十足的信心。这很符合矮人族在擅长领域自傲的个性。
　　“我该怎么联络您？现在地下城各层之间每天会有蝙蝠信使，但一天只有一次。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地上住址，我让他投递过去。”哈勒姆挥舞着小锤子说道。
　　“蝙蝠信使？你是说德拉库尔？”路翊惊讶道。
　　哈勒姆使劲晃了晃脑袋：“哦对，他自称‘地下城的传递者’、‘与大人之间的沟通桥梁’，‘荣誉的血族子爵德拉库尔’。我们都觉得这名字太长了，叫起来麻烦！反正他每次都用蝙蝠形态飞来飞去，有时候还会挎着一个装信件的小袋子。我们就改口那么叫了——仅限在他不在场的时候。”
　　一下子从地下城要职变成吉祥物了！路翊在心里为德拉库尔哀叹了一声。
　　“为了不打击德拉库尔的工作积极性，我会替你们保密的。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要面子的血族。”路翊苦笑道。哈勒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你不用联系他。要找鲁弗斯的话联络我就可以。他现在是我的助理。”路翊又补充道。
　　“助理？是贴身侍从的意思吗？我明白了，那我就联络您。到时候麻烦您转告了！”哈勒姆在心中砸了砸嘴。地下城大人竟然找了一位人类做侍从！这人类一定来头不小。
　　“那么接下来是防具。你平时习惯穿戴哪些装备？”哈勒姆扭头问道。
　　“胸甲、手甲、肩甲——单侧和双肩的都有。如果穿长靴的话，就不戴护膝。”鲁弗斯简要地回答道。
　　哈勒姆摸着胡子点了点头，上下扫视鲁弗斯：“你这样的身高，一定很费料。给你们人类打一对手甲的材料，说不定都够给矮人族做一套了。”
　　“成本高，定价自然也要贵点才行。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会调查好行情安排的。”路翊在一旁补充着。
　　哈勒姆对路翊大人的决定完全信任。他从乱糟糟的工作台上摸索着，在杂物里掏出一卷软尺，转过身跑到鲁弗斯面前吩咐道：“需要请您站起来，我要量尺寸。”
　　鲁弗斯非常配合地站了起来：“这样吗？”
　　他的身形投下一道阴影，把哈勒姆完全笼罩住了。哈勒姆抬头看了看鲁弗斯，一大一小，两道视线四目相对。
　　“……”
　　哈勒姆沉默了几秒，搬过凳子爬了上去，努力地比划了一番，软尺的尽头勉强到达了鲁弗斯的胸口。
　　“我帮你吧。”路翊站了起来，说着拿过了哈勒姆手里的软尺。
　　“谢谢路翊大人！”哈勒姆感激地谢道。
　　“看来以后开店，要安排一位长身种族在店里做帮工才行啊，”路翊通过切身体验总结经验，扭头问道，“要量哪些尺寸？”
　　哈勒姆粗声粗气地答道：“身长，臂长，肩宽，胸围，腰围，颈围……还有腿长和小腿围。臀围就不用了，护甲包不到那里的。”
　　路翊“哦”了一声，走到了鲁弗斯面前。
　　“稍等，我把外套脱掉。”鲁弗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后知后觉地快速脱下了斗篷和身上放置物品、腰包和武器的根根皮带，只留贴身的长袖上衣和黑色的直筒裤子。
　　“可以了吗？”路翊清了清嗓子问道。
　　“嗯，麻烦你了。”
　　鲁弗斯向前走了一步。路翊拉开卷尺，从身长开始一项项测量。
　　照理来说路翊对鲁弗斯的这具躯壳不会陌生，毕竟是他创造出来的。虽然不是像捏泥人那样亲手制作，但也在脑海里细致地描绘了一遍。可真的凑近了上手去量，却还是有种别样的感受。
　　宽肩窄臀，腰不算细，看着就充满力量感。路翊又一次清了清嗓子，伸手沿着鲁弗斯的后背脊柱量到腰，又横过来贴着肩膀测量肩宽。
　　鲁弗斯缩了缩肩膀。
　　“痒？”路翊问道。
　　“一点点，没关系！”鲁弗斯连忙又站正了。
　　路翊将数字报给哈勒姆，大胡子矮人一边感慨着人类的身材数据真是离谱，一边在纸上记录下来，咬着笔杆子的末端：“接下来，胸围是？”
　　路翊绕到了正面，微微抬头看向鲁弗斯以眼神示意。后者心领神会地抬起了胳膊。
　　路翊将软尺的一端伸过鲁弗斯的胳膊下方，又从另一端环绕着接了过来，虽然只有短短两秒钟，但这个动作还是让他产生了短暂的仿佛把对方抱了个满怀的错觉。
　　真是让人很有安全感的身材……路翊将尺子绕了一圈后缩紧，手指隔着衣服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鲁弗斯的胸肌。
　　他匆匆看了一眼数字，咳嗽了一声立刻松了手：“……118。”
　　“你怎么了？”鲁弗斯保持着举着胳膊的姿势看着表情不太自在的路翊，以为他突然不舒服了。
　　“不，没什么。”路翊干笑了一声，又微微弯腰，动手去环绕一圈量鲁弗斯的腰围。
　　好微妙的感觉……
　　隔着衣服确实看不到肌肉，但路翊确实在手附近感受到了那么一点点布料下方的腹肌。于是他刻意地把手稍微抬起来了一些。
　　“……”
　　鲁弗斯低下头，看到路翊骨节分明的纤长双手捏着软尺在自己身上量来量去，本来觉得没什么的，不知为何被奇怪的氛围影响，也变得有些不自在了。
　　哈勒姆听着路翊好半天才报了个数字，无奈地记录下来，皱着眉毛挠了挠胡子根部。路翊大人的动作也太慢了！量尺寸有必要这么细心嘛？
　　可是那是尊贵的路翊大人，哈勒姆不愿意对其发表半点不满，于是只能疑惑地用龟速记录着。
　　“然后是腿长对吧？”
　　“没错，路翊大人，从脚后跟到靴子的顶端。这样看您想要多高的靴筒了。如果是小腿靴我就额外制作一对膝甲，那样一来还需要膝盖围。”哈勒姆专业地解释道。
　　路翊“哦”了一声，撂起法师袍单膝跪在地上，这样方便测量一些。他这一举动顿时让哈勒姆和鲁弗斯都反应激烈。
　　“路翊大人还是我来吧！腿我还是够得到的！”哈勒姆差点急得从凳子上蹦下来。尊贵的地下城大人怎么能跪下呢。
　　鲁弗斯虽然不了解路翊背后的这层身份，但也忍不住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干嘛这么客气？”路翊仰着脑袋抬着一边眉毛奇怪道，话落已经快速地将尺寸量好报给哈勒姆了。
　　“做长靴吧。已经快要深秋了，过段时间他还要和我一起去北境，长靴是不是保暖一些？”
　　哈勒姆见路翊大人不在意，只好又挪回了桌边，一边记录一边说着：“是啊。短靴活动起来更方便，但和护膝之间有缝隙，防护作用没有长靴高，而且近战时免不了要翻滚扑倒，那样一来大概会有雪掉进去。”
　　“哦……确实。”路翊点头赞同道。当初他的魔法技能还很少、不得不在野外靠灵魂灼烧放风筝刮痧时，就体验过了翻滚躲避时的狼狈。一躺下来，衣服和鞋口全是泥土和灰尘。
　　那样狼狈的身姿绝不能让地下城子民们知道。
　　路翊抓了一把挡在眼前的碍事头发，夹在耳后。早知道就带发绳出门了，虽然可以瞬移回房间取，但路翊觉得很快就结束了，也没那个必要。
　　鲁弗斯的腿上肌肉比上半身发达，紧绷绷的，隔着裤子都能感受到蕴藏在皮肤下的力量感。路翊绕了一圈，得到了一个自己两辈子可能都练不出来的数字。
　　这就是基因差异啊。他还记得自己去健身房咨询时，对教练提出了“长期锻炼会不会把腿练成牛蛙腿，那样似乎和我的脸不太和谐”的疑惑后，被对方狠狠嘲笑了：“你以为那随随便便就能练出来吗？”
　　不过后来路翊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办过健身卡这件事。担忧也就不了了之了。
　　总之现在他知道了，腿细这事儿可能是天生的。除非他动用神权给自己捏个以肌肉男为原型的躯壳，否则本体估计怎么锻炼也就这样了。
　　“你这身材还真完美啊。”路翊不无感慨道。
　　“还、还好吧。”
　　看着贴近自己大腿的那张漂亮的脸，鲁弗斯低下头也不是，正视前方也不是，悬在半空中的手虚抓了两下僵在那里。
　　同为男人，帮忙量一下尺寸，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为什么会感觉这么奇怪……
　　随着路翊站起身，拍了拍手掌将软尺还给哈勒姆，鲁弗斯终于悄悄长出了一口气。
　　应该是由于路翊的身份在这地下城较为尊贵，现在又算是“雇佣”自己的身份，对方单膝跪下来时自己才会这样局促。
　　“这套装备是免费送你的，但到时候你要配合我和矮人族在地面上做宣传，作为矮人族开店的预热。具体到时候怎么演我想好了会告诉你。”路翊说道。
　　“还要演……？”鲁弗斯有些为难。他以为所谓的“宣传”是只要走到冒险者之中主动介绍自己的装备就可以了。
　　“那样生硬的介绍是推销里最糟糕的手段。我们要让大家主动感兴趣来询问。到时候，是冒险者们请矮人族开店接单。而不是矮人族上赶着要提人类干活儿。这其中的区别可是很大的。”路翊认真解释道。
　　哈勒姆嘿嘿笑了两声：“那样最好了！我喜欢其他种族态度诚恳地请求我们锻造。要是当我们是苦力呼来唤去，我宁可饿死！”
　　矮人族是自傲且吃软不吃硬的种族。路翊笑了笑，他还是很了解自家子民的。
　　“我会尽力演好的。”鲁弗斯摸了摸鼻子。还是说去做任务砍魔兽，他很有自信。表演推销他不擅长。
　　“放心，我会找人当托儿配合你的。实在不行我就自己上阵。你不要有心里负担！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又不是在骗人。只不过卖货总是需要一些技巧的。”路翊轻快地摆摆手。
　　“是不是要去找冒险者组临时队伍？近距离让他们了解装备的过人之处？”鲁弗斯猜测道。
　　路翊惊讶了一瞬：“你其实挺上道的啊！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眼见为实。要让大家亲自发现好东西。”
　　鲁弗斯想了想，路翊肯定不会以这副面容加入冒险者队伍。布莱克的身份不在了，那剩下的就只有……
　　“你还要以斐的身份和我一起行动？”
　　路翊扯了扯嘴角：“应该是吧？怎么了？”
　　“明知道是你后，要装作另一个人有些困难。”鲁弗斯艰难道。
　　“所以你再也不想见他了？明明以前很照顾他的……”路翊故作忧愁地单手托腮，皱着眉毛看向鲁弗斯。
　　鲁弗斯看出路翊在故意搞怪开玩笑，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饶了我吧……我只能说，在外人面前我尽量装作不知道那是你。但我真的不太擅长谎言。”
　　哈勒姆疑惑挠了挠头，他完全听不懂路翊大人和鲁弗斯先生在说些什么。
　　这些话，完全没必要在他的工作室里讨论嘛。他只想赶紧开工干活儿，呈现出完美的锻造作品！
　　在自己的地盘感到存在很多余的哈勒姆在桌边呆站了一阵子。终于等到了路翊大人想起来这是在别人屋子里的那一刻。
　　“不好意思，说着说着就聊起来了。我们不打扰你工作了。需要鲁弗斯的时候找我就好，我会带他过来。如果需要其他人类的信息也可以提，现在地下城的契约者中多了人类女性的范本。哦，达斯先生和朱莉女士这样身材在人类中偏矮小的也可以来做参考。”
　　路翊说完，哈勒姆开心地点了点头：“没问题！我需要的时候会向您申请的，路翊大人。”
　　路翊大人会安排好一切，矮人族们只要全心全意专注于锻造，等着领工资和赞美即可，这一点让哈勒姆感到轻松又幸福。
　　“走吧，我们去看看德拉库尔。顺便去整理之前托他保管的北境特产。”路翊对鲁弗斯说道。
　　鲁弗斯颇有礼貌地对哈勒姆行礼道别，被路翊抓着胳膊，第二次毫无心理准备地瞬移，消失在了矮人族的洞窟领地中。
　　下一秒两人出现在血族城堡外，鲁弗斯花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啊，忘记跟你说一声了。”路翊这次是真的忘记了。平时他独自瞬移来瞬移去，早就习惯了。
　　“没事，相信我很快就会习惯的。”鲁弗斯诚恳道。
　　他抬起头，看到面前高大的城堡铁门。门的栏杆间隙中能够窥视到优雅的玫瑰园、圆顶凉亭和像是人工湖一样的美丽景色。这花园比起不少贵族的庄园还要更加气派。
　　“别看这城堡十足气派，目前里面也就住了一位年轻的血族……说起来也是时候给他添些‘亲戚’了。走吧。我习惯进门前和主人说一声，刚刚德拉库尔已经接到消息，请我们进去了。”
　　说完，紧闭的大门发出不太流畅的声响，缓缓自动向内打开。
　　“这也是魔法的一种？”鲁弗斯看了看附近，感受不到一点生物的气息。
　　“其实不是。”路翊指着天上飞散的蝙蝠，示意鲁弗斯其实是它们的功劳。
　　蝙蝠们停在高门上，缩起了翅膀。虽然黑乎乎一天看不清细节，但鲁弗斯还是仿佛从它们身上读出了被夸奖时的骄傲自得。
　　他也不知道这些蝙蝠是血族驱使的魔物，还是血族本身化作的兽形，总之点头表示道谢后，鲁弗斯这才大跨了几步，追上了已经迈入院中的路翊。
　　【作家想说的话：】
　　量个尺寸为什么要尴尬成这样啊说好的直男呢我写得都尴尬起来了——
　　另外，本周六的更新我尽力！如果没更不用一直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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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就认识的好友最近结婚了。
　　真是感慨。15岁认识，当时我们还在军训，晚上熄灯聊天时意外发现我们都看盗笔（早出坑了被徐磊创死了哈），按照当时的流行开始互称“基友”，分享bl小说。现在我26了，她早就不看耽美小说了，变成了现充（没有说盗墓笔记是耽美小说的意思）（但其实确实心里头有那么点这个意思）
　　不过我们还是在这样称呼彼此哈哈哈哈
　　总之，周六我要去和她还有她的便宜老公吃饭（是不是每个人对朋友的老公背地里都是这样复杂的心情？）不确定有没有时间写更新。


102 血族城堡的下午茶
　　“路翊大人，欢迎您的来访。您的到来让我们阿萨迈特家族蓬荜生辉——”
　　“好了好了，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不必这么正式。”路翊连忙抬手打断了德拉库尔人未到话先来的施法。
　　下一秒，硬生生止住了话头的德拉库尔从黑漆漆的夜幕中现身，在城堡高耸的大门前由蝙蝠化作了人形。
　　“不好意思……呃，请、请进。”德拉库尔紧张并僵硬地鞠躬道。
　　鲁弗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德拉库尔。被路翊提前告知了对方是个“傻孩子”，鲁弗斯很难对这位子爵大人抱有敬意。
　　穿着黑色燕尾服和白衬衫的德拉库尔有着相当出众的容貌，肤色苍白，身高大约一米七八，脸蛋十分英俊，不论谁来看都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
　　“路翊大人今天前来，是为了……？”德拉库尔殷勤地介绍着，“先请进，我让男仆准备了花茶、小饼干、迷你枭肉三明治、新鲜采摘的葡萄，如果您需要的话还可以提前开封一瓶葡萄酒。只是酿制的时间短了些，可能无法达到最佳风味……”
　　“好了好了，先进去再说。我这次来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和你介绍一下我的助理——鲁弗斯。以后或许你们会有交流，先提前认识下好了。”路翊再次苦笑着打断了德拉库尔的话语。
　　“唔，嗯……鲁弗斯先生是吗？您好。”德拉库尔看向鲁弗斯，表情很复杂，礼仪虽然到位，但情绪中夹杂着一丝不服气。
　　路翊大人身边最重要的职位，竟然交给了一名人类……而且他还不知道路翊大人正是神灵，而侍奉神灵左右是多么的神圣荣耀！
　　在来之前，路翊已经交代过德拉库尔自己对外要以神灵代行者的身份行走。不光是对鲁弗斯等人类，包括未来的新生血族，哪怕德拉库尔未来将要苏醒的其他族人也是如此。
　　路翊意识到自己此前大方承认自己就是神灵的行为或许有些危险。“神灵代行者”这个身份已经足够好用，他的神灵身份只需要告诉各层的管理员就足够了。
　　路翊带着鲁弗斯跟上德拉库尔的脚步，他虽然对鲁弗斯能够占据神灵大人身旁要职一事感到憋闷，但既然这是路翊大人本人做出的决定，他就不会质疑。德拉库尔挺着胸膛自豪地向两人介绍阿萨迈特家族的居住地，事无巨细地描述着城堡里的大至构造，小至花瓶。
　　走了近半小时，他们才终于到达了“下午茶室”。
　　这是一间非常典雅的房间，地上铺着厚厚的柔软提花地毯，天花板上挂着水晶吊灯，房间里的一整面墙都是高至顶的书橱，架子上摆放着各种族谱传记、诗歌、乐谱。
　　在房间的另一侧是可以容纳十几人的休息区。有足以躺下两个人还绰绰有余的长沙发，还有数个大小不同的双人、单人皮沙发。酒红色的皮革搭配暗金色和铜色的扶手与装饰，被不少盆栽植物包围着，俨然是一个室内小花园。
　　“很漂亮的休息室。”路翊称赞道，说着在一张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坐下。
　　德拉库尔连忙拍了拍手：“把东西推过来吧。哦，路翊大人，饮品和食物很快就到。”
　　“感谢你的盛情准备。花茶和小饼干我都有兴趣，葡萄也可以来一点。不过枭肉三明治就算了，我不……哦，不过鲁弗斯你可以把我的那份吃掉。”
　　路翊抬头看到鲁弗斯站在自己的沙发后，一副随时待命的侍从架势，无奈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不用这么拘束吧？咱们一起坐就好，就像平时那样。”
　　“毕竟是在德拉库尔先生面前，我以为现在算是工作场合。”鲁弗斯说了一句。看到路翊自下而上的无言目光后顿了一下，随后还是快速地绕到了前方，在路翊旁边的空位一屁股坐下了。
　　德拉库尔神情复杂地眨了眨眼睛，死死盯着鲁弗斯坐下的位置：这位人类竟然和路翊大坐在双人沙发上……真是无视礼节的人类！
　　鲁弗斯敏锐地察觉到了德拉库尔的不快。他疑惑地动了动身子，只听路翊无奈地小声道：“没事儿……不用在意。”
　　“德拉库尔也坐，”路翊随手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座位，“在吃的东西来前，你可以和我们介绍一下现在血族内部的状况，以及你上个月都在做什么工作。”
　　“当然没问题！”
　　路翊一句话，德拉库尔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就在德拉库尔拍胸脯保证的同时，路翊又补充道：“你接下来的工作内容可能需要一些调整。”
　　德拉库尔顿时卡住了，慌张不已：“难道是、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不不不，是有新的任务。”路翊连忙澄清，以防某只小蝙蝠因为误解而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
　　虽然目前德拉库尔在众人中的“信使吉祥物”形象，确实和他自己眼中伟大的神使贵族有一定的出入……
　　喂德拉库尔吃下一颗定心丸后，德拉库尔这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老实阐述了最近的情况。
　　鲁弗斯认真听着德拉库尔的转述，尽可能地吸收着有关地下城的消息，希望能对自己未来的工作起到帮助。
　　同时他也默默在心里下了“路翊很擅长对地下城的种族们对症下药”的结论。
　　“……总之，地下城没什么大事发生。每天都很祥和。秋天来了后，餐厅和服装店的生意都不错。从斯佩来观光旅游的平民也变多了，不过根据达斯一家的汇报，主要还是以东北方的居民为主——冒险者的话倒是一如既往的哪儿来的都有……甚至还有从南大陆来的！”
　　“是南大陆的居民？”路翊立刻问道。自从去了一趟王都、知道了安东尼奥主教很有可能是真的能够和光明女神联系之人，他对其他神灵手下是否也有类似职位颇为敏感。
　　德拉库尔摇了摇头：“不，只是普通的斯佩冒险者。我特意调查过，之前恰好去过一趟南大陆运货而已。”
　　虽然平时看起来不靠谱，但德拉库尔做事还是相当认真负责的，路翊很放心。
　　想想也是。相隔一片海域，还隔着一整个斯佩国，南大陆的神灵大概率不会这么闲。
　　“德拉库尔子爵阁下，您安排的下午茶。”
　　很快，穿着修身衬衫长裤，围着黑色半截围裙的侍从们推着小推车从屋外鱼贯而入，车上是茶壶、精致的小茶杯、放着食物的三层托盘，还有果碟等物。
　　“真是优雅啊，”路翊看着这架势，立刻有了在高级酒店享受下午茶的氛围，忍不住赞叹道，“食物看着都很精美。这些餐具也很漂亮，是从哪儿买的？”
　　“路翊大人，这是我问地侏们定制的！他们的手很巧，审美也不错，请看这绘制得栩栩如生的蔷薇，还有藤蔓造型的壶嘴……”见路翊主动问起，德拉库尔兴奋地解释着。
　　“谢谢。”路翊接过了男仆递来的的茶杯，嗅了嗅热腾腾的香气。茶液是清澈通透的淡粉色，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浓浓玫瑰味。
　　“这由我们阿萨迈特家族花园里采摘的玫瑰花制作，味道浓郁甘甜，就像少女的血液一样甜美……有浓烈香味的玫瑰一向花期较短，由此可见它有多么新鲜。”
　　路翊作为非血族，很难理解“少女的血液”是怎样诱人的味道，和玫瑰花有什么关联，但他的味觉和嗅觉足够敏锐，轻轻抿了一口就能断定这是他喝过最美味的玫瑰味饮品。
　　……要是再加一颗方糖就更好了。
　　“你们的玫瑰园有多大？产能如何？唔，这个要是用来做鲜花饼一定很好吃。”路翊又喝了一口，感慨道。
　　“鲜花饼？把花瓣做成食物吗？这……”德拉库尔脸上的表情变换，显然，他认为吃玫瑰花不是一个好主意。不过对神灵的盲信让他的话到嘴边变成了：“这真是个好主意！我立刻就派人去尝试。”
　　“你先别尝试。只放花瓣味道肯定是苦涩的……等我有时间把开发思路写给你。”路翊无奈地抬了抬手，让德拉库尔不要急着浪费原材料。
　　“是……”德拉库尔顿是又蔫儿了。
　　鲁弗斯也得到了他的那份玫瑰茶。他对花茶并没有特别的喜爱，即便如此也忍不住多品尝了几口。这种浓郁到还未入口就直接钻进鼻子里的花香确实让人欲罢不能。
　　他的余光撇到路翊用细长的手指从三层托盘里捻起小曲奇吃了起来，两口解决一块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尖上的残渣。
　　注意到鲁弗斯的视线，路翊投来了一个“怎么了”的目光。
　　“啊……不，没什么。我不需要曲奇。这份给你。”鲁弗斯连忙说道，将自己的那份托盘就着推车往路翊那边靠了靠。
　　路翊感受到了微弱的情绪波动，不过恢复平静的速度很快。路翊不禁思考了一下：鲁弗斯是不是真的不想吃，还是只是看自己喜欢所以才故意让给自己的？
　　“好吧。正好，我对三明治的兴趣不大，都给你——这些量就算你全部吃下去，也只能当作小菜吧？”路翊打趣道，将只有他手掌大小的迷你三明治作为交换给了鲁弗斯。小巧的三明治里有边缘烤过的枭肉片，小黄瓜片，以及混入了黄油和鸡蛋的土豆沙拉酱，用一个个金属制的小签子串着，金属签的顶部是一朵精美的立体蔷薇。
　　德拉库尔抿了抿嘴唇，内心有点委屈：你们完全没必要这样推让来礼让去的嘛。堂堂阿萨迈特血族这点下午茶点心还是不缺的，只要一声招呼，侍从随时都可以补上更多啊！
　　路翊无从探查德拉库尔的情绪。其他管理者们他都会下意识感受一下，了解到对方在自己面前更多的是欣喜、惶恐还是尊敬。但德拉库尔这孩子的情绪波动太大，起起伏伏变化太快，路翊感受了一下后就觉得头晕加心累，于是果断选择“屏蔽”了对方。
　　用自己的小三明治交换了鲁弗斯的曲奇，路翊吃得十分满足。
　　鲁弗斯咬了一口三明治后再次露出了惊艳的表情：“很好吃。虽然是冷的但却很有饱腹感。或者说就是因为是冷的，还有黄瓜片调剂，所以搭配的肉片和土豆蛋黄酱才不会觉得腻……比起正经的一餐，更适合当餐点招待客人。”
　　“我可以带一些回去给我的家人吗？德拉库尔先生，你准备的餐点非常美味。”鲁弗斯诚恳地询问道。
　　德拉库尔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呃……可以，当然可以。我让人帮你装一个盒子吧。”
　　路翊清了清嗓子：“我声明一下，不是我平时不给助理饭吃。鲁弗斯他是真心觉得你的东西好吃才会问的。”
　　都说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刚才还在纠结鲁弗斯曲曲一名普通人类怎么成为了神灵大人的左膀右臂，德拉库尔这时候已经开始逐渐认为对方是一名非常有品位的人类了。
　　“鲁弗斯先生……姓什么？怎么称呼您？”德拉库尔吩咐手下去打包食物，清了清嗓子询问道。
　　被血族问到姓氏，这代表了一定程度上的尊重——神灵除外。
　　神灵不属于任何家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父母”，就像光明女神勒珂丝，曾经的初代黑暗神维斯佩拉，还有雪山女神克里斯塔洛……从来没有人傻到去问她们姓什么。
　　“我的姓氏……”鲁弗斯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不方便透露吗？”
　　“倒也不是。我姓克劳福德，这是地上某个贵族的姓氏。不过我与家族之间的关系很复杂，确切地说，我很厌恶这个姓氏。现在我和家人已经脱离出来了。”鲁弗斯解释道。
　　“啊……好吧。我不是想打探你的情况。在血族，询问对方的家族是尊敬的意思！”德拉库尔尴尬了一瞬，随即努力解释道。
　　鲁弗斯摇摇头，毕竟德拉库尔在他看来就和自己的妹妹一样年幼，他忍不住用非常柔和的语气放低声音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恶意，谢谢你的询问。你就叫我鲁弗斯就可以，不用加尊称也没关系……毕竟我们都是为地下城神灵工作的，对吧？”
　　德拉库尔“哦”了一声：“好吧，那就按你说的。”
　　他默默在心中更改了对鲁弗斯的印象：是个很真诚的好人。
　　【作家想说的话：】
　　好久没见到小蝙蝠本人了
　　来薅一把！
　　你们不要只惦记着118和年内上垒了！想也知道不是大年三十那个年！


103 地下城的葡萄园
　　吃喝得差不多了，路翊提起此前交给德拉库尔保管的物品，德拉库尔立刻兴冲冲地表示自己有在好好保管，拍了拍手。
　　刚才推着小车进来的男仆们意会，不大一会儿就带着那些物品回来了。
　　“名为耶提的魔物之角如您吩咐，交给了矮人族自由发挥，其中一只被制作成了酒杯，另一只被打成了戒指套装，拥有一定的抗魔效果，是很不错的装备。”
　　路翊看着被放置在红色缎子上呈上的物品，感觉曾经那对质朴无华的角价值蹭蹭翻了几倍。
　　商品包装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剩下的杂物也被德拉库尔吩咐包装好放置在屋内，路翊清点了一下，把可以二次加工的挑了出来准备送给矮人族和地侏族。单纯的纪念品就留给了德拉库尔，他自己最后只带走了嘎普给自己的杯子，准备带回房间摆着。
　　“德拉库尔，你们家族的城堡里总是空荡荡的也不好。或许是时候再为你增加几位长辈了？”
　　德拉库尔抿了抿嘴唇：“呃……听您的安排。”
　　他看起来有些不情愿，眼神透露出担忧。
　　他是家族中最小的子爵，按照吸血鬼的排序标准，等有了长辈后，与路翊大人沟通交流的位置就不是他的了。
　　路翊看着眼前委屈巴巴但还是点头的德拉库尔，仿佛看到了某种犬类幼崽。
　　“你放心。既然你现在已经是血族的代表了，这个位置就不会给别人。除非你犯了重大错误，或者自然死亡……”
　　德拉库尔一瞬间眼睛亮了起来：他可以踩在那群老家伙们的头上了！
　　“感谢信任！我德拉库尔一定会完美达成神灵的要求。”
　　郁闷得快，高兴得也快。而且会忍不住嚣张……路翊在心里无奈地抽了抽嘴角，点点头：“那就先这样。你之后暂时不用每天汇报，送信……我的意思是，传达信息的事，就交给这些仆人中你信赖的家伙去做吧。”
　　德拉库尔点了点头：“好的。请您放心，虽然不是纯血，但这些血族在我们家族中工作，被熏陶后礼仪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那我……”
　　路翊看了看四周：“我刚才就觉得你这里的环境很漂亮。现在的地下城地面上的建筑还是局限性太强，主要面向冒险者和小镇居民，比较亲民。但以后或许会有更富有的人到访，我想做出一点差异化。”
　　“哦……哦，差异……”德拉库尔小幅度点了点脑袋，努力思索着。
　　“简单来说，我希望你运用你的礼仪和品味，帮助地上的人开始建立新的门店。我想想……就做一家喝下午茶、吃点心的店。在绿植中布置上精美的家具，营造出室内花园的氛围。或许还可以在中庭用上玻璃天花板，有日光的时候会很漂亮的。”
　　路翊连续不断地举例，德拉库尔呆愣几秒后，立刻找来纸笔开始记录。
　　有关建筑的具体落实方法，路翊相信矮人族和达斯父子两人会去商讨。内部的软装交给德拉库尔应该不成问题，他的审美很符合有钱人那种追求华而不实的喜好，只要能找个人控制一下装修成本，别把钱花光就好……
　　“我明白了，路翊大人。请放心交给我！”
　　路翊竖起一根手指：“还有一项任务。这不算建设工作的一部分，而是我个人的请求，你会说斯佩语，如果可以的话，能够暂时担任达斯的儿子的家庭教师？我答应了他，让他的孩子上学。”
　　鲁弗斯转头看向路翊，像是在说“认字的话我也可以胜任”，但想到自己的职责是跟着路翊，可能会经常外出，于是又把话咽了下去。
　　“好……！交给我吧！识字、文学、礼仪、乐器和交谊舞我都可以教！”德拉库尔骄傲地抬起了下巴。
　　“乐器和舞蹈可能不需要……”路翊无奈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路翊是有建立学校的想法的。然而现实是等待建造的建筑太多，学校还排不上号。而且地下城没有那么多孩子，学校的建立可以徐徐图之。
　　在那之前，他只好先安排手下以家教的形式去见小鲍勃，他在一天天长大，学习当然越早越好。
　　等小朋友更多一些，他们可以升级为“私塾”，开设小班教育，最后一步步升级为真正的学校。
　　交代完事情后，德拉库尔又邀请两人去葡萄园逛逛。由于葡萄园需要从城堡离开，沿着盘山坡路一路来到山脚往南走才能到达，在离开城堡前，鲁弗斯收下了一大袋包装精美的小曲奇，作为第一次见面的伴手礼。
　　德拉库尔对于路翊大人身边的位置还有些耿耿于怀，嘟囔着对鲁弗斯说道：“既然路翊大人选了你，那一定有充分的理由。你可一定要好好干，不要浪费了这份连我们血族都求不到的荣耀……”
　　荣耀……
　　鲁弗斯咀嚼着这夸张的用词，缓慢地点了点头。
　　“当然。路翊大人的事，我会比自己的更加重视，放在第一位。出门在外时也是，哪怕自己身处险境，我也一定会守护好他。”
　　“……那还差不多。”德拉库尔嘀咕了一声，算是别扭地认同了鲁弗斯这位副手。
　　在不远处站着的路翊清了清嗓子。
　　以他的听力，鲁弗斯那些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首先是因为被鲁弗斯称呼自己为“路翊大人”感到别扭想要纠正，随后就被他真挚的宣言搞得一阵阵不自在。
　　真会说……而且还很诚恳。
　　感受不到一丝心虚的感受，路翊心情复杂地移开目光，故意看了看周围，没有提及刚刚的谈话，对着不远处的两人抬高了音量：“好了，我们走吧。”
　　随后他像上次一样，握住走过来的鲁弗斯的手腕，德拉库尔则轻轻“砰”地一声化作了蝙蝠形态，扒在路翊的一侧肩头，似乎因为有幸被地下城大人带着移动而忍不住昂起脑袋。
　　下一秒，两人一蝠从城堡门口消失，出现在了第四层血族领地以南的葡萄园。
　　十月正是葡萄结果丰收的季节。此时已经收获了一批，运送到了矮人族的酿酒作坊——现在的规模还不能称之为工厂。
　　但地下城最作弊的一点是气候与地面不同，不存在四季，所以再过不久就会再次结果，产能比地上国家高很多。
　　尤其在北方，冬天几乎没有水果能够存活，这都是宝贵的资源。
　　当然，地下城无法种植饲养的东西也很多。如果不靠进货，餐厅的许多基础款食物都无法制作，拿最简单的东西举例——小麦和稻，这两样常见的主食地下城都养不活。
　　“因为十月是葡萄最成熟的时候，九月末开始我们就在陆续采摘，那时正是转色期，从青色逐渐变紫，为了保证酿酒的葡萄甜味和酸味达到平衡，十月前剩下的就不多了。剩下的都很甜，基本只适合当水果直接食用……”德拉库尔扑着翅膀，头头是道地介绍道。
　　“血族不是不会酿酒、也不懂如何养葡萄吗？”路翊疑惑道。
　　德拉库尔看不出脸色，但扑腾的翅膀明显停滞了一瞬，尴尬地补充道：“因为矮人和地侏够不到葡萄藤，还要踩梯子，其他平民血族反正也没事情做，我就让他们去学习如何照顾葡萄了……作为伟大的纯血贵族，没道理他们都会的事情我却不会。所以我第一个去学了！”
　　说罢，他有些委屈：“……路翊大人，我记得我报告过呀。”
　　路翊忍不住看了看黑乎乎的天空。他当时人在外地，经常听着听着就走神到十万八千里外……还是不要实话实说比较好。
　　“嗯，我知道。我这是故意让你再说一遍，好让鲁弗斯了解情况。”路翊厚着脸皮解释着。
　　“原来如此！抱歉抱歉，是我没搞懂您的意志……”德拉库尔惊讶地“啊”了一声，内疚地叭叭说个没完。
　　鲁弗斯默默扭头看了路翊一眼。虽然他也算是个脑筋比较直的人，但好歹不至于傻到听不出这是个借口。
　　路翊挤了挤眼睛，示意鲁弗斯配合一下。
　　鲁弗斯无奈地收回了目光，对德拉库尔说道：“能再介绍一下吗？我对葡萄酒了解不多，只知道基本的知识。不过麦酒我倒是喝过不少，酒量还不错。也许以后有关葡萄酒的事，比如推荐给人类，或是品尝反馈，我能帮上一些忙。”
　　德拉库尔被转移了注意力，点了点头，转而继续介绍起立。
　　“你酒量还不错？”路翊单手挡着嘴，低声问鲁弗斯。
　　“自认为还不错……我们之前不是喝过几次酒吗？你有见我醉过？”鲁弗斯实事求是道。
　　“那是果酒，几乎就是果汁。麦酒呢？你能喝多少？”路翊好奇道。
　　“不知道。至今还没喝醉过。倒是经常发生同行的冒险者们都喝倒了，只能我来做收尾工作的情况。”鲁弗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嗯……？你这么说就让我有点好奇了，”路翊抬起一边眉毛道，“知道吗，很多平时稳重的家伙喝了酒，反而会露出令人意外的惊人一幕。”
　　鲁弗斯哭笑不得：“我怎么觉得你在期待我喝醉后发酒疯的样子？先泼个冷水，我觉得我就算喝多了也只会安静地睡觉。”
　　“不到那时候怎么会知道？”路翊双手抱胸站着。
　　“你呢？我也没见你喝醉过。你身为神灵代行者也会喝多吗？”鲁弗斯低声问道。
　　关于这一点路翊还算挺有自信的。他在地球时在各种饭局上被锻炼出来了，顶多只是微醺，起码还没喝断片过。
　　被鲁弗斯的话勾起兴趣，路翊莫名有了一种奇怪的胜负欲。
　　“下次咱们去喝酒聊天，试一试就知道……”
　　从葡萄酒延伸出去的话题越扯越远，不远处带路的德拉库尔还浑然不觉，自顾自亢奋地介绍着这片广阔的葡萄园。
　　“德拉库尔大人，路翊大人，还有……”在葡萄园的深处只剩一小片还没采摘的区域。负责人看到来人的身影，惊讶地张了张嘴，随后快速行礼。
　　“鲁弗斯先生。或者你叫他大人也可以，他是路翊大人的什么助理，嗯……就像贴身侍从，或是家族总管那样的职位。”德拉库尔解释道。
　　负责看管葡萄园的平民血族听话地又行了一礼。她穿着方便行动的裤装，腰间配有修建枝藤的剪刀。询问了德拉库尔的来意后她快速去找了几串可以立刻享用的葡萄，在旁边储备的井水里舀起一碗仔细清洗后放在纸盘上。
　　“几位大人来得还真是时候，再晚几天可能就一点都没有了，要再等几个月呢。请享用。”
　　路翊和鲁弗斯刚刚在城堡已经吃了一串了，但是听说摘下后一阵子的口味和新鲜的会有些细微的差异，所以他们还是接受了血族少女的好意。
　　“唔……确实不太一样……”
　　路翊剥开紫黑色的葡萄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像是玛瑙一样的水润果肉，一口送进嘴里。
　　香甜到仿佛撒过糖的清新汁水“扑哧”流出，酸味几乎没有，只剩下无尽的回甘。
　　缺了一点酸味吃多了或许会过于腻歪。但路翊就喜欢这种。
　　“留一点做葡萄果酱吧。”路翊果断决定道。
　　如果不是产能人手有限，他还想开发一下葡萄味的各种甜品。可惜现在余量不多了，做出来后也卖不了几份，费时费力不讨好。
　　鲁弗斯看到路翊吃得满足，弯弯的金色眼睛都因为愉快眯了起来。他默默地把自己的那盘递了过去。
　　“谢了。”路翊也不客气。对于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他不会推诿，以后补给鲁弗斯对方喜欢的才是正解。
　　还保持着蝙蝠状态抱着大颗葡萄快乐啃食的德拉库尔浑身一僵，如梦初醒。
　　鲁弗斯看着很老实，结果其实很会揣测神灵大人的心意嘛。
　　他看了一眼自己爪子上的葡萄，决定把这次“讨好”的机会让给对方。
　　【作家想说的话：】
　　感觉以后会是那种所有管理员都看出来了……路翊和鲁弗斯是那种关系……德拉库尔还在暗暗称赞“嗯这人类很会和路翊大人打好关系嘛有两把刷子！”（傻蝠）


104 日常工作正式启动（附图）
　　在葡萄园逗留了一会儿，路翊和鲁弗斯收下了打理葡萄藤的女性额外剪下的葡萄串，准备与德拉库尔告别。
　　路翊观察到那位血族少女在给出葡萄作为礼物后也很认真地在小本子上写了些什么，就知道这里的管理记录制度很清晰，不需要自己操心。
　　“你的工作明天开始，我会提前告诉达斯一家人一声。到时候你不要穿得正式过头，变得吓到了小鲍勃。”路翊叮嘱德拉库尔。
　　“我了解了，路翊大人。那，我族内的长辈们……”
　　“……再过一阵子就会过去。”路翊为难地清了清嗓子，实际上最近地下城储备的能量被花得差不多了，要再攒上几个月才可以创造新的“精英”级别的生物。
　　他找理由道：“在此之前你先习惯一下新职位。”
　　德拉库尔连忙笑着应是。目送两人离开前特意表示一旦等葡萄酒到了二次发酵完成的完美状态就亲自送上。
　　路翊挥挥手示意不用急。
　　第三次被拉着瞬间移动的时候，鲁弗斯已经波澜不惊了。
　　回到地面上的房间内，他发现地上的天色已经不知不觉黑了。
　　“不知道希娅和洁拉回来了没有。屋子里很安静，没听到声响。”鲁弗斯走到窗边望了一眼外面，很快又从漂亮的夜空和点点星辰收回视线。
　　“还没有。经历了一下午的锻炼，两位女士都累坏了，劳蕾尔会请她们吃晚餐，当作休息。晚上会派人送她们上来。”路翊抱着胳膊在一旁回答道。
　　“你这么快就问到了？”鲁弗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知道路翊可以直接与地下城的生灵沟通，但没想到效率会如此之高……这才过了几秒？
　　那当然是因为，我是直接窥视……哦不，直接看到的。路翊在心里纠正道。
　　“嗯……劳蕾尔很尽职尽责。你回来早了也没什么，正好可以把给她们的曲奇和葡萄先放到楼下去，然后我们俩去吃个晚饭。”路翊避开了正面回答后迅速转移了话题。
　　鲁弗斯点了点头，并未细想，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下走。
　　“感觉刚刚吃过一顿。”
　　“你该不会说自己吃不下了吧？”路翊抬了抬眉头，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那不会的，”鲁弗斯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脸颊，“该怎么说呢，因为现在这具身体对饥饿没什么概念，反而我会掌握不好该吃多少。说不定比以前食量更大了，毕竟负担这份成本的是你……”
　　“肉体的胃容量有限，再多也不会突破人类极限的。再怎么放开了当自助餐吃也不至于吃垮我。”
　　说完，路翊又在后面补了一句：前提是如今的我。
　　刚来异世界揭不开锅那会儿，鲁弗斯的吃法确实能让一个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路翊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手心：“我想到了，举办一个大胃王活动怎么样？”
　　“比谁吃得多？那要很热闹的城市才能举办。否则，参赛的人数不够多。地下城来来往往的人类冒险者不少，但要在确切的时间点让大家都聚在一起，有点困难。”鲁弗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回答道。
　　“不是比赛，是常规活动，”路翊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菜单上可以追加一份大胃王套餐，这份食物的利润要比其他菜谱上的多一些。但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吃完就可以免单。”
　　鲁弗斯惊讶了一瞬，看向路翊的目光像是在说“世界上还有这种好事？”。
　　“不是所有人都真的和你一样有实力啊，鲁弗斯。很多人对自己的食量没有清晰的认知，但却喜欢畅想和逞强，赚的就是这样的人。”路翊哈哈一笑。
　　“你说的这种人，冒险者群体中确实不少。”
　　两人走到门口，因为身上还穿着外套，不需要更换衣服，就这么推门走了出去。
　　“具体要做什么需要从长计议，要点就是看起来不能太离谱，最好只有一碗或者一盘，视觉上要夸张但简洁明了，主食必须堆很多……”路翊走路时还在不断地说着自己的看法，不让突然出现的想法跑走。
　　“你又有新想法了。”鲁弗斯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默记着，不由得感慨路翊怎么会有这么多点子。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那有这么一句话。这些都是我在家乡见识过的，我只不过是因地制宜调整了一下而已。”路翊坚持澄清道，不希望鲁弗斯把这些想法都算在自己的头上，这会让他良心不安。
　　“每次你说到家乡的时候，都会让我更加好奇那是个怎样的神奇地方。”
　　“确实很神奇。我有时候都会怀疑，再过上几年，我会不会逐渐开始觉得家乡的事是一场神奇的梦，这里的一切才从始至终都是真的。”
　　鲁弗斯皱了皱眉毛：“你在说什么呢。不管你的家乡还是这里，你出生的地方和你现在生活的地方，两者肯定都是真的。”
　　“……你说的没错。”路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下。
　　两人已经走到了街上，不远处就是餐厅。路翊再次感觉到这条商业街太短、设施太简略了。
　　可惜，除非自己能够学会徒手造楼，否则建设商业街这件事急不来啊……
　　“走吧，去吃饭。”
　　想那么多也没用，还是吃饭重要。
　　路翊和鲁弗斯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晚饭快结束的时候，正好隔着窗户看到了回家的莉蒂希娅和洁拉。本想打招呼的鲁弗斯远远地看到她们拖着身子直奔家门，就差把“疲惫”写在脸上，无奈地笑了一下放弃了。
　　“她们一直接受的都是遵守礼节的教育，从来没活动过身子，第一天训练肯定累坏了。”鲁弗斯一半心疼一半欣慰地说道。
　　“别看劳蕾尔那么有礼貌，训练别人的时候可不会心软。”路翊晃了晃卷起了一圈奶油面的叉子说道。
　　“我知道。对于初学者的训练，当然要严格，才能养成好习惯。尤其是莉蒂希娅和洁拉本身的先天条件不算很有天赋，更需要加倍努力。”鲁弗斯点了点头。
　　路翊送进嘴里的叉子一顿。他总觉得自己又被暗搓搓地说了。
　　不过鲁弗斯并未提起那份路翊完全没有实践下去的锻炼计划。他好像真的只是有感而发才那么说了一句。
　　当天回家的时候，鲁弗斯发现家里静悄悄的，莉蒂希娅和洁拉显然一回家就熟睡过去了。担心点灯会惊扰他们，鲁弗斯摸黑上了二楼，钻进了自己房间里。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鲁弗斯按照一向的生活习惯天刚亮就睁开了眼睛。地下城外的居民区还算不上热闹，这个时间点鸦雀无声。鲁弗斯披了件外套来到旅馆后方的空地热身，等身体开始回暖后脱了外套只剩一件背心锻炼，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出了一身汗的鲁弗斯胡乱抹了一把，去汲水处打了点水抬回家里。他常年出门在外习惯了洗冷水澡，也懒得烧水，于是就这么用毛巾沾着水擦了擦身子，又快速洗了个头就算洗漱完毕。
　　路翊提起过地上会开放公共浴场，就在旅馆旁边。不过由于设施较为复杂，哪怕有在工艺建造方面天赋异禀的矮人族参与工程，目前浴场也还在紧罗密布地加速建造中，等建成后就可以随时洗热水澡了。
　　“哥哥，早上好！”莉蒂希娅看着已经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衬衫的鲁弗斯擦着头发从后厨旁的小门走进来，充满精神地打着招呼，“我就知道你已经起来了。早上你的房间静悄悄的，洁拉猜你还没起来。我说不可能，要是没有特殊情况，哥哥你一定是已经出去锻炼了。”
　　“锻炼……”洁拉喃喃地反复咀嚼着这个单词。
　　虽然知道锻炼肯定会很辛苦，但昨天的强度还是让她和莉蒂希娅累得不轻。而这已经是考虑过洁拉身上有伤，莉蒂希娅年纪还小的情况，手下留情了。
　　不过正是因为辛苦，才能迅速进步。
　　洁拉攥了攥手掌。才刚刚开始训练，她却好像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身上肌肉的酸痛仿佛在间接告诉她正在成长，整个人的站姿都变得自信了许多。
　　莉蒂希娅将装有面包的篮子放在餐桌上，洁拉则端来了盛在杯子里的果汁。
　　“谢谢。”鲁弗斯心情一下子变得明快起来，拉开了餐厅椅子坐下享用早餐。得知莉蒂希娅和洁拉已经吃完了，而且对昨晚自己带回来的曲奇大加赞赏，鲁弗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喝了一口果汁，品尝到了甜甜的葡萄味。
　　“这是……”
　　“这是昨天你带回来的水果捣碎做的果汁！”莉蒂希娅兴冲冲地说道，“是我的主意。我听暗精灵们说了，虽然地下城有饲养一些魔物，但没有产奶的类型，所以这边的牛乳都要去进货。他们除了做饭，没有喝牛奶的习惯，更喜欢喝果汁，所以我想，我们不如也入乡随俗？”
　　鲁弗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莉蒂希娅和洁拉好奇地问起鲁弗斯从哪儿得来的曲奇，与刺槐旅店和杂货店卖的口味都不一样，感觉用料特别足，还有类似葡萄干的甜果干夹在其中。鲁弗斯如实回答，说是从血族那拿来的，两人都不禁捂住了嘴，好奇地询问鲁弗斯血族是什么样的。
　　鲁弗斯思索了一瞬，答道：“很有礼貌，打扮得很得体，做事吃饭都很讲究，像城里的有钱人。但意外的其实很单纯……当然，可能是个例。”
　　“长相呢？和传闻中一样，与人类没有区别，只是皮肤苍白，有尖锐的犬牙？”
　　“嗯，基本就是传说中的那样。昨天接触的是一位男性，眼睛和葡萄一样是紫色的，身高不算高但姿态优雅，感觉会是颇受名媛小姐夫人们喜欢的类型。”鲁弗斯认认真真地回答。
　　“哇，那应该很英俊！”莉蒂希娅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
　　“其实……”
　　其实还好。
　　照理来说，德拉库尔确实有一张非常受欢迎的俊脸。不过昨天在现场时，鲁弗斯却没有怎么关注到对方的样貌。
　　可能是在某人突出的容貌衬托下，没有那么显眼了？
　　鲁弗斯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警惕地补充道：“希娅，你要知道，血族和你的年纪差很多的。”
　　莉蒂希娅有些迷糊：“嗯？我知道啊。我才十四岁，他们都是成百上千岁的老人了。可是为什么要特意提起这个？”
　　“……不、不。没什么。”鲁弗斯连忙否认，专心低头啃面包。
　　洁拉在莉蒂希娅后方走过，忍不住抬手掩着嘴笑了一下。莉蒂希娅小姐虽然对未知的故事充满好奇，但对异性至今为止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心动的意向。只有鲁弗斯少爷才会忍不住担忧这些，像个放不下心的傻哥哥。
　　“鲁弗斯少爷，吃完后就放在桌上吧，我来收拾。您有工作要做，不是吗？”洁拉笑着帮鲁弗斯扯开了话题。
　　可以的话，她也希望莉蒂希娅小姐出嫁的日子晚一点到来。现在这样的日子能再持续得久一点就好了。
　　“对，哥哥现在一个人赚三个人的份，很辛苦的。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莉蒂希娅附和道，“训练初期，劳蕾尔小姐让我和洁拉每隔一天去一次就可以。休息的日子我们就准备在家里做做家务，准备一点过冬吃的腌肉和菜。”
　　这么说鲁弗斯有些不好意思，他感觉自己并未做什么辛苦的工作，只是跟着路翊走来走去，还反而收了不少好处。
　　“这么说起来，鲁弗斯少爷现在是路翊先生的’助理’，也就是贴身侍从、管家一类的职位，对吗？现在已经八点了，不需要去路翊先生那里待命吗？”洁拉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是哦。路翊先生住在地下吗？我还以为，哥哥以后大部分时间会住在他那里呢。”
　　鲁弗斯对莉蒂希娅苦笑了一下：“我也那么问过。不过，路翊他似乎只需要工作上的帮手，并不需要生活助理，没有告诉我他常住的地址。”
　　“好吧，每个人都有些隐私。或许路翊先生是不喜欢别人进入房门的那种类型。”莉蒂希娅耸了耸肩膀。
　　看了一眼时间，鲁弗斯急匆匆地将剩下的面包一扫而空，擦了擦手指后戴上冒险者的防护手套。
　　路翊到现在还没来找他。
　　路翊不来，鲁弗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主动找人，他只好先穿戴整齐四处闲逛一圈。在出门之前他没有忘记带上路翊给他预知的钱，准备去驿站看看是否有合适的马匹。只要钱给的足，哪怕是冒险者自家的爱马，大多也是可以卖的。
　　“早上好，鲁弗斯先生。”
　　路过街角的小吃窗口时，鲁弗斯被叫住了。他转过头去，发现叫住自己的人是曾经在驿站照顾马匹的朱莉女士，以及一位老妇人和揉着眼睛打哈欠的小男孩。
　　“朱莉女士。你怎么在这里工作了？”鲁弗斯惊讶地几步走了过去，见没有人在排队他这才走近，以免自己耽误了对方的生意。
　　“平时经营小吃窗口的，是我和达斯的母亲。这个是我儿子鲍勃。”
　　在朱莉的介绍下，鲁弗斯超老妇人点了点头示意。鲍勃他有印象——这就是昨天路翊说需要家教教导的那个孩子。
　　“达斯和父亲最近忙活着指挥工人建造新的店铺，小吃窗口早上最忙，我就来帮一帮母亲的忙。”朱莉热情地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感谢你的热情，不过食物就不用了，我最近囊中羞涩，而且早上已经吃过面包了……”鲁弗斯直言不讳自己的经济状况，果断拒绝了。
　　“啊呀，冒险者，你这么大的个子，出门可不能饿肚子啊。”朱莉的母亲不赞同地碎碎念着。
　　“不用担心，女士，”鲁弗斯笑着摆摆手，“我不是去冒险。不知道路翊和你们说过没有，从昨天开始，我就作为他的助理为他工作了。冒险者的委托应该不怎么接了。”
　　朱莉知道鲁弗斯和他的两个妹妹搬进了她和丈夫准备好的房子，不过不知道他成了布莱克……不，应该称呼为“路翊先生”的直属属下。
　　“平时你们要怎么找他？”鲁弗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朱莉单手捧着脸，有些苦恼：“你问倒我了。我和丈夫从来没有找到过他，都是他在需要我们的时候出现、吩咐事务的。”
　　朱莉的母亲笑呵呵地说道：“他一定是住在地下很僻静的地方！”
　　鲁弗斯总觉得这不是正确答案。不过既然知道谁也不能在路翊不想出现的时候找到他，鲁弗斯也就放弃了提前到人家家门口候着的想法。
　　得知鲁弗斯要去看马，朱莉女士兴致高昂，立刻摘了围裙说要跟他一起去参谋参谋。
　　有一位专业人士提供意见是好事。鲁弗斯左右环视，确定小吃窗口的生意靠一个人姑且还算照应得过来，便答应了朱莉女士的好意，和她一起去驿站走一趟。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谢邀，美女还在睡美容觉
　　————————————————————————————————————
　　附图是一个锻炼后的鲁弗斯约稿！放在这章正合适！
　　为爱发电做饭还花钱约饭吃的厨子你爱了吗……
　　另外，18，38，72章更新了三位管理者的约稿图哦！形象仅供参考！如画风不喜可关闭不要攻击太太的劳动成果哦～


105 买新马后出发
　　路翊正睡得迷糊，整个人陷在柔软的羽毛被中，房间里安静无声，突然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路翊，这样……你听得到吗？我已经买好了马匹，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去斯佩。”
　　是鲁弗斯的声音……
　　路翊揉了揉眼睛，缓慢地“启动”。
　　“虽然我觉得不应该以祈祷这么虔诚的行为来传递这些，但已经下午了，我找不到你人住在哪，只能这样呼唤你。”
　　路翊睁开眼睛眨了眨，看着虚无的天花板，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唔……已经下午了吗？”
　　在地面上不抱期望地等候回复的鲁弗斯一惊。首先他没想到以祈祷形式进行日常沟通真的能传达到对方那。其次，路翊的声音沙哑中还带着一点黏黏糊糊的感觉，显然是睡到一半被自己吵醒了。
　　鲁弗斯不禁有些内疚。
　　他现在为路翊做事，却反而打断了对方的休息，实在不应该。
　　“抱歉，我打扰你休息了？”
　　“不……的确该起了。我马上过去。”路翊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作息时间。
　　地下城内的生物大多喜欢夜间活动，所以时不时就像个人工监控一样到处观察的路翊也逐渐习惯了晚睡晚起，外加上他本质上不需要睡觉，入眠只是个人兴趣使然，自然也就没有“睡够了就会醒”的说法。
　　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路翊觉得自己可以睡一天。
　　……说不定，光明女神从来不回应任何祈祷，就是因为人家在天上睡觉呢？路翊忍不住在心里揣摩那位女神大人。
　　他刚刚来这个世界，看什么都新奇，思念家乡的种种食物、设施，所以每天忙这忙那。女神大人也许早就厌倦了一切，保不准一睡就睡了八年十年呢。
　　爬起来瞬移到了地上旅馆自己的长期房间中——路翊基本不住在这里，但已经习惯了将此当作瞬移中转站——简单洗漱后，他匆匆裹上外套，前往驿站。
　　鲁弗斯买了两匹公马，此时正在驿站等他。早上他和朱莉女士一起挑选了许久，其中一匹黝黑的来自专门的马贩兼车夫。另一匹是从其他冒险者手里谈下来的。
　　虽然它棕红色的毛欠缺了些光泽，但眼光毒辣的朱莉表示只要好好喂养一段时间，这绝对是匹好马，于是鲁弗斯带着信任以公道的价格将它也带了回来。
　　有了两匹马，拉货的效率大大增加了。不过此行他们是去斯佩办事，不会有太重的东西，鲁弗斯便将棕红色的那匹安置在马棚，将接近黑色的那匹挂上了马具，连上了马车，就等路翊来了。
　　结果一等就是半天。
　　“我来了。你等久了？”路翊远远地就看到鲁弗斯坐在马车前方，脚步匆匆地跑过去。
　　鲁弗斯估摸了一下时间，从路翊回复自己到现在，一共才过了十分钟。
　　“没有，反倒是我，不该贸然吵醒你睡觉。”
　　“这倒是没关系。我要说的是，如果我没吩咐你做什么，其实你不用这么主动一早上就开始干活，拖一拖时间也没事。”路翊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助理干活比雇佣人还努力，他真是惭愧。
　　“也不算一早上了……先上车吧。正好试试这马你满意不满意，”鲁弗斯对路翊的提议避而不谈，笑着说道，“刚才我已经去郊外骑了一圈，是匹好马。就是不知道拉马车怎么样。”
　　路翊见鲁弗斯从前座跳下来要帮自己开马车门，连忙阻止：“一个人坐马车里很无趣，我还是和上次一样，跟你一起坐前面。”
　　鲁弗斯犹豫了一瞬，想到雇主最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返身撑跳回驾驶座，又一把将路翊拉了上来。
　　“你来得好快。昨晚就住在旅馆？”
　　“不，不是，只是在那中转了一下……我的空间魔法很方便，但太过罕见，不能在外人面前使用。”
　　“所以，你的住处到底在哪里？啊，我不是想要打听到具体门牌号的程度，只是好奇在哪块区域。”鲁弗斯问出困扰他许久的疑问后，又补充了一句。
　　“在深处。比目前开放的区域还要深的地方……”路翊语焉不详地含糊答道。
　　马车开始前行，路翊说完检查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匆忙之中忘记了什么东西。虽然可以召唤劳蕾尔他们来送货上门，但说到底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路翊不想因为这些自己能处理好的小事总麻烦他们。
　　外套的口袋里有金币，内侧暗格有回复药剂，皮带上有小匕首……这就是路翊简易的出门行李了。
　　当一个不需要随身携带大法杖的魔法师真爽！
　　“地下城一共有几层？深处是什么样子的？”鲁弗斯忍不住好奇地追问。
　　“好问题。具体我也不知道……”路翊只好实事求是地回答。
　　想到地下城代行者也只是神灵麾下侍奉的人员之一，鲁弗斯没想太多，转而说起今天的行程安排。
　　他们两个现在对于进食和睡眠都是非必要状态，赶路过程中可以为了节省时间跳过这一环节，直奔斯佩。
　　考虑到路翊曾拜访过佩尔西小镇的冒险者工会，且成功给克拉拉留下了深刻的外貌印象，为了避免解释“你不是失踪快一年了吗”类似的问题，路翊和鲁弗斯决定换一个城市办理冒险者注册手续。
　　“克拉拉女士时不时也会约上罗文娜来地下城享用美食。其实迟早会被发现，解释起来倒不麻烦，但我还是想先把冒险者徽章拿到再说。”
　　路翊是这么说的。
　　在不吃不喝不眠的一天后，两人到达了哈斯顿城。
　　新马上任第一天就累了个够呛，但它确实素质过硬，被牵到了马棚中才流露出疲态，大口吃起饲料来。
　　鲁弗斯和路翊在旅馆中稍作休整。
　　由于鲁弗斯质朴又方便行动的打扮完全是冒险者的标配，身后留着一头长发抱着胳膊的路翊则看似悠闲，没有拿任何行李和武器，旅馆柜台内的工作人员理所当然地将两人的身份定义为主从，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放置了一大床一小床的双人房间。
　　反正马上就要出发去做入会任务，路翊和鲁弗斯也就没纠正对方，拿着钥匙上楼去了。
　　来到房间内鲁弗斯这才摘下兜帽。他以前经常来哈斯顿城，虽说“鲁弗斯”这个身份已死，尸体都还在世上，但毕竟他的外貌与以前一模一样，招摇过市可不是明智的决定。
　　“距离当初王都的那场闹剧已经过去了一周，也不知道消息还有多久才会传过来？发生了离奇的连环命案，庆典还会照常举行吗？”拉开椅子坐下的路翊忍不住嘀咕道。
　　鲁弗斯习惯性地先来到窗边拉开窗帘朝外张望了一圈。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这是撤退的途径之一。
　　“路上就要一个月，哪怕用鸽子传信也缩减不了太多时间。我估计要十月底这里的人才会听到风声。除非……有其他人也会你那种魔法，特意来北方传消息。”
　　鲁弗斯说完放下了窗帘，只留了一条缝隙，让黄昏的日光洒在地板上，继续道：“可传消息过来做什么呢？犯人已经畏罪自杀了，对王都的那群家伙而言，应该是足够的交代。”
　　“说不定那个家族里的小辈早就盼着那个恋童癖老头去死了。”路翊耸了耸肩膀，转过身子换了个和椅子相反方向的坐姿，随意地抱着椅背把下巴搁在上面，双腿坐没坐相地岔着，相当懒散。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想要好处的时候把小希娅作为远房亲戚的孩子卖掉？出了大事后想撇清关系？王都的那群人可不是傻子……”路翊在椅背上敲了敲手指。
　　“奥琳朵他们不会这么轻松就蒙混过去的。搞不好，她儿子瑞德这次的封爵仪式都会受到影响——毕竟，现在已经不是战争年代了，北方封地的重要性早就不那么高了。”
　　鲁弗斯对此表示赞同：“确实。克劳福德家以前就是因为出众的武力，靠对抗外族得到国王的封赏。可早就不知道多少代以前，他们就已经将当初的事忘光了，掌握的剑术都只是漂亮的空架子。”
　　路翊笑了：“所以你就放心吧，对于斯佩高位的人来说，根本不需要卖克劳福德家的面子。他们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鲁弗斯走到路翊身边，拿起桌上的水壶和倒扣的杯子倒了两杯清水。先自己抿了一口确认没有问题，才递给路翊另一杯。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吧？这世界上没几个认识我的人，在旅馆的水壶里下毒的可能性很小……而且，退一万步说，我就算死了也只会回到地下城再生。”路翊一脸无可奈何地接过了杯子喝了一大口。
　　“不能因为可以复活就轻视生命。虽然你说的轻松，但痛觉还在。中毒死的家伙我见过，嘴和鼻子都会止不住地流黑色的血，身体抽痛得蜷成一团……”
　　路翊听得胃部幻痛，连忙抬手制止了鲁弗斯的转述。那估计是他以前某次冒险者任务中途遇到的倒霉鬼，中了魔物的慢性毒后没有太重视，拖到了死亡才后悔不及。
　　“对了，我当初的死相怎么样？没有失态吧？自己看不到，所以有点好奇。”路翊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盯着鲁弗斯发问。他的语气很轻快，试图以此中和一下有关死亡这个话题的严肃性。
　　面对这个诡异的问题，鲁弗斯竟然没有无语，反而认真地捏着下巴思考回忆起来。
　　“当时我的心情很杂，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所以记忆都变得混乱了，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似的，”鲁弗斯认真地阐述，“但我十分确定，你的样子很平和，甚至感觉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
　　“……那在发现我们尸体的人眼里，一定是个非常诡异的画面。”路翊抽了抽嘴角。
　　鲁弗斯继续说道：“……真的很难用言语描述当时的感受。一方面是亲自杀掉认识的人，内心很痛苦。另一方面，在绝望的时候你突然出现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在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你就像神灵一样从天而降带来了希望和转机。”
　　“我只是打个比方，没有别的意思，希望神灵不要介意。”鲁弗斯连忙摆手补充道。
　　“……”
　　路翊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把背弓起来了一点点。
　　鲁弗斯看他的杯子空了，主动从路翊手里拿走，又给他倒了一杯塞了回去。
　　路翊哈哈一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假设，万一，可能……说不定我真的是呢？”
　　说完他用眼角悄悄观察鲁弗斯的反应。
　　鲁弗斯完全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震惊，只是忍不住小幅度左右眼神飘逸，不太赞成地回应道：“我知道神灵很信任你没错……但你确定开这种玩笑祂不会生气吗？”
　　路翊抿了抿嘴唇，说不出是有些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他又咕嘟咕嘟喝下半杯水，小幅度地弯弯嘴角：“……没事。这里离地下城很远，没祈祷的话嘀咕两句祂听不到。”
　　“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去冒险者工会走一趟。希望能抽到个简单好做的入会任务。”
　　鲁弗斯的红发过于惹眼，在冒险者群体中有一定知名度，路翊决定自己去走一趟。
　　“那我去餐厅等你。”鲁弗斯立刻接道。
　　“好啊。我想试试以前没尝试过的，一起去过的这次就先略过。到了后你先随便点，我很快就过去。毕竟只是基础信息登记外加领取任务，很快的……年初我刚刚经历过一次。”
　　在这个没有手机和邮件的年代，可以依靠祈祷的途径发“语音信息”，真是一件方便的事。
　　不过，“神灵和信徒靠祈祷和神谕交流晚饭在哪家餐厅吃”这件事传出去，估计三岁小孩都会被笑掉大牙吧……
　　【作家想说的话：】
　　套上亲妈滤镜后看路翊宝贝干什么都很可爱
　　看鲁弗斯干什么都男友力好高……
　　话说我今天就调休上班了，还没有开工红包！不知道周一能不能更出来（因为周一的份一般是周日写好的可是明天要上班啊啊……）


106 海鲜餐厅共进晚餐
　　哈斯顿城的冒险者协会在城市外圈，是一个相对不起眼的独栋建筑，墙面有些斑驳，门槛已经被来来往往的旅者磕掉了漆。
　　路翊猜想因为许多任务需要带回魔物的尸体或产物，冒险者们风尘仆仆，很容易弄脏周围的环境带来不好的气味，所以才建立在前后都没有居民区的地方。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去，走进冒险者协会的时候路翊看到进出冒险者协会大门的人数不少，行色匆匆，显然是想早点办完事去旅馆落脚或者再度启程。
　　进门后有数个柜台，每个柜台后都穿着统一服装的接待员男士女士，比起佩尔西镇几乎永远只有两个人轮班看起来专业很多。
　　路翊随便找了个人少的柜台登记了信息，领取了入会任务。
　　等待流程的过程中路翊竖起耳朵听冒险者们交谈，大部分人都在和同伴倒苦水、谈论旅途中的种种，零星有那么几个提起了地下城，关注点不再是地下的魔物和道路本身，而是在异种族与美食上。
　　路翊对此很满意。
　　毕竟地下再危险复杂，也不是无穷无尽开放下去的。等冒险者们“攻略”到底发现没什么危险后，很快就会忘记它。
　　但美食不会。
　　可惜现在还不知道斯佩人对异种族的接受度，最重要的，也不知道教会对地下城生物到底持什么态度，否则路翊很想把分店和小吃摊开到城市里来。
　　离开冒险者协会，路翊收到了鲁弗斯的联络。对方就在中城的一家主营海鲜的餐厅，路翊之前吃过几次类似的小店，感觉不错。地下城水产品几乎为零，虽然路翊对海鲜没有格外钟爱，时间长了总还是会有些想念的。
　　路翊到的时候鲁弗斯已经落座，隔着窗户在角落的桌子后朝他挥了挥手，那是个风景不错也很适合谈天的好位置。
　　鲁弗斯已经先点了一些菜，把菜单推给路翊再看看以作补充。
　　路翊瞥了一眼单子：双人份海鲜杂烩饭、迷迭香风味洋芋蛋饼、青口贝奶油汤配蒜香面包，黄油菌菇酱焗海螺肉、白兰地风味鱼排……还有坚果蜂蜜酸奶、巧克力奶油手指泡芙、以及焦糖布蕾。
　　“该不会……甜品都是给我点的？”路翊惊讶道。他记得鲁弗斯对甜品都是浅尝即止的。
　　鲁弗斯点了点头：“要是不合你口味就取消，甜品都是最后才上的。抱歉，我是不是点太多了？明明花的是你的钱。”
　　“不，不会。对吃饭我还是很舍得的。”路翊期待地笑了笑。
　　而且有人提前点好爱吃的东西，从精神和物理上都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很快奶油汤和装在小篮子里的新鲜出炉面包片就端了上来，路翊和鲁弗斯两人分了一碗，用边缘酥脆内里香软的面包蘸着散发着浓厚香气的浓稠汤汁垫了个肚子。
　　半碗汤还没下肚，焗海螺就上来了。路翊很庆幸面包还没完全吃完。
　　“可惜进货渠道有限，我们又没有冷链……”路翊遗憾地感叹了一句，将蘸满菌菇酱和黄油的螺肉片用叉子从手掌心大的壳中叉了出来，送入嘴里。
　　虽然路上经过了些日子，但螺肉依旧弹牙，可能不如直接打捞上来的那么鲜甜，但胜在有丰富口味的酱汁，总之尝不出任何异味。
　　“我都有点想去一趟海边吃刚打捞上来的了。”路翊吞下后忍不住说道。
　　“好，我护送你去。路我认识。”鲁弗斯立刻答道。
　　“暂时没时间，很快就要去北方了不是吗？而且保不准克劳福德家那几个人什么时候返程回来，毕竟冒险者大多来自斯佩，在地下城附近来来往往，消息流通得很快……我会担心小希娅和洁拉的安危。”
　　“说的也是。洁拉想要复仇，但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如果我们在，她或许会冷静些，最差至少也会带上我们。”鲁弗斯低声说道。
　　路翊用面包片蘸了蘸海螺壳里溢出的黄油菌菇酱汁送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唔……确实……说起来，你很关心她。”
　　鲁弗斯已经把面前的面包一扫而空，专心地咀嚼着螺片。听路翊这么说，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理所当然道：“当然，虽然我和她的关系没有希娅和她那么亲密，一开始也有过些忌惮，但这么多年下来，怎么说也能算是家人了。”
　　“我不是指那方面。”路翊无奈地嘀咕了一句。
　　“两位，迷迭香洋芋蛋饼来喽。你们的主食很快就送上！”系着围裙的服务生热情地大步走来，端上了一个铁质的浅碗。
　　路翊还以为洋芋蛋饼是什么新奇的菜，仔细一看，其实就是土豆泥上盖着两枚太阳蛋，和焗化了的芝士融合得严丝合缝。
　　“那是什么意思？”鲁弗斯的目光还停在路翊身上，没有看向新端上来的餐点，“因为她发生了那样不好的经历？这也没错。你当时也看起来很气愤，主动帮了她许多不是吗？”
　　路翊叹了口气，认为挑起这个话题的自己过于不明智。
　　他用勺子沿着铁碗的边缘挖了下去，细腻的土豆泥和拉丝的芝士混合着薄薄的蛋白被“连根拔起”，散发出了肉眼可见的浓浓热气，以及混杂着迷迭香和些许番茄酸甜的气味。
　　路翊小心地吹了几口，意识到这口热滚滚的食物一时半会儿吃不进嘴，舌头怕烫的他只好无奈地把勺子先放在了盘中，抬头对鲁弗斯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们既然年纪相差不多，又可以说是从小就熟识了，现在既然已经不是主仆关系，难道你就没有过别的想法吗？她很漂亮，也符合你的择偶标准。况且这样一来希娅一定会很高兴的。”
　　鲁弗斯震惊地呆愣了一会儿，随即快速地摇头摆手，连餐具都忘了拿起来：“怎么可能呢？对我来说她已经是家人了！我一点都没想过那方面的事！”
　　他的音量提高，引起了不远处其他客人和服务员的注意。鲁弗斯连忙噤声，抬手拉了拉兜帽。
　　“我就那么一说，别这么激动嘛。我只是在等菜途中随便找点话题。”路翊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苦笑着打着圆场。
　　“这是很重要的事，可不能引起误会。”鲁弗斯低声强调了一句。
　　说完了他思考了几秒，又补充道：“而且你说的择偶标准是什么？是指当初在地下三层露营时被问起来时的发言？”
　　“对啊。”
　　洋芋蛋饼终于可以入口了，路翊又吹了两口，试探性地用舌尖碰了碰后终于张口含住了勺子。绵密的土豆泥、软嫩的鸡蛋以及夹在中间酸甜开胃的番茄沙司让他忍不住咽下后很快又挖了一勺，满足地舔了舔嘴唇。
　　鲁弗斯非常认真地纠正道：“我记得我明明说的不止那个。我一开始说的明明是有趣、能说会道的人。后来那是……那是西蒙他们非要往外貌条件上扯，我才补充的。”
　　“好了好了，我懂。你吃啊。”路翊用勺子指了指洋芋蛋饼的小铁碗，现在在距离自己近的那边已经出现了两个大坑。
　　鲁弗斯脸上露出了一股无力感：“还不是因为你误会……这是很严肃的事，我当然要澄清。”
　　“也是，对你来说，这是一件很重要严肃的事。这样很好，大部分人都喜欢你这样对待感情认真的男人，”路翊用开玩笑的语气打趣道，“所以洁拉不符合你的第一条择偶要求是吗？”
　　“她比我性格沉闷，我和她两个人相处时，除了希娅外其实没什么话题可聊。我绝对不是说她无趣，但就是……感觉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意思。”鲁弗斯分析道。
　　解释清楚了这一点，鲁弗斯终于开始拿起勺子挖同一碗里的洋芋蛋饼吃了起来。
　　“对了……唔，”鲁弗斯说话时总是会把嘴里的东西先好好地吞下去再开口，“你刚才说，这样一来希娅一定会高兴，这难道是她悄悄告诉你的？不然你怎么会有这么令人惊奇的想法？”
　　路翊挑了挑眉毛：“这很难想到吗？我只是根据你们的关系和经历，代入了小希娅的心情。也许现在已经没有了，但我打包票，她一定在长大途中的某个阶段这么想过。”
　　鲁弗斯的神情短暂地因为美味的土豆泥变得舒展，随即又皱起了眉毛：“……好吧。你真的很擅长这些。相比之下，我这个做亲哥哥的有时候太迟钝了，搞不懂妹妹心底在想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但你这个哥哥是唯一的，不信你问希娅，要不要换我当她哥哥？她一定会礼貌地拒绝。”路翊放下了勺子，把剩下的大半碗都留给了鲁弗斯。他的胃口没有那么大，担心等下肚子没空余享用鲁弗斯特意点给自己的甜品。
　　“总之你放心吧。我目前没有喜欢的对象也不想成家，时间和精力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你，绝不会耽误半点工作。”鲁弗斯确认路翊不吃了后，三两口把剩余的洋芋蛋饼全都轻松吃了下去。正好这时候主食和鱼排一起来了。
　　路翊对鲁弗斯走歪的重点和令人浮想联翩的遣词用句，一阵无奈。
　　“而且……”
　　鲁弗斯瞥了一眼放下盘子和小锅离开的服务生的背影，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我现在这句身体，没有生育的能力，也没办法变老，只能到时候直接向神灵求死，对吧？我觉得这对任何女性来说都太不公平了——她无法有后代，伴侣也不会随着她一起慢慢变老，甚至不能算是真正的人类……所以我想还是不要组建家庭比较好。”
　　“真的爱你的人不会介意那些的。”
　　“可我会介意。”
　　路翊笑了笑。以鲁弗斯的责任感，确实会为对方想这么多。
　　他一边动手切了一块烤鱼。金黄色的鱼肉下面铺垫有洋葱、土豆片和胡萝卜片，早已变得软烂，散发着一股白葡萄酒、胡椒和柠檬汁混合的气味。
　　“那照你这么说，小希娅以后也生不了孩子。这么说她也不能组建家庭了？”
　　鲁弗斯的表情立刻晴转多云，纠结得皱成一团，半晌才拧巴地迟疑道：“……如果对方真的爱她的话，就不会在意这些。”
　　路翊忍不住被他苦大仇深的语气逗得笑了起来。看来眼前的家伙是一位驰名双标人士。
　　“唔……味道不错，鱼肉很嫩，就是柠檬汁是不是太多了点？确实清爽没错……”路翊品味着嘴里的鱼肉，敏锐地在调料中尝到了一点点腥味，不过可以接受。比起在奥克族吃的无调味版烤河鱼和腥气熏天鱼干，这点味道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没办法，这是海鲈鱼，捕捞上来最好两天内食用。这里距离海边还是太远了，幸亏现在是秋天。夏季很多海产品都会在半路变质发臭，菜单会缩减很多内容。”鲁弗斯去过海边，所以对这方面的信息颇为了解。
　　“可惜没有冷链……如果有制冰机就好了。可惜，我理科真的学得不怎么好……”路翊可惜地小声嘀咕道，“但凡来的是个理科学霸，这会儿可能都能发电、做肥皂了……”
　　鲁弗斯正吃着海鲜饭，听到路翊充满陌生单词的自言自语，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是你家乡的话吗？”
　　“对，总之就是可以生产出冰的设施。”路翊含糊地简略道。
　　鲁弗斯贴心地用一旁的空碗帮路翊盛好了一晚热气腾腾的海鲜饭。他似乎看出来路翊怕烫了。虽然在某些方面较为迟钝，但在部分小事上却非常细心。
　　“助理还负责这个？”路翊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家店的用料挺足，光是瞥一眼就能看到鱿鱼、虾、贻贝、文蛤等物，佐料有白洋葱、番茄、红椒、欧芹……最重要的是米饭确实是金灿灿的黄色。
　　这里有番红花？还是用了别的香料？
　　路翊在杂货店没有见到过类似番红花的调料。除了番红花也有别的香料可以给米饭着色，比如番茄和辣粉，但它们没有番红花那种独特的香气。
　　哪儿买到的？我也想进货……路翊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要是直接去找老板和后厨问，他担心自己会被当作竞争对手揍出去。
　　“生产出冰的设施？意思是不从冰原上挖，也不需要在深冬保存起来，也可以获得冰块？”鲁弗斯还沉浸在刚才的疑问中。
　　“差不多。”
　　“……设施里住了很多冰魔法师和掌握冰魔法的魔物？”鲁弗斯发挥了他的最大想象。
　　“鉴于我的能力有限，说不定这真的是最佳解决方案了。”路翊无奈地说道。
　　【作家想说的话：】
　　都怪调休！写不完一顿饭啊！海鲜烩饭还没写完啊啊
　　上了三天班，但周一！（原地打了一套拳）
　　周五周六还要去出差，回来半夜！第二天还要写报告，第二周讲ppt，四舍五入从1月28号连轴转到2月10号谁懂


107 同屋休息一晚（但两张床）
　　路翊有些遗憾：“但别说一个设施了，到现在为止，我连一位使用冰魔法的法师都没遇到过。”
　　“确实稀少。他们大部分都是圣族后代，历代侍奉雪山女神，不与外界接触。”
　　路翊挖了一勺海鲜饭，不太理解地嘀咕道：“冰魔法师在满山大雪的北方能发挥能力的场合反倒不多，如果是我，一定想办法去南方发展副业。”
　　鲁弗斯无奈道：“我想虔诚的信徒们是想不到要发展什么副业的。”
　　色泽金黄的海鲜饭就在面前，两人终于暂停了闲聊，专心品尝。
　　哈斯顿当地的做法会加入一些碎番茄和柠檬汁，路翊不知道这种微酸的口感是否是为了掩盖运送几天过来的海产品不那么新鲜的做法，不过至少成品的效果确实不错，相当开胃，不会吃两口就腻，反而越吃越停不下勺子。
　　在原本的世界，路翊只钟爱粒粒分明偏干的炒饭。来了这里后尝过这种湿哒哒黏糊糊的烩饭后，他觉得两种都不错，果然人还是需要多尝试新事物，说不定就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擦了擦嘴角的红色番茄沙司，路翊放下了勺子。再吃下去他就塞不进餐后甜品了。
　　借此机会，路翊在等待甜品的时间里看着对面的鲁弗斯进食，顺便和他抱怨了一番那段日子在奥克族吃的非人待遇食物。
　　在野外最次也有干面包吃，因为以前听说过吃了生肉后莫名其妙感染恶疾死去的示例，除非不得已，没有冒险者会去生啃魔兽。还有放了一段时间的腥鱼，与其吃那个，大部分人会选择找坚果野草果腹，起码不会闹肚子。
　　随后送上的甜品焦糖布蕾和手指泡芙都是单人份的，路翊确认鲁弗斯不需要再加一份后才把盘子端到了自己这一边。
　　大约十公分的长条形泡芙上面浇上了已经凝固的人巧克力酱，没有其他装饰，模样比较朴实，咬一口就能吃到充得饱满的奶油馅。
　　用料是实打实的，唯一的缺点是对路翊这个甜食爱好者来说都有些甜腻过头了。好在尺寸不大，但两口就可以解决。
　　“不好吃吗？”鲁弗斯敏锐地察觉到路翊的表情和平时吃甜品的样子有些许不同。
　　“倒也不至于，只是太甜了，被腻到了。”路翊悄悄舔了舔嘴唇和牙齿，确保自己说话的时候嘴上不会有残留的奶油和巧克力。
　　“甜品不就要甜吗？”鲁弗斯不解道。
　　“不，在我的家乡，对甜品的最高称赞应该是‘不甜’。”在鲁弗斯的疑惑不解中，路翊又笑着拿起了焦糖布蕾品尝。
　　焦糖也是甜的，但布丁液内没有加太多糖，一起吃下去的时候中和得正好。而且店家在下面添加了略微苦涩的甜酒，让风味更浓厚了。
　　最后上的是坚果蜂蜜酸奶，一人一份，小碗也就和巴掌一般大，作为收尾正好。这是一份比较有当地特色的美食，用的不是牛奶，而是山羊奶，奶味绵密，比路翊印象中的酸奶厚重许多，再加上浓稠的蜂蜜和核桃杏仁碎，与其说是饮品，路翊感觉自己更像是在喝甜粥。
　　鲁弗斯吃饱了，路翊则是彻底吃撑了。他隐约想着或许让鲁弗斯点甜品不是个好主意，对方是好心想多让自己品尝几种，但这样下去每次饭后自己大概都要难受好几个小时。
　　“对了。刚才忘了问，入会任务是什么？”
　　在路翊招呼服务员来结账时，鲁弗斯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
　　“一只魔狼的完整尸体。不算难吧？”路翊耸了耸肩膀。
　　要求完整尸体方便冒险者协会检验是否在发布任务后目标才死亡，测验者去市场上买货，或者干脆只买一部分尸体滥竽充数。当然，朋友出手帮忙这件事协会检测不到，也懒得查得细到那个份儿上。反正除了可以接任务外，成为冒险者也没什么额外的福利。
　　“嗯，不难。哈斯顿南城门出去后往东南方的郊外走，大概半天的车途就可以到达一片小山区域，那里夜晚会有魔狼。幸好现在还是秋天，它们还没有冬眠。”
　　付了晚饭钱后，路翊和鲁弗斯回到了旅馆。他们的计划本来是稍作休息后就出发去做任务，赶个夜路，兴许可以在当晚就找到魔狼。
　　不过他们不累，新买的马却是因为赶了一整个的路疲惫了，路翊去马棚看了一圈，决定还是休息一晚，明早启程。
　　回到房间，路翊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和鲁弗斯开了一间房。
　　他看了看自己的床，又看了看不远处鲁弗斯那张在他的身高下衬托得格外小的，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换一下。
　　路翊解下披风挂到立式衣架上，听到脑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本以为鲁弗斯也只是在脱外套，结果他转过身子却看到对方的套头衬衫抽带都解开了，还未等路翊反应过来，鲁弗斯已经麻利地两手一拽将上衣脱了下来。
　　路翊一时间呆住了。
　　将衬衫扔在床上，只穿着背心的鲁弗斯转过头和路翊对视：“……嗯？怎么了？”
　　路翊“呃”了一声：“很热吗？怎么突然开始脱衣服了。”
　　鲁弗斯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个季节不至于觉得热，我只是准备去澡堂洗澡。”
　　“哦、哦……”
　　似曾相识的剧情……路翊隐约回忆起了什么：鲁弗斯习惯在城里住宿的晚上去公共浴场冲澡。至于别的……他当然不会觉得在同性面前脱衣服有任何不妥，上次他还邀请自己一起去呢！
　　“你要不……”
　　鲁弗斯把衣服放好后，又看向路翊好像要说什么，就当路翊以为自己又要收到邀请，有些纠结这次要不要接受的时候，他的话头却只住了。
　　他支支吾吾地看着路翊的脸纠结了一会儿，神色为难地接下去道：“可能确实去公共浴场会很麻烦。要我帮你去前台工作人员安排单独烧些热水搬来吗？”
　　“没关系，不用这么麻烦。你去洗你的就好，不用管我。”路翊摆摆手，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鲁弗斯似乎对自己和“布莱克”的态度也有些双标……
　　鲁弗斯听了后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总之挠了挠头发就离开了房间。
　　路翊小小地呼出一口气。
　　没想到还有旅馆住宿这一环节，路翊出来得匆忙，除了钱和匕首什么都没拿上。不过他瞥见鲁弗斯摊在不远处的行李里毛巾等必备物品都有，不由得感叹还是对方旅行经验更充分。
　　不过当然那里不会有他的睡衣。
　　到头来还是要麻烦一趟劳蕾尔……路翊愧疚地看了一眼外面，好在夜色刚刚降临不久，正是暗精灵活跃的时间段，他决定快速召唤劳蕾尔来送一下自己的长袖长裤睡衣，以及羽毛拖鞋。
　　劳蕾尔每次响应的速度都很快。正因如此路翊委托她处理私人事宜时才格外过意不去。不过劳蕾尔本人却将此视为荣誉，巴不得总是被路翊传唤。
　　很快，劳蕾尔就在路翊的允许下去了一趟他在地下二层装样子用的树屋，在那的橱柜找到了备用睡衣套装，带来了路翊身边。
　　她现身后先是一如既往地行礼，随后环顾四周，惊讶地看到了鲁弗斯的脱下的外衣物和行李。
　　“路翊大人，您没有带够金币出门吗？我可以替您再取一些的。”劳蕾尔急切道。
　　神灵大人竟然和人挤在一个房间里，这说出去可是他们这些子民失职了。
　　“这没什么。之前用暗精灵身份和鲁弗斯去第三层时，我们还睡了一个帐篷呢。”路翊犹豫了一下，随口说着摆了摆手。
　　“可是那是为了伪装身份，又有环境因素。现在您明明可以……”
　　劳蕾尔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惊觉了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睛，抱歉地继续道：“我懂了。我多说了话，请您不要介意。”
　　路翊：“……懂什么了？”
　　劳蕾尔迅速地恢复成了以往的姿态和神情，仿佛刚才大吃一惊的表情只是幻觉，微笑道：“路翊大人和传说中的神灵以及消失的前代神灵们不同，是位很像人类的神灵。虽然贵为神灵但您却想要进一步亲近人类，这份心情我完全理解。”
　　我本来就是人……除了这一点以外大体来说确实没错，但怎么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劲？路翊微微蹙眉，不知道是否该反驳，又该反驳哪一点。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有需要的时候再呼唤我。暗精灵一族随时为您待命。”劳蕾尔又优雅地拎起裙摆低头示意后消失在了原地。
　　路翊总觉得她在“暗精灵”这个单词上加重了音，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暗中和德拉库尔他们较劲。
　　快速脱下腿上放匕首的皮质腿环、裤子还有系扣上衣，路翊换上了舒适的米白色蛛丝睡衣，觉得舒服多了。
　　这个世界的贵族男性习惯穿长睡袍，有些地方更是男女同款。路翊去城里购买参考服装给暗精灵一族时特意询问过大部分人的喜好，才得知大部分平民男性不会特意买睡衣，一般的搭配就是下半身短裤，上半身背心或者裸着。
　　于是路翊买回了长款睡袍参考制作了蛛丝版本，成品出来后的初期他尝试穿过，但路翊很快就发现自己不太老实的睡姿会导致睡到一半时睡袍被卷起来，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碍事到影响睡眠质量。
　　于是那之后他还是参考了早就被卖掉的珊瑚绒睡衣套装，让暗精灵把垂坠感强手感柔软的高级睡袍改良为了上下两件的版本。
　　穿衣打扮很多时候能影响一个人的心境。穿上了睡衣，路翊便开始感到本应不存在的睡意逐渐涌了上来，他不禁在心里乐呵，这属于是给自己培养出心理暗示和条件反射了。
　　路翊随手扎了个头发，从鲁弗斯准备好的洗漱用品袋中取出自己的那份牙刷和毛巾，去同层的盥洗室简单洗漱了一番，回到卧室坐在床边熟练地摘耳饰。
　　这个世界魔法师风格的首饰都有些浮夸，不过搭配上衣服倒也不奇怪。路翊以前在地球也有耳洞，但从来没戴过这么大的饰品，发现睡觉硌得慌后才开始习惯睡前摘醒后戴这件事……不戴的话，由于这具身体受伤和恢复的速度很快，几天后就开始愈合。
　　为了不三天两头给自己来两针，路翊还是决定将这个习惯保持下去。
　　鲁弗斯敲门得到应答进屋时，看到的正是穿着睡衣的路翊坐在床边侧着脑袋摘耳环的场景。
　　“……”
　　因为和他离开前形象有了变化，路翊还扎起了和以往束在脑后不同的高马尾发型，鲁弗斯一时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眼神乱飘了一瞬。
　　“你洗完了？太快了吧……”路翊随口说道，一转头看到鲁弗斯头发湿漉漉的，脖子上还有没完全擦干的水珠滑进宽松背心的领口，一时间也开始眼神乱飘，最终落在了房间挂着烛台的那面墙上。
　　鲁弗斯把甩搭在肩上的毛巾拿了下来，一边抬起胳膊胡乱又揉擦着头发，一边反手关门：“也没弄脏哪里，只是洗个头，冲个凉。今天澡堂里人很多，抢个位置都难，你不去是正确的选择……要睡觉了，怎么把头发扎起来了？之前看到的扎发，好像和这个不太一样。”
　　路翊“嗯？”了一声，没想到鲁弗斯的关注点是那个：“因为刚才去公共盥洗室洗脸刷牙，很碍事。我其实经常扎起来，只是具体高度取决于我当时的手感，没想到你在这种方面这么细节？”
　　“给人感觉不太一样。”鲁弗斯含糊地说了一句，又埋头擦起头发来。
　　【作家想说的话：】
　　明天后天都要出差，所以周六更不了了……周六还要出差愤怒得我开始打一套太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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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弗斯：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放（看到白衣高马尾美女坐在床上不好意思）
　　路翊：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放（你背心露沟了！！）


108 失眠后再出发
　　给人感觉不太一样……好含糊地说法。路翊愣了愣，原本大大方方的姿态都变得有些不自然，伸手去碰了碰头发，抽开了系带大概整理了一下，钻进被子里。
　　“要睡了吗？我帮你关灯。”鲁弗斯立刻说道。
　　“不，没关系。”路翊不需要灯光也能看清房间内的一切，所以开不开灯对他来说只是个氛围上的区别。但是关了灯鲁弗斯行动就不方便了，所以还是开着为好。
　　道了声晚安，路翊火速钻进了被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感到一阵浑身不自在的尴尬。之前作为“斐”的时候和鲁弗斯睡在一个帐篷里都没有这么尴尬，也就一开始有些失眠，后来逐渐就习惯了。
　　可能当时他已经逐渐适应了一个新身份，现在的路翊几种身份叠加在一起，一想到自己和鲁弗斯已经很熟了，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鲁弗斯“哦”了一声，加快了擦头发的速度，显然是不想打扰路翊休息。
　　他短暂地疑惑了一瞬路翊的睡衣是从哪里来的，但很快就想到了答案，于是没有出声询问已经上床侧躺着闭上眼睛的路翊，只在心里感慨召唤地下城生灵这项技能的方便之处。
　　鲁弗斯头发半干就停了手，三两下脱了外裤挂在椅背上，穿着轻便的背心和短裤走去熄了灯。
　　躺在床上的路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瞄向鲁弗斯的方向。
　　鲁弗斯的短裤过于宽大，其实搁在现代是穿去沙滩度假都不奇怪的程度，不过在这个世界只能算作贴身衣物。路翊看了一眼从裤管里露出来的一截白皙的大腿肌肉，又瞥到因为腰头抽绳系得很松，所以松松垮垮的短裤挂在胯上一截，随着鲁弗斯抬手的动作露出后腰的两个窝……
　　而且转过身来后，路翊瞄到短裤正面轻薄的面料明显地凸起来一块儿，形状并不明显，只是男性正常状态下的自然轮廓而已。
　　路翊迅速心虚地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
　　不应当啊！在现代互联网上什么没见过？况且，在地下城一层刚开始营业的时候，路翊自认为已经看完了十年内该看和不该看的各种各样的裸男。
　　他忍不住在内心哀叹了一声……大概因为鲁弗斯是熟人才会这样吧？
　　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声后，鲁弗斯已经钻进了被窝中。他可能以为安静无声的路翊已经睡过去了，所以动作特意放得很轻。
　　虽然没有困意，但处于黑暗中，也不像路翊变得听觉灵敏，鲁弗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也是他多年旅行锻炼出来的能力之一。别说在这样舒服的床上，哪怕在荒郊野岭，必须要休息的时候他总是能很快入睡。
　　另一张床上的路翊在宽敞的床上翻来覆去，时隔已久失眠了。
　　说起来上次失眠也是因为鲁弗斯睡在一边。那时候单纯因为离得太近，人的体温影响到了习惯独眠的路翊。但至少那是在冒险途中，彼此都还穿着几层布料，方便随时起来接替轮班。
　　路翊一闭眼，眼前就是大腿、腰窝等人体部位的轮番攻击。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阵子后独自转身，面对窗户的那一边侧躺，思考着到底是自己的思想龌龊，还是由于异世界没有手机电脑、也没有小电影和杂志，导致他的某个点变低了，看一眼能影响这么久。
　　不对，杂志真的有。这好像是这个世界男性除了去逛花街外的唯一性消遣，而且价格低廉。路翊曾经在“偷看”地下城内的冒险者半夜闲聊时瞧见过，杂志上都是小故事和画像，好像还有什么“熟女特辑”、“金发爱好者”、“高跟鞋专题”之类的板块。
　　其实画像的画功还算不错，但随便看了一眼那些故事，路翊只能说异世界的人太淳朴。在现代，这只能勉强定义为轻色情。
　　至于“小电影”，路翊认为自己一个地下城神灵，起码的道德感还是要有的，再怎么说也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去看自家子民的隐私现场。
　　退一万步说，暗精灵们几乎没有什么性欲，至今也没内部消化出过一对儿情侣。幽灵们根本就没有这种思维和需求，大部分连物理条件都达不到。第四层的三个种族倒是有可能……但路翊对矮人族和地侏的那方面情况有着强烈的抗拒心理，甚至不太想去幻想一下，总觉得那场景有点奇怪。
　　血族倒是还可以。毕竟都是俊男美女，而且他们大多忠于欲望……
　　等下，不能真的开始思考偷听自家子民墙角这种事。到时候可没脸面对他们了。路翊连忙在内心踩了一脚刹车。
　　而且他很怀疑德拉库尔这孩子虽然是个空有一把年纪的帅哥，但大概率还是处男。
　　此时远在地下城自家城堡里的德拉库尔正泡在浴缸里享用完新鲜的葡萄汁，想到神灵大人许诺自己未来可以指挥族中长老们，又一次忍不住露出了满足的傻笑。
　　“阿嚏！”
　　听到德拉库尔响亮的喷嚏声，门外手捧浴巾的仆人担忧地皱眉：“您还好吗？水已经凉了吗？”
　　德拉库尔并未放在心上，随口应付了一声后把半个脑袋缩进热乎乎的水面下泡着，正物理意义上开心得冒泡。
　　哈斯顿城的旅馆中，失眠的路翊脑子不断浮现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唯独没有睡意……然后就这么熬到了天亮。
　　没想到竟然因为这种小事通了宵，路翊揉了揉眼睛。
　　背后传来了细微的声音，路翊立刻知道鲁弗斯要醒了。他听说过鲁弗斯习惯早上五点半到六点起床晨练，而且自从度过青春期后自然睡眠时间就只要六个小时到七个小时就能精力充沛。这一点路翊不得不佩服，他当初在地球，不睡个九小时都感觉像是没睡够，上班的日子只能强行打起精神出门。
　　这是天生的，求不来。路翊只能这么跟自己说，想着装睡也挺痛苦的，干脆先一步坐了起来。
　　翻来覆去一整晚，路翊的头发变得乱糟糟的，尤其是那些被压在身下的部分，这也是路翊不喜欢长发的唯一原因，打理起来太烦。
　　“你已经醒了……？平时也起得这么早吗？”鲁弗斯因为刚醒所以略微沙哑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他一开口也发现自己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这才后知后觉地清了清嗓子，从床上撑着坐了起来。
　　“本来我对睡眠的需求也不多……”路翊含糊道，　完全没有想起来就在前一天他一口气睡到了中午，让鲁弗斯等了很久。匆匆地趁鲁弗斯还没有衣衫不整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之前起身，穿上拖鞋先一步去盥洗室洗漱了。
　　回来后他庆幸地发现鲁弗斯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检查武器和随身行李。路翊小小地松了口气。
　　因为前一晚吃得太多，两人经过简单的商讨后决定省去早饭，直接出发。退房后路翊和鲁弗斯即刻启程，驾驶马车驶出城外前往魔狼可能出现的山林地带。
　　有鲁弗斯在，领路杀狼一条龙，路翊几乎没有自己动手就在一天后得到了任务所要求的魔狼尸体。想到上一次通过测试经历的一番狼狈经历，路翊只能感叹人比人气死人。
　　一路上路翊以“赶路要紧”为理由，没有正儿八经地投宿睡觉过，免得又要经历一次失眠。
　　本着交了手续费立刻就要回本的心态，两天后回到哈斯顿城的路翊直奔冒险者工会，领取了冒险者徽章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卖一波至今为止行踪神秘的血族们和地下四层的信息。
　　越深入地下越危险，而且还要考虑食物消耗，能够一路顺畅前行的冒险者并不多，这也是为什么地下四层开放已久却并不为人所熟知的原因。
　　大家都听说那里有数个异种族居住，但说来说去都是差不多的情报，而且还有些是从地上那些大嘴巴的矮人口中得知的，并非亲眼所见。
　　听说这位新晋冒险者有地下城的一手情报，哈斯顿冒险者工会的人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立即摆出了恭敬的姿态，将他请到接待室，一字一句地记录他的描述。
　　很快，这些工作人员发现路翊提供的信息的确和其他冒险者不太一样，没有模棱两可的用词，而且诸如“吸血鬼城堡居住的家族内部体系阶级”、“南方有盛产葡萄的果园产业”这种事从未有任何人说起过。
　　只要这位有着稀少黑发的名为路翊的男子不是在自信十足地胡说八道，那这确实是珍贵的情报。
　　“按道理来说，我们要评估信息的准确性才能给您发放酬金……”工作人员看着路翊说完了后也没准备起身离开，一副等着收钱的模样，很是为难。
　　“可是这些情报我觉得短期内不会有人能够去证实。可我现在正缺钱，要不先给我一点点，剩下的以后我再来取？”路翊撇了撇嘴角，用礼貌的措辞大方地讨钱。
　　“先生，我看您穿着还不错，谈吐举止也有气度，应该家庭条件不差。”工作人员干笑了一声
　　“可是没人嫌钱多。我好不容易拿到了冒险者协会的徽章，难道是为了做慈善吗？”路翊舍弃了之前布莱克低调沉稳的形象，变得难缠起来。
　　反正照大家说的，这张脸和发色瞳色就足以给任何一个打过照面的人留下深刻印象，那干脆也不用伪装成路人了。
　　“……那，我问问上司，能否特例拨给您一成费用作为预支。”
　　“五成吧。我保证，哪怕你们下个月都喝上血族特产的葡萄酒了，都不会有其他冒险者卖这个信息给你们。”
　　“不可能……顶多三成。要是按照规矩，其实这些都是不能商量的。”工作人员急促道。
　　“好。”路翊生怕她回过味儿来反悔，连忙点头答应。
　　“……”
　　如果不是看在他脸好看的份上，工作人员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他请出去。她纠结了一瞬，还是无奈地去请示上司了。
　　十五分钟后。
　　在一条街外的巷子里等路翊回来的鲁弗斯来回走着，奇怪路翊怎么去了这么久。按道理来说那魔兽的尸体完全符合规矩，审核不会那么慢……难道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可路翊没有联络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忧虑了一会儿，鲁弗斯终于看到了路翊的身影。
　　“怎么去了这么久？很多人排队吗？”鲁弗斯看了眼天色，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应该是协会比较闲的时间段。
　　“耍了会儿嘴皮子，提前拿了些报酬。”路翊拎起一个钱袋子晃了晃。
　　其他人入会都是要交手续费，也就只有他办理手续当场拿着钱出来了。
　　“走吧，”路翊心满意足地侧了侧头，“趁那几个恶心人的家伙还没回封地，去取回你和小希娅的东西。”
　　【作家想说的话：】
　　最近又到新开发季度，又赶上过年后工厂开工……总之就是很忙呜呜


109 老克劳福德去世
　　克劳福德庄园的地理位置在路翊看来可以称之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没有城镇、没有店铺餐厅，很不方便。
　　但是有钱人会安排仆人出门采买，定期也会有马车拉来各种必需品送货上门，所以大概并不需要那些东西。
　　“我们的马车在附近停下，会不会太显眼？毕竟除了拜访克劳福德家的人外，没有路人会在那停下。”半天不到的路程后，在月朗星稀的深夜，路翊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夜色中克劳福德庄园的身影。
　　“我们停远一些，需要我过去的时候叫我就行。如果遇到麻烦了也及时叫我。东西不拿没关系。”鲁弗斯不放心地叮嘱道。
　　“放心吧。你只要告诉我你的房间要怎么走就可以了。”路翊耸了耸肩膀。虽然他在肉搏方面有一定的欠缺，但算上无需武器的魔法和召唤术，他不觉得普通人能对如今的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况且现在克劳福德家的女主人和少爷不在，剩下的那个早已名存实亡，路翊相信此时他们的警备不会太高。
　　路翊在夜色中裹着斗篷下了马车，沿着路来到了庄园的后门，化作幽灵体穿过了铁围栏，来到了广阔的后花园。
　　如鲁弗斯所说，这里有漂亮的灌木和花朵，亭子的柱子上攀爬着植物的枝叶。只是有一些奇怪，作为品味挑剔的贵族家族而言，这里的植物生长得太过“茂盛”，甚至没有之前在王都住的那家酒店修建得整齐，看起来有一阵子没打理了。路翊皱了皱眉毛，难道花园的园丁摸鱼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只要奥琳朵和瑞德·　克劳福德不在，就不干活儿了？
　　路翊在花园里看了一圈，没见到巡逻的人，院子里没点灯，黑压压的，透着一股格外冷清的氛围。
　　暂时放下疑惑，路翊仗着自己是灵体，没有躲躲藏藏，直线穿过植被进入了庄园的建筑物内。
　　穿墙而过后，路翊四下观察，发现自己进入了一间存放食物的库房。按照鲁弗斯所说，这附近应该就是粗使女仆和侍者们居住的区域，连带着洗衣房、仓库、后厨都在这一块。鲁弗斯的房间也在这里，这或许是奥琳朵和瑞德刁难羞辱他的方式，不过鲁弗斯却觉得很自在：去后厨拿吃的很方便，从后门溜出去也很近，几乎不会和奥琳朵他们撞上。
　　路翊很快就找到了鲁弗斯的房间。其余人的房间都是多人间甚至大通铺，唯独鲁弗斯的是单人间。他离开前并未料到此行会出这么大的意外，房间的模样还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素色的床铺被整齐地铺好，几件外套挂在衣橱里，背心、衬衫和袜子都叠得好好的，垒着放在柜子里。
　　路翊在柜子里翻出来了一个大布包，是旅行者爱用的那种结实耐操的款式，其貌不扬但很能装，他抖搂了一下后就开始将衣柜里的东西一样不漏地全塞了进去，装的满满的。
　　扫空了衣柜，路翊环视了一圈房间，除此之外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一张简单的小木桌，上面摆放着羽毛笔和被翻得封皮有些磨损的厚本子，本子封面上有用墨水写上的“鲁弗斯”这个名字。
　　这难道是日记……？路翊眨了眨眼睛，在罪恶感和好奇心之间反复横跳挣扎。
　　偷看别人的本子是很糟糕的行为。但是真的很想看一眼……就一眼。
　　路翊伸手拿起了写有鲁弗斯名字的本子，手指停在了翻开封皮的动作上。
　　“算了。果然还是不太好。”
　　叹了口气，路翊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急匆匆地将本子塞进了大包里，夹在衣服之间。
　　在书桌旁的床头柜里路翊翻到了一些类似于匕首、小刀一类的短武器，一些日用品，还有几本书。
　　《南大陆游记》、《沃卡诺火山群之传说》、《德雷克船长自述：连接南北的航路》……
　　路翊随手看了看书名，大致猜测到它们都多多少少与南大陆和斯佩南方的海域有关。看来鲁弗斯真的一直想着要去母亲的家乡看一看。只是路途是在太远，希娅的身体条件不允许，所以他也只能独自在房间里想想。
　　火山……不知道是不是热带？那里的风景一定和北大陆有很大的区别，吃的也很不一样。路翊想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就没吃过芒果、菠萝等水果，一时间有点馋。
　　不知道鲁弗斯看完了没有，总之路翊讲这些书本也塞进了那个被撑得可怜的包里。
　　“这是……”
　　路翊看到被压在书底下的一个画框，尺寸并不大，薄薄的，款式也很简单。那里放着一张胸相，乍一看那海藻一般耀眼的红色卷发让路翊以为是莉蒂希娅。不过很快拿起画凑近观察后他就意识到这大概是鲁弗斯的母亲，西耶娜。
　　画像上的她面带微笑，发色和卷的弧度都和莉蒂希娅相似，眼睛颜色则和鲁弗斯一样是纯粹的绿色，一点也不泛蓝。她不像莉蒂希娅那么瘦小，从肩膀和身体的比例大致可以看出她是位身材高挑且微微有些丰盈的女性，项链和耳环在她五官的衬托下都失去了存在感，确实是一位魅力十足的成熟女性。
　　路翊拿起了这幅只有手掌大小的画像，将其放在了衣服内侧的暗袋里。
　　最后检查了一遍，见只剩鲁弗斯那把斜靠在衣橱上的大剑后，路翊召唤来了德拉库尔，拜托他将这些先带回地下城。
　　德拉库尔一手拎着沉重的大剑，一手拖着塞得满满的包裹，可怜兮兮地小声道：“路翊大人，不是我向您提要求，是东西有点多，这样我可能回不去。”
　　“……你多少公斤？”路翊上下打量了一番德拉库尔。
　　“大概七十公斤。路翊大人。”德拉库尔身高一米八。在身材方面他的视觉效果和路翊差不多，都是纤长那挂的。
　　“召唤的方式看来不能携带比召唤对象本身重的物品，”路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你别露出这种愧疚的表情。也不用为此去增重。我只是测试了一下魔法的极限。”
　　精准地从德拉库尔的表情里读出了对方的情绪，路翊连忙提前打了一针预防针，免得这家伙去干蠢事儿。
　　很快，德拉库尔分两次把东西带回了地下城，并在听说还有洁拉和莉蒂希娅的东西要运后积极地表示自己随时待命。
　　路翊离开了鲁弗斯的房间后，再次化作灵体，前往寻找莉蒂希娅的屋子。洁拉和莉蒂希娅住在一起，在她的房间隔壁有一个佣人房，这是克劳福德家贴身女仆的待遇，哪怕是不受待见的贴身女仆也一样。
　　出了房门沿着走廊一楼进入主楼，路翊越发觉得不对劲。主楼此时此刻深夜里却来来往往有人进出，人人都表情肃穆，一副忙碌的景象，要知道庄园里的主人们都远行不在家，是谁在差使这些佣人？
　　路翊敏锐的听觉告诉他，似乎在空气中传来了隐约的哭声，还不止一个人。
　　大家都穿着黑色的衣服……
　　这在异世界也是约定俗成的某种象征。路翊突然想起了什么——老克劳福德已经久病多年，该不会是他去世了吧？
　　路翊暂时没有告诉鲁弗斯这个猜测，而是飘到了大礼堂正中，顺着仆人们进出频繁的方向找去。这一路上摆放着的白花和黑色纱布装饰让他确认克拉福德家确实死人了，按排除法来看，死的大概率就是斯坦·　克劳福德。
　　不过这些仆人们端着食物和酒杯，是要拿去做什么？
　　路翊疑惑地跟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会客厅。这里并未装饰合乎丧礼规格的饰品，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坐在桌旁的男男女女看起来年纪都不小了，大多都起码有五十岁。他们似乎刚刚到这里不久，神态有些疲惫但不忘优雅地进食，脸上挂着虚伪的哀痛表情，眼睛里却没什么情绪，甚至还在左右打探。路翊敏锐地发现他们的胸口或饰品上有着不同的家徽，发色看起来也并非一家人，反倒是很不熟悉的模样。
　　“各位老爷夫人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吃完饭后就尽早休息吧，毕竟是克劳福德本家的事，我想我们还是等待奥琳朵夫人和瑞德少……老爷回来后再作处理比较好。”一名白发苍苍但腰板挺得很直的男性站在餐桌旁说道。
　　他话音未落，座位上的贵族男女们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发言了。
　　“巴特管家，我们也是一片好心。王都回来的路程遥远，等新任当家回来，尸体万一已经腐烂了，该怪罪谁？”
　　“奥琳朵是我的侄女。我这个做长辈的见到孩子的丈夫先她一步离世，很是悲痛。这下葬和丧礼的事宜，不如就让我们塞德斯家族来做吧。”
　　“奥琳朵夫人也真是命苦。听说老克劳福德直到咽气前还着魔地呼喊着其他女人的名字。而且那女人早就已经死了？”
　　“……”
　　“他去世的时候没有人在场，谁能知道？不说什么女人了。那个，我是想说，作为罗莱的哥哥我也有话要说。虽然罗莱早就改姓克劳福德了，但养育了她的德尔家在这件事上依旧不好缺席吧？”
　　“没想到德尔家的消息也这么快。我以为你们应付自己家的那点事就够忙了，毕竟底蕴不同，还处于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时候……”
　　路翊看着这混战的场面目瞪口呆。他从来没听说过鲁弗斯家里有这么多亲戚，很可能十几年来他一次也没见过这些人登门拜访。如今老斯坦死了，奥琳朵和瑞德没在家，这些人一个个的却消息比谁都灵敏。
　　至于眼泪，一个人都没流。
　　路翊听着这群贵族之间假惺惺的交锋头疼，于是好奇地寻着哭声来到了灵堂。这里有满脸困倦的护卫守在门口，不过对于幽灵状态的路翊来说就和不存在一样。
　　屋子里，因为常年的病痛折磨，死去时瘦弱得只剩一具皮包骨的斯坦·　克劳福德正躺在黑丝绒的棺材里，脸色青紫，死相并不安和。路翊一点也看不出鲁弗斯和莉蒂希娅与他有半点相似之处，据说连瑞德长得都更像奥琳朵，只遗传到了一点斯坦的早秃。
　　棺材里撒了些白色的花朵，前方是穿着黑色长裙的一排女仆和侍从守灵，最前列的两个女性哭得很凄惨，但路翊一眼就看到了她们手里的辣椒水玻璃瓶，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克劳福德家请来的哭丧女。
　　在丧礼上没有眼泪是不合礼仪的行为。但真的哭不出来的情况比比皆是，这种情况下贵族们会有偿请来哭丧女。在毫不相识的情况下一哭就是一整天，往往需要物理手段催泪……总之这也是个体力活儿。
　　这还没到葬礼呢，哭丧女都请来了。路翊不由得感叹隔壁那群贵族们的做派浪费钱，同时也足够虚伪。毕竟他们本人此时都正在老克劳福德的灵堂不远处一边针锋相对、一边享用夜宵，看起来胃口都还不错。
　　路翊感慨了一会儿，从灵堂的另一面墙中穿走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里对他来说是好事。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去拿东西了，说不定还能去仓库和厨房顺一点什么，都不会有人发现。
　　【作家想说的话：】
　　不会写贵族恩怨啦，只是大概提一下贵族内部不安生，废物瑞德回来后只要奥琳朵一垮，他和罗莱完全守不住手上的财富和权力结局不会有好下场（暗示
　　最近比较忙所以更新跳了一次sorry！一般请假会在wb


110 满载而归打道回府（附主角cp概念插图）
　　按照鲁弗斯告诉他的路线，路翊飘上了二楼，沿着走廊往尽头方向飞。
　　幽灵状态逛街是种别样的体验。怪不得莎乐美喜欢整天到处乱窜。这就像是原本规划好了的路线和结构完全被打破，房门不需要钥匙、上下不需要楼梯……地图变成了“破解版”。
　　路翊好奇地参观了许多房间，欣赏挂在屋里的画作和精美的装潢。
　　希娅的房间也很好认。位置偏僻，外面有一间给洁拉睡的小房间，虽然面积不大，但很温馨。
　　据希娅和洁拉说她们离开的时候房间里被弄得满地狼藉，看样子如今已经被收拾整齐了。
　　路翊第一件事就是显出身形，趴下去摸索希娅床底下地板的暗格。
　　“……有了。”
　　路翊的手指碰到了一条明显比其他地方粗的缝隙，用指尖一抠那块地板就活动了，轻轻抬起后里面有一小块空间。
　　路翊从中找到了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的都是白金币。他松了口气，幸好鲁弗斯的积蓄没被拿走。这可是对方当冒险者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当。
　　路翊又扫了一圈房间内，将首饰盒里数量不多的饰品一股脑扔进袋子里，走到衣柜前，在心中暗暗道了声“不好意思了”，打开了柜门将里面的衣服都取了出来堆在床上。
　　很快，待命中的德拉库尔再次出现，带走了第二批物品。
　　洁拉的个人物品很少，她在克拉福德家只允许穿女仆裙，所以几乎没有日常的衣服。路翊搜刮了一圈，只找到一些绑头发的缎带，帮她全部送了回去。
　　“请问这些东西要送去哪里？还是您会来取走？”德拉库尔礼貌地问道。
　　“都可以。方便的话，就送到地上居民区2－2－3……二区第二排的第三幢房子。”路翊解释道。
　　居民区一区是员工宿舍，以及店主梅丽和达斯一家的房子所在地。鲁弗斯他们所在的二区是后来增建的，虽然距离一区很近，但路翊还是在名字上做了个区分，方便日后管理记录。
　　“好的，没问题！”德拉库尔连连点头。
　　“对了，德拉库尔，你是不是眼光不错，看过不少好东西？你能够辨认古董或者珠宝吗？”路翊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对人类历史不了解，古董可能……但是我保证，只要用的东西原料是好的，我一定能分辨得出。”德拉库尔保证道。
　　“好，那你送完这趟我再召唤你过来，咱们去进货。”
　　“进货……？”
　　德拉库尔虽然对陌生的单词很疑惑，但对路翊大人的话不疑有他，当即照做了。
　　很快得知他们目前身处别人家里，正在光明正大地偷拿东西，作为贵族的自尊心让他纠结了一瞬，不过下一秒就在路翊的解释下释然了。
　　“真是过分，竟然贩卖无辜的幼女……！14岁的女孩和婴幼儿有什么区别吗？”德拉库尔惊异且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虽然很感激你感同身受，但14岁的少女在人类的概念中还是和婴儿有很大差别的……”路翊忍不住低声订正道。
　　德拉库尔因为恼火没有听到路翊的补充，泄愤似的又往袋子里扔了几件精美的珠宝，它们来源于奥琳朵的抽屉。
　　不论在哪个世界，这都是路翊头一次亲眼看到足有一个房间大的衣帽间。
　　对于奥琳朵这家伙，他可没有什么道德枷锁，把屋子搬空都不足以抵消她对希娅和洁拉做的事。但路翊担心做的太过分，等她回来后会怪罪到女仆和侍卫的头上，自己会间接害了无辜的人。
　　“天天看着那些来地下城的家伙，我还以为人类都穷，也不识好货，没想到还是有很多好东西的！”德拉库尔拿着一条项链目不转睛地观赏着。
　　“还有家具，你看能不能带走？比你自己体重轻的小件……”
　　“好，我试试看。好可惜，如果我比一座庄园还重，那是不是能把整座庄园带走了？”
　　“……很有创新意识的角度。我还真没思考过。”路翊总觉得德拉库尔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情实感地遗憾。他连忙招呼对方过来干正事儿。
　　不着痕迹地从各个房间里陆陆续续运送走了许多东西，路翊再次化作幽灵，一身轻松地原路返回，他走的时候克劳福德家那些亲戚才刚刚结束了唇舌交锋，疲惫地去客房睡觉。至于老克劳福德什么时候下葬，谁来操办，谁来出钱……最终他们也没有争出一个结论来。
　　路翊回头看了一眼沉浸在夜色中的克劳福德庄园，只觉得这诺大的庄园死气沉沉。不过后花园里因为无暇打理的植被和花朵反而因此变得生机勃勃。
　　来都来了……
　　路翊在夜色中努力辨认了一会儿，只看得出这红粉色的花不是蔷薇，包裹着浅黄色花蕊的花瓣平平的，每一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白色。
　　薅了一把花塞到了斗篷里，穿过了花园栅栏，路翊沿着小路一路返回。
　　他远远地看到鲁弗斯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攥着缰绳眺望着远方，一副精神十足正在警备的认真模样。路翊飘到了鲁弗斯身边摆好坐姿，这才显出身形，稳稳地落座。
　　“我回来了。一切顺利。”
　　鲁弗斯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差点就要去拔匕首了。
　　见到路翊的脸后，他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你出现的方式未免太突兀了。”
　　“抱歉，吓到你了？怪我没提前提醒你一声。”
　　“没事……只是本来精神紧绷，你突然出现，万一我条件反射动手了怎么办？”
　　路翊“呃”了一声：“那就，再被你捅死一次？”
　　鲁弗斯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我就当你是在开玩笑。你说很顺利……”
　　“东西全都让德拉库尔先拿回去，等我们到的时候应该已经到你家了，很方便的魔法吧？哦对了，我这次去看到……呃。”路翊组织了一下语言，想了想该如何开口描述老克劳福德已死，家里亲戚们心怀鬼胎地齐聚一堂的场面。
　　“虽然这里距离庄园有一定距离，但被看到了还是不太好。先出发吧，我路上跟你说。”
　　鲁弗斯点点头，驾马出发。
　　在路上，路翊大致描述了斯坦·　克劳福德已经病死的事。鲁弗斯从头到尾都冷静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点点头，脸色的表情不惊不喜，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一定要说的话，他才是你们家悲剧的源头。”路翊叹了口气。
　　“是啊。虽然最后几年过得凄凉，但他这一辈子其实没吃过什么苦头，算是便宜他了，”鲁弗斯一甩手里的缰绳，目光注视着前方的道路，神情复杂，“可母亲早就已经抱憾去世了。她在临死前并不恨斯坦·　克劳福德，也不再爱他，只想我和希娅平安……想要回故乡看看。仅此而已。我再去报复斯坦·　克劳福德，似乎也没有意义。”
　　路翊深深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会儿才拍了拍鲁弗斯的肩膀：“你的想法没错。对他的存在毫不关心就是最大的惩罚。我相信你母亲已经回到了女神的怀抱，灵魂转世投胎。至于斯坦这种没什么用的家伙呢，可能变成浮空城的养料就是他最好的归宿吧。看他那样估计养分也不多的样子。”
　　鲁弗斯因为他神奇的话语怔了一下。如果是别人说的，鲁弗斯一定会当做开玩笑。但路翊是地下城神灵的代行者，似乎了解很多和神有关的秘密。他说的“灵魂转世”和“成为养分”说不定是真的。
　　但事关比自己更高层面的规则，鲁弗斯不敢轻易打听。
　　鲁弗斯苦笑了一下：“我母亲信仰的不是女神。是她家乡的神灵。”
　　路翊眼睛一亮：“他……祂叫什么？”
　　鲁弗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意识到在斯佩国信仰南大陆的神会遭到排挤，所以她很少提起。”
　　“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路翊干笑了两声，在心中更加敬佩西耶娜的不易。
　　“我刚才就想问了，你怎么抱着一捧花？是从克劳福德庄园里拿出来的吗？”鲁弗斯主动转移了话题。
　　“没错。斯坦死了，女主人和新任当家不在，却来了一群有的没的亲戚，克劳福德家的管家和仆人们都很慌乱，最近疏于打理花园……正好看到这花开得茂盛，我就折了点，”路翊解释道，“我以前似乎见过这种花，但一时想不起名字了……”
　　“是卡米莉亚。”
　　“很好听的名字。”
　　“那花园里种了很多种花朵。十月份，可能许多已经过了花期。这种的花期比较晚，以前秋天这个时候天气变冷，希娅就不能外出了，只能在阳台上眺望外面。这些花颜色鲜艳，一眼就能被看到。”鲁弗斯想起以前的事情，笑着回忆道。
　　在马车轮转动的规律声音中，路翊侧头看了看鲁弗斯，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花朵。他刚才的第一反应是绞尽脑汁地想“卡米莉亚花”在地球上的中文名叫什么，和他以前的认知关联起来。不过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那也不是很有意义。
　　既然鲁弗斯说它叫“卡米莉亚”，那就这么称呼它吧。
　　“鲁弗斯。”
　　“嗯？”
　　路翊把花束往鲁弗斯怀里一塞。后者因为正在驾马车，愣了一下后只能用一种有点勉强的方式夹住了它：“怎么了，要我帮你拿着吗？”
　　“不，送给你。”路翊解释道：“虽然生长在克劳福德庄园，不过它现在正式脱离那片土地了。”
　　不光是花朵，鲁弗斯和希娅也是，洁拉也是……还有他自己也一样。
　　“原来是这个意思。谢谢你，”鲁弗斯笑了笑，坦然收下了，“我会放在家里一楼的餐桌上，有可能的话，或许还可以尝试移植到我们的屋子后院。”
　　“可以尝试。反正肯定不能放在地下。我发现地下什么外来物种都养不活。”路翊耸了耸肩膀。
　　把花拿出来后，路翊摸到了一个硬框，他这才想起来鲁弗斯母亲的画像还在自己身上。刚才在克劳福德庄园扫货太快乐，一时间都忘了还拿了这东西。
　　他拿出来后，鲁弗斯瞥了一眼，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笑容：“我都忘了床头柜里还夹着这个。平时我不摆出来，总在外面跑来跑去，放在桌面上让母亲看着空房间，担心她觉得寂寞。”
　　路翊因为鲁弗斯这种赤诚的想法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有道理。那还是放在身上吧，回去后小心保管。”
　　“好，帮我放到衣服内侧可以吗？腾不开手，”鲁弗斯请求道，紧接着又介绍起这幅画来，“说起来很遗憾，这幅画并不是母亲生前留下的。我们那时候住在小镇上，那的人不像贵族，习惯定期请画家绘制肖像。这是后来到了克劳福德家，我偶然在斯坦的房间里看到的……大概是母亲生我之前他们还在南方旅行期间留下的。我偷拿出去让人照着画了一份小的。”
　　鲁弗斯现在回忆起来依旧感伤。西耶娜的人生充满了很多遗憾。如果她还在，以自己如今的能力一定可以让她过上好日子。
　　路翊在不遮挡鲁弗斯视线的前提下，正在以一种不亚于拆弹搬小心翼翼的姿势掀开她的外套，将画像塞进内侧贴袋，全程不与他发生肢体接触。
　　一定不是因为昨天夜里看到了一些有的没的，所以才这么刻意地避开……嗯，一定不是。路翊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路翊，有一件事可以请求你吗？”鲁弗斯突然开口道。
　　“哦当然啊。”路翊一顿，迅速放下画像后“嗖”地笔直坐回了原座。
　　“你答应的也太快了！我还没说呢。”鲁弗斯无奈地苦笑。
　　“你这么客气，肯定提不出太过分的要求。”路翊把握十足地朝鲁弗斯笑了一下。
　　“……”
　　虽然路翊那么说了，但鲁弗斯还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总是觉得自己欠了路翊不少人情，又要开口提请求，难以启齿。
　　“我以前也和你说过，我母亲的墓地在哈斯顿城往东的一个小镇近郊，斯坦在那单独开辟了一块区域，种了很多母亲喜欢的鲜花，不会有其他扫墓的路人进入。但我觉得她不会为此开心的。”
　　“所以我想，等你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不需要我时刻跟随的时候——我不是说马上，一年，甚至几年后都没关系，可以的话……我想请个长假，带着母亲的骨灰去一趟南大陆，让她回到故乡。办完事我就回来。”
　　路翊“哦？”了一声：“好主意啊。我也赞成。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也想去南大陆一趟。这样一来你只是顺手办了件私事，不用请假。”
　　“真的……？”鲁弗斯惊讶道，“你要去南大陆做什么？”
　　观光、旅游、吃异国美食……路翊委婉地说：“去考察一下其他神灵的领土。”
　　“原来是神灵大人的任务。我明白了。那需要我跟随的时候，一定提前告诉我。我好留些时间去准备迁移母亲的骨灰。”
　　路翊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笑得十分灿烂。
　　两个人旅游，怎么想都比一个人去要有意思得多。
　　【作家想说的话：】
　　卡米莉亚是山茶花！（camellia）因为想异世界音节很麻烦所以直接用了英文，你们脑补成一个完全没听说过的词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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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图是约稿，非常非常满意的一张，大型oc企划亲妈又撒钞能力了……倒贴写文第一人（绘师：树）
　　为了美观所以没打水印之类的，可以存但是请勿转载以及二次上传到其他平台谢谢！！


111 没有布莱克去不了奥克族
　　三天后，路翊和鲁弗斯回到了地下城。回来的路上他们走得不急，还在几个小镇买了一些货带了回去。
　　鲁弗斯很感激路翊能够将自己的存款和日常用品全拿回来，虽然说是作为贴身助理的报酬，但鲁弗斯一直苦恼于他们一家吃喝住行都要路翊出钱，现在起码日用品和衣服不愁，手上也有了一笔余款可以还给路翊。
　　回到地下城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整理了德拉库尔勤劳地运送上门的行李，然后把那些白金币都送给路翊。
　　一晚过去，第二天中午路翊出现在了鲁弗斯家中，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用的是暗精灵“斐”的外貌。
　　被迎接到房间里坐下的路翊看到白金币出现在眼前，愣了愣：“都给我？这些钱都够把你们住的房子买下来了。”
　　路翊目前的确有点缺钱，他需要以此制作更多的血族长老们，但看到这白灿灿的白金币刚到鲁弗斯手里还没捂热就被递给了自己，下意识就拒绝了。
　　“这些就够买房子了？”
　　“真的。你的表情至于这么不可置信吗？这里虽然来往的人不少，但很多人都在斯佩有家人，不会考虑搬家。所以居住地不值钱的。”
　　“那也还有达斯父亲他们施工的劳动成本在，建筑材料也要钱，不是吗？总之……要是你坚持这些钱够买下这间屋子的话，就当作我买下来了吧。”
　　路翊和鲁弗斯沉默地对视了数秒，最终在对方诚挚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给我吧，我会用在要紧的地方的。家里缺什么就跟我说，我会让人安排。”路翊伸出手掌心，接受了鲁弗斯的几枚白金币。
　　收到钱的喜悦无人能抵抗，但想到这是对方攒了很多年的辛苦钱，路翊就不禁觉得手掌沉甸甸的。
　　鲁弗斯了却一桩心事，终于觉得欠路翊的不那么多了，整个人轻松不少。他笑了笑，对路翊说稍等一下，他去楼下泡壶茶端上来。
　　鲁弗斯离开后路翊张望着四周，这间房间变得更有生活气息了。衣物、书本和冒险装备都被整齐地归类好，飘窗前放着一个杯子，里面插着一朵昨天路翊从克劳福德庄园拔的“卡米莉亚”花朵。上楼梯前路翊瞥到大部分花朵都放在餐厅桌上的花瓶里，没想到鲁弗斯还单独抽走了一只。
　　路翊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或许是离开了克劳福德庄园，鲁弗斯对这里的居住环境更有安全感，母亲西耶娜的小画像被放在床头，温和地笑着注视前方，没有再被夹进昏暗的书册之间。
　　又用习惯的姿势反坐着椅子，路翊把胳膊和脑袋搭在椅背上。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银白色的浅发仿佛在发光。
　　不一会儿，鲁弗斯上来了，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副十分美好的画面。
　　“今天也睡到了中午吗？”
　　“呃、算是吧。醒来后发了会儿呆。”
　　路翊接过了递过来的树梅干果茶，表情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昨天又在梦里看到了那天睡前的不小心瞥到的“风景”。
　　要说看到了什么，其实也不过是穿着短裤和背心的鲁弗斯而已。路翊醒来后纠结了很久，照理来说，做了这种梦说明自己有段时间没有处理过肉体上的欲望了。但手抬起来又被他自己生生制止了：如果真的这样就开始自己解决，就好像是在拿之前梦里的身影当配菜一样……那还有什么脸来见鲁弗斯？人家可是拿自己当最好的朋友看待啊。
　　……于是路翊临时换到了斐的身体里。
　　暗精灵的肉欲比较低，虽然不能说是性冷淡的程度，但确实换了具身体后路翊感觉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鲁弗斯并未多想，站在窗边抿了口果茶说道：“希娅和洁拉一早就去地下二层的森林接受例行锻炼了，听说她们的进度很快。”
　　路翊感谢他提供了一个新话题，连忙接道：“你已经和她们说了斯坦去世的事情了吗？”
　　鲁弗斯点点头。
　　“怎么说？”
　　“洁拉本来就没见过斯坦，自然没什么想法。希娅和我一样，对他没什么感情，只是表情平淡地感叹了句’他终于走了’。”
　　路翊“嗯”了一声。无人关心、甚至无人真心哀悼的死亡，或许对于老克劳福德来说就是最悲哀的结局了。
　　“对了，前天晚上从你家收拾东西时，有一本你的牛皮册，你拿到了吧？收起来了吗？“路翊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哦，是的。谢谢你这么仔细，我已经收好了。“鲁弗斯指了指路翊身旁。示意他就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是日记吗？“路翊追问道。
　　“是冒险过程中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或地方风俗。我以前一直记录着，回来后可以当作睡前故事讲给希娅听……不过现在她也十四岁了，又能健康地到处行走，基本不需要我哄她睡觉了，“鲁弗斯的脸上露出了欣慰和遗憾夹杂的复杂神色，”所以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日记。因为有时候册子会在克劳福德家放着，我就没在上面写过太私密的事，担心被人偷看后传话给奥琳朵他们。”
　　原来是写给妹妹的冒险者日记。听起来很有意思。如果自己想借，估计鲁弗斯会大大方方地借出。
　　路翊在心里庆幸自己昨天没有因为一时好奇就翻看。
　　”下午有什么安排？“鲁弗斯随口问道。
　　“晚上回来后我把要带去奥克族部落的货物列了个单子，等准备完毕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路翊笑道。
　　鲁弗斯捏着下巴思考了几秒，提出了一个疑问：”我之前没想到这个问题。但是现在看到你换成斐的外表出现，突然想到一件事。“
　　路翊歪了下脑袋，示意他说下去。
　　“你之前是以布莱克的身份接触奥克族的，你也说过他们排斥人类，但对会说奥克语的布莱克先生很信赖。那你现在换成路翊或是斐的外表，和我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人类一同前往，奥克族会接受吗？”鲁弗斯皱着眉头问道。
　　“……好问题。”
　　路翊停顿了数秒。他本来想说“达斯夫妇就在我的解释下接受了路翊就是布莱克的事实”，但转念一想，奥克族的智商很难承载这么大的信息量，解释一通后对方很可能高呼着自己是骗子，赶他们离开。
　　结果还是要再做一次布莱克的身体吗……
　　路翊愁眉苦脸地想着，要不随便捏一个算了，反正奥克族不太聪明的样子，只要头发和眼睛颜色对，外貌有差异问题应该也不大。
　　鲁弗斯紧紧盯着路翊，见他尖尖的长耳朵都垂了下去，显然看出了他的愁闷，忍不住问道：“不行吗？那怎么办？你可以再向神灵请求一副一模一样的布莱克的身躯吗？”
　　“只要我提出的要求足够详细，也许可以。不过，可能需要你帮个忙。”路翊迟疑道，话里留有余地。其实本来是不可以的，但今天鲁弗斯给了自己这么多白金币，那就够了。
　　“怎么帮？”鲁弗斯连忙问。
　　“帮我把我……我是说，把作为布莱克的我画出来。哎，没办法，自己记忆中的脸总是和真实情况有偏差的。我反而拿不准布莱克的外貌了。”
　　鲁弗斯“哦”了一声：“好，我试试看。我对布莱克的脸倒是记得很清楚，但是我怕我的画技不好，表达不出来。难道你不能直接向神灵恳请，让祂解决吗？”
　　神灵做不到！路翊在内心呐喊着，轻轻摇头：“不可什么事都麻烦祂。”
　　“也是。抱歉，是我想得太简单了。”鲁弗斯吸了口气，说干就干，从抽屉里拿出纸笔。路翊站起身来把书桌和凳子让给他，站在一旁。
　　鲁弗斯认真地拿起笔，落在纸上。
　　路翊旁观了一分钟，就发现情况不妙。
　　“鲁弗斯，你学过画画吗？”路翊压着嗓子委婉地问道。
　　“没有。”鲁弗斯正在全神贯注地绘画，所以回答得很快速。抬起手腕，他把羽毛笔又沾了点墨水，这才恍然理解了路翊的意思，再次把目光放回画上仔细打量。
　　“好像是和我心里想的有些差距。”
　　路翊对鲁弗斯画的布莱克的评价为：勉强可以算是个人。
　　“……要不，还是算了吧。”路翊干笑了两声。他自己就没什么艺术细胞，没想到这下遇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鲁弗斯放下了笔。他有些遗憾自己没帮上忙，但看了看自己的画，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和布莱克本人相差很远，如果那这幅画去给神灵参考，应该会制造出一副不得了的躯壳。
　　“实在不行，凑合一下算了。只要头发和眼睛颜色一样，脸有差别没事。你到时候就说我路上摔了一跤，摔歪了鼻子好了。”路翊随手挥挥手，还未等鲁弗斯发表意见，他的耳边就响起了矮人哈勒姆的祈祷声。看来是武器和装备已经初具雏形了，需要鲁弗斯试穿。
　　“先去地下四层走一趟。”
　　路翊说着伸手握住了鲁弗斯的手腕。还坐在椅子上的鲁弗斯抬起头愣了一秒才明白路翊的意思，点了下头，下巴抬起来时人就已经出现在哈勒姆的工作室里了。
　　“下次心理准备的时间可以再长一点……”鲁弗斯微微低下头。哈勒姆的工作室层高是为了矮人建造的，他上次来就觉得局促了。
　　哈勒姆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拘小节，头发乱糟糟的，只有胡子编了两条麻花以示对面见路翊大人的重视。
　　“路翊大人……嗯？是路翊大人吗？”哈勒姆看着暗精灵斐不确定道。
　　目前在地下城能能够来去自由使用空间魔法的，也就只有路翊大人一个了。
　　“是我。今天换了个身体，不用在意。”路翊余光一下子就看到了房间工作台上的护甲。
　　哈勒姆抖了抖胡子，用得意的语气说道：“武器还需要测试，不过护甲已经做好了！鲁弗斯先生可以现场试一试合不合身。”
　　鲁弗斯和路翊对视了一眼，这才走上前去试穿。在他套护甲的期间，哈勒姆忍不住询问路翊：“这副身躯比您原本的肉体要来得瘦小些，护甲还合适吗？要不要我替您安排一套？店里买的？那不合体！我做的……”
　　路翊自认为魔法师用不着那么好的防具，反正要是真的到了只能肉搏的地步，他对上谁都没什么胜算。
　　“很合适，哈勒姆先生。简直就像从出生就长在我身体上一样。厚实但活动起来很方便。”鲁弗斯惊讶地摸着身上的皮制软甲，又张了张手掌感受手甲的贴合度。
　　长靴也同样贴合。鲁弗斯把小腿套进靴筒中，没有外面很多长靴脚踝和边缘松松垮垮的通病，也不会紧绷到像穿了小一号的鞋，非常舒适。
　　看皮上的纹路他大概可以猜到这是地下森林里冒险者们基本都遇到过的巨型蜥蜴魔兽。很多人也把蜥蜴皮卖到斯佩去过，但是制作出来的成品没有一个比得上哈勒姆的作品精湛。
　　哈勒姆本来就对自己的长处尤为自信，再加上本身性格不经夸，这会儿已经嘴角咧得很大，迫不及待地跑到鲁弗斯的面前，头头是道地和他讲解自己的用心之处都是如何处理的。
　　“这个皮从切面看是不是根本看不到缝隙？其实这里有五层薄皮！一层层贴上去，严丝合缝——”
　　“咳。哈勒姆，鲁弗斯是自己人，你介绍得详细些没什么。但以后如果和外面的人类打交道，这些制作上的技巧可不能透露，好吗？”路翊清了清嗓子提示道。
　　“我保证不会！路翊大人。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知道了方法，大部分人类也没有那个眼力和手艺啊。”哈勒姆自信十足地说道。
　　【作家想说的话：】
　　安东尼奥：来了来了在路上了送来了到时候你就能去奥克族了


112 不卖奶茶不是合格的穿越人
　　路翊点了点头。鲁弗斯准备脱下身上的装备，却被哈勒姆摆摆手劝阻了：“还脱下来做什么？这是给您定制的，您就穿走吧！难道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见哈勒姆一脸不解，鲁弗斯连忙解释道：“不，很完美。我以为还会有后续的工艺之类的。既然你说做好了，那我就不脱下来了。”
　　“这一套，成本价四十个金币。”
　　鲁弗斯愣了一下，伸手去摸口袋，摸了个空，这才尴尬地想起来自己刚刚拿到了的积蓄已经在不久前转交给了路翊。
　　“哦不是不是，我不是要您付钱的意思。”
　　哈勒姆明白了鲁弗斯动作的意思，连忙颠颠地蹦哒了几下，有些着急。他不好意思地看了路翊一眼：“路翊大人您亲自要求我做东西，我荣幸至极，肯定不收费啊！只是告知一下成本价，后续你们要是出去宣传，才好定价。”
　　“该给的还是要给的。我差这四十个金币嘛？”路翊抱着胳膊，从兜里掏出了一枚白金币，“给，这是鲁弗斯的钱，不用找了，之后的武器费也算在里面，够吗？”
　　哈勒姆接过亮闪闪的白金币，好奇地拿在手里左右查看。路翊想起来地下城内居民之前内部基本使用矿石、宝石作为货币，也会以食物素材以物易物，对于外界斯佩国使用的货币知识都来源于自己的教育。而之前因为冒险者之间几乎不流通白金币，路翊就没有提，于是这会儿又详细解释了一番。
　　鲁弗斯转头，看到了黑漆漆的大剑，猜到了那就是还未完工的武器。虽然现在老武器回到了身边，但身为冒险者没人会不期待量身定做的“新伙伴”。
　　他不看还好，一看哈勒姆就来了劲儿，拉着他又是测试，又是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手艺多么精湛，听得路翊和鲁弗斯两人都有些头疼。哈勒姆确实是个天才工匠，而且一点也不想谦逊，这是他改不掉的性格。
　　告别哈勒姆后，路翊去德拉库尔那边走了一趟。他先斩后奏，如今才想起来告诉鲁弗斯自己在克劳福德家扫了一堆东西回来。不过好在鲁弗斯对他的行为百分之两百地赞成，只是在路翊让他挑些东西回去的时候，表示了拒绝。
　　“你送给地下城的居民们就好，或者拿去换钱也可以。总之，我不需要拿克劳福德家的东西。”鲁弗斯笑着说道。
　　这么说，路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没有再劝。
　　德拉库尔一直沉默地乖巧跟着两人，见他们终于结束了对话，这才忍不住吐露了一直憋在心里的念头：“路翊大人，您、您怎么用暗精灵的躯壳降临在地下城啊？”
　　降临……好隆重的词。鲁弗斯皱了皱眉毛，考虑到德拉库尔是个有点浮夸的家伙，也就没有细想下去。
　　德拉库尔的语气很委屈。路翊“呃”了一声，不由得下意识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只听到对方继续道：“如果是为了方便办事，可以用我们血族的形象啊。英俊高挑，生来就自带着优雅高贵的气质。”
　　“可是除了有尖牙，还多了厌恶日光这个弱点外，我原本的外貌和血族感觉相差不大啊。”路翊为难地苦笑了一下。
　　“嗯。确实。”鲁弗斯快速发自内心地应和道。
　　德拉库尔顿时泄了气。不过他不想在路翊大人面前表现出不敬，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告诉自己只是因为暗精灵来得早。路翊大人这不是也没有制造矮人族和侏儒族的躯壳吗？
　　“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路翊刚要起身，德拉库尔突然惊道：“哦有事有事，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路翊眨了眨眼睛：“如果是后厨又做了小饼干之类的，今天就算了。”
　　“不是饼干啦……“
　　“是小鲍勃的学习进展？这个不用和我汇报，我很信任你的水平。”
　　”不不，不是。小鲍勃那边的学习确实很顺利……我要说的是可能和鲁弗斯先生家有关的事！”德拉库尔连忙道。
　　鲁弗斯和路翊双双迟疑了一瞬，对视了一眼，有些惊讶。
　　德拉库尔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是这样的，路翊大人。前天您召唤我去转移东西时告知那是克劳福德家，我当时还没想起来，后来才想到！我手下有混入斯佩人类社会的平民血族前两天曾报告过，说北方的贵族内部得到了风声，据说克劳福德家去王城参加庆典，结果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反而惹恼了斯佩国王，被降了爵位！”
　　“我当时没太放在心上。虽然同为贵族，对这种消息肯定有点兴趣，但斯佩我去都没去过，国王做什么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前天您召唤我，我这才想起来，克劳福德家不就是鲁弗斯先生的……原来所在的家族吗？”德拉库尔快速看了一眼鲁弗斯，希望没有因为提起以前的家族而惹他生气。
　　“你们血族竟然已经打入人类内部了……在斯佩做什么工作呢？”路翊歪了一下话题，好奇道。
　　“小提琴家教。他教导的孩子家里似乎有点权势，不然这消息理论上不会这么快就过来。这才过了半个月吧。”德拉库尔双手交错放在身前，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路翊抿了抿嘴唇：“掌握门乐器在这时代真吃香啊。可惜我没把电子琴学好……唔，鲁弗斯，你怎么看？当初闹成这样，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参与人员全都死无对证的事，我还以为奥琳朵他们顶多会在背地里被上面敲打一番，没想到国王出面了。”
　　路翊皱了皱眉：“降爵的处罚，究竟是王室的意思，还是教会的命令呢……”
　　鲁弗斯也有些困惑，但还是和路翊分享着自己所知道的信息：“降爵是非常严重的惩罚。老斯坦的爵位是侯爵，这意味着除皇室血统外能达到的最高地位。在北方，克劳福德家自古以来就是领主，拥有绝对高于其他的伯爵、子爵、男爵的权利和荣誉。降爵并不仅是敲打，而是意味着北方从此再也没有一家独大的家族了。”
　　德拉库尔幽怨地看了一眼鲁弗斯，心道：这家伙死掉的父亲竟然是人类的侯爵！我还只是子爵呢……
　　“这么看来，奥琳朵和瑞德回来后有的是麻烦了。可能都不需要我们去报复，他们就先被虎视眈眈的其他家族撕碎了。”鲁弗斯喃喃道，有些拿不准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洁拉和希娅。
　　“从结果看来，不管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国王还是教会，斯佩国做事还是有点原则的嘛。只不过审判来得迟了些。”路翊耸耸肩。
　　鲁弗斯脸上的表情并未因此舒展：“迟了些？要不是你碰巧在那，我们那夜就真的死了。而且或许那件事后续也不会被重视，只会作杀人抢劫处理。”
　　德拉库尔感受到了气氛的沉重，看看鲁弗斯，又看看路翊，神色有些尴尬：“两位大人，我有点搞不懂你们说的是什么状况。那个，是不是这些话不应该被我听到啊？我给您们准备一间单独的隔间，要不去那里聊……？”
　　“哦、啊，没事。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一不注意就说起来了，”路翊这才注意到旁边一直站着当背景板的德拉库尔，“谢谢你和族人的消息。克劳福德家的事后续和我们关系不大，但知道他们过得不好，我们心里就舒坦了。”
　　德拉库尔摸不着头脑，胡乱点了点头。
　　看来人类贵族里的关系比血族还要复杂混乱。
　　“之后你有事情吗？”路翊转头看向鲁弗斯，询问对方晚上的安排，并毫无意外地得到了“听你的”答复。本来准备收拾一下就去奥克族的路翊意识到没有布莱克的脸，这趟旅途可能会无功而返，一时间拿不准是否要立刻启程前去了。
　　纠结了一阵子，他做出了一个拖延的决定：吃饭要紧。
　　“我们去找劳蕾尔吧。希娅和洁拉的训练结束后正好一起在刺槐旅店吃饭。”
　　“今天还没工作……”能去见妹妹是好事，但鲁弗斯思考了一下今天的行程，他们除了去试穿了装备，和德拉库尔聊了两句天外似乎没做什么。
　　“晚点的。吃完饭后我们就去找队友。”路翊笑了一声。
　　“找队友？哦，你是说宣传矮人族装备的事……”鲁弗斯看了看身上的新行头，点点头，“好。但我对打广告可能不太擅长。”
　　“交给我。你配合一下就好。”路翊眨眨眼睛，说完就拉上鲁弗斯转移了地点。
　　来到地下二层的房间内，路翊熟练地推门从树屋上沿着藤蔓滑下来，和直接跳下的鲁弗斯一起前往暗精灵训练的空旷场地。
　　精灵树在微暗的空中散发着星星点点蓝绿色的荧光。它的背后正是逐渐自然形成的“暗精灵广场”。从这里可以前往各个方向，巡逻的暗精灵习惯了在这交接工作，空暇的时候也会在这活动活动筋骨。
　　路翊和鲁弗斯来的时候，洁拉正在与负责教导她的暗精灵实战演练。金属碰撞的声音十分激烈，路翊不禁大吃一惊，洁拉才训练了这么些日子，竟然已经有模有样了。
　　更令他惊讶的是，洁拉原本总是系成麻花辫后再整齐盘起来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刚刚过耳朵的整齐短发。
　　“洁拉剪头发了？”路翊看向鲁弗斯。
　　鲁弗斯点点头：“好像是昨天的事。我今早见到她是就是那样了。她似乎觉得长头发在打斗时很碍事，每天又要花时间梳理，所以……”
　　“原来如此。其实很适合她。”路翊感慨地点点头。发型对一个人的改变很大。洁拉剪了短发后变得飒爽干练了许多，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信念感，整个人像从柔软花朵中生长出的利刃。
　　她用的是小型匕首，攻击的动作敏捷快速，虽然缺乏了一些力量，和对面明显在放水的暗精灵拼刀刃时确实略显狼狈，但至少架势已初见雏形。
　　“希娅呢？”路翊看到了不远处得知自己过来所以立刻亲自赶来的劳蕾尔，挥了挥手。
　　“路翊大人。鲁弗斯先生，”劳蕾尔先是规矩地行礼，才回答问题，“希娅小姐的体格和力量对于冷兵器实战还是差了一点，她在我手下的带领下在环暗精灵村跑步锻炼耐力呢。”
　　因材施教，不错。路翊点点头，注意到正在和洁拉过招的正是经常侍奉在劳蕾尔身边的女性暗精灵。
　　这么说陪希娅跑步的就是那名男性了。路翊在心里想着：想必是考虑到洁拉之前不美好的经历，劳蕾尔才这样避嫌分配，她在这一点上确实很细心。
　　以前路翊就好奇过劳蕾尔身边的一对暗精灵怎么总是成双入对地出现。后来得知他们原来是人类所谓的“双胞胎”。虽然长相不太一样，但他们在精灵树上确确实实是从同一个“花苞”中降生的。
　　路翊只管输出能量创造生灵，后知后觉地，这些不曾密切关注的鲜活生命总能让他感到意外和有趣。
　　“今天您怎么想到过来了？有事情要找洁拉小姐和希娅小姐吗？”劳蕾尔不确定地问道。
　　“不，只是单纯来吃饭的。”路翊摆摆手。
　　劳蕾尔笑着招呼道：“她们还要一会儿才能结束训练。没有要紧事的话，还请路翊大人先去落座等一阵子。我可以同行。”
　　劳蕾尔对待两位女士的训练计划十分严苛。路翊在心里欣慰地佩服着，趁着洁拉和希娅都没发现他们俩来找匆匆离开，免得她们俩分心。
　　在前往餐厅的路上，劳蕾尔一直在讲述两人训练的进展。
　　“两位女士都没有足以使用魔法的回路，所以当魔法师的可能性是没有了。不过洁拉小姐的体术天赋其实相当不错，她身型相当灵巧，弓箭和小刀匕首都很适合她，正巧这几样都是我们暗精灵擅长的，自然会毫无保留地教导她。”
　　“希娅小姐嘛——耐力和力量都有所欠缺。不过好在她不需要靠这个吃饭，也不像洁拉小姐一样要去复仇……只要能够锻炼身体，日后遇到危险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就够了，可以慢慢来。”
　　“两杯树莓汁，一杯柠檬水。”
　　几人走到刺槐旅店前台，劳蕾尔一边向欣喜迎接的暗精灵服务生吩咐道，一边亲自带路翊和鲁弗斯落座。
　　“最近这里的反馈如何？”路翊随口问道。
　　“很不错。客人们都很喜欢南瓜限定食物，尤其是南瓜粥。说是粥，但口感更像是粘稠的饮料或奶昔，不少人都询问能否长期提供，带出去冒险，比纯液体管饱，又比食物方便吃，”劳雷尔遗憾地笑了一下，“可惜南瓜过了季就没有了。我们只能告诉客人没办法长期提供。”
　　“血族提供的葡萄酒初步在我们店试销了几瓶，客人的评价不错。不过毕竟比啤酒昂贵，还需要醒酒。来往这里的大多是落脚休息一晚就走的冒险者们，不太讲究，所以销售率不高。”
　　“还有一件事。虽然树莓汁、柠檬水这些饮品很美味清凉，但最近天气渐冷，不少客人提出想要喝更浓厚的饮品。热红酒是个不错的选项，但问题是略贵，于是不少人选择点热牛奶……”
　　路翊“唔”了一声：“明明地下城内四季温度都一样。”
　　“毕竟人类都是从外面进来的，身体还保留着对特定季节的倾向与喜好。”劳蕾尔笑了笑。
　　路翊烦躁地用手指敲了敲木头桌子，皱着眉毛道：“地下城没有产奶的物种，总要跑牧场收购牛奶还是麻烦了些……哦，我想起来北方有一种名为戈尔贡的石化牛。虽然外表是石头，但是牛还是牛啊，不知道会不会产奶，下次去奥克族那一定要问问。”
　　鲁弗斯把路翊的话作为“去奥克族的待办事项”之一，快速地记在小本子上。
　　“目前进货的牛奶还够用，路翊大人。”劳蕾尔不解地看向路翊，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更多的牛奶。
　　“因为……我想做奶茶。”路翊坚定地说道。
　　“奶茶？”劳蕾尔用一根手指抵着下巴，从字面意义联想着思考起来。
　　“我喝过。在斯佩的某些城市有。就是把红茶和鲜奶混和，可以根据口味加一些方糖。一般出现在贵族的下午茶环节。”鲁弗斯抢答道。
　　“基础款差不多就是那样。不过其实可以有很多花样，比如茶不一定是红茶，可以是花茶、草本茶，甚至不非要是’茶’，巧克力也可以。除了方糖里面还可以放各种东西——比如捣碎后的各种口味史莱姆冻，”路翊扳着手指举例道，“不用很高雅上流，我们就用普通的杯子盛放，大家都能喝到。”
　　劳蕾尔的行动力很强，当即提议不如在等待两位女士的时间直接去后厨，他们可以尝试实现路翊大人所说的配方，至少这听起来并不复杂。
　　【作家想说的话：】
　　112章了现代人路翊终于想到要喝奶茶了，你怎么忍得住的！


113 史莱姆奶茶诞生
　　反正也要等人，路翊接受了劳蕾尔的提议。
　　鲁弗斯这还是第一次进入刺棘旅馆的后厨。下午还未上客，但这里俨然已经进入了为晚高峰提前准备的忙碌节奏。多亏了路翊今天用了斐的身份，后厨的暗精灵们仅因为他们跟在劳蕾尔身旁，所以才向他和鲁弗斯投来好奇的目光。
　　劳蕾尔微笑示意不用在意他们，径直走进了后厨深处的房间，他们经常在这里开发新菜谱。
　　牛奶是常备的。由于没有冰箱和密封包装保质期不长，每隔一天都有人去郊区的农村收购。一开始这些工作都是路翊亲自操办，后来达斯接手后，就安排了专门的人轮流去做。
　　在劳蕾尔的魔法帮助下，热气腾腾的红茶和花茶也准备完毕。路翊则熟练地从库里搬出了一个桶，里面装着用糖浆浸泡着的史莱姆碎冻。
　　鲁弗斯对史莱姆的认知经历了从“魔物”到“食物”的转变，已经非常顺利地接受了这种设定。不过离开了精致的杯子，看到一大坨史莱姆冻不成形地堆在桶里，他又一次跳转回了很多个月前，微妙地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堆尸体。
　　“原来平时都放在糖水里泡着保存。”鲁弗斯的鼻腔内闻到了掀开盖子后迅速袭来的甜腻气味，感慨了一句。
　　“这倒不是必要保存条件。但是可以让甜味更佳浓厚。真的做了才知道，甜品的含糖量远比想象的多……几勺白砂糖根本不够。”路翊耸了耸肩膀。
　　奶茶的调制很简单，很快五六杯不同比例配置的史莱姆冻奶茶就放在了桌上。
　　“尝尝。一定和单纯的贵族奶茶有区别。”路翊眨着眼睛对鲁弗斯说道，顺手把很久前制作、刚刚从仓库里翻出来的纸吸管插进杯子里。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非常嫌弃手工纸吸管，想等以后有成熟的技术后加以改良，或者直接做金属的。现在有了矮人族，吸管制造的事情可以重新被拾起来了。
　　“为什么要用这个？不可以直接端着喝吗？”鲁弗斯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拿过了杯子。
　　“当然是为了可以同时喝到史莱姆冻和饮品。端着杯子喝完再用勺子挖着吃史莱姆冻，体验会大打折扣。”路翊解释道。
　　鲁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着吸管尝试了一口。
　　他对糖分没有特别的嗜好，路翊推来的那一杯除了史莱姆冻没有额外加糖。不过由于在糖液里浸泡着，随着醇香的热奶茶吸入口中就自带甜度了。这一点对鲁弗斯来说刚刚好。
　　“浓郁的奶香和厚重的茶香很搭……这一点我以前从别人口中有所耳闻，但没想到它会和史莱姆冻这么配。”鲁弗斯喝完后回味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喝了第二口反复品尝。
　　路翊自己拿过了牛奶比例更高的一杯，往里面丢了五块方糖，在鲁弗斯佩服的目光下拿起吸管搅拌了几下后喝了一大口，甜蜜的醇香让他整个人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我理解客人们的感受了。秋冬果然还是要喝这个。”路翊感慨道。
　　“你要尝尝我这杯比较一下吗？”鲁弗斯说着将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
　　路翊看了看鲁弗斯，快速瞄了一眼纸吸管的末端。
　　他思考了一下是否要把自己手上的习惯拿出来放到鲁弗斯的杯子里去，但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会带去一些糖分，味道就不够准确了，于是抱着“测试要准确”的敬业想法若无其事地接了过来，就着同一根吸管淡然地喝了一口。
　　吸管的上端湿漉漉的。路翊总觉得有点不自在，在心里和自己说了数遍：年纪也不小了，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想那么多！喝口饮料而已嘛。
　　“……”
　　不远处，贴心又会看眼色的劳蕾尔默默地收回了手。她正准备伸手进盒子再拿一根新的习惯递过去来着。
　　路翊面色如常地咂了咂嘴，瞥了一眼鲁弗斯，只见他完全没有“间接接吻”的意识，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意识过度了。
　　“普通无糖奶茶的味道。因为有史莱姆冻，带了一点糖浆会让口感不那么涩，适合不怎么喜欢甜的人，”路翊喝了一口后又把杯子推了回去，“虽然我一向不会点这种，但是它有它存在的意义。”
　　“路翊大人，这种饮品在其他地方有贩卖吗？”劳蕾尔疑惑道。
　　“啊……在很遥远的其他地方。”路翊糊弄了一句。
　　如果是对鲁弗斯一个人，他就直说是老家的特产了。但对地下城的居民，他无法提及自己的家乡。毕竟在劳蕾尔他们眼中，自己是一位神灵。伟大的神灵和普罗众生不同，怎么会有所谓的“家乡”呢？
　　鲁弗斯立刻就明白了路翊的意思，和他眼神交流了一瞬。虽然不太明白为何对劳蕾尔用如此含糊的说法，不过鲁弗斯并未对此说什么，只是默默又喝了一口手里的饮品。
　　奶茶的开发很顺利。经过三十分钟的品鉴，路翊很快就定下了红茶拿铁和花茶拿铁两种由牛奶制成的奶茶，前者更浓厚，后者口感更柔且有一股草本的清香。两种饮品都默认搭配原味史莱姆冻，有无糖、三颗糖和五颗糖三种甜度可选，当前季节暂时只提供热饮选项。
　　路翊想到以前喝过的奶茶里各式各样的小料，呼出一口气。这还是第一步，其余的东西可以慢慢更新。目前奶茶只是刺槐旅馆营业项目中的一小部分，但如果反响不错，路翊准备单独开一家店只卖奶茶。到那时候就要花更多心思丰富品种了。
　　可惜，至今都没有见到哪里有卖木薯粉。木薯是热带块根作物，就算这个世界有类似的东西，估计在交通运力不够发达的北方也很难找到。
　　路翊想到这件事就倍感遗憾。一时半会儿，珍珠奶茶的灵魂“珍珠”是做不出来了。其它一些需要木薯粉的产品诸如芋圆和麻薯也只能先放一放。
　　同理还有椰子。没有椰子水和椰子汁，椰果就少了风味。路翊琢磨着之前做出的“烧黑草”倒是可以当作仙草加进去。可惜当时对外宣传那是夏天的限定产品，早知道后面还有这项用处，就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少说两句了……
　　……
　　晚上七点。
　　疲惫不堪的洁拉和莉蒂希娅在双胞胎暗精灵的带领下来到了刺槐旅店。
　　她们已经习惯了训练后来这里吃一顿简单的晚餐。虽然这里好吃的很多，不过两人经过私下交流达成了共识，不能吃得太贵。
　　毕竟现在她们的日常开销都算在鲁弗斯头上，鲁弗斯的账单又算在路翊先生头上。虽然路翊先生说不在意，平日里又表现得十分友善，但人都有自尊心，她们不想让鲁弗斯暗暗尴尬。
　　“希娅小姐，洁拉小姐！”
　　两人听到路翊的声音惊讶地朝着深处望去，没想到今天一向忙碌的劳蕾尔正在店内等她们。而且鲁弗斯也坐在坐在一旁，桌上已经放了不少东西。
　　鲁弗斯的身边还坐了一名没见过的暗精灵。
　　莉蒂希娅惊喜地小跑过去，向劳蕾尔行了一礼后就忍不住问了起来：“哥哥？刚出远门回来，我以为要休息上一阵子。怎么有时间来这里？这位又是……？”
　　“我和你提过的斐。以前冒险中认识的。”鲁弗斯语气有些僵硬。刚刚路翊说懒得换回原来的身体，想等下吃完饭直接去招募队友的广场那去。但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斐”就是路翊的事，所以还需要鲁弗斯介绍一番。
　　“啊，我知道。就是哥哥你当时说的，布莱克先生……哦不，路翊先生的朋友！一名长得很清秀纤细的暗精灵，眼睛和银色的月牙一样漂亮……果然如此呢！”莉蒂希娅看着斐，兴奋地叫道。
　　“您好，斐先生。”洁拉也来到了桌前，笑着微微点头打了招呼。短发的她连动作都比以前大方豪爽了一些，不再习惯于行女仆礼仪。有时候造型真的可以影响人的整体气质。
　　路翊转过头，看了一眼鲁弗斯。没想到回家后他曾这样夸赞自己的外貌。虽然是捏出来的外形，但直白的夸奖总是能让人心情舒畅。
　　鲁弗斯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很高兴认识你，莉蒂希娅！你和你哥哥描述得一样活泼可爱，”斐弯了弯眼睛，笑眯眯地说道，“路翊先生这两天有其他安排，我收他所托和你哥哥去办点事。好久没有一起冒险了，有点期待。”
　　双胞胎暗精灵兄妹看着劳蕾尔“慈善”的目光，互相使了个眼色。
　　他们上次见到过斐。当时他和几个人类冒险者一起来面见劳蕾尔大人询问往生花的历史，自那以后他们就没见过这号人。
　　暗精灵们都知道斐住在暗精灵村西侧住宅区的树屋。可是斐这家伙从来不参与排班和任务，甚至几乎不出现在，神出鬼没的。对此反馈劳蕾尔大人从未发表过任何见解，只说不要管他。
　　这种纵容让一直近身侍奉并以此为荣的双胞胎姐弟俩暗中有一点点吃醋。
　　“坐吧。琳。里恩。”劳蕾尔招呼着。让两人也一同坐下。
　　“谢谢。劳蕾尔大人，这是……？”作为双胞胎中的姐姐的琳坐下后，看了一眼面前的杯子。
　　里面不是免费的柠檬水，也不是最常提供的树莓汁，而是杏色的、泛着一股浓厚奶香气息的液体，配着一根很久都没有登场过的据说叫做“吸管”的道具。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才同样伸头看向面前的桌上，每人前面都有一杯同样的饮品。
　　莉蒂希娅和洁拉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一直跟在劳蕾尔身边的双胞胎姐弟就恍然大悟：“是新品吧！哇，今天又有新品可以评测了？”
　　“答对了。在吃晚饭前先试试这个吧。训练和陪练都辛苦了。”劳蕾尔笑着说道。
　　刚坐下的四人眨了眨眼睛，训练完后正口干舌燥，既然劳蕾尔这么说他们也就不客气了，纷纷探头尝试了一下。
　　很快，一双双原本波澜无惊的眼睛相继亮了起来。
　　“唔！这是……”莉蒂希娅嚼了嚼，咽下后才兴奋地继续说道，“滑溜溜的……是史莱姆冻！配上这种甜甜的饮料，就像可以喝的甜品呢！”
　　鲁弗斯弯了弯嘴角，他就知道希娅会很喜欢。他妹妹对甜食的喜好程度和路翊不相上下，所以他们给她的那杯特意放了五颗糖。
　　“非常清爽的味道。红茶，还有牛奶，这很像是在王国贵族小姐间流行的下午茶饮品，但是少了茶叶的苦涩，甜味也充足，比起搭配甜品更像是甜品本身……”洁拉抿了一小口。作为前任贵族庄园里的女仆，对这方面的事她姑且算是有所耳闻。
　　“这里用的茶叶比较便宜啦。不是贵族喝的那种昂贵的东西。茶味儿淡了点，好处是谁都能承担得起，而且口感意外地顺滑。”茶的涩味少了，奶味更足。对于口味挑剔的贵族来说这是便宜货，但路翊相信这更符合大众的口味。
　　“原来是你开发的吗？真厉害，很美味！”莉蒂希娅非常喜欢史莱姆冻奶茶，又捏着吸管喝了一大口，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在萧瑟的秋天，经历了辛苦的体能训练后来上一杯这个，仿佛全身的疲惫都飘走了。
　　劳蕾尔面不改色地介绍着斐：“是的。斐经常在外执行我的秘密任务，不常出现。我吩咐他在世界各地搜罗想法，偶尔他会回到地下城和我与路翊大人交流汇报。”
　　鲁弗斯板着脸听劳蕾尔熟练地胡说八道。她的架势和语气沉稳可信，让听的人不疑有他，这一点上和路翊如出一辙。
　　鲁弗斯心生敬佩，他觉得自己就算花上很多年时间也肯定学不会这项技巧，多说多错，这会儿不如闭嘴。
　　“怪不得……”
　　“就说怎么几乎没见到过他。”
　　琳和里恩小声嘟囔着。他们看了看面对斐喜笑颜开的劳蕾尔大人，又听说斐甚至深得路翊大人的赏识，忍不住撅嘴羡慕了一阵，像是被夺走了关注的小孩。
　　那种羡慕嫉妒并无恶意。路翊感受到一种暗搓搓、酸溜溜的不甘心，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一下。
　　可能这就是王婆卖瓜。他看着地下城的这些小家伙们总觉得个个儿都十分可爱。
　　随后几人一边共进晚餐，一边分享信息。
　　劳蕾尔穿着便服，也没有戴树枝王冠。她特意嘱咐几人不要提及自己的身份，在其他人类冒险者面前，她只想被当作普通的暗精灵看待。
　　“既然要上新，地面上的分店当然也要同步。里恩，明天正好小希娅休息。今晚我们把配方、定价和样品确定好交给你，你去地上和店长梅丽交接一下。”劳蕾尔吩咐道。
　　“是。”里恩立刻点了点头。
　　鲁弗斯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发言的点，停下了埋头进食的行动：“只有希娅休息吗？洁拉你呢？”
　　洁拉笑了一下，那微笑中不乏以前鲜少流露的自信：“据琳和劳蕾尔小姐确认，我的进步很快，隔一天一训练远未达到我的极限。所以现在改为每天都参与训练了。一天基础训练、学习技巧，一天主要为实战演练。”
　　莉蒂希娅骄傲地微微抬起脑袋：“洁拉特别厉害。我第二天累得抬不起腿，她还精力十足呢。这就是天赋。”
　　被其他人夸奖倒没什么，但一被莉蒂希娅这么说，原本自信的洁拉就迅速流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态。
　　“如果有什么事，或者说有什么计划，一定要找我或者路翊商量一下。好吗？”鲁弗斯话里有话地叮嘱道。
　　洁拉愣了一下，向鲁弗斯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她迅速点了点头，当下没有多说什么。
　　路翊碍于斐和几人不熟，没有插话，安静地吸着奶茶，直接将心里话投向鲁弗斯：帮我问问希娅他们，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毕竟客人主要是人类，她们的意见很宝贵。
　　突然回响在脑海里的声音让鲁弗斯挺直了背，下意识“啊”了一声。路翊忍不住用手撑着脸，盖住了笑意。坐在鲁弗斯身边的莉蒂希娅好奇地转头看向他：“怎么了，哥哥？有什么话要说？”
　　鲁弗斯连忙接道：“哦，我是想问你们对这个饮品有什么提议吗？比如口味，奶的比例，或者除了史莱姆冻，还可以和什么搭配？”
　　洁拉捏着下巴思考了几秒，不确定地提议道：“布丁？口感和史莱姆冻有点像，但有鸡蛋的味道，还会有一点香草味。在爱上史莱姆冻前，希娅很热衷于它。”
　　已经“移情别恋”的莉蒂希娅嘿嘿一笑，异想天开地提议道：“可以不可以加入打碎的芋头？磨成沙沙的口感的豆子？”
　　琳和里恩还保留着暗精灵亲近自然的思维，异口同声地回答：“可不可以加鲜花？”
　　路翊在心中暗暗赞叹，大家的品味真不错啊。布丁奶茶、芋泥奶茶和红豆奶茶都是很热门的产品，两位小暗精灵的思路也不错。虽然在这个世界没找到桂花——有段时间他十分沉迷桂花奶乌一类的产品，但是有德拉库尔的玫瑰花园在，至少玫瑰奶茶是有着落了。
　　一想到之后新品可以接二连三地上，本质上却不用花太多功夫研发，路翊就庆幸自己没忘掉卖奶茶这个好主意。
　　就在众人讨论着新饮品里可以加什么东西时，路翊的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半透明娇小身影。
　　“哇！这是什么！劳蕾尔劳蕾尔，这是什么！”
　　“乒”的一声，凭空出现了一个留着卷卷长发，戴着蝴蝶结的幼年女孩，结结实实地坐在了隔壁桌的空椅子上。
　　莉蒂希娅“呀”地小小叫了一声，洁拉的瞳孔一瞬间变大僵住了，鲁弗斯差点条件反射地去拔武器。但他的胳膊刚一动，就被人不着痕迹地按住了胳膊肘。
　　他回过头去，看到斐小幅度摇了摇头。
　　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三层的高阶幽灵，莎乐美小小姐。
　　鲁弗斯恍然，这才放心。看向四周，也有其他桌的冒险者被吓了一跳，但是地下城的幽灵在他们已经逐渐见怪不怪了，只要对方没有恶意，大家就不会急急忙忙地找来圣法师喊打喊杀。
　　琳和里恩怒目圆睁：“莎乐美小姐？说了多少次，下次出现的时候请柔和一些！不要故意吓人！”
　　劳蕾尔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她已经放弃教育莎乐美了，问什么答什么：“这是新饮品，奶茶。可惜莎乐美小姐你喝不了。幽灵族没有内脏，就算以暂时的实体喝下去了，一旦解除也会全部洒出来的。很浪费东西。”
　　听到了如此猎奇的场面描述，洁拉和莉蒂希娅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浮现出不可置信的惊异。
　　“好久不见了，莎乐美。”斐朝莎乐美笑了笑。后者的蝴蝶结上有一颗漂亮的玫红色宝石，闪闪发光。后来她从矮人族那薅到了很多亮闪闪的好东西，但最喜欢的还是路翊买给她的这一块。
　　“路……”莎乐美快乐地开口，在斐和善且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迟疑地改口：“路、路太长了！我飞过来花了一段时间。”
　　说着她晃了晃腿。
　　“怎么今天用了本体实体化？你的玩偶身体呢？”斐歪了歪头，目光闪烁着好奇道。
　　鲁弗斯不是第一次看到路翊这幅故意装作天真烂漫暗精灵的模样了，但他还是很不适应，无奈地转移了目光，心情复杂。
　　莎乐美被问住了，心虚地绞着手指：“呃。玩偶身体，之前在和冒险者人类们玩耍的时候，有一点点损伤啦。我让矮人族的叔叔阿姨们帮我修一修。”
　　劳蕾尔忍不住指出：“他们年纪比你小。”
　　路翊毫不意外莎乐美会被玩偶身体弄坏。上次他听哈勒姆抱怨过几句，莎乐美返修身体可不是头一次了。据说她吓唬冒险者恶作剧的时候，在对方睡着后以玩偶形态钻到对方的被窝里，或是爬进人家的行囊里，第二天早上冒险者一打开就是玩偶的大脸。
　　除非胆子小到当场逃跑，大部分人的反应是直接把人偶或者包甩飞出去，甚至也有应激到直接砍上去的，反正不是圣法师的光魔法，伤到的只是木头躯壳，莎乐美还是继续乐此不疲地玩耍。
　　莉蒂希娅眨了眨眼睛，看着嘟着嘴像个洋娃娃的莎乐美，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把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莎乐美小姐，不介意的话就喝我的吧。重要的是，就算之后穿过身体撒出去了，至少品尝味道的过程是真的。”
　　“好耶！”莎乐美完全不客气，笑容满面地用短短的身躯撑着桌子，把杯子够了过来。
　　“以前一直以为幽灵是可怕的存在。如果都像莎乐美小姐你这样可爱，我肯定不怕了。”莉蒂希娅笑着说。
　　“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很可怕的。”莎乐美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斐清了清嗓子，对莎乐美道：“莎乐美。矮人族修东西造东西都是要钱的。尤其是以后开始对外接单后，他们会变得更忙。你要更珍惜自己的玩偶身体，那可不是普通的破烂古董，要是拿到外面去，其精致程度可能会让一堆人争破头皮抢着拍卖哦。”
　　“好的，”只有面对路翊，莎乐美的语气才变得很乖巧，“我一定付钱。”
　　“……好吧。”路翊抿了抿嘴。其实他想听到的是“我一定注意”。但想了想，那不符合莎乐美的性格啊。
　　算了，孩子有孩子的个性。就这样吧。
　　路翊如此想着不再说话了。劳蕾尔默默地向路翊投去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路翊总觉得自己从短短的一瞥中看到了一丝幽怨，好像在说“路翊大人你怎么都不管管她呢”。
　　路翊干笑了一下。
　　有了莎乐美的加入，餐桌变得更加热闹了。虽然经常被搞得苦不堪言，但是其实劳蕾尔和双胞胎暗精灵每次看到莎乐美的时候，还是经常被她逗得又气又笑的。
　　路翊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眼前那碗番茄沙司螺旋面，吃得有些缓慢，他基本已经饱了，只是在享受这种一群人聚餐的快乐场景。
　　鲁弗斯余光看到了这边，找来了服务生嘱咐了句什么。
　　不大一会儿，几份南瓜蛋糕就端了上来，作为收尾刚好。鲁弗斯主动站起来给众人分掉，坐回座位后悄悄把自己的那块推给了旁边的斐。
　　路翊愣了一下，侧头微抬看向鲁弗斯，眨着眼睛和他眼神交流了几秒，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笑道：谢谢啦。可是“斐”的人设不那么喜欢吃甜食，他其实比较喜欢……嗯……野味、烤肉、还有新鲜的蔬菜碗配沙拉酱汁。
　　鲁弗斯还是很坚持地把盘子推给他，认真间断地用真实说出口的话语回应：“但我知道’你’喜欢。”
　　“……”
　　莎乐美在不远处闹腾，捕捉到了一个词就忍不住追问：“什么什么？什么喜欢？喜欢什么？”
　　路翊从愣神中恢复过来，笑了一下：“说的是这块南瓜蛋糕。可惜，你不能吃。”
　　说着他在莎乐美欲哭无泪的表情前，把鲁弗斯那块推让给自己的蛋糕也拉了过来，笑着拿起叉子吃了一大口。
　　【作家想说的话：】
　　莎乐美：付钱？无所谓。必要的时候我会去偷！（冒险者们：吗的晦气）


114 踏上归途的斯佩人们
　　“这种饮料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卖？我已经等不及要每天喝一杯了。”莉蒂希娅望向劳蕾尔期待地问道。
　　“怎么说也要准备三到五天。如果反响好的话，就专门为它出一页饮料单，甚至可以单独开一个窗口贩卖。”劳蕾尔解释道。
　　莉蒂希娅用手指抵着下巴思考了几秒，提议道：“单独的窗口……啊！我想要是到时候店门口能放一块小黑板或者餐牌，画上图标和不同配料的标注就好了。听你们说又是红茶、又是草本茶底，还能选不同配料的，第一次尝试的人一定很迷茫。”
　　“是的，而且我很好奇草本茶底的原材料长什么样，”洁拉也附和道，“我不是冒险者，也不是地下城的原住民，对这里的特色植物并不了解。如果能有图示告诉我它的风味和功效，那就再好不过了。”
　　“好主意……！”劳蕾尔惊讶了一瞬，随后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很不错的建议。
　　现在地下城有了地侏族，他们的绘画能力有目共睹。如果制作一份生动形象的手绘风格奶茶菜单，标注上材料、甜度、茶底等等图示信息，一定简明又吸引眼球。
　　受到了鼓励的莉蒂希娅又忍不住吐出更多的想法：“可以的话，或许还能画一个可爱的奶茶小精灵。作为看板上为大家讲解信息的形象存在……啊，不好意思，我的想法是不是太幼稚了？”
　　“不会。吉祥物很重要的。”
　　三两口吃完了自己的那块蛋糕，开始享用鲁弗斯那块的路翊也眼睛一亮，忍不住开口鼓励莉蒂希娅继续发散思维。
　　他观察得出来，虽然因为年纪还小，见识不广所以偶尔会有些天真的念头，但莉蒂希娅其实相当有想法。这样的人以前被困在贵族家里做一个只学习礼仪和舞蹈等着嫁人的女士，实在是埋没人才。
　　结束聚餐后，莎乐美不知不觉间就飘走消失无踪了。双胞胎暗精灵送莉蒂希娅和洁拉回地面，顺便去找店长梅丽讨论新品事项。劳蕾尔得知路翊和鲁弗斯准备找冒险者往下走，就不再跟着他们，行礼道别后径直回到寝殿写正式文书记录今天的新项目。
　　十月下旬。
　　斯佩王国北5号官道。
　　克劳福德家的车队行驶在路上，不同于离开时的耀武扬威，这次他们连家族旗帜都没有挂出来，灰溜溜安静地前行着。
　　车厢内同样也是令人窒息的安静。奥琳朵焦躁地更换着坐姿，不听地望向窗外，懊悔这次事情没办成，还被国王敲打了……要是做得更隐秘一些就好了！
　　她的儿子和儿媳坐在对面，垂头丧气、唯唯诺诺的，奥琳朵气不打一出来。这两个家伙怎么就这么没有主见呢？
　　“哭丧着脸给谁看？一点简单的事都办不到。我是看在你是自己人的份上才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的。现在他被降了爵，你这个做妻子的不觉得耻辱吗？”
　　瑞德抬起头来，似乎想说这不全是妻子罗莱的错。但看到母亲的怒视后，他又惶恐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要是她们没把事情办砸就好了……以后克劳福德家就不光光是北方的贵族，在王都打开人脉后势力又将扩大，在这个和平的年代靠功勋已经行不通了！
　　瑞德也不想以他的武艺和谋划，哪怕真的开始动乱打仗，克劳福德家很有可能根本守不住北边边境。
　　数百年的家业在他身上开始走下坡路，这让瑞德无比心烦。
　　罗莱目光仿佛一潭死水，她完全不指望丈夫会在这个时候帮她说话。从头到尾只是麻木地当着奥琳朵害人的刀刃，最后事情失败却被辱骂，这或许也是她嫁入克劳福德命运的一部分。
　　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瑞德朝着车窗外提高音量问道。总算能有个话题岔开打破马车内窒息的空气了。
　　“我们遇上了从克劳福德庄园赶出来报信的家仆。瑞德少爷……不，是克劳福德老爷。前代克劳福德大人久病多年，不久之前终于……还是走了。”
　　车厢内的三人愣了一下，心思各异。
　　“早该死了。”奥琳朵冷冷地说道。
　　窗外的随行侍卫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似乎在说“不用让我听到”。
　　“还有一件事。据说斯坦老爷去世后没几天，奥琳朵夫人您的家族、罗莱女士的哥哥、还有我们克劳福德家的许多远房亲戚都陆续到访想要提您们操办丧礼。家里乱成一团半个月了，他们这会儿都还在呢……”
　　话说到这奥琳朵才变了脸色，比刚才丈夫去世时精彩多了。
　　瑞德和罗莱还一脸迷茫地看着她：“怎么了，母亲？”
　　“你们……这两个蠢货！要等到那群豺狼把我们家啃食干净才能反应过来吗？瑞德，你别以为你的家主位置有多稳，这都是你母亲我多年来维护稳固出来的！”奥琳朵压低了声音咬着牙说道，随后她抬高了音量对着马车车窗外命令道，“快，能多快有多快，赶回克劳福德庄园！”
　　“是！”
　　在下人响亮的回答声中，马车开始加速疾驰。
　　在他们后方几公里的位置，两辆速度并不快的马车并排晃悠着。
　　头发胡子都花白的安东尼奥大主教正在欣赏窗外的郊区美景，嘴里哼着几十年前就过世了的调子，相当惬意。
　　“安东尼奥大人，这就是北5号官道了，南北向连接中部平原地区和北境，前面向东通过3号道路就能到东海岸线，听说那里有许多渔村和海产铺……”
　　一名短发女性战战兢兢地介绍着，腰挺得很直。她正是塞兰丁手下的保镖兼女仆，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够和安东尼奥大人共乘一车，不禁荣幸到惶恐。
　　“附近有农庄或者小镇就停一下吧，我们去吃午餐。塞兰丁小姐应该也饿了。”安东尼奥笑呵呵地说道。
　　“是……”短发女性小声应答着，打开身后的小车窗，将吩咐转告驾车的同僚。
　　安东尼奥大人这个身份的人出远门竟然没有随从，只带了塞兰丁小姐和她手下的四位侍者，这精简的队伍着实令人不安。如果安东尼奥大人出了意外，她们几个全都难逃死罪。
　　不一会儿，两辆马车拐弯去了小镇歇脚。从马车上下来寻觅食物的安东尼奥健步如飞，和从另一辆车上被请下来的塞兰丁形成鲜明对比。
　　“塞兰丁小姐。”兼职车夫的马尾辫女仆伸手搀扶塞兰丁，担忧地请她慢一点。
　　塞兰丁脚步虚浮，面色惨白。
　　她乘坐的这辆马车体积更大，像一辆封闭式的货车。但乘坐它旅行可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就在座位一旁，此刻正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个叠在一起的棺材。
　　塞兰丁被安东尼奥委以重任“看护”这些尸体，务必完好无损地交还给地下城。
　　时刻和尸体共处一室的寒意，外加上认为自己很快就要以命抵命被献给地下城做祭品，旅途中塞兰丁每天都失魂落魄，精神压力很大。
　　“小姐，您的脸色好苍白。要不要我去问问镇子上有什么补血的食物贩售？”
　　塞兰丁神情恍惚摆摆手：“不，没必要。越到这个时候，我越意识到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它们不会让我得到心灵上的平静的。”
　　她在出发前时隔已久与父母还有哥哥们共进晚餐，抱着一去不回的想法在餐桌上挨个拥抱了他们，反常的举动把家人搞得一头雾水。
　　塞兰丁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接受任何处罚，但距离地下城越来越近，她还是克制不了本能害怕了起来。
　　“塞兰丁，看，这里有卖腌制好的腊肠。我们买一点带上吧，可以配面包吃。”安东尼奥提着一个袋子从杂货店里走出来，语气欢快，像一个单纯出来旅游的老头儿。
　　“好……”塞兰丁勉强地笑了一下，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现在看到腊肠，只会产生“我会不会被地下城的恶魔做成腊肠”之类的联想。
　　此时正好一个穿着打扮像冒险者的刺猬头女孩儿拎着一个大袋子兴冲冲地快步跑来，钻进杂货店，与几人擦肩而过。
　　“莉莉，你买到了吗？”
　　“买到了买到了！”
　　安东尼奥侧头看向杂货店里，只见那个莉莉从她结实的布袋子里掏出了……一个大罐子。
　　“鲜奶路上几天会坏掉，我本来以为没可能了。但是店主人很好，嘿嘿！她说可以卖给我腌制好的史莱姆冻，还有那个细长的筒状工具！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自己调配在家喝了。”
　　店主是个胖胖的女人，或许是莉莉的母亲。她兴奋地表示自己这就去泡茶和准备热牛奶试试。
　　“史莱姆……拿来喝？那不是魔物吗？而且那是地下城的做法，斯佩人怎么会学？”去过地下城的塞兰丁目瞪口呆，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的衣着已经尽量低调，但哪怕是此刻身上最朴素的一条素色裙子看起来也是好料子。小镇子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富人家的年轻女性，杂货店的中年妇女顿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嗯、是啊，这位小姐。这是最近北境流行起来的喝法。听说是境外一个叫做地下城的地方的特色饮品。请问……这个东西不能喝吗？”
　　安东尼奥拍了拍塞兰丁的肩膀，走到了她前面：“当然可以。我们家孩子喜欢大惊小怪，别见怪。”
　　“哦。原来是您家的孩子，呵呵，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看到刚刚买了腊肠的安东尼奥，中年妇人一下子放松了。
　　“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对北方的事不太了解。可以和我们说说这个受欢迎的东西吗？又是热牛奶又是茶，听起来就很美味。”安东尼奥又跨回到店铺内，颇为好奇地靠近柜台。
　　老板娘和莉莉热情地打开了罐子，展示购买来的一整桶泡在糖水里的史莱姆冻。
　　“你之前去地下城尝过吗？”安东尼奥侧头问塞兰丁。
　　塞兰丁惊讶道：“我、我怎么可能吃地下城的东西呢……这种黏糊糊，烂成一……呃，我的意思是，不成形的东西。”
　　莉莉不太开心地瞥了她一眼：“这可是我跑了好远才讨回来的。地下城怎么了？地下城最近有很多工作机会呢！待遇好、吃得好，要不是妈妈在小镇上开店，我就去地下城那边找活儿干了。”
　　“我……”
　　塞兰丁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的发言有些不好。但她的很多反应已经变成了条件反射，说出口才知道惹祸。安东尼奥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脑袋，转头向莉莉道：“不瞒你说，我正要去地下城观光呢。说不定我能在那找份工作？我这嘴上没把门的孩子也可以在那锻炼一下。”
　　老板娘用手肘怼了一下女儿莉莉，笑呵呵地盛出一勺史莱姆冻：“那可真不错啊！刚才你光顾了我家生意，免费送你尝尝吧。”
　　“不用。大老远弄到的我不好意思浪费，我们到了当地再品尝就好，”安东尼奥笑着摆摆手，“对了，你所说的店铺老板是个怎样的人？”
　　“老板……？”莉莉思考了一会儿，不确定道：“店长是一个漂亮的暗精灵姐姐。数着高马尾，很干练。旁边的便当店也有卖奶茶。我见过店长，是一个看起来很和善、总是和妻子一起出现的中年男人。但似乎他们都只是店长，不是老板啊。”
　　“你听说过布莱克这个人吗？老板还是他吗？”安东尼奥问道。
　　塞兰丁不安地眨了眨眼睛。
　　布莱克此时此刻正躺在马车上的棺材里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冒险者，只是经常跟着冒险者们一起四处奔波，买卖东西、进货之类的，真的去地下城的次数很少。这次要不是馋奶茶，我也不会大老远跑去。”莉莉诚实地摇摇头。
　　“这位先生，您这是……”老板娘微皱眉毛，忐忑地看向安东尼奥，不知道他这是要打听什么。
　　安东尼奥立刻放弃了询问：“没事。随口问问。只是觉得这人真是个做生意的能手，哈哈。”
　　告别了杂货店老板娘和莉莉，安东尼奥带着塞兰丁回到马车上，享用他们的腊肠、黄瓜片配面包的斯佩风简餐。
　　【作家想说的话：】
　　过渡章！


115 教会到达地下城
　　地下城二层。
　　“哇，这个价格量身定做吗？那岂不是很划算？”
　　“我也要去订一套，送给父亲好了！就算不作为冒险装备，这双靴子看起来也舒适极了，可以日常穿。”
　　鲁弗斯尴尬地左右看了看身边，干笑了一声。
　　他的左手边是瞪大了眼睛眨巴眨巴的斐。鲁弗斯尽量不去想象这样的神态出现在路翊脸上会是什么模样。
　　右手边则是一名有着金色卷发、穿着黑色魔法师裙装的女性，这是今天早上才碰到的旧识，曾短暂一起冒险过、对地下城神灵坚信不疑的圣法师丽莎。
　　今天偶遇后不知道路翊拉着丽莎小声嘀咕着说了些什么，她就义无反顾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以夸张的表演方式和路翊演起了一唱一和的戏码。
　　“兄弟，真受欢迎啊！”路过的冒险者吹了声口哨打趣道。
　　“你身上有什么好东西，能被两位年轻活泼的冒险者这么追问？”很快就有人被吸引了目光。
　　鲁弗斯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胳膊：“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得到了一套矮人族定制的装备。用着很趁手。”
　　“什么价格？”
　　“你怎么找到矮人族接单的？是在广场的摊子那吗？”
　　冒险者们多少都对装备和武器等词感兴趣，刚才还只注意到了漂亮的圣法师和暗精灵男孩，现在靠近仔细观察，大家都认出鲁弗斯身上的东西的确精良，纷纷打听起来。
　　总算结束了表演阶段，鲁弗斯内心松了口气，把之前已经倒背如流的说辞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我之前向下探索最远的一次走到了矮人族的领地，在那里遇上了矮人族的族长。其实他们没有人类想象中的那么排斥异己，相反，如果提出要定制装备和武器，他们相当热情。至于报酬，不论是金币、外界的矿石、宝石，他们都……”
　　周围聚集的凑热闹的听众越来越多。斐朝着丽莎挤了一下眼睛，后者露出了自豪的笑容，没有发出声音地做了一个单手放在胸前的动作，这是她理解的对地下城神灵行礼的简易手势。
　　路翊有些头疼，他可没规定过这些条条框框。但是好像大家已经默认神灵们都有标配祈祷姿势，他没有反而显得很不正规。
　　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摆了个相同的姿势，点了点头。
　　今天早上他和鲁弗斯按照行程又在到处寻找合适的目标借组建冒险者小队的借口打矮人族定制的软广，没想到竟然碰上了熟人丽莎。
　　自从上次的第三层临时小队解散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季度，路翊在这期间一直没再见过她。今天偶遇后他们了解到当初蒂姆和丽莎又找到了队友冒险到八月中旬，之后丽莎离开地下城时如愿买到了往生花瓣染织的红色缎带装饰品、以及往生花气味的香薰。
　　她觉得往生花的故事不光能宣传地下城，也能小赚一笔，于是便买走了一批回到斯佩的城市中兜售，顺便传教。
　　虽然斯佩国法中并未要求居民强信，但这么高调地宣扬“邪恶的”地下城之神，丽莎在过程中还是受到了一些阻力的。不过信仰的力量很强大，　她一边“逃窜”、一边坚持着宣传事业，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把货都卖掉了。
　　以往丽莎都会把赚到的钱的一半寄给老家的父母和弟弟。她弟弟没有魔法天赋，父母也不希望他从事危险的冒险者行业，早早把他送到了小镇上的私人家教那学习文学，学费一直都是丽莎掏的。
　　自从转信地下城神灵后，他们就对丽莎敬而远之。这让一直以来自认为和家人关系不错的她感到很失落。
　　“你竟然全卖光了。生意头脑可以啊。”斐发自内心感慨道。
　　“可惜没有人跟我一起来地下城看看……”丽莎说这话时的表情有些遗憾。路翊倒是觉得这才正常。要是无缘无故就跟着陌生传教人跑到境外的荒郊野岭，只为看看她口中的地下城，那路翊可真要担心以后的核心信徒是一堆疯子了。
　　至于丽莎倒卖地下城的商品一事路翊倒是很支持。他准备去叮嘱达斯和劳蕾尔一声，如果她长期做下去，甚至可以给她内部进货价。
　　“斐，斐。”丽莎看着远处被冒险者们拉着热情询问的鲁弗斯，悄悄招呼斐过来。
　　“怎么了？”斐歪了歪脑袋，走近了丽莎。
　　“斐，你这次辅助宣传矮人族工艺的任务是谁托付给你的？”丽莎神秘兮兮地问道。
　　路翊了然，在心里“哦”了一声。
　　斐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轻松欢快语调：“当然是女王劳蕾尔大人啊。”
　　“鲁弗斯先生呢？他什么时候成为信徒的？”丽莎又问道。
　　“路翊大人。他是神灵大人的代行者。地面上的信徒接收的指示都来自于他……就相当于你们人类所说的，主教大人吧？不知道路翊大人和鲁弗斯什么时候认识的，总之他们两个似乎是旧识，可能一来二去地，鲁弗斯就转信了。”斐耸了耸肩。
　　“哦哦，原来如此。能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和神灵代行者大人成为朋友，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要信仰地下城的预兆呢，”丽莎小声笑了笑，随后又神秘兮兮地问道，“所以大家都是通过路翊大人获得神谕的。神灵不会直接和信徒说什么？”
　　“应该不会吧。至少我没听说过。神灵大人经常在沉睡，怎么会浪费时间事事亲力亲为呢？”
　　得到了斐的答案，丽莎的笑容咧得更大了。
　　“怎么了？”斐不解地追问。
　　丽莎摇摇头。她才不会告诉对方，尊贵的神灵大人今天不久前亲口告诉自己，希望她能帮助同为信徒的斐和鲁弗斯两人。那时她只远远看到了鲁弗斯标志性的一头红发，压根就没想过去搭话。可是没想到答应了神灵大人后，对面竟然主动过来寻求自己的协助！
　　果然神灵并非在沉睡，而是一直观察着地下城发生的一切。
　　得到了亲口神谕、甚至以前还和神灵有过短暂的来回对话，丽莎不禁挺了挺腰板，觉得自己和其他人在神灵中的等级截然不同。
　　路翊不用特意感受都能察觉到丽莎周身散发着的那种快乐的情绪，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误会就误会吧，对现阶段的丽莎来说，这应该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鲁弗斯被困了约有半小时，从冒险者越聚集越多到所有人打听完情报散去，他都口渴了。
　　拿起水壶回头一看，斐和丽莎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远处，甚至找了个长凳坐下休息吃起了芝士烤肠，鲁弗斯的精神不禁感到加倍的疲惫。
　　“那个……这位兄弟，你还找不找队友了？”在鲁弗斯旁边一名弓箭手困惑地挠了挠头。他听鲁弗斯说，那位圣法师美女和暗魔法师暗精灵都是队友，加上自己这位弓箭手正合适。但怎么看着他们不像是要出发的样子？
　　“呃，暂时不用了。不好意思。”鲁弗斯差点忘了一开始他们打着的是招募队友的旗号了。
　　“好吧。”冒险者撇撇嘴，没放在心上转身离开了。
　　鲁弗斯整理了一下在展示过程中穿穿脱脱变得不太服帖的装备，走向休息区的两人。
　　“……你们倒是轻松。”
　　“给你也买了。带辣椒粉的那种。还有无糖奶茶。”路翊指了指桌上。
　　“……”
　　鲁弗斯沉默了一瞬，很轻易地就被说服了，坐下来拿起自己的那串咬了一口。
　　“最近奶茶真的好火啊。整个北境都流行起来了！因为是从平民间流行起来的，所以有钱人都很不屑。但我听说啊，最近已经有不少富家子女开始想着法子在不丢面子的情况下尝尝了！”丽莎掩嘴笑了一声。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鲁弗斯点点头，嗦了一口史莱姆冻。路翊给他点的这杯里面史莱姆冻是树莓口味的，甜中带着微酸。
　　“那贵族们呢？”斐好奇地看向丽莎。
　　“这我哪知道啊。我又不认识贵族朋友……不过呢，我听说了一个消息，不一定准确哦，要是不对不能来怪我，”丽莎凑近了两人，小声嘀咕道，“北境的贵族之间最近暗潮涌动，可能要有大变动了！起因似乎是因为克劳福德家的老领主去世，新任领主去王都不知道怎么惹怒了国王，被降爵了！”
　　斐和鲁弗斯对视了一眼。既然丽莎这种平民冒险者都知道这个消息了，说明这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
　　“不过这些事情和我们无关啦，就算要换个领主我也没意见，只要他们对北方的子民们慈善一些就好。唔……要不是家人还在斯佩，我也不在乎这个了。我以后应该大部分时间都在旅途的路上，或者地下城。”提到家人，丽莎局促地捏了捏纸杯子。
　　“你要搬来地下城吗？现在地上的住宅区有空房子哦。可以全款购入，也可以付百分之三十首付后每月还贷款。只要加一笔钱还可以帮你精装修。”斐的眼睛突然一亮。
　　丽莎愣了一下：“诶？首付……啊，就是定金吗？我觉得以我的存款应该几年内都住不进来。”
　　“付了定金就可以住了。”斐契而不舍地解释道。
　　“真的？”丽莎大惊。
　　“当然。不过如果之后贷款不交，肯定会被赶出来就是了。另外一点就是房子如果要改装或重建需要申请，毕竟目前出售的只是居住权……现在虽然地下城还只是个小地方，但以后管理制度建立起来后有正式的居住身份，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斐头头是道地解释道。丽莎一边听，一边半懂不懂地点着脑袋。
　　路翊已经调查过了，斯佩境内没有贷款买房一说，基本都是直接全款卖地，地主的后代只需要交一份继承费用就可以继续持有地皮。除了城市里的公共设施，个人的房子基本上都要自己去找施工队建设，对于没有家底的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而两极分化的是在野外或偏僻小村子建房子则几乎没人管，因为斯佩的人口摆在那，交通运输都不发达，野外还会出现魔物，这导致城镇外的地完全不值钱。
　　路翊对地下城以后肯定能发展成城市这一点确信不疑。他对丽莎的劝告不仅仅只是作为“地主”的打广告，也是真心实意的劝告。
　　“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家看看。我现在就住在地下城上，和我的两个妹妹一起。”鲁弗斯见路翊如此热情地宣传，就顺着他的话给柴上添了一把火。
　　“唔……”丽莎的表情看起来很心动，但又有点犹豫。
　　鲁弗斯不知道丽莎曾经的遭遇，路翊反应了一秒钟，立刻想起来些什么，提议道：“今天小希娅休息正好在家。我还有事找你，去达斯新开的奶茶店坐着说？我们可以带丽莎去地上，让你妹妹带她参观房子。”
　　鲁弗斯顺着他的意思附和了一声。丽莎听到这里才放心了些，说不打扰的话可以去看看。
　　三人三两口解决了零食，准备前往地面。
　　在途中，丽莎难免好奇地询问道：“我记得鲁弗斯先生是斯佩人吧？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竟然还带着两个妹妹……其他家人还在斯佩吗？”
　　鲁弗斯语气如常地答道：“就这个月。之前那位商人布莱克推荐我住过来，我就大概看了一下房子，感觉还挺宜居的。我家里就只有我们几个了，搬家也没有什么牵挂。我妹妹们比起斯佩更喜欢这里。”
　　“啊！不好意思……”丽莎吃惊地捂住嘴巴，表达对自己刚刚随意发言的歉意。
　　鲁弗斯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在意。
　　一阵沉默后，试图岔开话题的丽莎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新的切入点：“说起来很久没见过布莱克先生了呢。”
　　“啊……”
　　“嗯……”
　　“怎么了？这个也是不方便提起的话题吗？”见两人不约而同面露难色，丽莎懊悔地抿了抿嘴唇，她今天怎么说什么都踩雷？
　　“不，只是他出远门了。很长一段时间内应该都不会回来了。他走前把生意都托付给达斯了。”鲁弗斯答道。
　　“哦哦，旅行商人出门三年五载的都很正常啦。你们刚才的神情突然那么严肃，我还以为布莱克先生出意外去世了呢！”丽莎哈哈一笑，“那我就等着他回来后看看又带来了什么神奇的物品好了。不过我最近地下城的变化好大，我猜布莱克先生反而会被吓一跳也说不定。”
　　鲁弗斯尴尬地笑了笑：“说不定哦。”
　　“丽莎，你还记得布莱克长什么样吗？能画出来不？”斐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
　　“呃，画出来有点困难啦。距离上次见他也有一阵子了，而且他很大众脸，越普通越难画准确……啊。但如果让我当面认肯定认得出来的。”毕竟他还救过我。丽莎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很少有人能忘记一个在绝境逢生后帮了自己一把的人。
　　斐干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丽莎有些困惑，不过鉴于这个年轻的暗精灵少年一向跳脱，她也就没追问这是要做什么。
　　一路平安无事地来到地面上，鲁弗斯已经习惯了跟着路翊行动时压根遇不到魔物的情况，只有丽莎感慨了一句今天的好运气。
　　“竟然一个魔物都没遇到……诶，那边开来了一辆好大的马车。是运货的吗？”丽莎感叹到一半，突然指着远处驶来的一辆车问道。
　　大马车的前方还有一辆像是在带路的小马车，车厢有精致的花纹和门把手，不像是驿站会提供驶出国境外的款式。
　　后面的马车则大得出奇，像是特别定制的款式。一般运货的货车都是大篷车，在木制骨架上架上一块防雨帘布就算个车厢了。这个则不然，车厢依旧是全封闭的，只是长度仿佛路翊在以前的世界见过的商务七座车。
　　路翊皱了皱眉。什么情况？来进货的商人可不会有这种车。
　　已经驶入地下城区域了……可以用神灵视野探查一下。路翊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果断把视线投向了那辆大马车。
　　“……”
　　看到里面的场景时，路翊不禁呆住了。
　　塞兰丁……！？
　　王都的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布莱克死得很彻底，尸体都留在原地，她怎么又跑来地下城了？
　　下一秒路翊的视线就被塞兰丁身边整整齐齐垒起来的三个大棺材吸引了注意力。
　　该不会那里面是……
　　路翊抽搐了一下嘴角。光明女神教会的服务未免也太到家了。尸体都能送货上门的吗？而且不光自己的，鲁弗斯和莉蒂希娅的都送来地下城而不是克劳福德庄园，难道教会打听到鲁弗斯出现在地下城的消息了？不该这么快吧……
　　不过也不怪塞兰丁面无血色。正常人和三具尸体独处在一个密闭空间心情肯定不会太好。
　　路翊奇怪的是，明明前面还有一个同行小马车，塞兰丁怎么不坐那里呢？
　　“怎么了？突然停住了。”鲁弗斯看到斐愣在原地，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有些紧张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路翊猛然惊醒，一边说着“哦没事”一边将视线转移到前一辆马车，准备看看这里坐的是哪位贵客。
　　“……鲁弗斯。”路翊突然叫住了准备继续往前走的鲁弗斯。
　　鲁弗斯转过头，在路翊的眼神示意下凑近了些，微微伸脖子过来，在塞兰丁听不到的距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有点反常。”
　　“你之前提过的，大主教安东尼奥，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我怎么可能见过？只知道传闻中是一位年龄不详的老人，头发和胡子都是纯白的，却意外地很有壮年的精神气质，大家都说他一定是受了女神的祝福才能永葆活力……突然问起这个，发生什么了吗？”鲁弗斯担忧地看向路翊。
　　“……他可能亲自来访了。”路翊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鲁弗斯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几秒后不太连贯地说道，“你的意思是那马车里就是……？但是那么远，而且拉着帘子看不到里面啊，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他的马车？”
　　“保密。”路翊竖起食指，快速在嘴前比划了一下。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他既然亲自来了，说明我的情况他很有可能猜得七七八八。那家伙脸上就写着’我是个人精’。我得去换件衣服迎接一下了。你不用管我，先带着丽莎去看房子吧。”
　　鲁弗斯神色焦急：“他是来问罪的吗？当初的事你是为了帮我，其实本就和你无关……”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如果需要你，我会叫你的。”路翊拍了拍鲁弗斯的肩膀。
　　不远处丽莎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胳膊忍不住提醒道：“你们两个男人腻腻歪歪说什么悄悄话呢？不想让我听见直接告诉我，我会走远一些的。不用贴得那么近吧！”
　　鲁弗斯和顶着斐的脸的路翊对视了两秒，齐齐“啊”了一声。刚才事发突然，两人谁都没注意几乎快要贴在一起了，被旁人一点才注意到，这才迅速拉开距离了。
　　“咳……那我就先走一步。”路翊清了清嗓子，和丽莎摆摆手，迅速转身消失在了地下城的入口。
　　“不是刚上来吗，怎么又回去了？”丽莎不解地看向鲁弗斯。
　　“他有急事。没关系，我带你去找我妹妹。她可能比你小了几岁，但是她习惯和比她年长的女性相处了，性格活泼热情，应该会很乐于和你介绍家里的。”鲁弗斯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脚往路翊离开的方向走，眼神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担忧。收回目光的过程中他不经意瞥了一眼远处越来越近的那两辆马车，快速地戴上了兜帽遮住了红色的头发。
　　地下城总驿站。
　　听到滚滚的车轮声和马蹄声由远及近，管理马棚的姑娘已经轻车熟路，判断着时间从小木桌后站起身来，满脸笑容地小跑迎向旅者。
　　“您好！请问预计要停多久？是否需要高级饲料喂马？”
　　扎着马尾的女性从驾驶座上一跃而下：“稍等。”
　　她说完后拿起座位下的脚凳走到车厢旁，准备放下，车门却已经被里面的安东尼奥向外打开了，未等她开口说什么，安东尼奥已经从车上稳稳地跳了下来。
　　“您……”
　　安东尼奥摸了摸胡子，伸起双臂晃悠了两下，脸上写着“我没事啊”。
　　女性叹了口气。把马的缰绳交给了马棚的管理者，心累地吩咐道：“先登记一天吧。要高级饲料。两辆车加起来多少钱？”
　　管理员姑娘探出身子张望后面，看清楚那辆马车后被吓了一跳：“哇！好大！这辆也要一起安排吗？我要确认一下尺寸，这里都是标准尺寸的马棚，不一定放得下这么大尺寸的车厢。”
　　“那麻烦你确认了。顺便一提，拉那辆马车的马其中一匹是归属于你们地下城的布莱克先生的。他之前……弄丢了。我们给他送了回来。”
　　“哦，好的，谢谢。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件事呢。自从布莱克先生出远门后，我已经有近一个季度没有见过他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转告！”马棚的姑娘一脸灿烂的笑容答复道。
　　布莱克的尸体就在后面的马车里……单马尾女侍从的表情僵硬无比，勉强地笑了一下。
　　“看来地下城的人都很喜欢布莱克先生啊！”安东尼奥笑呵呵地感慨道。
　　“当然啦，老先生。我们在城市的驿站里找不到工作，在村子里又只能在家里帮忙或是做做缝补工作，布莱克先生这里的岗位很多，开的薪水和伙食也很不错呢！”马棚姑娘开心地说着，随即意识到自己闲聊太久了，欠了下身子示意自己这就去安顿马匹了。
　　安东尼奥背着手四处环顾这个比起斯佩王都十分简陋的驿站，脸上倒是一直挂着笑容。他余光撇到后方的大马车还车门紧闭，无奈地笑了一下，快步走过去在两名驾驶座上面露惶恐地侍从眼皮子底下敲了敲马车门。
　　“塞兰丁，我们到了。”
　　塞兰丁欲哭无泪的声音响了起来：“呜……我知道了。我这就下来。可……马车里的东西……”
　　“没事，等会儿找到负责人，我会说明的。到时候他应该会安排人手来拿，”安东尼奥摸了摸胡子，又转口开玩笑道，“当然，我们也可以一起把他们亲自扛过去以示诚意。”
　　塞兰丁打开门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反手紧紧关上了门，神色恍惚：“扛、扛过去……？”
　　安东尼奥看塞兰丁还没真的被怎么着，就已经被紧张害怕的心情压垮了，不再和她开欺负人的玩笑。他小幅度摇摇头，低声感慨道：“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遇到点小事就慌得不像话……”
　　“啊，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几人齐齐转头，他们都听到了驿站内柜台的方向传来了刚才那姑娘惊讶的感叹。
　　随后是一阵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
　　不大一会儿，一个将黑色长发束在脑后，身着暗色法师袍和披风的男人从驿站中悠闲地漫步出来。
　　他看向安东尼奥等人，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欢迎来到地下城，接下来由我接待你们吧。”
　　安东尼奥原本并未露出半点惊异，仿佛这个接待者的出现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当他抬起头看向对方时，那双金色的眼睛却像是什么不可直视的存在，让他一瞬间就被震慑住了，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
　　“安东尼奥大人……？”
　　安东尼奥身边的侍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不动神色的老人难得一见的动摇，不安地询问了一句。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殊荣啊。”安东尼奥喃喃了一句，随后笑着摇了摇头，把此前的失态全都抛在脑后，变回了平时的模样，主动走向对方。
　　“您好，该如何称呼您呢？”安东尼奥微微低头，相当有礼貌。这种场景照理来说很少出现在长辈对晚辈身上，更何况这是一位身居高位的教会主教。
　　连一直处于恍惚神情的塞兰丁都被这场景惊醒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安东尼奥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名漂亮的黑色长发男子，为数不多的理智让她本能地拎起裙子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礼。
　　路翊在心里“嗯？”了一声。
　　虽然料想到对面的态度应该会比较得体，但没想到会如此……尊敬。
　　笑里藏刀？
　　在心里飘过了数种设想和可能的陷阱，路翊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笑意，顺势摆起了架子，只是点了点头：“长途跋涉辛苦了。你们此行过来有什么事我已经大概清楚了。还是换个地方说吧。”
　　【作家想说的话：】
　　说好的加长更！7500做到啦！
　　路翊：有什么事我已经大概清楚了。（微笑）（其实完全不清楚）


116 和安东尼奥达成共识
　　“那个，我们的东西在马车上。啊，不是，是你们的……”塞兰丁见安东尼奥大人要和面前的这名男子离开，紧张地看了一眼车厢。
　　安东尼奥随意地挥挥手：“我独自前去。你们几个在车厢里等吧。”
　　几名侍从都表达出了委婉的反对意见：“安东尼奥大人！这不好吧？您孤身一人，万一……我们可怎么交代……”
　　路翊挑挑眉毛：“你们觉得我会对他做什么吗？”
　　“不用多说，你们就在这里不要动，这是命令。”安东尼奥沉下嗓音冷声道。
　　几位侍从惊恐地低下了头不再劝阻，安东尼奥大人总是笑呵呵的，但冷下脸来的时候又异常的恐怖。
　　安东尼奥转向路翊，又重新挂上了浅浅的笑容：“小丫头们不懂事，抱歉。请带路。”
　　路翊拿捏着架子，“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伸出了一只手：“冒昧了。”
　　安东尼奥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或许是以为路翊要握手，总之他毫无犹豫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短暂的惊讶后旋即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间欧式的宴会厅中。
　　“这是您的会客室？”安东尼奥好奇地询问道。
　　安东尼奥似乎对空间魔法并不惊讶……路翊笑呵呵地坐在了主位上，伸手示意安东尼奥随便坐下。
　　“不。感谢血族出借他们的会议室给我们。我的会客室或许不太适合你进入？光明女神教会的主教大人。”
　　安东尼奥微微弯腰：“不必如此称呼我。您可以叫我安东尼奥，或者安东尼奥先生——看在我这幅皮囊年纪不小的份上。”
　　路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沉思了几秒自己该如何应对。安东尼奥的情绪过于平和，感受了半天他也没察觉到什么，实在不太好猜。
　　就在短暂的安静后只听对方又问道：“不好意思，容我再询问一次。我该如何称呼您？或者说，该如何称呼您的这巨身躯？尊贵的神灵大人。”
　　路翊在听到这个单词的时候险些露出动摇的神态，幸好他用手撑着下巴，可以遮挡一部分表情。
　　在哪一步露馅的？还是说安东尼奥身上有超乎普通人的特殊能力？光明女神赐予的？
　　路翊缓缓地放下手，简短地说道：“叫我路翊吧。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没问题，路翊大人，”安东尼奥尊敬有加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您别怪我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要说场面话，老头子我可是很擅长的。但我想在您面前那些话语并无实质的益处，您想必平时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
　　“我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向您道歉。我们教会的成员塞兰丁擅自行动，此前对布莱克先生做出了无礼的举动。虽然没有亲自与这位布莱克先生见面相谈，但我猜测他的灵魂也许没有消散，此时此刻就在地下城内？”
　　路翊笑了笑：“如果说是的话，你们的罪恶感会降低一些吗？”
　　安东尼奥立马接道：“不论如何，我代表教会而来的诚意不会有丝毫减少。”
　　路翊沉吟了一会儿，琢磨着之后该怎么说才能符合身份。看来安东尼奥将布莱克与代行者的身份划了等号，没有把他和神灵关联起来。
　　也是。堂堂神灵被一个娇弱少女绑架去光明女神大本营，也太丢人……丢神的脸面了。
　　“作为教会的大主教，我就当作你的意思代表了女神的旨意好了。你们这次又是登门道歉，又是将布莱克的尸体送回来，我就当作这是女神释放善意的讯号了。”路翊用平淡的语气阐述道。
　　“当然可以这样理解。哦，还有鲁弗斯先生以及莉蒂希娅小姐的尸体。本想将他们安葬，但想到您或许还用得上，就一并带回了。”安东尼奥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头示意。
　　“看来当初那晚的命案现场你已经‘破案’了。”路翊没有说得太清楚，只是这么提了一句。安东尼奥很精明，虽然他的态度算得上诚恳，但路翊还是担心多说多错被对方抓到什么把柄。
　　“在教会总部的城市发生这样的事我很痛心，也很同情兄妹的遭遇。借由此事贵族内部已经得到了敲打与教训，希望他们两人如今一切安好。我会通知下面的人恢复他们在斯佩的合法身份……如果他们还需要的话。当然，当初在王都的事也永远不会再有人追查。”安东尼奥叹了口气后淡淡地说道，没有辩解什么。
　　“看来女神还挺通情达理的。”路翊笑了一下。
　　安东尼奥申明道：“谢谢您的夸赞。不过这些小事并非女神亲自监管，全是我们教会对于自身管理不足做出的补救。
　　“说到底，女神与我们人类不同，只要祂所庇护的人类没有遭遇灭顶之灾，不论是王国的发展还是人类的德行，都只是渺小的一瞬罢了。
　　“但是您却看起来是一位……相当亲近人类的神灵。与您的前任们完全相反。”
　　安东尼奥说完一长串的发言后，安静地十指交叉，放置在胸前的桌面上，看起来很平和。
　　“如果按你说的，那我确实比祂更亲近人类。或许因为我刚作为神灵’诞生’，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路翊并未隐瞒自己初来乍到的事实。对大部分人类来说，或许可以将地下城开放理解为沉睡已久的神灵复苏。不过在安东尼奥这样级别的神职人员眼里，他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有几位神灵，以及前几任地下城神灵是何时消失的。
　　所以路翊干脆坦然地承认自己是个刚出生不久的新生神灵。就算再稚嫩起码也是“神”，和安东尼奥的上司光明女神一个级别。
　　“那真是一件好事。我衷心希望您能一直保持这样。如此一来，不论是教会还是斯佩王国都可以长期与地下城维持友好的关系。如果可以一直这么和平的话，未来的互利互惠也不是难事。”
　　安东尼奥的这句话在路翊听来比什么都美妙。
　　只要得到了斯佩的允许，地下城的子民就可以得到合法出入以及在斯佩内做生意的身份。他的生意将不仅仅只能靠冒险者们自来水宣传搬运，而是可以真正地在商业道路上扩张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如今的地下城聚集了不少人类，其中不乏从斯佩来的住民……别误会。他们并非叛教。只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寻找更好的出路，”路翊换了一个更轻松的坐姿，他已经逐渐掌握到了这种装模作样成游刃有余的状态，并开始熟练运用起来了，“呵呵，如果好奇，你可以去打听一下这里的一些居民以前的生活。我不会介意。”
　　“当然。感谢您的建议。我会去的……确实，我已经脱离了民众太久了。可能是比普通人漫长的生命让我开始感到无趣，忘记了当初被女神选中作为地面上的神灵代行者时的那份激动、喜悦。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啊。”安东尼奥摸了摸胡子，似笑非笑地感慨道。
　　路翊没有再接话。他估计安东尼奥的年纪至少有看上去的几倍大。不论算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还是算上在地球上所经历的年头，他都远远比安东尼奥要年轻得多。
　　所以他不准备怪罪对方明明有能力，却对国家大部分民众生活不加以关心，只是公事公办地担任着教会主教的职责。正如安东尼奥所说的，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会消磨热情、带走人类那份宝贵的同理心。
　　起码他本质是善良的，在发现问题后愿意来登门解释……路翊悄悄叹了口气。只希望自己以后就算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一直在这里当神灵，也不要忘记此时此刻这份对生活的热爱和对世界的好奇心。
　　“稍后我会直接带走那三具棺材。说实话，现在才送来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不过好意我还是领了。”路翊抬了抬手。
　　有用啊，有大用！终于知道布莱克具体长什么样了。而且当初的创伤面积不大，只要再融入一些能量，或许可以直接继续用下去。路翊在心里激动地搓着手想道。
　　鲁弗斯的尸体也可以存着以后根据情况拿出来。至于希娅的……那具身体太弱了，一身的病，可能用了也会遭罪，还不如漂漂亮亮地下葬算了。
　　“抱歉路上车马耽搁了。老头子我太久没出门，一路上颠簸也不容易，请地下城神灵大人宽恕。”
　　路翊看了一眼安东尼奥丝毫没有愧意的脸笑道：“我没见过你这么健康的老头子。”
　　安东尼奥被戳穿了也依旧笑呵呵的：“作为赔礼，我有一个提议。”
　　路翊点点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正好，为了见证光明女神教会与地下城的友好关系，能否允许我们留下一位教会的要员驻扎？她不会探查什么情报，只需定期回斯佩汇报一次。地下城的众位不需要当她是客人，驻扎期间可以随意使唤她，做粗活儿苦力都可以。”
　　路翊“嗯”了一声：“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她看起来年轻又柔弱，就算使唤她，真的派得上什么用处吗？”
　　“呵呵，塞兰丁还是有她的优点的。缺点是性格有些骄纵，在批评教育后也改了不少。相信之后在普通人群中生活一阵子，一定会进一步改善吧。”安东尼奥哈哈笑了起来。
　　对于安东尼奥要留一个人的提议路翊并不觉得冒犯。摊开来直接说要往自己这里放个人……还是个感觉不太机灵的人，总比暗搓搓地派人来打探情报来得好。
　　主要是路翊自认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压根就没有想要侵略的念头，就算塞兰丁在这住到老死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他总觉得安东尼奥是看出来自己是个并无戾气的神灵，所以大胆地把塞兰丁这个问题儿童扔过来参加训练营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塞兰丁说的。那嚣张跋扈的小姑娘今天看起来就像丢了魂儿，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恐惧表情。地下城难道在她心目中就那么差劲吗？
　　“……也好。如果这样能让光明女神教会安心的话，我没问题。到时候她可能会吃点苦头就是了。具体会让她做什么……就让拿回身体后的布莱克告诉塞兰丁小姐吧。”路翊勾起嘴角笑了笑，对这个结果貌似很满意。
　　“感谢您的慈悲。光明女神教会会记得这份善意。今后您的子民们都可以自由来往于斯佩做生意，不会遭到贵族和王室的质疑与阻拦。”
　　安东尼奥站起身来，鞠躬行了一礼。路翊只是点了下脑袋，结束了这段秘密的对话。
　　地下城总驿站。
　　塞兰丁和几位侍从站在马车旁边，她们都是富人家的孩子，很少在一股异味的马棚里停留这么久。但任马棚的姑娘怎么劝说，都坚决不肯让开一步，说要等安东尼奥大人回来。
　　“塞兰丁。”
　　“哇……！”
　　安东尼奥和蔼可亲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塞兰丁被吓得仿佛一只炸毛的猫，发出了不得体的尖叫声。
　　“下午好，又见面了，塞兰丁小姐。”
　　大马车车厢的门从内向外打开，塞兰丁和侍从们紧张地转身发现安东尼奥大人和刚才的长黑发男人正坐在车厢内，场面仿佛刚刚一直在里面谈话没有离开过似的自然。而本应该在马车车厢内的棺材却不翼而飞了。
　　“我一直看着的！怎么会不见了？”塞兰丁心里一慌，无措地看向车厢内。
　　“不要担心。是我拿走了。你们的护送任务算是圆满完成。”路翊声音里带着笑意说道。
　　车厢外的几人终于松了口气，吊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紧接着路翊又对塞兰丁开口说道：“接下来你要开始你的第二个长期任务了。安东尼奥先生刚刚告诉我，你会被留下来。他们则会在明天一早启程返回王都。如果有什么要托口信捎回家的，可以今天告诉他。”
　　塞兰丁“诶”了一声，随即就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还给了她半天时间说遗言吗……
　　虽然已经预想到了会被当作诚意送给地下城，但真的迎来了这样的现实，她果然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一瞬间眼泪就涌出来了。
　　安东尼奥无奈地叹了口气：“塞兰丁。你好歹也成年了，怎么这么容易就掉眼泪了？这可不像教会要员该有的样子。”
　　虽然没有提前沟通过，不过路翊和安东尼奥在“故意把事态说得严重吓唬塞兰丁”这一点上却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对、对不起……我这就……”塞拉丁狼狈地猛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慌乱中完全没看出车厢里的路翊和安东尼奥从刚才起脸上就一直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里完全没有恶意。
　　【作家想说的话：】
　　轮岗女工（无报酬仅提供食宿）正式上线


117 恭喜布莱克的尸体回家!
　　“我在路上就听说过地下城有很多特产，比如蛛丝衣服在贵族间都开始流行，再比如什么烤青蛙？还有史莱姆奶茶？不知道我们此行是否有机会在当地品尝一下。”安东尼奥突然想来了什么，转向路翊客客气气地询问道。
　　侍从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愕然的神态，似乎没想到安东尼奥主教要主动接触这些魔物制作的东西，尤其是食物，那可是要咽下肚子的。
　　塞兰丁本应该是最抵触的那一个。但她沉浸在绝望和悲伤里，连有多厌恶魔物餐点的心情都忘了。
　　“你们愿意尝试吗？说不准会有什么有害物质呢。”路翊淡淡地说道。
　　“呵呵，我们一路走来，北境的很多城市都有人讨论这些。看那些民众们的神态，我不觉得这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安东尼奥冲路翊点点头，“十分感谢您的时间，接下来我们自己到处走走，明天就会离开了。”
　　路翊本来准备顺势带他们去“地上城”瞧瞧，转念一想自己在安东尼奥面前好歹也是个神，就算刚出生不久也不至于亲力亲为来当导游，但放着几个人不管他又担心安东尼奥搞小动作，还是叫个人来“待客”比较好。
　　路翊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管理者们：不靠谱的莎乐美、不会看眼色有些暴躁的哈勒姆、永远乐天但过于和善的伊桑、还有虽然各方面都挺优秀但就是感觉缺了点什么的德拉库尔……
　　路翊在心中默默为总是在处理非本职工作的劳蕾尔道了声歉，随后一抬手，直接将她召唤来了。
　　“路翊大人。请吩咐……啊。这是……”
　　劳蕾尔刚刚响应召唤出现在车厢外，就看到车厢内路翊大人的对面坐了个其貌不扬的老头，但他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却令人相当有压迫感。
　　路翊并没有任何感觉，看向劳蕾尔，一时间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感受到她散发出的紧张感。
　　“给你个任务，这几位是从斯佩远道而来的客人，光明女神教会所属。你带他们到处转转，安排一下住宿。”路翊尽量说的简短，也没有像平时那么态度亲近，免得在安东尼奥眼里“掉价”。
　　劳蕾尔看到路翊略显冷淡的架势，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用着比以往更恭敬的姿态屈膝行礼：“遵命。请交给我，您大可以不必为这种琐事劳心。”
　　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不过她很有信心，地下城大人不会在与任何人的交锋下失败。虽然光明女神教会在远古时期是地下城的死敌，但现在看来似乎两边的关系还算缓和。正如路翊大人所说过的那样，祂能够在维护和平的前提下让地下城变得繁荣昌盛起来。
　　劳蕾尔对此深信不疑。
　　路翊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直接消失了。
　　如果不是他回到房间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打开大屏幕开始观看转播，他的态度还勉强能够说是漠不关心。
　　“可以称呼我为劳蕾尔。你们好，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是暗夜森林的管理者，也是如今暗精灵一族的女王。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询问我，如果在允许范围内，我知无不言。”劳蕾尔微微一笑。她耳朵上戴着矮人族特制的长耳骨环，一条蛇状的铜饰盘在耳廓上，眼睛上镶嵌着漂亮的小颗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很独特的耳饰，与您十分相配，美丽的女士。”安东尼奥笑着恭维道。
　　“谢谢。这是矮人的工艺。他们原本是孤僻的群体，不过最近在神灵大人的指引下，开始愿意接受外界的委托了。当然也包括人类的。可惜这次你们不会停留太久，不然定做一件独一无二的装备带回去会很值得。”劳蕾尔笑着抬手示意，请安东尼奥等人和自己一起走下台阶，前往有着摊贩的中心广场，从那里穿过去走向居民区。
　　几名侍从紧随其后，紧张地观察四周，担心有意外伤害到安东尼奥的安危。那个短发的侍从还不忘搀扶了一把塞兰丁，因为她脚步虚浮，看起来摇摇欲坠了。
　　“虽然在斯佩外，出了北境这一路上都很荒凉，但地下城这一圈确实繁华……哦，矮人族和地侏族，虽然知道他们的身高只有人类的一半，但亲眼见到还是会令人惊奇啊。”安东尼奥一边穿过摊贩，一边感慨着。
　　“上次来的时候地面上还没有这些。”侍从们看到新增的摊位和来来往往的半身种族们，也不禁惊讶。
　　广场上的摊位卖的不是定制品，都是些小物件，但也十分精美。如果不是跟着主教大人和塞兰丁，她们一定会忍不住逛起来。
　　路翊看了一会儿这边没什么状况，就在旁边又调出了鲁弗斯那边的情况。
　　为了打消丽莎的顾虑，鲁弗斯到家门口介绍了莉蒂希娅给对方后就钻回房间了，将介绍房子的工作交给了妹妹。不过在房间里他也坐立不安，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来回踱步。
　　楼下，丽莎已经参观完了客厅和小厨房，又在莉蒂希娅的热情邀请下看了一会儿窗边的花草，这才来到莉蒂希娅的卧室参观。
　　“这里的采光还不错，房子之间离得不近，不会遮挡到什么。对了，我的窗户外也有一块花坛！种了卡米莉亚花……”
　　“哇，很漂亮的房间。看得出来你精心打理过。”丽莎忍不住赞叹道。不论是桌子上的小摆设和分门别类整齐摆放的书籍，还是床头柜上放着的香薰、缎带，都让这里看起来不像是郊区地下城外的一间小屋子，而是大城市里的洋房。
　　当丽莎笑着和莉蒂希娅以开玩笑的口吻这么说道时，后者很肯定地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我相信地下城很快也会变成小镇，然后发展成城市，甚至可以变成大都市。”
　　丽莎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轻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肯定？虽然我也确定，在伟大的地下城神灵的庇护下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可是有时候总是会想，我能为此做点什么？”
　　莉蒂希娅不假思索地迅速回答：“很开心地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就是一份贡献吧？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繁荣嘛。”
　　说完她忍不住挤了挤眼睛暗示道：“而且现在还可以选地皮。我记得之前达斯先生说，这一篇有更小的户型，只有一个卧室加一个小书房的那种。具体长什么样你可能得去问问他或者路翊先生。”
　　丽莎听得十分动心。她做梦都想在时髦的城市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不是和父母弟弟合住，也不是与未来丈夫共享，而是独属于她的。
　　曾经被虚荣冲昏了头脑的她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优秀的男性对自己死心塌地并献上这份大礼，不过后来她知道了，每一份礼物或许都有它暗中的价格。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大家张口闭口都是路翊先生，我也很想见见这位神灵代行者大人，我有好多有关神灵的疑问和衷心话想要跟他说呢！”丽莎双手捂在胸口，抑制不住期待地笑着说道。
　　“鲁弗斯哥哥现在是路翊先生的助理，而且他们的关系好像一直不错，你跟着哥哥迟早会看到他。”莉蒂希娅诚恳道。
　　丽莎参观完后与莉蒂希娅道别。莉蒂希娅本来想去鲁弗斯的房间叫他出来送客，不过丽莎不太在意，让她代为转达一声自己走了，反正经常出入地下城，以后迟早都会再见。
　　“希望下次就能看到他和路翊先生一起出现了。”丽莎期待地说道。
　　路翊看的有点头痛。丽莎对着不信教的人都能大肆输出，遇上神灵代行者估计话就多得没边儿了。可以的话他不想立刻以路翊的身份碰上她。
　　“鲁弗斯。”
　　听到路翊的声音，正在房间里紧张地走来走去的鲁弗斯突然抬头：“没事吧？教会的人呢？怎么说？”
　　“我这就过来。”
　　没想到鲁弗斯这么紧张。路翊话音刚落，人就出现在了鲁弗斯面前。
　　鲁弗斯一个箭步走上前，双手扣在路翊两臂，检查似的左右看了看他：“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好得很。对方的态度超乎我想象的和善。”路翊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确实因为鲁弗斯的关心泛起阵阵暖意。地下城的孩子们都无比信任路翊不会在与教会的对峙中落了下风。不过只有路翊自己知道，他心里压根就没底。
　　他坐了下来，让鲁弗斯冷静些，简略地讲了自己和安东尼奥的立场和态度，只省去了对方认出自己是神灵的部分。
　　“这么说，就算我和莉蒂希娅偶尔去斯佩转转，被克劳福德家的人看到认出来，他们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而且他罚塞兰丁留在这里听你使唤？”鲁弗斯惊讶道。
　　地下城的面子和势力比他想象的大。
　　“当然。这件事本来我们都是受害者。不论是克劳福德家，还是塞兰丁，就算他们不服气也没办法……”路翊感受到鲁弗斯不加掩饰的震惊，抬眉不确定道，“你是不是太小看地下城神灵的权威了？虽然刚复苏不久，但人家也不是什么野路子小神，好歹以前能和光明女神相提并论的。”
　　鲁弗斯被路翊随意的口吻吓了一跳，连忙换上严肃的表情：“我可没有。倒是你，怎么对祂称呼得这么随便？就算神灵不介意，好歹这也是地下城的领土。说不定祂正注视着这里呢。”
　　确实。正在用自己的眼睛亲自注视着……路翊在心里小小地笑了一声，努力把上扬的嘴角压了下去：“你的意思是等离开这块领土再无礼是吧？”
　　鲁弗斯无声地叹了口气，在胸口胡乱比划了一下——至今他也不知道地下城神灵的祈祷标准姿势是什么，总之心意到了：“希望神灵大人不要介意我们的胡言乱语。”
　　“不会的不会的。”
　　路翊随意地摆摆手，这才想起来什么道：“哦对，我刚才除了过来通知你一声免得你担心，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你和小希娅的尸体要怎么办？光明女神教会非常豪气地用了昂贵的急冻冰——看来王都有高阶冰魔法师待命，这种冰比普通的化得慢得多。又恰逢你们死的那会儿天气还不热，一路上尸体保存得很不错。
　　“地下城三层的幽灵区域气温低，临时放在那没问题，但长期下去肯定还是会腐烂的。现在有两种方法，一是正儿八经地下葬，权当和以前告别。二是让我将其交给神灵大人做一些”处理加工“，变成你们的备用身体。但就和现在的你们一样，严格来说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
　　鲁弗斯稍加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道：“很麻烦神灵大人吧？加工后会有什么用处吗？”
　　路翊“呃”了一声：“如果改了外貌，你们就多了一道身份。如果没改，那就没太多用。除非你又死了一次，或者晚上懒得洗头但第二天要见人，就可以换个壳子临时顶一下。”
　　鲁弗斯沉默了几秒后简短道：“看来你很有经验。”
　　“……我打个比方而已。”路翊补充了一句。
　　“既然我和希娅的灵魂已经交给地下城了，不管是意外死亡还是老死，是否要让我们继续活着都由神灵决定吧。说实话，我们没想过尸体能够回来，所以压根没考虑过下葬一类的问题。”
　　鲁弗斯的回答很诚恳。路翊听完后思考了几秒，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转达。”
　　“你的布莱克身体也回来了。”鲁弗斯突然说道。
　　“没错。我准备修……我的意思是，请求神灵大人帮我修修补补一下，就这么用起来了。反正伤口在躯干上，穿上衣服就看不到了。”路翊耸耸肩膀。
　　“修修补补……”鲁弗斯神情复杂地咀嚼着这个单词。毕竟那是他亲手捅出来的伤口，被这样轻松提及，他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奥克族了！安东尼奥他们来的还真是时候。哎，我仔细端详了布莱克的脸，当初只想着要一个不起眼的外表，回过头来越看越觉得，怎么会有这么难以记住的外貌特征？咳。总之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以后布莱克又会偶尔走动了。”
　　鲁弗斯“嗯”了一声：“好，就是希望我到时候在别人面前不要搞错名字，那就尴尬了……该不会以后还有更多吧？”
　　路翊干笑了一声：“这个……就要看有没有需求了。”
　　【作家想说的话：】
　　今天要去电锯人cafe玩所以就没有写太多字啦


118 有奶茶了火锅还会远吗
　　鲁弗斯一时间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情况需要路翊更换身份，不过未来地下城会变成什么样子，未知的领域里有什么东西他都一概不知，所以这还真说不准。
　　“如果再有新的身份，能不能第一时间告诉我？被蒙在鼓里感觉怪怪的。”鲁弗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然。如果要做新身份，我八成是因为有任务在身。你也知道那就更方便配合了。”
　　路翊在和鲁弗斯说话的同时目光瞟了一眼安东尼奥一行人的所在之处。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服装店附近。正好老弗里也在店里帮忙为客人量尺寸，看到显然不是冒险者的普通老年人在暗精灵的店里干活儿，从斯佩来的几人都颇为好奇，问他是不是和孩子一起来的。
　　老弗里笑呵呵地解释说自己没有妻儿，一开始只是好奇蛛丝和暗精灵的纺布手艺，在入职红蜘蛛服装店后一个季度不到的时间，他就爱上了这块地方。虽然目前地下城外的规模还没有佩尔西镇大，可是来来往往的冒险者以及从地下上来的原住民们穿衣打扮种类丰富，给了他许多灵感和眼福。
　　除此之外，吃的美味新奇，空气清新这些都是次要原因了。
　　反正年纪也大了，老弗里也很看得开，把佩尔西小镇的铺子转让给了店里的学徒，自己在员工宿舍买下了一间单人房的终身使用权。
　　路翊知道这个世界的人类平均寿命在七十到八十岁左右，能活过一百的纯人类算是稀有动物了。对于已经六十多的老弗里来说，是否拥有自己的独栋房子压根就不重要，能每天在喜欢的店铺里做喜欢的事儿，晚上有个地方睡觉就足够幸福。
　　路翊目前还没用原本的身体去见过老弗里。别看老弗里年纪大，急性却不差。他之前例行像个监控室保安一样四处看情况的时候，“偶然”听到老弗里正在和别人吹嘘买到的那套全大陆仅此一套的珊瑚绒睡衣。路翊在那一刻心里顿时涌起了很多狼狈的回忆，决定以后碰着老弗里就绕道走。
　　安东尼奥听了老弗里的故事和追求后也只是感慨地点点头。作为光明女神教会的主教们，也是斯佩实质上的半个掌权人，他遗憾斯佩的土地失去了一位出生在此的居民，但并不会劝说对方改变主意。
　　因为马上就要离开，几名女性侍从虽然看得心动，但最终都忍住了想要定制服装的欲望。倒是安东尼奥大手一挥，直接买了几匹完整的布胚，请店员运去了马车上。
　　路翊不担心他让斯佩人偷学技术。反正蛛丝的原产料只在地下城有不说，暗精灵的视力和纺织种族天赋都是难以大批量复制的。
　　他也由此意识到一件事。
　　劳蕾尔正面带微笑地站在红蜘蛛的店铺门口，耐心地等待安东尼奥一行人出发前往下一个参观点，只听到路翊大人的声音响起：“那个安东尼奥应该非常有钱，而且对地下城的新鲜事物感兴趣。明天一早就走了，今天得多薅点啊。”
　　“明白，路翊大人。”劳蕾尔面色不变地在内心虔诚地答复道。
　　“等晚上他们入住旅馆后，管理者们要开一次久违的大会。接下来我们地下城要迎来一位光明女神教会的驻扎外交大使——就是同行的那名蓝色头发的女士——我想让她以参与劳动的方式进一步认识到我们地下城的特色，所以要和你们提前打个招呼，”路翊又补充了一句，“晚上十点左右吧。你那边应该结束了，德拉库尔也该起床了。哈勒姆和伊桑那会儿应该还没准备睡，正合适。”
　　路翊忘记要莎乐美参加了，不过劳蕾尔觉得后者对会议的作用从来都不大，所以没有提醒他。
　　“没问题。不过……这位小姐吗？”劳蕾尔惊讶地从服装店的窗户中看着犹如一具木偶呆呆站在角落的蓝发少女，“她看起来很心不在焉呢。”
　　“嗯，因为之前她对我不敬，所以我联合安东尼奥主教吓唬了她一下。她可能误以为自己是被留下来当人质奴隶之类的。”
　　“竟然对路翊大人不敬？”劳蕾尔惊讶地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声来。
　　“哎，小事小事。都过去了。”路翊心道，幸好当时在王都召唤劳蕾尔时她没见到塞兰丁，否则以劳蕾尔德聪明程度，一定会把当初自己被绑着的情况和所谓的不敬联系起来。那样一来都不用自己可以为难，光是劳蕾尔的愤怒就足以让塞兰丁接下来的日子很不好过了。
　　得到了劳蕾尔发誓会好好完成任务的最终回答，路翊结束了脑海中的对话。一转过头，就看到鲁弗斯正抱着胳膊默默地看着自己。
　　“呃，怎么了吗。”路翊暗道不好，刚才观察得太投入忘记一心两用，在鲁弗斯看来自己应该是天聊到一半突然停住，然后就陷入了放空的状态。
　　“我已经习惯你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发一会儿呆的情况了。应该是在和其他信徒沟通吧？”鲁弗斯语气波澜不惊地说着，并没有不满和怪罪的意思，反而因为他的这种态度，路翊心里荣生出了一种愧疚和歉意。
　　“下次我一定避免。”路翊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不不，不要介意。你肯定是有紧急的工作吧。”鲁弗斯连忙让路翊不用这么在意自己。
　　正相反，因为自己知道路翊有这种神奇的魔法能力，所以对方才会不自觉地不再刻意回避，这是信任他的表现。
　　“好吧……但我至少下次要开始愣神之前，先告诉你一声。再怎么说现在也在你的房间里做客，这样太没礼貌了。”
　　这是路翊最后的坚持。
　　“刚才一转头看到你在认真看着我的时候，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在课上开小差回神的那一刻发现老师已经盯着我很久了，一下子紧张得不得了。”路翊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道。
　　“你怕老师？”鲁弗斯好笑地看了路翊一眼，紧接着解释道：“我不是在抱着想要看看你多久才能回神的心态看的，只是觉得你一动不动放空的样子像一尊外表很完美的雕像，在日光照耀下连发丝都像是在发光，所以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会儿。”
　　“……”
　　路翊摸摸地抬手遮了一下嘴巴，又摸了摸鼻尖。内心忍不住呐喊：鲁弗斯怎么好意思用着无比正直的表情说出这么撩人于无形的夸奖的？
　　应该单纯只是在夸我，没有别的意思。路翊在心里默念了几次，清了清嗓子，用平常心态对待：“谢谢你的赞美，不过修辞也太夸张了。”
　　鲁弗斯“呃”了一声，和路翊转过来的双眼对上了视线。
　　两人在安静的房间内无声地对视了几秒，鲁弗斯忍不住先从那双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弯弯的金色眼睛上移开了视线：“我……我只是实话实说。”
　　房间又沉静了下来。在这种莫名的安静下，阳光下飘洒的细小尘埃缓缓坠下仿佛都有轻微的声响钻入耳朵。
　　路翊觉得这不是第一次他们聊着聊着突然尬住了。这件事应该是最近才开始发生的……
　　这时，门外楼梯下传来了希娅甜美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
　　“哥哥，哥哥？你在吧？丽莎小姐离开了哦。我刚刚讲得口干，就顺手泡了点花茶，要不要下来喝一点？”
　　屋内有些焦灼氛围犹如泡泡被戳破了。鲁弗斯愣了一下后立刻恢复了常态，揉了揉鼻尖：“好！我这就下来。”
　　路翊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小遗憾，站了起来。
　　“……要来一起喝个下午茶吗？”鲁弗斯顺势邀请道。
　　“我本来想去修补一下布莱克的尸体，晚上还有个会……唔，我是想说，下午茶有点心吗？”路翊婉拒的话语不听自己指挥地戛然而止。
　　鲁弗斯笑了：“有。有树莓干曲奇，就从街对面的杂货店买的。这应该也是你开发的吧？口味偏甜，希娅她很喜欢所以最近家里一直备着。”
　　“咳、咳。那……我就留一会儿吧。晚上前回去准备工作就行。”路翊清了清嗓子。
　　反正工作不差这一会儿。
　　路翊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单纯想要摸鱼，还是有点喜爱这种能和熟人共处的悠闲时光。
　　楼梯下的客厅里莉蒂希娅正哼着歌。两人走到楼下时，准备茶点的莉蒂希娅一抬头就“哇”了一声，表情惊讶：“路翊先生？你什么时候到哥哥的房间里去的？我一直在楼下呢！”
　　“这也是魔法。”路翊轻松一笑。
　　“真好哇——”莉蒂希娅很给面子地羡慕道，笑呵呵地说她要再拿个杯子来了。
　　路翊虽然是客人但并不客气，大方地在餐桌旁坐下，用手指拿起一小块曲奇“偷吃”了起来。
　　“很快澡堂就要开始营业了。你也就算了，小希娅和洁拉都只能烧水在屋子后洗头发，也是辛苦了。”路翊咽下了嘴里的曲奇，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莉蒂希娅递来的茶杯。
　　“我没关系哦。这里空气很清新，最近天气也不冷。嘿嘿，有了健康的身体后，我觉得就算穿着背心在附近晨跑都不成问题呢！”莉蒂希娅说着做了一个展示手臂肌肉的动作。虽然目前她看起来还是非常纤细，但至少是健康的体格。
　　“那还是有点……”
　　“那可不行！”
　　路翊和鲁弗斯同时做出了反应。后者明显反应更激烈些，他抿了口茶，焦虑地嘱咐道：“虽然目前地下城外的治安不错，但怎么说这一带的冒险者和不知来历的男人也太多了。你现在确实不像以前那么柔弱，但还是要注意安全的。”
　　“好啦，我知道的。我不会离开居民区域，同时也会继续锻炼的。”莉蒂希娅并不因为鲁弗斯事无巨细的叮嘱而不耐烦，笑得很开心。
　　“我听茱莉女士说，他们的父亲最近还在带队施工。自从部分矮人加入了施工队，他们的进展就变快了。我很好奇，澡堂不是已经完工正在内部装修吗？那在居民区另一头，和其他建筑隔得很远的新的地基是什么？”莉蒂希娅眨着的眼睛里充满求知欲。
　　“来料式餐厅，主打烧烤和涮锅。”路翊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澡堂因为涉及到引水埋水管等复杂工艺，工期远比他想象的久。如果没有矮人们的加入，只靠那一批人类施工队，可能要做到明年都完不了工。也不知道矮人掌握着什么高科技抑或是魔力，在处理这方面问题上异常的快速。
　　十月底已经进入深秋了。很多人都披上了厚外套。如果能赶在下雪前把新餐厅赶工出来，路翊觉得一定会生意兴隆。
　　他想做的正是火锅烧烤店。没有在刺槐旅店试行的原因很简单，他需要特定的桌子和加热设施，已经有固定客流量的刺槐旅店不适合当这个小白鼠了。而且随着北境部分冒险者做起了“代购”的外卖小哥生意，还有部分偶尔来观光吃吃喝喝的普通民众，刺槐旅店在晚高峰的时候甚至偶尔要排队了，开一家新餐厅可以减缓不少压力。
　　“就是你之前说的，冒险者可以把食材拿到店里给后厨处理后直接吃的那种？”鲁弗斯想起来了路翊在聊天时和自己提过的构想。他当时就觉得这是个新奇又绝妙的提案。
　　就拿毒蛙举例。至今为止大部分冒险者已经知道蛙肉的美味了，但是他们大多依旧不敢自己处理这种一不小心就毒腺破裂的尸体。于是只能送去店铺和旅馆收购，结果变成成品菜肴的蛙肉一下子就翻了两倍。
　　“那菜单怎么定呢？每个人带来的东西都不一样啊？”莉蒂希娅不解道。
　　路翊大致和她比划着解释了一下到时候每个桌子上会有一个固定的锅或烤盘，汤底或烧烤配料就固定那么几种。食材是什么不重要，美味的调味可以升华一切。
　　“那岂不是不需要厨师了？所有的食材我都可以在桌上当场烹饪？听起来好有趣！可是……我这种没有能力去狩猎的，就不能去吃饭了吗？”莉蒂希娅忍不住担忧道。
　　“不会。到时候会在店里摆上一个柜子，里面放上蔬菜和一些基础的肉，按斤称重——嗯……这就要考虑制冷问题了，我得琢磨琢磨。或许是时候去打听一下急冻冰或者普通冰石的价格了。哦，鲁弗斯，等我们去伊斯米特雪原时可以问问。”
　　鲁弗斯点点头，拿出随身小本子，把路翊说的话记录到了之后访问奥克族的行程待办事项里。
　　莉蒂希娅听得十分激动，仿佛眼里要冒出星星，不由得希望明天这家店就开起来。
　　“当然，到时候奶茶也会在店里贩卖。如果能找到冰法师来地下城打工就好了。到时候火锅配冰奶茶，想想就美好。”路翊叹了口气。
　　斯佩内部就不想了。冰系法师的副业太赚，压根就没几个来当冒险者的，估计大部分都在王都和大城市有造冰这项铁饭碗。路翊自觉目前的自己钞能力比不过贵族富商们给冰法师们开的工资，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竞争，把目光投向更北方。
　　奥克族几乎没有魔法回路。半兽族和圣族的冰法师们估计都在克里斯托山脉上……难道只能去那里找了吗？
　　【作家想说的话：】
　　这是一个集合了麻辣烫火锅烤肉为一体的店！
　　过一阵子（可能要过蛮久）路翊要去北方忽悠一对儿冰法狼族回来打工（不太聪明的样子）


119 奶茶真香!
　　在路翊琢磨着怎么搞到可以代替冰块的物品时，莉蒂希娅和鲁弗斯讨论起了最近北境逐渐升起的奶茶热潮，以及很多做起了代购的冒险者们。
　　店员起初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影响不好，毕竟代购们收取的费用比店里要贵一倍，而且路途遥远若是导致鲜奶变质，说不定客人会把问题归结于地下城的食品有问题。这些路翊也考虑到了，但是在这个知名度基本只能靠人传人的时代，他认为这是很不错的宣传手段，只能让大家多嘱咐代购们，注意食品是否变质。
　　“路翊先生，万一有人宣称史莱姆奶茶是他自己做的，拿出去开店怎么办？”莉蒂希娅忍不住担忧道。
　　“好问题。这确实有可能发生，所以我派了一些闲着没事的血族去城市里多转一转打听消息。支个摊位卖卖就算了，开店就有点过分了，幸好史莱姆冻的原产地仅此一家，断了来源，他们也就只能卖普通的奶茶。”路翊解释道。
　　“我觉得应该在宣传上更努力一点，比如制作属于我们的标志。嗯，有什么可以代表地下城，有特色又好记的图案呢？”莉蒂希娅热心地想了起来。
　　这就是“logo”啊。莉蒂希娅果然很有商业头脑。路翊鼓励她提出几个方案，随便画个简笔画示意图，他可以交给地侏们做二次美化。
　　“真的？会用我画的图案？”莉蒂希娅惊喜极了。
　　“内部评选上了的话。”路翊没有把话说得太满，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莉蒂希娅。鲁弗斯则十分配合地抽了一支笔过去。
　　“希娅还挺会画画的。和我完全不一样。”鲁弗斯不惜踩自己一脚也要夸夸自己的妹妹。
　　莉蒂希娅紧张地嘟囔了一声：“别夸得太早。万一不好看就丢脸了！”
　　说着她就开始埋头写写画画起来。
　　刺槐旅店前阵子已经从地侏那得到了一个可爱的精灵树标志，刻在木头上重新制作了招牌。伊桑也给血族名下的葡萄园绘制了一朵简化的玫瑰，可以用在以后的商品包装宣传里。
　　“哎，人不够用啊。”路翊忍不住在等待的过程中小声抱怨着。
　　现在有了安东尼奥的背书，他们的店铺很可能可以开进斯佩王国的城镇里去了。眼看着奶茶的名声越来越大，可新店所需的人手却不够。
　　说到底还是地下城人口少。
　　精灵族要运营餐厅、纺织丝线生产衣服，矮人要锻炼武器防具，有神智且智力足以干活的幽灵几乎等同于无，血族们白天不爱出门，而且大多态度高傲很难参与服务行业……
　　路翊想尽快开启下一层，故而一时半会儿无法制造新的智慧种族。而且最近要开新店，赚的钱几乎都投入了资金链，没有半点余钱转化为能量。
　　鲁弗斯思索着说道：“能不能请更多的外来工作人员呢？”
　　“难啊。这里来往的人多，但永居的人类还很少，大部分来的不是在斯佩找不到活儿做，就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搬迁……毕竟和地下城性质特殊，位置又在王国之外，有正经工作的正常居民都不会想背井离乡和我们扯上关系。哎，虽然伙食不错地也便宜，但我开不出太多现金作为工资。”路翊撑着脑袋无奈地描述着现在地下城的状况。
　　他的日常工作就是“捡人”。有像老弗里这样有些“奇怪”的人，或者像是洁拉、达斯父子这种在斯佩走投无路的人，又或者是像驿站那群姑娘一样在别处遇到了就职性别歧视的女士们……
　　唯一花了大价钱雇来的，也就是这半年都在辛勤赶工的施工队了。
　　莉蒂希娅一边画着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聊天，突然有了一个点子：“那能不能这样：在斯佩招募想要做奶茶生意的人，卖给他们配方和原材料，定期晕过去。但是作为契约，必须使用我们的包装和名号。唔，如果标志通过了，可以要求他们把标志也用上去。”
　　鲁弗斯听着不禁点头：“好主意啊。就是需要安排人定期送货。不过这可比在城镇开店要省力多了。”
　　路翊眨了眨眼睛，这不就是加盟商吗？
　　“莉蒂希娅你简直就是天才啊！我早先怎么没想到加盟呢？”路翊夸张地感慨道。
　　“不至于。我也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要落实应该很困难吧……？”莉蒂希娅连忙摆手。
　　“原本是这样的。不过现在有教会的默许，这事儿办起来就容易了。谢谢你，帮了我个大忙。这是地下城进入斯佩市场的第一步。到时候我一定发你一分奖金。”路翊两眼冒光地肯定道。
　　“真的吗？虽然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起到了那么重要的作用，但有钱拿总归是好事，我就等着啦！”
　　莉蒂希娅嘿嘿一笑。她对钱坦诚的态度比推拒更讨人喜欢。路翊的心情变得相当不错。
　　又喝了一会儿茶，把点心一扫而空，路翊随意拍了拍手上的饼干屑准备离开。鲁弗斯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已经知道了他有时候的小毛病，顺手递过去了一块擦手的帕子。
　　“谢了。”路翊站起身来。
　　“不留下来吃晚餐吗？或者我们去餐厅吃？”莉蒂希娅问道。
　　“今天就不了。有工作要处理。下次一定。”
　　路翊笑呵呵地打了招呼，说了句不用送，就自己晃悠出去了。
　　十月份天色黑得早，夜幕刚刚降临，安东尼奥一行人已经坐在刺槐旅店的最里面，面前的桌上摆满了食物。
　　“真是抱歉。目前地上的面积不大，晚饭点之前就转完了。如果您有更多时间，我可以陪您去地下观光。”劳蕾尔微笑着说道。虽然态度很恭敬，不过并未真的看起来很愧疚，只是出于礼貌随口一提。
　　安东尼奥笑呵呵地挥挥手：“老人家就要早点睡觉。这一趟收获不小，等享用完晚餐我就要准备睡觉了。
　　“好了，大家不要拘束，随便吃吧。”
　　安东尼奥主动拿起了刀叉，先移向了曼德拉草沙拉。见他开始进食，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开始往自己的盘子里盛放食物。
　　塞兰丁则迟迟没有动作。
　　“塞兰丁小姐？您不饿吗？”劳蕾尔侧头问道。
　　“嗯？啊！我、我还好。”塞兰丁从浑浑噩噩中猛然惊醒。虽然没有食欲，不过桌上的食物的香气却切实地钻入了鼻腔。
　　“我听路翊先生说了。您将会留在地下城对吧？我建议您现在多吃一些食物保存体力，虽然是客人，但我们这里的日常生活要比贵族们简朴得多，体力劳动可不少哦。”劳蕾尔建议道。
　　她希望塞兰丁能够加入巡逻队伍，同时在空余时间去店铺帮忙当当服务员，晚上睡前最好能去女澡堂刷一下地……活儿有点多。但没办法，最近地下城陆续开放了新设施，人手不够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塞兰丁对路翊大人不敬。这让劳蕾尔对于使唤她一点负罪感都没了。
　　因为路翊大人说不能让她触及核心的生意，所以劳蕾尔没有准备让塞兰丁去纺蛛丝或者后厨做饭。
　　“我……”塞兰丁迷茫地看了一眼四周。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杀掉，这可能是一碗断头饭。但劳蕾尔说的好像又真的准备让自己长期住下去的样子，她顿时又看到了点希望。
　　“我可以问问，之后我会……”塞兰丁本来想说“我会被怎样对待”，但话在嘴里咀嚼了一遍感觉太卑微，仅存的一点自尊心让她换了个说法：“我会在地下城做些什么呢？”
　　“我想，就是在地下城的各个角落体验不一样的风情和生活吧！这样切身的体验是最重要的。等以后回去报告，你的反馈也是真实的，安东尼奥先生也是这么想的对吧？”劳蕾尔笑眯眯地看向安东尼奥。
　　“是的。没有什么比亲自体验更重要了。嗯，这个烤蛙肉真的很美味，菌菇丁枭肉燥拌面……是这么叫的吧？这个也相当好吃。”安东尼奥身体力行地催促塞兰丁赶紧吃饭。
　　“蛙肉……”塞兰丁僵硬着身体，抽搐着嘴角用叉子插起了一只蛙腿送到盘子里，努力让自己不去联想它皮肤黏黏湿湿的丑陋模样。
　　“还有史莱姆奶茶你也一口没喝呢。还好同行的其余女士都很喜欢的样子，不然我就要担心我们的口味有问题了。”劳蕾尔又说道。
　　“啊、啊，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塞兰丁连忙摇头。
　　毒蛙在她心里的形象显然比史莱姆更难接受。塞兰丁犹豫了一秒，用视死如归的表情张开嘴学着同桌人的方式，猛地吸了一大口那个细细长长的管状物体。
　　下一秒，香醇的牛奶混着茶香，以及某种软乎乎滑溜溜的甜味冻状物一起滑入了口腔。
　　这就是史莱姆？
　　有点像甜甜的布丁，但没有鸡蛋的浓厚，口感更清爽。完全没有异味，也不会黏在口腔里……
　　塞兰丁因为紧张一路上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这一口下去却一下子有了吃东西的欲望。
　　“好……好美味。”塞兰丁眨了眨眼睛，几乎呆楞地喃喃道。
　　“美味就好。这是对我们餐厅最好的夸奖。”劳蕾尔不禁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
　　此时已经回到了房间的路翊正在看着餐厅里的情况。他很满意大家对饭菜的满意度，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塞兰丁没有捧着碗喊出“真香！”
　　把等会儿开会要说的事梳理了一遍，路翊将稿子放在了桌上。
　　作为地下城的神灵，他开会最好不要读稿子。不过因为可以看到地下城的各个角落，他只要写好稿子随便扔在角落就可以尽情看小抄了。
　　就在享用完几乎延长成了晚餐的下午茶后，路翊回到了房间，着手注入能量修复布莱克的尸体。
　　在代表了巨大魔力具像化的黑色光球从掌心飘出，融入了布莱克胸口触目的刀痕后，破了一个洞开始溃败的胸口就仿佛有了生命。一个新的心脏生长了出来，原本被捅破的心脏残骸则向外生长，与外侧的皮肤和肌肉融合了起来。
　　虽然颜色诡异，但起码是用最低的消耗填补上了窟窿。
　　路翊修补身体的方式有些胡来。不过最后实验了一下，只要能活动就万事大吉。
　　这之后他如法炮制将鲁弗斯被切断的脖颈动脉也修复如初。除了脖子上有一道痕迹外，这个“鲁弗斯”和现在那具自己捏的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身上有一些细小的差异——路翊想，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之前他也没见过鲁弗斯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节啊！
　　抱着研究差异的心态，路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随后又有些心虚地找了套衣服套了回去。
　　【作家想说的话：】
　　塞兰丁：呜呜奶茶真香！蛙腿也香！


120 再次召开管理者会议
　　“咳咳。”路翊清了清嗓子，架着鲁弗斯的胳膊，用一种半拖半拽的方式将他挪到了隔壁的储物间，放在了空床上。斐就睡在他的旁边。
　　拍了拍手，路翊返回房间，把莉蒂希娅的尸体安置在棺材内，准备将其葬到第三层洋馆后的墓地里。那是块很僻静的花园，冒险者不会过去，也没有迷雾和瘴气，是个好地方。
　　如果将来莉蒂希娅希望自己的尸体和母亲一起回到家乡，可以随时迁徙过去。
　　莉蒂希娅如今的身体不会随着时间流逝成长。路翊决定每隔一两年帮她调整一下，手动“长大”。虽然累计会花很多能量，但他想让莉蒂希娅体验到较为完整的普通人类的一生，而不是永远被外人当成幼女看待。　
　　布莱克的身体路翊没放起来就随意地扔在卧室里了。因为很快可能就要用到，换地方纯属白费力气。
　　在开会前，路翊又大致整理了一遍地下城现状。近期发生了很多事，他已经很久没有梳理过地下城的现状了。
　　穿越的原因：不确定。已知过去不止一位地下城之神出现在大陆上，只是和我不同，他们似乎被远古黑暗女神的残余信念影响，最终被光明教会和人类覆灭。是否有可能每隔一段时间必然出现下一位地下城神灵接替？目前看来神灵的总数目或许是固定的。
　　既然有了诸如“规则”的存在，说明必然有比神灵更高阶的东西。可能是这个异世界的法则，或者是……创世神之类更高级的存在。
　　回去的方法：未知。
　　路翊撑着脸写下这个单词时，笔尖停顿了一下。
　　最近的生活过得充实而紧凑，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梦到老家的生活了。父母和妹妹的脸和嗓音也逐渐变得模糊，曾经的日子变得虚幻起来，目前地下城的每一天才更加真实。
　　说完全不想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路翊回家的欲望确实减淡了一些。如果他穿越成了一个农村干苦力的村汉，或许会更迫切地想要回到现代社会的怀抱。而现在他确实衣食无忧，而且还有了一大堆信任自己依赖自己的子民们，看着他们因为简单的小发明和美食就欢呼雀跃，路翊的内心逐渐升起一种无痛当爹的欣慰和成就感。于是想要将地下城再建得好一些，更宜居一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发展地下城已经不单单是为了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轻松，更多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责任感了。
　　他继续落笔写了下去。
　　当前地下城的状况：第五层的开启比想象中慢。明明已经积累了很多能量，但总感觉还有一道门无法推开。看来第五层比第四层更广阔深邃。
　　照这种整体呈圆锥体的面积增长来看，估计地下城一共也就六层？顶多七层撑死了……
　　路翊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继续写道：地下就让它顺其自然。现在更重要的是地面上的发展。地上的居民变多了，不少是斯佩国和郊外无工可做、或被压迫过的穷人们。我也很一秒钟就能建出个城来，但水管、防火措施、城市规划这些东西不是单单魔法就能解决的。目前还是需要更多人手加入建设。好在光明教会表达了他们的善意，接下来应该可以合法合理地去斯佩招募更多工人了、甚至可以把分店开去斯佩了。
　　地下城获得了知名度和打工人，斯佩居民可以吃到火锅烧烤奶茶，本来就是双赢的事嘛。
　　接下来是未来方向。
　　随着越来越多的外来民众来访，危险且耗时长的地下深处已经不适合让大部分人探索。发展地上城，从小镇规模往城市方向发展。建立配套设施，诸如街道管理处、更多店铺、私塾学校。
　　换了一行，路翊又写下另外两点：去北方探索交易，确认雪山女神的态度，如果有可能最好能也和克里斯塔洛山脉那边达成互惠合作关系；去南大陆一趟，和鲁弗斯去看看他母亲的家乡，将其尸体安葬。顺便找找南大陆神灵的踪迹。再顺便吃点热带水果。
　　路翊把笔记更新，贴在墙上。将原有的收进笔记本的夹页中。就在同时，他注意到德拉库尔起床了，于是直接吩咐道：“准备一下，我们十分钟后开会。不是什么重要的会，简单汇总下最近的状况和光明女神教会到访的事。”
　　原本揉着眼睛处于刚醒来的呆滞状态的德拉库尔一瞬间吓清醒了。一边抬高音量回答“是”，一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洗漱打理仪表了。
　　对于路翊来说，他完全无法想象一名要面子的血族男性要花多久时间才能见客。反正对他自己而言十分钟绰绰有余了，只要穿个衣服拿水糊一把脸擦干即可。
　　路翊没有偷窥地下城居民们更衣隐私的嗜好。挨个吩咐完后他就来到了会议室等着将人一口气召唤过来。在这十分钟内发生了什么他不确定，但至少在会议开始的时候，德拉库尔已经人模人样地挺着胸膛坐在那了。
　　劳蕾尔第一个向路翊行礼，随后又向大家打招呼：“晚上好，路翊大人。安东尼奥主教一行人已经安顿好睡下了，请放心。说起来好久没有进行过管理者会议了，今天能在这里见到各位，倍感亲切。”
　　地下城的各个种族虽然日常跑上跑下轮班执行任务，但管理者倒不会亲自出面。他们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互相打过照面了。
　　当然，对于长生种的暗精灵和血族来说，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德拉库尔上次见到其他人还是在帮路翊收集情报汇总的时候。后来这件事交给了下属去干，他除了去地面上给那个人类小孩儿当家教大材小用外，其余时候都窝在城堡里不出门。
　　一上来就被劳蕾尔抢了风头，德拉库尔暗暗咬牙，不甘示弱地行李，至少要做第二个和路翊大人打招呼的人。
　　安东尼奥主教是谁？路翊大人怎么交给暗精灵去接待了？什么时候的事！
　　德拉库尔眼珠乱转，总感觉自己又错过了一项很重要的任务。
　　地侏伊桑和矮人哈勒姆对这件事也有好奇，不过只是想知道这位主教为什么来地下城。倒没像德拉库尔一样想得那么多。
　　莎乐美上次和德拉库尔换了位置，将劳蕾尔对面的椅子让了出去，现在坐在第三排。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她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努力思考什么是“主教”。
　　“他们明天就启程离开了。不必担心。注意今天不要去地面上恶作剧，以免撞上安东尼奥。那家伙在非神范围内是魔法师中的顶尖水平，尤其是光魔法。我估计一挥手就能把你净化了。”路翊吓唬了莎乐美一句，让她不要闹事。
　　莎乐美僵着脑袋点了点头。被光魔法炙烤的疼难以描述，就像活人被按在开水里一样惨痛，故而她很听劝，发誓要离圣法师们远一点。
　　路翊用自己的视角一边光明正大地看着小抄，一边简要明了地把光明女神教会的来意描述了一番，并引申出了未来去斯佩招工以及找加盟商的事。
　　“后者不急。招工这件事我交给血族去办，你可以负责吧？”路翊看了一眼德拉库尔。刚刚还在因为没得到接待机会沉闷不乐的德拉库尔顿时高兴了，眼睛亮晶晶地表示自己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加盟商的事我就让达斯去负责了。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斯佩人，比你们更了解当地的商人。”路翊说完，转而说明塞兰丁的事。
　　哈勒姆皱着眉头，不快道：“那她不就是教会留下来监视我们的吗？”
　　伊桑笑呵呵地劝道：“别生气。往好处想想，我们本来就没做对其他人不利的坏事，她留下来不是更加证明地下城的清白吗？”
　　路翊点点头：“说得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光明女神教会离我们很远，与其让他们在背地里担心，不如主动欢迎教会安排的人手。况且塞兰丁是位看似聪明实则想法简单的女性，很适合担任此职位。”
　　劳蕾尔听到路翊委婉的说法，忍不住掩嘴轻笑了一声。
　　“总之，就是让她多体验各种职位，但是不要触碰生意的核心部分，不要碰钱就可以了对吧。”德拉库尔没懂路翊话里的意思，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对。我称呼这叫’轮岗’。目前塞兰丁先借给劳蕾尔……我的意思是，让她先去第二层工作，一个季度后去下一个管理者那。具体的衣食住行安排到时候也要你们负责。安东尼奥主教发话了，干活儿方面怎么使唤她都可以，但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是，路翊大人。”桌上的所有人齐齐应答道。
　　“……咦？那我呢？”莎乐美慢了一秒钟后才迷茫地举起小短手，“路翊大人，我没有工作可以交给她耶？难道要她和我一起去恶作剧？我也不需要吃饭睡觉，怎么安排她呢？”
　　路翊沉默了几秒才道：“每次在别人那轮完岗后，给她放七天假期，这七天里她负责陪你玩。怎么样？”
　　这算假期吗……？这是酷刑啊。
　　劳蕾尔在心里默念着。她宁可通宵写报告算账，也坚决不会连续陪莎乐美玩七天。
　　莎乐美快乐地转了一圈，透明的身体穿过桌板和椅子：“好耶！那我就等着她第一次轮岗结束啦！我有好多东西可以和她一起玩。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做好朋友！”
　　自求多福吧。塞兰丁小姐。路翊僵着嘴角笑了一下，昧着良心地点点头：“……一定可以的。”
　　塞兰丁的安排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路翊提出让各层准备一些特产明天交给安东尼奥带回去，好歹是光明女神旗下的一教之主，长途跋涉来了一趟，地下城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做到的。
　　路翊的话说完了，接下来就是各位的例行汇报。劳蕾尔那边一切如常。旅店和餐厅的生意早就稳固走上正轨，秋天的南瓜限定菜单大受好评，十月即将结束，她们正按照路翊的要求准备冬季限定红豆沙煮年糕和一月的酒酿甜品，准备工作一刻也没停过。
　　矮人的定制生意不错，他们从一开始就走高端路线，收费不菲。但有鲁弗斯和斐的人肉宣传策略，看到了实物美妙之处的冒险者已经陆续下单了一些小玩意，相信之后销量只会越来越高，甚至可能需要排期。
　　地侏们最近在配合暗精灵制作新的冬季甜品菜单。路翊想起来莉蒂希娅提出的奶茶logo提案，在会议桌上提了一嘴，说到时候如果选出来了满意的图标，还需要地侏们过目并二次美化加工一番。
　　地侏们最近也没闲着。澡堂开业后人手不够，他们中的很多主动提出要去帮工。这件事是达斯处理的，路翊只听了个报告。
　　据说一开始达斯很有负罪感，感觉像是雇用了一群儿童在澡堂打扫清洁，不过和地侏们相处久了，他终于接受了这其实是一群和他年纪相差无几的青年甚至中年人的事实。
　　澡堂里有专门为地侏和矮人划分出的“儿童区域”，这是第四层开放后临时追加在建筑计划里的。路翊希望地上城不光是人类的居所，也能吸引地下的子民们多多上来玩耍居住。现在刺槐旅店里已经有矮床房间的选项了，洗漱台已经建好无法更改，但可以多备一些小梯子和椅子，方便那些来地面喝酒后醉倒的矮人们休息。
　　“血族……”
　　被路翊点到，德拉库尔立刻认真地汇报：“第一批葡萄酒已经装瓶了！卖相很不错。不过毕竟地下城喝贵价葡萄酒的人不多，选择麦酒的占多数。正好您说到今后我们可以去斯佩做生意，我想或许可以去城镇卖给那些专供有钱人的酒商那去。”
　　“有渠道吗？”路翊随口道。
　　“当然。我的族人们不是很多都混入人类社会，教导他们的小孩一些高雅的乐器和礼仪课程吗？品酒也是礼仪课的重要一环，我相信这是个很不错的切入点。”德拉库尔自豪地抬起了下巴。
　　“确实。那你就去办吧。先做供货商和卖酒的那些店铺合作，等有一定知名度了后再考虑独立开设品牌，也是个不错的思路。”路翊肯定道。
　　“谢谢您的夸奖！”德拉库尔开心地应答了一声，想起来了一件别的事：“哦对了，还有件事。是这样的，路翊大人，您不是让我去教导小鲍勃识字吗？他学得很不错。最近我发现上课的时候，偶尔会有其他青少年躲在窗户外面偷听——小鲍勃肯定知道这件事，故意装作没看到。他们好像是施工队的人，看年纪也有人类的十六七岁了……”
　　“别说十六七岁，斯佩乡下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有很多不认识字的。”路翊感慨道。
　　“您给我的任务是教导小鲍勃。呃，所以我不太清楚该怎么办，请求您的指示。是该让他们进来学，还是装作不知道？或者赶走他们？”德拉库尔面露难色，困惑地询问道。
　　“他们还要在施工队干活。进去也只能在午休间隙听一会儿。那时间本来是用于休息的，免得他们下午干活疲惫，这样反而顾此失彼了……你去让达斯茱莉夫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在轮休的日子去公共课堂学习？只是学认字的话，不用收学费。只是地上暂时没有合适的学校场地，如果小鲍勃一家同意的话，可以先借用他们家客厅。”
　　“好，我会去安排，请放心。”德拉库尔点点头。
　　把该交代的事情都讲完，路翊向后靠在了高高的椅背上，虽然没干什么，但精神却有些疲惫了。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刚上班就累了，想回鲁弗斯家喝茶吃小饼干


121 准备重返粉水晶救人
　　劳蕾尔在一旁敏锐地看到路翊露出了一丝疲态，笑着提议道：“路翊大人，我有一件事要私下汇报。与地下城关系不大，是有关于您托付给暗精灵一族训练的洁拉小姐的……”
　　路翊点点头：“好。那你留一下。其他人还有事情要汇报吗？”
　　见其他人没有事了，路翊摆摆手表示散会。
　　将管理者们送回原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劳蕾尔。
　　“你说吧。”路翊看向她。
　　“感谢您的时间。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觉得确实有意义，所以特别和您说一声，”劳蕾尔浅笑着说道，“您还记得粉水晶吗？”
　　路翊“嗯”了一声。当然了。他亲自潜入那里将洁拉救了出来，带回地下城，怎么可能忘记那个魔鬼般的地方。
　　“洁拉一直想着亲自去报仇，但您也知道，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哪怕进步再快，短短一个月也不足以支撑她脱胎换骨。克劳福德家的恩怨可以以后再报，但粉水晶的姑娘们……却不一定能撑过冬天。”
　　劳蕾尔轻叹了一口气。她和路翊说这些不光是转告洁拉的话语，更多的也是因为自己也有着同样的担忧。
　　“希望您能给我一个短假。几天就够了。我和她一起去，保证她的安全，将那地方捣毁。我发誓不会留下痕迹，更不会让人抓到暗精灵一族和地下城的把柄。”劳蕾尔低头请求道。
　　“捣毁了然后呢？让那些可能身体受损、甚至精神也受创的姑娘去赶紧找一份工作糊口，还是回家？她们很可能是被家人卖掉的。”路翊叹了口气。
　　劳蕾尔张了张口，她也没有想那么多，只顾着想要将她们救出来了。
　　“让达斯去安排空宿舍吧。暂时和男人们离远些的房间，还有日常用品。我和鲁弗斯跟你们一起去。”路翊轻声吩咐道。
　　“路翊大人……！不会耽误您最近的行程吗？我知道您是准备要去北方的。”劳蕾尔连忙解释说自己只想让他同意，并不是一定要耽误路翊大人的时间。
　　“不差这几天了。正好，我们地下城如今不是有来自王都的贵客吗？我有个主意。”路翊微笑着看向劳蕾尔。
　　“啊。您是说……”
　　劳蕾尔不需要路翊多言就明白他的意思。斯佩境内对性交易是明面上禁止的。但像夜莺街那样的地方在许多城镇都有，妓女们以“我们只是情人”的借口否认自己在卖身，既然本人你情我愿，政府和教会也懒得多管，逐渐形成了灰色地带。
　　可像粉水晶这样囚禁女性逼迫出卖肉体的却是从头到脚都不合法的黑色地带。路翊想要带安东尼奥他们去看看。要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是不可能的。
　　他想问问光明女神教会的各位：“这些被囚禁的女性想必都信奉过光明女神。粉水晶这样的地方肯定不止一处，既然女神教会的教堂遍布全国，是不是应该干点实事儿？”
　　光明女神路翊就懒得指责了。估计她和自己差不多，仅在浮空城和城下一定范围内的土地有全知全能的权利。北境这么远的地方她确实观测不到，而且也无心观测。按照安东尼奥的说法，女神只在乎能够影响斯佩人类存亡的“大事”，诸如战争与天灾。除此之外人类的种种在她看来就和小动物的纷争没什么差别。
　　毕竟是天生的神。就算是善良的，那份“善”也与人类不太相同。路翊无法以人类的同理心要求她。
　　不过教会就不一样了。大大小小城镇的教堂都长期接受募捐，和政府共同使用贡税，且负责人都是百分之一百的人类。路翊认为他们必须要多承担一些责任。
　　能够在闹市区开粉水晶这样的店，要说上面的人没有私下勾结，鬼都不信。
　　“与其让我们插手斯佩的违法和管理问题，不如把它丢给现成的人手去管。而且这样一来就算大闹一通也不会被追责，安东尼奥他们一定会帮忙解决的。”路翊快速地笑了一下，满脸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表情。
　　劳蕾尔想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后，不禁由衷地称赞路翊想得比自己更完善，不愧是神灵大人。
　　“那明天一早，您和我一起去见安东尼奥先生？还是由我直接向他说明呢？”劳蕾尔询问道。
　　路翊捏着下巴沉思了几秒。安东尼奥认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是神灵。一开始他百思不得其解，以为是女神给了对方什么特殊能力，但仔细想想或许事情没那么复杂。
　　他回忆着曾经在梦境中看到的黑暗女神的精神残余。不论是拥有一头金色微卷长发的光明女神还是黑暗女神本人，都有着和现在自己一样的金色双眸。
　　联系到自己穿越后原本的深褐色眼睛突然变成啦金色，路翊猜想这就是关键所在了。
　　不然，安东尼奥怎么只认定面前的“路翊”是神灵，却没有认出被他们一路抬回来的尸体布莱克同样也是神灵的马甲之一？
　　路翊懊悔地扶额，揉了揉太阳穴。他太大意了，竟然至今为止都没考虑过金色眼睛有多特殊，一直就这样在众人面前走来走去。
　　谁让这世界五颜六色的眼睛那么多？灰的紫的蓝的绿的……渐渐地，金色眼睛在路翊看来也没那么奇怪了。
　　得亏地下城来往的大家都没什么见识和神学修养，最多也就是觉得少见稀奇而已。
　　“路翊大人？”劳蕾尔侧头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啊……哦。没事。我和你一起去吧，”路翊快速说完后随口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美瞳？可以放到眼睛里面的镜片，能改变眼睛颜色的那种。”
　　“放到眼睛里面？听起来有些惊悚。我不知道哪里有这种东西。唔，如果是您需要的话，完全可以使用造物的权柄直接改变眼睛颜色呀。”
　　要能量啊！芝麻再小也是肉，最近开销好大……路翊把哭穷的抱怨打碎了咽进肚子里。他总觉得让鲁弗斯知道自己穷没什么，但对地下城的这些子民们说就有些难以启齿，让神很没面子。
　　“我随口问问。看来世界还没发展到那个阶段。”路翊沉着声音说道，语焉不详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劳蕾尔心道果然神灵和他们不在同一层次，帮不上忙，只得抱歉地低下了脑袋。
　　结束召唤前，路翊特意吩咐劳蕾尔明天要把塞兰丁也带上。
　　被使唤干活只能算是对她绑架自己的小小报复。路翊知道塞兰丁个性恶劣，骄纵自傲，但本性并不是坏人。想必安东尼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安排出身富贵的她在地下城“吃苦”。
　　正好碰上这个机会，路翊想带她去看看那些与她家境命运截然不同的女性们，如果她能因此发自内心地做出一些改变，那比单纯在地下城做苦力有效一百倍。
　　翌日清晨。
　　咚咚。
　　路翊敲了敲门后单手抱着胳膊在门外等待着。
　　过了十几秒，鲁弗斯从屋子里开了门。
　　“难得你从正门走流程敲门进来，感觉还挺新奇的。”
　　路翊听到这句迎接词忍不住笑了：“下次我还是直接出现在你房间里，可以吗？”
　　说完后路翊歪头，从鲁弗斯的身侧看向屋内，看向本来应该去暗精灵那训练的洁拉。她穿着方便活动的裤装，腰上佩戴着小刀，看起来十分紧张。
　　“早上好。洁拉小姐。吃过早饭了吗？”
　　鲁弗斯无奈道：“你的通知太突然了。一早上醒来就得知这个消息，她显然吃不下饭。”
　　“可以理解。没办法，谁让今天就是安东尼奥他们要出发的日子？我也是昨天半夜听劳蕾尔说起来才临时决定的……”路翊耸耸肩，用开玩笑的语气劝告洁拉道：“带点吃的路上吃吧。不吃饭可没力气揍人。你也想狠狠抡那些家伙几拳吧？”
　　洁拉勉强地笑了一下。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至少肢体看起来没有那么紧绷了。
　　鲁弗斯也已经穿好了身上的装备，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状态。他看向路翊，声问道：“你眼睛怎么变成浅褐色了？”
　　“观察力真不错，你就当是某种必要的伪装吧。”路翊笑了笑，因为鲁弗斯迅速地发现了自己的变化心情异常愉快。
　　鲁弗斯停顿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又问道：“你，呃，为什么半夜和劳蕾尔在一起啊？”
　　路翊愣了愣，惊呆地抬起头看向鲁弗斯。一向在这方面略显迟钝的鲁弗斯竟然敏锐了一次……虽然这完全是个误会。
　　他惊讶的另一点是，鲁弗斯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平时并不八卦，就算察觉到了什么也可能什么也不说。但他却有些尴尬地问出口了。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感情状况对他来说还挺重要的？
　　“啊，因为我们昨晚开会来着。不光我们，其他种族的负责者也都在。”路翊连忙解释道。
　　鲁弗斯恍然，“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以为你说的晚上开会是指晚饭后。”
　　“德拉库尔晚上十一点多才起床。我不想打扰他休息。”路翊哈哈一笑。决定不去多想鲁弗斯特殊的反应。
　　最近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的怪异。路翊也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看得出来鲁弗斯这位直男其实对此毫无自觉，于是只能告诉自己别想太多。
　　况且路翊自知还有很多秘密藏在心里，连说是“最好的朋友”他都难免心虚，更别提其他什么了。
　　准备好简单行囊的洁拉带着包出来了，鲁弗斯确认了一下没有遗漏，便将空房子用钥匙反锁了起来。
　　就路翊所知，莉蒂希娅　今天照常去暗夜森林锻炼去了。洁拉不希望莉蒂希娅　知道她要复仇的事，虽然大家都觉得这不是需要掩藏的事，但都决定尊重她的选择，统一了口径对小希娅说今天洁拉和劳蕾尔外出去野外进行实战演练。
　　要是真的暴露了，这说法也没错嘛。去哈斯顿城惩戒恶人，怎么不能算实战演练呢？
　　来到驿站附近，路翊请鲁弗斯和洁拉先上马车。他则准备去旅店一楼，直接找安东尼奥主教。
　　如果和他想的一样，这将是地下城代行者“路翊”和安东尼奥的第一次会面。
　　【作家想说的话：】
　　劳蕾尔：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抹泪）


122 心动的迹象?
　　路翊进入旅店的时候，安东尼奥一行人正在享用早餐。
　　塞兰丁不久前从劳蕾尔那得知自己不会死，而是要在各个岗位之间轮换干活，虽然还是忧心忡忡但起码找回了一点魂魄，一口口吃着涂了甜辣酱的人面枭蛋饼。
　　虽然是被教会指派给塞兰丁做侍从的，但几名教会的女性怎么说也跟随了这位娇小姐六七年，看到她即将被独自留下满脸不安的样子，都忍不住担忧起来，在分别之际小声叮嘱着她一些独自生活的注意事项。
　　“不好意思，打扰几位的早餐时光了。”
　　“咿！”塞兰丁抬头看到那个笑吟吟的长发男人后，不禁惊叫了一声。她说不出为什么很怕这家伙。
　　“不、不是说劳蕾尔女士会负责给我安排工作吗？为什么……为什么是路翊先生亲自来了……”塞兰丁害怕地小声念叨着。
　　“啊。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安东尼奥先生的，”路翊礼貌地鞠了一躬，“看来我打扰临别的早饭时间了。”
　　他转头看向安东尼奥，目不斜视地用棕色的眼睛直视对方，同时集中注意力感受着对方此时的心态变化。
　　如果安东尼奥还是能辨认出自己是神灵，态度恭敬有加，那就说明对方不仅仅靠眼睛颜色分辨，路翊的猜测错了。但这对他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安东尼奥停下手中的刀叉，抬头看向路翊，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眼睛上，停顿了一秒后微笑了一下。
　　“你好。路翊先生……我没记错吧？抱歉，老头子的记性不好。”
　　都没站起来……昨天面对“神灵大人”你可不是这样的。路翊在心里抽了抽嘴角。
　　他估计就算说出口，对面这家伙也只会态度很好地说“老头子腿脚不好”作为借口。路翊自认为尊老爱幼，懒得和这健壮的老狐狸计较。
　　见路翊没说话。安东尼奥笑呵呵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和大家说自己很快就回来，拒绝了几人的护卫请求，独自和路翊“借一步说话”。
　　来到清晨一个客人也没有的吧台附近，看起来神情有些疲惫的夜班酒保伸了个懒腰：“早上好，客人……啊，路翊先生！我刚才是……”
　　看到神色变得仓促的工作人员，路翊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早上反正没客人，累了就走动走动或者坐一会儿，不用一直站着。”
　　酒保脸红地支吾了一声，但站姿还是笔直的。知道路翊开口吩咐他去后厨拿壶树莓茶来，他才飞速转身一溜小跑走了。
　　“看来你大家心中很有威望。在以非人种族为主要构成的地下城能够被认可，你一定有特殊之处在身上。”
　　安东尼奥主动伸出手：“严格来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好，路翊先生。我是光明女神教会的现任主教。”
　　还真是靠眼睛认神啊。路翊一边伸手过去握了一下，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神灵拥有金色眼睛的传说普通市民可能也听过，但很少有人当真。棕黄色和金色本来就不好分辨，安东尼奥能够一眼确认，说不定侧面证明他见过光明女神本尊……
　　也不知道是他去过浮空城，还是女神亲自下来过？路翊把内心涌现的种种好奇压了回去，看向安东尼奥：“路翊。地下城的神灵代行者之首。”
　　“这么说，布莱克是你的手下？再次对你道声歉。塞兰丁虽然成年了但处理事情的手段却很幼稚。这也要怪教会的制度，只看重圣魔法的才能，忽视了其他方面的学习，以后我会格外注意这一方面。”
　　“那再好不过了。布莱克的事就算过去了。他不会和小丫头计较。”
　　路翊随意地耸耸肩膀，大度地替布莱克原谅了塞兰丁。
　　安东尼奥不确定地看向路翊：“昨天凭依期间的对话，你已经大体知晓了吗？”
　　原来那叫“凭依”。看来在凭依期间失去自主意识和记忆才是正常的。
　　光明女神如果要来地面上，该不会凭依在安东尼奥身上吧……
　　路翊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面前胡子白花花的健壮老人，联系到残影中那名容貌耀眼的金发女性，内心升腾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他谨慎地点点头：“基本情况我已经从那位的意志中得知了。能保持和平对彼此都是好事。虽然目前我们这很多人对斯佩王国无法全身心信任，但我会选择试着合作。”
　　安东尼奥敏锐地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无法信任？你是指北境领主家的事吗？我已经得知克劳福德家兄妹的遭遇，并做出了相应的处理。”
　　“不仅仅如此。其实正巧，今天我有一项外出安排。一位曾经就任领主家女仆，因违背命令所以被卖去了非法场所。虽然已经获救，但她无法忘记那些依旧在受折磨的女性，所以决定回去救出她们。”路翊抿了一下嘴唇，抱起胳膊眯起眼睛看向安东尼奥，眼神中透露出克制的刺探。
　　安东尼奥沉默了一瞬，终于收起了笑意，严肃地问道：“在哪里？”
　　“就在哈斯顿城。市中心的地下哦。”
　　作为代行者的人类路翊，态度比地下城神灵少了几分笃定，更加尖锐。
　　安东尼奥无视了路翊有些阴阳怪气的语调，快速地点头道：“我明白了。光明女神教会会与你们同行。如果情况属实，我会代表教会做出充足的赔偿，参与其中的犯罪者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得知我们一行人不会因为非法入侵斯佩市民的屋子而被逮捕，这简直是今天最棒的消息！”路翊笑着说道，微微鞠躬致意。
　　这时捧着茶壶回来的酒保迷茫地看到路翊和白发老人似乎已经谈完话了，不知道这茶该倒还是不该倒了。
　　“把茶送到餐厅桌上吧，算是我送的。十一月的北方很冷，出发前最好暖暖身子。那我就等着稍后与各位在驿站会和了？请记得将塞兰丁小姐一同捎上，我认为这正是她所需要的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之一。”
　　说完，路翊便通过旅馆大门离开了。他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的神态表情应该还算合理。
　　换个身体换种性格也就算了，没想到如今用同一个身体也要演戏了。他表演的水平越发精湛了都是被逼锻炼出来的啊……
　　驿站的马车旁，鲁弗斯和洁拉正沉默地等待着。
　　鲁弗斯抚摸着很久没有出去溜达所以有些躁动不安的马匹。它是之前鲁弗斯挑中买下的两匹马之一。在结束晨练、等路翊起床没工作干的闲暇时间里，鲁弗斯经常来亲自照顾他们。
　　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蔫儿了的“小棕”。它昨天刚刚回家，现在正在马棚最里面的vip单间大睡特睡。
　　作为一匹算不上年轻的拉货马，它在短短几个月内经历了“去北境雪原冒险”、“从雪原直奔斯佩王都”、“从王都再次返程赶回北方”等数次长途旅行，精力严重不足。虽然没少吃少喝，但还是瘦了两大圈儿。
　　洁拉在马车旁走来走去。虽然她的应激状态早就有所缓解，但依旧无法和异性单独在封闭的狭小空间共处。
　　鲁弗斯和她谁都没刻意提起这件事，只是颇有默契地在马车车厢外各做各的事。
　　“怎么这么没精神？空气都变得凝固了。”
　　路翊突然从马车内推开车门，探出头来。洁拉被吓得一激灵。鲁弗斯则愣了一下，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别忘了洁拉还不习惯你惊人的空间魔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旅馆走过来不要五分钟？”
　　路翊面不改色地简明解释道：“犯懒。”
　　鲁弗斯耸耸肩，拿他也没办法。
　　“他怎么说？”
　　“安东尼奥主教会和我们一起去。这下不用担心怎么在不给地下城招惹麻烦的前提下救出所有人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捣毁他们的据点。”路翊笑得眯起了眼睛。
　　洁拉紧张地交错着手指，抠弄着小刀的刀柄：“路翊先生，光明女神在哈斯顿城明明就有教堂。可是……我在那段日子里，不论怎么祈祷、怎么呼喊，都没有看到一丝光明的希望照进幽暗的地下室！他们……教会和女神真的在意我们这些女孩的死活吗？我甚至怀疑他们与政府和贵族达成了交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说不定还成为了客人的一员……！”
　　洁拉的语气从不确定逐渐变得激烈，嗓音微颤。
　　路翊知道她这是又想起不好的回忆了。那些日子才过去一个多月，洁拉这已经算是心理强大、恢复得很好的类型了。
　　“洁拉……”鲁弗斯想要伸出手拍拍她，但是想起不能和她有肢体接触，手停在了半空中。
　　“冷静下来，洁拉。”
　　路翊快速地说了一句后，用沉着的语气解释：“我不否认哈斯顿城当地的教会或许堕落了。但比起能够代表地下城的我去大闹一通，不如让教会内部高层出手，不光地下城免去被误解和提防的风险，短期内至少教会高层会格外关注此类现象，避免更多人受害。一举两得。”
　　“接触下来，我确定至少主教安东尼奥并非被腐蚀的恶人。只是他如今距离民众太远了，忽视了许多问题。或许不光是他，整个教会都是这样的状况。
　　“所以我更要提醒他们，让他们亲眼所见，在高高在上的人们看不见的角落发生着怎样的惨剧。”
　　路翊认真地一句一句向洁拉解释着。看着她从气愤逐渐变得冷静。
　　“……真亏您能说出如此公正。如果我是神灵代行者，一定不会帮其他教会的主教说话，甚至可能趁机抹黑他们，好让信徒更加信赖依靠自己的神灵，”洁拉小声地说道，“我真是个想法卑劣的人。”
　　“哈哈，也不是不行哦？不过神灵不需要你们那么盲信祂。祂只希望大家在地下城都过得开开心心的，找到自己想做的事，这就足够了。”
　　洁拉愣了一下，一直紧攥着刀柄发白的手指松开了些，终于又拥有了血色。
　　她被愤怒和仇恨一度占据了上风的脑袋逐渐清醒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谢谢您的教导，我会记住的。去救那些女孩，也是去救曾经的我自己。这就是我现在想做的事。虽然对光明女神教会很失望，但如果这样可以帮到未来的某个孩子，我愿意和他们一同前往粉水晶。只是……可以的话，我不想与他们沟通。”
　　路翊点点头：“当然。和教会的沟通就由我来处理。你可以先上车里等着。”
　　洁拉知道自己需要保存体力，听话地爬进了车厢。得知过一会儿劳蕾尔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会过来与她同行，洁拉更加安心了。
　　她关上车厢门后，鲁弗斯走到路翊身边低声说道：“希望大家在地下城过得开心？真的是神灵的意志？怎么听起来像你说的话。”
　　路翊心道那可不就是我说的吗？
　　他身子一撑跃上了驾驶座：“真的。顶多是做了点语言艺术加工。”
　　鲁弗斯在驾驶座下抬头看他：“嗯？你和我一起驾马车吗？不用去应付……我是说，接待安东尼奥主教？”
　　路翊开玩笑道：“比起和老头子共处一车，肯定还是和帅哥一起聊天更轻松快乐啊。”
　　鲁弗斯不擅长应付这种玩笑，有些局促地扯着嘴角笑了下，干巴巴地回道：“应该是我比较荣幸才对。”
　　说完他不等路翊回话，从口袋里摸出一截黄色缎带：“头发。”
　　“哦，还真忘了。”路翊摸了一把才发现自己忘记带发带一类的东西绑头发了。驾驶马车吹起的风会让他的长头发糊一脸的。
　　他接过飘带，一边熟练地扎马尾，一边乐呵道：“助理工作越来越上手了。”
　　鲁弗斯抬着脑袋看着路翊。他身上种种柔和的美感和男性的英气结合在一起，融合得恰到好处。
　　“……”
　　“鲁弗斯，你也坐上来吧。等他们过来还要一会儿呢。”路翊握着马尾的根部又紧了紧，确保不会半路颠散，这才注意到鲁弗斯一直呆站着。
　　“啊、哦。好。”鲁弗斯迟了一拍点点脑袋，动作略微僵硬地坐了上去。
　　鲁弗斯对于自己最近这种想和路翊保持一点物理距离的心态有点迷茫。
　　他们都是男的，就算贴在一起坐着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怎么……就这么不自在呢？
　　他沉思了一会儿，想到路翊的各种身份长相截然不同，思考了出了一个很离谱的可能：难道……路翊其实是女的？
　　他转头看向路翊，无比仔细地认真观察了一番。
　　“呃，嗯？怎么了？”路翊被看得心虚，摸了一把脸，“我今天脸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怎么看都是男的。
　　鲁弗斯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以为你今天会变成布莱克出行。”
　　“其实是可以的，身体已经修复好了。不过今天塞兰丁也要来，她还以为布莱克死透了，心里愧疚无比。我要再多逗她一阵子再揭露这个惊天秘密。”路翊嘿嘿一笑。
　　“等下她就会看到本应该躺在棺材里但已经活蹦乱跳的我了。难道这不会暴露吗？”鲁弗斯皱了皱眉毛，发现了盲点。
　　“啊。”路翊眨了眨眼睛。
　　鲁弗斯想了想，蒙上了斗篷的帽子，拉高了防风的围脖：“反正不乘同一辆车，这样应该就好了。要是神灵大人同意，真的应该再利用一下我的尸体，哪怕只是换个头发颜色，起码我在街上也不会那么显眼。”
　　“我昨天问过神灵大人了，你原来的身体已经修好了。就是修得有点随便，脖子上有疤痕，你不介意的话使用起来肯定没什么区别……呃，起码百分之九十以上没区别。”
　　鲁弗斯疑惑地“嗯？”了一声，转了转手脚腕：“百分之九十？不是一模一样？我现在这具身体不是缔结契约后神灵大人复制的吗？用起来没感觉有哪里有差别。”
　　“你觉得一模一样？呃，那你也太不了解自己的身体了。”
　　路翊尴尬地嘀咕了一声，随后顿了顿，补了一句自言自语：“……该不会是因为不怎么用某些部位吧？”
　　“用什么？”
　　“没什么！肌肉，我是说肌肉。”路翊点了点头。
　　“肌肉差一点谁分得出来？说不定是最近没出门冒险，所以肌肉才少了点。”鲁弗斯哈哈一笑。
　　“少了点……嗯。确实，是我低估了……”
　　鲁弗斯一头雾水地看向路翊，还没等他开口问对方到底在执着什么，只听路翊低声嘱咐道：“他们过来了。你就当自己是车夫不用打招呼。我去安排他们。”
　　说完他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走得快速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作家想说的话：】
　　直男一瞬间的神奇脑回路：我竟然对一个男的有奇怪的感觉？可我是直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对方说不定是女扮男装啊！
　　路翊：……坏了我变女的了（也不是做不到就是了）
　　不过鲁弗斯一旦被人点开窍后就会迅速明白他对性别其实无所谓了
　　路翊反而会在心底纠结鲁弗斯是不是其实不喜欢男的但是被原装壳外表蛊惑……（一些美女的凡尔赛）


123 鲁弗斯帮忙扎头发
　　安东尼奥一行人在穿过广场的途中刚好遇上从暗夜森林上来的劳蕾尔，得知她也会同行后，便一起来到了驿站。
　　路翊此时正站在路边抱着胳膊等他们。她远远地冲路翊行了个礼后，回头对安东尼奥等人告知她准备了一些地下城的特产，已经安排人放在了驿站的工作人员那，几人上车时搬上去即可。
　　“那么我就先走一步。”劳蕾尔笑了一下，转头上了另一辆马车的驾驶座。洁拉得知劳蕾尔来了，便从鲁弗斯他们的马车上转移了位置。
　　亚麻色短发的洁拉看起来仪态大方，五官清秀。很难想象她前一阵子还被囚禁在非法妓院。
　　显然她的内心已经获取了某种力量，目光坚定有力。
　　“就是她吗？方便让我和她聊聊吗？”
　　“我希望你们不要打探她的信息。她本人已经表达了不想和你们接触，我尊重她的想法。”路翊有些冷淡地说道。
　　“好吧。我对她的经历感到很抱歉。”
　　“她在那些人中还算幸运的。”路翊淡淡地说道。
　　安东尼奥还未将此行的目的地和起因告诉塞兰丁她们，因此几人都还是一头雾水。
　　路翊不再多言，转身回到了马车上。安东尼奥看着两辆马车前后启程，叹了口气，招呼塞兰丁他们上车，紧紧跟在了后方。
　　回到了车前座路翊就把那副冷漠的表情收了起来。好久没出门的马儿欢脱地快速奔腾着，路翊两鬓的发丝被吹得飞扬起来，他紧了紧斗篷前襟后搓着手，不时朝从皮手套中露出的指尖哈热气。
　　“冷吗？要不你进车厢里吧。”鲁弗斯关心道。
　　“不。在外面可以聊聊天，不然很无聊。”
　　“那你把我的围巾拿去。”
　　“不用。”路翊坚持道，继续搓着手。
　　鲁弗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路翊有的时候有点倔。
　　“怎么感觉你去看了安东尼奥他们一眼，心情变差了？”鲁弗斯主动问道。
　　“看得出来？”路翊抬了抬眉毛。
　　“就是有点感觉。你心情不好的时候眉毛的弧度就变平了，眼睛也总是往下看，”鲁弗斯不确定地说着自己的推测，“刚才和光明女神教会的人发生什么口角了吗？”
　　“也不是。就是看到他们几个人的反应，觉得责怪教会也没用。你想啊，现在地下城还很小，小得和一个村子一样，我几乎事事都能了如指掌。但是假设我是如今的安东尼奥，地下城的势力有一个国家那么大，很多地区我甚至都没有踏足过，远在千里之外，确实也很难管理。”
　　路翊叹了口气继续道：“看到地下城迅速发展我当然开心。但我不想让它以后也变成那样。”
　　鲁弗斯低吟了几秒，开口道：“其实除非和斯佩开战抢夺土地，不然就算把目前无归属的荒地都归入地下城也不足斯佩一半大。你完全不需要管理那么多土地。”
　　路翊“喂”了一声：“这就是你安慰人的方法？”
　　看他还有精神，鲁弗斯笑了：“开个玩笑。我想说的是，这种情况或许很难避免，但我相信你会做的比他们都好。”
　　“也许他们一开始也做得还好。但时间久了，渐渐就麻木了。”路翊嘀咕道。
　　“安东尼奥和教会的人或许确实本性为善，但他们身上有一种高于普通民众的慈悲与施舍感，这和你不一样。你很有责任心……很会享受生活。你能注意到的方方面面一定也会比他们更多。”
　　鲁弗斯认真的话语让路翊释怀了一些。他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了自己几句。才来这个世界一年，地下城都没有完全开放，就开始担心以后还未发生的事了，实在不像话。
　　马车连续疾驰了大半日，在深夜到达了佩尔西小镇，短暂歇脚后于次日清晨再次出发，直奔哈斯顿城。
　　路翊和鲁弗斯都不困，一整晚都在马车上闲聊，路翊从旅馆买了一扎麦酒分着喝，两人话题天南地北地聊着聊着天就快亮了。他们准备去洗把脸的时候，就看到洁拉独自从旅馆里走出来，那会儿才五点，她却看起来异常清醒，略显焦躁地在旅店后门走来走去，反复深呼吸着。
　　除了焦躁，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曾经她收获的恐惧和屈辱，终于要在这一天全部还回去了。
　　她不记得那有多少名女孩了。那段记忆因为痛苦仿佛自动被从脑中擦除，洁拉只勉强记得那几张令人憎恶的脸，却好像已经想不起来那条走廊长什么样子，有几扇门……更别提那些单独关押，禁止交谈的女性们。她唯一一次和其他女性眼睛对上是刚进去的时候，往被拖拽出去的时候往隔壁房间的缝隙看了一眼，那名女性麻木地和狼狈哭喊的自己对视，眼神中有了一点点的清醒，但很快就麻木地移开了目光。
　　“……她现在心情一定很复杂。”
　　远处的路翊低声对鲁弗斯说道，用指关节敲了敲对方的肩膀，示意可以先钻到车厢里去。洁拉一定不想被人看到此时的她。
　　“你觉得那些女孩全都会和我们回地下城吗？”在车厢内，鲁弗斯提出了疑问。
　　“我猜不会。听说她们中有些人是被拐走的，她们一定更想回家。而且其余人也不知道地下城是个什么地方，不像洁拉信任你和小希娅，你让连斯佩都没出过的她们如何相信，荒郊野外的地下城就不是第二个地狱？”
　　“但你还是特意驱了两辆马车来。”鲁弗斯指出道。
　　路翊的心思很明显，他笑了笑：“怎么说，总会来那么一两个吧？不说洁拉，我自我感觉看着还挺面善的。”
　　“嗯，你的外貌看着就是好人。”鲁弗斯点点头。
　　路翊摆出刻意恼火的模样：“禁止给我发好人卡。”
　　“好人卡？那是什么东西。听起来明明是个好东西。”鲁弗斯好奇道。
　　“就是……”
　　路翊停顿了一下，解释道：“在我的家乡，这是一种委婉拒绝别人表白的说辞。当然并不绝对，只是说的人多了，就成俗语了。”
　　“你的家乡奇怪的风俗还真多。”鲁弗斯说了一句。
　　他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出路翊认真和某位女性表白的场景，不禁内心感到了一丝躁动不安。
　　鲁弗斯说不清为什么觉得那场面充满违和感——或许是因为路翊对于美丽的女性只会报以纯粹的欣赏目光，毫无贪欲。而且不论身处哪个身份他始终都与所有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替朋友想这么多干什么？说不定路翊已经决定将生命献给地下城，所以不谈情说爱了。
　　鲁弗斯在心里念叨着，因为自己刚才下意识的奇怪反应感到有些好笑。
　　“我家乡离奇的东西还多着呢。但很可惜，没办法展示给你看了。我估计我是回不去了，只能趁我的记忆还没模糊前写下来，免得以后过去的时间太久，我自己开始怀疑那些记忆是否真实。”路翊弯了弯嘴角，但笑意不达眼底。
　　鲁弗斯看到他伤感的表情，主动提出道：“下次一起喝酒吧，讲给我听，我帮你记着。你要是不确定了就来问我，反复讨论有助于加强记忆。”
　　“……一次喝酒可讲不完。”路翊看向鲁弗斯，这次是真的笑了。
　　说完他正了正身子，从靠椅上直起腰，掀开马车的帘子朝外瞄了一眼。外面天已经彻底亮堂了，洁拉不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从旅馆中走出来正在活动手腕脚腕的劳蕾尔。过一会儿估计安东尼奥他们也收拾好了，路翊跟鲁弗斯说了一声，让他把兜帽再戴起来，随时准备上路。
　　鲁弗斯戴上帽子后，见路翊准备开门绕到马车前面去，发现了什么似的拉了他一把。
　　“怎么了？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吗？”路翊回头疑惑道。
　　鲁弗斯指了指脑袋：“头发散了。”
　　“啊，才注意到。一晚上靠着后面动来动去，头发早就乱成一团了。啧，打理头发真麻烦。你说我是不是该剪了它？很久以前我一直都是短头发的——就像布莱克那么短的黑发。”路翊有些不耐烦地拆掉了带子，伸着胳膊在脑后整理头发。
　　“剪掉？啊、唔……你的头发当然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鲁弗斯说得很公正，但路翊总觉得能听出一丝想要阻止自己的犹豫。他乐了：“怎么，我留长头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很适合你。懒得打理的时候你可以换到布莱克的身体里去，这不是就有两种体验了吗？”鲁弗斯快速说道，看了几秒路翊毫不珍惜自己头发的粗暴动作，忍不住挪了一下身子上前。
　　“我帮你吧。”
　　“……啊？”
　　路翊呆了几秒，感受到鲁弗斯的体温靠近的时候已经进入一种“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让同性给自己梳头发？这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神奇体验。
　　鲁弗斯是出于什么心态提出这种事的？路翊脑子里飞快闪过数个想法，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或许也是鲁弗斯认为的贴身助理工作之一？
　　婉拒显得自己好像很在意似的，路翊清了清嗓子，决定摆出自然的姿态让鲁弗斯动手。
　　鲁弗斯一手拎起中间的部分，用另一只手的手指理顺因为随意依靠木头而变得杂乱的末端发梢，动作虽然有些不自在但称得上娴熟，完全没有拉扯到路翊的头皮。
　　路翊背对着鲁弗斯侧坐在马车的座位上，因为后颈露了出来感到坐立难安。虽然短发的时候怎么露都很自然，但被鲁弗斯把头发撩起来却是另一种感觉。
　　“你……挺擅长整理头发的嘛。”路翊好半天才挤出来了一句话。
　　“莉蒂希娅小时候很活泼调皮，我带她出去玩时总是跑得乱糟糟的，为了回去不被女仆骂都是我帮她弄好的。她的头发又密又卷，像是红色的海藻，特别难搞。相比之下你的头发很好打理，感觉都能拿去纺织丝料了。”鲁弗斯认真地解释道。
　　“哦，原来在你这我和小希娅是同一类别的啊。”路翊嘀咕了一句。
　　说完他就后悔了：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让人家怎么回答？
　　鲁弗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含糊地从喉咙里发出了比平时都低的声音：“不。不一样的。”
　　随后他在没有皮肤接触的前提下从路翊手里快速抽走了细细的发带，把柔顺黑亮的头发系成整齐的脑后马尾，扎了个结。他收回手的速度在旁人看来就像路翊的头发烫着了他的手一样。
　　“……谢谢！干得很好，呃，我的意思是，很利落！”路翊在车窗的倒影中看到了有些局促的鲁弗斯，抬高了语调笑着赞赏了一句。说完后又开始反思自己的语气是不是高昂过头所以反而不自然了。
　　“不客气！嗯……应该的。”鲁弗斯也被带得抬高了语调，迅速点了点头。
　　“……”
　　大概是两人都意识到了语气上的不自然，车厢里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路翊望向窗外，恰好这时安东尼奥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旅馆门口。他如释重负，连忙招呼鲁弗斯准备上路，避免他们俩继续在这种狭小的空间独处。
　　可能是空气无法流通的缘故，他们的脑子都闷得不对劲了。
　　……
　　十一月五日晚，哈斯顿城，粉水晶绅士用品定制店铺。
　　“下雨了？”
　　“嘿，还真是。冬天的北境很少下雨的。这下估计要变得更冷了。”
　　“等下如果有人进来，记得让他们好好擦了鞋子和手杖底再进去！通往楼下的入口窄，弄脏了地毯的话更换起来费时费力，很不划算。”
　　“好的好的。老板。您今天在等谁吗？”
　　穿着精良的中年男人整理了一下袖扣和领带：“我晚上本来约了格尔特神甫来这里谈事情。该死的雨，他或许要迟到了。”
　　“哦，格尔特神甫……”柜台里的男人嘀咕了一声。
　　谁能想到教会的重要人员竟然和面前这位道貌岸然的大老板是好朋友，甚至经常来粉水晶消费？
　　不过大部分人也猜不出时常为教堂募捐、在女性中颇受欢迎的未婚富豪实际上做的是什么生意就是了。柜台里的男人在心里啧啧着，百无聊赖地再一次擦着已经十分干净的柜台。老板不走，他就必须装出勤奋工作的模样。
　　【作家想说的话：】
　　这是我写过最公主的1了哈哈哈哈


124 闯入粉水晶
　　九点左右，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亚麻色袍子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与打扮精致得体的老板正相反，穿着质朴。老板笑呵呵地打招呼，称呼他为“格尔特神甫”，与刚才不耐烦的模样判若两人。
　　棕色头发的格尔特两鬓开始有些发白了，身材走形。虽然没有穿着神职人员的袍子，但是脖子上确实戴着代表光明女神的挂坠，那是一个背后有着太阳和翅膀的十字杖。
　　“这天气可真糟。我来晚了些。刚才正要出发，却在半路遇到了熟人，耽误了一会儿。”格尔特慢悠悠地说道。
　　“不晚不晚！呵呵，刚吃完晚饭就活动身体容易胃绞痛。咱们现在下去喝两杯红酒，时机刚好。您喜欢的珊瑚小姐和橄榄石小姐都特意空出了时间，可以和我们一起享用美酒。”老板谄媚地搓手笑着。
　　他的店铺能顺利经营下去，很大程度上多亏了格尔特神甫。当然，当地的贵族和城主也功不可没。老板认为这都是自己苦心经营的成果。每年给他们送礼、联络外快生意、请吃饭的开销可不低。
　　“那再好不过了。你也知道的，你们家的女孩最大的优点就是礼仪周到，和她们品酒心情都会变得愉悦，哼，与夜莺街那些低俗的见钱眼开的女人截然不同。”格尔特鄙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雨伞交给了来迎接的柜台伙计。
　　“我帮您擦鞋。”柜台伙计弯着腰笑道，将雨伞放置在伞筒中，随后立刻蹲下身子用擦鞋布为格尔特擦拭皮鞋上的水珠和污泥，这里的一楼本来就是对外营业的绅士用品店，这活儿他干得很熟练。
　　“还有这个。”
　　格尔特收回脚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脖子上的挂坠摘了下来，让柜台伙计小心保管。
　　柜台伙计双手接过，笑眯眯地保证自己会放好，心里却忍不住腹诽，来都来了，还装模作样什么？如果这种行为会遭神谴责，格尔特神甫早就被雷劈死了，不把挂坠带下去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咱们下去吧。”老板笑着抬手，没有多言，带着格尔特神甫绕过了柜台，穿过帘子后走廊，“嘎吱”一声响起后紧接着就是高级皮鞋底与楼梯接触时传来的“嗒嗒”声。
　　“呼……”
　　伙计叹了口气，用手帕擦了擦本就光亮的教会挂坠，掂了后嫉妒地瘪了瘪嘴：“纯银的？真好。不知道这能买几个金币。”
　　今天他的工作基本算是结束了。平日里的关店时间会更早一些。柜台伙计依次关了橱窗和店铺里的灯，只留了小小的一盏烛台在柜台台面上，缩回了椅子上给自己裹了一层毛毯。
　　粉水晶店铺的夜晚会安排一个人留在这过夜，对外说是住店员工，但其实内部人员都知道，他的主要职责是保证不过夜的那些客人们能顺利离开，以及防止那些女人悄悄逃跑出去。
　　“妈的，本来根本不用睡在这破地方，冷冰冰的，连床都没有！都怪上个月跑了个女人……可那又不是我的错！”
　　伙计低声咒骂道。他的“级别”还不够下楼，所以他压根不知道地下室是什么构造。只知道被允许去那里干活儿的老员工们可以在等候厅的大沙发上休息，还能够在安排那些漂亮女人去房间时占些无伤大雅的便宜，比如摸一把裙子下的皮肤，或者亲个嘴之类的。
　　听说她们都被教育得很麻木，这点程度的骚扰根本不会拒绝。当然，做的太过了万一被老板发现，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伙计们不敢因小失大。
　　嘭嘭。
　　“……”
　　在各种烦躁的情绪中，伙计被一阵声响惊得坐了起来。外面此刻正下着哗啦啦的大雨，所以他险些错过了那简短有力的敲门声。
　　“门口挂着营业时间的牌子，看不见吗？要饭的流浪汉？”伙计嘟囔着，抬头从柜台后张望了一下，可是因为外面雨太大，黑漆漆的，他看不清楚那人影是什么模样。
　　十点了，应该不会有客人来了。他疑惑地看了一眼今日的预约表，不知道该不该去应门。
　　只听到门又被敲了两下。伙计有些纠结，他担心万一是某位突然性起的贵客来访，比如城主大人或是哪位富豪先生，被自己拒之门外后第二天他会被找麻烦。
　　他小声咒骂了一句，端着烛台从柜台里站了起来，离开了毛毯往店门口走去。
　　年轻伙计看到外面是个穿着斗篷、脸部笼罩在阴影里的家伙，只得从内侧打开了门锁，狐疑道：“您好，是哪位？我们已经打烊了。”
　　面前的人摘下了兜帽往里挤了一步。伙计拿着烛台的手轻微一抖，突然紧张了起来：是个发梢被打湿滴着水珠，脸蛋相当漂亮的美女！
　　“啊呀，外面雨下得太大了。能让我和我的同行人们进去躲一会儿雨吗？”
　　对方一开口，年轻伙计顿时大失所望：是男的！怪不得看着有点过于高挑了。
　　外面还站了几个人。伙计估计他们是外乡人，他以前可没在城里见过这种漂亮的男人。不过隔几个街区就有旅馆，为什么偏偏挑了粉水晶这家店躲雨？
　　“呃，我不是老板，说了不算。别为难我了，我告诉你旅馆地址，你们去那吧。”
　　年轻伙计婉拒了。老板和格尔特神甫还在地下“办事”，等下如果上来撞见这群人，解释起来说不定会惹上麻烦。
　　“哎呀别急着拒绝嘛。”
　　伙计刚要关门，却见面前的漂亮男人毫无愧色地大步走了进来，相当自来熟地脱下了斗篷甩了甩水，挂在了入口的衣架上。他身后的几个人鱼贯而入，加起来足足有六人。店铺门就这么敞开着，哗啦啦的风雨灌进来，把门口铺着的漂亮地毯弄得脏兮兮的。
　　“喂！我没同意你们进来！这是强行入侵，犯法的！”伙计恼怒地低声吼道，想要挥手赶他们出去。但只见几人陆陆续续脱下了外套，露出了里面佩戴的剑和匕首等武器，俨然是冒险者打扮，而且大部分竟然是女人，其中还有一个皮肤灰色长着精灵耳朵的家伙！
　　他们是从地下城来的？难道是打劫的？
　　年轻伙计害怕了，立刻慌了神，往后退了好几步。
　　“老头子年纪大了，在外面淋雨太久或许会死的。”安东尼奥慢悠悠地摘了兜帽，摸着胡子假惺惺地咳嗽了两声。
　　圣职者……？伙计看着他的穿着打扮，一时间呆滞住了。
　　格尔特神甫在没出过北境的他看来已经是最高贵的那一档神职人员了。他思考了几秒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老人难道是他的下属吗？
　　“难道……您是来找认识的人的吗？”他困惑地挠了挠头。
　　“也可以这么说。”
　　安东尼奥瞥了一眼柜台，发现了什么东西。他轻轻举起顶部有着太阳与羽翼图案的长柄法杖，随着“光”这个单词被说出口，顿时房间内犹如白昼。
　　“圣职者徽章。这是管理层才有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是服装店吗？”一直一头雾水的塞兰丁终于出声了，两三步越过伙计走到了柜台一把拿起那枚耀眼的银色挂坠。
　　洁拉握紧了匕首的柄部，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安东尼奥和他身边的几名教会女性，称不上是恨意，但目光中是说不出的失望和不信任。
　　劳蕾尔走上前，抬起手肘在迷茫失措的柜台伙计下巴上猛击了一下，完全没有战斗能力的人类男子连惊叫声都没发出来，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地昏迷倒了下去。
　　“各位，虽然你们看似想要文明地展开搜索，但这不是我们做事的风格。洁拉小姐此时此刻心中的怨恨与急切，一定比我能猜测到的只多不少。要不我们就先一步下去了，你们慢慢在一楼排查。”劳蕾尔收回手肘语气平淡地说道。
　　塞兰丁左右看了看，她的侍从们和她一样迷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里在做什么违法的生意吗？为什么会有教会的徽章放在柜台上？”
　　“去问问这枚徽章的主人不就知道了？”路翊从塞兰丁手中抽出了那枚银色的太阳。因为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无声靠近，塞兰丁被惊得“嗖”地收回了手。
　　“我估计会有把钥匙。嗯……”路翊伸手在柜台抽屉里摸索。他倒是可以幽魂化穿梭到门后开锁，但现在安东尼奥这老头子正放着闪瞎人眼的圣光，自己恐怕在幽魂化的一瞬间就会被灼烧得痛呼出声，那就太掉面子了。
　　“有了。”
　　路翊摸到了一串钥匙，丢给了劳蕾尔。她一把抓在手中，低头谢过后带着洁拉快速绕过了柜台。
　　“如果我们这边的人出于愤怒对工作人员或者老板动手致残或者致死，会被降罪吗？”路翊笑着问安东尼奥。
　　无视了塞兰丁等人因为这个残暴问题露出的疑惑和惊恐，安东尼奥沉吟不语，几秒后才叹了口气：“致残可以修好。尽量还请不要致死，他们会接受应有的审判。虽然或许迟了些，但这是我目前能做出的最有诚意的保证。”
　　咔哒一声，劳蕾尔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
　　洁拉看着昏暗的台阶，手轻微颤抖。劳蕾尔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示意她可以握着自己：“放心，这次我和路翊大人都在这。”
　　洁拉犹豫了一秒钟，使劲儿攥了攥手掌心，让修剪得短短的指甲刺入掌心，平复了内心那种仿佛只是闻到地下室的空气就升腾起的恐惧情绪。
　　“不，不用。谢谢你。我可以自己走下去的。”
　　洁拉坚定且快速地向着楼梯深处进发。劳蕾尔欣慰地笑了一下，紧随其后。
　　进入店铺的一共有七人。除了刚刚下去的劳蕾尔和洁拉外，还有柜台附近的路翊和塞兰丁，房间中央的安东尼奥以及两位女性侍从。
　　鲁弗斯留在了马车上。如果路翊有需求他可以随时被召唤出现。两外两位女性侍从则单纯是被留在了车上看管行李和马匹。
　　“你不和她们一起吗？”安东尼奥拿着法杖开始移动，扭头询问路翊。他此时就像是一个移动的大型灯泡，还是那种刺眼的白炽灯，路翊有些嫌弃地眯了眯眼睛。
　　“我是一位柔弱的法师，怎么会冲在第一线。”路翊坦言道。
　　“路翊先生，说不定你拿起剑来比这几位受过专业训练的女士还要善战。你连法杖都没带，却带了匕首。它总不可能只是装饰品。”安东尼奥显然没有把路翊的自嘲当真，只想作是路翊不愿意在教会面前出手暴露水平，并尊重了他的决定，带着塞兰丁等人接连走下了走廊尽头的阶梯。
　　我说的是真的啊。我的匕首主要用来撬罐头和切肉……路翊无奈地瞥了一眼几人的背影。
　　他之前可是被这几位女士敲晕绑走了的，不要随便高估他的近战能力可以吗？
　　还在只要不出手，战斗力就始终是一个谜。路翊决定将这份神秘感维持下去。
　　就上次他在地下观察到的情形，这里的看守并不严密，只有几个身体健壮的年轻男人做为工作人员晃悠。
　　想想也是，既然当地教会高层和富商都和老板有关系，那平日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搜查。顶多只需防着女孩们逃跑。可她们平日连饭都吃不饱，压根没有力气与人抗争。
　　……
　　在阶梯的最下方，是装点着精致琉璃灯和异国地毯的大厅。因为老板和格尔特神甫的那间会客厅内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几名穿着得体西装的侍者此时正百无聊赖地翘着腿在沙拉上东倒西歪地坐着。
　　“好困。他们还在喝酒？嘿，你知道的，神甫大人一向很快，要是喝完酒那其实离结束也不远了。这破工作真是无趣，也就只有给那些女人换衣服洗澡时有点乐子。”
　　“希望他们俩谈完事情后能把多余的酒送给我们，拿出去卖散装都够咱们半个月工资了……嗯？有脚步声，今天应该没人会来了吧？”
　　两个男人抬起头疑惑地往向入口处。如果有访客，前台那小子应该会来通报。怎么会有两个人，不，是一堆人的脚步声……？
　　洁拉踏下最后一阶台阶，看着周围的环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只有你们在这吗？”洁拉目光尖锐如一把利剑，刺向那两人。
　　他们彼此不认识。外面的侍者只负责招待客人，洁拉大部分时候都在关押女性们的储藏室里，接受单独的“教育”，几乎没来过外面的走廊。
　　而且她剪了短发，换了冒险者的轻便裤装，神态判若两人，别说这里的男性，估计连以前克劳福德家的同僚都认不出她了。
　　“女人！干，怎么会有女人来这里！”男人“嗖”地站了起来。
　　“暗、暗精灵？哇哦，我听冒险者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亲眼见到……”
　　“别感叹这个了！快去报告！这两个女的一看就不是客人——”
　　男性转头正要狂奔去后面，话语却在惨叫中戛然而止。
　　劳蕾尔不知何时快速地从背后取出了弓箭，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一箭刺入了男人的后腿。
　　“……抱歉，狩猎的本能习惯，看到面前的人背对逃跑就忍不住动手了。”劳蕾尔面无表情地说道。
　　“关押女性的仓房应该在员工区域里面。”洁拉急促地对劳蕾尔说着，先后越过旁边那个完全没有受伤，却被中箭的同伴吓得瘫坐在地的男人，两人向点着暧昧灯光、以丝绒幕布装点的幽深回廊奔去。
　　“你们跟着她们去看看。”安东尼奥叹了口气，吩咐塞兰丁等人道。
　　“是，主教大人。”几人完全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但姑且猜测出这是某种非法交易场所，于是立刻进入了做任务的状态，迅速跟了上去。
　　格尔特神甫和粉水晶的老板正相谈甚欢。格尔特微醺地搂着左右手边乖巧的姑娘，感受着束腰下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的纤细腰肢，和她们倒酒时叮当作响的项链耳环，满意地答应下次给老板介绍更多的富商客人和潜在的“新宝石”过来。
　　来教堂祈祷的人中不乏有着漂亮女儿侄女走投无路的穷人和赌徒。只要命人间接告诉他们还有这条赚钱的路子，往往后面事情都会进行得很顺利。
　　“什么声音？怎么好像有男人的惨叫声？”神甫惊恐地坐直了身体。这个地方有女人的尖叫声那再正常不过，但换个性别就很不对劲了。
　　“……我去看看。哈哈，也许是那些毛手毛脚的下人打碎了昂贵的花瓶。恁完全不用担心。”
　　老板笑嘻嘻地说道，悠哉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下摆，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模样。
　　但他刚刚踏出房间，反手关了门后就开始浑身冷汗直流，越走越快，循着声音的来源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到宽敞的大堂找到声音的主人，几个年轻的女性身影映入眼帘。
　　粉水晶的老板不同于门口的年轻男人，眼力见是一流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剪短发的洁拉就是之前逃跑的女人，而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女性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糟了！粉水晶的老板慌乱地预要扭头就跑。他懊悔于今天和神甫约在了地下见面。要是格尔特神甫在这受伤迁怒于他，粉水晶的生意就完蛋了！
　　“等、等等。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是来找老板的吗？“他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侍者。
　　作为从小在克劳福德家服侍的女仆，她很明显地辨认出了面前这中年男人和侍从行头上的天差地别。
　　她果断抽出了匕首，双眼发红地逼上了男人的脖子。
　　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在这里的男性，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实说你是什么身份！关押女孩们的入口怎么走！”洁拉因为亢奋音调不禁变得尖锐刺耳，她用力地将匕首逼得更近。
　　男人一瞬间惊恐地张大了嘴抬起双手，他能感觉到脖子的皮肤已经渗出了一道血痕，彻骨的寒意令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冷静些。激动和愤怒容易让你的招式出现纰漏。”劳蕾尔在洁拉耳边轻声说道。
　　洁拉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刚才确实意识模糊，一下子忘记了暗精灵们教导她的种种对战技巧。
　　但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对面的男人依旧被自己和手里的匕首吓破了胆。
　　原来那些曾在这间地下室压迫自己的可怕男人们，根本没有记忆中那么强大。
　　意识到这一点后，洁拉彻底冷静了。她看着面前年纪有自己两倍大，此刻正害怕得双腿发颤的男人，突然为以前的自己感到无比悲哀。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我很柔弱（坦荡）
　　其他人：绝无可能，此人深不可测
　　路翊：……。


125 营救女孩们
　　“里面什么情况？”鲁弗斯在马车上关心着现场的状况。
　　路翊一边慢悠悠地往地下挪动脚步：“我没跟着大部队。正在下楼。安东尼奥的主角的‘照亮术’亮得离谱，靠太近感觉会瞎掉。”
　　“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吧？”鲁弗斯立刻关切道。
　　“虽然光明和黑暗是对立面。但我也不是什么看一样圣光就会灰飞烟灭的邪恶生物吧？”路翊无奈地回应着，不过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说的也是。你小心些。有需要的话就让我过去。”鲁弗斯补充道。
　　“嗯，当然。不过我估计这轮不到我们出场。安东尼奥肃清人，劳蕾尔和洁拉去解救女孩们，我们此行就是带路的车夫而已。”
　　路翊终于走下了最后一阶台阶，抬头看到了正捧着自己的小腿嗷嗷乱嚎的男人。
　　“救命，有一群人闯进来了！”他哭得稀里哗啦，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就开始求救。
　　鲁弗斯在马车那边听不到现场的声响，嘀咕了一声：“难道驾车的不是我吗？”
　　“那我是车夫的陪聊。”路翊轻快地说了一句，走到男人面前，顺手给他加了一个“灵魂灼烧”。
　　本来只腿上受伤就觉得受不了了的男性一瞬间感到全身的内脏仿佛都绞了起来，像一只熟虾在地面上蜷缩着发抖。
　　路翊没多管他，微微拎起衣袍下摆以免粘到对方腿上流出的血液，绕过了地上拼命伸手想要拉住他脚腕的男性，往大厅后面走去。
　　塞兰丁和另外两名侍从跟着洁拉她们一路小跑到了所谓的“员工室”。穿过看似正常的侍者休息室，从一扇门后来到了一个昏暗的宽敞房间，这里连接着数个小房间，空气中充斥着血味、潮湿发霉和香水味混杂的气味。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躺在破沙发上假寐的瘦男人猛地跃起，在看到洁拉手里的匕首刀刃贴在谁脖子上是更是惊恐不已，大喊道：“老板！这是怎么回事？快放开他，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啊？”
　　粉水晶的老板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用仿佛想杀了对方的目光死死盯着瘦子。
　　“老板……你就是粉水晶的老板。”洁拉喃喃道。
　　她的刀刃贴得更近了几毫米，吓得男人惊叫起来：“不不不不要！你叫洁拉对吧？我记得你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你根本没有卖过身，还是个处女呢！从结果来说，这也不是无法挽回了啊？但杀了人你可就要被判刑了！不好的那些经历我可以赔偿给你，十万，不，二十万金币够吗？城市里的房产也可以随你挑……”
　　洁拉的手并未颤抖：“那是重点吗？我的恐惧，我所遭受的非人待遇，一切都可以因此被原谅？我逃出去仅仅是因为有人救我！别混淆视听！”
　　她没想杀害这个男人。她希望对方遭受长久的痛苦。
　　“呃……！”
　　粉水晶老板的眼睛瞪得溜圆。在看到刀刃离远自己的那一刹那他试图反手抢过那把匕首，但却见闪烁着寒光的利刃“扑哧”一声以难以企及的速度捅进了他的腹部。
　　咕噜噜地，浓厚的血液气味无法遏制地从喉咙里涌了上来，压过了他身上的香水味。
　　洁拉眼睛发红，抽出匕首后使用劳蕾尔他们教导自己的搏斗技术轻快闪过男人无力的反扑，用手肘重重击打在还在冒血的伤口处。
　　男人惨叫着弯腰倒下。这一倒下他就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和意志。意识到服软不行，他开始狰狞地叫骂起来：“疯了……！你这个疯女人！你要杀了我？
　　“没用的，这个城市里有的是想要赚大钱的商人！我没了还会有别人接手！
　　“城主和教会都不会帮你们的，这些女孩都是被卖来的，她们出去后又能去哪呢？没人娶她们！也没正经店家会聘请妓女工作！”
　　“闭嘴，她们会有很好的去处。”洁拉冷冷地说道。
　　她蹲下了身子，又沉默地高抬起匕首连下数刀，净瞄准了男人的下半身。
　　顿时惨叫声回荡在空间里，鲜血溅了满地。
　　“塞兰丁小姐，你是圣法师吧？请帮这位治疗一下。不用完全治好，保证他不会立刻死掉就可以。”劳蕾尔在呆若木鸡的塞兰丁旁边语气平常地说道。
　　不远处的瘦子也傻了。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老板竟然被一个女人按在地上伤害，他浑身战栗起来，愣了几秒钟后才想起猛地转身逃跑。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这个地方肯待不下去了！
　　只要冲到牢房尽头爬上梯子，他就能从仓库那边的门逃脱。
　　上次洁拉逃跑后他因为看护不当被狠狠揍了一顿，皮都裂开了，从此他再也不敢把钥匙挂在裤腰带上，而是放在衣服内侧。
　　“他也是加害者吧？”劳蕾尔确认道。
　　“是的！”洁拉高声说着，怕对方逃跑语气急促，“他平时克扣女孩的食物，用言语侮辱我们，在调教的人来的时候用恶心的表情站在远处旁观，从别人那受气后就、就会泄愤似的抓着头发将我们从牢房里扯出来……”
　　劳蕾尔在洁拉话音未落的时候已经追上了那个瘦子，轻而易举地将他从后方一脚踹倒，反绞着向后折断了他的胳膊。
　　像一段橡胶一样脱离了肩膀的胳膊软绵无力，被劳蕾尔用脚踩在后背上。瘦男人顿时鼻涕眼泪一起涌了出来，扯着嗓子求饶。
　　他在男人里又瘦又弱，从小打架总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在这个地下的牢狱，对待那些柔弱恐惧的女人时他终于找到了从未拥有过的自信。
　　这一刻，那虚假肮脏的强大终于被戳破，稀里哗啦地和他的脏污的鼻涕一样淌了满地。
　　塞兰丁因为洁拉的话语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迷茫地看了一圈四周的环境，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在斯佩的事情。
　　斯佩确实有奴隶制度。但她以为大家就像她家族买回来的那些女仆和男佣，有吃有喝有地方睡，有干净的衣服穿，连体罚都少见。
　　她的固有观念被击碎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塞兰丁小姐，请给他止血。虽然死了也不可惜，但那样就太便宜他了。”
　　“你们俩过来搭把手，去找绳子把他们绑起来。你们的武器应该不是装饰品吧？”劳蕾尔冲着塞兰丁几人吩咐道。
　　“哦、哦！”
　　塞兰丁和身旁的两人终于从僵硬中恢复了，开始行动起来。
　　塞兰丁的法杖顶端浮现出柔和的暖白光，落在男人身上，原本溃烂的血肉一点点愈合，但某些断掉了的部位却无法再长回去了。
　　他刚刚已经因此痛晕了过去，或许在那刹那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得以解脱。
　　当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洁拉她们手中，而且或许会面临第二次惩戒时，他很可能宁可选择死个痛快。所以劳蕾尔贴心地给他的嘴里塞了一团抹布。
　　洁拉在猛烈地攻击后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论是愤怒还是亢奋都相当耗费心神。
　　劳蕾尔让她看着两人，并警惕是否有其他工作人员闻声赶来，接着看向塞兰丁：“你会攻击性质的魔法吗？会的话跟我过来，我们去把后面的那些门都炸开。”
　　塞兰丁现在脑子还乱糟糟的，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跟着劳蕾尔快步跑向房间深处。
　　暗精灵所掌握的雷、火、暗系魔法正好契合他们的狩猎习俗。虽然在这几种魔法里他们都不是最顶尖的，但均衡的能力和协调性让他们可以应对很多场合。
　　“轰”地一声，尽头的大门应声被雷炸得焦黑，一踹就倒了下去。劳蕾尔已经来过一次，看到熟悉的破败走廊就知道炸对了地方，匆匆地查看牢房内女孩们是否都安然无恙。
　　“不要攻击牢房门，用魔法集中破坏门锁！不要伤害到门后的女士们。”劳蕾尔对塞兰丁吩咐道。
　　“……好。”塞兰丁憋红了脸。圣魔法更趋向于净化和辅助，攻击力度远远低于雷魔法。她就算想一口气轰飞铁门也很困难。
　　女孩们早就听到了外面杀猪般的惨叫声，纵使早就变得麻木不仁，也没人能无视刚刚可怕的叫喊，毕竟很明显那是男人发出来的。
　　比起期待被解救，她们更害怕的是这里遭遇了强盗洗劫或者杀人狂的侵入，接下来她们会受到比之前更糟糕的对待。
　　小心翼翼地从递送食物的小窗户里看到外面走廊上的是两名拿着法杖的女性，她们都愣住了，完全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哪怕牢房的门被暴力破开她们也不敢动弹，蜷缩在角落的木板床上，战战兢兢地看向门外。
　　“这个地方要被毁掉了，你们自由了！”劳蕾尔耐心地挨个房间解释道。
　　这些女孩们将信将疑，担心这是某位客人拿她们寻开心的恶作剧，好说歹说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裹着破毛毯从牢房里试探性地走出。
　　“劳蕾尔小姐，有两个牢房是空的。”塞兰丁仔细查看了房间内部，确认没人因为害怕躲在床下或者角落后才和劳蕾尔报告。
　　“没关系，不用找了，她们在外面，现在已经安全了。”
　　塞兰丁循声抬起头。在她和劳蕾尔埋头破门的期间，不知何时安东尼奥主教已经过来了。
　　在绑着粉水晶老板和瘦男人的隔壁，多了一个上半身赤裸着，发福的肚子堆成几层，下半身只穿着四角裤的中年男人。
　　两名面露惊恐的女孩看到女性的大部队，处于本能地安静挪动到了她们那边去。
　　塞兰丁尽量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们。和关在牢房的女性不同，她们化了妆，穿着奢华的裙子，佩戴着看起来很贵的首饰。但在贵族出身的塞兰丁看得出，那些裙子完全不合身，硬靠抽带固定在腰身上，首饰也都是很多年前的款式，虽然宝石依旧亮眼，底座却已经有了不少磨损。
　　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我告诉你们，放开我！你们是强盗吗？我只是客人！钱不在我身上！”格尔特神甫愤怒地骂骂咧咧，努力挣脱身上的绳索未果，又再一次张口威胁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认识许多老板和贵族，你们就算逃出去了也无处可去！”
　　安东尼奥点了点头：“我看到了留在前台的圣徽。想必你在教会中身居高位。请问你是哪位神甫？”
　　格尔特停顿了几秒，想必他也知道在这种场合披露身份对女神是一种亵渎。否则一开始他就不会心虚地将教会的象征留在地上。但此时他认为自己必须威吓几人一下，免得真的被他们杀掉。
　　“哼，我是格尔特·布鲁斯，正是哈斯顿城总教会，也就是负责整个北境的神甫！你现在放了我还不晚，只要付出一部分精神损失费用，我可以将你们的错误一笔勾销。”格尔特摆着架子狠声道。
　　嘴巴里塞着破布的瘦子呜咽着抗议。格尔特神甫的意思是他们粉水晶的人怎么被处置都无所谓，财产损失也不管他的事？
　　亏他以为神甫和粉水晶是站在一边的！
　　塞兰丁和其余两位教会女性听了格尔特神甫的话语，几乎震惊到眼眶都要裂开了。
　　“你、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你还记得光明女神教会的荣誉吗？安东尼奥大人，这家伙真是太无礼了……！难以想象……”塞兰丁喃喃着。
　　女神教会从未限制信仰者不许婚恋。但教旨中明确写有禁止嫖妓、不能做违反斯佩国法的行为、严禁利用权势联络王族与官员。格尔特神甫这是一口气触犯了个遍。
　　“安东尼奥？不认识……你们是女神教会的人吗……？呃、你们，你们是北境哪个村镇的！竟然不认识我？”格尔特得知几人是教会的，先是一阵心虚，随后又一脸理所应当地抬高了音量。
　　除非他们有本事直接越级上报，把自己送到王都去并拿出充足的人证物证，否则北境是没有人敢处理自己的。格尔特恨恨地看了几人一眼。
　　安东尼奥语气平淡：“光明女神教会总主教。看来你不得不来一趟坎蒂达了。”
　　“……”
　　格尔特呆愣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张了张口，良久才找回了语言功能：“别、别耍我。你们？主教？他那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来这里！”
　　他慌乱地左右看了看，强装镇定地笑了两声：“啊，我知道了。是我的竞争对手派你们来搞我的？是谁？安格尔老头？还是莱蒙那个小子？”
　　安东尼奥耸了耸肩膀：“这两个人我先记下了。以后再调查。现在主要是这些女孩们……”
　　“一共十位。你们中是否有人是被诱拐监禁的？还有家能回吗？”
　　路翊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出现，塞兰丁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你！呃，我是说您……您怎么会从后面出现？那是死路啊？”塞兰丁惊讶道。
　　路翊随口糊弄道：“有秘密通道。”
　　这话不假，但他确实没走门，是幽灵化后穿过来的。
　　那几个女孩面面相觑。空气安静了很久，其他人都没有催促，默默等待着。终于有两个女孩犹豫地缓慢举起了右手。
　　“我，我原本是东南一个渔村的商人家的，我是三年前和亲人一起来北境卖东西时，听信了那个男人的蛊惑，以为他对我们村的东西感兴趣……”她很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声音发颤，抬起手指着昏死过去的粉水晶老板。
　　说着说着，她像是从麻木的状态中被人猛地摇醒，突然噼里啪啦地掉起眼泪：“……我……我难道可以回家了吗？”
　　另一位女性的经历也和她差不多。
　　但其他的女孩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她们虽然有家人，但也正是被他们卖掉的。
　　其中不乏女孩是默许了父母的行为的，但她们都以为自己会给商人或者贵族当仆人杂役，没想到最后会被转卖到粉水晶来。
　　能被卖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们不敢回家，也不想回去了。
　　“没关系的，我们可以联络其他地区的教会协助你们……”短头发的侍从卡丽笑着提议道，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的女性们拒绝了。
　　“不要！”
　　“教会来这里消费的可不止格尔特那家伙一个人。”
　　“我向女神祈祷从来都没有用……”
　　面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拒绝，卡丽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她无法反驳，教会确实在这件事上做得很糟糕。
　　路翊露出一个笑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安东尼奥。后者叹了口气，只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劳蕾尔你最近正缺人手，不是吗。”路翊随意地提醒了一句。
　　“哦，是的，”劳蕾尔立刻明白了路翊的意思，转过头诚恳地提议道，“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个选择。前段时间刚刚离开这里的洁拉小姐现在也住在那里——斯佩国境外的’地下城’。”
　　【作家想说的话：】
　　周六要回老家提前扫墓，不知道高铁出发前来不来得及更一章。没有的话就顺延啦


126 回程
　　劳蕾尔大致介绍了地上城的现状，并表达了诚挚又不过分热情的邀请。
　　在毫无信誉的教会以及帮她们轰开了牢房门的劳蕾尔面前，女性们果断选择了后者。
　　而且她们中的几个人对“琥珀小姐”洁拉有印象。虽然不曾交谈，但她们从牢笼的窗口瞥到过还是长头发的她，也知道前阵子那个还没被卖出去的女孩逃跑了的事。
　　她们从未想过那位幸运儿会回来，试图拯救所有人……而且还成功了。这是她们做梦妄想都不曾期待过的。
　　“我……我们可以信任你吧。”一名女性怯生生地看向洁拉。
　　洁拉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很熟悉大家这种惊喜交加、担惊受怕的模样。她们就和当时被救出去的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更糟糕！她见到了熟悉的鲁弗斯和莉蒂希娅，知道兄妹俩绝不会害自己。但这些女性却大多在这个世界上都没人可以信任了。
　　“当然了！”她坚定地做出保证。
　　只有那两名被拐来的女性提出想要回家。其余八人在犹豫纠结了一番后，都选择跟洁拉和劳蕾尔离开。
　　路翊看向安东尼奥等人：“这些粉水晶的家伙，还有哈斯顿城的城主等相关人士你们会处理好吗？就算是为了这些女孩，真希望之后不会只听到轻飘飘的’革职’之类的单词。”
　　“当然不会。如果你有兴趣，我甚至希望邀请你们来王都参与审判。”
　　被反绑着双手，模样难堪狼狈的格尔特神甫早已进入一种呆滞的状态。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眼前这名老人就是传闻中的大主教，不明白对方怎么会出现在北境这种小破地方，自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长途跋涉我吃不消的啊。”路翊又摆出一副“我只是一名柔弱的法师”的无奈表情，夸张地耸耸肩膀。
　　安东尼奥没拿他的话当真，但也没有继续邀请，当作随口一提转头说起别的来：“卡丽小姐，丽芙小姐，你们两个可以询问一下这两位女士的家人住在哪，贴身保护带她们回家。”、
　　“是！”两人还是第一次从安东尼奥那直接接到重要任务，立刻站直了身子认真回答道。
　　劳蕾尔笑了笑，向一直有些呆愣的塞兰丁轻声提醒道：“塞兰丁小姐，你在想什么？这些女士们都太久没有呼吸过地上的空气，体质很虚弱，你能来帮我和洁拉一起将她们搀扶上楼梯吗？”
　　“哦、哦！好的。”塞兰丁从来没有搀扶过谁。一直以来只有她被扶着的份。所以她的动作很僵硬，不过在这种场合没人能发现。粉水晶的女孩们一个个比她更害怕肢体接触，而且身体都冷冰冰的，看起来十分虚弱。
　　路翊在脑海里呼唤着鲁弗斯，让他将马车驾驶到粉水晶门口的路边上等着。大家本身就虚弱，再一吹风淋雨恐怕要病倒，能少走几步也是好的。
　　粉水晶地下有放置首饰和服饰的大储物间。路翊想进去找找有没有保暖的外套，结果只找到了各式漂亮裙装和首饰，最后勉强从一个大箱子里找出了短斗篷一样的东西。
　　虽然设计和料子不太实用，但下摆的毛绒让它们有了起码的保暖作用。询问过女性们对穿上粉水晶的衣服没有抵触，他这才把衣服分发给各位女性。
　　“请问你是……”
　　虽然路翊偶尔会被某些不长眼的人认错，但只要细看从头到脚怎么看都是彻头彻尾的男性，身高也比平均女性高出不止一个头。
　　看到了女性们眼神中的犹豫，他主动交出衣服后立刻缩回手：“我是地下城很多业务的管理人。不过你们不用太在意我的存在，有什么事情和劳蕾尔和洁拉说就可以了。”
　　面对惊弓之鸟一般的女性们，路翊迅速默默地拉远了距离。
　　回到地面上的路途中，路翊协助丽芙等人把那两个被撂倒的服务生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也捆成了一串，准备一起发落。
　　考虑到地下的牢房都是粉水晶非法囚禁的证据，他们没有一把火烧了地下，这让劳蕾尔和洁拉感到有些可惜。
　　地上天还没亮，时间大约是凌晨一点多，街上安静极了，只有雨水哗啦啦落下的声音。
　　鲁弗斯的马车已经停在外面了。路翊安排洁拉和四位女士坐在马车里。另一辆由劳蕾尔驾驶的马车则载着塞兰丁和另外四位，分配正好。
　　下雨的夜晚空气寒冷，女性们来不及欣赏几年没有见到的风景，匆匆上了马车。
　　在封闭车厢中前往未知的目的地让她们又一次感到了些许不安，裹着外套缩着肩膀，一言不发地看着马车车厢外的黑夜。
　　“我们什么时候能听到这些人的处分结果？”
　　粉水晶门口，路翊踩在被雨水和泥土弄脏的地毯上一边穿斗篷一边问道。
　　“半年之内。”安东尼奥答道。
　　“真久。”路翊不太满意地嘀咕了一句。
　　“就算我的权利再大也不能代表一个国家的法律与制度。接下来还有调查、运输罪人等环节。该走的流程不可少，”安东尼奥不急不慢地说道，“半年内一定会有回复。到时候我派人来信，顺便看看塞兰丁过得怎么样。”
　　“别忘了经营许可。我们可是真心想要与斯佩和女神共存的。你看，这都帮你们清除内部的蛀虫了。”路翊笑呵呵地提醒了一句，摆摆手上车离开了。
　　斯佩内部的残局就让教会自己人去处理吧。
　　“下着这么大的雨，你也要和我坐外面？防水的蓑衣一辆马车上只有一件。如果等下雨变大你就要湿透了。”鲁弗斯看着路翊的斗篷肉眼可见地越变越深，被飘洒至马车前檐下的雨水打湿，忍不住在开始行驶后就出声提醒。
　　“车厢里都是姑娘们。你忘了洁拉刚被救出来时的状态了？我怎么可能硬挤进去。”路翊不甚在意地紧了紧外套。
　　这具身体恢复力很强。就算着凉打几个喷嚏，过一阵也就好了，不会发展成重病。
　　“幸好这个够大。我们可以一起用。”鲁弗斯抬起左边胳膊，示意路翊可以掀开蓑衣的一边和他一起披着。
　　路翊顿了顿，在“我不用了”脱口而出前脑子里变换了几个念头，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把屁股挪近了。
　　“刚才不敢出声打扰你。地下没有什么危险吧？遇到什么情况了？”鲁弗斯忍不住问起刚才的情况。
　　“哦哦，完全没有危险。我以为我的近身搏斗技术已经很糟糕了，但事实证明经过一点训练总比普通人强。”路翊大致描述了一下粉水晶那些普通人的武力水平。
　　“冒险者和佣兵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啊。”
　　“啊。”
　　路翊钻进蓑衣下时为了不沾上雨水靠近了鲁弗斯，并不可避免地胳膊挨上了胳膊。
　　“……没、没事。”鲁弗斯声音一下子比平时小了几个度。
　　本来隔着衣服挨一块就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很久没近距离接触过谁所以又不习惯皮肤的热度了而已。
　　路翊感觉胳膊相接的地方热乎乎的，温度隔着好几层衣物传递了过来。
　　“不愧是每天锻炼，能抡动大剑，真结实。”路翊用不在意的语调开玩笑地用手肘撞了撞正在牵着缰绳的鲁弗斯的上臂。
　　鲁弗斯紧张地一瞬间拉紧了手里的绳子。
　　奔跑的马匹因此突然减速，让马车狠狠颠簸了一下。
　　马车内洁拉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其他人却愣是一声没吭。这不是因为她们睡着了。相反，她们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和常年隐忍的习惯，不会轻易对外界做出反应了。
　　“抱歉抱歉。”鲁弗斯略显慌乱的道歉声从外面传来。
　　“不，请不要道歉。肯定是下雨天路太泥泞，马不听话。这样恶劣的天气还要驾马赶路，你和路翊先生都太辛苦了。”洁拉连忙回应道。
　　“本来也要回家的。大雨一般去得快，我估摸着天不亮就会停了。到时候可以在佩尔西镇买点新鲜的食物和水。如果大家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提前告诉我。”路翊提高了音量说道。
　　“好的，谢谢您。”洁拉快速答道。
　　说罢，车内车外都陷入了沉默，只有雨点打在马车上噼里啪啦的响声。
　　路翊有点尴尬，却不是因为没人理他，单纯是因为在这种氛围下又只剩下同一件蓑衣里的鲁弗斯和他两人了，寒冷的空气中彼此的体温格外明显。
　　本来他也没多想什么。鲁弗斯一个明摆着是直男的家伙和朋友并肩而坐压根不该算什么事儿。可偏偏对方的种种反应也很微妙，所以搞得自己也在意起来。
　　明明之前在一个帐篷睡觉时都把斐当空气来着……
　　路翊对于鲁弗斯区别对待自己的这具“原装版本”躯壳心情复杂。
　　一这么想着
　　沉默了一会儿，路翊硬着头皮开口道：“这么大的雨，还打了雷，在北境的好像不多见。也不知道……”
　　鲁弗斯了然地微睁大了眼睛，开口接话，两人完全没有相似点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莉蒂希娅在家里怕不怕？”
　　“旅馆后面储物仓库的食材会不会被淹了？”
　　“……”
　　路翊扭过头看向鲁弗斯，对上鲁弗斯不解的目光。
　　有关莉蒂希娅的担忧是路翊提的。后面一个是鲁弗斯问的。
　　短暂的停顿后，两人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我想你肯定担心莉蒂希娅，才这么问的。你最关心的不就是妹妹了吗。”路翊嘀咕道。
　　“这话没错，可是莉蒂希娅都十四岁了，又不是四岁。”鲁弗斯反驳道。
　　“……你又不负责刺槐旅店的管理，但是却考虑得很周全嘛。”路翊打岔道。
　　“平时总看着你工作，不知不觉就把这些事情也当作自己的责任看待了。”鲁弗斯弯弯嘴角笑了一下，快速地摸了一下鼻尖。
　　想到他们在短暂的尴尬后一开口就揣测着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路翊又一次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们俩大男人，搁这儿干什么呢？
　　“看不出你对工作这么上心之后多给你点活儿干。”
　　路翊低声嘀咕了一句后不再刻意僵着身体，全身放松了下来。前几天他一直都在使用斐的身体和鲁弗斯在地下城打软广，突然遇上光明女神教会的来访，他整个人进入了不敢松懈的紧绷状态。随后又赶着这次机会来连夜捣毁了粉水晶窝点。
　　鲁弗斯感受到左边的胳膊受到的压力，意识到是路翊把身体靠近了些，忍不住问道：“怎、怎么了吗？”
　　“我有点……”
　　“困了？不过你应该不会困……那就是冷了？”鲁弗斯感受着因为要罩着两人所以呼呼漏风的蓑衣，无奈地表示这种情况也只能把里面的衣服裹裹紧了。
　　“不是。我是想说，我可能只是有点……”
　　路翊摇了摇头，咀嚼了一会儿该说什么，最终选中了一个单词：“累了。”
　　发生了不少事，路翊虽然身体不累，但精神上疲惫了。他现在很想回到房间里睡上个一天一夜，好好充个电后再思考后面的行动。
　　能和人说出“累了”，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就比如说，路翊绝对不会和地下城的那些孩子们说这个。他还是要面子的，不希望自己靠谱高大的神灵、保护者形象被破坏。况且他就算如实这么说了，劳蕾尔他们大概也会理解为“神灵想要安静一会儿，此时不应吵闹打扰”，随后安静地退下。
　　听路翊说累了，鲁弗斯点点头，毫无质疑地脱口而出：“折腾了这么久是该累了。你靠着休息一会，快到佩尔西镇了我叫你。”
　　【作家想说的话：】
　　上周在扫墓所以两次都没更！这个算补周一的，周四应该还能写一章出来


127 回归地下城
　　路翊尝试着把脑袋靠在鲁弗斯的肩膀上，在这样的姿势下很容易做到，但却费了路翊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鲁弗斯一言不发，似乎全部精神都用来驾车了。路翊闭上眼睛想小歇一会儿，不过没想到自己听着哗啦的雨声竟然真的睡了过去，再睁眼睛已经是白天了
　　道路两边的草地和树杈上都挂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后泥土和植物的气味。
　　“雨停了……？”
　　路翊动了动身子。
　　“停了一会儿了。”鲁弗斯看了路翊一眼，瞥到了他刚睡醒时有些迷茫的眼神，像是看到不该看的似的又将视线放正回公路上。
　　“我以为我不会睡着的。现在什么时候了？”路翊哑着嗓子问了一嘴。
　　鲁弗斯从驾驶座下面的隔板取出了水壶，递给路翊让他润润喉咙，这才回答道：“快中午了。离佩尔西镇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大家饿了要停下来休息吃饭，可以先在别的城镇餐厅吃午饭。”
　　“车上有带来的干粮，就是水可能不够。我可以召唤德拉库尔他们来捎点食物，不耽误赶路，”路翊说完压低了声音又提醒了一句，“咱们浩浩荡荡十几个人一起去城里，我担心会引来太多视线。女士们现在很敏感，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你想得比我周全，我又忘记还有这个办法了。”鲁弗斯现在还是不习惯路翊能够轻松召唤地下城地生灵一事，每次提起都忍不住惊讶。
　　路翊小心地敲了敲身后的车厢窗户，向从内横拉开细窄窗子的洁拉询问姑娘们食物和水还够不够，佩尔西镇预计要晚上才能到达。
　　洁拉回复道：“车厢里备的面包和水还没吃完。大家的胃口都不大。”
　　岂止是不大，是太小了。
　　路翊无奈地无声叹了口气。他备在车厢里的那些面包和水如果给鲁弗斯吃的话可能一顿就解决了。车里五个人却还没吃完。他都能猜到平时粉水晶的工作人员为了让她们保持纤细身材几乎不让她们吃饭的情景。
　　“好吧。饿了渴了随时告诉我。”
　　说完，路翊主动用手指推上了那扇小窗。
　　结果直到晚上夜幕再次降临，他们的两辆车到达了佩尔西小镇，这群因为经历变得胆小的女士们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直到路翊提出去旅馆开几间房间让大家休息，她们才第一次鼓起勇气表达了拒绝。
　　“我就想待在这里……”
　　“我也是。马车里就很好！很暖和，还可以和大家待在一起。”
　　另一辆车上的女性也是相同的意见。她们在只有床的小房间里被关了太久，平时不允许互相交谈，一想到要进入旅馆单间度过一夜，身体本能就浮现出了说不出的恐惧感。
　　路翊尊重她们的选择，最后只在佩尔西镇的餐馆买了些简单的三明治、香肠和苹果等便于携带的东西，就再次上路了。
　　劳蕾尔也需要睡眠，路翊取代了她的驾驶位，将坚持说自己没问题的她赶进了马车里。就这样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地下城奔去。
　　劳蕾尔来到了马车里，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许多。她亲切地让精神紧张的女孩们闭眼休息一会儿，路上还有很久时间。
　　“天黑了，郊外看不到什么美景，不如好好睡一觉。醒来我再来和你们介绍地下城。”
　　几名女性原本一直紧盯着车窗外，似乎生怕一挪开视线外卖的自然风光就会变回当初从牢房窗户里眺望出去的景色。
　　“那个，现在正在驾车的是？”
　　“啊，是刚刚在前面那辆车上的路翊大人。他因为得到了神灵的赐福不需要睡眠，所以想帮助我们早点到达。”劳蕾尔笑着答道。
　　“……劳蕾尔小姐认识他很久了吗？”劳蕾尔旁边坐着的女性用一种试探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从我懂事起他就在地下城了，”劳蕾尔声音轻柔地安抚着几人，“请各位放心。路翊大人不是那种男性。我甚至从未见过他和女性走得亲密，我个人觉得他大概率对这种事根本没有半点兴趣。”
　　“这、这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女性抱歉地低下头，似乎为自己的怀疑感到不好意思。
　　“经历了那些，对男性有所警觉是好事。”劳蕾尔安抚道。
　　“路翊先生竟然……”塞兰丁惊异地倒抽了口气，疑虑了一下后又嘀咕道：“不过他脸那么漂亮，好像也说得通。”
　　“请不要在背后议论他。”劳蕾尔不满地说了一句。
　　“啊，抱歉！”塞兰丁立刻紧张地坐直了身子。在别的势力手下她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所忌惮了。
　　可是你刚刚也议论了……塞兰丁瞥了一眼劳蕾尔。她总觉得劳蕾尔对自己格外严格。她究竟哪里惹到对方了？
　　此时正在驾驶马车的路翊完全没听到车厢里的女性们的讨论，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对女性无感的人设，甚至逐步升级成了性冷淡。
　　“不知道有没有魔法道具能留下声音？如果有的话，或许就可以制作有声读物了……可以把地下城的传说故事卖给无聊的旅者。”
　　路翊小声嘀嘀咕咕着。他头一次感到一个人驾车是多么无趣。
　　路翊机械性地拉着缰绳想道：这就像是独自开高速、或是自己开车其他人在后座睡觉一样无聊。异世界没有车载广播和音乐播放器，真亏那些驿站车夫可以长年累月地忍受这种孤独。
　　刚来到异世界的时候他经常独自驾车来斯佩进货，后来也一个人去了北境，但最近一段时间都和鲁弗斯一起行动，路翊这下又有点不习惯一个人了。
　　虽然也没聊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但想闲聊两句时旁边有个人的感觉总是很不错的。
　　脸很俊，身材也很好。聊天时心情格外好。
　　路翊补充了一句。当然这绝不是主要原因。
　　鲁弗斯会很认真地回应每个话题。有时候会坦然地对他的某些新发想表达由衷的佩服，偶尔也会毫不掩饰地表达无语——比如路翊选择甜品代替正餐时；又比如睡到下午才出现并招呼“早上好“时……
　　其实路翊完全可以以祈祷和回应的方式和鲁弗斯远程聊天。只是想到这项本该是神灵的高级权能被自己拿来做这件事可能会引起鲁弗斯的疑虑，路翊还是放弃了。
　　除了在路上让马稍作休息的时间外，他们几乎没有停下来过，终于在第二天下午赶回了地下城。
　　路翊已经提前安排德拉库尔去旅馆通知暗精灵准备粥和热汤等容易入口的食物。
　　德拉库尔刚刚结束了家教任务，因为“早起”以及被一群人类少年围着问东问西头疼不已。得到路翊的指令后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头也不疼了，兴冲冲地跑进旅馆，一副“我是路翊大人派来的”模样向暗精灵们发布指示。
　　虽然忍不住在心里赏德拉库尔几个白眼，但路翊大人的指令是绝对的，暗精灵们乖乖地去准备食物了。不过他们只遵循路翊的要求去后厨做粥，并没有接待德拉库尔的意思。神色骄傲的德拉库尔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暗精灵们一个个离开去忙活只剩自己干站着，有些恼火但还是默默离开了。
　　德拉库尔忍不住嫉妒劳蕾尔可以和路翊大人一起出门，他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至少要做其他种族中最受信赖的那个，于是直接去驿站附近守着，准备当迎接路翊回来的第一个人。
　　德拉库尔其实不太搞得清楚路翊大人这次出门是去干什么的。只知道他似乎带回来了很多客人。想到这儿，德拉库尔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仪表，希望给客人留下一个美好的第一印象。
　　过了约一小时，德拉库尔远远看到了两辆马车，正是路翊大人的那两只马。
　　“哦！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德拉库尔的视力反而变好了。他隔着很远就看到了第一辆马车上从斗篷中露出来的红色发梢，认出那是鲁弗斯。
　　鲁弗斯跟路翊大人一起出现，这种场合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德拉库尔早已在心中把鲁弗斯划分到了“大管家”类似的职位，对他不再有竞争意识……反正也比不过。
　　他瘪了瘪嘴，整理好表情准备完美地迎接地下城的客人们。
　　鲁弗斯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整齐的德拉库尔。他太突兀了。穿着黑色外套白色高领衬衫，手戴丝制手套的样子与地上沾满干草的驿站格格不入。
　　他的马车逐步减速，越靠越近，在德拉库尔面前停下。
　　“德拉库尔，你怎么在这？”鲁弗斯惊讶道。
　　“我来迎接路翊大人，”德拉库尔抬高了下巴，“他在马车里吗？”
　　鲁弗斯“呃”了一声：“他在驾驶后面那辆马车呢。”
　　德拉库尔大惊失色：“什么！劳蕾尔在做什么？怎么能让路翊大人驾马！”
　　“嘿，德拉库尔？我说谁隔着几米远就这么闹腾。你是来迎接我们的吗？”路翊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跳下马车，敲了敲马车窗户告诉劳蕾尔到了，随后走向了鲁弗斯和德拉库尔的方向。
　　“劳蕾尔竟然让您干活！她却在车厢里待着，”德拉库尔十分愤慨，转头看向鲁弗斯，“你也不制止一下。路翊大人怎么可以……”
　　鲁弗斯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好端端的被无端埋怨了。德拉库尔这话说的好像自己能管着路翊一样。
　　“德拉库尔，是我提出想要驾车的。劳蕾尔有更重要的任务。”路翊快速说道，截断了德拉库尔的抱怨。
　　劳蕾尔从马车里轻巧地跳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又见到远处德拉库尔的模样，一瞬间了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是路翊大人叫你来的？”
　　自作主张跑来迎接的德拉库尔当即受到了一记重击。劳蕾尔很能精准地找到攻击的点。
　　“我……我听说路翊大人带回来了客人，所以想帮忙迎接。”德拉库尔不确定地看了一眼路翊。
　　路翊用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有些为难：“你的好意心领了。不过这次的客人们有些特殊，她们应该很难接受你的迎接……不是因为你个人的缘故，只是因为你是男性。”
　　一向被各路女性称赞的德拉库尔如遭雷击，原本自信满满的表情一瞬间变成了某种淋过雨的小动物，让路翊哭笑不得。
　　鲁弗斯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因为摔跤忍眼泪的莉蒂希娅　，忍不住安慰了一句：“就连我们两个也要避嫌的，不是针对你。等下就交给洁拉和劳蕾尔小姐吧。”
　　路翊点点头：“不好意思，让你白等了这么久。但你站在这女士们会很不安的。”
　　回到了地下城的范围，路翊对周遭的一切再次变得了如指掌。他能看到车厢内的女性们掀开窗帘往外小心张望的模样，德拉库尔的得体装扮反而让她们想起来不好的回忆，不安地询问洁拉那位男士是谁，为什么要拦下她们。
　　“……好吧。我知道了。”德拉库尔点点头，看向不远处微笑地抬手挥动表示“送别”的劳蕾尔，又是一股憋屈的怒火涌了上来。
　　德拉库尔离开后，各位女性才放下心来。路翊知道她们应该还不愿意走到嘈杂的旅馆中去，便让劳蕾尔带她们去宿舍，两人一间，姑且先安顿下来，稍后食物则会直接从一个路口外的旅馆被送过去。
　　“洁拉和塞兰丁也去帮忙吧。我们两个男人就先不参与了。”
　　“我去拴马。”鲁弗斯快速说了一句。他还记得路翊想给塞兰丁一个“惊喜”，所以在对方下马车前主动避开了。
　　“好，我等你。等会儿一起去吃个晚饭再回家吧。”
　　鲁弗斯简短地应了一声，身影消失在驿站口。
　　路翊笑了一下。他已经决定好了，等下安顿好马匹后他要去刺槐旅店好好喝一杯，补充些这几天缺失的甜品，然后回房间休息上个几天。
　　听从他的指示，女性们虽然畏缩但还是在劳蕾尔等人的陪伴下陆续下了马车。她们好奇地看着夜幕降临后热闹的地上城，远处广场的暖黄色亮光照映在她们的瞳孔中，闪烁的目光中有紧张，但也有隐约的对新生活的期待。
　　【作家想说的话：】
　　心情烦躁时就把德拉库尔拉出来欺负一下这样。（德拉库尔：？）
　　下一章一起喝酒然后路翊就会喝多变成大漏勺（……


128 路翊觉得自己酒量不会输
　　女孩们还以为会是条件艰苦的地方，没想到地下城意外的有活力。紧跟着劳蕾尔来到“员工宿舍“，内部条件也出乎她们的预料。虽然房间不大，但家具日用品一应俱全，重点是每一间房间都有窗子。这对于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生活了很多年的她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劳蕾尔已经在心中打好了主意。如果这几个人中有人擅长缝纫，可以安排去红蜘蛛做成衣，其余的可以去后厨帮忙，或者在女澡堂做清洁工作，这些都是不需要接待客人，短时间内几乎不接触男性的工作，正适合各位。
　　等以后渐渐回归正常生活，她们想要调岗也没问题。
　　配合劳蕾尔忙上忙下安顿好女孩们后，塞兰丁气喘吁吁。她平时做什么都有人帮忙，现在不光没了下人，还要帮其他人收拾房间运送食物，别扭劲儿和不熟练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狼狈。
　　劳蕾尔笑吟吟地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异常满意。
　　“那个……劳蕾尔小姐，请问我的房间在……？”塞兰丁顾不上凌乱的发型，只想赶紧回到床上休息一下。
　　“请放心。你的行李已经送到地下二层的暗夜森林去了。因为你要帮暗精灵们工作，住在哪更方便。”
　　“那我要怎么过去？还有那个……晚饭……？”
　　“当然是走下去了。晚饭我们会在地下二层享用。走吧，我来带路。”劳蕾尔一脸“你在问什么”的理所当然表情看着塞兰丁。
　　塞兰丁瘪了瘪嘴，似乎有满肚子的牢骚想要说出口，但想到自己的处境后又不敢抱怨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小姐还在家等我。”洁拉看起来有些局促，摸了摸自己早已擦拭干净的手指。
　　小姐……有钱人或者事是贵族？塞兰丁狐疑地转了转眼睛，她很难想象地下城会有出身优良的人人类居住。
　　劳蕾尔注意到洁拉的动作，了然地点了点头：“嗯，早点去洗个热水澡吧。”
　　第一次对活人动手，洁拉当时在愤怒的情绪驱使下并未有丝毫犹豫，任由血液溅到手上和脸颊上也毫无察觉。
　　在路上她又一次回忆起来，依旧并不后悔将刀刃刺入渣滓的身体里，但临到要回家的时候，她却变得胆怯了。
　　她不在乎自己手上沾了血，但却不希望莉蒂希娅知道这件事。
　　洁拉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因此就对自己有什么偏见，但她总觉那是对莉蒂希娅的一种玷污。
　　三人在员工宿舍楼门口告别，目送疲惫但敢怒不敢言的塞兰丁被劳蕾尔带走后，洁拉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杂货店小心翼翼地喷了些彼岸花的试用装香氛在手上，又在家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屋。
　　见屋里没亮灯，洁拉猜测莉蒂希娅已经睡下了，稍微松了口气。
　　正当她准备快速去烧水洗澡的时候，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穿着睡裙的莉蒂希娅端着油灯走了出来。
　　“你回来了！一切顺利吗？”
　　洁拉点点头：“很顺利！不过我没帮上什么忙就是了……你已经要睡了就别起来了，我很快也休息了。”
　　莉蒂希娅没有听她的劝告，笑着穿着拖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直奔后厨：“还早呢，没准备睡觉。而且我猜你还没吃东西吧？我早些时候买了饭团准备明早吃，是蜂蜜人面枭味的。现在杂货店肯定已经售空了……”
　　她一边嘀咕一边快速将用油纸包装好的饭团拿了过来，和往常一样想要塞进洁拉手里。
　　洁拉在莉蒂希娅靠近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半步，手也往回缩了一下。
　　“……怎么了吗？”莉蒂希娅愣了一下。
　　“啊，不是。我刚从外面回来手很脏，直接拿食物不好。”洁拉连忙说道，请莉蒂希娅先放在桌上。
　　莉蒂希娅疑惑地看了洁拉几秒，随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吧，洁拉一如既往地很注意礼节。虽然我觉得你的手和平时一样，白白净净的，一尘不染啊。”
　　她将饭团和油灯放在桌子上，在洁拉僵硬的姿态下牵起对方的手捏了捏。
　　随后她歪头笑了笑：“外出旅行回来一定很需要洗个热水澡。但在那之前你要先把饭团吃掉。”
　　“……”
　　洁拉眨了眨眼睛，看向莉蒂希娅，一时语塞，良久才点了点头，感受自己的手指一寸寸在对方温暖的包裹下彻底放松了。
　　“哥哥呢？”
　　“大概和路翊先生去吃饭了。”洁拉猜测道，在餐桌边坐下，拆开饭团的包装一口口享用起来。
　　莉蒂希娅鼓了鼓嘴：“真是的，哥哥变了。以前旅行回来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和我报平安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语气充满笑意，没有半点不满。
　　哥哥的生活中终于出现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莉蒂希娅对此很欣喜。
　　“那你先吃，我回房间了。等明天起来了，一定要和我讲讲你们出门实战演习期间发生的趣事。”
　　洁拉嘴里塞着食物，只能用力点头表达自己的恳切。
　　莉蒂希娅提着睡裙裙摆又走上了二楼，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回到房间后，莉蒂希娅关上门，迟疑地嗅了嗅手上的气味。
　　她隐约能猜到洁拉这次是去干什么了。其实她很支持，甚至希望告诉对方自己支持她对那群人做出任何形式的复仇，只要那是洁拉期望的。
　　只是洁拉似乎不希望自己知道。莉蒂希娅无奈地叹了口气，弯了弯嘴角笑了一下。
　　劳蕾尔和鲁弗斯他们都当她是小孩。洁拉刻意的单独训练，外出前后的紧张和迫切，有些事情明明再明显不过了……
　　既然大家是出于好意“保护”自己，那就算了……莉蒂希娅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知道一切顺利就足够了。”莉蒂希娅的语尾语调轻松上扬，转身走向床铺。
　　刺槐旅店一层。
　　“哈……总算回来了。每次在地下城待久了就觉得自己要发霉，但出门一阵子又觉得累得要死。”路翊咕嘟咕嘟灌下两大口葡萄酒，也不管这样是否优雅，随后又往嘴里送入一块炖得软烂的番茄牛肉咀嚼起来。
　　德拉库尔特意吩咐血族在出货的时候帮路翊大人留下几瓶保存在旅馆，吃饭的时候可以随时取用。
　　这种被命名为“血蔷薇”的葡萄酒瓶上印着一朵简约的银色蔷薇花。本来瓶身雕刻工艺很难大批量复刻，但矮人们在批量生产的时候收到了暗精灵族提供的无毒昆虫鳞粉材料，将其直接用类似烫金的工艺做在了瓶子上，节省了人力成本还效果华美。
　　“要不去雪原的计划再放一放？”鲁弗斯提议道。
　　晚饭开始还没有很久，但他已经吃掉了两份主食。前几天在赶路没怎么正经吃饭，鲁弗斯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在路上吃黑面包和肉干的生活，现在才发现自己对地下城的美味食物原来也有精神上的需求。
　　“那不行。已经拖太久了。和奥克族的贸易对地下城很重要。我还想着有一天能够北到克里斯塔洛山脉，南到南大陆都有生意往来呢。好不容易布莱克回来了，必须尽快，”路翊艰难道，“道理我都懂，我只是偶尔想要抱怨一下。等出发了，其实心情也就恢复了。”
　　鲁弗斯嘴里含着炒饭不能说话，只是使劲儿点了点头。路翊似乎不需要他主动说什么，只是想说给他听。所以鲁弗斯尽心尽力地担任起了这个聆听者的身份。
　　进入深秋后刺槐旅馆里已经烧起了数个壁炉，餐厅区域暖洋洋的，再配上暖胃的炖煮食物，路翊感觉从胃到身体都热了起来。
　　“你不用回家给小希娅报个平安吗？”路翊又抿了口酸中带着回甘的葡萄酒，好奇道。
　　“洁拉回去了，她肯定就知道。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换上了睡衣。虽然是兄妹，但怎么说她也逐渐到了少女的年纪，我尽可能不在深夜打扰她。”鲁弗斯认认真真地解释道。
　　路翊“啊”了一声，摆出了夸张的失落表情：“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不想错过和我吃晚饭的机会。”
　　虽然知道路翊是故意装的，但鲁弗斯还是下意识慌乱了几秒，忘了手里还握着勺子匆匆摆手道：“啊不是，我的意思是，确实和你吃晚饭，呃，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对面的路翊满意地笑出声后，鲁弗斯的声音逐渐降低至没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自从来了地下城’真正’认识你后，才逐渐发现你这么喜欢和人开玩笑。”
　　面对鲁弗斯的指控，路翊晃了晃卷起奶油面的叉子：“能开玩笑的对象不多。无聊嘛……唔。”
　　路翊嚼着散发着奶香和菌菇味的劲道面条，不禁再次感叹今晚番茄牛肉和奶油面与葡萄酒的适配度。
　　反观鲁弗斯，一边吃着烤毒蛙串一边把葡萄酒当麦酒喝，刚刚还配着葡萄酒吃了两大碗炒饭，路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酒量确实不错啊。”
　　鲁弗斯“嗯？”了一声：“是吗？还好吧，这才喝了几口。”
　　“……”
　　作为一名“前”销售，路翊一直自认为自己的社交能力和酒量不说顶尖起码也算中上，看到鲁弗斯一脸理所当然的脸，他莫名有了一颗不服输的好胜心。
　　“昨天，哦不对，是前天。前天在佩尔西镇过夜的时候不是说要在喝酒时给你讲我家乡的离奇玩意吗？机会这不就来了。”路翊举杯和鲁弗斯碰了一下。
　　听到路翊准备谈及那个神秘的家乡，一直在埋头吃饭的鲁弗斯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好！我想听。”
　　路翊捏着下巴想了想该从何说起。
　　“就比如说我们去佩尔西的这点路程，如果放在我的老家，有一种有比马车更高级的车辆，估计只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
　　“还有速度更快的，不过是公共交通不是私人的，半天到王都不成问题。
　　“还有能够飞起来的交通工具。几小时就能去南大陆了，哪怕海上波涛汹涌也不会遭遇海难……”
　　鲁弗斯从一开始就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回神问道：“飞……？那交通工具融合了兽族里鸟类的能力吗？还是得到了神灵的恩赐？那你家乡如果有类似光明女神的教会，岂不是信徒靠着这东西就能去天堂，无限靠近神的圣域？”
　　没想到鲁弗斯这么震惊，路翊估摸着这个异世界暂时还未发明出热气球之类的东西，记在了心里。飞机他是铁定造不出来了，但热气球或者以魔法结晶为支撑的飞空艇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路翊张了张嘴，觉得直接跨越所有科普信息直接来到大气层和宇宙的概念会让鲁弗斯彻底混乱，琢磨了一下只能含糊道：“确实是有教会。不过飞上去也只能看到云，看不到什么圣域的。”
　　从鲁弗斯的反应中路翊也明白了一件早有猜测的事，那就是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可以飞行的魔法。只有鸟兽族能以物理方式起飞，剩余的只有“万能”的神才能做到了。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还幻想过，是不是有某些地方的魔法使会骑着扫帚四处游荡。看来地球上许多仿佛约定俗成的幻想文学作品也不完全可信。
　　“既然这么说，为什么你会觉得无法再和家人见面了？你们家乡的交通工具那么神奇，如果意识到你失踪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来找你。到时候或许哪天天空中就出现了你说的那种……”
　　“飞机。”
　　“对，飞机。”鲁弗斯在路翊的提醒下重复了一遍。
　　飞机能跨越距离，但跨越不了不同世界啊……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既然说到天空和更外围的东西了，他倒是第一次开始好奇了。这里的云端也同样氧气稀薄吗？这么说难道外面连接的也是宇宙？或者说是一片虚无？
　　不同于探索大陆地图，上天这件事路翊实在有心无力。
　　见路翊闷闷的不说话了，鲁弗斯觉得自己或许说错话了，支吾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最后只能举杯和路翊碰了一下，诚挚道：“抱歉，我的想法或许有些异想天开了。不说这个，再和我讲讲你的同乡还有什么神奇的发明创造吧。”
　　路翊咕嘟一口干了杯子里的葡萄酒，那股愁劲儿消减了几分。
　　这之后路翊又描述了他心心念念的制冰机、中央空调、电脑和手机等产物，言语间是藏不住的向往与怀念。
　　“我都不奢求制冰机了，有冷冻库也好啊。现在地下城某些地方倒是恒温，可以保存蔬菜。但是这样是做不了刨冰、冰淇淋还有慕斯的。”
　　“冰淇淋和刨冰我知道，不过那是仅有聘到冰法师的富人和贵族才能享用的食物。慕斯我倒是没听说过，好吃吗？”鲁弗斯估摸着如果是路翊喜欢的食物，又和前两种食物放在一起说，那八成是甜品。
　　“好吃。介于冰淇淋与布丁之间的口感，绵密但清爽……”
　　鲁弗斯刚刚又加了一盘串烧拼盘，热腾腾的烤串铺在卷心菜叶上被端了上来。鲁弗斯伸手去拿酒瓶，却发现第一瓶已经空了。注意到这一点的路翊一边起劲地说着慕斯的优点，一边招呼刺槐旅店的店员从库存里再取一只出来。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标题攻击性过强，举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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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喝到昏睡
　　鲁弗斯一边听路翊从慕斯讲到冰皮月饼，期间默默地帮忙开了两瓶酒，吃完了一盘烤串，又追加了一份香辛料豆腐配面。
　　路翊讲的许多事物他都听得一知半解，只能大概描绘出来一个形象，但弄不懂原理。
　　光是“插电源”这个概念就让他琢磨了半天。斯佩某些大城市确实也有水力发电的设置，但那和路翊所说的设备相去甚远。
　　“可惜我理化学得真的很一般……就算成绩不差，但让我从头开始搞发明实验真的做不出来啊！”路翊捧着脸抱怨道，声音闷闷的，“我就只会根据已有资源做点食物和土特产！网络小说里的穿越主角未免也太厉害了，落到自己身上才发现普通人根本做不到啊……”
　　和小说有什么关系？“穿越”又是什么东西……
　　鲁弗斯感觉自己听不懂的词语越来越多了。
　　“路翊，你的语速比平时快好多，我有点跟不上了。”鲁弗斯抱歉道。
　　“恩？有吗？”
　　鲁弗斯狐疑地抬头看向路翊，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除了眼睛比平时的大小缩水了一半，一直保持着半眯的状态，路翊表现得和平时没有区别。
　　“你该不会是醉了吧？”鲁弗斯担忧道。
　　“怎么可能。我说话的逻辑很清晰吧？你见过醉汉能这样说话的吗？”路翊挑了挑眉毛看向鲁弗斯。
　　“……也是。”鲁弗斯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被路翊说服了，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水力发电我也可以试试，远处不是有条小河吗？还有热气球，可以让矮人们试试看。我很惊讶你们这里竟然没有飞空艇之类的，魔幻作品里明明经常出现。”
　　路翊继续源源不断地说着原本憋在心里独自咀嚼的那些计划。理论上很多单词他都不能说出口的，但喝完酒后他心情很畅快，整个人犹如浮在云端，话匣子打开了后心里的想法就噼里啪啦地涌了出来。
　　按照大部分人的说法来判断，他已经“上头”了。不过路翊喝多了也不会面色通红口齿不清，甚至说话比平时还要流利，这让大部分人根本察觉不出他喝多了——直到他“扑通”一声直接躺倒。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比一喝多就症状显著的人更麻烦的类型。
　　鲁弗斯总觉得路翊的情绪反常，比平时的他亢奋很多，不过几次确认后都得到了“你看我像有事吗？”的答复，而且隐约有被质疑时不爽的语气，搞得鲁弗斯不好意思再反复询问了。
　　第四次过来开酒的暗精灵服务生看着鲁弗斯耐心地看着路翊，时不时惊叹，时不时点头回应的认真模样，忍不住在心里暗暗佩服：多么好的倾听者啊，竟然听路翊先生说了几个小时都没走神，而且一副真的很感兴趣的模样！
　　“路翊先生，这是阿萨迈特先生留下的最后一瓶给您的库存了。如果还需要更多，就只能给两位上麦酒代替了。”
　　“阿萨迈特？”鲁弗斯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就是德拉库尔先生。”
　　得到了暗精灵的解释，鲁弗斯才将这个姓和那位刚才还委屈巴巴的血族结合起来。
　　阿萨迈特听起来是个很有气势的姓氏。一直表现的有些外强中干的德拉库尔和它放在一起时也变得伟岸了不少。
　　鲁弗斯好笑地想，也许就是因为路翊总和自己抱怨德拉库尔多么不靠谱，还是个小孩儿，所以自己的固有印象也逐渐被影响了。在大部分人眼中他依旧是位优雅得体的成熟血族。
　　“其实我觉得差不多了……”
　　鲁弗斯话说到一半，被路翊抬手阻止：“还好。我还好。”
　　“好吧。你今天心情还真是好。”鲁弗斯笑了笑，没有细想，顺着路翊的话让暗精灵再去拿一扎麦酒来。
　　单从成本上来算，地下城的麦酒不比葡萄酒便宜。地下四层的葡萄园可以提供原材料，矮人们擅长酿酒，制造成本并不高。反倒是麦酒要靠进货，地下城可种不出麦子来。
　　很快凉凉的麦酒被装在玻璃杯里送到桌边。
　　餐厅里吃晚饭的人几乎没了，留下的只有零散几桌喝酒聊天的客人。暗精灵们已经开始提前打扫准备，等深夜班的时候只会留下几个值班的员工，深夜菜单以外的食物也不再供应。鲁弗斯趁这个机会又要了一份蛋包饭配辣酱。
　　酒液滑进喉咙，路翊用与外表背道而驰的豪爽架势长长“呼”了一声，“乒”地放下酒杯，用手捏了捏太阳穴，缓解轻微的头痛。
　　他面前的鲁弗斯变得有些模糊，只能看到脸上方那显眼的红色的短发和从领口露出的脖颈周遭的皮肤。
　　“之前就想说了……你虽然日常冒险风吹日晒的，但是肤色却完全不黑嘛。”路翊头靠着胳膊撑在桌上，一副不解的语气感慨道。
　　“啊，这应该是遗传吧。我母亲在我记忆里肤色就是偏向麦色的。但北境的人肤色天生就白。我和希娅或许在这一点上遗传了那个男人，”鲁弗斯回忆着说道，“我曾有一次在盛夏去南方，虽然没走到南海岸线那边，但也晒得够呛，当时整个人都红了，像只熟了的虾。”
　　“真的？哈哈，好难想象……”路翊被鲁弗斯说法逗笑了。
　　头发是红的，皮肤也红了，那确实整个人都红了。
　　“应该是晒伤了，后来甚至有些脱皮，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变深了两个度。但是过了没几个月肤色就又变回原样了。很可惜。我以前有在城市里见过南大陆来做生意的人，他们的肤色看起来使人很有男人气概。看来我无法拥有了。”鲁弗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你现在还不够有吗？看看你胳膊和腹部的肌肉。”路翊嘟囔了一句。
　　鲁弗斯顿了顿，支吾了一声后才开口：“你……你怎么知道？胳膊也就算了，肚子我可没特意露出来过……我不是喜欢炫耀肌肉的类型。”
　　鲁弗斯描述的这类人在冒险者中不算少见。在锻炼的时候被人称赞上一句“小哥你很结实啊”，就会兴致勃勃地脱下上衣赤膊展示自己的锻炼成果，也算是斯佩某些男性冒险者之间流行的交流形式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接受了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贵族教育”，鲁弗斯总觉得那有些令人尴尬，每次只会笑着感谢别人的称赞，然后转头继续练自己的。
　　“我看过你尸体啊。”
　　鲁弗斯下意识瞥了瞥四周，还好没有冒险者坐在附近，听不到他们诡异的谈话内容。
　　他哭笑不得道：“好吧，我被你的理由说服了。你确实可以做到。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尽量别看，那样子肯定不太好看。”
　　“好看的。”
　　路翊诚挚地认真说道，随后晃了晃杯子，伸直了胳膊和鲁弗斯碰了一下。
　　因为手部不稳的晃动有些麦酒洒了出来。鲁弗斯短促地“啊”了一声，就听到路翊迅速找补道：“呃，这酒杯真重。拿不动。”
　　“可是那杯已经喝了一半了……”鲁弗斯越说声音越低。虽然在他心目中路翊确实缺失了一些肉体锻炼，但也不至于柔弱到玻璃杯都握不动的程度。
　　他这才再次怀疑路翊是不是喝多了，至少喝得太快了，这样是最容易醉的。
　　在他说出来之前，路翊已经把手里的那杯干了。
　　鲁弗斯看到对方投来了视线，微微皱起的眉毛似乎在无声地抱怨“你怎么不喝”。
　　很难拒绝。
　　鲁弗斯在心里简短地判断道，爽快地把自己那杯也一饮而尽。
　　随后他察觉到路翊的眉头又一次纠结地挤在一起，随后又招呼服务生来续杯。鲁弗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路翊可能是很认真地在和自己比试酒量……而且意外地很不服输。
　　正当他想要主动认输叫停，只听到路翊叹了口气，突然伤感的倾诉吸引走了鲁弗斯的注意力：“哎。虽然知道回不去了，但偶尔还是会有点想家。”
　　鲁弗斯“唔”了一声。他擅长倾听并给出回应，但对于无解的问题，他不擅长安慰，总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干巴巴的。
　　路翊并不在意鲁弗斯有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念叨了下去：“也不只是想家。其实以前一年也就回一次家的。只是每次和地下城的各位在白天相处闹腾过一番后，深夜回到房间里，看着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住处睡熟了，就觉得有些无聊。
　　“无聊之余又有点心慌。就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是说当前没有能做的事情，只是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很迷茫……嗯？嗯……大概就是那样。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地下城如今有这么多人，正变得越来越繁盛，吃喝不愁。劳蕾尔他们也都像傻瓜一样信任着我。这样的生活应该比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要快乐。”
　　路翊含糊地说着，感觉大脑乱成了一团，很难清晰地描述出自己的想法。
　　他确实喝得太快了。非人的身份让他的治愈能力很快，其中当然也包含代谢酒精。宿醉可能会有些困难，但是这么快地把酒当水一样喝还是可以让路翊在短时间内头晕目眩的。
　　这好像还是他来异世界后第一次这么放纵地喝酒。刚来的时候他出门都小心翼翼，而且没钱，哪敢这么奢侈地海喝一顿。后来单纯是觉得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不如喝柠檬红茶和史莱姆奶茶来得快乐。
　　鲁弗斯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因为偶尔会觉得孤独呢？”
　　“……”
　　路翊张了张嘴，用已经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可能是有点。
　　见路翊放空地看着前方，鲁弗斯笨拙地安慰着：“其实我有时候也会这样。在冒险的途中，守夜的时候就那样盯着篝火发呆。我经常畅想着’等回家就能看到微笑的希娅’、’以后等希娅病好了要和她过怎样的生活’，以此来熬过那样的时间。但有时候也会寂寞地想到希娅迟早会独立，会有她自己的生活和家庭，到时候最亲密的人就不是我了。
　　“到时候我生活的意义又会是什么？”
　　鲁弗斯自问后很快弯起嘴角和眼睛笑了：“你也劝我要找点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一开始只想能辅助你好好完成工作已经是一种目标了。还有就在刚刚，我发现了另一件有意义的事——你讲述的那些有趣的、异想天开的想法，以后都会被尝试着实现吧？我想在一旁见证。如果以后天上真的出现了漂浮的交通工具，我可以得意地和售票员说，’这是我朋友的点子’。”
　　路翊乐了：“……最后一句有点假，一点都不像你的人设。”
　　“路翊先生，鲁弗斯先生，加点地食物和麦酒来了哦。”
　　暗精灵将蛋包饭摆在鲁弗斯面前，虽然知道两位不是普通客人但还是按照流程亲切地询问：“请问需要用酱汁画什么图案吗？”
　　“不用了，谢谢。”鲁弗斯取过了服务员手里的辣酱瓶子，简单粗暴地往饭上糊了个S形，就算完事了。
　　路翊头昏昏沉沉的，他端起刚上的麦酒想要喝上一口用冰凉的温度让头脑清醒一下。但是一口下去他只觉得全身包括胃都变得沉甸甸的。
　　说了一会儿话，鲁弗斯似乎又有动力吃饭了。他抿了口麦酒后就拿起勺子开始认真地将香辛料与盐糖制作成的酱汁均匀涂抹在蛋皮上。
　　路翊看着看着，只觉得眼前发黑，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托着脸颊的手掌上，把漂亮的脸蛋硬生生挤出了一坨肉。
　　他昏睡过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鲁弗斯确实很能喝。而且也一如既往地很能吃。
　　随后“碰”的一声，路翊直接趴倒在了桌子上，陷入了安稳的睡眠。
　　他半分钟前还在说话，突然就这个样子，把鲁弗斯惊得差掉掉了手里的勺子，以为路翊被谁突然袭击了。
　　伸手去摇了摇，又试探地感应了一下对方的鼻息，鲁弗斯这才确定路翊只是睡过去了。
　　服务员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匆匆赶来，惊讶地掩嘴感叹道：“哇，路翊先生睡着了？还是喝多了？我第一次见到睡觉的路翊先生，好神奇。我以为他根本不需要睡眠呢！”
　　这猜测倒也没错……鲁弗斯清了清嗓子，为了路翊的面子着想，果断道：“睡着了。他最近熬夜太多，太困了。”
　　“原来如此。确实，路翊先生除了特意来品尝甜品的时候以外，在地下城里总是来去匆匆呢。”服务员笑了笑，说着要收掉路翊面前的酒杯。
　　“等等，不要浪费。”鲁弗斯急忙阻止。他看不下去浪费食物的习惯，于是直接拿过路翊那杯“吨吨”地一饮而尽。
　　“哇哦，酒量可真厉害。不过鲁弗斯先生，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别收走的，不用这么着急啊。”服务员干笑了一声。
　　“唔，我着急走。路翊在这里睡着也不是回事儿。我得送他回家……呃，你知道他住哪吗？”鲁弗斯正准备用同样的方式把自己的麦酒干掉，突然想起了一个他好奇已久的问题。
　　“我们有留给路翊先生一间长期使用的客房，就在二楼。不过不知道钥匙现在是否在他身上？我们没有备用的，”服务员纠结道，“至于路翊先生的住宅，这还真是难倒我了。不光我，就连更熟悉他的梅丽店长、达斯夫妻他们都完全不知道呢……”
　　“好吧。我翻翻他身上有没有客房钥匙，试着问问他住址。”鲁弗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路翊还有一点意识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只要还能使用空间魔法，下一秒就可以出现在某个房间里，压根不需要钥匙了。
　　【作家想说的话：】
　　其实已经漏勺了很多了，不过鲁弗斯听不懂名词没办法……
　　但完全没问题！接下来路翊即将施展一个一步到位的掉马操作（大跨步上楼梯.jpg）


130 意外被带入核心房间
　　“鲁弗斯先生，我们店里经常会有醉汉出没。店长教过我们，如果有喝晕了赖着不走影响打烊休息的客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倒一杯冷水往头上泼去。”服务员在不远处竖起食指提议道。
　　鲁弗斯看了看路翊安稳的漂亮睡脸，眼皮跳了跳：“你泼吗？”
　　暗精灵服务员顿时慌乱起来：“我、我？不不不，我怎么能泼路翊先生？”
　　“我就可以吗？”
　　“当然，你们可是好友，大家都知道你们最近一段时间整日形影不离的嘛。”
　　鲁弗斯清了清嗓子，无奈道：“不说这个了。我想尽量还是不要用这个方法了，我再看看。”
　　“好吧，有需要帮助地方叫我们。”
　　等服务员拿走了空杯子走远后，鲁弗斯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走到路翊身边，弯腰凑近了他，轻轻晃了晃，低声问道：“路翊？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唔……”路翊脸上露出了一丝睡眠被打扰的烦躁神色，眉头紧锁，但没有睁眼的迹象。
　　“……不好意思了。”鲁弗斯站起绕过桌子来到路翊身旁，念叨着翻起对方身上的大小口袋。
　　在外套内侧他找到了装金币的袋子以及几块像是蕴藏了魔法能量的五颜六色小碎宝石，还有一些随便涂涂画画的草稿纸，看起来是他依旧想要经营的店铺招牌。
　　鲁弗斯只好硬着头皮又去伸手在路翊的贴身裤兜里摸索，里面依旧是一些零碎的纸头，以及隔着口袋里布传来的大腿温度，唯独没有钥匙。
　　实际上，路翊在地下城来去自如，钥匙这玩意从始至终就没出现在他的任何口袋里过。
　　鲁弗斯犹豫了几秒，决定架着路翊去往旅店二楼的客房，如果他能有一点意识告诉自己怎么开门那就再好不过了。实在不行只能开一间新房安顿他了。
　　“站起来一下，能做到吗？我们去二楼吧。”鲁弗斯在路翊耳边劝着。
　　路翊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声音，睁开了眼睛，头晕得发疼，他的上下眼皮只拉开了大约不到两毫米的一条缝，勉强看到一个旋转了九十度的红色短发男人。
　　潜意识里知道这是鲁弗斯，路翊有点挣扎着想做起来嘴硬一句“我没事”，但嘴唇不太听使唤，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出来，又觉得自己好像说了。
　　鲁弗斯面对趴在桌上的路翊纠结了几秒钟姿势，最后选择最传统的方式，弯着腰将路翊的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后挂着，好让他可以将体重依靠在自己身上。
　　鲁弗斯将路翊撑着站起来，果然对方虽然睁开了眼睛但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十分放心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支撑着他的自己这边。鲁弗斯连忙用绕过路翊身后的手臂搂紧了免得他滑下去。
　　“还能走吗？”鲁弗斯询问道。
　　去旅馆二楼的客房要上楼梯，如果路翊一点都挪不动道，他还不如把人抱上去算了。只是被外人看到了，可能会有损路翊的形象……
　　“唔、嗯……走……去哪？”路翊紧紧皱着眉头，忍受着眼前天旋地转的场景，隐约抓到了几个关键词。
　　“客房。或者，你告诉我钥匙在哪，我送你回专属客房。”鲁弗斯尽量简短地和路翊沟通着。
　　“客房……哦。不用……我回家。”路翊说着还自顾自地点了点脑袋。
　　“回家？你说在地下城的住处吗？”鲁弗斯又低下了些头，小声问道，“你说斐的树屋吗？其他住处我没去过啊。而且我不会空间魔法，没办法带着你一下子就到暗夜森林去……”
　　“不。”
　　路翊坚定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随后又断断续续说道，语气中不无自豪：“我、我会。空间魔法啊。”
　　大概知道喝多的人脑回路是个什么状态，鲁弗斯耐心地回应道：“嗯，我知道，所以你很厉害。可是我不会……那你能自己回家吗？不会不小心把自己传送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吧？我担心你会迷路。”
　　“传送……迷路？不可能……哪有在自己家、迷路的。”路翊慢悠悠地说着，说完才慢了半拍地咧开嘴角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
　　“自己家？啊，你说地下城啊。也是，你好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这么说也没错。”鲁弗斯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已经带着路翊来到了楼梯前。
　　虽然对话似乎顺利进行着，但鲁弗斯很清楚喝多的人可能根本无法清晰地理解自己的发言。路翊虽然有问有答的，但是使不出来空间魔法的概率极高。
　　魔法本就是需要极度集中注意力才能施展的东西。因为人类种族的天然元素亲和力和魔法回路不够，在天赋和集中的基础条件下，还要额外的咒文与富有魔法材料的法杖作为导体，才能够将体内的能量以魔法的形式施展。
　　路翊不用法杖和吟唱这两点已经可以被称为天才了。虽然他不完全是人类，但按照鲁弗斯的观察看来，至少他实用的“躯壳”在其他各方面比如体力、防御能力等方面都是以人类作为基准的，，所以考虑的时候不免还是以人类的角度思考。
　　再怎么天才，在醉到昏睡外加话都说不清楚的情况下，能用出高级特定魔法的概率大概撑死了只有百分之一……
　　鲁弗斯内心的话音未落，突然眼前一黑。
　　短暂至两秒的晕眩感后，鲁弗斯眼前的景色从充满暖黄色灯光的刺槐旅店一楼，变成了明亮的小房间。装修风格有些特别，鉴于有书桌有床，鲁弗斯暂且将其归为“卧室”。
　　这不是旅馆客房吧？就算特意装修过，也不至于墙都从木头变成墙纸了……呃。嗯？好像不是墙纸，好光滑！
　　鲁弗斯张了张嘴，难掩吃惊。一时间都忘了感慨路翊竟然能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成功用出魔法。
　　“好晕……今天就不洗漱了……”
　　路翊小生嘀嘀咕咕着，在熟悉的环境中看到了自己的床，拖着不太听使唤的肉体向它的方向“挣扎”了一下。
　　“抱歉，很新奇所以看呆了。原来这就是你的家啊。虽然家具风格有些独特，但除此以外是个很温馨的屋子……你快点躺着吧。”鲁弗斯“啊”了一声，扶着路翊走向他那张对一个人来说有点过宽，但是一看就十分舒适柔软的床。
　　那张床上的被子一半被翻起且有一个角掉在地毯上，显然还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它主人上一次起床时掀开的状态。这让喜欢把房间收拾得整齐有序的鲁弗斯看得忍不住想上手起码把它摆摆正，但一想到这是别人的房间，他就很有分寸感地止住了动作。
　　来到床边的路翊松了劲儿，挂在鲁弗斯脖子上的胳膊一抬，“扑通”一声就回到了柔软被窝的怀抱。鲁弗斯被他突然的下坠措手不及地扯了一下，险些一起跌进床里。幸好他下盘稳，最终还是站住了。
　　他无奈地看着一沾床就彻底和它融为一体的路翊，犹豫了几秒后，好歹还是帮他把仿佛百宝袋一样的斗篷和短靴脱了扔在地上，又将那些硌人的皮带等物解了下来，更里面的衣服他觉得就不合适了，随后将路翊塞进了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的。
　　呼了口气，鲁弗斯站直了身子，活动了一下被路翊全身重量压着的那边胳膊，顺便忍不住四处张望了一番。
　　这房间竟然没有窗子，一点自然光都没有。鲁弗斯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种地方住久了会容易心情郁结吧？
　　床对面的墙上挂着长相奇怪的黑色画框……而且有很多个一模一样的，画框中间却没有任何东西。前面还有一把长相奇怪，脚像八爪鱼一样连接着小轮子的椅子。
　　路翊老家的习俗？正在研究中的发明创造？鲁弗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那些画框有什么特别之处，准备等第二天路翊清醒了再直接问他本人。
　　“也不知道这在地下城哪一层，如果在比已开放区域还深的地方，外面的魔物可能不是我独自对付得了的。”鲁弗斯自然自语了一句，准备不管怎么说先出去看看再说。搞不好是他想太多了，这里并非什么深渊之地，只是位置比较偏僻所以没被人找到过。
　　纵观整个卧室只有一道门，想必连接着客厅或是直接通往外界，鲁弗斯这么想着，理所当然地朝着房门走去。
　　推开门后，门后是笼罩在黑暗中的更宽阔的房间，但是哪怕没有点灯鲁弗斯也能看得到它被堆放得多么拥挤，要找到落脚的地方还真有些困难。
　　“卧室外面是储物间？头一次见到这么新颖的布局……不愧是他。”
　　鲁弗斯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估计这里本来也不该是杂物间，八成只是通往外面的过渡区域一类的，由于路翊喜欢随手丢东西的习惯，渐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因为不知道灯座的位置，鲁弗斯也不想大晚上的去点别人家的灯，干脆就从口袋里摸出了蜡烛和火柴——这是冒险者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之一。
　　他熟练地点起了蜡烛，借助着火光慢慢向房间另一头移动，走着走着他发现这间房间窄得像走廊是因为两侧都放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右侧，有一排像是折叠床铺的玩意占据了很大面积。
　　鲁弗斯随便一瞥，险些“哇”出了声音，紧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刚才一转头还以为照到了镜子，不然怎么会有一个眼熟的红头发的青年出现在面前？但仔细确认后，鲁弗斯才看清楚那不是镜子，而是躺着的……自己的尸体。
　　最明显的证据是脖子上保留着的割喉自杀的一道痕迹。
　　不过现在称呼“尸体”似乎不那么合适了。据路翊说，这具肉体现在已经经过地下城之神的赐福成为了自己的备用躯体，如果以后自己不小心又死了一次，就可以用上了。
　　有这么一道“免死金牌”，任谁都会感到安心。不过鲁弗斯还是衷心希望死亡的次数还是尽可能越少越好。
　　之前路翊处理尸体的时候直接拿走了棺材，所以鲁弗斯只从他嘴里听到了相关信息，没有亲自过目自己的尸体。他忍不住好奇地靠近了“自己”，面对面地观察了一会儿，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在隔壁的简易床上依次躺着布莱克和斐的身体。他们和“原版鲁弗斯”一样，胸膛毫无起伏仿佛死透了一样躺在那，只是比起睡姿端正的鲁弗斯，他们俩的动作相当随意，看起来就像随便一扔似的倒在床上。尤其是斐，一条腿都耷拉到地上去了，可见上次更换的时候有多匆忙。
　　这难道是路翊的特殊照顾……？
　　鲁弗斯觉得路翊大可不必如此小心地区别对待自己的身躯。一边在心里念叨着“这是别人的家不能未经允许乱碰对方的身体”，一边忍住了把斐的腿好好摆正的冲动。
　　说到布莱克，鲁弗斯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路翊的这个身份了。布莱克的尸体和自己的一起由安东尼奥主教运送回来后就交给了路翊。
　　大概是修复后还没有使用过的缘故，布莱克还保持着赤裸的状态。上半身的伤疤清晰可见。鲁弗斯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虽然知道当初情况特殊，但想到这是他亲手弄出的致命伤，鲁弗斯的内心还是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要不还是多花点钱修好吧……鲁弗斯局促地用手刮了刮鼻尖。他记得路翊说过，要修复这些需要花地下城的能量？能省一点是一点。不过好像金钱收入能弥补一部分的能量，具体原理路翊没有透露过，不过鲁弗斯觉得自己可以帮布莱克出这一份钱，这是他应该做的。
　　“布莱克的脸原来长这样……”
　　鲁弗斯不禁惊讶地低声感叹了一句。他认识布莱克这个假身份比路翊本人的时间更长，他总以为自己对布莱克的脸记得很清楚。
　　上次画不出来只是水平问题。
　　但现在看向布莱克这张脸，鲁弗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仿佛和路翊本人的那张脸重合了，变得精致了许多？
　　摇摇头把奇怪的看法甩在脑后，鲁弗斯猛然想起自己现在还在别人家的储物间里。
　　虽然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路翊，比如房间里那些风格特殊的家具是来自哪里，没有画的框有什么用处，以及身躯们竟然不是由神灵赐下，而是长期保管在路翊个人的储物间里，不过现在对方睡得正香肯定无法回答，鲁弗斯准备先出去看看情况，其余问题第二天再说。
　　他端着冒险蜡烛小心地避开了他和路翊的其余身体，避免滴落的蜡沾到他们，从拥挤的床铺之间退了出来——这里的空间实在太拥挤了，对他的身高体格来说就更显局促。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瓶瓶罐罐、零星散落的书籍和其他杂物，绕过仿佛服饰店内展示架一般数量繁多的衣帽区，一直来到了房间的尽头。
　　“这房间也没有窗户，真是令人郁闷的布置。难道路翊喜欢这样的？可是地上的建筑他明明都特意选了采光优秀视野开阔的位置……啊，嗯？”
　　鲁弗斯走着走着便停住了脚步。
　　房间的尽头……是墙。
　　鲁弗斯上手试探着摸了摸，墙壁光洁平整，不像是有门的样子。他转而向着其他三面墙摸索着找寻过去。大部分墙面前都被堆满了东西，他的探索不是很顺畅。在花了十分钟不到仔细检查了一番后，鲁弗斯疑惑地停顿了好一会儿。
　　这个房间没有第二扇门！
　　为了确认自己没有因为昏暗漏看什么，鲁弗斯还特意将耳朵贴在各个墙上弯起指关节轻轻敲击，如果后面有广阔空间，理论回响声会有些许不同。但不论是哪一面墙，乃至地板都没有传来任何回响。
　　就像墙的后面还是墙。别说没有另一片区域了，这感觉就像是——什么都没有。
　　鲁弗斯深吸了一口气。这现象有些诡异，如果不是因为这是路翊的房间，而且自己是被路翊亲自带来的，他一定会对这保持百分之两百的警惕。
　　也许有另一扇门在卧室。鲁弗斯在内心自言自语道：刚才他想当然了，看到一扇明显的门就肯定这是出口。其实这边的确只是一间储物室。
　　鲁弗斯感觉自己一下子想通了，迅速吹掉了蜡烛返回了卧室。
　　路翊依旧睡着。鲁弗斯知道路翊并非一定要睡眠，这点他自己也体会过了，所以更加确定这次酒精起到了多大作用。
　　他弯了弯嘴角，这也算是很难得一见的场面了。
　　十分钟后。
　　鲁弗斯检查了路翊的四面卧室墙壁，不可置信地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路翊的住处，这间由一个储物间和一个卧室组成的房子，竟然没有出口！
　　真正意义上的“密室”，没有窗户也没有门，甚至听不到一点墙后外界的声响，寂静得吓人。这是正常人会住的地方吗？
　　这一点上鲁弗斯有些误会了。路翊平时都会在形似“显示屏”的黑色长方框中放出地下城的实时转播画面，各种声音热闹到了嘈杂的程度。
　　正在酒精麻痹大脑后深度睡眠中的路翊像是感受到被人腹诽了，焦躁地翻了个身子。
　　鲁弗斯呆了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路翊的空间魔法运用自如，连喝醉了都能传送回家，这么一想，这间房子确实没有设计出口的必要。在隐私性和安全方面无人能比。
　　“怪不得没人知道你住哪……”
　　鲁弗斯恍然，低声对着熟睡的路翊嘀咕了一句。
　　只是这样一来，路翊不醒他就无法靠自己的能力离开这间房间。鲁弗斯除了等待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他在房间里蹑手蹑脚地走动了一会儿，想着该如何打发这段时间。书架上虽然有书，但毕竟没有得到屋主的允许，鲁弗斯不好意思去翻。
　　预感到距离路翊醒来还有一段时间，鲁弗斯觉得傻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决定还是坐下休息一会。
　　他不太敢贸然尝试那个下面有很多小轮子的新奇椅子，怕弄出声响来，故意选择了床另外一侧书桌旁的普通四脚款式坐下。
　　书桌上立着一个立式小画框，鲁弗斯坐下后一眼就看到了。
　　那里面是一对看起来很有精神的夫妻，一个看起来刚刚成年的年轻女性，还有短头发的路翊。
　　他们的穿着很独特，一看就知道是同一个地方出身的。
　　路翊的家人啊……
　　鲁弗斯凑近了仔细观察，发现这幅画像虽然小但却格外精致，一点笔触也看不到，想必出自水平高超的画师之手。
　　路翊和应该是他妹妹的年轻女性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长相各有各的出众。鲁弗斯想到路翊和自己夸耀妹妹时的神情，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同样作为哥哥，路翊的心情他无比理解。
　　有这么好的家人，他一定很想回去。
　　鲁弗斯又想到路翊数次提到“回不去了”，虽然至今不知缘由，但在看到对方将家庭画像摆在书桌上这么显眼的位置，还是不禁替对方感到一阵苦闷。
　　他小声叹了口气，移开目光。
　　除此之外桌面上摊着不少新企划的构想，还有待实现的食谱，从笔迹可以看出路翊经常写写改改，还会在旁边画许多箭头和自言自语的注释。
　　这不算乱看。毕竟它们就摊在桌子上。鲁弗斯手都没碰到纸张，只看了随便一扫入眼的内容。
　　在杂乱的纸张旁边有几叠文书。其中一本用羊皮制作了封面，还在精美装订的侧脊上用烫银写了花体字的一看就是德拉库尔交来的报告。路翊和鲁弗斯抱怨过血族虽然态度认真，但是报告书面用词繁多，内容屁话一堆实质意义却很有限，所以鲁弗斯一下子就联系起来了。
　　放在上面的两册薄薄的应该是矮人和地侏的。他们的工作范围不大，可报告的内容很集中。
　　另一叠较厚，用牛皮纸文件袋装起来的写着达斯的署名，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达斯夫妻现在除了那家可涮锅可烤肉的新餐厅，负责地上的大部分事宜，因为没接受过文学教育，他写的东西会较为繁琐，但事情起码都能讲得清楚。
　　劳蕾尔的那份封面上就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植物香气。出乎鲁弗斯意料，几乎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对工作热情的劳蕾尔女士的报告竟然是最简洁的，只有了了几页的厚度。
　　大概是有信心处理所有的基础问题，只把最重要的情况汇总转达给路翊了吧……
　　随着地下城的扩张，以后报告的内容只会越来越多。怪不得路翊天天都在说“人手不够”。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责任和工作一点也不比别人少。
　　鲁弗斯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将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继续将视线在书桌范围内游走。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桌子正对面的墙上贴着好几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手写体小字。
　　既然能被贴在墙上，应该是之后立刻就要执行的重要事项吧？
　　横竖没事做，鲁弗斯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
　　【作家想说的话：】
　　鲁弗斯：屋主在睡觉我来玩密室逃脱
　　鲁弗斯：草，是真的密室。


131 你就是神灵本人
　　路翊是自然醒的。
　　原本宿醉第二天伴随而来的头疼、胸闷等糟糕的感觉一点也不见踪迹，这都要归功于路翊如今快速的身体修复能力。尤其是他现在身处地下城最核心的领域也就是自己房间内，回复速度更是事半功倍。
　　他打了个哈欠，像是正常起床那样撑着身子坐起身对着前方发了会儿呆，随后才掀起被子，然后惊讶地看到自己身上完整的外衣外裤。
　　虽然平时生活习惯不拘小节，但他也不至于穿着在外面活动的衣服钻进被子里！
　　一瞬间，路翊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确实回忆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上床的了。严格来说，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回来前又是怎么和鲁弗斯告别的。
　　“呃……那个……”
　　一项只有自己的房间里猛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路翊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他一转头，只见鲁弗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副不知道是否该站起来的尴尬模样。
　　两人面面相觑了许久。
　　“你怎么在这？怎么进来的？”路翊终于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鲁弗斯无奈地简要解释道：“你带我来的。你昨天喝得有些多了，我只是想架起你送回房间。你说你能回，然后我们就到这里了。
　　“我把你塞回床上后就想先出去看看这是哪里，如果可以的话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一晚再说。但我去了隔壁房间，呃，看到了我的身体——你保存得很好，谢谢——可是哪里都没有出口，或许是我漏看了。
　　“总之，我只能在你的卧室坐着等你醒来，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果然。
　　大概猜到事态发展的路翊听着故事走向分毫不差地印证了猜测，懊悔地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因为“啪”的一声过于响亮了，鲁弗斯有些不安地抬了下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而且比起这个，他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半夜闲着无聊阅读路翊贴在墙上的手写纸张时，一开始鲁弗斯还能保持冷静，但逐渐随着信息量越来越大，他不禁缓缓张大了嘴。
　　多亏了路翊没有丢掉以前的记录，将穿越后的每个阶段总结都保存了起来，鲁弗斯在他不算漫长的睡眠阶段，从最新的那张一直逆时间顺序读到了底。
　　也就是写着“穿越原因：未知”以及“不要忘记自己是人类”的那一张。
　　路翊独自郁闷了一会儿昨天自己试图在喝酒方面赢过鲁弗斯结果反过来被照顾的丢脸表现，这才把头从手掌心里抬出来。
　　虽然被鲁弗斯看到了储藏间里的身体，但这是小问题。没道理地下城代行者不能亲自保管神灵的恩惠。另外房间里的现代风格也可以用怀念老家来解释……
　　就在路翊强行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准备告诉鲁弗斯昨晚是自己没发挥好，给对方添麻烦了的时候，只听对方无比认真地问了一句令他呆滞在原地停止思考的话语。
　　“‘穿越’是什么？不是字面上翻山越岭的意思吧？还有，你该不会从来都不是代行者，而是刚刚苏醒的神灵本人吧？”
　　路翊张了张嘴，看向鲁弗斯，想要扯起嘴角回应“你这是在开哪门子玩笑”，但话到嘴边又因为鲁弗斯那真挚的表情而吞回去了。
　　“你……你怎么会有这些猜测？”
　　鲁弗斯抬起手指了指墙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因为就贴在那，我无聊就读了……其余的，你房间里的本子和书我都没有动过！”他指完忍不住提自己辩解了一句。
　　路翊一想到自己那些堪比日记的话都被鲁弗斯读了，顿时有种想买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可惜他就算撞死了，下一秒还是会回到这个房间，意义不大。
　　确实，张贴在墙上的东西严格来说确实不能算是隐私。主要是谁能想到有人能进入这个只有神灵才能主动踏足的地方？
　　“虽然是我自己带来的没错……”
　　“什么？”鲁弗斯没听清路翊懊悔的自言自语。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活该。”路翊欲哭无泪。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整理了一下因为睡了一觉变得皱巴巴的衣服裤子，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对吧？
　　虽然可以糊弄过去，或者干脆直说这事不能说的秘密，但是看着鲁弗斯的表情，得知自己身份后的惊慌和惶恐一点也没有，更多的是担忧。路翊觉得都这样了还硬是瞒着他也没有意义。
　　“既然你都来到这里了，可能也说明我打心底没有真正防备你吧。哎，我就告诉你吧。但你要起誓一个字都不能外传。对任何人都不行。”
　　见鲁弗斯要站起来，路翊摆摆手示意他坐着就好。
　　随后他自己坐到了监视屏前的那把转椅上。轮子咕噜噜地转动了几圈，路翊就从两三米开外来到了鲁弗斯面前。
　　鲁弗斯险些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惊叹不已地看着路翊身下的椅子：“它竟然意外地没什么声音。我昨天看它连接每一个轮子的杠杆很细窄，没敢坐。我的体重能承受吗？”
　　路翊“哦”了一声：“先说正事！这个等下给你坐坐看就是了，不算什么难事。”
　　鲁弗斯这才注意到话题歪了。他因为看完路翊的日记后已经震惊了很久，又默默消化了许久，现在心情还算平稳。
　　见鲁弗斯一脸等待的表情，路翊提醒道：“你先以灵魂作保证对神灵发誓。”
　　“我记得我的灵魂已经在上一次许愿时答应过献给神灵了，再作保证会有用吗？”鲁弗斯好奇道。
　　“有用。”路翊抱着胳膊简短答道，语气有一丝焦灼。
　　其实既然路翊一开始没有反驳，其实也就是变相肯定了鲁弗斯的猜测。
　　比起“路翊的真实身份竟然是神灵”，鲁弗斯此刻脑子里更多的想法是：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神灵的个体而并非只是一种概念。而且还有如此接地气的神灵。真是不可思议。
　　他轻合上眼皮：“我以自己的灵魂对地下城神灵起誓，对你接下来说的内容保密，绝不外泄。如有违背……”
　　鲁弗斯停顿了一下，不确定道：“……会怎样？”
　　路翊嘴角抽动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抬高音量：“咳。很严重。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鲁弗斯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的，没问题。”
　　“……”
　　路翊含糊地支吾了一声，总觉得鲁弗斯根本没有被威胁到。
　　在对方话音落下后，一道隐形的细线从鲁弗斯的胸口延伸出来，来到了路翊面前。
　　对神灵的誓言一旦被承认就是绝对的。不过内容这么含糊的契约也是少见，反正路翊确实不觉得鲁弗斯会出去乱说，只是走个形式向他表达这件事的重要性。他胡乱地将线的另一端在手中一握，迅速地，那道线自我缠绕成了一个黑色的小光球，漂浮在空中。
　　“这是什么？”鲁弗斯惊讶地看着它，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刚刚你誓约的契约。会被存放在一个看不见的空间。”路翊一挥手，它就不见了。
　　鲁弗斯不算太惊讶：“果然，你就是……”
　　路翊“嗯”了一声：“虽然可能很难理解。但我确实……确实就是你们所谓的’神灵’本人。也是这座地下城的本体。只要地下城没有消亡，我的灵魂就不会消逝。我想反过来同样成立，如果我的存在消失了，那么地下城也就不复存在了。”
　　鲁弗斯一时间感到情绪很复杂。路翊的表述让他成为了某种与人类相差甚远的非人生物，或者干脆可以被称为更高阶层的生灵，但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和动作，还有昨天他喝醉时的神态都历历在目，又让鲁弗斯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本质上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一名人类。
　　“我可以理解为，就像你一样，光明女神确实也是一位切实存在的人吗？还有传闻中的雪山女神也是？唔，其他的神灵我就不知道了，南大陆那边的居民似乎在信奉与北大陆人民不同的神。”鲁弗斯询问道。
　　“首先，我也没见过其他神。如果他们对我没有恶意的话我倒是想去拜访一下呢。如果没猜错的话，我想不论是光明女神还是雪山女神都有她们的具体形象。至少在古代，在光明女神和黑暗女神以人类的居住地为战场打响战争时，她还是有人类形象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就是说曾经对光明女神的那些祈愿和祷告也许确实可以传达到祂那里。只是那位存在并不想真的帮助斯佩的人民。
　　虽然已经不再相信光明女神，但曾经的浅信徒鲁弗斯还是感到了淡淡的失望。
　　“啊，这我要说句公道话了——”
　　路翊认真地继续解释道：“光明女神确实是位善神。但她并非是光明教会传播的那种会为小动物死亡落泪的慈悲圣母。她确实有着保护斯佩和人族的责任心与守护大陆和平的心愿，但这种’爱’是一种更加宏大的东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路翊用手努力比划着一个比普通人的心脏要大很多的圆圈。
　　“她不会允许其他神灵带领子民在她的庇护范围内挑起战火，也不希望看到人类被其他种族奴役驱使。但这都是从神灵的角度来看，整个世界上发生的很宏大的事件。”
　　“她大概是天生的神灵。你不能指望一出生就是神的她拥有和人类一样的同理心和情感。所以你和其他人的呼吁求救她大概没在听，听了也不会事事回应。只有当大陆真正遇到存亡危机的时候她才会站出来保护大家。”
　　鲁弗斯咀嚼着路翊的话。总觉得路翊似乎是在为光明女神辩解，但又好像落井下石地踩了她几脚。
　　“你的意思是你和天生就是神灵的她们不一样。”
　　路翊使劲儿点了点头：“你看我像神吗？”
　　鲁弗斯犹豫了几秒，虽然觉得坦诚会有些不礼貌，但最后还是选择诚实地摇了摇头：“完全不像。”
　　“是吧？我也这么认为！我成为神灵才一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以前并不生活在这个世界，只是个平凡的上班族，结果有一天一觉睡过去再一睁眼，我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而且变成了所谓的地下城神灵。那时候地下城连只苍蝇都没有，附近完全没有人烟，外面天寒地冻，而我连一双鞋都没有！你见过这么惨的神灵吗？要不是如果不努力运营起来带来能量收入大约半年就会干涸而死，我绝对会等到第二年再出门。”
　　路翊越讲越激动，逐渐变成了类似发泄的抱怨。鲁弗斯不得不抬起双手晃动着劝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确实是很艰辛的境地。”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当时的我作为地下城还很虚弱，没办法用什么魔法，贸然想要去狩猎魔物，结果遇上了强敌，在山上求救……”
　　路翊在心里暗暗咬牙。不透露自己当初其实只是为了去捡兔子才撞上魔物，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鲁弗斯捏着下巴，仔细回想，这样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比如路翊看起来很没常识，在雪地里却不穿鞋，拿着消毒水就要往嘴里灌等等。
　　后来在知道路翊和布莱克其实就是同一人，且为地下城的代行者后，鲁弗斯有想过那或许是对方接近人类冒险者群体的一种方式。直到现在确定路翊当时确实就是那样迷茫无助的状态，他忍不住在心念叨了句“有点可爱”。
　　“能否透露一下为什么你的心情突然变得雀跃了？我刚才说了什么取悦到你了？”路翊眯着眼睛狐疑道，“顺便一说，在地下城范围内我能大概感应到这里的生灵的状态。虽然读不了心，但大体的情感方向能感知到。你刚刚明明一直心情很平稳，结果突然一下子就开心了。”
　　“……真方便的能力。”鲁弗斯尴尬地挠了挠鼻尖，没有正面回答。
　　“那是。好歹也是个神，这又是在自己的地盘。”路翊随口道。
　　他没有继续追究鲁弗斯的心情变化。反正只要得知鲁弗斯此刻的心情没有因为得知自己的身份而变得畏惧，管他是平静还是开心，路翊都很满意。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穿越’。从你原来的地方突然来到了斯佩。但你怎么确定这是另一个世界？说不定你的家乡在某个遥远的海对面的岛屿上，和这里从来没有互通过，所以你以为是两个世界……”鲁弗斯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和你解释不清，简单来说就是我的世界’科技’发展得很快，整个星球基本都被探索过，不论是斯佩还是犹如常识一样的魔法，在我的世界都确实不存在。”路翊快速否定道。
　　“好吧。我正想说，如果你在睡眠中什么都没干却突然转移了位置，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大型的空间魔法。你看，如果你强硬地想要把德拉库尔召唤出来，哪怕他在棺材里睡觉，现在此刻也会躺着来到你的面前对吧？”
　　怎么连鲁弗斯也开始在无意识间迫害德拉库尔了……
　　路翊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并未对他的发言进行纠正，而是顺着他的思维想了下去：“所以你的意思是，有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高的存在实用了空间魔法或者某种召唤术，这种能力强到可以跨越次元？”
　　鲁弗斯听后皱了皱眉：“我只是随口一说。想想也是，怎么会有比神更高阶的存在？”
　　“不！你说的没错啊，”路翊瞪大了眼睛：“小组长上面还有项目组长，中层领导上面还有总经理，总经理上面还有老板呢！怎么就没可能了？”
　　就在前不久他还在整理状况的时候写过“这个世界或许有创世神之类更高级的存在管理着神灵的总数量和权能范围”，怎么自己没多久就忘在脑后了？
　　可惜就算要验证这个猜想，普通人注定没有答案，单靠他自己也不可能找到那样的存在。目前看来唯一的途径，大概就是去问更古老的其他神灵了……
　　“鲁弗斯，在待办事项上记一下。”路翊突然说道。
　　“现在？呃，好吧。”鲁弗斯仓促地拿出贴身的笔记本，等着路翊接下来的话。
　　“以后陪我一起去拜访一下雪山女神。”
　　“……”
　　鲁弗斯呆楞了几秒后一字一句地确认道：
　　“我？”
　　“陪你？”
　　“去拜访谁……？”
　　路翊深吸了一口气：“雪山女神。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我估计她就住在山顶上。比起王都那边的浮空城，山脉距离我们更近。而且从私心来说，光明魔法太克制我了。历代掌管地下城的神灵又总是被光明女神灭掉……虽然她目前看来确实对我没有敌意但我还是本能地不太想见她……”
　　“……好吧，”鲁弗斯提笔用简略的方式将这条离谱的工作记录了下来，“虽然我想说，你竟然用这种要去看一眼隔壁面包店的科里太太的语气说你要去拜访雪山女神……不过既然你也是神灵，那大概也没什么问题。”
　　“我还有一个问题。”鲁弗斯又补充了一句。
　　“请讲。”路翊伸手掌示意。
　　“我在这其中担任什么职责？我以前没去过北方山脉不认识路。如果是做车夫，那么北的地方我估计驾马会很困难，马蹄和车轮都会被困在厚厚的雪里。况且马车也无法登山……”
　　“旅伴。”
　　路翊快速回答道：“肯定路上要花很久。我一个人会无聊到发疯的。既然你碰巧知道了我的秘密，接下来就等着每天都听我说很多你可能根本听不懂的话吧。我已经憋得够久了。”
　　鲁弗斯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同意了路翊的说法：“好，我会陪你去，也会认真听你说的。交给我吧。”
　　【作家想说的话：】
　　鲁弗斯又在打直球了。
　　直男在内心总觉得同性可爱你就说你直不直吧。
　　（总感觉路翊要开启话痨猫猫模式）


132 准备出发再去奥克族
　　鲁弗斯答应得这么痛快，路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
　　“你要现在就去吗？”鲁弗斯站了起来，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不不不没那么快。别忘了我们还要先去奥克族做生意呢。不过方向上倒是一致，可以尝试着往北边探索看看。说实话我现在还不是完全体，要去见其他神灵总觉得矮了她们一截。”
　　鲁弗斯不确定地问道：“完全体？等到了那一天会发生什么？”
　　路翊摇摇头：“你问我我问谁？我才是最好奇真相的那个。”
　　“也许到那时，你就有机会回家了。”鲁弗斯颇为乐观地说道。
　　“借你吉言吧，”路翊无奈地弯了弯嘴角，“第四层开放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我目前为止一点都五层即将开放的预感都没有。看来能量还远远不够，还有的等呢。”
　　苦笑了一下，路翊看了眼外面的时间，现在天才刚蒙蒙亮……其实他也没醉很久。
　　“我去换套衣服，这件衣服上都是酒的味道。你都把我送回来了，干嘛不顺便帮我脱了？”路翊从转椅上站起身，说着要去储物间换衣服。
　　鲁弗斯一下子磕巴了起来：“不、不太方便吧？或者说不太礼貌……”
　　他说的倒也没错。路翊从喉咙里哼哼了一声，只是觉得鲁弗斯最近的表现和以前不拘小节的他有点出入。
　　难道他是越熟反而越容易不好意思的类型？
　　他迅速钻进了储物间，差点习惯成自然直接开始脱衣服。意识到卧室还坐着个人，门随着路翊的意念“砰”地自动关上了。
　　路翊脱下了身上沾满酒气的皱巴巴的衣服，感到颇为对不起鲁弗斯。对方被困在这一夜没休息，同样不能回家洗澡换衣服，还被迫观赏了自己杂乱如狗窝的房间……早知道就收拾一下了！
　　之后一段时间内预计不会用这具身体出远门，路翊就没再穿方便活动的衬衫，而是套了一件黑色的羊腿袖高领衬衫，又在外面加了一件有羊毛拼边的披风。
　　离开储物间，路翊看到鲁弗斯正蹲在地上用手推动那把带轮子的转椅，那是难得在他脸上看到符合年龄的神态。
　　“你可以坐。它没那么脆弱。说到底也就是把椅子。”路翊一边系披风前襟的带子好让它固定一边说道。
　　得到了房屋主人的允许，鲁弗斯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然后他试着前后滑动了几公分。
　　“真是神奇。在外面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而且不像轮椅只能前后移动，它还可以向各个方向滑动。”鲁弗斯忍不住感慨道。
　　“这个还真可以让矮人们试试看。忘了和你说了，这个房间可以根据我的期望和想法呈现出物质，但你把它们理解成可以触碰的幻觉就好，并无法拿到外界去，”路翊说着拍了拍自己的书桌桌面，“哦，本身就是从外面拿进来的当然可以带出去。比如我们的身体，还有衣服那些。”
　　“这里是……幻觉？”鲁弗斯难以置信地用手摩擦了一下屁股底下的椅子把手，这分明是实物。
　　路翊示意鲁弗斯站起来。后者照做了。
　　下一秒，原本充斥着温馨氛围的室内装修突然消失不见，除了部分路翊带进来的物品以外，只留下了黑暗的混沌。
　　在这种足以令人迷失自我的昏暗环境，鲁弗斯才终于体会到了那么一点点所谓的“地下城神灵”的权能本质。
　　只不过如今路翊本人的个性超过了那部分黑暗。还未等鲁弗斯吃惊，卧室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回来，变得温馨起来。
　　“……好神奇。”鲁弗斯呆愣了半天，已经发不出除此以外的其他赞叹声了。
　　“顺便一说，这是我离开家乡时卧室的一比一复刻版。”路翊抱着胳膊，目光扫过桌面的时候忍不住在墙上的那些纸张上停留了一会儿。
　　自己看着不觉得有什么，得知那些自我总结和自我激励的话语被鲁弗斯看到了，他就格外不好意思，假装收拾桌子默默地将它们都从墙上扯了下来，整理成一叠折了折才压在了文件夹下面。
　　鲁弗斯没有注意路翊的小动作，他在房间恢复后不确定地回头用手指摸了摸椅座，确认它不是虚幻的，这才坐回去。
　　“对了，现在几点了？”鲁弗斯突然问道。路翊的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钟表，他感觉自己好像发了一晚上呆，又感觉并没有过去多久。
　　路翊“哦”了一声，想起来了什么：“六点了，你是不是昨晚都没和莉蒂希娅她们说一声？她们醒来发现你一夜没回来肯定要担心了。”
　　鲁弗斯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点了点头：“我是该回去一趟了，出了趟远门，至少要洗个澡换套衣服。我很快就能搞定，到时候在哪集合？”
　　“不着急。我要去看看那些姑娘们的状况，等安排得差不多了我就换上布莱克的身份。我们在天黑前出发去奥克族。”路翊说道，随后伸出了手，抓住了鲁弗斯的手腕。
　　“我直接送你回房间。”
　　话音未落，鲁弗斯一阵晕眩，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卧室。
　　透过窗户，晨曦清冷的日光洒了进来，令人神清气爽。
　　路翊伸了个懒腰：“果然人还是需要点阳光，不然会抑郁的——虽然我不是人，但精神上依旧需要。
　　“好了，我出去晃悠一圈补充一下新鲜空气，你慢慢来。我知道洁拉现在正在一楼吃早饭，你等下见到她记得转告她来宿舍门口。劳蕾尔会在那等她……还有，咳咳，真是抱歉，昨天耽误你的时间了。”
　　路翊越说越小声，总归还是对于自己喝晕了这件事耿耿于怀，感觉没面子。
　　“别在意。其实你长了一张碰酒就醉的脸，却比很多我在冒险途中遇到的壮汉还能喝了，已经很厉害了……”鲁弗斯诚恳地安慰道，想要抬手拍拍路翊的肩膀。
　　“好了好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忘了它吧！我先走了，晚上见！”路翊快速说完下一秒就消失在了原地，留下了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鲁弗斯在原地愣住。
　　路翊好像很不愿意面对喝多了这件事……鲁弗斯默默地在心里记下，缓缓放下了手。
　　随后不久鲁弗斯就拿上了换洗的衣服走下楼梯准备去澡堂一趟。莉蒂希娅和洁拉已经在一楼吃早餐了，见他从房间里出来，谁都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一夜未归。
　　“听说哥哥你和路翊先生去喝酒了，我还以为今天你会睡懒觉呢！不过，或许对自律过头的你来说，天都亮了却没去晨练已经是睡懒觉的表现了。”莉蒂希娅揶揄道。
　　“哈哈……可以这么说。”鲁弗斯干笑了两声。
　　可能是昨天吃了太多下酒菜，鲁弗斯对着简单的面包早餐难得没什么食欲。
　　洁拉睡了一觉后精神状态恢复了一些，又有了食欲。昨天洗了个澡后又反复冲洗了手指，她终于觉得身上的血腥味消失了。
　　洁拉并未因为这次体验就放弃继续精进武艺。相反，她希望变得更强大，强大到可以在大部分场合保护自己和身边重要的人。
　　因为莉蒂希娅也在场，鲁弗斯吃完饭没有直接告诉洁拉粉水晶的女孩们需要她，只委婉地说塞兰丁在员工宿舍门口找她有事，洁拉立刻懂了他的意思，表示自己很快就去。
　　莉蒂希娅笑吟吟地听着他们说话，大口吃着抹了黄油和树莓酱的面包片，没有好奇地询问两人任何问题。
　　早饭后，莉蒂希娅准备休息一会儿，阅读精灵语书籍消化食物，下午做一些体能训练。洁拉入之前所说要去员工宿舍门口。鲁弗斯则要去澡堂洗漱。
　　虽然地下城目前的规模像个荒凉的迷你小镇，但澡堂却修得和城市里的一样漂亮。鲁弗斯一开始听到路翊说这附近会开澡堂，还以为就是一个可以随时供人舀热水的大桶，顶多额外附加一间桑拿房——大部分乡村澡堂的顶级配置也就是这样的水平了。
　　所以开业后第一次光顾时他格外惊奇：
　　入口处的营业员负责收取铜币并发放可以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左右手边的帘子分别通向男女浴池。澡堂被中间的厚墙一分为二，在隐私性方面很有保障。
　　作为有女性亲属的人，鲁弗斯对此很满意。
　　穿过帘子后是更衣室，三面墙都是放置着带锁箱子的架子，可以按照钥匙上的编号保管衣物。不过鉴于来往地下城的冒险者中不乏撬锁技术高超的盗贼，澡堂官方建议冒险者们把重要财物放置在更安全的地方。
　　脱下衣服后他们还被工作人员建议换上植物编制的凉鞋再进入浴场区域。
　　按照后来从矮人那了解到的，浴场区域的下方搭建了名为“地下暖房”的系统。也就是说浴场相当于是个巨大的密闭锅炉，地下一层则是支撑着浴室地面的柱形结构，在暗精灵火魔法的加持下持续加热着空气。
　　这样一来工作人员就不需要在一天内反反复复地烧水了。而且不光泡澡区，甚至用来洗头搓身体的区域，以及隔壁放置了凳子的干燥休息区都是热乎乎的……热到赤脚踩在石砖上会烫脚。
　　这样一来哪怕是在最寒冷的冬天也不用担心着凉感冒了。
　　虽然知道地下城有矮人这样一批堪比人类最强工匠的生物加持，鲁弗斯还是禁不住惊掉了下巴。这样豪华舒适的公共澡堂只在少有的几个大都市才能看到，而且入场价格不菲。
　　洗澡总是速战速决的他头一次都忍不住逗留了一个多小时才出去，不然感觉太可惜这崭新的设施了。
　　如今鲁弗斯已经逐渐习惯了地下城的首家浴场，轻车熟路地拿着洗漱用品来到沐浴区洗了头和身体后去跑了个澡，然后在擦干后再去干燥区的摊位买上一瓶刚从外面拿进来的冷牛奶一饮而尽。
　　喝着冰冰凉的牛奶，鲁弗斯想到自己一次都没在浴场见过路翊。他似乎对和一群人在一个池子里泡澡难以接受——哪怕这已经是这个世界相当豪华的洗浴待遇了。
　　路翊提过他偶尔会在打烊后独自过来。
　　鲁弗斯想起来就有些懊悔：以前他还邀请过“布莱克”和自己一起去洗澡？现在想想，路翊确实不适合出现在公共澡堂！鲁弗斯无法想象那张漂亮的脸光着身体出现在一群乱糟糟臭烘烘的男人堆里的场景……不行。这不合适。
　　……
　　此时的地下城广场上，正陪同劳蕾尔、洁拉做向导带领女性们再次参观熟悉街道的路翊的鼻子突然痒痒的，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他刚才逃似的瞬移回房间后忍不住又悄悄看了一会儿鲁弗斯的反应。
　　虽然透了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底，不过路翊还没说清自己在地下城领域内可以无死角偷窥……观察每一个角落。
　　他有些好奇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鲁弗斯是否会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做出一些不一样的反应。
　　不过对方似乎和平时完全没有区别，在自己离开后就正常地翻出换洗衣服下楼吃饭去了。路翊一边因为自己的不信任而愧疚，一边忍不住看完了鲁弗斯和家人们吃饭的全程。
　　一直到鲁弗斯走到了澡堂的更衣室，路翊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看太久了，再看下去就真的是偷窥狂了，连忙切断了投向鲁弗斯的视线，急匆匆地召唤劳蕾尔来地上与洁拉汇合。
　　女孩们的工作必须由这两位来安排。路翊则负责做一个背景板式的管理人，他不希望因为性别给大家带来压力，所以只准备安静地站在一旁跟着她们转一圈，给点鼓励就离开。
　　还以为塞兰丁今天也会被劳蕾尔带上来，路翊没想到从劳蕾尔口中得知现在塞兰丁很忙。据说她此时此刻已经在地下二层的后厨帮忙削土豆和青瓜了，下午还要去饲养魔蛛的饲养场帮忙清理排泄物。
　　路翊听后不禁在内心咂舌：这可真是要了塞兰丁那娇气小姐的半条命了。劳蕾尔狠起来的时候可比自己严格多了。
　　【作家想说的话：】
　　澡堂的样式有参考古罗马浴场的结构！
　　人类为了泡澡真的可以努力很大


133 再访奥克族
　　劳蕾尔早就为女性们安排好了工作岗位，随着地下城的发展，不论是后厨还是成衣坊都处于长期缺人的状态。她每天都会去精灵树前祈福观察，希望能早日迎来新的同族生命。不过劳蕾尔自己也知道，当初精灵的密集诞生归功于路翊大人的额外恩赐，每个种族只有在诞生之际接受一次，之后就要根据地下城的自然规律慢慢等待了。
　　听说地侏族已经有怀孕的女性出现了，大家都欢声笑语地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同期诞生的血族和矮人族内就一个都没有。这就是短生种和长生种繁殖后代时的难度区别。而精灵族又是长生种中的特例，无法孕育子嗣，只能等待着精灵树的下一次“结果”。
　　旁观了一会儿劳蕾尔和洁拉带着女孩儿们四处游览，路翊心里有数了，再加上他确实不方便插手女性们的工作安排，于是提前退场。
　　在临走前他告诉了劳蕾尔自己和鲁弗斯即将去雪原一趟，说不定会再往北走一走，这一来一回要小一个月，期间如果发生了什么重要事件，务必报告给自己。
　　做完这些路翊就瞬移回房间整理行李去了。
　　经过了八月底的那次拜访，路翊得到了很多经验之谈。
　　两个多月了……本来准备一个月后就带着交换的商品再次拜访的。没想到短短这么点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路翊一边想着，一边熟练地往床上一倒，随着闷闷的“乒”的一声倒在被子上，他的身体失去了生命力。下一秒，储物间折叠床上的布莱克睁开了眼睛。
　　好久不见……哦不，应该是好久不用了。路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双手，确认自己的维修很完美，这具身体没有因为死过一次就出现什么不适感，和往常无异。
　　他胡乱摸了摸微卷的短发，从折叠床上蹦下来，将一排衣架里最厚的衣服们抽了出来。
　　用纯羊毛编织的乳白色套头毛衣——目前地下城还没有编织厂，这是路翊从长期合作进货乳制品的农场主老母亲那买的纯手工制品。
　　在毛衣里穿了衬衫，外面又套了一件高领的夹棉长外套，路翊还没完，又扯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塞进行李箱里。
　　八月底的伊丝米特雪原都冷成那样了，十一月还得了？
　　除了厚厚的御寒衣物，路翊紧接着装入的就是调味料。虽然这次不准备像上次一样在奥克族停留那么久，但他认为几顿饭还是免不了的。一回忆起那新鲜却寡淡无味的料理，路翊就无法控制自己拿起盐、胡椒、酱油、香辛料等调料罐的手。
　　虽然奥克族都说他们除了盐巴以外几乎不加任何别的味道进食物内，但路翊考虑到或许那是因为他们压根没体验过美味调料的重要性，从地下一层的库存里每种多拿了不少，准备借机卖卖看。
　　“得和达斯他们说一声，不然到时候清点库存时要对不上了。”路翊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虽然没人敢拦着自己到处吃喝到处乱拿东西，但是路翊还是很有自觉的。不然到时候帐对不上了，所有人都会焦头烂额，而自己可能过几天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所以尽量还是拿的时候就告知比较稳妥。
　　午饭后，洗完澡的鲁弗斯也加入了整理物品的行列。他没有深入雪原过，但以前经常在斯佩北平原活动狩猎冒险者协会所需要的魔物，知道很冷的天气下都需要穿戴些什么。
　　至于要和奥克族交换的那些商品，鲁弗斯早在路翊和他提过后就有所准备，除了部分水果蔬菜要去取最新鲜的一批，其余的物件比如火柴、钟表、指南针等需要进货的小物件早已准备完毕了。
　　不知不觉中，路翊的那辆后来才购入的大马车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了。
　　为了减轻马的负担，路翊和鲁弗斯商量了一下，不带太多的干粮上路了。如果能在休息的时候抓到野生动物吃那再好不过，没有也没关系，大不了使用召唤让德拉库尔或者谁来送一趟。
　　再说了，就算干脆不吃他们也不会饿死，顶多额外耗费一部分地下城能量用于维持生命体征。
　　终于在下午四点左右，鲁弗斯将最后一袋土豆和卷心菜放置在马车车厢里，同时路翊刚刚把装着人面枭蛋的纸箱用布条小心地固定在木座上，防止颠簸破碎。
　　做完最后这一步，两人终于可以出发了。
　　由于货物较重，两匹新马都被带了出来。路翊的旧马虽然随着安东尼奥主教的登门拜访失而复得，但瘦了两大圈儿，路翊看着脸上写着“我好憔悴”的马儿，担心让它再去环境恶劣的北境一趟会导致它累到升天，所以将它留在地下城养膘了。
　　随着马车轮咕噜噜地转起来，很快地下城的轮廓消失在了向北远去的马车身后。
　　路翊一如既往和鲁弗斯一起坐在驾驶座上。以往总是如此是因为他享受在旅途中有人聊天的体验，这次还多了一个理由：马车车厢里是在太满了，没地方坐人了。
　　鲁弗斯拽着缰绳，景色飞速向后退。他侧头瞥了一眼身旁，没看到黑色的长发，而是属于布莱克的一头亚麻色小卷发，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在路上，鲁弗斯询问了路翊上次去奥克族都发生了些什么，以便之后应对。
　　路翊大体和他说过，只是没时间触及细节。正好路途无聊，于是就一边回忆着一边将琐碎的小事也一起抖搂了个干净。
　　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奥克族那难以下咽的食物和呼噜震天响的睡眠习惯。
　　“怪不得……”
　　早些时候搬东西时鲁弗斯看到车厢里的调料大礼包时还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要带这么多基础调味料，而不是更有特色的食物和药草。
　　人不需要休息，但马需要。
　　夜幕降临后又行进了大约五六个小时，鲁弗斯建议路翊让两匹马休息到天亮再继续出发。
　　路翊明显感受到了专业冒险者在驻扎营地方面的熟练度和自己有着天壤之别。简易帐篷谁都会撑，当初以斐的身份冒险时他就学会了。但鲁弗斯将帐篷四角用木桩固定进泥土的动作就像往汤里撒盐一样轻松，想到自己哼哧哼哧用工具反复敲打木头多次满头大汗的模样，路翊甚至开始怀疑鲁弗斯的力气大到可以直接拖动装满了货的马车。
　　“好了，进来吧。虽然车厢里也能防风，但坐着实在是太憋闷了，腿都伸不开。”鲁弗斯已经将干饲料在两匹马面前放好，他把货车和马匹在树干上固定后这才掀开帐篷。
　　路翊弯腰爬了进去。
　　“突然意识到上次我几乎毫不停歇地直奔北方对我的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以前看小说打游戏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坐骑是很娇贵的生物，对比鲁弗斯的做法，路翊后知后觉地对那匹被自己这个门外汉买回家的马感到了愧疚。
　　还没到北方，夜晚的气温虽然寒冷但还不至于难以忍受，路翊解开了长外套的门襟固定扣，掀开下摆席地而坐。
　　等到了更冷的地方就要铺毯子了，否则屁股会被冻僵的。
　　“你要睡觉吗？我没把睡袋从车上拿下来。”鲁弗斯也钻进了帐篷里，简易帐篷内的空间一下子变得狭小局促。
　　路翊摇摇头，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和铅笔开始写写画画。
　　鲁弗斯把剑放在一旁后也无所事事了，瞄了一眼他，感慨道：“我发现你很喜欢自己在纸上整理状况和未来计划。不是为了给谁看，单纯用来理清思路的那种。”
　　路翊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堪称日记的墙上笔记被阅览的事，咬牙道：“可以不提这件事吗！”
　　“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这是个好习惯……”鲁弗斯在路翊略带攻击性的目光下逐渐闭嘴。
　　“因为要做的事太多了嘛。很多又是长期计划，我怕会忘。而且管理地下城一开始还算容易，但随着居民越来越多，我发觉很多事情比我想象的复杂。比如各行各业的生产流程和规章制度啦，每家店的账啦，人员调配啦，去进货的业务员以后会不会拿回扣啦……还有，以后肯定要设立街道管理和常住人口登记这些东西。要放在地上的哪里？以后要不要建城墙？
　　“可恶，我又不是学城市规划的。可是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路翊写到一半，有些烦躁地在空白的地方画着乱如毛线团的圈圈。
　　“……你竟然能考虑到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神灵都要会这么多东西吗？”鲁弗斯听着路易的嘀咕，不禁目瞪口呆。
　　“这才不是神灵的职责之一，”路翊想到了隔壁什么都不管的光明女神，不禁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神灵是负责做什么的……当然了，我也可以缩在地下城看着已经创造出来的那些智慧种族生灵自然发展，但是我这人就是坐不住凳子。明明有渠道可以让大家过得更吃得更好，让我每天坐在那静观其变，还不如给我一拳昏睡个一百年再醒来。”
　　他缩了缩脖子，把下半张脸埋在外套的高领下。
　　鲁弗斯点了点头：“是啊。如果换作是我——虽然不像你想法那么多——也一定会把我知道的全部试着实现的。
　　“就拿老弗里举例好了。他是个人类，按照斯佩平均寿命，最多也就只能活十几二十年了。如果不是你推广了红蜘蛛成衣店，他的晚年裁缝生活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快乐。说不定会因此长寿呢。”
　　路翊哈哈笑了：“他可真是个有活力的老头。我很佩服他的专业精神……”
　　聊着聊着夜色更深，每当两人停下交谈的时候，野外呼呼大作的风声就格外明显。两人谁都没提睡觉的事儿，就这么在帐篷里干坐着。
　　“你闭眼眯一会儿吧。我就不睡了，总要留个人守夜。”路翊劝说鲁弗斯躺一会儿。
　　“我也可以不睡。”鲁弗斯表示他可以陪路翊继续聊天到天亮。
　　“我当然知道你可以，但是肉体不困，精神会疲惫。你昨天为了照顾喝……多了的我，都没睡觉，”路翊艰难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快速继续道，“别忘了你不睡觉时通过契约消耗的是地下城的能量。神灵本人现在家境不富裕，你帮我省一点是一点。”
　　鲁弗斯被他的说法逗笑了，笑完了才点点头躺了下来，把外套罩在身上当被子准备打个盹。
　　“你不睡吗？这附近视野开阔，不是危险地带，应该不会有野兽出没。”
　　躺着的鲁弗斯眼睛睁开一条缝，快速瞄看了一眼在夜色中坐着的路翊。
　　布莱克的脸和以前一样，轮廓不圆不方，鼻梁不高不塌，眼睛偏小但有神，怎么看都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
　　可是为什么知道他就是路翊之后，这张脸看起来就变得有些不同了呢？
　　“没事，我们只有两个人，保险起见还是轮换值班吧。万一遇到危险死回去了，我可没能量再捏一具身体出来。”路翊摇摇头，把玻璃罩子里蜡烛吹熄，帐篷里变得黑漆漆的。不过这对有黑暗视野的路翊来说没太大区别。
　　他之所以不想躺下一起睡觉，主要就是因为想到了当时在地下城一起挤帐篷时失眠的尴尬。
　　路翊不确定自己如今是否还会有那种想要抱一下对方感受体温和热度的冲动，但他不想抱着实验的心态尝试。
　　他总觉得鲁弗斯在来到地下城后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一丝变化，不论是偶尔乱瞟的眼神，还是突然尬住的发言，都不太像是以前他对待布莱克的普通好友态度。
　　……但那很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的外貌被对方归入了“女性”的范畴。路翊有些无奈地想着。可本质上自己和女性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好不容易拥有了这样一位知根知底的交心对象，在工作方面也合得来，可以同进同出无所不谈，路翊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试探让鲁弗斯惊恐，破坏了现在的美好关系。
　　所以某些想法还是打住为好。
　　路翊舔了舔嘴唇，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
　　……
　　十一月十五日。
　　“感觉我要得雪盲症了。”
　　路翊在马车上隔着皮手套揉了揉眼睛，揉完后立刻把脑袋缩回了厚厚的围巾下。
　　他和鲁弗斯已经进入下雪地带两天了，自从进入起这一路上风雪就没停下来过。本来荒原上就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也没有道路，路翊只能硬着头皮根据记忆往大概的方向前进。
　　希望不要误入了其他部落的领地。否则又要来一遍一模一样的解释……
　　“雪盲？那是什么？”
　　“因为雪地反光强烈对眼角膜造成刺激影响l导致视线模糊，甚至严重可导致暂时性失明。”路翊认真地解释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吗？这么说起来冒险者中确实有在北方的雪原上待久了后眼睛疼痛的情况。大家都传闻说这是雪山女神对外来者的诅咒。所以这是误传？”鲁弗斯惊讶道。
　　“呃……可以这么说。”路翊迟疑地点了点头。这该不会是雪山女神自己放出来的消息吧？他这么科学的解释该不会无意中妨碍了对方的宣传吧？
　　已经进入雪原了，这里或许已经进入了雪山女神的管辖范畴。路翊此刻无比希望雪山女神没在远程观看，不然也许还没见面，自己在对方那的好感度就先掉到负数了。
　　“喂——！”
　　“远处的那辆马车，给我停下来！不然我要把长矛扔过去了！”
　　“不要再靠近了！”
　　鲁弗斯听到风雪那头未见人影先飘来的叫喊声，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他们在喊什么，但是能够感知到敌意，第一时间就拽住了缰绳停下马车，把手放在了剑柄上，满脸戒备。
　　路翊愣了一下，用手快速碰了一下鲁弗斯的腿，阻止了他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下马车的动作。
　　“是奥克族吗——”
　　路翊用手在脸两侧比喇叭状用奥克语喊道：“我是商人布莱克！前几个月来过奥克族做客，这次是按约定好的，来做生意的！”
　　他断断续续地喊完，感觉灌了一肚子冷气和横漂的小雪花。
　　很快，重重的脚步声穿过来风雪，几个黑乎乎的影子越来越近。
　　鲁弗斯在路翊的帮助下学了一点奥克语，但很难理解整句话的意思，只能猜个大概。
　　他还是保持着全身肌肉紧绷的警觉姿势，准备随时站在路翊身前保护他并迎敌。
　　“布莱克？你是布莱克吗！我是噶普哇！哈哈哈好久不见啊！”
　　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熟悉的面孔，路翊不禁一愣。
　　这不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吗！他上次来就寄宿在对方家里来着。
　　“布莱克？哦，是那个一头卷毛的人类！”
　　“那个吃肉要弄熟的家伙……”
　　“他说一个月后就来，但一直没出现。我还以为他在半路遭遇不测了呢！”
　　很快，陆陆续续地又有其他兽人走出。路翊之前成了部落里的稀有物种，大家都认识他。不过反过来他就认不全部落里的所有奥克们了。不怪他脸盲，实在是大家长得太像了。
　　“我听得懂奥克语！请别当着我的面说我遭遇不测了好吗？”路翊好笑道。这群傻大个儿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多了一个人类。他是你部落里的同族吗？”噶普指着路翊身旁的鲁弗斯大惊小怪地叫嚷了起来。
　　路翊注意到鲁弗斯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地将武器收了起来，姿态也变得放松自然。
　　鲁弗斯微微欠身打了个招呼，笑着用不太流畅的奥克语勉强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是，布莱克的，朋友。来，帮忙运输。”
　　他一弯腰，兜帽从脑袋上滑了下来，露出了一头红发，在皑皑白雪下仿佛在燃烧的篝火。
　　毫无见识的奥克族们顿时沸腾了：“哇哇哇，红色的头发！这是真的头发吗？”
　　“嘿，真是神奇，你的头发会发热吗？”
　　鲁弗斯愣住了。他在斯佩总是会被人盯着头发悄悄观察窃窃私语，他已经习惯无视那些目光，反而被这样直接地指着追问是头一次。
　　“这雪太大了！说话都要喊着说！我们能不能坐下在帐篷里慢慢聊啊？”路翊无奈地一把将鲁弗斯的兜帽盖了回去，示意噶普几人现在不是好奇这个的时候。
　　“哦哦！好啊！我带你们俩去部落吧，同族们的日常巡逻还没做完呢。”噶普指了指远方的某个方向说道。那大概是巡逻路线的一部分，但路翊横竖只看得到白茫茫的雪。
　　“好！那我们先去！”
　　路翊说完后打定主意不再张嘴了，再次缩回围巾后面。
　　鲁弗斯紧了紧帽子的调节绳抵御风雪。奥克族们又高又壮，站着的身高几乎和马车座位上的他们持平，走起路来异常地快。他连忙牵起缰绳跟上了带路的噶普的脚步。
　　【作家想说的话：】
　　明天不更了哈，被调休搞得脑袋疼


134 受到热情欢迎
　　路翊被“迎接”回了部落，惊讶于全部奥克族都还记得自己，而且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热情款待。
　　安顿好马车和马匹后，他和鲁弗斯迅速在部落长老的帐篷里落座。
　　“上次你留下的那个可以指明方向的东西，我们族里的人都很喜欢！可惜只有一个，现在放在我这里轮番使用呢。”长老一看到路翊就忍不住激动地说了起来。
　　“正巧我这次带来了更多！保证你们每家都有一个。作为交换，我想要戈尔贡的牛角等可以用来做装备和摆设的物件。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我会宣扬雪山女神的名号，告诉大家那种原材料来自哪里。”路翊立刻示意长老指南针自己买了很多。
　　因为路翊的奥克语说得太快，初学者鲁弗斯跟不上了，只能迷茫地在他和奥克长老之间来回张望，努力试图捕捉到简单的短语。
　　奥克长老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其实不光我们部落，上个月其他奥克部落的小伙子们和我交流的时候，说他们也对这个小玩意很感兴趣……”
　　路翊“哦”了一声。
　　上次来的时候他就得知奥克族部落零零散散地遍布了全雪原，任何外来者要走到北方的克里斯托山脉都要经过这一带，被奥克族拦截或通报。在这一点上，他们是无可争议的“边境守护者”。
　　只不过因为早已不是战争年代，他们这份守护着工作做得没什么意思，只是日复一日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巡逻狩猎，过着自给自足的封闭日子。
　　路翊觉得雪山上的居民肯定有类似指南针的物品。在山里迷路可是要命的事。但他们似乎并没有关心一下山下这群傻呼呼的奥克族的打算——也许在和平的年头里，他们早就把奥克族给忘掉了。
　　“没问题，我先把手头的给你，之后如果还有需求把数量汇总给我就好。又不是就来这一次，以后我还想经常走动呢。”路翊笑呵呵道。
　　冬天的雪原冷得不像话，水井里储存的淡水都冻住了，每次取水都要用锥子凿开表面。
　　部落长老的大帐篷正中央有一个地炉，路翊在以前的世界也在网上看到过几次。他们把地砖挖开一个圆或者方形的凹陷露出泥土来，在里面铺上柴火，平时用来取暖照明，有需要的时候可以从大帐篷内侧的横梁上悬挂下来一条绳索，末端系着一口大锅。
　　现在路翊和鲁弗斯品尝的正是这口锅里刚刚烧热的井水。
　　谢天谢地……路翊在心里感叹道：这个天气再喝冰水他真的会原地直接进入冬眠状态的。
　　注意到鲁弗斯努力地试图跟上自己说话的节奏，路翊有意放慢了语速，手舞足蹈地和部落长老解释起自己如约带来了可以烤着吃的暗芋，怎么吃都好吃的人面枭蛋，还有清热解毒，吃一些可以助于排便的曼德拉草。
　　作为交换，他想要新鲜的戈尔贡牛肉。如果有“耶提”的皮毛等产物他也很乐意接受，这种长着羊角猿面、体型近似北极熊的凶残魔物不太好吃，肉干而柴，但是白色的毛皮手感极佳，长老的帐篷里就挂着这样一张作为他荣誉的装饰品。
　　长老听到了有些为难：“新鲜的？那可不是养殖的雪原羊，不是随时都有的。好在戈尔贡在温暖的日子反而喜欢休眠，冬天来了，它们最近比你上次来要活跃。当然了，狩猎难度也会增加。”
　　路翊点点头：“我和鲁弗斯会和你们一起去。我是奥克族稀缺的魔法师，而这位是我在人类中见过最厉害的剑士，他不论长剑短剑都很擅长，力气指不定和你们奥克族的壮年们一样大哦！”
　　鲁弗斯眨了眨眼睛。单词学习和外语交流实战果然是两码事。他只听懂了自己的名字以及“人类”、“力气”等关键词，从路翊闪烁的目光和自信的表情中猜测对方在夸奖自己。
　　他立刻正面转向奥克族长老，认真地用不太熟练的语句开口道：“我算是，厉害。希望我能帮助。如果要，出力气，找我。布莱克，不行。”
　　路翊本来还抱着微笑一副看乐子的心态听鲁弗斯努力锻炼奥克语，听到最后一句脸色有点黑，立刻改用斯佩语纠正道：“等等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
　　鲁弗斯和奥克长老两张疑惑的脸齐齐看向路翊。
　　路翊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我知道你是好心。”
　　他转头对奥克长老解释了一下鲁弗斯的意思。对面豪爽地哈哈一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你们是客人，我们不会让你们干苦力的！上次布莱克来我们也没让他做过啊！虽然和奥克族比红发人类你看着也挺纤细，但……你看布莱克先生这胳膊和腿，像是能干重活的模样吗？魔法师都是伟大的存在，要好好爱护的。”
　　鲁弗斯听得云里雾里，大概懂了个三成，总之努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语言都不太通，倒是交流得还不错……”
　　路翊嘀咕了一句，终于能够喝下杯子里不再烫舌头的水。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奥克族连茶叶都没有，客人来了都只能喝热开水，早知道他就自带了。
　　路翊在路上已经和鲁弗斯解释过北方的这几种魔物以及它们的副产品。两人在路上制定好了交换物价表，这会儿交到了奥克长老手上。
　　奥克族确实好忽悠，但路翊希望的是长期做生意，甚至未来想要经过他们打开去往雪山的贸易路线通道，最终还是给出了相当公道的价格。
　　由于路翊想要的东西很多都没有现成的，他和鲁弗斯需要在奥克族停留一阵子，在这期间奥克族会去帮他抓新鲜的。
　　奥克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路翊倒很满意这个安排。正好他可以安利给这些傻大个们暗芋的料理方式，免得他们生啃后嫌弃地下城的东西难吃。借此机会说不定还能推销出去一些调味料套装。
　　出了长老的帐篷大门，路翊和鲁弗斯就被众奥克们拥簇起来。
　　他们已经自认为和布莱克混熟了，拉着他问这次带来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准备住在谁家里，还忍不住好奇鲁弗斯的红头发是怎么长的，斯佩是不是有许多像他一样的人类。
　　路翊感觉自己仿佛被笼罩在了暗绿色的大块肌肉阴影中，而且这群奥克因为环境原因不怎么洗澡，聚集在一起时气味难以描述，路翊只能眼前发黑地扯了扯鲁弗斯示意他们要赶紧脱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在鲁弗斯强行开辟出一条道路后，路翊一边摆出“抱歉暂时无法和你们聊天”的抱歉笑脸，一边快速挪动到了马车附近，在空旷的地方深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
　　“他们可真高。感觉许多都有两米了。真是奇妙的体验。”鲁弗斯忍不住感慨道。他在人族中算很高的了。斯佩的平均身高是一米七八，他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小队中最高的那个，在地下城也就只有部分身形修长的成年男性暗精灵比他高，如今他却成了除了路翊以外最矮的那个。
　　“确实很奇妙！虽然他们性格很好，但是不爱洗澡这一点我真受不了。感觉某些奥克的头发都包浆了……真希望在他们这也经营一个澡堂。”路翊说着仿佛又闻到了那股臭烘烘的味道，表情痛苦地扭曲在了一起。
　　“嘿——布莱克——！”噶普远远地挥舞手臂，冲着路翊和鲁弗斯的方向小跑而来，“听说你和朋友又要暂住一阵子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交换完东西就要走了呢！你们这次也要住在我家吗？”
　　“两个人住进去会不会太拥挤了？其实我们带了简易帐篷，可以在部落里找个空地扎营的。”路翊委婉道。
　　“没事没事，我父母和弟弟都很欢迎你们的！其实吧……”噶普挠了挠脸，难得出现了扭捏的表情，和他粗犷的脸孔不是很和谐，“其实……就在上个月，我结婚了！所以我从家族的帐篷里搬了出去，和我妻子扎了一个新帐篷，床也是新打的，原来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路翊先是本能反应地连说了几句“哇恭喜”，随后恍然道：“等一下，你才十五岁！你才十五岁就有老婆了？”
　　“但是在奥克族我成年了啊。在这里，一成年就和部落里适龄的同族结婚是很正常的事。难道布莱克你成年了却没有妻子吗？”噶普委屈地嘀咕了一句。
　　“……我那不流行包办婚姻。也没那么着急一成年就要结婚生孩子。”路翊解释道。
　　噶普耸了耸肩膀：“部落里的大家都认识，结婚组成家庭是很轻松快乐的事。而且你也知道的嘛，我们活到五六十岁就算长寿的。如果不早点生下孩子，因为什么意外死在狩猎途中，慢慢地部落就会衰弱下去了。”
　　路翊呆了一会儿，好半天才迟缓地点点头。
　　每个种族因为生存环境和自然寿命的不同有不一样的生活理念，他作为外来人应该选择理解而非质疑。
　　“结婚？什么结婚？”鲁弗斯突然瞪大了眼睛，来回在噶普和路翊之间看，半懂不懂让他比完全听不明白更加焦急。
　　路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急促，只好当场用斯佩语和鲁弗斯简单解释了一遍噶普的情况。
　　鲁弗斯停顿了一下，这才低声说道：“哦，原来如此。我、我以为……奥克族要给你介绍结婚对象。部落里的男女老少似乎都很喜欢你。”
　　“饶了我吧。真的发生这种情况我一定掉头拔腿就跑，好吗？”
　　路翊的表情再次因为鲁弗斯奇怪的想象方向微微扭曲了起来。
　　【作家想说的话：】
　　调休和备战cp29的准备工作榨干了我，只更得出这些了
　　感觉这章路翊一直在皱眉＋痛苦面具


135 热腾腾的暗芋雪原野猪汤
　　“什么什么？”噶普焦急地在旁边询问。布莱克用人类的语言和鲁弗斯说话的时候就轮到他听不懂了。
　　路翊感到些许心累，但还是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噶普面露难色，纠结了很久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布莱克，你或许在人类里算普通体型，但在奥克族里太瘦弱了。我们这的姑娘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啦。”
　　“……谢谢提醒。”路翊抽了抽嘴角，决定尽快结束这个离谱的话题。
　　最终路翊和鲁弗斯还是决定接受好意，暂住到噶普的父母家去。噶普的床空了出来，虽然只是一张单人床，但给人类身材的两人挤一挤还是没有问题的。
　　鲁弗斯花了点时间将睡袋和充了人面枭幼崽绒毛的枕头，安置在空荡荡的木板床上。在这期间，路翊将调味套装搬了出来，顺便拿了几个暗芋和蛋，缩着脖子顶着风来到了部落聚餐用的空地上。
　　那里没有放着魔物的尸体，这说明今天部落没有新进项，只能吃冷冻的肉或者鱼了。
　　怪不得没奥克围在这里。要是有新的魔物被带回来，这会儿肯定很热闹。
　　与上次来的时候不同，这里的四周竖立起了板子防风。路翊捧着食物来到了烧着大锅的柴火附近，蹲下去缩成一团，抽出匕首开始削暗芋皮。
　　如果有冷冻肉，他们可以做一碗热乎乎的土豆肉汤，等肉味儿炖出来后用锅底涮些曼德拉草。如果只有鱼就不太合适了，那样的话最好找点签子把土豆片串起来烤着吃。
　　“布莱克？这些是什么？”
　　“布莱克，你这次自己带了吃的吗？这玩意不是肉吧！好吃吗？”
　　路翊切土豆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奥克好奇地围了上来，对着他带来的几样食物指指点点。
　　“吃了就知道了！”路翊哈哈笑了一声。他也不敢保证。说不定奥克族的口味和人类截然相反，就是不爱吃新鲜的食物呢？路翊不想等下被打脸。
　　鲁弗斯安置好床铺后和帮忙的噶普一家人用不熟练的奥克语交流了一会儿，虽然语言很生疏但他加入了不少肢体动作，外加上他诚挚的态度，几人竟然沟通得异常畅快。
　　“布莱克去哪了？还有要和我们部落长老谈的事情吗？”噶普的弟弟今年十二岁，但长相和身高已经和成年奥克差不多了。他比鲁弗斯高一点，只是脸上还挂着孩子气的表情。
　　“他说，准备晚餐。带了地下城食物，分享，”鲁弗斯断断续续地问道，“吃饭的地方，在哪里？”
　　“哦！在外面！我带你去。真好奇布莱克带了什么食物来。”
　　路翊刚刚把土豆切好，经过部落长老的同意将自己马车上的大桶锅拿了出来烧上了水。
　　因为奥克族很担心把肉丢进锅里去会浪费宝贵的储存，看在布莱克的面子上才给了他一人份的短短一条。现在他们正眉头紧皱，看着布莱克进行名为“焯水”的步骤。
　　“这就是肉汤吗？闻起来没什么味道。”
　　“这些块状食物不用放在一起吗？”
　　路翊叹了口气，他刚刚已经解释了一遍为什么要在水还冷的时候就把肉丢进去——这样一来就不会因为外表迅速熟透而锁住血水导致腥臭，肉质会更嫩——现在他再次耐心地解释着焯水和煮汤的区别，告诉奥克族们如果要节约淡水可以不把整锅倒掉，但血沫必须撇走，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路……布莱克。”
　　路翊一回头，看到鲁弗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要帮忙吗？你脱了手套，不冷吗？”鲁弗斯走了两步，和路翊一起蹲了下来。
　　“右手戴着不方便削暗芋啊。放心，在火堆旁边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而且这里虽然露天但是没风，不然我也不会把围巾摘了，”路翊拍了拍大腿，随即忍不住呲牙咧嘴，“啊——但是腿麻了。”
　　鲁弗斯笑了笑：“那你坐在旁边休息一下吧，接下来我来看着锅子。只要让水不要干掉就可以了对吧？”
　　说着他接手拿过了长柄大汤勺，在路翊的指导下往汤里丢入曼德拉草硬邦邦的的根部，一些酱油、料理酒、盐巴，以及少许的一点糖。
　　虽然比不上姜和八角这样的香料，但曼德拉草也有一种独特的气味可以适当去腥。
　　“这个是什么？为什么不放……”
　　奥克小孩好奇地拿起了路翊没有放进汤里的瓶子闻了闻。
　　“等……”鲁弗斯阻止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虽然动作来得及，但因为他还需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思考奥克语怎么说，所以慢了一拍。
　　“……啊、啊啊，阿嚏！”
　　路翊抱着胳膊在一旁解释道：“那是胡椒粉，有点辛辣。因为加热太久会使辣味和香味挥发的，所以要出国前再加才行。”
　　“直接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加到食物里会好吃吗？”打了一个大喷嚏后眼泪都涌出来的奥克小孩委屈巴巴地抱怨着。
　　“放心。就是因为它不是直接吃的东西，才要用在恰好的地方。”
　　奥克族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聚集在周围，不抱期待地开始啃食库存里的冻肉干和腌咸鱼。鲁弗斯虽然对他们仿佛原始人的饮食习惯从路翊那早有耳闻，但看到这原始的一幕还是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冒险者之间也有很多吃饭凑合的，但起码不会生啃冻肉。先不说口味好不好，单单是可能引起胃和肠子绞痛就足够让人害怕了。
　　锅子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泡，奥克族们发现那锅只是用沸腾的水泡着的肉逐渐随着热气升腾起了奇妙的香味。
　　“把暗芋也放进去吧，炖得烂一些，到时候汤汁都会变的浓稠，暗芋也会充满肉味，一举两得。”路翊对鲁弗斯说道。
　　“扑通”、“扑通”，暗芋块接连被倒进了锅里。鲁弗斯用大勺搅和了一下锅子，旁边离得最近的奥克终于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液。
　　“要不，再加一点肉进去吧？”噶普忍不住和路翊提议了一句。
　　“那就要再起一锅了。你刚才怎么不早点说呢？”路翊抱着胳膊皱了皱眉毛，露出了很为难的表情。
　　“没事！嘿嘿，空锅子还有呢！我们再来一锅，这份不和你们抢。”
　　噶普话音刚落，几个奥克就跟着他举起了手，表示他们愿意尝试一下布莱克的方式，可以在一锅里解决。
　　路翊纠结地哼哼了两声。
　　“拜托了！”噶普大声地央求道。
　　鲁弗斯刚想转头对路翊说这似乎不是什么难事，不如就答应他们，就看到路翊的嘴角勾起了一点点，藏不住计划得逞的满足笑容。
　　“……”
　　鲁弗斯无声地笑了一下，估计路翊再装一会儿就会主动去帮他们煮第二锅了，于是没有开口，专心地隔一会儿搅动一下面前的锅子避免糊底。
　　大约二十分钟后，路翊从已经架起开始烹饪的另一个火堆那边走了过来张望了一眼，对鲁弗斯说可以下曼德拉草叶和胡椒粉出锅了。
　　来自雪原长毛野猪的冻肉肥瘦相间，现在已经在小火焖煮下变得柔软，可惜没有高压锅，路翊也没有一下午的时间去炖煮，所以离入口即化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沙糯的大块暗芋用勺子一挖就碎成了小块，鲁弗斯将原本看起来体积不小的曼德拉草叶子放入红棕色的肉汤中，没几秒它们就软塌下去，吸足了汤汁缩成小团。最后将胡椒粉撒上去搅拌一圈，一锅热腾腾的暗芋炖野猪肉就算是完成了。
　　“好了。”鲁弗斯对路翊说道。
　　他虽然也会做些简单的食物，但没有路翊这么讲究。这锅食物有一半算是他做的，鲁弗斯自己也忍不住想要早点开动。
　　“等等，还有最后一步。”路翊说着，从旁边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两只人面枭蛋。他轻快地左右手一边一只，用锅沿敲了一下，将两枚蛋直接打入了还在沸腾着的锅子里。
　　默数了一分钟，蛋呈现出半熟的状态，些许在沉入锅底的过程中凝固的蛋白挂在了蔬菜和肉上，变成了蛋花。
　　鲁弗斯在很多早午餐的店铺见到过水波蛋，通常会搭配吐司和芝士火腿等物，这样直接打进汤里还是头一次尝试。
　　“这次是真的好了。”
　　路翊这次出门自带了木碗。他给自己和鲁弗斯各盛了一小碗。不过由于路翊很容易被出锅的食物烫到，他只能把碗暂时放到雪地上先进行物理降温。
　　他一转头，鲁弗斯已经吹了几口后就把肉和土豆一起送进了嘴里，眼睛一瞬间瞪大，像是在无声地表达：好吃！
　　路翊虽然想问一句“你的口腔和舌头难道没有温度感知的吗”，但看到鲁弗斯吃得这么开心，还是把扫兴的发言吞回去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肉，比枭肉更香醇，比牛肉口感柔软，但也不是猪肉的味道……”鲁弗斯大口咀嚼着，虽然肉的软烂程度给小孩和老人吃肯定行不通，但至少对他来说完全没问题。
　　微微发甜的暗芋吸足了咸香的汤汁，还有一种曼德拉草的清香味，用舌头轻轻一抿就化成湿漉漉的粉状。可能喜欢吃脆脆的烤暗芋片的家伙来说不符合口味，但即便他们来尝试也肯定会承认，至少在这个锅里，煮烂的暗芋就是灵魂所在。
　　“好吃？这锅东西颜色看起来很不妙啊。黑乎乎的，一点也不像新鲜的肉的样子了啊。”
　　噶普他们围在锅子旁边，对从未见过的东西充满疑惑……但嗅觉不会骗人，钻入鼻腔的香气确实极具吸引力。
　　路翊本来就只是为了展示一下调味料和自己带来的蔬菜的美好之处，没准备真的一个人吃掉一锅。很快，噶普这些等着第二锅的奥克们就都得到了一小份“试用装”。
　　“这是冰原野猪的肉？真的吗？没有在中途掉换过？”
　　“和以前吃的熟肉一点也不一样！”
　　“这个在嘴里沙沙的玩意是叫暗芋吗？刚才还硬的和石头一样的啊！”
　　很快就有更多的奥克因为同族的反应涌了过来。他们中的一些巡逻队长代表刚刚去部落长老那领取了独属于他们的指南针，一出来就闻到了从未闻到过的美妙味道。
　　路翊对着一哄而上的奥克族们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拥挤：“冷静！你们冷静点，不要突然一起用那么洪亮的声音说话，我都听不清楚你们在说什么了！”
　　鲁弗斯默默地将路翊的那份碗挪动到了安全的地方后，几口把自己的那份囫囵吞了个干净，连忙挡在了路翊和奥克壮汉之间。
　　“还有，第二份。”鲁弗斯指了指不远处也逐渐沸腾起来的锅子。
　　那是一口比他们带来的锅宽阔得多的大坩锅。奥克族们一听这才想起来第二锅已经在做了，这才纷纷转移阵地。
　　路翊松了口气，用大勺敲了敲锅子内壁，发出“铛铛”的声音：“好了好了，大家在那口锅旁边排个队吧！”
　　说完，他转头对鲁弗斯挤了挤眼睛低声提醒道：“一碗你吃不饱吧？”
　　“我其实不吃也没关系……”鲁弗斯确实觉得自己仿佛只吃了个开胃小菜，被戳穿后尴尬地挠了挠头。
　　“快吃吧。剩下的半锅本来就是要给你的。”路翊的语气不容置疑。
　　“……好吧。”
　　鲁弗斯的肚子“咕噜”了一声，犹豫了几秒后还是选择不好意思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作家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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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一起睡觉（这次是一张床）
　　奥克们很快就排出了长长的一条队伍。他们的部落相当封闭，几代都没接受过新事物，但好歹他们有个优点，那就是脑筋不算固执，路翊推荐了几句后就愿意来试试。
　　在头几个奥克尝过后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大吼大叫起来后，路翊就知道自己本日的工作暂且告一段落了。他不动声色地挪回了鲁弗斯旁边。后者将路翊之前没吃掉的那份端回给他，正好它变凉了一些，可以入口了。
　　在冷冰冰的奥克族领地内享用了得来不易的一锅热腾腾的炖菜，路翊的身体暖和了起来。
　　“看来调味料套装有出路了。”路翊笑着感慨了一句。
　　“你一份套装换的东西其实不多，算是特级优惠价了。”鲁弗斯确认过单子上的交换价格，一份有胡椒有酱油有料理酒和其他许多零碎调料的箱子只需要一份肉或者一只牛角就可以换到，要知道那些都是雪原上绝对搞不到的产物。对比之下，肉和牛角都是奥克族内常见的战力品。
　　鲁弗斯捧着碗快速地把第二碗炖肉和土豆也吞吃入腹，酱油和肉汤的香气混合着残留在口腔中，他看了一眼奥克族的大个子们争相抢着分享的另外锅已经只剩一个可怜巴巴的锅底，主动放弃了继续吃的念头，过去用不流利的奥克单词呼喊他们过来。
　　“哦，我看到长老了。他也凑过来尝试了，看他表情应该是喜欢的……那么我先去推销调味料，等下这些就让奥克族的家伙们收拾吧——我都花时间做了饭，没道理还要干活。你等下可以和噶普的家人说一声，先回住处休息。”路翊摆摆手，“嗖”地从奥克聚集的广场上离开了。
　　路翊这次还想往北方走一走，尽可能多地兜售物品，顺便宣扬一下地下城的消息。所以他迫切地希望能够在第一站多卸一些货，减轻两匹马的负担。
　　最终他成功推销出了所有的人面枭蛋和调料大礼包。要知道之前奥克族们可是只对所谓能够“帮助排便”的蔬菜有点兴趣，还仅仅只是因为其功效，现在的购买欲和刚刚的那两锅热汤肯定脱不开关系。
　　忙活完——主要是双手缩在袖子里跟着奥克族指挥他们把商品搬到储物仓库里去——路翊终于能够拿着自备的杯子和牙刷去做简单的洗漱了。
　　他看了一眼鲁弗斯的杯子也还在车里，看到干燥的毛刷就知道对方没动过，于是将其一并带上了。
　　部落里的大水缸已经冻起来了，所有人都要在自家帐篷内的大锅里存水，路翊只能先拐了个弯去噶普家里舀水。
　　他脖子上挂着自己的毛巾，双手拿着两个杯子，一进入帐篷就看到了捏着下巴，皱着眉毛盯着单人床发呆的鲁弗斯。
　　“鲁弗斯，在做什么？”路翊疑惑地发问道，顺便伸出胳膊将杯子递了过去。
　　“啊、哦，谢谢……没什么，你拿牙膏粉了吗？”
　　鲁弗斯接过杯子，又看了一眼那张看起来不太宽敞的单人床。
　　虽然它确实勉强能容纳两个人，但是鲁弗斯刚刚想象了一下两个人不可避免贴在一起的状况，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他试图用自己生疏的奥克语和噶普的家人反应这件事。
　　可以的话，我睡在地上打地铺就可以。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鲁弗斯的语言组织得很艰难导致沟通出现了一点偏差，噶普高大的母亲似乎是以为鲁弗斯觉得床铺不够暖和，于是贴心地又为他拿来了一张皮毛做的毯子，面带慈祥微笑地放在了被子上方。
　　鲁弗斯最终觉得麻烦人家不太好，放弃了和她继续掰扯下去，接受了现实。
　　他没有告诉路翊这件事，担心自己说了后对方反而会主动去睡马车或者打地铺，这会让他反而内疚的。
　　两人端着杯子在房间的烤火旁边慢悠悠地刷了牙，直到最后一刻才不情愿地钻出了帐篷走到土地上，咕噜咕噜地漱口后吐掉了嘴里的泡沫。
　　路翊叹了口气：“没有盥洗室的日子真是艰难。所以我说在奥克族还是要少吃点，免得总要在寒天雪地里脱裤子上厕所，感觉……哪里都会被冻起来。”
　　路翊停顿了一下，瞄了一眼鲁弗斯，见其没有意识到自己本来想要脱口而出的那个不太文雅的词汇，松了口气。
　　之后两人轮流共用一盆放温的水洗脸，路翊用毛巾沾湿了擦了擦脸，鲁弗斯则是随意地用手抹了两把就算洗完。
　　这个条件洗澡就不指望了，换睡衣也不太现实——虽然帐篷很厚实，但毕竟这不是房子，被木桩和绳子固定在地上的帐篷门帘缝隙中还是会溜进来冰凉的空气，只要靠近门的方向就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上汗毛倒立。
　　两人只脱了厚重的斗篷外套、棉外裤以及皮靴袜子，保持着像是斯佩南方人秋天时那样的穿着，在和噶普的父母弟弟道过晚安后就迅速地钻进了被子里。
　　奥克族睡的也都很早。他们的夜晚没什么娱乐生活，冬天不适合外出散步，大部分奥克们也压根不知道名为“书”的消遣读物，夜晚除了巡逻的家伙其他人都会早早上床，第二天一早起来锻炼、打水、按照部落长老的安排外出打猎。
　　就在说过晚安后不久，噶普一家那边就传出了整齐且此起彼伏的鼾声。
　　“……睡得好快。”鲁弗斯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小声地说了一句。
　　虽然睡袋有两个，被子也有两张，但由于床只是单人床，两边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交叠的状况。鲁弗斯努力弓起自己的身子往床的边缘挪动着蹭了一点距离。
　　熄灭了柴火避免发生火灾的帐篷里边的昏暗无比，虽能隐约看到一点部落正中央的大火堆映照在帐篷布上的微弱光影，但鲁弗斯怎么也看不清楚路翊离自己有多近，只能从隔着两层被子的热度和呼吸声大概猜测距离。
　　路翊侧卧在充了人面枭幼崽绒毛的柔软枕头上，眨了眨眼睛，仿佛白天时一样看着鲁弗斯的种种表现和小动作，心里有些不解。
　　为什么鲁弗斯这么局促还一直往后挪啊……明明他应该经常和冒险者挤在一起睡觉的吧？
　　难道是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路翊在心里一瞬间想了八百种可能。确认鲁弗斯应该看不清自己这边后悄悄地抬起手腕嗅了嗅，除了嘴巴周围淡淡的薄荷味牙膏粉残留香气外，他闻不到任何奇怪的气味。
　　属于布莱克的卷毛被他压在左半边脸下，在枕头上发出了躁动不安的轻微摩擦声。
　　“没、没挤到你吧？”鲁弗斯听到路翊的挪动声压低了声音不确定地问道，那气音听起来和平时正常说话的他都有点不像了。
　　路翊瞥了一眼两人间宛如海沟的距离，纳闷道：“没有没有。”
　　他说完后四周陷入了沉寂，只有远处的鼾声。只见鲁弗斯没有闭眼的打算，还在那睁着眼睛不知道思考些什么，路翊想着该说点什么，又开口道：“哈哈，幸好用布莱克的身体来的。不然说不定睡到一半不老实，头发会被你压到痛醒。”
　　鲁弗斯顿了顿，似乎是在想象那个场景，紧接着脸色就不受控制地变红了。鼻尖和鼻翼两侧都变得红红的，就像在大雪地里走了一圈似的。
　　他脱了软甲，衬衫领子从保暖的毛衫领口露出来，同时露出来的还有解开了的第一颗纽扣而敞开的前襟。
　　路翊良好的夜间视力让他看到鲁弗斯锁骨窝那一块的皮肤也变得微微发红了，向下延伸的则是因为侧躺的姿势不可避免地挤压出来的胸肌沟壑……虽然只有一点点，虽然鲁弗斯不知道他有夜视能力，但路翊还是异常自觉地迅速移开了目光。
　　“……”
　　路翊半张了张嘴，反思起刚才自己的哪句话、哪部分会造成这样的效果。
　　他只是开个玩笑……这甚至都不是什么黄色笑话。
　　鲁弗斯对自己原本身体那种脱离性别的“微妙感”已经强烈到会影响其他身份了？
　　路翊想着“不至于吧”，暗道自己想太多了。这具布莱克的外貌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路人男，从头发丝到脸到身材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鲁弗斯没道理会对如此普通的同性有什么避嫌的想法……
　　路翊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
　　这种“自己输给了自己”的不甘心的感觉算是怎么回事儿？
　　“你不用担心占了我的睡眠空间，我和你相比身型比较薄，侧着睡压根不占什么地方的。”路翊安抚了一句后努力目不斜视，靠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完蛋，挥之不去啊。路翊分明闭上了眼睛，却觉得总有一些印象深刻的画面以及线条在脑海里反复漂浮着。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只史莱姆”、“两只史莱姆”，尝试尽快入睡。
　　过了几分钟，鲁弗斯终于稍微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到的是已经闭上眼，好像已经安稳入眠了的路翊被夜色笼罩的睡脸。
　　鲁弗斯没想到他是冲着自己的方向睡的，这么一来两人就是面对面的姿势了。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被其他的事物所吸引。
　　路翊不论哪个身体都很清瘦。鲁弗斯猜测那是因为“布莱克”是以路翊的本体为原型创造出来的，虽然手腕脚踝都不及原本纤细分明，但总的来说也是个瘦子人类。斐则因为是少年期的暗精灵，也继承了他们整体纤细修长的种族特性。
　　真是神奇，虽然路翊的个子在斯佩也算高的，但他睡觉的时候鲁弗斯就是会觉得对方看起来小小的。安静的睡脸就像妹妹的绘本里描写的故事角色那样——恬静又高贵。
　　或许是因为路翊睡觉时候的习惯姿势有些佝偻着的缘故。鲁弗斯发现他喜欢一只手搭放在脸前的枕头上，手指微微蜷缩着，像是虚握着什么东西一样。另一只手则会自然地从上方垂放在床上，轻攥成拳，有时候会攥着自己的衣服布料……脸则会不自觉地往枕头里埋。
　　从鲁弗斯的视角看来他的半个脸包括鼻子都埋在枕头里，这让他有些担心路翊会不会呼吸不畅。但是想了想，还没听说哪位神灵是自己睡觉把自己憋死的，鲁弗斯不想对别人的睡姿指指点点，于是只是静静地观察了几秒就随他去了。
　　路翊闭着眼睛却能感受到一股仿佛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应该只是在发呆吧……布莱克这普通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要是现在在地下城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不睁眼地看到现场的情况了……路翊十分想睁开一条缝瞄一眼，但估摸着鲁弗斯应该已经习惯黑暗了，睁开眼睛两人对视只会更尴尬，路翊选择装作不知道，像是陷入浅眠一般调整了呼吸。
　　【作家想说的话：】
　　和自己的皮套雄竞的路翊be　like“我入睡时很安静但我睡熟了会乱动”
　　无奖竞猜，请问明天醒来路翊的脸前是什么：（　）


137 清晨反应
　　路翊下意识往衣服里又缩了缩脑袋，希望自己能够以此获得更高的体温，免得不知不觉中就被隔壁的体温吸引过去。
　　他的脑子里飘过了许多杂七杂八的想法。比如接下来的行进路线，地下城第五层会有些什么景观和生物，又比如以前在地球上的生活，今晚吃的暗芋炖肉的口味……
　　他的思绪犹如来回跳跃的电光，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进入到了下一个想法中。
　　在只有呼吸声的寂静黑暗中，路翊在“假装睡觉”的状态下逐渐真正感受到了睡意。
　　……
　　翌日清晨。
　　鲁弗斯皱了皱眉毛。
　　他不记得昨天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但他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没有睡太久。虽然失去了睡眠的需求，但长期的冒险生活让他对自己大约睡了多久总是心里有数。
　　厚实的大帐篷不光能防风，还有别的功能。现在外面天已经亮了，但厚厚的帐篷布遮挡了大部分日光，只透出像是将台灯埋进被窝里渗透出来的那一点光亮。
　　鲁弗斯感到身前热乎乎的一团。昨晚睡前还觉得空气有点寒冷的，也不知为什么越睡就越闷热了。借着昏暗的光线，鲁弗斯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然后陷入了呆滞。
　　“……”
　　睡前他很清晰地记得自己和路翊占据了单人床的两个边沿，但睡着睡着，路翊那头“布莱克卷”已经变得凌乱不堪，而且出现在了紧贴自己胸口的地方。
　　鲁弗斯张了张嘴，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对方叫醒或者推开。他想过自己后退一些，但发现他压根就没有挪动过位置，是路翊睡着睡着就跨过了中间那条沟壑，肆意侵占了“公共空间”。
　　鲁弗斯想起路翊房间里那张较为宽阔的床和他喝醉后翻滚的睡姿，想道：也没办法。路翊以前一定没和别人挤过这么小的床……
　　路翊只有发顶露在外面，其余的身体部分包括大半张脸都在被子下了，鲁弗斯担心他会缺氧，将毯子稍微掀起来了一个角。
　　毯子下路翊睡得很香，脸隔着衣服贴在鲁弗斯的胸口，一边的脸颊肉都蹭得挤在了一起。鲁弗斯感受到热腾腾的平稳呼吸喷在自己胸口，皮肤痒痒的，脖子和脸也跟着一起升温了，心道怪不得自己越睡越热。
　　因为毯子的离开，眼皮笼罩在微弱光线下的路翊感到了一丝凉意，蹙眉含糊地支吾了一声。
　　鲁弗斯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随后又克制地抿住了。
　　有点可爱……
　　但和妹妹的可爱、抑或是小动物的可爱却是两种可爱。鲁弗斯很难描述这种微妙的心悸感。
　　他不忍心将这样的路翊叫起来，抬着毯子一角的手放下也不是抬起来又僵着，好半天才慢悠悠地将其轻轻地拉下搭放在路翊的肩头。
　　“唔……”
　　路翊睁开了眼睛，在模糊一片的视线中努力地聚焦。
　　眼前这厚重但又富有柔韧质感的物体是什么？床上有这种抱枕来着吗？
　　路翊睡迷糊了，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处奥克族部落，以为此时他还躺在自己的床上。
　　“……吵醒你了……”鲁弗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了这句话。
　　路翊愣了一瞬。
　　随即他迅速地清醒了，仿佛被浇了一盆水在脸上，一个激灵。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姿势，脸颊旁边贴着的温热又柔韧的“物体”又是什么。
　　他“嗖”地一下坐了起来。用手捂着自己刚刚和鲁弗斯胸膛紧密接触的脸颊，那里现在有一个被压久了出现的红红圆印，还有一层薄薄的汗，很难说是哪边流下来的。
　　“呃，我，这个……你怎么不……”路翊尴尬地捂着一侧的脸用手背蹭掉了那层湿漉漉的汗液，并祈祷那里面没有混杂着口水之类的东西。
　　“你睡得那么熟，我怕一碰你就醒了。”鲁弗斯也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身后。
　　那里只差一公分就是床沿。他的意思是他已经尽量避让，但无路可退了。
　　路翊感觉脸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灼得他脸发烫。
　　昨晚入睡前，他保证自己真的想的是“不能睡姿失态滚到别人身上去”。
　　谁知道睡熟了后不光滚上去了，还贴面感受了一下那弹性极佳的胸膛肌肉……
　　嗯，肌肉在放松状态下不是硬的。
　　路翊在心里不受控制地念叨了一句，旋即想给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的自己来一巴掌清醒一下。
　　一回忆就有点不可控制地起反应了……没办法。太久没和人贴在一起过了，更何况是从身材到脸到性格各方面都如此优秀的鲁弗斯。
　　路翊在脑海里反复琢磨着：刚才自己躺着的时候身体没贴在鲁弗斯身上吧？
　　没有……戳到不该戳的位置吧？
　　路翊扯过毯子欲盖弥彰地叠成一团盖住了下半身，清了清嗓子：“下次你可以叫醒我的……你、你先起吧。”
　　希望鲁弗斯看不懂这个动作的含义。又或者希望他看懂了但体贴地顺着自己的意思主动离开。
　　“你脸很烫。该不会生病了吧？”鲁弗斯摸了摸胸口。
　　那里除了薄薄的汗液和热度，还有胸膛下方不知道为何猛烈砰砰跳动的心脏。
　　“我是神灵……怎么会生病？只是压得久了而已。”路翊干笑了两声，督促起鲁弗斯赶紧去打水洗漱。
　　鲁弗斯不知道路翊为什么催着自己出去，他理解为对想要再赖床一会儿，于是“哦”了一声后迅速窸窸窣窣地从被子里出去了。
　　路翊瞥了一眼鲁弗斯的方向，看到他被睡乱的衣服领口大开，留下了自己脸蛋子的红印，还有贴身白色薄裤那明显没有勃起也将布料顶起来的一大团，迅速移开了目光。
　　啊……路翊哀叹道，这下更起不来了。
　　鲁弗斯穿起了外套外裤以及软甲等基础物件，留着其他皮手套护膝等物品没戴，这时正好噶普的父母和弟弟起来了，后者打着哈欠，一看就是被拉起来的。他们过来打了招呼说准备去吃早饭，询问两人要不要一起过去。
　　此时此刻压根无法站起来的路翊立刻摆出了一副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表情。
　　鲁弗斯点点头，用生涩的奥克语比划着：“我去，洗漱，稍后就去。布莱克他要，再睡一会儿。
　　“在，哪里吃？”
　　噶普的母亲看着昏昏欲睡的路翊，慈祥地笑道：“原来布莱克也喜欢赖床吗？这么说起来上次你似乎也起得比我们普遍晚点儿。真可爱，就像我们家噶普小时候……不过那孩子结婚后就有担当多了，现在一早就会去砍柴、巡逻。”
　　噶普的父亲见鲁弗斯一脸迷茫的表情，拍了拍他结实的臂膀，用更像和孩子说话的语气慢慢解释道：“在我们这，每家每个帐篷都必须要出一个劳动力才可以。因为雌性奥克要担任生育的苦痛，所以雄性在劳动方面必须多出些力才行啊！”
　　噶普的母亲哈哈笑了起来：“鲁弗斯，你看起来就很能干！身材很结实。我还以为人类都是布莱克这样的熏肉干呢——他如果不是高贵的魔法师，一定会把自己饿死。”
　　路翊一边疯狂在内心背菜谱分散注意力，试图让某些清晨的男性反应消退下去，一边忍不住尴尬这几个家伙为什么就在自己的床不远处聊起来了。
　　“嘿，我听得懂奥克语的好吗？请不要当着我的面称呼我为肉干。”路翊用开玩笑的语气愠怒地抗议了一声。
　　他当然没有很在意。这是噶普母亲亲切的表现，说明她已经不再将布莱克当做一个可疑的外来者，而是作为族里的男孩、小辈们来看待。
　　只是这个打趣的时机不太好。
　　路翊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虽然一开始是装的，但是打了一个后路翊忍不住真的打了第二个，干脆躺了回去，整个人都回到了毛毯的怀抱。
　　他可不准备在别人家的帐篷、别人家的床上干些什么。
　　他只是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把某些挥之不去的触感和画面从脑海里赶出去……
　　……
　　一直到太阳挪到了半空中，估摸已经快十点左右，路翊才终于穿戴整齐，挪动到广场上。
　　“又睡了回笼觉？”鲁弗斯抬头看到路翊走近了，开口问道。
　　但他怎么看都觉得路翊有些疲惫，看起来不像睡了一觉，反而像是熬夜加了班。
　　鲁弗斯已经吃完了早饭，正在广场上游荡看奥克族们锻炼的日常生活。看到路翊有点疲倦的目光，鲁弗斯主动提出要帮他烤一串暗芋。
　　他刚刚看到奥克们一大早上的食物就是冷冻生湖鱼和像裙带菜一样的水草，受到了一定的冲击，自告奋勇地担任起路翊昨晚的职务，掏出盐胡椒做了几串烤暗芋块，又用冷冻的动物脂肪热了小锅摊了几个人面枭蛋——他会做的东西都很基础，可以在任何村镇巷口的早餐小店里找到。但鲁弗斯自认为这起码比冻鱼和水草强。
　　奥克族们经过昨天的经历，不再抗拒人类的食物，纷纷凑过来享用，直到部落长老赶来以“这么吃下去，我们还没给人家布莱克需要的交换物品，换来的食物就先吃光了”为由，驱散了这群高大的讨食者。
　　“其实没关系的。我们很快就可以再来一趟。暗芋和蛋都是最常见的食材。”鲁弗斯看向那群一个个比自己还高还壮，但像是可怜的大狗一样的绿皮奥克们，忍不住泛起一阵阵怜悯之心。
　　不过在奥克的部落中，长老的发言就是绝对的。大家虽然眼巴巴地看着，向已经吃到了新奇早餐的同伴们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岗位上各干各的去了。
　　“其实是这样的，鲁弗斯。昨天晚上巡逻队转达了布莱克想去别的部落交流的意向，并带去了一些蛋和蔬菜，”奥克长老慢悠悠地一字一句解释道，“今早我们就得到了消息，其他部落也对这些食物，但尤其是灯和指南针这些小物件感兴趣……如果你们真的会去南方宣扬雪山女神的威名，我想大家都很愿意和你们合作。”
　　鲁弗斯努力听了一会儿——在路翊没起床、这里只剩自己的情况下，一种出使外国的使命感油然而生，鲁弗斯点点头，认真地回应道：“当然愿意。但我们从没去过，雪山，还需要你们引导、指路。我们不想，被当成，外面的敌人。”
　　“没问题。等布莱克起来了，你们可以和下一班巡逻小队一起出发。他们会护送送你们去更北方的’象’部落。等你们的拜访结束记得路过我们这提上货物，到时候你们需要的交换物应该也都凑齐了。”奥克族长老摸着下巴解释道。
　　“……大概就是这样。”
　　鲁弗斯简单复述了一下，末了有些紧张补充了一句：“但我不确定我听的奥克语完全正确了。你可以再去确认一下。”
　　说罢他把已经变得焦香冒着热气的烤暗芋从火上移开，递给了路翊。
　　路翊接过后小口地吹着气，吹气间隙摇摇头：“我很信任你的沟通能力。我打包票，你是我见过学习语言最快的人！要知道你在出发前不久还在学习入门词汇，这次竟然已经能够简单沟通了。我以为至少要跑个两三趟……啊！还是好烫。”
　　路翊用舌尖碰了一下，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鲁弗斯愣愣地盯着他，看着他的舌尖呆了几秒。
　　“吃完这个我就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北方啊，还真是有点期待，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一直走到山脉下，遇上几个住在山上的原住民？我真的很好奇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所谓的莹草和白瓜又是个什么味道……”路翊嘀咕着，轻轻晃了晃暗芋串，希望它凉得快一些。
　　【作家想说的话：】
　　好疲惫……这就是单休的后遗症吗……


138 伊斯米特内陆湖
　　在中午前，第一批早上巡逻的奥克族就回来了。他们被叫到了长老的帐篷里，得到了为布莱克两人指路去另一个部落的任务。
　　他们每周会定期与临近的部落会面做一次简短的交流。在过去这是为了交换情报，确认没有外族入侵或者巨大魔兽肆虐，近几十年的雪原都很和平，这些交流逐渐转为普通的寒暄。
　　大家平时不怎么串门，能见到其他部落的奥克聊聊天对他们来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新鲜事。这三名奥克立刻就兴冲冲地表示他们随时都可以启程。
　　鲁弗斯早就收拾好了东西，重新将货物用绳索固定在马车底板上避免颠簸导致东西滚得到处都是。路翊吃完简单的早餐后也重新漱了一遍口，去和部落长老聊了一会儿天。
　　他得知奥克族共有六个部落，零散地分布在雪原各处，其中最大的那个在最北方，比起原始部落更像一个村落，虽然大部分奥克还是住在帐篷里的，但同时也有一些小木屋和砖砌成的房子。那是奥克族的族长驻扎之处，那里保管着据说是初代圣女赐予奥克族的荣誉——奥克祖先中最勇猛的战士外形的冰晶雕像。
　　不论用火把靠近还是用热水去浇都不会融化的冰……
　　虽然路翊上次来就在心里暗暗腹诽过那简直是个华而不实的大饼，但不可否热他对其也很感兴趣就是了。
　　“大部落那有些我们部落没有的东西呢。比如莹草——那是一种白白的植物，不太好吃，但听说可以解毒、缓解流血的速度。我们部落的存货都锁在长老的箱子里，轻易不让大家吃的。”
　　上路后，路翊和鲁弗斯坐在马车外的驾驶座上，几个高大的奥克族迈着大步子在他们旁边走着前进，一边走，一边说着：“莹草是山脉里才长的野草。偶尔会有兽人族的家伙采集来和我们换取大湖里的鱼肉。虽然山上除了兽人也有被称为圣族的人类，但他们似乎住在最高最高的地方，下来一趟很不容易，我有记忆以来一次都没见过呢。”
　　“什么样的兽人？哎，斯佩国几乎只有人类……”路翊好奇地问道，神色有些遗憾。
　　都来了异世界一整年，前前后后见过了这么多物种，结果却连著名的非稀有生物“兽族”都没见过，实在是太遗憾了。
　　“我们平时也不住在大部落，没有和他们交换过东西！据大部落的同族说……说有不同的耳朵和尾巴啊。有圆圆的那种耳朵，也有尖尖大大的，有椭圆形的尾巴，也有一长条的那种，还有带黑色斑点的……”
　　奥克族苦恼地努力回忆着，一副为数不多的脑细胞要死光的姿态。
　　路翊连忙叫他不用回忆了。
　　运气好的话，这一趟说不定就能撞见一两个。运气不好见不到，只听描述也脑补不出来模样。
　　“说起来，你们都不骑马的吗？”路翊转移了话题。
　　他说的马不是像他们带来的这两匹一样四肢修长，腰腹健硕的马，而是之前在部落里见到过的四蹄粗壮有力，底盘相比普通马略低一点点，且全身覆盖着卷卷毛发的“马”。
　　因为普通的马要吃的饲料和草在北方根本不可能找到，纤细的四肢和不够防寒的皮毛也不适合寒冷的雪原，长年累月地，这里的马也改变了原有的生存形态——它们的下盘更稳，不像普通马那么容易摔倒骨折，蹄子变得更具摩擦力。
　　路翊上次在部落见到的时候啧啧称奇了好一会儿，但一整个部落里只有两三匹那样的马，基本只有出去狩猎的小队才能借出。
　　“我们的马可是珍贵资源！他们吃的比我们还好呢。去’象’部落的路我们很熟悉了，不需要骑马也能在半夜之前抵达。长老吩咐过了，让你们在那短暂停留交换物品，然后继续护送你们去大部落，最后保证你们安全回来。”奥克粗声粗气地说着，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路翊“呃”了一声。他还想找机会去山脚下甚至往山上走走看呢。这么一来他和鲁弗斯就没机会自由行动了。
　　监视……？不，这些奥克族应该完全是出于招待客人的责任心和好意吧。
　　路翊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路翊。
　　“……？”
　　路翊愣了愣，随即意识到声音并非从鲁弗斯口中发出来的，而是从脑海里冒出来的。
　　他转过头看向鲁弗斯：怎么了，突然用这种方式和我说话。
　　鲁弗斯眨了眨眼睛，说道：到时候肯定能有机会溜出去到山脚下看看的。没有机会我也会想办法制造点什么机会出来。
　　路翊忍不住在心里哇了一声：我什么都没说呢。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鲁弗斯因为自己猜中了路翊的想法变得心情无比轻快，笑了起来：我也是瞎猜的。因为你说过想要探求雪山女神的事。既然她可能住在山脉的最高处，那起码我们第一步要靠近那座山吧？
　　路翊小幅度地点点头：你说得很对。不过其实这些话你可以直接用斯佩语和我说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鲁弗斯“唔”了一声，立刻又收回了声音：在几名奥克面前公然用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噼里啪啦地聊天，感觉很没有礼貌。
　　很符合鲁弗斯会做的事。路翊飞快地笑了一下，挤了下眼睛回答道：也是。那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不会太过火的，我只是一名忍不住好奇心想去著名的山脉脚下瞻仰女神光辉的普通旅人，这很合理。我也不想惹出事来害得奥克族们被责怪……
　　自顾自地聊着天的奥克们粗神经地没有发现这两名人类已经突然安静好一会儿了。他们笑呵呵地讨论着上次轮到他们去其他部落还是半年前，不知道某个结婚了的熟人这会儿有没有生出小奥克来。
　　奥克族的世界很小，除了狩猎巡逻，关心的也就是这些部落里家长里短的小事了。
　　不过现在多了仿佛魔法一样可以把任何事物变好吃的调料，还有交换来的口感独特的蔬菜，也许他们的日常讨论话题会多一个食物。
　　就这样从中午一直前行了大约三四个小时。这期间原本只有寒风的雪原上又飘起了一阵小雪，鲁弗斯从车厢里掏出了围巾和从裁缝老弗里那购买的毛绒帽，给自己和路翊都套了上去。不过这次的雪似乎不是暴风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
　　奥克们笑嘿嘿地表示人类真是容易大惊小怪，说这点雪对他们的厚重皮肤来说就和不存在一样，。
　　突然，他们中的一个眼睛一亮，指着远处，回头冲路翊他们叫了起来。
　　“布莱克！鲁弗斯！你们看远处亮晶晶的那个，翻过那个小山坡就是伊斯米特雪原上的伊斯米特湖啦！”
　　“埃力，长老说要直接去隔壁部落的啦……”
　　“可是就在不远处了啊。布莱克他们都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吧？肯定很想看。”
　　就是奥克们总说的那个内陆湖？在里面抓鱼和海草吃的那个？
　　地下城附近只有一条小河和一个只能称之为大水塘的路翊顿时眼睛也亮了：“我想看！”
　　鲁弗斯也难得露出了青涩的一面，兴奋地探出了一点上半身望向远处：“我也想看。”
　　虽然旅行去过不少斯佩境内的城镇，但奥克族领地内的内陆湖应该在近百年都没有外来人类见过吧？没有冒险者不会因此心动。
　　“那正好趁天没黑去看看吧。我们不靠近，就在看得见的距离继续往另一个部落的方向前进，耽误不了几分钟的。”名叫埃力的活泼奥克走在最前面，其他人拿他没办法，又看到布莱克和鲁弗斯期待的目光，所谓的“东道主”精神异常高涨，于是带着他们往东北方向的小山坡缓慢爬去。
　　马匹走得有些吃力，但毕竟是精挑细选的好马，货车又减重了不少，没两分钟他们一行人就到达了雪坡的最高处。
　　路翊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被日光照耀着的冰封湖泊上闪烁着刚落下的雪花，映照在他眼中。
　　……好大！
　　路翊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个质朴的形容词。
　　他以为也就有一个或两个操场大小，没想到眼前的景象竟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湖泊，在结结实实地被冻上后仿佛一面镜子，映照着无云的蓝色天空与太阳的光芒，后者在雪的反射加成下几乎有点刺眼了。
　　几只长着厚厚绒毛的、脖子很长的尖嘴鸟类魔物伸展着翅膀从半空中划过，由于冰封的湖面无法捕鱼而无奈地盘旋着。
　　路翊的嘴巴微张。被眼前漂亮的壮丽景象所震撼。
　　斯佩王都坎蒂达算是非常漂亮繁华的地方，但对于从地球上的大城市来的路翊而言，再发达的都市也免不了有着浓烈的复古的气息。还是自然景观更稀奇。
　　地下城里倒是也有自然景观。但由于是自己家里的，路翊没什么实感。
　　在视野中，鲁弗斯被马车加速时掀起的微风撩得不断摆动的红色发丝格外显眼。路翊忍不住从令人心旷的无垠冰封湖上短暂移开视线，看到了同样面露惊喜神色的鲁弗斯的侧脸。他的眼睛因为冰层的反射变得更接近蓝绿色，像是覆盖了一层光膜的湖水宝石。
　　路翊本来就很轻松愉快的心情变得更加柔软。
　　他十分庆幸自己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而是叫上了鲁弗斯一起。
　　这样的美景等到回去后，不论如何都很难仅靠言语描述给他人。但要是再带着人来看第二次，那时候的心情一定会有所不同。
　　“要是能画下来就好了。”
　　鲁弗斯听到路翊的感慨，这才顶着风回过身子坐正在马车驾驶座上。
　　“可惜我们的画技都不太理想。”鲁弗斯委婉地说道，扭头看到了路翊露在毛线帽外面的亚麻色小卷发被吹得凌乱。
　　布莱克的脸介于方圆之间，不幼稚也不成熟，，眉毛也是亚麻色的，不太显眼，怎么看都是一个异常普通的青年。不过此时他灰色的眼睛闪烁着漂亮的光，瞳孔里还有一抹红色映照在里面，脸上因为低气温泛起红血丝的苹果肌堆了起来，一副抑制不住笑容的开心模样。
　　“你说的没错！其实我刚才是想说，画下来的话一定可以当作旅游景点的风景明信片贩卖……嗯？怎么了？鲁弗斯。啊，不好意思，突然开始说斯佩语了。这对奥克们不太礼貌，对吧。”路翊侧了侧头，流畅地把最后一个单词换回了奥克语说。
　　“路……啊，不，布莱克。”鲁弗斯看着布莱克的脸，局促地叫了他一声。
　　好奇怪。鲁弗斯想道。为什么看到路翊的笑脸时——甚至都不是他原本的脸时，自己会这么愉快呢？整个人仿佛进入了温暖的房间，体温上升了几度。身体里内脏都一瞬间变得轻飘飘的，失去了重量。
　　这就是真正的“至交好友”吗……
　　鲁弗斯对自己的感受有些许的疑惑。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讲不清楚这种感觉，于是只能开口和面前的路翊本人试图描述自己的状况。
　　“很漂亮吧！等明年气候暖和了，就可以拿着鱼叉来湖边抓鱼了。偶尔还会抓到长得很丑的，像虫子一样滑溜溜的魔物，也是可以吃的。”埃力扭过头来，对着飞驰的马车上的两人自豪地介绍着。
　　“……”
　　鲁弗斯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到时候，我们再来，看看。”


139 再次挑战生牛肉
　　被打断了原本想要和路翊开口描述的状况，转头鲁弗斯就发现路翊开始拿出小本子笨拙地隔着厚厚的皮手套记录着什么。他意识到好像错过了谈论的时机，不想打扰对方记录突发灵感，于是笑着靠回了原位。
　　他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屁股，把身体侧了一些，好帮路翊挡掉一些因为马车疾驰刮起来的风。万一那小本子被吹飞了可就麻烦了。鲁弗斯知道那里面记录着许多或大或小的、待完成的创想——它们不光是地下城的财宝，在他看来很多想法甚至可以被称为整个地区乃至国家的珍贵财富。
　　因为路翊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不论对地下城的生灵来说，还是他本人，路翊的存在确实珍贵而魔幻。说他“从天而降”一点也不为过。
　　如果有机会回家的话，路翊应该很想回去吧。鲁弗斯在心里想着，有些遗憾而不舍……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一定会尽量笑着祝福对方送行的。
　　鲁弗斯转头看向无垠的雪原和冰封的湖泊。越过湖泊可以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白色山脉，其中有部分高耸入云，被洁白和疑似雪云的白雾掩盖，那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克里斯塔洛山脉的山巅部分。
　　常年的冒险习惯让他无意识间开始绘制粗略的雪原地图。他们进入伊斯米特雪原的位置在南方偏东一点的方向，雪原的正中心就是这巨大无比的内陆湖。除了大部落外的其余五个部落正是围绕着这座湖的南半边建立的。大部落则在湖的正北，担任连接南北雪原山脉的任务。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往西逆时针绕湖而上，和几个部落交易后去往湖对面的大部落会面所谓的奥克族族长。
　　听说奥克族冬天为了节约时间会在大湖上直接横穿而过。但马无法走上冰面不说，对于不习惯冰雪的外乡人来说这是很危险的行径，所以奥克族肯定不会让路翊和鲁弗斯这么干的。
　　路翊不大一会儿就写好了一份简单的总结。
　　如果有一天地下城和雪山达成了协议，能够很简单地互通往来就好了。不光是自己和鲁弗斯方便再来，地下城那群没见过雪的孩子们也可以来玩耍……路翊想到地下城的孩子们，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鲁弗斯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过来些。
　　“……？”
　　鲁弗斯微微弯腰靠近。
　　“我们的货品不太够了。谁想到奥克族不吃则已，一吃就这么豪迈？但是我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再过来，很麻烦。等一下你帮我应付一下外面，我去车里召唤地下城的小家伙帮我送点东西来。”
　　“哦、哦，好的，”听到是任务，鲁弗斯立刻表情变得很认真，“你不能直接隔空取来吗？”
　　“不、能。我也不是万能的好吧？”路翊闷闷地嘀咕完后快速地继续解释道，“而且可能要分好几趟——说起来这算是我找到的一个’召唤术’小技巧。因为当时我就在想，如果召唤术只能召唤生物本身，那岂不是出现的时候大家都是裸体？后来果然证明，被召唤者之要不携带超过本身体重的物品，都可以一同被空间魔法转移。”
　　路翊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些得意了起来。这是他自己发现的小技巧。虽然可能在高级魔法师那这也不是什么大发现，但他好歹是自己摸索总结出来的。
　　“我知道了。”鲁弗斯答应道。
　　马车继续飞驰。与此同时，路翊直接对德拉库尔发起了对话。
　　既然要搬东西且有体重这一条规则，他肯定要尽量选择搜罗货物迅速、体重更高的对象。矮人和地侏就不说了，幽灵不实体化的时候重量为零，在剩下的选择中，身材健美的劳蕾尔虽然不赖，但因为骨骼重量天生比男性轻而惜败给某只蝙蝠。
　　“路翊大人！您找我！”德拉库尔回应得很快，一如既往地激动。
　　“打扰你睡觉了。”路翊抱歉地说道。
　　“不会不会不会，我起了！都快晚上了，我刚起……我刚穿戴完毕。您尽管吩咐！是要了解什么情况？还是要我去办什么事？您和鲁弗斯先生的旅途还顺利吗？”
　　好话唠……蝙蝠是这么啰嗦的生物吗……路翊脑袋嗡嗡的，很想对德拉库尔说一句“这里不需要你了把你们血族最高最壮的家伙叫来”，但想到人家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不如就把他当做一只长着篇幅翅膀的黑色小型犬在嗷嗷叫唤。于是他假装在脑海里清了清嗓子，耐心回应道：“地下城这几天还好吧？我知道应该还好，不然你们早就找我了。我和鲁弗斯此行很顺利，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需要一些货物，帮我准备如下这些……”
　　德拉库尔荣幸又快乐地听着，听着听着嘴巴逐渐变成了“o”形。
　　奥克族这种生物到底有多少数量？一千只吗？他们一顿究竟能吃多少东西？需要的暗芋、人面枭蛋和蔬菜未免也太多了吧！
　　惊讶归惊讶，德拉库尔办事还是很讲究效率的，这要一点那要一点，不出几小时就收集到了全部的东西，只有负责记账的人因为这电光石火的调配焦头烂额。
　　“阿、阿嚏。”
　　得到了报告准备完毕信号的路翊在这边的马车上清了清嗓子，然后打了一个非常浮夸的喷嚏——只有声音，没有气儿的那种。
　　演得好烂……
　　鲁弗斯和路翊自己都在内心不约而同地想道。
　　“怎么了，着凉，吗？”鲁弗斯担忧地用奥克语问道。
　　在最前头一边领路一边欢声笑语畅谈的奥克族扭头看向这边：“布莱克生病了吗？穿了这么多还会着凉啊？在我们看来，你都已经把自己捂成一只球了。”
　　路翊擦了擦自己根本不存在的鼻涕，点了点头：“风太冷了。我身体不像你们那么强壮，很容易感冒。我要进马车里躲躲风。”
　　“你快去吧！”
　　“布莱克你可别生病啊，长老知道了，会骂我们没照顾好你的。”
　　“鲁弗斯你身体倒是不错啊。”
　　奥克族们接二连三地说着。
　　“哈哈。”鲁弗斯干笑了一声，和路翊交换了一个眼神。路翊勾着嘴角点点头，伸出手解开固定在木板上的粗麻绳，掀开货帘钻到后面的车厢里去了。
　　很快帘子又被再次牢牢地闭合系紧。路翊看了看空了大半的车厢，心道可怜拉货的两匹马了，出发的时候还浑身轻松的，跑着跑着身上的担子就重了起来……
　　他是用召唤术，叫来了已经准备好第一批货的德拉库尔。
　　“路翊大人……”
　　“嘘。”
　　路翊连忙伸出一根手指，压低声音打断了德拉库尔的例行问候：“不是和你说了，外面有外人吗……虽然我也不是在做坏事，但我不想暴露自己能召唤智慧生物的事。”
　　还好，外面的车轱辘生和马蹄声不小，鲁弗斯还在帮忙守着，奥克族们神经大条，不至于发现这点异样。
　　德拉库尔连忙噤声，安静地帮忙卸货，反反复复几次，总算把马车车厢又填满了不少。
　　如果“出口”暗芋的生意可以长期做下去，以后可能要尽快扩张种植面积了。幸好这是地下城内可以生长的四季作物，不然很快他们就要断货了。
　　对于农耕，路翊的了解不算多。但休耕制这些基本知识从书上看过，并已经大致教给了地下城的子民们。接下来就要靠他们去实践摸索了。
　　“所以现在马车的外面……就是伊斯米特雪原的大湖？”德拉库尔搬完最后一箱后，忍不住好奇心地抬眼问路翊。
　　路翊点点头：“很壮观的美景。唔，奥克他们都在车头那边，你可以掀开后面的车帘角瞄一眼，不会被发现的。”
　　“雪我还是知道的。上次在半路我来为您送东西也见过了……而且地下城外冬天也会下雪啊。”德拉库尔嘀咕道。他不希望在路翊大人的心中呈现一种无知的形象。
　　“难得来到这里了。看看吧。”路翊知道德拉库尔这家伙嘴很硬，只是笑着劝道。
　　德拉库尔最终还是战胜不过好奇心，悄悄挪到车尾，掀开了帘子探头张望出去。
　　好冷……好亮！
　　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德拉库尔眯起了眼睛，在本能驱使的第一反应后他才努力睁大了眼睛，见证了眼前天地被冰雪覆盖的湖景。那和他印象中的雪景不同，不能仅仅用“雪后积雪”来形容。
　　“哇……”德拉库尔傻傻地半张着嘴。
　　路翊忍不住笑了。真想把劳蕾尔、莎乐美还有哈勒姆、伊桑他们都叫来看看……莉蒂希娅和洁拉一定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色。还有达斯茱莉夫妻一家，还有……
　　路翊眨了眨眼睛。
　　他现在挂念的人还真多啊。
　　此时，鲁弗斯的声音传入耳中：路翊，前面能看到部落生的烟了。估计再跑十几分钟就进入视线范围了，你这边进展如何？
　　已经好了。路翊快速答道。让德拉库尔呆愣愣地又欣赏了几分钟大冰湖，路翊把他送回了地下城。
　　他决定之后几次运东西的话要轮番叫大家过来，看美景这件事人人有份。
　　在太阳下山的时候，路翊一行人到达了新的奥克部落。据说这是直线距离最近的两个部落。因为很久以前和斯佩北平原接壤的南方是重要的防守线，所以这一部分的部落会较为集中。越往北相隔距离越长。
　　路翊先是和鲁弗斯一起进入了部落长老的帐篷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和寒暄。他对于这边的奥克们不信任又好奇的打量目光已经见怪不怪，反正这群质朴善良的大个们只要几次接触下来就会变成自来熟了。
　　这边的部落长老也只是从别的奥克那得到的消息，见识过指南针这种好东西，对吃的一概不知。好在这次有其他部落跟来的奥克们，在他们热情的“布莱克你快给他们再表演一次那个”呼声下，路翊熟练地又煮出了一锅猪肉浓汤，顺利卖出了第二批食物。
　　作为交换，这里的奥克们拖出了前两天刚刚猎到的戈尔贡牛肉库存。
　　路翊的思绪一瞬间就回到了那个吃着冰凉又没味道的生牛肉刺身的日子。
　　不过与上次不同，这次他带了蛋和蔬菜，还有调料！
　　虽然现在已经有了不吃生肉也能顺利……如厕的解决方案。但路翊觉得将生牛肉作为当地特色也不失为一种风土人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奥克族们吃了这么多年生肉完全没有闹肚子或被寄生虫侵袭的困扰，这点还有待研究。
　　路翊和上次一样用小刀将冻得硬邦邦的戈尔贡肉切下来一小块，然后逆肌肉纹理切制成不足小拇指宽的细条落在碗里，倒入了一点点醋静置，等待血水流出后用冷水冲掉沥干。
　　鲁弗斯有些好奇但忍不住眉头紧皱，像是在询问路翊这样真的能吃吗？
　　“我只是想到以前吃到过的一种食物。唔，但毕竟是生的，我也不强求你也试试啦。生食这东西因人而异，你要是不想吃就不要勉强了。”
　　路翊说着，一边回忆着一边依次拿过调料，向调味碗中加入了一点酱油、不少的白砂糖、几滴柠檬汁、少许蒜末与芝麻。
　　如果有洋葱和梨子的话就更好了。不过条件不允许，路翊觉得这些已经差不多足够了，他最后拔了一点曼德拉草的叶子切碎，增添香气。曼德拉草的根茎就不必了，那东西去腥炖汤都还不错，可生吃太过苦涩，容易喧宾夺主。
　　“拌匀后……加入这个。”
　　最后，一颗新鲜的人面枭蛋被打入搅拌好的生牛肉中。还未完全化冻变软塌的红色牛肉被蛋液裹挟着，散发着光泽。
　　“理论上要用无菌蛋的，但是这个世界很难办到。好在我的身体反正不是人，吃了问题应该也不大……”路翊用叉子叉起一大口，张嘴包裹进嘴里。
　　软糯又带有一点筋的牛肉因为半化还处于冰沙口感，被滑溜溜的蛋液和咸甜口的酱汁包裹着，并没有生肉的异味和血味，再加上曼德拉草的清香解腻效果，整体效果竟然相当的不错。
　　“要是你中毒昏倒了，我会喂你解毒药的。”鲁弗斯担忧地看着突然停住手不动的路翊安慰道。
　　“……很好吃！”路翊小声叫道。
　　鲁弗斯皱起眉毛，模样很纠结。他不太相信生的东西加生的东西会变得好吃，但如果是路翊说的，他又觉得肯定不是在骗人。
　　“那我也尝尝吧。”鲁弗斯决定信任路翊的口味。
　　反正他的身体也不是纯粹的人类了。吃就吃了。
　　“真的要试？”路翊有些惊讶。
　　在他没缓过神来的时候，鲁弗斯已经取走了他手里的小碗和叉子，叉起几根，表情凝重地抬起胳膊往嘴里送去。
　　路翊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开发史莱姆奶茶的时候两人共用一根吸管的事情，心脏砰砰跳起来，想要站起来梆鲁弗斯再拿一副餐具的话都憋了回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什么大事……嗯。
　　路翊吞了口唾液，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酱汁，不确定自己在问什么：“你这是……呃，我的意思是，口感还能接受吗？”
　　鲁弗斯皱着眉毛英勇就义的表情在咀嚼了两口后陡然变得柔和，眉头舒展开来，眼睛瞪大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很好吃。”
　　路翊心里一边在为鲁弗斯不经意中毫无距离感的行为唉声叹气，一边又有抑制不住的安利成功品味被肯定的喜悦。
　　“毕竟是我调的酱汁。我有信心，拌鞋底都会好吃。”
　　“连鞋底你都试过吗？”鲁弗斯震惊道。
　　“那是比喻句！我怎么可能真的吃鞋底？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路翊抱怨着。
　　“感觉能够轻松找到所有食材好吃的方式……这样的形象。”鲁弗斯很肯定地说道。
　　“首先鞋底就不在’食材’的范畴内好吧？”
　　路翊语气毫无波澜地嘀咕了一句。
　　在看到鲁弗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疑问确实离谱而“扑哧”笑出来后，路翊脸上的表情也从无语的转为了笑容。
　　【作家想说的话：】
　　吃生肉有风险而且口感因人而异！
　　本身不爱吃的读者请自动代换成其他食物不要勉强自己


140 大部落
　　因为新部落的奥克和路翊所扮演的布莱克没有相处的经验，关系不太熟络，一晚上也没什么人和他搭话，大家都只是远远地瞄上一眼，然后继续各做各的事。
　　路翊并不在意这一点。
　　看多了奥克他也头晕啊。一堆绿皮肤的大块头们走来走去，就像会移动的连连看。虽说仔细辨认是能看出一些外貌上的特点，但乍一看之下他还是会搞混大部分奥克。
　　享用完凉拌生牛肉和一小块面包后，路翊和鲁弗斯再次来到部落长老的帐篷，和上次一样，路翊将交换的东西数量拉拉个单子，又将自己想要的等价交换物品一一对应写上，交给长老，并表示自己准备绕一圈回来时再捎上，不必着急。
　　奥克长老一开始还怀疑过同族们是不是被这个外来者骗了，听到眼前这位叫做布莱克的商人竟然愿意直接交货，之后再来拿交换的物品，奥克长老顿时为自己的猜疑而羞愧。
　　原来和传闻中不同，人类里也有质朴善良的家伙……
　　路翊不知道奥克长老的心里在想什么，但能猜到两分。
　　他在心里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这不怪他过于放心，实在是奥克族们的信誉很好，外加上暗芋等食物在地下城大多是不太值钱的玩意。这要是换作黄金、稀有矿物或者蕴含魔力的宝石，他绝对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不定还要立个誓约之类的。
　　结束谈话后，路翊和鲁弗斯被请到了专门招待客人的帐篷中——看来他们这部落的条件稍微好上那么一点，虽然是个单人间，但起码不用挤民宿了。
　　路翊松了口气，随即又提上来了一口气。
　　空旷的帐篷里冷飕飕的。因为没有壁炉，烧炭火又怕中毒，奥克们冬日的取暖措施微弱得不行。对于皮肤厚实毛发旺盛的奥克来说这温度完全可以接受，但对体质相对娇弱的人类们来说就略显艰苦了。
　　这里的条件好，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纵观整个部落，招待客人的帐篷就这么一个。看着鲁弗斯走向空荡的房间里为数不多的家具——那张看起来不太柔软的床铺，路翊一下子就想起了今天早上的尴尬情景。
　　赤裸的肉色和皮肤的触感又“哗”地开闸泄洪涌入脑海。
　　路翊打定主意今天不会和鲁弗斯一起睡了。好歹今早是意识到后才起的反应……下次要是睡熟了抱着对方就起立了，那情况可就说不清楚了！
　　虽然鲁弗斯这种直男大概只会豪爽地说些“男人嘛早上都会这样”来安慰自己、当作普通的晨勃，但路翊自觉实在无颜面对那样毫无防备的对方。所以他决定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要给自己靠近对方睡觉的机会。
　　真是太糟了……竟然对着大概率连“男人可以对男人勃起”这件事都一无所知的、一心把自己当成好朋友的鲁弗斯起生理反应。
　　路翊再次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自己也是。之前在流行“史莱姆溶衣”和“致幻孢子”的时候都见了多少异世界的男人裸体了？那时候只觉得看麻木了。而且变成神灵后，路翊能感觉到身体的阀值和欲望有了一些改变。最明显就体现在深夜和清晨不那么容易起反应，也不会做春梦了。
　　……所以说，照理来说不应该啊。难道真的因为是他特别符合自己喜欢的类型吗？路翊苦恼地在无意识之间咬了咬嘴唇。
　　可惜招惹直男天打雷劈啊。还是及时收手比较好……
　　“路翊，虽然是该休息的时间了，但……”
　　鲁弗斯张口叫道。
　　他已经整理好了床，但在睡觉之前，他有话想要和路翊说。或者说，想要和路翊讨论咨询一下。
　　鲁弗斯想到最近自己对着路翊总是会感到不太对劲的反应，对此有些疑惑。如果说对着路翊原本的漂亮脸蛋会产生“人之常情”的欣赏和不好意思，那对着布莱克外表的朋友也出现了类似的感觉算是怎么一回事？
　　比如说，想到要和路翊再次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第二天早上看到对方迷糊的睡脸，他就感到一种说不上是期待还是紧张的浑身紧绷感。
　　不知道路翊是否也对朋友有过这种感觉……
　　鲁弗斯是在纠结出结果前就想先和对方沟通确认一下的类型，于是他试图主动开口描述这件事，然而路翊却抢在他前面摆摆手打断道：“你先睡吧，我今天不睡了！好几天没有和劳蕾尔他们讨论过地下城的事情，我要写不少东西，还要开个远程会议。啊，不会真的发出声音的，所以你放心睡去。”
　　“啊……啊，哦。好吧。”
　　听到要开会，鲁弗斯愣了下，随即迅速点了一下脑袋。那肯定是地下城的事更加重要，自己这边的话其实什么时候说都没关系，反正不是什么急事。
　　说不定过阵子习惯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消失了呢？
　　鲁弗斯颇为乐观地想着，不再打扰路翊，放轻动作收拾行李，准备睡觉。
　　这边的路翊刚从包中掏出纸笔和万幸没被冻住的墨水，就听到背后传来窸窸窣窣、叮叮咣咣的脱衣服与护甲的声音。他连忙更加端正地背对床铺，清了清嗓子后坐下摆弄着文具、点上油灯，匆忙开始假装在写什么。
　　也不能完全说是“假装”。要整理情况和清单是真的，只有开会是假的。
　　就算是暗精灵后半夜也需要睡眠，路翊不会这个时候突然拉她开会，不过好在鲁弗斯没有多想，就这么顺利地搪塞过去了。
　　路翊撑着脑袋，用手掌心托着半边脸，这个姿势把他脸颊上的肉挤在了一起。羽毛笔的尖端烦躁地在纸上戳了戳，又划了一通，发出沙沙的细小摩擦声。
　　鲁弗斯未免也太没防备心了。今早我整个脸都埋进他胸口了？就算是直男和直男都可以开玩笑说一句性骚扰了，他竟然还准备盛情邀请我去一起睡啊……
　　路翊在心里像是埋怨似的嘀咕着，烦躁了半天才平复下来情绪。
　　帐篷外远处广场上豪迈谈天大笑的声音不知何时起消失了。远处隐隐的魔物叫声也逐渐远去变得微弱，似乎一切都迅速沉浸于夜晚中。从上床起过了约莫十五分钟，鲁弗斯那边的呼吸声开始变得绵长——之前他有刻意抑制呼吸的起伏，大概是怕影响到自己写东西，现在应该才是真的睡着了。
　　路翊停下了乱涂乱画的笔尖，想回头看一眼。但他又担心鲁弗斯没有真的睡着，自己和那双绿眼睛撞个正着。
　　稍微看一眼。
　　路翊在心里小声说道。他像是思路突然被卡住那样，百无聊赖把目光投向四周，发呆地在每个方向都停留了几秒。然后才缓缓转过脑袋，悄悄往身后的床铺看去。
　　鲁弗斯确实睡着了。在微弱的油灯下勉强能看到他洒着薄薄一层光的、露在被子外的脑袋。鲁弗斯睡觉的姿势很端正，不会把脑袋埋进枕头或被子，也不会睡着睡着就把被子卷进腿下，和路翊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说着“稍微看一眼”的路翊不知不觉看了好几秒钟，这才回过头，突然觉得烦躁的心情变得平和了许多。
　　他将乱涂乱画的纸张揉成一坨纸团，随手丢在桌上，吸了口气，沉下心来开始真正动笔写字。
　　……
　　第二天一早，路翊和鲁弗斯再次出发，在三位奥克的护送下踏上去下一个部落的旅途。
　　这次他们在路上花的时间更多些，在外面住了几晚。路翊倒是庆幸于不用睡床，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独自在马车里窝着，或者以轮流守夜为理由避免和鲁弗斯挤在一起睡觉了。
　　经历了一周，路翊一行人逆时针围绕着伊斯米特湖走了近半圈，终于来到了正北方的大部落。
　　大部落的长老，同时也是奥克族的现任族长接待了两人。
　　他是一位颇有威严、长着花白胡子的奥克，虽然眼睛依旧神采奕奕，但背却有些驼了。看来他已经到了中老年的阶段。
　　他给路翊和鲁弗斯倒了热水，提供了像是松果仁一类的坚果小零食。头一次在雪原上感到了平时人类之间正常的待客之道，路翊颇为感触。
　　这也是来到伊斯米特雪原后他们第一次在有墙壁和火炉的房屋中，而不是帐篷里落座。这座被称为“大部落”但实际上更像小村镇的地方有会客间，有专门用来摆放雕像并向雪山女神祈祷的教堂，甚至还有两层楼高、包含大地窖的仓库。在此之前路翊还以为奥克族们不知道什么是楼梯呢。
　　有一种回到了文明社会的感动……
　　“我听说了，你虽然是人类，但愿意去南方宣传雪山女神的存在。你要加入我们一同信仰祂吗？”名为杰拉德的中老年奥克沉声问道。
　　“哈？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有自己的信仰啦。只是这和我宣传雪山女神不冲突。”路翊连连摆手。
　　杰拉德沉默了数秒，眉头紧促。这听起来很怪异，怎么能信仰一位神灵的同时，毫无心理压力地去赞美宣扬其他神呢？
　　“如果你的话语不是谎言，是真的准备拿我们的传说与特产去宣扬雪山女神的名号的话……你就不担心遭受你所信仰的神灵的谴责吗？”
　　“不会啊。祂很大方，不介意这点小事的。”路翊轻松地摆了摆手，示意杰拉德不必如此严肃，把场面搞得很紧张。
　　鲁弗斯在心里“呃”了一声。
　　自己确实不会谴责自己。路翊说的一点也不掺假。
　　“这位人类也是这么想的吗？”杰拉德转头看向鲁弗斯。
　　“是吧？”路翊转头看向鲁弗斯。
　　鲁弗斯看着路翊的嘴角忍不住地微微上翘，那种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惊天秘密的心照不宣让鲁弗斯微妙地心空了两拍。
　　“啊，嗯、嗯。祂确实很大方。很、很好。”
　　当着路翊的面称呼他为“祂”让鲁弗斯有点不好意思。接下来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杰拉德哀叹了一口气：“敬爱的雪山女神就和伟大的的山脉一样：伟岸、即便被日光照耀也永不融化，闪耀着冰雪的圣洁光芒，于不可企及的山巅指引守护我们。可很遗憾，照你们说的，南方的人类似乎都不知道我们女神的威名……”
　　你们奥克族在雪原上严防死守，圣族们也一个个闭门造车，连条路都不修！谁愿意跑来这冰天雪地的严寒之地了解你家女神啊。
　　路翊在心里不满地嘀咕着。当然，为了避免下一秒就被扫地出门，他是不会对着人家信徒这么说的。
　　“咳咳。以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的。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你们富有当地特色的东西运输出去，这叫文化宣传。我代表地下城，很乐于当这个中间人来做这件事。”
　　“可这样一来，你们地下城又得到了什么呢？”杰拉德还是有些顾虑，似乎不愿意相信有这种好事。
　　不愧是当上族长的奥克。相比起于族人智商还是在线的。路翊在心里夸赞了一句，摊手道：“我是个生意人，这样一来我们有钱赚啊。我不是做慈善的，中间商肯定要赚差价嘛。我们地下城不需要虔诚的盲信徒——有也不拒绝就是了……但更需要的是钱和产业链。”
　　“产业……链……”杰拉德艰难地咀嚼着从来没听说过的词汇，不想在这个外来人面前表现得很无知，“钱比信仰还重要吗？在奥克族，甚至不存在钱这种东西。我们自给自足，一直都是这样度日的。”
　　“钱当然很重要了。表面上只是钱，但它可是所属人用劳动、时间、换来的……这样的东西被心甘情愿地’进贡’给地下城了，怎么不能算是和信仰一样重要的东西？”路翊认真地解释道。
　　杰拉德一脸呆滞，感觉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半晌才点了点头。
　　路翊旁边的鲁弗斯也跟着情不自禁点头了：路翊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总之合作的事就这么敲定了？因为人类那边的物价一直有波动，我没办法给你固定的报价单，但至少可以做到每个季度更新一次。哦对，另外以后我可能不会每次都亲自来，偶尔会派手下的伙计们来送货，为了造成意外状况，之后我会提前带他们来一趟认认脸。如果日后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类打着地下城的名号出现，还请不要被骗了。”路翊未雨绸缪地说道。
　　“我明白了。这之后能否让我的同族和你去地下城看看，确认你是否真的履行诺言把雪山和雪原的财富宣扬出去，而不是占为己有？”杰拉德认真地询问道，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担忧。他说得如此大方，路翊完全没有被怀疑的不快，反而觉得沟通得很畅快了。
　　“当然！我特别欢迎你们去地下城玩……我的意思是，视察。那里是和雪原完全不同的有趣地方。我还以为你们奥克族不允许离开雪原半步呢。”路翊耸了耸肩膀。
　　“理论上确实不好。但这是特殊情况，我会向圣族报备此事。”
　　路翊一听圣族眼睛就亮了：“其实我对山脉上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不知道你能不能和圣族的人类们说说，让我去山上参观一下？还是说他们有信徒外的家伙不允许进入山脉的规矩？”
　　“这倒是没听说过……可以帮你提一下。”杰拉德爽快地答应了。反正他只是传话的，做决定的不是他。
　　“什么时候会有消息？”
　　路翊满脸写着“如果快的话我就赖在这不走了”，结果只听到杰拉德回答道：“如果没有意外，下次报告是明年三月份。在寒冬的暴风雪停止后，圣族的大人会在春天来临之际下山。”
　　“……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才不到十二月份。报告的事要等三四个月啊？”路翊有些傻眼。
　　“才三四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杰拉德不太理解路翊为什么会失望。
　　雪山的居民生活也太慢节奏了。路翊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每个地方的人习惯不同，我尊重你们的规矩。所以没有允许不论是你们还是我这个外来者肯定都不能上主山脉，对吧？”
　　“那是当然。”杰拉德点头。
　　“在雪山山脚附近转悠一下呢？”路翊契而不舍地问道。
　　“嗯……理论上没有明令禁止。但山脚下并不安全，通向住山脉的大路入口是封起来的，那是最安全的道路，其余没路的方向都很容易发生小雪崩。
　　“在靠近主山脉的小山上倒是没有雪崩，但那有很多争夺地盘的兽人，他们的领地意识很强，以强者可以住得高为荣誉，对此我们奥克族也不是很理解——明明是同族却要相互撕咬竞争……总之，建议你不要轻易靠近雪山。在山脚瞻仰一下就算了。”
　　听完杰拉德的介绍后，路翊勉强地点了点头。
　　好糟糕的生存环境……


141 奥克族招待所
　　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路翊和鲁弗斯将在路上就整理好的清单交给长老。这里不愧是大部落，库存很丰富。路翊第一次亲眼看到了所谓的“莹草”等植物。
　　这种和雪一样花白的叶子味道微甜，可以生吃，多为山上的野生株被人带下来交换奥克族狩猎来的其他东西。路翊准备带一批回去开发新菜肴，但并未抱太高期待。
　　万一这东西不能种植，开发出产品也不能长期贩卖就白费功夫了。
　　除此之外路翊还在奥克族仓库里看到了几根已经蔫掉了的白萝卜，十分痛苦。要是拿到的时候就切片切丁用调料腌制起来，爽口的脆萝卜可以作为配菜吃很久了！
　　对于路翊的疑问，奥克族看守仓库的家伙只是困惑地挠了挠脑袋：“很麻烦啊。这东西吃了不顶饱，山上的家伙带下来的时候还被我们嫌弃过。还是冻鱼生肉好。”
　　“……吃饭不只是为了吃饱而已。”路翊不想明面上质疑其他种族的生活习惯，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念叨着。
　　除此之外，路翊还得到了一个白色的，圆滚滚的硬球。
　　它躺在奥克仓库的角落里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据奥克们说，这是从山上滚下来的作物。他们捡起来后尝试吃过，但是厚厚硬硬的外皮又苦又涩，打开后里面的东西也没味道，还有黏糊糊的像是虫卵状物体，所以奥克族偶尔在山脚下捡到了也扔在仓库里落灰。
　　除非那阵子狩猎特别惨淡，不然他们是绝对不会吃这玩意的。
　　路翊听了他们的说法，总觉得这球应该有别的吃法或者奥妙，只是气温或者环境不对。他决定姑且带回去研究一下。因为过于嫌弃这白球，奥克族甚至都没把它算进交换清单。
　　“两位拿好交换的物品了吗？我可以帮忙放到马车上去。接下来就带你们去招待客人的住所。”奥克族族长的侍从从仓库外热心地抬高嗓门说道。
　　特丽尔被派来保护、照顾这两名远道而来的人类。路翊猜测肯定也有“监视确认这两个人类没有别的恶意”的授意，但他自认为光明磊落，完全不在意这一点。
　　她是个身高比鲁弗斯来得还高、身材魁梧有力的女性奥克。牙齿又白又亮，毛发浓密，鼻头和尖耳朵都十分宽大，听说这是奥克族内健康漂亮的女性象征。她是奥克族长的侍从，同时也是他的女儿。
　　特丽尔这一路上总忍不住以一种雀跃又好奇的目光盯着两个人看。路翊感觉她似乎把自己和鲁弗斯当作了某种稀有的小动物来看待。
　　“那就麻烦你了。听说住所很久都没人入住，麻烦你们奥克族还为我们两个外乡人特意打扫。”路翊弯了弯嘴角。
　　“哈哈，太客气了！其实只是扫了扫灰尘，房间里反正空荡荡的哩！”特丽尔哈哈大笑起来。
　　跟着特丽尔，他们来到了“招待所”。
　　路翊很想称呼这里为旅馆的，但很无奈，这里的硬件条件让他叫不出口，只能叫它招待所。
　　没有盥洗室、没有早餐厅、没有休息区，只是一间由数个空荡卧室组成的两层楼建筑。
　　好在奥克族按照他们自己的身体条件修建房子，所以起码这些硬件简陋的房间从面积角度来说很宽敞。
　　房间确实打扫过了，没有灰尘……当然，也没有别的。
　　简单的床上铺着灰色的寝具。床头柜上有一只木杯子，里面插着一只看起来能把人牙龈刷得大出血的鬃毛牙刷，以及一包像是结晶体的粉末。
　　路翊只是看着，口腔就痛了起来。
　　圣族派人下山来的时候，应该随身带了不少日用品一类的行李吧？
　　嫌弃这种地方可以理解。但既然都是信仰雪山女神的教徒，帮他们改进一下生活习惯只是顺手之劳吧？路翊在心里嘀咕。
　　“接水的话，在建筑物斜对角200米的食堂一楼就可以接到哦。”特丽尔抱着胳膊自豪地介绍着。
　　他们是所有奥克部落里唯一一个有食堂的！
　　不同于小部落只能聚集在广场享用当天的收获、或是等待长老安排取出冷冻肉干，他们的食堂随时都可以吃饭。虽然食物和其他部落差不多，也就是冻肉冻鱼一类的，但起码可以在室内的凳子上坐下来享用午餐。
　　听说圣族的伟大魔法师们都是这样用餐的。
　　这里还有持续烧着的饮用水可打。这样一来冬天的大家就不必在室外的储水缸上凿冰了。
　　听着特丽尔的描述，路翊赞许地点了点头，并在心里感慨道：有文明，但不多。一个连热菜都不上的食堂算什么食堂！
　　特丽尔看两人选好了房间，交了破破旧旧的铜钥匙就回去交差去了，不再打扰。
　　随行的三名奥克早就住进了他们的朋友家里。现在招待所……旅馆的空荡走廊上又只剩下了路翊和鲁弗斯两人。
　　“……起码有枕头被子，不用把睡袋摆出来了。省了不少功夫，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向房间里又确认了一次，路翊因为没有旁人所以放松了下来，不再端着架子，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鲁弗斯忍不住点头赞同：“你最近确实没怎么好好睡觉。之前要和地下城的大家开会，后来又要复盘，在路上又要轮流值夜、看守马车。最近几天你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好好睡觉，真是太辛苦了。”
　　路翊飞快地看了鲁弗斯一眼。确定后者不是在故意阴阳怪气，而是真的没看出来自己的刻意躲避行为，打心底地在为自己担忧睡眠质量。
　　“……？”
　　鲁弗斯看向突然暂停了伸懒腰的路翊，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话要说。
　　“啊、嗯，是啊，最近真不巧诶，总是一到睡觉的时候就很忙。”路翊生硬地干笑了两声。他就说嘛。鲁弗斯怎么可能话里有话呢？
　　如果被对方注意到了，问起“你为什么要故意逃避和我一起睡，是我做的什么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吗”，路翊真的无言以对。所以还是干脆没注意到要来得好一些。
　　“哈哈，确实啊。”鲁弗斯张了张嘴，把想邀请路翊去食堂打水顺便聊聊天的邀请收了回去。他转而继续道：“那你早点休息。你自己说过要好好吃饭、按时睡觉。虽然肉体不需要睡眠，但也不能过于劳累。精神上会受不了的。”
　　路翊反应了好几秒，这才想起来“好好吃饭按时睡觉”这句话的出处是自己写在房间墙上的第一篇“自言自语日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睡觉了，你以后不要再提那个了啊！”路翊狼狈地叫了一句，转身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鲁弗斯有些迟疑的语句从门外传来，透过厚厚的木门后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对不起。路翊，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我……我不应该在你的房间里擅自看你的东西，还拿出来说的。”
　　啊……
　　虽然在雪原上，路翊不像身处地下城，能够轻易观测到门外鲁弗斯的情况，但他却仿佛在脑海里仅凭借声音清晰地勾划出了对方此时的姿势和表情。
　　鲁弗斯现在肯定一副纠结的模样，皱着眉头，举起胳膊想要敲门但是停住了动作，就那么悬在半空中。
　　路翊知道自己不解释，鲁弗斯肯定会愧疚地在门口继续道歉。于是他试图开口解释：“我没有不开心。我……我只是因为日记被看到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而已。一点点。”
　　“真的？”
　　“真的！”
　　门那边传来了轻微的吐气声。路翊的脑海里随之浮现了鲁弗斯的眉毛舒展开，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的姿态。明明一点影子都没看到，但那形象却呈现得无比清晰。
　　路翊回忆起来，在过去的这小一年里，鲁弗斯每次来地下城冒险时，自己都会像看下饭剧一样密切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时间久了，对他的一些小动作和表情，路翊惊觉自己竟然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脑补出来了。
　　“……当然了，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被看到日记。能够有个人分享我独自写下的那些不能外传的废话，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错。呃、但不是说你要总去回忆那部分的意思哦，我是说……”
　　我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说到底，我们为什么要隔着门这么认真地讨论这种傻瓜问题……？说着说着，逐渐语言系统开始混乱的路翊忍不住想要给自己停不下来的嘴来一巴掌了。
　　“你不介意就再好不过了。我下次会注意的。”通过路翊絮絮叨叨的话语，鲁弗斯确信对方不是在糊弄自己，声音里带上了轻松的笑意。
　　“嗯。你也快点睡去吧。明早我想找个理由让特丽尔带我们去山脚下。如果她不同意我们就想别的法子。不上去也没关系，不论如何我还是想去雪山附近看一看，好不容易都来到这里了。”
　　鲁弗斯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明天看情况来吧。那么……晚安，路翊。”
　　明明是一句很轻松温和的话语，但说出口的同时，鲁弗斯只觉得那种浑身紧绷的感觉又来了。他没有挪动脚步，竖起耳朵像是在等待第二只鞋子落下，直到屋子里传出一声柔软的“晚安，鲁弗斯”，鲁弗斯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后知后觉地，他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又微微弯起来了，五脏六腑变得很轻松，心底有一种等不及第二天清晨降临的期待。
　　听着隔着门的走廊终于传来了越走越远的脚步声，随后在隔壁的房间口消失，“咔哒”关门上锁这一连串的声音，路翊终于将自己的后背微微抬起，远离了从刚才起就没离开过的房门背面。
　　他本能地抬手捂住了下半张脸，像是洗脸那样来回揉搓了两把——可能是再次想起被看了日记的事吧，他的脸有些发热。
　　路翊从指缝里露出他那双为了掩盖身份而做的灰色眼睛，因为精神上的起伏，那双灰扑扑的虹膜隐隐地散发出了一点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泽。
　　鲁弗斯一窍不通也就算了，路翊自认为对氛围还算敏感的，他忍不住在心里质问自己：我们俩……刚刚这是在干什么啊？
　　【作家想说的话：】
　　我知道你们急但你们先别急（。
　　已经到这个阶段了其实就可以开始享受这种暗搓搓的互相靠近的过程了！这个过程很美好的！


142 坐猛犸象去山脚
　　平复了很久心情，路翊终于从刚刚的心态中脱离出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发出清亮的“啪啪”声，长出一口气。
　　他不觉得鲁弗斯对目前的状况有清晰的认识。虽然怎么看这都不像是普通男性友人之间的氛围，但或许鲁弗斯根本没想太多。不然以他的个性，一定会明明白白地表达心意。
　　大概也就只是比普通朋友多出那么一点点好意，想要接近但没有别的意思的程度吧……当人们了解了彼此的秘密后，总是会觉得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与其他人不太一样，这很正常。
　　路翊飞快地想着，也许也和这一个月以来的朝夕相处也有关系。由于“助理”工作性质，他们几乎天天都待在一起，而这样的情况是他亲手促成的。
　　他一开始只是想有个人能和自己一起行动，让每天的日子不那么寂寞无聊。但这个人并非谁都可以。地下城的子民不行，外面大街上随便找来的某个人也不行。恰好在那个时间点来到了地下城的鲁弗斯却是令人满意的完美人选。
　　“难道说，我在救他和莉蒂希娅时就已经动机不纯了吗……？不不、我真的真的是出于报恩和友情才伸出援手的啊——”
　　路翊捏着下巴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起来。
　　不过在那之后让鲁弗斯担任助理工作这一行径有自己当时都没意识到的私心，这一点确实无法反驳……
　　路翊走到床前，脱到只剩打底的里衣和短裤，用随身的纯水打湿毛巾胡乱擦了两把脸，在鬓角的卷发还湿漉漉的状态就把自己塞进了被子里。
　　他又一次回忆起用斐的身份和鲁弗斯在野外驻扎过夜的那晚。当时他就有过一种想要抱住对方感受体温的冲动，但后来被自己及时遏制了。因为鲁弗斯当时毫无防备地和他紧贴在一起睡觉，对于肢体接触也毫无顾忌，这反复提醒了路翊对方是一名纯正的直男。
　　而最近鲁弗斯的态度确实变了，但仔细想想，那是和路翊的“本体”重逢之后的事。就算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萌芽，出发点大概率也是那个漂亮到可以被当成女性的脸蛋……以前对着布莱克和斐时，鲁弗斯的态度可是比钢筋还直。
　　反正直男的欣赏八成是“叶公好龙”啦……真的脱了裤子展示出男性那方面的欲望时，漂亮精致的泡泡就会“啪”地幻灭了。
　　以前学生时代就有过……
　　路翊叹了口气，他很不想再次体验到这种极致的尴尬，只能在心里祈祷鲁弗斯能够早日调理好心态，不要急冲冲地捅破这层大概率是虚假的窗户纸。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路翊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子，心情复杂地用被子把头蒙了起来，放空心绪——总之先睡一觉再说。
　　……
　　翌日八点。
　　路翊被毫无遮光功能的窗帘外渗透进来的明亮日光照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附近没有建筑物和大树遮挡，外加上雪的反射，这里的阳光异常刺眼。
　　路翊之前就在奇怪了，这里虽然遵循着北冷南热、四季变换的道理，让他一度认为这个世界也有赤道和星球公转自转，但东西南北的城市却没有明显的入夜天亮时间差异，询问下来似乎哪里都差不多是同一时间。
　　有时候感觉这异世界和设定着玩儿似的……话说，鲁弗斯今天没来叫我啊。
　　路翊揉了揉眼睛，刚在心里这么想着，敲门声就仿佛有感应一般响起。
　　“你起来了吗？路翊。”
　　路翊通过鲁弗斯的叫法猜到门外的他独自一人，没有和奥克在一起。不然他就叫自己布莱克了。
　　“一秒钟前刚醒。”路翊还记得今天要去雪山看看的，不知道路上要花多久，能否当天回来。
　　“我吵醒你了？”鲁弗斯抱歉道。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在你敲门前一秒自然醒了。”路翊艰难地解释着，他匆匆从床上起来，正在快速穿着衣服。
　　路翊套上衣服后，再次打湿还未完全干的毛巾，糊了把脸。照着金属盆的底部，他看到反光里自己乱糟糟的卷翘头发，本来想好好整理一番，但转念一想自己不如就保持这样有些邋遢的、和原本的身体截然相反的形象……
　　要不干脆留点胡渣？
　　路翊捏了捏自己光滑的下巴，有些纠结。
　　“我刚刚去广场空地晨练时正好遇到了也来锻炼的特丽尔女士。她听说我们要去’女神脚下’朝圣，主动表示可以，但要在他们的陪伴下一起，避免路上遇袭演变成、呃、不同种族之间的纠纷。听说坐猛犸象过去路上顺利的话要三小时。今天天气正好不错，没有下暴雪……如果马上出发，还能在天黑前赶回来吃晚饭。”鲁弗斯隔着门仔细解释说明道。他在这段时间高强度的奥克语锻炼下突飞猛进，刚刚和特丽尔单独交流虽然磕磕绊绊还夹杂着肢体动作，但成功地理解了彼此的需求。这对初学者来说已经是令人啧啧称奇的成果了。
　　只听门里不断传来细小的声响，大概是路翊正在换衣服穿鞋，鲁弗斯没有催促，等了十几秒。
　　比他想象地更快的，门“咔哒”一声卸了锁，向内拉开，头发乱糟糟的布莱克——路翊出现在门后面，神情雀跃兴奋得就和前几天看到冰封湖一样欢快：“可以坐猛犸象！？”
　　“啊……嗯。特丽尔女士是这么说的。”鲁弗斯愣了一秒后快速回答道。扑通地，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胸口被紧紧地攥紧后又舒展开的奇妙感受。
　　“昨天族长可没说他们大部落有猛犸象可以外借。真是意外的惊喜。”路翊哇了一声。高耸入云的神秘雪山，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永不融化的皑皑白雪，现在交通工具从常见的马匹换成了全身长毛的猛犸象，这可真的很符合他印象里奇妙作品里的北境形象。
　　“你今天头发是不是有点乱？也没那么着急，你慢慢来。”鲁弗斯含糊道。
　　“哦，这个无所谓吧，”路翊露出一个“这有什么”的随意笑容，“我其实本来就不是很在意形象啦。平时挺邋遢的。”
　　鲁弗斯“唔”了一声，认真说道：“你房间和睡觉的姿势看起来确实挺没有形象的。但是只要在外人面前露面，我知道你一定会好好整理头发和衣服，不想丢自己的面子……不好意思，我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像是在催你。其实只是因为我能够用奥克语独立和他们沟通，所以有点开心。”
　　他似乎误会路翊在自己的催促下着急出门，抱歉地笑了一下，伸出手帮路翊压了压两侧翘上天的卷毛。
　　手感软软弹弹的，像羊毛卷……鲁弗斯的手心有点微微发热。他忍不住一下子在脑海里联想到了路翊本人的头发，光滑如光泽面料的直发摸起来一定是截然不同的手感。
　　“啊啊我自己、我自己来。你先去回复特丽尔女士吧！这样效率比较高。”路翊表面淡然地回复道，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的内心禁不住大喊起来：怎么起反效果了！而且，怎么会有人对正在处于微妙氛围的对象直接动手理头发？莫非……鲁弗斯是那种深藏不露的类型？
　　“我知道了。那你不要着急，我们会在北广场附近等你的。”
　　路翊语塞地看着鲁弗斯很听劝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几秒钟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好吧。他只是单纯想到就上手了……直男这令人痛恨的距离感真是糟糕。
　　路翊叹了口气，动作近乎暴力地将自己的头发整理得和平时一样规矩听话，抽空把身上穿的比平时随意的衣服也再次整理了一次，这才出发。
　　“早上好啊，小只的人类先生。听说你要和特丽尔坐猛犸象去山脚朝拜？真好啊，我们平时轻易都不能乘坐猛犸象呢。”
　　路翊在走向北广场的路上得到了不少类似的善意打招呼声。
　　这些奥克经过昨天一晚上远远的观察，今天从族长那里了解到食堂那些新增的食物、以及指南针等有趣的玩意都是这名人类带来的，终于愿意尝试和他打招呼了。
　　他们将鲁弗斯称为“红色的人类先生”，路翊的代号则变成了这样。
　　我在人类里根本一点也不小，一米八……三！超出斯佩男性平均身高了。有三公分左右是捏布莱克身体时额外加的。但路翊确信只要能加上，那就是他自己的没错。
　　但是不能和平均身高超过两米的种族解释这个。路翊扯了扯嘴角：“早上好。你们可以叫我布莱克。”
　　“哦，布莱克，你好。”
　　“布莱克，你昨天带来的那种口感沙沙的果子很饱腹，就是没什么味道，也没有嚼劲。”
　　路翊一边走路一边和热情围上来的奥克们闲聊：“暗芋本身没味道，你们要加点盐煮烤才好吃。另外它就是那样的口感，你们不能要求暗芋和牛肉或者干掉的面包一样有嚼劲吧……”
　　见布莱克很好说话，而且奥克语真的和传闻中一样流利，奥克们兴奋地围着他继续吵闹，一路聊着天将他拥簇到了北广场。
　　“猛犸象饲养场就在那边！”
　　奥克们亲切地朝远处指了指，路翊一眼就看到了北广场西角的巨大生物。特丽尔正和另一名高大的男性奥克一起牵着两头猛犸象走来。
　　鲁弗斯走在不远处，不住地感慨抬头看向这两只庞然大物。不同于还在其他奇幻作品和网络见识过类似生物的路翊，他压根没听说过这样的生物。得知北方种族有用它代步的习惯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此时亲眼目睹的冲击力相当大。
　　猛犸象的大小和普通的象差不多，但斯佩本身就没有类似象的生物——至少路翊和附近的冒险者们没听说过。路翊倾向于即便这个世界上有象，也不生活在北大陆。
　　长而弯曲仿佛两道滑梯的白色牙齿和路翊的想象一致。不过他们的皮毛是银灰色的，不是路翊以为的深棕色。那远看可能会融入进冰雪之中的长毛垂顺着覆盖全身，让人一时间找不到它们的眼睛和关节都在哪里。凑近了看就会发现它们的长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光滑，相反有一种毛躁的触感。
　　“这孩子叫嘟嘟。这只叫呦呦。”特丽尔在并排的两只象之间站立，自豪地拍着他们长鼻子大声介绍道。
　　和庞大的外表相反，他们有着可爱简短的名字。听到被呼唤，他们蹬了蹬粗壮的后腿，卷起鼻子又伸直作为回应。
　　“好可爱。”路翊忍不住夸奖道。
　　鲁弗斯不知何时走到了路翊一旁，也跟着点头：“头一次知道，这么大的生物，可以这么温顺。”
　　“在野外遇到可千万不要靠近。非驯养成功的猛犸象发起疯来可是会横冲直撞的！”男性奥克连忙提醒道。
　　路翊好奇道：“会吃人吗？”
　　“那倒不会。猛犸象基本不吃肉。他们会吃枯树枝、树皮、干巴巴的灌木丛和白色的草。它们的食量很大，不吃饱就会发疯撞破栅栏，养两三头已经是极限了，否则每天全部落上下都要出动去给它们找食物，根本没时间做别的了。”特丽尔叹了口气。
　　“这么珍稀的代步工具借给我们两头真的好吗？”路翊惊讶道。
　　“如果是要去瞻仰雪山，我觉得这是值得的。况且我会同行，不用担心！别看我比男性奥克体型小一些，我可是目前部落里最厉害的。能独自对付两头耶提完胜。”特丽尔拍了拍胸脯。
　　路翊抬头仰视魁梧的特丽尔，被她的影子笼罩着，干笑着点点头道：“我对这一点毫无疑问！你放心吧，我绝对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不如说我觉得你看起来就十分可靠……”
　　在奥克族的注视和哄闹声中，路翊和鲁弗斯借助小梯子爬上了猛犸象的背部。那里有刚刚被固定好的类似大马鞍一样的坐具，为了不被摔下去他们需要用皮带额外再次固定身躯。
　　路翊有种来到了游乐园的兴奋感。
　　他牢牢地记住了此时此刻的心情。心里想着，如果以后来地下城玩耍的人们也都像此刻的自己一样兴致高昂就好了。
　　唯一遗憾的一点是不能和鲁弗斯坐在一头上聊天交流感想……路翊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向另一头猛犸象。那里的鲁弗斯刚刚在男奥克的协助下固定好皮带，不像早就习惯了各种游乐园项目、甚至还在旅游时坐过大象的路翊，他还是第一次双脚离地面这么远，看起来颇有一种仿佛被拎起来的动物一样的无措。
　　路翊见他抬手回应自己的姿势有点僵硬，忍不住笑出了声，转回了身子。
　　特丽尔跨坐上来，抽起梯子用麻绳固定在鞍的一旁。见路翊已经坐稳了随时都可以出发，不禁感慨道：“你真的第一次坐吗？反应好平淡啊！我们族里的第一次体验的小家伙们从屁股坐下到出发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大呼小叫的。”
　　“我看起来还不够期待吗？”
　　特丽尔耸耸肩，哈哈笑道：“还没有你刚刚回头和你的红头发伙伴打招呼时兴奋呢！说起来，就在你回头前，后面那位红头发的鲁弗斯一直盯着你看，一副担心你会掉下去的样子呢——哈哈，明明他自己都还没坐稳！你们关系可真好啊，这么一会儿功夫还要看来看去的！”
　　“啊？呃、啊，是吗？有吗？第一次体验到了新的坐骑，肯定想和朋友交流一下感想，这很正常吧……”路翊抬手捏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一般挡着嘴含糊道。
　　“正常啊。不过如果是我们奥克的话，应该会直接大声喊出来此时的想法吧。你们那种一言不发看来看去、好像在用眼睛交流的方式真奇怪。人类真有意思。”
　　特丽尔打趣了一句，没管路翊变得更加精彩的脸色，拉扯了一下缰绳示意猛犸象抬腿出发。


143 小小的私心
　　猛犸象动起来比路翊想象中来得快。它们的四只脚不像平原马会深陷在雪中拔不出来，以和笨拙体型截然不同的轻松姿态快递地奔跑起来，将鞍上的路翊晃得头脑一阵晕眩，有些犯恶心。
　　“怪不得……要皮带固定！这确实会被……摔下去！”路翊艰难地在一颠一颠中说道。
　　特丽尔已经习惯了猛犸象的颠簸，坐得很稳，她指了指远处小得几乎不可见的山脉：“所以才说猛犸难驯服，别看它在我们这被养
　　乖乖笨笨的，在野外的那些可会直接将奥克踩扁撞飞。他们真的很适合在积雪上生存，不需要视觉就能本能地避开会塌陷的凹地和冰魔出没的危险地段。”
　　“雪原上冰魔和戈尔贡这几种魔物很多吗？也就是说它们繁殖很快？”路翊问道。
　　如果以后地下城真的能够和雪原互通往来，没有强大战斗能力的商人和普通冒险家能否顺利到达目的地？这是路翊关心的问题之一。
　　“冰魔还好，不算多。戈尔贡是最常见的，好在它们杀伤力不强，而且还有遇到炙炎就会外壳紧闭变成无法行动的石头这样的弱点——这是除了鱼以外的主要肉类来源，我巴不得它们多繁殖一点呢！”
　　戈尔贡怎么繁殖？大石头生小石头？刚生出来的时候也那么硬吗？在肚子里不硌吗？
　　路翊一边被颠得头晕，一边忍不住发散思维在内心问了十万个为什么。
　　这个世界奇妙的生物和景色太多。路翊再次感受到自己目前所触及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他想到了那位在冒险者工会任职还兼职美食评论家的罗文娜小姐。她在报刊和杂志上刊登的食评看起来很有意思。之前他想过等地下城的运行彻底稳定下来后自己也可以尝试一下这份工作，现在他突然又多了一个念头：自己可以四处旅游之余顺便写写游记。当然，当地美食也包括在内。
　　如果写出名了，还可以自己给自己打软广……路翊越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点子。
　　行进到一半，天空中开始飘雪，但不算大，起码特丽尔没有表现出任何迟疑，依旧拉动着缰绳，猛犸继续奔驰在雪地上。
　　两小时左右，路翊明显地从视觉上感受到远处的山由小变大。那并非一座座独立的山丘，而是连绵起伏连成一片的雪峰，还未到脚下就已经让人有种要被苍白吞噬的渺小感。
　　比起植被稀缺的雪原，靠近雪山的山脚下已经开始有了类似松树的树丛，让路翊看了太久纯白而疲惫的眼睛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再往前一段距离猛犸就不能再前进了。它们天生适合平原，对上坡和森林感到疲软。而且茂密的松树林会刮到身体，那会使它们暴躁起来的。”特丽尔解释道。
　　路翊点点头表示理解：“好吧。那要麻烦你的同族照看一下了，他能应付得来两只吗？或者我和鲁弗斯自己到处转转？”
　　“不，那可不行！”特丽尔立刻拒绝了路翊的提议，“这附近并不安全。还有很多不能去的地方。比如雪山主峰的入口——未经圣族允许就迈入的家伙会被雪山女神厌弃！其余山上居住了很多兽族，他们个性很怪异，规矩也很多。贸然踏入会被当作宣战的讯号。”
　　“好不友善的地方……”路翊低声抱怨着。
　　“因为信仰雪山女神的大家始终认为越靠近山巅就越虔诚，所以逐渐形成了一种领地的高度代表地位的思维。当然，我们奥克不会去做争地盘这种无趣的事。雪原就是我们保卫的地方。我们为此自豪。”
　　路翊恍然大悟：“哦？所以从山下往上走、进入其他族群的领地意味着’我要挑战你们取而代之居住在更高的地方？’”
　　“……没错！哇，你真是个脑子灵光的家伙。这么两句就能推断出来？还是说你是瞎猜的？”特丽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呃，这称不上脑子灵光，只是正常的推断……”
　　“人类都是这样的吗？一直听父亲说人类虽然肉体弱小，但平均智商比我们高。我一直不信呢，以为是人类为自己孱弱的体格找的借口。”特丽尔振振有词。
　　“人类里也有很多傻瓜啦。不过一般来说，至少像刚才这种状况，我们不会当着本人的面直接说出口。”路翊扯了扯嘴角。
　　“嗯？为什么？”
　　“正常人都会担心对方因为自己的轻视不快吧。”
　　“但我都那么和你说了，肯定说明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啊。”特丽尔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
　　与其说是智商，更应该说是情商、或者心眼子不足吧……路翊在心里判断道。
　　特丽尔太过耿直，路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突然他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右手攥拳拍了下左手手掌心：“你们以前应该没机会和人类接触吧？你刚才说的，难道是对圣族的看法吗？”
　　特丽尔急忙压低声音道：“我就那么一说。你别和我父亲讲。被他知道一定会狠狠揍我一顿后关禁闭的。”
　　路翊明白了什么，哈哈笑道：“当然不会。原来……你们奥克也不是全都对圣族唯命是从。也有看他们不爽的叛逆派？”
　　特丽尔嘀咕道：“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觉得……我们都是信仰女神的嘛，为什么他们就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指挥我们？”
　　路翊乐了：“你这个想法很不错啊，就是要多点批判精神才行！我也很好奇圣族到底是群什么样的家伙，他们真的能和雪山女神交流吗？还是说那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亲卫地位编的故事？”
　　这话让特丽尔吓得支吾了半天。她刚才那些想法在族内也就只敢和几个好朋友私下抱怨两句。没想到布莱克一开口比他们大胆多了！
　　她惊恐地抬高音量用大嗓门警告：“你可千万不能在奥克族里这么说！父亲还有年长的那些家伙一定会把你捆着丢去野外喂冰原狼的！”
　　“哦冰原狼。说起来，我还真没对上过冰原狼过。有点好奇，它们身上是冰的吗？和普通狼一样有毛吗？一夫一妻制吗？”路翊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你……你可别当我刚刚在开玩笑啊！真的会被丢出去的。”特丽尔无奈地看着这个毫无紧张感的人类，反倒开始苦口婆心反过来劝说他了。
　　“……”
　　在不远的后方，另一头猛犸象上的气氛相比较下就显得沉闷很多。
　　“快到了。”男性奥克粗着声音简短地告知道。
　　“哦、嗯……那个。我想，问问。”鲁弗斯张了张嘴，看向前方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看起来特别开心的路翊和特丽尔，表情有些凝固。胸口说不上来为什么沉闷闷的。
　　“什么？”
　　“那个，特丽尔女士，一直这么，健谈吗？”鲁弗斯记得早上自己找到她时，她虽然豪迈开朗，但也没有神情这么生动，嘴巴一张一合一刻也停不下来。
　　“特丽尔她只有特别高兴或者紧张的时候才会那样，平时其实很沉稳的。不过……她确实，有着和强壮的外表反差很大的可爱一面……”说着说着，男性奥克红了脸。
　　“你喜欢她？在奥克族，她那样的，类型，很受欢迎吗？”鲁弗斯断断续续地问道。
　　“当然了！超受欢迎！啊、啊，这不是我说的啊，这是公认的事实……特丽尔是族长的小女儿，长相端正，体格健壮，在野外行动力一流！在工作时间外，又总会笑得很可爱。谁、谁不喜欢啊。可惜……只有最勇猛的战士能和她一起去巡逻，我这种负责照看动物的根本没机会……”男性奥克如数家珍地说着，说的一句话比一路上加起来的所有字数还多。
　　“原来，你一路上看起来僵硬，是因为难得和她一起，行动。”
　　男性奥克明显噎了一下，脸红脖子粗地说道：“……别跟她说！”
　　鲁弗斯摇摇头：“不担心。我奥克语不好，说不清楚的。”
　　“我看你说得挺清楚的。”男性奥克小声嘀咕完，有些惆怅地说道：“……不知道最后她会嫁给谁。她看不上族里最强壮的同龄奥克，总是说’外在没有内在重要’这种话。真让人搞不明白。果然特丽尔是最独特的。就连那份搞不明白的部分，都很棒。”
　　鲁弗斯抿了抿嘴唇，又看向前方。
　　刚刚他突然想到自己在第一个部落时因为只听懂“结婚”一词，误以为奥克族要留路翊当上门丈夫。后来从噶普那了解到普通人类的外貌完全入不了奥克的眼，这才解除了误会。
　　这么说起来，路翊说过他喜欢的类型——当然，那可能只是“斐”这个塑造出来的人设喜欢的类型——鲁弗斯记得很清楚，他说喜欢身材好且精力充沛，享受旅行的人。
　　前不久刚刚松了口气的鲁弗斯看着前方有说有笑的两人，突然内心又焦躁了起来。
　　任谁来看这幅画面都会痛心疾首地摇着手说“绝不可能”、“一点也不配”。但鲁弗斯忍不住皱着眉认真想道：可是……特丽尔确实身材健美又有活力，一看就很爱四处旅游。
　　不过路翊是地下的神灵，还来自另一个世界。应该不会轻易和谁结婚吧？
　　鲁弗斯突然觉得自己很矛盾。作为路翊的好朋友，他自然衷心希望对方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理想的对象。但想起对方是神灵，大概率无法达成这个目标时，他的心里却没有遗憾，反而松了口气。
　　“到了！你们也停下来吧！避免撞在一起！”
　　远处特丽尔突然回头大声呼喊着。他们的猛犸象速度减缓，男性奥克紧张地高声答了“是”，匆忙停下来，神色紧张但动作有条不紊地夹起梯子让鲁弗斯爬下去。
　　鲁弗斯终于双脚回到了地面。他将刚才的焦躁归结为在高处晃荡带来的不安稳感导致的。踩到结实的土地，他感觉心态平和多了，一边往路翊的猛犸象方向走去，一边四处观察。
　　这附近有不茂密的松树林和灌木丛，上面都洒落着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漂亮的金色。猛犸停下后伸长了鼻子嗅了嗅地面，然后毫不客气地卷起一朵灌木丛连根拔起，送入嘴里啊呜啊呜地咀嚼起来。
　　“好久没来山脚下了！这里的空气都和我们那边不一样，真舒爽。走吧，我带你们俩去远远看一眼那只有圣族才能走的’伟大’道路，然后去看建有女神雕像的祈祷点，那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做好走路的准备。”特丽尔大笑了两声，一边说着一边解开梯子放下去。
　　“这里有嘟嘟和呦呦喜欢吃的灌木。而且离山有一点距离，不会有兽族出没，很安全，”特丽尔看了后方耐心抚摸着猛犸象鼻子督促它多吃点饭的男性奥克，忍不住咧开嘴角嘿嘿地笑起来，“他……不是特别擅长战斗的类型。”
　　“哦。原来是这样啊。”路翊看着她脸上的傻笑恍然大悟。
　　“这样是怎样？”特丽尔一脸疑惑地反问道，发出“嘿”的一声，没走梯子直接从猛犸象上蹦了下去。
　　“……天天和对感情迟钝的人相处可真辛苦啊。”路翊耸了耸肩，也不说明，专注地从梯子上往下爬。他穿得很厚实，总担心自己行动不便，沾了雪水的鞋底一个脚滑直接摔到地上。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啊。人类说话都这么含含糊糊的吗？”特丽尔有些不满地抱着胳膊蹙眉不解道。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都还很年轻啦，慢慢体会……哎，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以过来人的口气说别人就是了。唔。”
　　突然一只手伸到了脸侧，乍一看只看到了影子晃过，路翊还以为是特丽尔好心来扶自己下最后几阶了。但他一转头，却看到了鲁弗斯的红色发顶、仰起的脸，以及递出的手。
　　“哇……呃，我是说，你一眨眼就过来了啊。我还没下完梯子呢。哈哈。”
　　路翊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冒出了一些干巴巴的话。
　　“这也是贴身助理的职责之一。”鲁弗斯认真答道，示意他不用下最后的那一段了。
　　他看了一眼特丽尔，刚刚她确实准备伸手去扶一下的，不过见自己过来了，她就一副省事儿了的表情，抱着胳膊四处看路去了。
　　“合同上可没写这一条。虽然根本也没有合同啦。总之，你不用细致入微到这种小事也帮我……”
　　路翊无奈地笑了一下，但还是把一只手搭了上去，紧接着整个人放心地离开梯子、往下一跳——随着重心转移，他没有直接落向地面，而是稳稳地被托着，像是羽毛般轻轻降落到了地面上。
　　“仅凭一只手？你的核心力量到底有多离谱啊？”路翊的又惊讶又羡慕地问了一句。
　　“多多锻炼，你也可以的。”鲁弗斯鼓励道。
　　“不不不，这绝对不是努力可以达成的状态吧？和基因有很大关系……”
　　“基因是什么？”
　　“啊，这个啊。你妈妈是红头发对吧？所以你也……”
　　不远处，特丽尔确定了接下来的行进方向。她回头探身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十分困惑：人类的同性朋友之间，原来是会这样紧紧拉着对方的手聊天的吗？
　　在奥克族只有夫妻才会这样做……人类真有意思！
　　【作家想说的话：】
　　奥克族：我们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144 雪山脚遇袭
　　由于很久没来过雪山脚下了，特丽尔也花了点时间才确定接下来徒步行进的方向。她招呼终于意识到距离过近仓促松开交握双手的路翊和鲁弗斯，让他们跟着自己离开树丛，前往有着雪山女神象征的祈祷点。
　　说是祈祷点，路翊还以为会看到漂亮的圣坛或者迷你教堂。结果一脚深一脚浅地踏过厚厚的积雪前进了三百米左右，特丽尔对着一个仿佛洗手池大小的石头台子说道：“就是这里。”
　　石头的台子从地面升起，在矩形的半封闭式箱中，有一具冰晶的女性雕塑。
　　她的裙摆如暴风雪的漩涡升腾而起，在腰部以上的位置和身体融合，头发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脸颊，面部表情平静，脑袋被类似水晶和雪花的装饰锦簇包围了一圈，姿态神圣而华贵。只看脸和着装是女性，但她的胸前并不像光明女神的形象那样有女性的曲线，性别感较为模糊，更加强调“雪山”这一自然的概念。
　　路翊知道，这也不一定就是雪山女神原本的样子。说到底女神也不一定就是“女”的。具体的形象是为了让信仰者们直观地记忆。雪山女神看起来形象还是很接近人类的，这一点和光明女神类似。路翊猜测这也和她们的信仰者高层多为人类有关。
　　如果她们的信仰者只有兽人，那肯定会有和兽人一样的毛绒耳朵。如果信仰者只有奥克，那或许就会变成高大威猛的奥克形象。神灵的形象有时候映衬着信者的投射。和光明女神面带微笑、慈悲地爱护众生的圣女对比，雪山女神就冷酷多了，一脸下一秒就会和山峰融为一体的孤冷模样。
　　就像不愿意离开山峰、闭门造车的圣族……
　　斯佩人虽然因为单一信仰和王室制度多少有点排外，但好歹和南大陆来的人还是有交流往来的。光明女神的信徒多而广，但是大部分人已经将其融入到了生活中，比如饭前祈祷和礼拜，很多是习惯成自然，并不深信。雪山女神的信徒数目不会太多，但大家的人生几乎都围绕着她在转动。
　　这么看来，我要是鼓动奥克出雪原，促进外来人口来雪山交流，会不会无意中撼动雪山女神的信徒虔诚度啊……路翊有些为难地想着。他一点都不想抢人家的信徒，只是想促进发展，共同获利嘛。
　　他斜眼看到特丽尔非常诚恳地闭上眼睛，右手在胸前张开仿佛雪花，然后又紧紧攥起，亲吻了一下拳头。这是他们的祈祷方式。路翊相当入乡随俗地照做了一遍，在心里念叨着：也不知道女神你看不看得到这边的情况。如果看到我了，希望你感受到我的诚意，我真的没有和你抢人的意思……
　　鲁弗斯在路翊身边左右为难。看到特丽尔祈祷时，他就只能有些尴尬地站在后方。结果当他转头时只见地下城神灵本人无比娴熟地也跟着有样学样，鲁弗斯忍不住在脑海中低声询问道：“这样没问题吗？不、不会被当作挑衅吧？”
　　路翊愣了一下，自己也不太确定：“不至于吧？我这只是打个招呼。你看她那张清心寡欲的脸，看起来不像是会斤斤计较的样子。”
　　“我也需要祈祷吗？”
　　“不用，本来这种事就是自愿的。如果你想，也许可以偷偷趁机向我祈祷？”
　　鲁弗斯面露难色。当着其他神灵的面向站在自己隔壁的路翊祈祷？
　　“这不是更亵渎别的神灵吗？为了避免祂真的愤怒，我想还是算了。”
　　路翊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怎么样？我们的女神大人，很威严吧。”特丽尔结束了祈祷，满足地转头看向两人。
　　“很威严！对了，这样的祈祷雕像是谁雕刻的？简直和站在我面前一样生动。”路翊毫无感情地感慨了一句，问出了实际上更想得知的问题。
　　“啊……这，我还真不知道。有印象以来山脚下就有了。听说山里还有很多呢。哦，有一个说法，白茫茫的雪山上太容易迷路，但只要看到女神像祈祷后就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回到安全的地方。”
　　这不是另类的存档点嘛。
　　路翊在内心悄悄自言自语。为了让底层信徒也能维持信仰，看来圣族们当年也花了不少功夫建立这些制度。
　　在女神象后不远处插着一块由数个板子、指向不同方向的木牌，上面刻着和斯佩语类似，但念法有所不同的文字：克里斯塔洛山脉；奥伊米亚康镇；伊斯米特雪原；
　　和路翊想的一样，没有准确的道路名称或编号。外来人看了这些牌子也只能知道个大概方向，没有当地人的协助很难走到准确的地点。
　　“奥伊米亚康镇是哪里？”
　　“是主山脉上圣祖居住的地方之一，听说在半山腰那种相对不那么顶峰的位置。不过我也没去过……”
　　“——！”
　　特丽尔话说到一半，突然被猛犸粗旷的叫吼声打断了。
　　“野兽袭击？不可能啊，那附近应该一向很安全的才对！”
　　路翊和鲁弗斯同时抬头，互相看了一眼，紧接着下一秒，在猛犸的吼声中隐约混杂了奥克的惊叫声。因为距离过远，那声音远远没有猛犸的音量洪亮。
　　但特丽尔还是一下子听到了，手握上腰间的战斧柄，焦急地迈着大步向小树林的方向返回奔去：“埃弗拉他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
　　“啊……”
　　路翊抬起手，还没等他说出什么，特丽尔的的身影已经飞奔至五十米开外。
　　虽然哪怕特丽尔询问，路翊肯定也会让她赶紧过去，但也不至于一秒就跑飞了吧！
　　好歹你是被族长派来保护我这个外族客人的……哎，算了。虽然看着是个大块头，但本质上其实和人类一样，只是个沉浸在爱情里不自知的年轻女孩啊。路翊嘀咕了一句，不准备把这件小事告知族长，免得特丽尔和那个叫埃弗拉的男奥克被责罚。
　　“我们也去看看吧！虽然特丽尔说这里不会有野兽，但听她的描述奥克已经很久没来过这边了，说不定生态在这期间悄悄变了呢？”路翊说着也开始行动。他稍微提起厚重斗篷外袍的下摆，好能高抬腿，从而在厚厚的雪地上走得更快。
　　鲁弗斯点点头，立刻跟了上去：“好，但要小心点。你不要冲在前面……”
　　他话音未落，路翊心里突然一紧，精神感知到了不远处魔法的波动。竟然是会魔法的魔物？戈尔贡、耶提都是以物理攻击为手段而生的魔物，更难对付的……
　　不，不对，没有那么远。路翊看向几百米开外的方向和特丽尔的背影，他的“魔法感知”技能在这近一年的成长中也扩大了范围，不止当初的五米，但也没那么远！
　　就在附近。
　　路翊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脱口而出：“注意，它们是分头行动的！”
　　鲁弗斯一瞬间就明白了路翊的意思，没有询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而是果断地抽出了剑。
　　路翊其实很想放出可以主动防御，还能在范围内自动攻击的“黑暗之环”。但这魔法没有队友伤害豁免，一米范围内就会无差别攻击，要防止误伤反而需要分出注意力操控那六个黑色的光球，得不偿失。
　　“对方会魔法。”路翊迅速说了一句，四处张望。附近有数个覆盖着白色的灌木丛，但每个看起来都完好无损，附近也没有他们几个以外的家伙的脚印。会藏在哪里呢？
　　“唔……！”
　　鲁弗斯突然发出了闷哼一声。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声音，他的手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只见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自己的右手连带着大剑的柄端迅速地凝结，冰层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蔓延，一副准备将他的整个手臂都冻住的架势。
　　因为斯佩境内少有冰系魔法的人类或魔物，鲁弗斯犹豫了一秒该如何应对。他听说过这种时候如果没能在第一时间打破表层的冰，接下来就不能轻易暴力破解了，否则很可能将冻得硬邦邦的躯体一同打碎折断。
　　虽然现在的身体坏了也没关系，但毕竟是用了路翊的能量才拥有的，鲁弗斯还是想用得珍惜一些。
　　而且他左手用剑的水平差很多，就算为了行动果断地碎掉右手，接下来可能也没办法很好地保护路翊。
　　路翊注意到鲁弗斯的情况，眼睛微微睁大。能够准确将魔法释放在鲁弗斯持武器的手上——十分精确的瞄准，而且越过了看起来较为“弱小”的自己选择优先攻击保护者，施法者真的是魔物？难不成其实是人类？但圣族应该不至于这么畏缩，躲在暗处阴人……
　　总之要先把人揪出来。
　　路翊向鲁弗斯贴得更近了一些：“要奢侈一把了。真希望有个高效的地毯式aoe魔法啊。”
　　鲁弗斯愣了一下，看到周身随着路翊的抬手浮现出数个面对外侧方向的……门。
　　嗖嗖嗖。在令人稍许头晕的声音中，一扇扇外框由白骨和枯枝构建而成，中心通往混沌和黑暗漩涡的大门敞开，像万花筒一样三百六十度排列了一圈，将两人围绕在中间。
　　路翊刚学会“死亡之扉”时就在思考这项技能的实用场合——如果要正面面对目标30秒后才能致死，那为什么对方在这期间不跑呢！？
　　如果能把目标绑起来或者固定在原地整整30秒，那能杀死或制服对方的方法多了去了！何必开个门然后在旁边焦躁地静候半分钟？
　　半分钟不说煮碗泡面，起码能泡壶茶了。
　　唯一方便的一点大概就是被吸入门中的敌人不会留下一点肉体的痕迹，且会直接转化成为地下城的能量。没有任何中间商赚差价……
　　不过现在路翊发现根据自己的思路反其道而行也是一种魔法的用法：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被大门逐渐蚕食吸取，傻子才会30秒一动不动。只要对方被逼着从藏身之处出现，那这怎么不是一种另类的搜索魔法呢。
　　就是有点费能量。
　　普通的魔法师身体中所蕴含的回路顶多支撑施展一扇。豪气地开了一圈儿门的路翊一瞬间感受到了自己的躯体险些承受不住从地下城本体调运过来的魔力而开始分崩离析，但在一瞬间就转换释放出去后，除了他不受控制变成金色的眼睛外，肉体并未受到损伤。
　　在逼迫敌人现身的同时，将路翊和鲁弗斯两人围在中间的空地上的门也成为了绝佳的保护伞。隔离了冰魔法，鲁弗斯手上蔓延的冰封立刻停止了。动了动手臂，感受到手部并未冻透，鲁弗斯果断抬起膝盖，用膝甲配合身躯撞击冰层，将自己的手从中解救出来。
　　除了从指套前端露出的指尖因为冻伤变得血红，没有了知觉，鲁弗斯没有感到其他的不适。
　　这要是一般人类，就该考虑一下过段时间手指会不会坏死了。不过有路翊的存在，鲁弗斯没把这当一回事，迅速从腰间的小包抽出一管恢复药剂灌了下去。
　　反倒是瞥到了此景的路翊皱起了眉头，有些恼火地抬高音量喊道：“对面的，你是智慧生物吧？听不听得懂人话？我们根本没有恶意！为什么突然攻击！？”
　　“……啧！”
　　路翊敏锐地听到了一声不甘心的咂嘴声，那绝对不是来自魔物的声音。他越发确定对方是人类。
　　沙沙地，不远处的灌木不自然地晃动起来。路翊果断收起其余方向的门，将视线投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摇动的不是地面上的灌木丛，而是树上。
　　一道身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速从树上落下，被灌木丛掩盖在后。
　　“它不是进攻，是要往反方向跑。”鲁弗斯凭借战斗的直觉立刻下了判断，侧头像是询问路翊是否要追。
　　路翊抬手。树下的空间凭空出现了数个半径五米的黑色大球体——“黑暗”。在那球体中的空间，不论天生具备在黑夜中能看到事物的双眼还是物理照明都是无效的。
　　那被困在绝对黑暗中的生物一下子慌了，移动的声音突然停止，来回挪动着不敢轻举妄动。
　　在一套顺畅的魔法操作下轻易逼出了对手，路翊颇有些小得意地享受着鲁弗斯投来的敬佩视线。
　　至今为止都没有掌握一项可以被称为大炮的绝对强力攻击魔法，导致自己不得不对控制辅助类的魔法运用炉火纯青。路翊心塞地想着。
　　“快上别让他跑了！如果他的其他同伙也这么擅长藏身和冰魔法，那我们必须快点去帮特丽尔他们俩……”路翊往前跑了几步，一个个取消黑暗魔法，想要看看他们的敌人到底长什么样。
　　黑暗消失、露出白色雪原大地的下一个瞬间，路翊眼前的空气似乎发出了“蹭”的声响，被眼前的生物划破。已经默认对方是人类魔法师的路翊惊异地发现对象的体型比想象中要低，几乎贴着地面飞速由下往上蹬开地面，溅起飞雪，双目赤红地扬起利爪直冲眼前。
　　狼……？不是魔法师吗！
　　就在路翊要放出黑暗之环防御前的短短半秒不到时间，鲁弗斯以难以捕捉的速度从旁边闪到了路翊身前，反手提起大剑，尖锐利爪撞击在剑身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发出令人耳朵崩溃的刺耳噪音。
　　他飘扬起的红色发梢在日光下飞扬起来。路翊被鲁弗斯护在身后，所以无法看到那双清澈的绿眼睛和发丝形成的美丽对比色。那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令他印象无比深刻的一幕，对此路翊感到异常惋惜。
　　不过那时候鲁弗斯只是碰巧撞见救了他一次。现在嘛……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他每次都会这样挡在自己前方，用可靠的身躯保护身后这位其实并不柔弱的“地下城神灵”。
　　路翊突然心里说不上来地有些雀跃。
　　突袭失败后，那只狼仓促落地后，又一次跃起。但第一次袭击都不成功，后面的几次能被预料的攻击都被鲁弗斯轻松挡了下来。原本全身紧绷的鲁弗斯感受到对方的物理攻击其实一点也不强力，而且缺乏技巧，刚刚被冰魔法击中时的紧张感顿时消散。
　　也是。如果是肉体强大的魔物，没道理要躲躲藏藏地放魔法……
　　冰原狼？不对，和冰原狼的毛色和外形不一样。而且从没听说冰原狼会释放魔法。它们顶多爪子上蕴含一些冰元素，能造成冻伤之类的额外效果。
　　路翊也发现了前方的战况并不激烈，松了口气。刚才鲁弗斯那一下纯属被冰魔法阴到了。他提防着那只狼再次放出冰魔法，顺手给爪子上已经出现了几道血痕的它释放了一个“伤口诅咒”，准备看情况再挂一个灵魂灼烧上去。
　　“别杀了它啊，想办法绑起来！它应该会说话能沟通才对。”路翊对鲁弗斯喊道。
　　虽然赤红的眼睛很凶狠，但鲁弗斯感受到对方的攻击逐渐变弱了。这爆发期也真够短的……他一边想着，一边在减速后看清了面前的狼，惊讶道：“好瘦小的狼。难道它的母狼不在身边吗？好少见。”
　　那只狼的前爪皮毛被渗出的血液染红了，会让它额外失去活力的伤口诅咒也起效了，它痛苦地嗷呜叫了起来，倔强地尝试继续攻击，颇有一种要拼到失血过多死亡的架势。
　　路翊和鲁弗斯都被搞懵了，他们无冤无仇的，如果是为了狩猎而袭击，对方压根没必要这么拼命，见势不妙赶紧服输才是聪明的做法。
　　最终没用几个来回，那只不比狗大多少的小狼就被鲁弗斯提溜着脖子拎了起来，无助地扑通着，张开嘴叫唤道：“为什么明明是人类……可以不用法杖就施法！？”
　　路翊眼睛睁大，他听到什么？
　　鲁弗斯也吓了一跳。他听不懂刚才这只狼的发言，但是很确定那不是野兽的咆哮，而是类似未变声的青春期男孩的声线。
　　鲁弗斯看了看愤怒挣扎的狼，见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能把目光投向他眼中几乎万能的地下城之神。
　　路翊的眼睛已经在魔力爆发后稳定地变回了布莱克的灰色，他看着鲁弗斯提着的狼和它身上以皮带形式携带固定着的短剑，恍然大悟：“是兽人！”
　　下一秒，他的语言就变成了鲁弗斯听不懂的另一种声调：“可是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雪山脚下袭击我们？不是说山上才是你们竞争底盘的范围吗？”
　　小狼的挣扎顿时停住了，红色眼睛眨了眨，神态略显痴傻地看向路翊。似乎因为面前这名使用着一些离谱魔法的家伙竟会说自己的语言而震惊了。
　　【作家想说的话：】
　　特丽尔和鲁弗斯：遇到危险时不约而同选择保护自己老婆的两位物理系战士……
　　狼人年纪还不大（童工吗……）


145 狼族孤儿
　　鲁弗斯晃了晃他手里的狼崽子。虽然没听懂路翊后面说的话，但起码他理解了这家伙能说话这件事。
　　“如果你会说话，那应该是有类人形态的吧？另外，你是不是还有同伴？”
　　狼崽子咬着牙敌视着他们，眼睛中满是愤怒和不甘，但却死也不发出声音了。
　　路翊突然想起来了，用斯佩语对鲁弗斯道：“啊对，快点去特丽尔那边看看！这家伙可能有同伴。”
　　两人相视点头，开始迅速移动。意识到他们这是要去同伴的方向，原本只是发出低吼、呲着犬牙的小狼再次猛烈挣扎起来，胡乱地张嘴乱放冰魔法。鲁弗斯“喂！”了一声，果断伸手重重敲击在它的后脖上，后者“嗷呜”一声就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干得好！绑起来的事儿等下再说，拎着它走！”
　　路翊赞许了一句，继续专注着走路的姿势，为了不被积雪拖慢行进速度而高高地抬起腿再落下，艰难地小跑着。幸好他们停放猛犸的小树林和祈祷点的距离并不远，花了几十秒钟两人就会到来树林的边缘。
　　“特丽尔……！埃弗拉……是叫这个名字吧！”路翊大声叫唤道。
　　“别靠近，危险！有魔法师！他藏在不知道哪个树丛里……埃弗拉的半个身子都被冻起来了，糟透了！”特丽尔粗亮的嗓音很有精神地回荡在树林中央。至少只听声音她应该没受什么伤。
　　“哪个方向？我们抓到了他的同伴。”
　　路翊才不管特丽尔的劝阻，冷静地说着，同时冲鲁弗斯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冲过去。
　　树林中央一片混乱，脚受了伤，被刺激到的猛犸暴躁地在原地胡乱踩踏，埃弗拉虽然上半身还能活动，两只手还能乱扑腾，但从脚到半身都被冻得结结实实的。路翊和鲁弗斯看了都心惊，生怕下一秒无法移动的它就被发狂的猛犸踩碎。
　　特丽尔要安抚猛犸的情绪，躲避接踵而来的攻击和暗箭，还要保护下半身无法活动的埃弗拉，焦头烂额。
　　“你们怎么不听我的……！”
　　奥克族这些家伙总是歧视自己的身高和体格……别忘了，他也是实打实的魔法师啊。路翊在心里抱怨着，直到现在不是证明自己的时候，解决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他拍了拍鲁弗斯的上臂，给了对方一个眼神示意。鲁弗斯愣了一下，随后迅速明白了路翊的意思，在特丽尔和埃弗拉身后将被自己劈昏的狼单手提着微微举起。
　　顿时，来自于树林之中、不断移动位置的猛烈攻击停止了。
　　“没错，就是这样！”路翊高声说道，“你的同伴在我们手上！不想他吃苦头的话，就快停止攻击主动出来吧！”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亲口说出如此标准的反派台词……路翊恍惚地想着，忍着不好意思，面色如常地抬高了音量：“你不出来也无所谓。这家伙我们就带走了！”
　　特丽尔半张着嘴，没想到路翊只是出来说了一连串的外来语言，对面就停下了攻击。更重要的是，鲁弗斯手上拎着的这只狼有着银白的皮毛，那是山上才有的……
　　“雪山上的冰霜狼人一族吗？可他们的住处不应该在山脚下啊！我小时候见过来部落里的狼人，虽然眼睛凶巴巴的，但其实大家都很讲道理，不会胡乱攻击的。喂，他的父母和族群呢？为什么派他袭击奥克和我们重要的客人？而且还让幼崽当突击手，真是过分。”
　　目前的状况完全超过了特丽尔的大脑能够处理的范畴，她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听懂，火大地用奥克语嚷嚷起来。
　　小树林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所有人一下子都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方向，提高了警惕，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谈判，或是突袭。
　　在齐刷刷的目光下，从树丛里钻出来的却不是凶狠的饿狼，而是……和鲁弗斯手上那只体型相差不多，确切地说是一模一样的另一只小狼。
　　“……没了？就你一只？”路翊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鲁弗斯看了看手里的狼崽，又看向对面，察觉到了什么，低声念叨道：“兄弟？一窝的……？”
　　他一旁的特丽尔和埃弗拉只是顿时觉得十分羞愧：他们可是自认为体格强健的奥克，竟然被一只未成年的狼袭击就搞得如此狼狈，最后还要被人类的客人反过来协助……
　　从树丛里钻出来的那只狼目光和他的兄弟一样坚韧，狠狠地盯着路翊，完全没有因为他冒出了兽人的语言而呆住。
　　这只聪明一点。路翊在心里评判道。
　　“放开他。可以换我过去。”
　　“你当我傻啊。再说了……放心，我也没准备把他杀了剥皮炖肉，只是想问问你们干嘛袭击我。别那样看着我啊，先动手的可是你们。”
　　“……”
　　狼踌躇了几秒，最后还是顾虑着“狼质”，闷闷地开了口：“因为我们住在这片小树林。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我们已经到这里了！还要被抢占领地吗？”
　　“真是天大的误会，谁要抢占这种小树林啊？特丽尔女士，”路翊突然换成了奥克语，“他说，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我们侵入了他们的领地，所以才攻击我们。你不是说这里以前来过，是片很安全的小树林吗？”
　　“当然了。去年我还来过呢。”特丽尔知道这不是最近了，所以声音稍微小了些。但很快她想到自己什么也没说错，又变回了大嗓门：“从来没听说过兽人会跑到雪山下面驻扎！而且我听说兽人都以大家族形式群居，这里就这么块空地，我既没有看到房子和帐篷，也没看到其他兽人啊。”
　　路翊叹了口气，用兽人语又转述了一遍，想看看面前这只稍微聪明一点但不多的小狼会如何回答。
　　他开始有点累了，真想收翻译费啊。
　　“……雪……崩。”
　　虽然一副不愿意开口的样子，但鉴于自己的兄弟还在敌人手上，小狼狠狠瞪了一眼那个阴险的卷毛人类和红头发恶棍，不情愿地低声说道：“突然雪崩。大家都……都死掉了。我们抢不过其他族群，从半山腰一路被驱逐下来……”
　　似乎“雪崩”这个词的念法在奥克族和兽人族是差不多的，特丽尔和埃弗拉一下子懂了什么。
　　路翊也忍不住“啊”了一声。
　　竟然是家人都被卷入雪崩的小孩吗？
　　他们的冰魔法和战斗技巧其实不烂，但是魔力是有限的，未发育的身体所持有的体力也是硬伤。而且如果兽人习惯群居，那他们两个小狼崽干不过其他任何族群都再正常不过了。
　　“就不能收养一下吗……”路翊忍不住感性地念叨起来。
　　“不行的，”一直被冰冻得打哆嗦的埃弗拉终于开口了，“……不好意思，我突然插嘴。那个，也许你们人类不太懂兽人的年龄和习惯——这两只狼看起来已经不小了，能说话能单独行动，其他狼群不会养的。”
　　“快把冰魔法解开！这样下去埃弗拉的腿会坏死的！”特丽尔气冲冲地叫道。
　　“没事，特丽尔。对面转移注意力后，冻得已经没有那么透了，等会儿我用火把烧一下，里面应该没事。”埃弗拉见特丽尔这么紧张自己的情况，顿时顾不上哆嗦了，绿色的皮肤隐隐浮上了红晕。
　　路翊看向眼睛一转不转紧盯着自己这边的幼狼，心头最大的疑问被解答，被袭击的不爽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他叹了口气：“你们说是住在这片小树林，可是到底住在哪里？因为没看到帐篷之类的，我们才以为这里是公共的土地。”
　　幼狼恨恨地看了一眼埃弗拉的方向，露出在目前的路翊和鲁弗斯看来毫无威慑力的獠牙：“……他驱使着那两只庞大的魔物，把我们睡觉的地方踩塌了！还吃了好多叶子……那是我们花了好几天收集来的……树枝和叶子搭建的……！”
　　路翊陷入了沉思。
　　这也太不幸了吧。
　　确实似乎是听到过“咔嚓”之类的树枝断裂的声音过，但猛犸象走在雪原的一路上类似的声音比比皆是，谁能想到那恰好是两只小狼崽的家啊……
　　“唔……嗯……”
　　在激烈的征讨声中，鲁弗斯手上的那只晕过去的幼狼悠悠转醒。
　　就在鲁弗斯用眼神询问路翊，是不是该再补那么一下的时候，那只小狼看清楚面前的情景后，焦急地“啊呜啊呜”乱吼起来。
　　“里克哥！呜，你、你不要管我！快跑吧！我……我死也不会向敌人屈服的——！”
　　“乌尔，你别乱动！我怎么可能跑啊，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们约好了的，一定要一起回到山上去，去山顶上，让那群看不起我们的家伙另眼相看……”
　　鲁弗斯皱了皱眉，努力重新遏制住乱普通的小狼，扭头看向路翊：“路……呃，布莱克。他们在说什么呢？”
　　路翊伸出手抹了一把脸和小卷发，斟酌用词道：“在进行一些让人听了很尴尬的对话。嗯。不过小孩子嘛，总是会说一些很多年后回想起来恨不得自杀的话啦。”
　　“……这么激烈的对话，竟然是会让人尴尬的内容？”鲁弗斯惊讶地微张嘴，显然不太理解。
　　路翊果断点了点头，随即转向正在上演苦情剧的两只狼兄弟：“你们不需要在这里生死离别。我没想追究你们的责任，这件事本来就是误会。袭击奥克的事……等下我会和他们解释清楚，想必质朴的他们不会斤斤计较……
　　“我想说的是——如果在这地方没有亲人，也没有食物和住处，何必非要跟这座雪山过不去呢？我有一个好去处，就算没有强大的体格和战斗能力，也可以靠力所能及的劳动吃饱饭，住上温暖的房子哦！”
　　【作家想说的话：】
　　乌尔里克（Ulrike/Warwick）感觉是一个比较常用的狼人名？因为是兄弟（双胞胎）所以我干脆拆开来用了
　　本文不养崽！各种意义上都不会养，这只是纯纯的童工（兄弟：？）
　　————————————
　　下章差不多就回家啦。
　　第五层要准备开放了！


146 绑架童工不可取
　　“怎么可能！我们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乌尔无力地挣扎着，冲着路翊大叫道。
　　“就算饿死在这里？”
　　“没错！”乌尔果断答道。里克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不确定地望向路翊和鲁弗斯的方向，担忧地看着兄弟，似乎是想说“不要惹怒他们”。
　　但乌尔完全没有注意到，还在叫嚷着诸如“我不会屈服的”、“我不会抛下家人们的遗骨逃跑”之类的话语。
　　路翊无奈地对鲁弗斯低声嘀咕：“他们对我的工作邀请一点也不心动？包吃住还不够有诱惑力？”
　　鲁弗斯愣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挣扎的小狼，使劲儿晃了晃乌尔：“你要他……不、他们，来地下城工作？他们还只有这么大一点。”
　　“呜……！”
　　乌尔的四只爪子在空中乱甩，脑袋被晃得嗡嗡的，暂时闭上了嘴。
　　“但是他们会用冰魔法！我一直愁找不到冰法师呢。”
　　“你找冰法师是为了……”
　　“制冰啊。有了冰的储蓄，可以做的甜品和饮料种类就更多了。我馋刨冰、冰棍、冰柠檬红茶很久了。当然，冬天做一点不成问题，可等春夏季度时没办法作为商品量产，很让人头疼。”路翊语速极快地回复道。
　　“果然啊，”鲁弗斯无奈地笑了一下，“可是……这副模样，就算绑回去他们会配合吗？”
　　乌尔听不懂斯佩语，只觉得他们一定在讨论很恶毒的内容，再次惊恐地挣扎起来。
　　刚刚在和那个卷毛家伙对峙时，乌尔从他释放出的诡异大门中感受到了邪恶的气息。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魔法，但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被缓慢吞噬的恐惧感……出于求生的本能，他的身体比大脑先动了。
　　冲出去后的后果就是被逮了个正着。
　　里克这边的袭击很顺利。控制住一个敌人后，隐藏身形用魔法消耗对方。他们的身躯注定无法和大块头们肉搏，如果被靠近了只能出其不意攻击一次后迅速移动位置……谁能想到看起来更好搞定的那边有一个不需要法杖和吟唱就能放出诡异魔法的人类，还有一个力气夸张到离谱的家伙！
　　就在乌尔觉得自己小命不保，或者要被抓去做奴隶的时候——
　　“算了，鲁弗斯你放下他吧。反正就结果来说没什么损失，分给特丽尔他们一些回复药，就算了吧。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强扭的瓜不甜。”
　　“扭瓜？什么意思……”
　　“哎。忘了咱们这片根本没有西瓜这种美好的水果了。我的意思是……强行采取的行动不会有好的结果的。”
　　路翊点了点头，鲁弗斯得到授意后终于松了手。银白色皮毛的乌尔“啪唧”一下跌到了在刚刚的打斗中露出泥土的地上，惊恐地滚了一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几人。
　　特丽尔有些火大：“啊，怎么放手了？他们袭击了我们。”
　　“一个误会而已，他们家人都死了，在底盘争夺中输掉了所以跑到了山脚下来……我估计他们压根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地盘规则只用于山上吧？哎，绑回去会不会搞成几个种族之间的争端啊？”路翊抱着胳膊叹了口气，继续道：“而且要是被你父亲知道我们被袭击，作为护卫的你和埃弗拉会很麻烦吧？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唔。好像有道理……”
　　特丽尔一下子就被说服了。
　　在鲁弗斯转身将回复剂拿给埃弗拉使用的时候，被扔下的乌尔终于反应了过来，嗖地连跑带爬奔向了同伴的背后，这才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把自己放走的敌人。
　　“你们……”里克也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转身逃跑还是怎么着。
　　“你们不愿意那就算喽。到时候我把你们绑回去，你们死也不干活的话，我反而损失了住宿空间和饭钱。何必呢？”
　　路翊说着，从自己斗篷内侧盖住的腰包里翻找起来。乌尔和里克向后倒退了两步，见这卷毛似乎话还没说完，警惕地看着他，没敢拔腿逃爬。
　　“啊，有了。虽然因为计划当天回去所以带出来的很少，只能当零食的程度……我这有一点肉干和面包。还有一个指南针和一份地图，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路翊蹲了下去，抽出斗篷里不知道哪个口袋里的铅笔头，将地图调转了个方向，涂涂画画地标注出了一条大概的路线。
　　“现在就算和你们描述得像神域一样美好，你们一定也不敢跟我走吧？这种警觉心不错，起码不会被拐卖了。将来如果改主意了，地下城随时欢迎你们。到时候说要找路翊、布莱克、斐、鲁弗斯……都可以。但是话说在前面，只靠你们两个自己走去地下城的话，可是很远、很辛苦的。”
　　不过经过刚才的一次交手，路翊认为这两只狼崽的战斗能力并不弱，警惕性也相当可以，只是山上大概都是群居的成年同类，目前的他们俩再怎么努力也很难战胜。
　　穿过雪原对他们而言反而轻松。
　　路翊伸着胳膊等待着，只见面前两只小狼露出了明显的犹豫和疑惑，不敢往前也不敢离开，干脆地耸了耸肩膀，将食物和地图放在了面前就站起来走远了。
　　好像给流浪猫喂食的感觉……
　　不远处埃弗拉喝下了药剂，打颤的全身又恢复了原本的温度，鲁弗斯拿捏这力度蹲下帮他敲碎了一部分大腿表层的冰，再下来的部分，埃弗拉就能靠自己鼓动腿部肌肉拔出了。
　　“没事吧？”特丽尔关切地左右查看。
　　“啊、啊……没事！小意思……！”埃弗拉紧张到有些破音。这么说完后他忍不住有些脸红，刚才四个人里最狼狈的就是他了，怎么好意思说“小意思”啊。
　　不过特丽尔没有在意这种细节，哈哈一笑：“那就好！虽然有点火大，不过布莱克他说的也有道理。今天这意外……咱们就保密吧。我怕被父亲骂。”
　　其实她更担心的是埃弗拉会被剥夺继续照看猛犸的工作。不过她觉得这么说会让对方愧疚，所以闭口没提。
　　乌尔和里克两只狼看他们走远了，似乎真的不准备把它们捉住吊起来报复，虽然依旧不太信任，但还是抓住机会飞速用嘴咬住了路翊留下的东西，转头“咻”地消失在了树丛里，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跑得真快……真的和以前小区里的流浪猫一样。狼不是犬科吗？”路翊嘀咕了一句。
　　“他们真的会来吗？这么大的雪原，不带口粮的话可能会饿死在半路。”鲁弗斯忍不住问道。
　　“那就只能顺其自然了……我觉得比起强行把他们抓回去养起来，这样更好一些。他们不是说了吗，家人都死在了雪崩里。看他们那副狼狈的样子估计也不是很久前的事。就算真的要离开这个地方，也还是让他们再冷静地考虑考虑，好好告别后再做决定吧。”
　　路翊笑了笑，他抬起头，看向已经重归平静的猛犸，虽然还有些躁动但至少它们不再嚎叫了，只是来回小幅度地挪动着步子，甩了甩长长的鼻子去蹭埃弗拉的脸，像是在抱怨刚刚遭受了委屈。
　　“……”
　　鲁弗斯看着路翊微笑的侧脸。
　　……路翊似乎是在与家人不告而别的状况下突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他的每一次笔记虽然都没有写到家人，却多少提到了“该怎么回去”这一项。
　　鲁弗斯还记得母亲去世那会儿他也相当悲痛。但至少在弥留之际，他亲手握着西耶娜的手送走了她。这么一对比，毫无征兆的永久离别比死亡更可怕。
　　不，还不能说是“永久”。说不定真的有方法可以回去……虽然神灵层面的事情鲁弗斯自认为无力插手，但如果是为了路翊这位挽救了妹妹、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第二次生命的亲密友人，他一定会做力所能及的所有事——哪怕要将这条命还回去也没关系。
　　他完全不害怕死亡。但想到路翊的身影会消失在地下城，心口却会浮现起淡淡的酸痛感。
　　“看样子嘟嘟和呦呦已经没事了？可以启程了的话，我们尽早吧。”
　　路翊切换回了奥克语，表示天色看起来不早了，今天就此返程。
　　经历了一点不算波折的小意外，幸好回程异常顺利。走前路翊坐在猛犸上回头远远地看了那片树林一眼，完全找不到雪松周围半点狼脚印的痕迹。那两个小家伙倒是挺会躲的。
　　不想了，来不来全看缘分吧。
　　路翊扭回了脑袋。横竖他没什么损失。一点口粮，一枚指南针，还有一张地图而已。就算他们不想来地下城……好歹可以靠那些东西多活几天吧。
　　在天黑之前，他们顺利到达奥克族大部落。在北广场外的入口，奥克族的族长正带着护卫等待他们的归来，并带来了好消息——不愧是最大的部落，距离路翊初次拜访大部落才一天，但他列出的清单上的交易物品奥克们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昨天差的最后那寥寥几样也打包完毕，等着检查后搬上车。
　　在冰天雪地的伊斯米特雪原待了半个月，时间已经进入了一年后的最后一个月份。早就想着回去地下城准备跨年菜单的路翊也差不多彻底看腻歪了这片哪里都是白色的土地，怀念起地下城澡堂的热水澡，想洗好后瘫倒进柔软的床铺，连续半个月每天睡到中午起。
　　他决定第二天上午启程，逆时针原路转回去，带上交换的产物尽可能早地回去。
　　在拍了拍猛犸毛茸茸的象鼻子，又温柔地抚摸了外露的獠牙后，路翊小声地和这个庞大但温顺的家伙说了声再见。下次再看到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他以后肯定不会每次都亲自跑来伊斯米特雪原，或许未来逐渐会让属下代劳。
　　离开北广场时，他远远地听到埃弗拉和特丽尔的声音。
　　“那个，特丽尔，我……”
　　“嗯？怎么啦？”
　　埃弗拉看向她，小声道：“之前谢谢你保护我。”
　　“应该的啦。啊，这个不能告诉父亲，所以算是我们的秘密……”
　　“我知道的，我主要想说的不是这个，是……呃……”埃弗拉连连点头，接下来沉默了好几秒。
　　竖起耳朵偷听的路翊有点忍不住替他着急。
　　“我想说的是……下次如果还有这种机会、呃、场合，你可以直接来找我。我很乐意带着猛犸和你……你们一起出去。”
　　特丽尔的眼睛兴奋地瞪大了，使劲儿点头，笑得很灿烂。
　　虽然那个表情在大部分人类的审美里并不算十分漂亮，但从埃弗拉一下子变得哑口无言、手脚局促的模样来看，路翊猜测那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笑容。
　　“等了半天，你就说这个。”路翊小声啧了一下。
　　别人的事，急了也没用啊。路翊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斗篷上沾到的点点飘雪。
　　他看向回程路上一直比较沉默的鲁弗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时不时抬手去捂胸口，一脸注意力不集中的模样。
　　“没事吧？”路翊快步走到鲁弗斯身边关切道，“累了？还是刚才战斗时受伤了？”
　　“没有。一点血都没流，有什么伤。只是胸口有点闷，可能是冷空气吸进去太多了。现在好多了。我去搬东西，你先回住处休息吧。”鲁弗斯展露了一个相当清爽的笑容。
　　“这么积极？明早再说啦。你的工资是买断制，晚上干活也没有加班费的！”
　　路翊用开玩笑的语气打趣着，却见到鲁弗斯非常认真地纠正了自己：“我知道的。但这和有没有钱其实没关系。我只是想尽可能多帮你一点。虽然对你来说……这些帮助可能很有限。”
　　随着夜幕降临，雪原的气温骤降。在寒冷得让人鼻子发酸的冷空气中，路翊吸了吸鼻子：“你在说什么？能有个人和我一起来这里，陪我说说话，这就是最珍贵的帮助了。”
　　“可……”
　　“明天再搬。今天劳动时间结束了！冷死了冷死了，我们快走吧……”路翊坚持道，紧了紧斗篷走在了前面，直奔住处。
　　鲁弗斯看了一眼部落东边仓库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路翊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的背影，果断地迈出着大跨步追了上去。
　　【作家想说的话：】
　　乌尔/里克：我们就算饿死在这里，也不会抛弃死去的亲人和雪山的荣耀！
　　（一个月后）
　　乌尔/里克：（捧着碗）……真香！


147 第五层即将开放?
　　十二月初，离开地下城半个多月的路翊和鲁弗斯终于顺利回到了地下城地上。
　　因为在中途数次召唤德拉库尔来搬东西回城，路翊踏上归途的消息早他们一步传到了其他管理者耳中。
　　刚在驿站停下马车不久，暗精灵和地侏们就热情地围了上来，自发地分担了搬运以及整理货物的工作。
　　不同于单纯想要帮路翊大人分忧的暗精灵们，地侏似乎同时也对北方雪原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对于路翊从北方带回来的物品，还有寥寥几句粗略描述的雪山女神传说，地侏们原本就充满活力的面容越发充满生命力，眼睛都在放光。
　　反倒是传出去消息的血族那边一个人都不见踪影，可能是德拉库尔没想到这一茬，这会儿还在自家城堡里的仓库忙活个没完。事后得知此事估计他会懊悔不已，顺便埋怨一番：暗精灵和地侏太会献殷勤了！
　　而矮人族因为对这种整理工作兴趣不大，且大部分生来就不懂该如何讨好上司，全员没有参与也算是在路翊的意料之中。
　　至于莎乐美，一如既往的不知去向。路翊对此很安心。
　　因为驿站门口聚集了不少人搬运东西，不少路过的冒险者们忍不住驻足围观。发现从大货车上搬运下来的净是些没见过的新奇玩意，还有未知魔物的冻肉和皮毛，冒险者们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仔细一看马车的车主，他们恍然：这不是布莱克和鲁弗斯吗？
　　“布莱克，好久不见啊。”
　　“呦，这是去哪里进货了？”
　　“好奇怪的材料，以前没见过啊。你们去哪里冒险了？就你们俩？我说怎么很久没见过鲁弗斯你这家伙。少了你那亮眼的头红色的头发，地下城的颜色都变单调了。”
　　“这是肉吗？哈哈，这么多暗精灵帮忙搬运，难道刺槐旅店要有新品种的菜肴了？圣夜餐的特别菜单？”
　　圣夜餐——顾名思义，是圣夜的晚上享用的大餐。
　　“圣夜”这个定义来源于光明女神教会，大家在跨年前齐聚一堂，于12点的钟声响起之前一同感谢女神的恩惠，祈祷来年继续得到庇护。
　　不过鉴于除此之外没查到任何宗教上的由来和隐喻，在路翊看来，比起地球上的“圣诞节”浓厚的宗教色彩，圣夜节其实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跨年夜。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聚在一起庆祝是人之常情，除了祈祷的对象不同，这个节日并没有任何对信仰的限制。
　　那他也可以搞一个什么“暗夜节”嘛。雪山女神可以叫雪夜节。名字根本不重要，主旨就是家族朋友一起吃饭玩耍，顺便念叨一下神的名号讨个吉利而已。
　　“跨年夜啊……”路翊感慨地拖长了尾音。
　　去年刚来到异世界，地下城还没有发展起来，路翊完全错过了那一天。他甚至连跨年都没意识到，在还空荡荡的地下城毫无察觉地来到了第二年。
　　路翊面前的冒险者们愣了一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哦，真是抱歉！我忘了，地下城有很多不信仰光明女神的先生女士们……布莱克你也是其中之一。在这里确实应该用跨年夜称呼这一天。”
　　路翊笑了笑：“谢谢你敏锐的意识。正如你所说的，我并不反感其他信仰者，只要大家能在这里和平相处、互不干涉就好了。你刚刚说的菜单确实是个好主意。我想到时候暗精灵们会推出一些固定菜式的套餐可供预定，按人头计算份量收费。或者……啊，也可以提供预制菜，也就是半成品让你们直接打包回家，可以轻松加工成一桌斯佩国内不常见的大餐。”
　　“半成品？这是什么形式？我第一次听说。”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因为我确实想要回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村陪家人们过节。虽然错过了限定菜单会很遗憾，但唯独跨年夜那天回家这一点不能妥协。”
　　路翊也是突然想到这一茬，当即卖了个关子：“具体详情十二月中旬店里大概会公布的。虽然我经常会来供货，但现在已经不怎么参与这些了，别问我。”
　　“真会吊人胃口啊……嘿，暗精灵小姐们，你们能透露一点吗？”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梅丽作为刺槐的店长微笑着表示：“……不好意思，还请再多等一阵子吧。”
　　她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怎么透露？
　　鲁弗斯和路翊刚从驿站的人群中抽身，外外走出几步，就听到了莉蒂希娅活力十足的声音。
　　“哥哥——！”
　　抬起头，鲁弗斯的目光变得柔和。
　　“今天没有训练吗？”
　　“今天是休息日。我早上跑了一小时的步作为体能基础训练，明天去劳蕾尔女士那边。”
　　莉蒂希娅提着裙摆对路翊行礼：“布莱克先生。”
　　“半个多月不见，你们兄妹一定很想念彼此。鲁弗斯，我就不继续留你加班了……回家休息一会儿，放下行李，然后去和小希娅享用晚餐吧。”路翊冲着旁边的鲁弗斯微笑道。
　　“……你不和我们一起吗？”鲁弗斯愣了一下。
　　“对啊，布莱克先生，不来我们家坐坐吗？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餐。”莉蒂希娅双手在裙摆前交错。
　　“我们已经朝夕相处半个多月了，你还没看厌吗？”路翊用活泼的语气开了个玩笑，随即接着道：“我要回去好好补一觉，醒来后……还有不少事情要办。明天上午要去仓库清点安排货物，到时候你和我一起来吧。”
　　“好吧……好好休息。”
　　鲁弗斯“嗯”了一声，挥手道别。
　　路翊说的没错，他们都一起外出行动这么久了，如今到了家，于情于理都该分道扬镳——而且很快在明天工作时间还能见到。
　　但他却隐约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在因为路翊没接受邀请来家里做客，因为两人不能一起去刺槐酒店久违地喝上一杯这件事感到有些失望。
　　路翊转了个弯，朝着地下城入口走去。看着他的身影远远消失在了那里，鲁弗斯知道下一秒路翊肯定就已经身处那个没床没门的封闭房间里了。
　　那个房间虽然灯光温馨，但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能通风，以人类的角度来看有些憋闷。鲁弗斯想建议路翊在地上找个住所，但又觉得自己无权管对方住在哪里。说不定地下城神灵就是喜欢住在地下呢？
　　“哥哥——”
　　莉蒂希娅摇了摇鲁弗斯的手，低声叫道：“他已经走了哦。怎么啦，是有话没说完吗？”
　　“啊、哦。没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下次再说也可以。”鲁弗斯如梦初醒，又看了一眼地下城黑漆漆的入口，转身和妹妹一起往家里走。
　　“虽然之前你们就是朋友，但总觉得这半个月下来你们的关系更好了呢。”莉蒂希娅洋溢着笑容。
　　鲁弗斯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笑了一下，肯定道：“我想是的。至少……我希望是的。”
　　……
　　回到房间的路翊捂着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回到地下城的领地范畴，他就重新感受到了身边的种种感情波动。
　　原本鲁弗斯偶尔会出现一些路翊搞不清楚原因的短暂情绪波动，比如迷茫、紧张。
　　但现在传递过来的，更多是交谈时那种无法抑制的喜悦。
　　刚刚在自己想起要和鲁弗斯适当保持下距离，礼貌拒绝了晚饭的邀请时，路翊感应到了惊人的失落感。
　　本能的情绪无法骗人。虽然鲁弗斯恢复得很快，但一瞬间的失落程度之强烈还是让路翊吓了一跳。
　　鲁弗斯这家伙，一看就没谈过恋爱……把对漂亮男人的欣赏当作好感，混乱得不轻啊。
　　路翊撑着脑袋小小地叹了口气。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都用布莱克的身体行动。虽然看目前这样子鲁弗斯似乎并未因为自己用布莱克的身体就对他脑海里的那个幻想祛魅，但总比继续用那张他感兴趣的脸进一步刺激他来得好。
　　先不想那边了，看地下城报告。路翊清了清嗓子，走到桌边坐下。
　　在去奥克族的半个月期间，路翊陆陆续续收到过一些简要的报告。但整合形式的书面报告已经很久没有确认过了。他翻看着，在寂静的空间中发出哗啦啦的纸张声响。
　　“半个月的收益……还真不小啊。好得出乎我意料。之前做新身体固定灵魂的那些窟窿都被不上了，甚至还有多余的盈利……”
　　“也是，最近没有额外的开发开销。冬天的澡堂每天爆满，矮人武器店开始正式营业，血族的’血蔷薇’葡萄酒找到了城市里的店铺寄售，有了稳定的出路……奶茶和小吃生意也十分火热啊。在斯佩开始出现了效仿的小商贩？嗯，差不多也该有了。不然我反而要怀疑这个世界商人们的鼻子是不是坏掉了。”
　　“因为冬天寒冷的缘故，达斯那家新开的火锅烤肉店上个月生意特别火，甚至抢走了一部分刺槐的生意啊……好在刺槐还有打包简餐的生意，还有看似不起眼其实暴利的旅馆小酒吧。这一点是火锅店很难做到的。”
　　“粉水晶的那些姑娘们干活特别卖力啊。真不错。就是要适当提醒她们一下，身体比工作要紧。冬天有不少北境村庄的农夫趁着没活儿的间隙来应聘兼职……也挺好的。”
　　路翊一边确认了状况，一边扫了一眼上个月的账。他现在又多出来了不少闲钱，可以时隔已久地挥霍一次，将它们全部转化为能量。
　　在投入能量的一瞬间，路翊感受到某种牢牢紧闭的东西有了松动的迹象。
　　——地下城的第五层。
　　只差一点了。路翊惊讶地意识到这一点后，顺从本能，闭上眼睛将精神融入地下城，“俯视”着整个地下建筑。
　　在地下城的第四层边缘，原本平坦的土地与内壁之间严丝合缝的空间似乎被卷入了黑暗，出现了一丝向下延伸的弧度。由于距离太近，不靠近难以察觉。
　　如果有更多的力量，路翊预感到那里的缝隙会越来越大，直至变成向下延伸的峡谷深渊。
　　到那时候，第四层会成为一种被圆圈形的峡谷包围的平台。沿着峡谷跃下，穿过令人不安、难以望到尽头的黑色深渊后，第五层，也是真正的地下“城”外层才会浮现。
　　路翊了然地睁开了眼睛。
　　他就说嘛。地下城果然还是要有个城啊。
　　黑漆漆、阴森森、非常气派的那种。
　　之前的区域中，除了血族能算个高级建筑外，其余的种族住的充其量也就是个大村儿。地上就更不必说了，那本来就不是地下城自带的区域，房子都是路翊找人特意修建的。非要说的话，因为工人是斯佩来的，那些房子甚至带了点斯佩的乡镇风。
　　随着第五层的初步开放，路翊也得到了他的第一个新技能。
　　在期待了很久强劲破坏力的高级魔法后，路翊喜悦地查看了他掌握的新魔法，并成功愣在了原地，数秒都没回过神来。
　　魅惑术……？
　　“……”
　　路翊凭借多年的游戏小说经验，突然就知道了即将开放的第五层一定会有的一个种族是什么。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为了不让直男误会乱创，我要祛魅
　　（获得了魅惑术）
　　路翊：……？


148 原来你们没死
　　“魅惑术”，在三十尺内对任意类人生物使用，是否成功取决于对方的魔法抗性与智慧，持续生效时间与魔法强度有关。在此期间对象会对施法者产生信赖与爱意，但在法术结束后对方会意识到刚刚的状态不对劲。如果在魅惑成功期间施法者主动攻击了对方状态会直接消失。
　　“好像很实用，但其实又没什么用……”
　　被魅惑不是被催眠。虽然对方会因此消除恶意，但谁知道产生爱意的对象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不过……说到魅惑，就是“那个”没跑了。
　　魅魔。或者是梦魔。
　　路翊一直在等待着魔族的诞生。毕竟在那些历史传说的记载中，地下城的主要战斗力组成部分是长着角的魔族。对标浮空城居住的天使，长着黑色羽翼、拥有破坏力强大的魔法的高级魔族数量不少，比如缇夫林、大恶魔。在他们之下的是各种各样的普通魔族，甚至低级魔族。短角魔族比如小恶魔和小鬼都在此列。
　　从现有居民的种族传承里路翊大概得知魔族的翅膀和角都是力量的象征。有翼是躯体极为强大的象征之一。而角则是魔族承载密集魔法回路的主要部位，所以普遍犄角形状美观、尺寸较大的会被认为是强者的象征。
　　所以拥有翅膀，但却几乎不掌握什么攻击魔法的短角魔族——魅魔，在魔族中也算是十分特别的一群存在。
　　暗精灵们似乎天生应付不来魅魔。路翊在劳蕾尔从种族记忆中挑出有用信息给自己描述的时候，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无奈和不安。
　　“不论男女，那都是一群精力旺盛、大脑空空的可怕家伙。”
　　“但你也说了，他们的魔法能力不强。对于地下城的人类来说总不会比魔物危险。”
　　“不，这一点上我不得不反驳您。路翊大人。您错了。他们……唔，总之，如果哪天他们重新诞生于地下城，您一定要加强管教。不然我们一直按照您的意志所维护的安全、和平的地下城就要开始死伤惨重了。”
　　“这、这么严重啊……”
　　路翊想起了当初的谈话内容。
　　现在自己也掌握了魅惑术这项一听名字就不太对劲的魔法，也不知道该是喜是悲。
　　他从未听说外面有任何魔法师习得这项魔法……抑或是太难以启齿了，没人公开。
　　路翊倾向于这门魔法是魅魔的独家技巧。如果世上还留有魅魔和人类的混血血脉，或许那家伙能继承到……但当今的世界上绝不多见。
　　路翊没有急着制造新种族。一来第五层还未完全成型，他还需要投入更多能量完成建造，没有多余的匀给新物种。二是就算挤出能量先做出那么几个，目前也无处安放她们。魅魔如果不吸食精气、只靠人类的食物为生的话会逐渐虚弱，甚至死亡，到时候他还要提供能量维持她们的生机。
　　按照这个速度，估计等跨年夜晚餐那一波过去后，第五层就能彻底准备就绪。在那之前要准备好魅魔的去处。路翊在心里提前盘算起这一种族该如何参与到地下城现有的产业里来。
　　不知道劳蕾尔的描述是否带有偏见，但目前看来魅魔们不是脚踏实地干体力活儿的类型，头脑似乎也不够聪明，安排起来相当棘手。
　　路翊再一次翻看起账本。
　　“营收第一的是达斯的火锅店……杂货店……刺槐旅馆……具体的收益……吧台……”路翊捏着下巴念念有词，突然“哦”了一声。
　　“酒吧……卖酒！”
　　路翊抓起笔，开始写下新的计划。因为涉及到了酒吧这样的敏感场所，从规划城市的长远来看他必须把它单独放到一条街上、至少要和居民区以及未来的学校隔开很远。否则酒鬼半夜扰民，以及可能出现的少儿不宜景象都不利于未来的城市发展。
　　这又不是游戏，建筑不能加速。建筑物下的水管地基错综复杂，建完后不能像游戏里那样整个移动。一旦开工就几乎不能回头了。所以路翊决定静下心来多思考一阵子，可能之后还要开个内部会讨论一下街道的选址。
　　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阔别已久的床铺，路翊的疲惫涌上心头。同时因为习惯了睡觉时帐篷内或马车外还有一道身影守着，就算对方人在隔壁，也能透过木头隔板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此时的路翊难得地又一次清晰地体会到了一种孤伶伶的寂寞感。
　　本来以为已经很习惯一个人做任何事了。不论是穿越前，还是成为神灵后。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这个时间……应该已经睡了吧。”
　　路翊喃喃着。回到了地下城后，力量与回归本源的感觉浮现，他又可以一念之间观察到领地范围内的每个角落，并打心底地本能认为这不算什么大事。
　　在遵从本能将目光投射向鲁弗斯的房间前，路翊属于人类时期的道德感压制了前者。他呼了口气，猛地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希望自己能够赶紧入睡。
　　……
　　翌日清晨。
　　“好困……呜，一大早就只吃了一碗黄油暗芋泥和一枚水煮蛋，还有两片白花花的枭胸肉就要去干活吗？我以前就算在控制体重的时候，也起码能得到一个太阳蛋和两根香肠、煎得焦香的培根，生火腿……还有新鲜的沙拉和水果拼盘……”
　　“这已经是我们能提供的标准员工餐了，大家都是那么吃的。听说在有些人类的村庄，大家连这样的早饭都不一定吃得上呢。塞兰丁女士。到了地上后您可以在工作时间外去刺槐旅馆享用高级早餐，这是您的自由。当然，那要您额外付钱。”
　　迈上地下城的最后一节台阶，精神饱满的暗精灵提了提双肩背着的沉甸甸的货物包，微笑地礼貌答道。
　　塞兰丁气喘吁吁、弯着腰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好半天才愤愤地回道：“你、你明知道，我做这些、都没有薪水拿，只出不入……要我怎么付钱？”
　　暗精灵眨了眨眼睛：“因为您没有和我们签署地下城的劳动合同，也没有登记成为居民啊。塞兰丁小姐您忘了吗？您是驻扎地下城的外交人员，这些工作是您自发参与的，志愿者怎么会有薪水？而且您不是斯佩的大贵族后代、光明女神教会的高层吗？他们为什么没给您寄钱来呢？”
　　“呜……！”
　　暗精灵的句句话语都如刀子捅在塞兰丁心上。她被留下的时候身上没有什么钱，只能吃简单的员工餐，每天连下午茶甜品都没有的日子十分难熬，地下城的食物虽然看起来诡异但是该死地美味！很快她就不得不变卖了自己的裙子和名贵配饰，用这些积蓄单独开小灶。
　　同时她也写信给家中，想要他们寄给自己一些钱财。然后那封特地请假去佩尔西小镇寄出的信至今杳无音讯，也不知道顺利到了家人们手里没有。
　　也许收到了，但得了安东尼奥主教的命令，不被允许给自己送钱吧……是的，这是主教大人的任命，这是女神给予的磨练，同时也是她间接杀害了他人的惩罚……
　　塞兰丁满脸灰败之色地放弃了争辩，跟着暗精灵往刺槐旅馆后方的大仓库进发。昨天她还在暗夜森林给巨大的蜘蛛清理粪便，休息时就发现很多暗精灵在往地上走，据说是奉暗精灵女王之命去搬运货物。
　　结果今天她就被叫了上来，说是要处理一大批腌肉，需要她戴着手套揉搓一天，然后再一片片挂起来风干，可能要干上个好几天，可见有多少货。
　　“好吧，说不上和削暗芋皮哪个更枯燥……总之我做就是了。说起来很久没见到路翊先生了。是他外出回来带来了这么多食物吗？他可真是一位神奇的绅士。”塞兰丁认命地跟在了暗精灵后面，迈开疲惫的步伐。
　　“嗯……算是……不，不是。”知道路翊大人和布莱克先生是同一人的暗精灵委婉地答道。
　　“到底是不是啊？”
　　塞兰丁的问题还未收到回答，两人已经走到了刺槐旅馆一旁的路口。远远地，许久没有来到地面上的塞兰丁看到了一抹刺眼的红色。
　　红色的头发？真少见。上次看到还是在……
　　塞兰丁的胸口一阵闷苦。那地狱般的场景，她再也不想回想一次了：满是血污的盥洗室、被割开的喉咙、还有在那血腥的房间内安然入睡的少女……
　　“哥哥，就送我和洁拉到这吧。你刚回来，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睡个懒觉的。”
　　“习惯了，我从来不睡懒觉，你知道的。”
　　“好吧。那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等下你要去路翊先生那的吧？”
　　“他还没出现，也许还在睡觉吧……他要是不来，我靠自己没办法找到他。”
　　说着这话的红发男人他背着巨大的剑，裹着棉服的身体外又穿着软甲，双腿上是一双严丝合缝的漂亮皮长靴。但和精神的外貌呈现对比的是他脸上露出的微妙失落——看起来像某种没吃饱饭的、无精打采的大型危险动物。
　　“那么我和莉蒂希娅小姐就先走一步了，鲁弗斯先生。”穿着裤装和黄棕色短靴的洁拉微微一笑。她的身高虽然和以前一样，但是经过锻炼后整个人厚实了一圈，肩膀和上臂看起来挺阔不少。
　　“……”
　　塞兰丁听到了这两个名字，刚才逃避似移开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两个红头发的人身上。如遭雷劈。
　　她亲眼看着下人将他们的尸体装入棺材，她亲自坐在棺材的一旁，和他们在一辆马车里从王都来到地下城！那棺材虽然散发着阵阵令人不快的阴冷，但绝对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异样。
　　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反复看着有着红色长卷发的莉蒂希娅和高大的鲁弗斯。前者面色红润、后者的脖子上也没有那可怕的割喉痕迹。塞兰丁仿佛见了鬼似的，抬起手指着他们“啊”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她的诡异表现引来了几人的侧目。
　　“塞兰丁女士。”洁拉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她们在去粉水晶的马车上互相打过照面。
　　莉蒂希娅并不认识她，但她听说过这位奧格登家族的’神圣蓝发天使’，也得知了她因为当初绑了布莱克被大主教送来当驻地外交使者兼苦力的事儿。
　　除了头发外，塞兰丁此时此刻疲惫的面容和质朴的打扮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天使的高贵模样了。
　　鲁弗斯也转过头去，和她四目相对，然后小小地“啊”了一声。
　　他都快忘了塞兰丁这号人了！在塞兰丁的眼里，他、莉蒂希娅，以及布莱克都应该是棺材里的死人了。
　　因为路翊说想多等一段时间，给塞兰丁一个“惊喜”，所以之前他们几个一直避开了对方。他们离开的这半个月都忘了这码事。好在塞兰丁白天基本都在纺织厂和饲养屋干活，和莉蒂希娅没撞上过。
　　“我……我是因为太久没吃到美味的下午茶，所以见鬼了吗……”塞兰丁头晕目眩，不禁用手扶住了自己的脑袋，困惑之情溢于言表。
　　莉蒂希娅求助地看向鲁弗斯，想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匪夷所思的问题。她和哥哥确实死了一次又复生了，但这应该不能透露给外人吧？
　　鲁弗斯正琢磨着说辞，刺槐旅店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在冬天的阳光下，布莱克的亚麻色卷发闪烁着光芒，笑容满面地门后走了出来。
　　“早上好啊，各位……哦？塞兰丁小姐？好久不见啊！”
　　布莱克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莉蒂希娅松了口气。路翊先生来了那就好办了，不用他们来想解释了。
　　比起松了口气，鲁弗斯更多的是惊讶和惊喜：“你今天起得真早。睡够了吗？”
　　“……咳。算是够了吧。”
　　塞兰丁看着他们，手按在胸口上剧烈起伏着：如果布莱克还活着，不管是通过什么方式活下来的，那么也就是说她其实并没有间接害死一位活生生的人……？
　　“扑通”一声，她像是松懈了全身的力气，不顾地上的灰尘与土，一屁股跪坐在了地上。
　　【作家想说的话：】
　　出场时机很完美哦！
　　其实是一开始就在后台看情况，然后穿好衣服、瞬移后匆匆下楼、抓准时机推门而出的……（live后台般的混乱）


149 搬家提议
　　“塞兰丁女士？”
　　与塞兰丁同行的暗精灵被她夸张的动作吓了一跳，慌忙小跑过来，这才看清了面前的几人，礼貌地与他们打招呼。
　　看到她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塞兰丁呆愣地抬起头：“布莱克他，他复活了？还是说这是鬼魂？你们都知道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暗精灵瞥了一眼笑呵呵的布莱克，转头非常坦然地答道：“因为你也没问过我们啊。”
　　塞兰丁有些惧怕地看向几人，不确定道：“你、你们是本人吗……难道是幽灵？幽灵可以出现在阳光下吗……？”
　　“得主庇护，祂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路翊见塞兰丁呆滞地盯着自己，似乎还是不敢相信他就是布莱克本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伪造的痕迹。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解开了衬衫的几颗纽扣，
　　鲁弗斯的眼睛微微瞪大：“喂……”
　　塞兰丁看到了布莱克身体上和尸体如出一辙的伤口，心脏口的致命刀伤现在愈合成了褐红色的凸起伤疤，扒在皮肤表面。
　　“喏，你当初在现场见到过的吧？”
　　路翊身后的洁拉和莉蒂希娅看不清，但他对面的塞兰丁和暗精灵却看得很清楚。看到那道伤疤，暗精灵立刻露出了心痛的表情：“啊呀。很痛的样子。”
　　塞兰丁比起惊恐，先一步因为“不符合贵族礼节”尖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哇！我不知道，我没仔细看过！尸体不是我处理的，我、我只负责看管棺材。”
　　鲁弗斯皱着眉头纠结了好几秒，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拦到路翊面前遮住了他的肌肤，委婉地表达：“大白天的，在街道上这样，不、不太雅观。”
　　路翊“唔”了一声，缓缓扣上纽扣。他是没有暴露癖，不过在这个异世界，冒险者们休息时脱到只剩个松垮的背心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景象，附近又没有路人，他敞开看一下伤疤应该还不至于有伤风化吧。
　　鲁弗斯瞥了一眼那片肌肤和刺眼的红色疤痕，局促地抿了抿嘴唇，清了清嗓子。
　　“在这一点上我和妹妹，莉蒂希娅也一样。王都贵族的那些事你应该已经了解了吧？我们曾经也都是女神的信徒，但后来在被女神庇护的城市里遭遇了如此绝望的困境，却没有得到任何一点帮助，只得向其他神灵求助——我们对光明女神教会的不作为很失望。塞兰丁女士。”
　　“啊、啊……这个……唔……”
　　塞兰丁捂住双眼的手缓缓滑落，她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什么，只能发出类似于叹息的短小音节。
　　这件事她无从反驳。就连安东尼奥主教都承认了这是光明女神教会的懈怠和他的失职。这一点塞兰丁早已接受了。但在看到本应死去的三人出现在面前，她心中翻滚着强烈的不安与愧疚，让她很想转身逃跑来回避。
　　“虽然我死在坎蒂达和你们教会无关啦，非要说还要感谢你给了我个机会去那，不然我就帮不上鲁弗斯兄妹的忙了，”路翊说着抱着胳膊扫了一眼身后有些迷茫的莉蒂希娅和洁拉，继续道，“但是回想一下，我走在路上突然就被敲晕，毫无人身自由地被绑了一路监禁着，那日子可真不好过……”
　　布莱克的语气很轻松，但塞兰丁却感到那是比什么都要沉重的施压。她不得不低下头，蚊子叫般小声挤出了致歉：“非常……抱歉……”
　　“我听到了。不过很不好意思，我暂时不接受你的道歉。”路翊耸了耸肩膀。
　　塞兰丁一脸“诶”的表情抬起了头。看着这个几个月前被绑在马车车厢里满脸笑容、完全没有试图反抗逃跑的男人。
　　“没有人教过你，不是道歉就会立刻被原谅的吗？我觉得你的诚意不够。接下来就看你的态度了。”路翊笑道。
　　“……”
　　暗精灵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不过她从寂静的空气中读懂了此时对话暂时告一段落了，于是大胆地提出：“布莱克先生……！我们干活要迟到了。仓库里堆了那么多肉——就是您和鲁弗斯先生带回来的那些——不赶紧腌制的话今天都做不完。如果梅丽要扣我的时薪，能否帮我作证？”
　　“抱歉抱歉，打扰你的时间了。正好今天我要去她那商量新年菜单，我会帮你说一声的。”
　　路翊说罢，笑着看向坐在地上的塞兰丁，象征性地伸出手。
　　“塞兰丁小姐，要扶你起来吗？”
　　塞兰丁看着他的手，仿佛看到了洪水猛兽。比起笑呵呵的布莱克，也许指着自己鼻子怒骂的布莱克还会让她更安心一些。
　　“不！不用！谢……谢谢……但不用了！”
　　塞兰丁“嗖”地站起来，狼狈地拍打腿上的尘土，退后了两步。
　　她看着活生生的布莱克，心中的认知仿佛被摧毁重来。
　　死而复生。
　　不是幽灵、不是僵尸，而是活生生的人类。这就是神灵的恩赐与力量。作为女神的信徒她从未怀疑过神灵的存在。可是所有的教旨中都只说了，死后虔诚者的灵魂可以去往女神的天国，只字未提信徒可能被神挽救、赋予第二次生命……
　　大家都说“女神永远注视着我们”。但很少有人相信女神确实关注着他们这些普通的平凡人类。正因如此，斯佩的人类才需要大主教来成为祈祷的桥梁。至于接收到祈愿的女神是否会投来目光关注，又是另一件事了。这本应是理所当然。
　　可鲁弗斯兄妹以及布莱克身上发生的事似乎说明了，地下城的神灵正确确实实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参与其中……甚至祂可能知道有关自己来到这里的始末。
　　塞兰丁突然有了一种汗毛倒立的惊恐感，不敢再多说一句。
　　与此同时，不光在注视着，甚至还准备去开发新年菜单的地下城神灵收回了手。
　　鲁弗斯看了一眼他的手，在他身边低声道：“她当初那样粗暴地对待你，你不用对她这么客气。”
　　塞兰丁惊恐地打了个哆嗦。
　　“这还算客气？”路翊苦笑了一下。已经归于平静的塞兰丁身上又散发出来浓烈的恐惧情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鲁弗斯的话吓唬的。
　　看了一阵子塞兰丁做苦力的实况转播，他已经充分地被娱乐到了。等哪天她真的坦然大方地道歉，路翊也就准备让“布莱克被绑架事件”就此翻篇了。他觉得那天不会来得太晚。
　　短短一段时间，塞兰丁已经变了不少。至少现在她和平民们同吃同住，了解到了许多以前身为贵族所不了解的事，不会再轻易说出“没有面包就去吃蛋糕”一类的发言。
　　但还不够。
　　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安东尼奥那个死老头，真把自己这儿当少年管教所了？或者说这算是把城里孩子送来农村改造一下？
　　转眼间塞兰丁就被暗精灵拉去仓库，没了踪影。
　　“那么我和莉蒂希娅小姐这次真的要先走了。再会，鲁弗斯先生，布莱克先生。”洁拉的短发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在耳边轻轻晃悠。
　　她已经对女神教会完全无所谓了。她恨的是具体的个体，比如那个败类神甫，比如奧琳朵夫人、瑞德和罗莱。听说神甫和相关人士确实已经被逮捕，预计从重判决，一直压在洁拉胸口的大石总算少了一块。
　　“布莱克先生，刚刚哥哥还在说你不来他就没法找到你，看起来特别失落的样子，结果你立刻就出现了！你莫非有心灵感应的魔法？”莉蒂希娅眨了眨眼睛打趣道。
　　“没有那种魔法啦……”路翊干笑了一声。
　　只有一个目不转睛盯着监视器的候场演员……
　　他刚刚可是特意掐准了时机出现在塞兰丁面前的，在那之前耐心等待了许久。好在塞兰丁跪坐在地的反应十分之配合，让这一幕达到了路翊想要看的戏剧程度。
　　鲁弗斯没想到自己在妹妹看来竟然是“失落”的样子，仓皇地“呃”了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该说些什么，莉蒂希娅就拍了他的后背一下，随后轻快地拉起洁拉的手小跑跑远了。
　　“……”
　　“……”
　　路翊和鲁弗斯沉默了几秒同时开口道：
　　“要不先进去？除了跨年菜单我还有一个有趣的新消息……”
　　“我早上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找你，祈祷传话又怕吵醒你。其实……”
　　两人因为声音混在一起很难听清对方的发言，又同时噤声回归了沉默。
　　至少在“先进去再说”一事上达成了共识，路翊和鲁弗斯推开了刺槐旅店的大门一前一后进入。
　　前台的暗精灵热情地招呼着，询问两人要不要喝一杯什么。他刚刚看到布莱克先生突然从二楼出现、匆匆跑了出去，虽然完全想不起来对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但暗精灵们都早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从不过问。
　　“梅丽呢？”路翊问道，同时他没有拒绝暗精灵的提议，他还没吃早饭呢。
　　“梅丽店长的话现在在后厨巡查抽检，保证午餐的供应没问题后应该会回店长办公室。”
　　“真是负责的店长啊。那我和鲁弗斯去餐厅角落坐一会儿，等下让她忙完了再过来吧。我不急。”路翊吩咐道。
　　“好的，没问题。”
　　来到餐厅区域，路翊叫了一份水波蛋、豆泥和沙拉，搭配热乎乎的、加入了四颗方糖的奶茶。已经简单吃过面包作为早餐的鲁弗斯只要了一杯冷的树莓汁。
　　“一大早就喝冷的？”路翊捧着不断传递着热度的陶瓷杯，忍不住发出：这才是冬天的过法。不无感叹地看了一眼鲁弗斯那杯清爽的紫红色透明液体。
　　“等会儿要工作不是吗？喝冷的会让头脑清醒。”鲁弗斯解释道。
　　“冬天喝冷的只会让我的肚子死掉。”路翊胡扯了一句，随后忍不住趁着梅丽还没来，朝鲁弗斯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但不能太近，要保持一点距离。
　　路翊掌握着距离感，让鲁弗斯在能够听到悄悄话，但不至于贴的太近的距离停下，压低声音按耐不住兴奋地“剧透”道：“我刚刚要说的有趣的消息就是，地下城的第五层快要开启了。”
　　鲁弗斯一下子眼睛就亮了。他本能的冒险者经验让他的血液变得兴奋，随之意识到透露给自己这条信息的不是冒险者协会，也不是旅行商人布莱克，而是实实在在的地下城本人，他突然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不，还没有正式开启。所以我也不确定能做些什么。在那一刻来临前，我对那长什么样、有什么样的生物也不太肯定。只有一种我是肯定的。”路翊低声笑了一声。虽然还不知道，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分享一下这个新情报。只能自己憋着太痛苦了！
　　“是什么？”
　　“魅魔。”
　　“……”
　　路翊果不其然地看到鲁弗斯这位仿佛把“纯情”写在脸上的男性在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后脖子和耳朵迅速地红了。
　　“就是那种传闻中会以男人的……精气为生命来源的生物吗？劳蕾尔女士说过的那种？”
　　虽然那个词被鲁弗斯以一种非常正直的语调快速划过了，但路翊还是听出了他的一点停顿。
　　“理论上是的。不过不光有女性魅魔，也会有诱惑女性的男性魅魔。他们中的许多会潜入女性的梦与人交欢吸取精力，让人以为只是一场春梦。”
　　路翊把从暗精灵那听到的转述给鲁弗斯。
　　鲁弗斯见路翊的态度很正经，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清了清嗓子后继续道：“原、原来如此。现在地下城里已经有了吗？”
　　“还没到诞生的时候。”
　　“好吧。嗯？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一种预感吗？”
　　“……”
　　路翊停顿了几秒，点头道：“嗯没错，预感。哈哈，预感。不说这个了，等真的出现后我再带你去看。你刚才在店门口想和我说什么来着？我记得你说’其实’……其实什么？”
　　话题跳转得太快，鲁弗斯思考了几秒才从回忆里抓住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他拿起树莓汁抿了一口，浸湿了有些干燥的嘴唇。
　　“其实，我想问你是否有意向在居民区那边建立一个地上居所？比如我们的房子隔壁还空着……啊，我不是说一定要做邻居的意思。我是说，你看。你现在的房间不通风也没有阳光，仓库也有一点杂乱。我既然现在为你工作，工作量又这么少，其实完全可以一并担任整理屋子的工作……就像……就像富人家的管家那样。我早上晨练结束后可以安静地去你家工作，等你起床。当然了一切的前提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鲁弗斯很少说话这么颠三倒四过。路翊不用感知情绪都能读得出他的紧张和期待。
　　他用手撑着半边脸，手指掩盖住了半边脸。
　　鲁弗斯的提议未免太像一个想要接近自己却不知该如何下手的借口了。
　　路翊飞速瞥了一眼鲁弗斯的侧脸。
　　他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作家想说的话：】
　　端午节快乐！（虽然晚了半小时）


150 当邻居也不错
　　“……如果很越界的话，就当我没说。”
　　见路翊很久没吱声，鲁弗斯补充了一句。
　　路翊连忙摆摆手：“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也挺想到地面上住的。不一定每天都在，但至少可以随时从那里出现。旅馆里的房间理论上是布莱克的。或许为’路翊’找个固定的住所是个好主意。”
　　说完他又连忙加了一句：“但整理屋子就不用了。我让你帮我干活，又不是需要佣人。可以的话只要能在中午十二点以后来叫醒我，顺便帮我带份早餐来——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你决定了？没问题，我当然能够做到，”鲁弗斯忍不住嘴角上翘，欣喜道，“这真是太好了。那样我早上就可以直接去找你了。”
　　路翊苦笑：“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啊。一般人在工作时间见不到老板的踪迹都应该开心才对。你又不是拿时薪的。”
　　“当然不一样。对我来说你可不是老板。而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
　　“咳。”
　　看着鲁弗斯爽朗的笑容，路翊干咳了一声，掩盖似的捧起热乎乎的陶瓷杯子，咕嘟喝了一大口奶茶。方糖已经完全融化在了醇香的液体中，甜腻地触动舌头上的味蕾。
　　“最重要的朋友啊。说是灵魂层面上的朋友都不为过。”
　　“……啊。说的也是啊。”
　　我就知道！
　　路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鲁弗斯的紧张和期待是真的，有些暧昧的表现也是真的。但他依旧把这归为友谊。这在路翊看来对方的态度绝对超过了朋友的级别……不过鲁弗斯认识不到这一点也好。
　　在以前的谈话中，路翊知道鲁弗斯一直在为莉蒂希娅和家里的事操心所以几乎没有考虑过恋爱的事。他这样优秀、英俊、武力强大的男性非常受斯佩女性的喜爱，只要他有意向，一定很快就能组建家庭。
　　莉蒂希娅也好，鲁弗斯也好，生命和身体机能依靠地下城供给的他们无法自然衰老死亡。路翊也早就想好了办法。他会在每隔几年时间后帮他们手动微调面容和身体，最大程度地让他们拥有和普通人类一样的身体。在他们了无遗憾地过完一生提出请求后，路翊也可以帮助他们平静地迎来死亡。
　　这样一来，鲁弗斯和莉蒂希娅就不会因漫长的寿命而与未来可能拥有的伴侣久久地阴阳两隔。当然，如果他们想要拥有和精灵、血族一样漫长的生命那就更好了。路翊也希望他们能多“陪一陪”自己。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路翊心里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鲁弗斯还在因为路翊很快就会成为邻居难掩兴奋。他像个头一次准备出远门的年少冒险者一样，开始在心里打算着要送路翊一些什么搬家礼物，以后每天要帮对方带哪些食物和饮料作为早餐。
　　鲁弗斯还记得路翊的房间里，日期较近的那张纸上这样写过：我已经逐渐开始想不起来家乡的很多细节，只有模糊的画面。相反，地下城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比清晰，这个世界未知的部分和正在发展的一切都很有趣，但偶尔像这样闲下来时还是会觉得十分孤独。看来果然不能躺太久，得出门动起来才行。
　　他想，或许莉蒂希娅会很高兴地为路翊家门口的花坛也种上鲜花；当节日来临时，比如不久后的跨年夜，他们一家可以和路翊一起做大扫除，一起享用晚餐、一起打扑克。餐前对地下城之神的祈祷环节可能会对他们俩来说有点尴尬，但鲁弗斯希望路翊不会讨厌这种家的氛围。
　　鲁弗斯一想象路翊躺在房间里可能会感到孤独和对这个世界的排斥感，胸口就会一阵阵地酸痛。所以迫切地想做些什么分担走那些情绪。
　　“啊。梅丽来了。”
　　路翊突然出声，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和鲁弗斯说了太久的话，食物都没吃完，于是匆匆拿起刀叉开始享用早餐。
　　“两位先生，中午好。”梅丽一如既往地穿着轻便的裤装和衬衫，向他们鞠躬打了个招呼。她显然猜到了路翊的来意，拿着纸笔和一杯柠檬水过来，像是要开会的文员。
　　路翊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饭，将自己拟定的跨年夜套餐提案给对方看。
　　梅丽认真地开始审视。因为这是路翊昨天写好的草稿，只有一份，所以鲁弗斯也不得不凑过去一起看。
　　那上面有不少平时的基础菜变种。多的是一些所谓的大份菜。比如用酒蒸出来的腌鱼，熬煮一整天的炖锅，里面有今天正在腌的那些咸肉，酸菜，各种蔬菜，豆腐……
　　“看起来好像很美味的样子。而且一大锅，确实适合很多人分享。”梅丽惊喜道。
　　路翊默默地将杯子里的奶茶喝见了底。在甜腻过后他品尝到了一丝红茶的微涩后味儿，不由得抿了抿嘴唇。
　　他侧头瞥了一眼，看见鲁弗斯和梅丽一左一右地认真阅读着菜单。那是一幅很养眼的画面。
　　如果。他是说如果。在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态度下，鲁弗斯继续将他的心情其看作友谊的表达，说不定几个月或者几年后，对此习以为常的他会如路翊所构想的那样，对某位女性产生好意，和对方走到一起组建家庭，成双入对。
　　到时候的自己在献上真诚的祝福之余，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懊悔当初没行动呢？
　　路翊捧着已经空了的陶瓷杯遮住下半张脸。
　　“这个枭肉炖菌菇杂烩里竟然要加面吗？不会糊成一团吗？”鲁弗斯指着纸上的原材料提问。
　　“不是同一个时间加进去的吧？只要保持锅子加热，大家可以在享用完肉和菌菇后按需要加入主食，味道会更浓郁。这个还是我从达斯他们的火锅店里学到的……冬天以来他们的的生意可真好呀。啊，我刚刚说的对吧，大人？”
　　“……”
　　“啊呀，难道我猜测错了？真是抱歉。我还说的那么有自信。”梅丽没有得到路翊的反馈，有些惊讶地捂住了嘴。
　　路翊猛然从发呆中惊醒。
　　“嗯？啊。不、不是的。你说的对。那个，麻烦再帮我来一杯奶茶，大杯的，要五颗方糖。”路翊抬手招呼道。
　　“好的，马上就来。”
　　鲁弗斯张了张嘴，想说这样下去会不会身体里的血液里都流淌着砂糖。但想了想反正路翊也不是普通人类，就算血液是糖浆说不定也能保持正常生命活动。
　　梅丽双手交叉抵着下巴“唔”了一声，斟酌着说道：“容我提出一个建议。我觉得堂食套餐可以做新菜单，但我们餐厅的重点最好还是放在外带上。也就是您这里写的，呃，半成品？”
　　“对。比单纯的原材料要方便省时，而且调料也都配好了，味道有保障。”路翊点头。
　　“我当店长以来和很多人类交流沟通过，他们基本上都有家人和亲戚，跨年夜这样的日子大概不会来地下城。我们暗精灵一族在重要的日子更喜欢回到精灵母树的身边度过，那会让我们感到安宁。至于血族，他们有自己的厨师，几乎从不会来店里，更别提聚餐了。
　　“地侏们据说会在第四层举办自己的小型音乐会。矮人那边，比起吃饭，还是喝酒更重要。他们已经开始提前储备按桶计算的酒以备过节畅饮了。”
　　面对下属的认真总结，路翊从刚刚短暂的走神中彻底抽离出来，肯定她道：“也就是说重点放在推销预制菜肴给人类上。不论是你们店还是达斯那边，都不能太期待跨年夜的流水啊……哦，谢谢。上得真快。”
　　说着他的第二杯奶茶已经来了。坐在靠过道位置的鲁弗斯在路翊伸手前就先将它接了过来，熟练地摆在了路翊的面前。
　　“好像是刚煮出来的。很烫。”鲁弗斯叮嘱道。路翊是那种吃不了热食的类型，每次吃刚出锅的东西都要吹半天。
　　好歹我也是个神灵，不用这么操心啦……
　　路翊在心里嘀咕着，但脸上却忍不住浮现出细小的笑意。想起来现在还在谈正经事，他连忙清了清嗓子，将本要拿起来的杯子放到一边，用小勺漫不经心地搅和起来。
　　将预制菜的重要性提前，路翊又提出了一个推出时间的紧急规划。如果冒险者们都要回老家，那可能很快就要出发了。这个世界的车马效率他是领略过的。
　　“大小适中的盒子我会让矮人那本加紧做出来。菜单明天就挂出来，宣传信息写在门口的板子上。”
　　“可是东西还没做出来呢。”梅丽对此有些不安。
　　“预约嘛。餐厅经营有一段日子了，愿意买的估计都是常客，这点信誉我们还是有的吧。正好可以根据预约数量安排份数，不会溢出或者缺货。”
　　就这么将计划敲定，路翊将完成了百分之七八十的菜单交给了梅丽，由她和其余暗精灵们一起完善。他现在不用事事从头到脚亲力亲为，只要给出大概的框架，剩下的部分会有人补充实施，这点让他轻松不少。
　　告别热情地邀请他们再留下来吃下午茶的暗精灵们，路翊和鲁弗斯走到了街上。
　　此时外面的天空开始飘落雪花。路翊抬头看了一眼。这不是地下城区域这个冬天下的第一场雪。他和鲁弗斯离开期间这里已经下了好几次雪，但都没有积起来。
　　不远处有些小孩子兴奋地叫嚷起来。路翊转头一看，是达斯的儿子小鲍勃和他的朋友们——那群施工队工人家的小孩，在达斯的餐厅门口玩软木片做成的镂空玩具球。
　　看来今天没课啊。路翊忍不住笑着想到。
　　这群孩子定期参加血族提供的文化课程后，短短几个月时间说话做事的仪态上已经有了一些改变，但在兴奋玩耍的时候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像山里快乐的小野兽。
　　“下雪了。等下头发和外套会打湿的，要不要直接去地下四层？还是去哪儿休息一下再说？”因为不去野外，鲁弗斯今天没戴兜帽披风，只能伸手掸了掸头发上的小雪片。
　　说实话在白花花的北境待了一个月，路翊已经看雪看到吐，一点也不想过冬了。但回到地下城后他又觉得被雪花装点的街道和广场挺不错的。看来他果然对自己的地盘有着特别的双标……
　　“刚从餐厅出来，还能去哪儿休息一下？你要邀请我去家里喝杯茶吗？”路翊半开玩笑，看向鲁弗斯试图捕捉他的反应。
　　“啊，你要来吗？当然可以，我很欢迎。家里有红茶和牛奶，还有蜂蜜。”鲁弗斯的眼睛弯起来，脸上浮现出纯粹到路翊忍不住别开目光的欣喜笑容。
　　是哪种感情暂且不说。至少路翊能够得知对方真的很开心……只是提出要去喝杯东西而已啊。
　　他搓了搓手，让冷空气里的指尖和胸口一样开始发热，迈出了脚步。
　　他没说真的要去鲁弗斯家坐一会儿，而是换了个话题说道：“对了，刚才不是说要在地上找个住处吗？择日不如撞日，我知道你们家旁边的房子还空着，刚才仔细想了想，和你们一家当邻居也不错。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小希娅照料的那些植物和花……走吧，我现在就去找达斯要钥匙。”


151 整理衣服和首饰
　　短暂换回路翊原本的身体后，两人一起去拜访了达斯。
　　冬天火锅店的生意蒸蒸日上，达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辛苦并快乐着。路翊许诺他新年几天带薪休假，时隔已久和家人孩子们一起享受跨年夜，达斯在上个月开始就对此十分期待了。听说路翊要地上房屋的钥匙，他用比以往更加诚挚的态度，满脸笑容地一溜小跑进保管室，取来后双手奉上。
　　那是一串铜打造的钥匙，造型平平无奇。
　　“可是里面只有最基础的床和桌椅之类的，要不要我去联络采购更好一点的？啊，打扫工作也还没有做过，如果现在就去的话，我让母亲……啊不，我亲自去！”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生意要紧。我也不是经常住，有床有桌子就行。剩下的东西有需要的话会让矮人帮我做的。”
　　达斯知道路翊大概有自己的喜好和办法，自己帮忙说不对还是倒忙，快速点了点脑袋，决定识趣地不去打扰他。
　　他看了一眼路翊身边的鲁弗斯，不由得在内心感慨，对方自从来了地下城后就几乎与布莱克先生……也就是路翊先生寸步不离。想当初他也每天为布莱克先生忙前忙后，但仔细想来也没鲁弗斯这么卖力过。感觉一天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
　　达斯叹了口气。果然有才华的人在哪都会被人重用。鲁弗斯不光办事靠谱，还是名强大的冒险者，完全可以保护路翊先生。自己这种剑术稀烂的家伙，还是守着店铺，安心帮地下城赚点小钱更合适……他没什么别的优点，但做事脚踏实地。路翊先生一定也是当初看中了自己这一点才出手相助的。那么他只要做好对方交代的事，就算是回报了。
　　路翊用手指挂着钥匙圈转了几圈，笑着谢过达斯后，和鲁弗斯直奔房子而去。
　　居民区两栋房子为一组占据一块地，每块地又以道路分割，两栋房子之间有几米距离，呈镜像对称格局——虽然房子离得近节约了空间，但同时也保证了三面采光，按照现代的叫法应该称之为“双拼别墅”，比连徘别墅还高级了那么一点。
　　鲁弗斯家隔壁的那房子就一直空着。毕竟大部分来地下城务工的人类都负担不起一整个房子，他们大多选择住员工公寓，不想和人同住也有单人间可选。现在居民区里还很冷清，和几条街外的员工宿舍区域形成了鲜明对比。
　　插入钥匙转动，路翊推开门的一瞬间就闻到了一股新房子混合着灰尘的独有气味。阳光透入窗子和门洒落在空荡荡的地板上，让本应寒冷的房间变得似乎温暖了那么一点。路翊四周看了看，觉得这间有通风和采光，透过窗户而非神灵的意识能亲眼看到路过的人，这栋房子确实比起地下城的小房间更有那么点“家”的感觉。
　　“我家那边有打扫工具，等下拿过来。这里灰太多了。”鲁弗斯说道。
　　“我不急。”路翊的短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回响。他穿过还没有沙发的客厅，来到小厨房旁的后门，那里通向后院的空地。他这边的和鲁弗斯家的地域简单地用篱笆隔开了，种上了外表像爬山虎一样的地下城植物，形成了独立的两个小院子，但个头高些的应该还是能够越过隔栏，清晰地看到对方后院的全景。
　　莉蒂希娅在他们家的后院里种了些花草，靠路翊近的这一侧有一个鲁弗斯早上闲着没事做时亲手用木材打的小仓房，这个版开放式的迷你仓库里装着工具，诸如铲子、花壶、铁桶，以及冬天壁炉里需要用到的柴——地下城的杂货店里可以随时订购木材，暗精灵们会在下一次外出巡逻后带回来，以此保证大家能够顺利过冬。
　　比起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院子，自家的院子显得一片荒芜，长了不少杂草。路翊看了一眼就感到疲惫和麻烦，准备之后运用改变地形的魔法稍微偷个懒，从地下各层中找块满意的地“复制”过来。
　　想好解决方法后他立刻眼不见为净地关上了后门。
　　两层楼给一个人住有些奢侈，但鉴于整个地下城都是路翊的，他住起来倒心安理得。在空旷的房间里转悠了一圈后，路翊开始着手从多个房间里瞬移来回搬东西。鲁弗斯见他有独特的搬家方式，不太用得到自己出力，于是主动去找自家的打扫工具，准备来场简单快速的清扫工作。
　　出于安全起见，路翊的备用身体们肯定不能搬到地上来。有关地下城核心的秘密也一概不可以。在跑了几趟，将不那么重要的书本、文件都安放在一楼的书房后，路翊开始搬运大头——衣服和首饰。
　　二楼卧室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外只有一个简易衣柜，对路翊的衣物来说容量稍显不足。
　　他竟然不知不觉有这么多衣服了……
　　路翊看着这些从地下房间的柜子里、床脚、地毯、椅背上捞来的各种衣服在床上堆成了小山高，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他偶尔也会购买一些基础衣服，但其中的绝大部分应该都是暗精灵们和如今搬来地下城工作的老弗里送给他的。在开发新款式的时候大家总是很乐于为路翊先做一件产前样用于试穿。
　　比如路翊总是穿着的黑色金边长袍，以及冬天时出场率极高的那件带有蓬松毛绒花边的连帽短斗篷，就都出自他们的馈赠。
　　路翊也很喜欢鲁弗斯送给自己的那件枭熊皮毛外套，一直珍惜地保管着。但它尺寸有些太大，设计也过于简单粗暴，穿上后比起神秘的地下城法师，他更像个野外的山贼……家的亲戚。
　　毕竟他的气质不太像山贼。
　　这还不是全部。布莱克爱穿的质朴法师套装和法杖都还留在旅馆房间。斐的衣服都比较繁琐，为了符合暗精灵的习惯配饰众多，而且尺寸纬度更小，路翊用其他两具身体都穿不进去，所以基本也都放在树屋和私人房间里了。即便如此还是有这么多。
　　想着正好借此机会好好分门别类整理一番，路翊难得有精神叠衣服挂衣服。这么一收拾，就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在他整理衣服的时间里，鲁弗斯已经从隔壁家里取来了拖把和水桶，热心地帮路翊将地板清理了一遍。原本布满灰尘的地变得光亮。
　　他干活的速度比路翊想象的还要快。路翊还想着等整理完衣服就帮对方一起拖地的，没想到等他艰难地将衣柜撑得满满的时，鲁弗斯已经结束了。要知道路翊后面还有一对首饰没整理完。
　　“不好意思……感觉重活儿都被你做了。”路翊转过头就看到鲁弗斯一脸“然后呢？”的表情看着自己整理衣服，不由得不好意思地用指尖挠了挠脸颊。
　　鲁弗斯直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拖把，就像在摆弄一件武器棍子：“这点体力劳动连热身都算不上。你现在在收拾什么？我来帮你一起做？”
　　“正在整理这些小玩意们。”路翊指了指桌上散乱纠缠在一起的项链、耳坠、手链和它们原本应该归属的盒子。
　　除了衣服外，路翊的首饰也有许多来源于地下城子民的馈赠。在斯佩的市场他买到过不少魔法师专用的宝石饰品，但由魔兽、植物和骷髅等地下城产物做成的耳环戒指别处可见不到。作为地下城的代行者，他虽然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增加魔力，但认为这种对外的形式意义是很有必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本人确实也喜欢这些制作精致、造型神秘独特的饰品。可能是出自自家的缘故，路翊觉得它们比昂贵的贵族珠宝更加漂亮。
　　“我可以碰吗？感觉首饰这些东西，挺……贵重的。”鲁弗斯停顿了一下，他本来想说挺“私人”的。
　　“还好啦，不算很贵。说实话你就算弄坏了一两个我也不会介意的。”路翊摆摆手。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
　　在帮忙将饰品放回首饰盒里时，鲁弗斯看着那些曾经出现在对方耳垂和脖颈上的小东西，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或许是想到它们曾经紧密地贴着路翊的皮肤，鲁弗斯像是那些小小的耳钉烫手似的，迅速地用指尖捏起塞进了饰品盒的一个个格子里。路翊看在眼里，还以为鲁弗斯是怕这些东西太精致脆弱，一不小心折断捏碎了它们，忍不住勾起嘴角，觉得此举十分可爱。
　　“……说起来你从来不戴耳饰啊。明明你有耳洞？”路翊伸出一根手指，歪头点了点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戴的耳洞示意着。
　　鲁弗斯看到这幅场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地抬手摸上了耳垂。
　　那里确实有一个耳洞。
　　他捏了捏后想起来了什么，思考了几秒，“唔”了一声，对路翊解释道：“你这么一说……啊，虽然很高兴你竟然注意到了这么小的细节，但其实在此之前那一直都只是个残留的痕迹。你知道的，斯佩国的贵族有着不论男女都在幼年时期就穿耳洞戴饰品的风气，但我毕竟不能算是真正的贵族，也没有魔法师靠饰品辅助施法的需求。虽然到克劳福德家后按照规矩穿了洞，但进入青少年时期后就一直没戴过什么，所以它早就长死了。”
　　“……啊。”路翊意识到了到了什么。
　　他做鲁弗斯这具身体的时候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只清晰地记得鲁弗斯确实有耳洞。
　　路翊当时也很震惊，自己竟然会记得这种别人身上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节。
　　鲁弗斯肯定了他的话语似的继续说道：“没想到你会留意这个我自己都不记得的小玩意，意外地把它还原过头了。”
　　也就是说四舍五入……自己帮鲁弗斯重新穿了次耳洞？
　　路翊因为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场景而变得焦躁起来，在原地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原来如此啊。真、真是没想到……”


152 莎乐美小冒险
　　鲁弗斯并未感受到路翊内心的窘迫，可能是他还没联想到“穿耳洞”这个动作的潜在含义，又或者根本没往那边想。
　　“上次佩戴饰品还是在成人仪式上。”
　　“斯佩的成人礼是十七岁？”
　　鲁弗斯点了点头：“四年前……啊，现在说起来四年前，感觉就像是上辈子那么遥远的事。”
　　路翊记得从认识的时候第一次问起鲁弗斯就是二十一岁，现在依旧是。这都过去大半年了，照理来说他的生日应该快到了……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路翊悄悄地抬起眼睛看向鲁弗斯的方向。
　　鲁弗斯刚见路翊收拾得差不多了，此时正走到壁炉旁蹲着，用火石将刚刚上楼时带的柴点起。他一边熟练得拨弄着柴，一边随口答道：“我的生日吗？每年的第一天：一月一日。”
　　“什么！那不是很快了吗？”
　　路翊站了起来大声惊讶道，吓了鲁弗斯一跳。他旋即反应过来，拍了拍膝盖上沾到的木屑笑着站了起来回答道：“你是要给我生日礼物吗？不用准备那些，我很多年没有认真过生日了。能在地下城拥有一个住处，和重要的人一起安稳地度过一年就是我收获的最大礼物。”
　　“可是……”路翊难以接受这种说法。
　　“你十月过生日也没告诉我。我还是从你的日记上读到的。”鲁弗斯有些无奈地搬出了他这边的理论。
　　路翊“呃”了一声。他确实很早前写过自己的生日作为记录。结果没想到十月份那会儿事件连发，鲁弗斯他们刚来地下城不久，有不少事需要安排，然后他们又去营救被困粉水晶的洁拉……路翊彻底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那不算。我自己都忘了，又忙……”路翊找了些借口，含糊道，“总之以前的已经过去了。但我现在知道你快要过生日，不能当做不知道。”
　　鲁弗斯叹了口气：“我想说的是请我吃顿美食就足够了……但你都那么说了，看来我也阻止不了你了。”
　　烧壁炉让房间的温度上升了些许，路翊觉得有些闷热，走到窗台边推开了一条缝隙。
　　这是一个二楼的小阳台，左侧几米就是鲁弗斯房间的阳台，有一盆看起来难说是死是活的青色盆栽，大概率来自莉蒂希娅的托付。旁边是一个简单的木架子和夹子，用来在晴天时晾晒衣物。可惜这几天接连下雪，那里自然空无一物。
　　从阳台往下看去可以看到后院和临近的半条街道，景色不算特别好，但这个高度也不能要求太多。路翊看下去，觉得只要角度和姿势合适，或许他都能安然无恙地落地。
　　鲁弗斯跟着路翊从房间里来到阳台上，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开口道：“早上不想因为下楼的楼梯声吵醒住在一楼的莉蒂希娅和洁拉，我经常直接从阳台上跳下去。这个高度很方便。”
　　……说得就像走楼梯一样轻松。路翊看了一眼鲁弗斯，虽然有想要尝试的念头，但他不想当着鲁弗斯的面试。万一落地狼狈，那岂不是很丢人？
　　“没事，我有别的方法。”
　　说完路翊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楼下。
　　这里还是地下城的范围，他可以瞬移。能瞬移何必要跳窗呢。起码也要等他单独跳两次熟练了后再说。
　　“我差点都忘了。”鲁弗斯笑了笑。前阵子和路翊离开地下城去北境的记忆太深刻。在旅途中路翊的生活作息怎么看都和人类没两样，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懒散，他都差点忘了路翊在地下城是近乎无所不能的。
　　在外面晃悠了一圈证明自己不需要跳下去也能移动的路翊虽然只停留了几秒就迅速回来，但头发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点雪。
　　虽然在北境看惯了下雪，但那是布莱克的外表。鲁弗斯看着面前落上了白色点点的黑色发丝，又一次想起了当初在野外见到路翊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
　　路翊在心里“啊”了一声。他差点忘了！自己这张原装脸的对鲁弗斯似乎格外有吸引力。之前还暗自决定过要多用布莱克的身躯和鲁弗斯相处，结果转头就忘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能感受到鲁弗斯的欣喜没错，但却没有比之前对着布莱克时的情绪猛烈多少。路翊有些搞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应该……不算坏事吧。
　　路翊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
　　“咳咳，我要去矮人那边委托它们做点家具了。要和我一起来吗？下午的事情结束后，我要单独出去办点事。要一两天才回来。”
　　鲁弗斯愣了一下，虽然克制了但神色依旧难掩失望：“你要自己去？不需要我驾马车陪同吗？”
　　“好不容易从北境回来，又快年底了，你多陪陪小希娅吧，置办一些跨年夜的食物饮料，顺便帮我盯一盯餐厅的进度。我还想趁这个机会大赚一笔，好尽快开放第五层呢。”路翊解释道。唯独对要去做什么含糊其辞。
　　他意外得知了鲁弗斯的生日迫在眉睫，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新年初始的日子。作为祝贺对方脱离家族彻底开始新生活第一年的重要时间点，他想要送给对方一份有意义的礼物。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暧昧，且不一定会有什么结果，但这不影响路翊想要为鲁弗斯好好庆祝生日的心情。
　　在有另一方面的好感之前，首先鲁弗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这一点是不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路翊突然想起来了以前曾在斯佩某些城市流动市场那见到过的一些厨房里的有趣材料。他以前看到好奇但却因为不知道具体用处所以没买过，现在想想应该随时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遇上。
　　他还想顺路拜访一趟罗文娜，那位兼职佩尔西小镇冒险者协会接待的女士，她经常给杂志供稿，又爱看书，肯定对路翊想要探究的内容有一些了解。
　　鲁弗斯听路翊说有事情要自己盯，顿时感觉身上有了些责任，爽快答应下来。他也很好奇即将开放的第五层。在不知道地下城真相之前他也和其他人类一样，担忧着地下是否潜藏着危机。但现在知道了地下城的本体是路翊，他就再也没有类似的忧虑，相反他只是纯粹地期盼着能早日看到那新奇的广阔地下空间。
　　“我不在的时候，可以帮我照看一下房子吗？”路翊试探地问道。
　　鲁弗斯呆滞一瞬，随即露出了毫不掩饰地笑容：“当然！交给我吧。”
　　说罢路翊放心地将刚拿到手没多久的钥匙放到了鲁弗斯的掌心。看鲁弗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路翊特意告诉他不用太上心，只要确认没进贼，没东西坏了不能用就行。
　　……
　　十二月二十五日。
　　克劳福德家。
　　“奧琳朵夫人，夫人……我真的受不了了。这样下去我会疯的！请允许我辞行……”
　　“真是荒诞！你也要离开？你签署的劳动契约还没有到……”
　　“夫人，对不起，我可以支付违约金！您知道的，我还有父母和妻儿在老家，我不想一家人都被盯上啊！”
　　“被盯上？被什么？你说说看？”
　　奧琳朵曾保养得的面容短短几月时间变得憔悴不堪，她狠狠地瞪向面前的中年男人。这名有着丰富的园艺经验的长工不是最近第一个提出离开的。
　　“……”男人尴尬地绞着手指，在奧琳朵的高压逼迫下好半天才嗫嚅着说道：“夫人，请不要逼迫我了。您也知道的啊，又不是只有我，很多人都看到了！咱们克劳福德家……有冤魂。这栋房子被诅咒了……”
　　接下来的话他不敢说了。
　　自从老克劳福德死了后，这个房子就越来越不对劲。先是被旁系亲戚以及奧琳朵的家族成员虎视眈眈，搅和得一团乱，瑞德·　克劳福德继承了爵位后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这些事都与他们做工的下人无关，然而就在不久前，所有住在这座庄园里的人都频繁地在夜晚降临后看到幽魂或活过来的人偶。虽然至今没有人员死伤，但精神压力令不少人无法忍受，崩溃离开了。
　　现在下人们都在悄悄传着小道消息，说是老克劳福德的病就是奧琳朵投毒所致。老克劳福德曾经有一位痴迷的情人，她或许也是奧琳朵所杀。而那位情人留下的孩子……很可能就是所谓的“远房亲戚遗孤”莉蒂希娅小姐。她才十三岁就被送给了老男人做礼物，死在了折磨之下。
　　因为种种惨无人道的行为，他们的怨念变成了恶灵，要永远地诅咒克劳福德家族和居住在这里的人。
　　现在仆人们能跑的就跑，那些被握着卖身契约不能离开的人们则终日惶惶、以泪洗面哭诉自己的人生凄惨，无心好好工作。
　　就在不久前新老爷瑞德·　克劳福德也病了，但医生看了后也说不出个原因，只能说是受了惊吓。他的夫人罗莱女士精神状况更加糟糕，曾在半夜惊呼“不是我杀的”，大家都说她被鬼魂吓疯了，自那以后她就被奧琳朵夫人关在屋里不允许出来，就在几天前被家族接走回去养病。
　　他们一定也见到了鬼魂！
　　而作为流言中心的奧琳朵夫人更不可能置身事外了。她每次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高傲姿态，坚持称克劳福德家不可能有什么幽灵，诅咒一事纯属有心之人的污蔑，凡是说见鬼的仆人都会被她责罚，于是大家只能战战兢兢地闭上了嘴。可就在前两天，大家都目睹了大城市来的圣法师到家中做客，大家这才知道，奧琳朵夫人肯定也深受其扰，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更多的人离开了。甚至不乏手脚不干净的家伙，偷偷地顺走了克劳福德家的东西。比如罗莱夫人留在卧室里的那些珠宝首饰都不翼而飞，还有餐厅里的昂贵餐具也少了很多副。
　　“你要付违约金离开，我也不拦你。只是可惜，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结果也和他们一样愚蠢，听信谣言。如果你继续做下去，很快就会得到更好的待遇。”奧琳朵没有正面回应男人的控诉，而是愤怒地指责他的蠢笨。
　　男人咬了咬嘴唇，横下心摇头道：“我就是个怕死的蠢人。夫人，我要离开。抱歉。”
　　说完他生怕奧琳朵发怒反悔，恐慌地鞠躬后就一溜小跑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奧琳朵一人。她面色苍白，泄愤地重重锤了一下身下的沙发：那群圣法师……按天数收了昂贵的费用，来了后白白待了几天，却只说这里什么都没有！
　　明明……晚上的时候是有的。奧琳朵夫人不想承认，但她确实亲眼看到了、亲耳听到了。
　　但她可不像罗莱那没用的女人一样被吓一下就发疯。奧琳朵至今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只是痛恨这些幽灵。传闻中恶灵都是被怨念所驱使，毫无理智。可这些幽魂却能准确地在圣法师到来后消失无踪，找遍屋子也抓不到一丝痕迹，等圣法师走后又开始做乱，就仿佛有预谋有理智一般。
　　这样下去克劳福德家就要成为一个空宅了。其他贵族家会背地里嗤笑他们，旁亲会趁儿子病倒的时机纷纷围上来蚕食克劳福德家的家产……
　　奧琳朵一下子看起来老了好几岁，愤怒地将花瓶扫到了地上，在刺耳的破碎声响起后迟迟没有下人来进屋打扫，只留下满地狼藉。
　　……
　　“大家都很努力啦。新苦新苦。”在克劳福德家的地下室角落，莎乐美对着面前的几只小幽灵说着不标准的斯佩语，
　　小幽灵们迟缓地点点头。他们的神智有限，反应很迟钝，几乎不能自己行动。好在有莎乐美的领导，不然很可能在半路就迷失方向，找不到藏身处继而被日光杀死了。
　　“洁拉姐姐说这里的珠宝都可以随便拿，果然是真的。有好多漂亮的、亮闪闪的宝石！她说回去后还会送给我亲手缝制的漂亮衣服和缎带，但我觉得这些就足够了呢。还吓唬了很多胆小鬼，真有趣。这下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已经要回去了吗……”
　　“莎乐美……要回去了吗……”
　　小幽灵们慢悠悠的声音此起彼伏。
　　“嗯。已经比洁拉姐姐交代的超额完成了哦。她只想让我们传播谣言，吓唬吓唬他们。结果那对据说是鲁弗斯哥哥嫂子的年轻夫妻，竟然就精神失常了耶，好脆弱。他真的是鲁弗斯的哥哥吗？鲁弗斯的胆子可要大多啦！”
　　“不可以……不可以吓唬鲁弗斯先生……”
　　“嗯，路翊大人不允许那种恶作剧……”
　　莎乐美撅嘴道：“我知道！我已经很克制了。而且吓唬他也没意思……就算突然只显现一个脑袋在他面前，鲁弗斯也只会笑着打招呼说——是莎乐美啊，晚上好，是来玩的吗？”
　　“莎乐美……你要用那副身体回地下城吗……？”
　　小幽灵的头缓缓转向下方。
　　“没错！”
　　莎乐美半透明的身型浮在半空中快乐地转着圈儿。在地下仓库的角落摆放着一个因为潮湿而开始发霉的木头玩偶。因为珠宝拿了不少，莎乐美头疼该如何运回去——她可没办法保持这一路都是实体状态。可灵体又拿不了漂亮宝石……
　　所以她灵机一动，将木头玩偶掏空，把项链、戒指、金闪闪的刀叉等昂贵的小东西都塞进了玩偶的肚子里。这样一来她就可以附身在上面移动。哪怕是大白天也不会被日光灼烧得消散。
　　虽然跑起来关节会脱落，需要时不时手动按回去，肚子里也会发出叮叮咣咣的响声，但莎乐美觉得问题不大，这已经是她的小脑瓜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了。


153 捞回莎乐美
　　“多谢了。这个烟熏辣椒帮我单独包起来。还有这个绿的……”
　　“绿色小番茄？这个要贵一些哦。这玩意从南方的农园运来的时候加了冰块运输，成本不菲呢。”
　　“好吧好吧。我付。帮我多拿一些。”
　　路翊从口袋里数出几枚银币，递给市场摊位里的那个大胡子大叔。
　　“小伙子是南方人吗？这东西在斯佩也就沿海一带多点，往北就不流行了。”大叔一边数着数量将一颗颗皱巴巴的黑色物体装进小袋子中。这种垃圾安几乎不泛红，像被烧焦的碳一样漆黑。但是凑近了闻却有一股奇妙的浓郁香气。
　　“不，我不是南方来的。我有……朋友来自那边。他快过生日了，我想尝试做些独特的食物为他庆祝。”
　　“那这一定很有帮助。哈哈，不过虽然我是这个食材交易市场里最大的摊位，但我只负责从南北贸易商那进货，自己倒是没尝试过这些东西。你从哪儿知道这些东西要怎么做的？”
　　“罗文娜女士介绍我来的。关于南大陆流行菜式的书籍也是她推荐给我的，决定了要买这几样东西后，她跟我说你给不少餐厅供货，材料很实惠。”顶着布莱克脸的路翊笑道。
　　“原来是那位女士。她的文章写得很不错，真是多亏了她啊，我和附近的那几家餐厅老板这一年都生意兴隆。”
　　路翊笑了笑：“东西好才会生意好啊！怎么能说都是文章的功劳？”
　　大胡子大叔把装着迷你绿番茄和烟熏辣椒的纸袋子交给路翊，豪爽道：“真是个会说话的年轻人。我附赠了你几颗，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也希望你朋友度过一个快乐的生日。”
　　路翊连忙道谢，整理了一下背包。
　　他很庆幸地下城有自己的餐饮产业，这避免了从头采买所有食材，只要单独采购特殊的几样就好。
　　几天前独自离开地下城，路翊直奔的第一站就是佩尔西小镇的冒险者协会，去找在那兼职夜班的罗文娜。她在报刊杂志上刊登食评，是路翊认识的对食物最有态度的人了。
　　他特意换上布莱克的身体出发也是因为罗文娜和布莱克比较熟悉，和路翊基本没有交情。
　　很可惜罗文娜只能趁每年的休假期在北境转悠吃饭，至今也未去过南方，所以对南大陆的美食了解不多。但好在她对各地美食都有兴趣，凭借着不错的记忆力迅速给布莱克拉出了一份清单，是她在城市的小书店以及图书馆里翻阅过的异国菜谱。至于正不正宗她就不能保证了。
　　在时隔已久来到哈斯顿城后，路翊将马车停在酒店，先是去顺路看了一眼原来粉水晶的原址。那里被查封后陆续逮捕审判了不少人，除了店员和老板还涉及数位神职人员。总之那块地方如今变成了空店，招牌和软装都消失不见，有一些工人正出入忙碌着，似乎正在重新装修，也许明年就会有别的店铺开起来了。
　　在花了一整天泡在书店和图书馆后，路翊大概对所谓的南大陆菜系有了一点概念。
　　南大陆分为北方的沿海地区，这里是大部分人类的居住区域，聚集着数不清的小村落和最大的港口城市，盛产海鲜。中部则是沙漠地带，有着据说被奉为魔法之城的沙漠都市与城内的盐湖。穿过沙漠地带连接着的小区域平原后就会进入广阔但犹如迷宫的雨林地区，隔着郁葱的树林也能模糊地看到遥远的火山尖。许多香料，新鲜的水果都来自这些地方。
　　丰富的香辛料与新鲜蔬果做成的酱汁，搭配上烤肉和主食薄饼是主流餐品；沿海地区除了海鲜烩饭，还喜欢将小海鲜做成沙拉和开胃小菜，加入酸涩的柠檬汁和醋一起食用；比起鸡蛋和面粉制成的甜品，水果制作的更受欢迎……
　　雨林里有不少花里胡哨的菌类，所以南大陆也很喜欢吃烤蘑菇和蘑菇汤。只有这点让路翊找到了那么一点地下城和南大陆的共通点。
　　水果是基本上没可能运到北境来了。但香辛料还是可以找找看的。路翊记下了几样食材的名字和外观，找到了罗文娜推荐的当地餐厅，变着法儿地从老板本人那打听到了哈斯顿城干货品种最齐全的地方。
　　成果不多。一种是模样像腌菜的烟熏辣椒，不论是做法还是原材料都是南大陆的特色。路翊在刚刚从摊主那分得了一小块后用舌头舔过一下，品尝到了和地下城的香辛辣味植物截然不同的口感。
　　至于绿色小番茄，路翊也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它们不是南大陆产的，而是在斯佩最南边的小村庄培育的近似品种。在路翊原本的世界，这些拇指大小的绿果子被叫做黏果酸浆，外面包着一层纸质的淡绿色外皮，比起番茄其实更像灯笼果。
　　路翊很快就联想到了以前吃过的玉米脆片蘸酱，大多用的就是这些材料。虽然很可惜在北境找不到一家正宗的南大陆料理，只能靠文章来猜测口味，但路翊还是有了大概的方向。
　　跨年夜的那一餐鲁弗斯说要请自己去家里一同享用，路翊答应了。既然去别人家做客，路翊当然准备客随主便。但第二天是新年第一天，也是鲁弗斯的生日，路翊想准备点特殊的美食款待他——不论是鲁弗斯还是莉蒂希娅一定都很好奇他们母亲家乡的食物是什么味道的。
　　没想到竟然有烟熏辣椒……这东西的辣味比地下城的丰富多了，回味也更浓厚，鲁弗斯喜欢吃辣，肯定很喜欢。路翊仿佛能想象到鲁弗斯认真咀嚼着食物，随后惊讶地抬起眉毛、瞪大了那双绿色的眼睛的模样。因为礼节鲁弗斯不会在嘴里含着东西的时候张口说话，所以他肯定会努力地试图用目光投来令人不好意思的赞美。
　　至于不太正宗这一点，路翊只能尽力而为。实在不行，以后可以亲自去当地尝尝看嘛。心意比食物正不正宗更重要。
　　路翊走出了摊位巨大的帆布顶棚，背着装满食材的背包混入了熙熙攘攘的集市人流中。哈斯顿前天也下雪了，现在化了一半，地上湿漉漉的，路翊慢悠悠地走着，担心走快了泥水会溅到裤脚。
　　就算是神灵也要洗衣服啊……洗完了还要晾。晾完了还要叠……
　　路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突然从身后跑过了几个七八岁的男孩。
　　“啪嗒”、“啪嗒”地，路翊鹿皮做的黄棕色绒面靴子和亚麻色长裤就被溅上了一片飞起的泥点子。
　　“……”
　　连一声道歉都没得到的路翊本着着急赶路回去的心情，不想和小孩子计较。但情绪肯定还是有的，他抬起头来不快地看了一眼那群兴奋的小孩子们，听到他们嚷嚷着什么。
　　“大白天的闹鬼了？”
　　“真的真的。我刚刚在教堂后边玩球，听到一个家伙说的。她穿得像贵族家的仆人那样，和教堂里的圣法师说什么，被诅咒的人偶在庄园里走路，而且不畏阳光，都跑到花园里去了！还摘了他们的花，一边哼着奇怪的儿歌一边戴在自己已经烂掉了的脑袋上。”
　　小男孩用很夸张的肢体语言比划着，试图再现出那名急匆匆的仆人惊恐打颤的模样。
　　“哇，好诡异！我想看！”
　　“但是家里人不让我们出城啊……圣法师大人们才不会带我们去呢。”
　　“我们守在城门口吧。那些圣法师肯定会把被诅咒的玩偶带回来净化封印吧？”
　　“好主意！”
　　“……”
　　路翊在原地站定，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这种吓人的灵异事件，要发生也应该发生在他的地下城啊！怎么会落到别人家去呢？
　　等一下。贵族家……花园？人偶……？
　　该不会……
　　本以为可以立刻启程回家研究南大陆美食的路翊突然有点头疼。
　　……
　　克劳福德封地近郊。
　　“呼……呼……
　　“好重呀……”
　　在一条并不旷阔的小道上，一只破烂的人偶正在吃力地迈动它已经腐坏的木头腿。随着它的动作，这只人偶的肚子里不断的发出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
　　真的好重啊！
　　莎乐美苦闷地在心里抱怨，这只人偶是她在克劳福德家的地下室发现的，用起来才知道一点也没有矮人们为她做的身体灵活。
　　而且人偶还有一只眼睛不见了。虽然这不影响莎乐美作为鬼魂附身时的视力——因为本来也不怎么好。但路过一楼阳台的落地窗时，莎乐美觉得这样实在不好看，所以跑到花园里去找到了一些冬天还在开放的花朵装饰陆一下。
　　她在有人过来的时候立刻坐下一动不动了。以前在地下城吓人的时候，那些冒险者们看到她都会大叫着劈砍或者释放魔法攻击，但那些房子里的女仆们却不会，看了一眼后就匆匆转身，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做自己的打扫工作。
　　莎乐美觉得自己的人偶伪装还挺成功的。
　　就是装了一肚子东西上路后，莎乐美发现自己似乎把回地下城的路程想得太想当然了。她好几次在墙壁面前愣住，摸了半天后意识到自己没办法靠着灵体化把人偶也带过去，所以只能绕远找门窗，浪费了不少时间。
　　虽然她是魔力充沛的高级幽灵，但在附身物品的时候竟然想不出半点方法加速步伐。
　　“要是可以附在人类的躯壳上，就能轻松拿动这些了……”
　　但路翊大人说过不可以附身在活着的生灵身上。时间太久会导致原本的灵魂无法回归，从而衰减、甚至直接消散。他认为莎乐美掌握不好这个度，所以让她千万不能这么做。
　　“吓唬人可以，杀人不好……人死了，就不会陪我玩了。”
　　莎乐美嘀咕着自言自语。
　　要是等夜晚降临后飞出去，半天就回地下城了……莎乐美犹豫许久，还是不想放弃自己搜罗来的一肚子漂亮首饰。
　　在安静的郊野小路上，感受不到寒冷为何物的莎乐美悠闲地挪动着双腿继续前进着。
　　“就在那里——！”
　　突然，从远处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和女性的尖叫声。莎乐美猛地抬头，木制的脖子发出了刺耳的“嘎吱”一声，险些掉落。一名穿着女仆裙的女人指着她，背后是刚从马车上跳下来的、穿着白色长袍的圣法师。
　　莎乐美在地下城和圣魔法师交战过，知道那些神圣的魔法对她而言是天敌。她只是没想通，自己精湛的伪装怎么会被识破呢。
　　“快、快净化它啊！说不定我们庄园的诅咒都是因为它而来！要是消灭了它，夫人肯定就安心了，也就不会再对我们……”女仆焦急地摇晃着圣法师的胳膊，随即意识到自己多嘴，立刻倒抽一口气紧紧闭上了双唇。
　　“真的是会动的人偶？”
　　那名男性圣法师也被吓了一跳。他和同僚们已经被奥琳朵夫人叫去过两次了，每次都说有幽灵，但都无功而返。他们私下都说夫人肯定是做了亏心事自己吓自己，精神失常了，没有真的信她。没想到被这个女仆拽来后真的能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
　　他在慌乱中使用了“圣光”和“净化”，刺眼的洁白光芒接连落在那个玩偶身上。原本绝对不会发出声音的玩偶竟然爆出了女童的高分贝尖叫声，那股刺耳的音浪让他们一瞬间遍体生寒。
　　莎乐美痛苦地惊叫着。她可不想被净化……！
　　可是现在还有太阳，脱离附身的东西灵体会变得很虚弱。看来只能丢下身体，先努力从无从躲藏的圣光里爬出去，找个阴暗的地方躲藏起来，等天彻底黑了再跑了。希望他们不要地毯式搜索，这里能藏的地点除了树荫以外几乎为零。
　　可恶的圣魔法师……
　　“路翊大人……呜……好痛哇！”
　　莎乐美疼得想要大哭。但人偶没有泪腺，她自然也流不出眼泪。
　　感觉到魂体正变得越来越虚弱，正当这时，莎乐美感觉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吸力。她面前的空间微微扭曲，仿佛被开了一个混沌的大洞。从她的手开始，黑色的空间进一步吞噬了她的身体和头，然后“嗖”地合拢。
　　在女仆和圣法师的眼皮子底下，这个诡异的玩偶竟然就这样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被空气吃掉了一样。
　　“这难道是被完全净化了吗？一、一点灰烬都没留下？”女仆不确定地看向圣法师。
　　圣法师张了张嘴。他可不知道自己的魔法有那么厉害。驱除邪恶之余还能把人偶也烧得一干二净。
　　刚才怎么看都是空间魔法。他慌乱地想着，这可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东西！
　　“对、对，没错。就是这样。你回去和奥琳朵夫人复命吧。就说事情解决了。如果还有类似的情况，就去找南方的大教堂驻扎的法师求援吧。我们处理不了了。”
　　他紧张地快速说着。女仆不懂魔法，只因自己不会再被奥琳朵夫人迁怒打骂而欣喜，点了点头，决定快点回去告诉夫人这个好消息。
　　……
　　奔驰的马车上。
　　“……咦？”
　　莎乐美呆呆地抬起自己的双手，左右端详着。
　　她还在玩偶里，没有被驱逐出去，也没有灵魂飞散。
　　“莎乐美——”
　　熟悉的声音传来，莎乐美先是呆滞了两秒，随即手脚并用地从车厢掀开了帘子，爬到了车前座：“哇！哇！路翊大人！你救了我吗？你怎么知道我遇到危机了？好厉害，神灵都这么厉害的吗？”
　　“你喊痛时带了我的名字，我听到了。而且在城里碰巧得知了有玩偶在贵族领地捣鬼，也是巧了，”路翊说着心有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己脏了的靴子，继续道，“哈。怪不得从北境回来后在地下城哪里都没见到你，也没听说谁又被你恶作剧的怨言，原来是跑到外面来胡闹……呃啊，好怪的人偶！你怎么待在这种娃娃里啊！”
　　路翊猛一侧头往下看，看到了那只烂得全身发黑的木人偶，差点把马直接勒停。
　　“这件事说来话长啦！我觉得不是我的错，实在是想不到第二种方法了。我觉得这个主意其实不错啊，可是呢……”莎乐美动着不太灵巧的木头嘴，努力地一开一合。
　　“长话短说。”路翊打断道。
　　莎乐美试图嘟嘴未果，只好老老实实地继续一开一合：“……上次吓唬洁拉，被她反过来追问能不能去吓唬奥琳朵、罗莱和瑞德，让我散布他们毒害亲人的消息，作为报酬会送我礼物。我觉得很有意思就来了。”
　　“那你做得如何？”
　　“超额完成任务了！其他小幽灵昨天晚上就回地下城了。我是想着要把搜罗起来的亮晶晶都带回家，所以才用这个身体……”
　　莎乐美说着感到有些委屈。反正罗莱也被自己吓疯回家了，那拿走那些没了主人的珠宝首饰有什么错呢？
　　“亮晶晶？在哪里？”路翊疑惑地看着破破烂烂的莎乐美。
　　“在这里在这里！”莎乐美指着肚子，示意从脖子到屁股整个身躯都是容器。见路翊还没理解，她着急地抬起双手，“波”地将自己的头拔了下来，露出脖子截面里的昂贵珠宝和纯银餐具炫耀着。
　　虽然在地下城见到了很多离奇的事情，但人偶在面前拔掉脖子路翊这也是头一次见。他左右看了看，还好郊外的路上此时无人。他连忙点点头夸了句“厉害”，然后腾出一只手把莎乐美的头扣了回去。
　　“虽然捞钱是好事，但你这样太危险了。万一被圣魔法师净化了，你可就真的死了。已经死了的幽灵再死一次会怎样？”路翊吓唬着莎乐美。
　　莎乐美的灵魂已经上过保险了，死了会耗费不少能量在地下城重生。但路翊没告诉过她，怕她知道了就去随便浪。
　　“会彻底消失……”
　　“如果得知你因为自己的委托在外面被净化，洁拉一定会自责地痛哭流涕的。”
　　莎乐美“唔”了一声，像是知道错了一样点了点头。
　　“哎。以后遇到危险就赶紧向我祈祷。我可以通过召唤把你拉到身边，脱离险境。但我不能保证每次都一秒就反应过来，也不确定时时刻刻都在听你们的声音，万一我在沉睡呢？感觉情况不妙越早求救越好。别拖到要死了再喊。”
　　莎乐美刚才喊痛的声音还回荡在脑海。路翊想到这个在地下城横行霸道的小幽灵在外面吃了苦头，可怜巴巴的，又不忍心真的批评下去了，只是严厉地叮嘱了几句。
　　“知道啦！……那这些珠宝首饰怎么处理呀？”
　　“怎么说也是赃物。我帮你去黑市上卖了换成别的款式吧。你戴着这些在地下城晃来晃去，被发现了对我的名声不太好。”
　　“就是都给我的意思？好耶！”
　　莎乐美的消沉只有短短几秒，迅速地又快乐起来。
　　“路翊大人今天怎么一个人出来？鲁弗斯呢？他自从来了地下城，只要路翊大人醒了，就总和路翊大人粘在一起。去北方旅游也两个人一起，不带别人。”
　　“粘、粘在一起……？咳。也没那么夸张吧。”路翊清了清嗓子。
　　在“小孩子”的眼里他们是这样吗？
　　“我出来买点东西。鲁弗斯要过生日了。”路翊对这件事毫无隐瞒。反正莎乐美也看不懂自己买的是什么，去当大漏勺都漏不出正确情报。
　　“啊，又是鲁弗斯！路翊大人出门也是为了鲁弗斯……你好喜欢他哦！”莎乐美不满地嘟囔着，“同样都是地下城的子民，路翊大人就不会给我们幽灵过生日……嗯？生日？还是应该说’死日’？”
　　路翊愣了一下，语气变快了不少，“喂”两声：“你觉得我很喜欢他？不至于吧。呃，倒也不是说不至于啦。怎么说呢……我的意思是，我还不至于表现得连你都能这么说的程度吧？毕竟确实也还没有什么。你明白我意思吗？”
　　“诶？什么意思？路翊大人，幽灵诞生的日子算生了还是死了？嘿嘿，好问题耶！”
　　“……”
　　上一秒还在抱怨的莎乐美迅速陷入了自己的困惑中，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彻底忘记了上半句的话题。留下隔壁的路翊独自局促焦躁。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你长点心吧
　　莎乐美：点心？什么点心？
　　————————————————
　　大家快去我wb看路翊x鲁弗斯的超美味同人图9宫格！布莱克和斐也有图哦（可爱）
　　同人比正文的进度还快，一般人做得到吗！.jpg


154 烤薄饼蘸莎莎酱
　　路翊带着食材和莎乐美回到地下城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五号了。面对即将到来的新年，从一开始无人问津再到熙熙攘攘，现在又变得略显冷清的地下城难得迎来了休息的机会。不论是地下城的种族还是依旧留在这里没有回家去的冒险者们都看起来比以往悠闲许多。
　　刺槐旅店的跨年夜套餐销量很不错。不出所料，半成品礼盒的销售额比预定堂食的翻了几倍。果然在这种节日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和家人在家中度过。虽然地下城的食物很美味，但毕竟这里不是国境内，没有“家”的气息。
　　满意地数着最近的营业额，路翊感觉第五层的开放指日可待了。
　　“路翊大人需要钱吗？”
　　已经在刺槐旅馆的办公室坐下的路翊转头看到本应该早就回地下的莎乐美又一次冒了出来。这次不是在玩偶里，而是以幽灵的形式。
　　“当然了。没钱寸步难行啊。地下五层的开放就指着这些了。”路翊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里面的硬币发出了美妙的碰撞声。
　　“地下五层？有新的地方可以玩耍了？”莎乐美激动了起来，半透明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澈闪亮。
　　“嗯……算是吧。”路翊点点头。
　　“那，莎乐美今天带回来的东西，全部……呃，三分之二，都送给路翊大人。”莎乐美纠结了一瞬后做出了慷慨的决定。
　　“说了都给你的，你就拿去吧。地下五层开放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迟早的事儿。”路翊欣慰地笑了笑。
　　莎乐美脑袋摇得很激烈：“不，我只要最喜欢的那几件就可以了。剩下的给路翊大人，这是我的……怎么说来着？投资费用！我想早点看到第五层的新朋友们，和大家玩……！”
　　“你还知道投资了？不容易啊……”
　　路翊感慨着，思考了一会儿莎乐美的话语，最终同意了：“就算你做了前期投资吧。等第五层的相关产业开始盈利后，我会带利息还给你的。你顺来的东西可都是珍品，十分昂贵。”
　　“利息？”莎乐美歪了歪脑袋。
　　“就是你给我10个首饰，到时候会收获11个首饰的意思。”路翊简要地解释了一下。
　　莎乐美没想到除了新朋友还有额外的收获，当即快乐地转着圈儿，怕路翊反悔似的将她没那么喜欢的首饰都给了出去。
　　“好，我记下了。”
　　莎乐美完全没数拿出来了多少，一股脑地放在路翊面前的桌上后就以灵体的姿势穿过墙壁不知道飞去了哪里。路翊认真地从怀中掏出小本子记账。他可不想坑小孩的钱，说了会还就一定会还。
　　桌子对面的梅丽旁听了许久，大概理解了前因后果。
　　“路翊大人，地下城又要有新的种族了。这代表您变得更加强大了。”她恭喜了一句，但并不是特别喜悦。梅丽只是单纯地为地下城大人变强而欣慰，但暗精灵和莎乐美那样的幽魂不同，对其他活着的种族并没有什么兴趣。
　　希望不要是像那群血族一样高傲的烦人家伙……就会在地下城大人面前出风头。一涉及体力活儿一个个就跑得没影了！
　　梅丽在心里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就算有新的种族，我最依靠的肯定还是你们暗精灵，衷心又靠谱。”路翊安抚地笑着说道。
　　梅丽顿时有些脸热：“请、请别读我的心。我只是……只是偶尔想埋怨他们几句。没有别的意思啦。”
　　“我可没有读心。只是大概能感受到一点你的怨念。”
　　路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站了起来。他准备去后厨实验一下自己的新菜。最近临近年末客人不多，他占用一个角落也不会影响大家工作。
　　梅丽“啊”了一声，脱口而出：“鲁弗斯先生的话，今天中午我还看到他来着。他和暗精灵巡逻队伍一起去野外了，说是闲着也是闲着，希望能帮上一些忙。您要找他的话可能要等晚上了。”
　　路翊抽了抽嘴角：“怎么都默认我出门就是要去找鲁弗斯呢？咳。我是要借用一下你们的厨房啦。这件事麻烦和鲁弗斯保密，如果他不小心得知我在这，就说我在提前开发春季的新菜品好了。”
　　“哦……好、好的。”
　　梅丽先是抱歉地低下了头，随后又意识到什么，微微侧过脑袋，她的马尾辫因此跟着一起晃悠了一下：“咦？路翊大人，难不成是在准备给鲁弗斯先生的什么礼物？要亲自下厨为他做吃的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面对梅丽不知道为何亮闪闪的好奇目光，路翊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含糊着“嗯”了一声：“算是吧。也不知是给他一个人做的。还有小希娅和洁拉，应该也会一起享用。”
　　“啊……这样的话我有东西要介绍给您。请跟我来。”梅丽伸出手掌示意路翊跟着自己去后厨。
　　路翊好奇梅丽要给自己看什么东西。刺槐旅馆的后厨他经常来，应该最近没有增添什么新设备才对。
　　“路翊大人来了！”
　　“路翊大人？好难得呀。下午好。”
　　穿过一众开朗地打着招呼的暗精灵厨师们，路翊拿起架子上的公用围裙随意套上，一边把头发绑起来一边跟着梅丽走到了一个橱柜前。
　　梅丽从里面麻利地搬出了一个比其他厨具都要大一圈的特制大锅，上面标着“鲁弗斯兄妹用”。
　　“……”
　　路翊没想到鲁弗斯和小希娅竟然都在刺槐旅馆拥有他们的专属锅具了。
　　“要是只有其中之一来还好。每次他们兄妹一起来的时候后厨的压力都有点大。自从搬到这儿的地上后他们也算是常客了，为了食物足够充足，而且要能让他们兄妹俩一起开动，我们特意委托矮人族打了个大锅。如果有要炒要煮的东西就用这个吧。”梅丽用双手把它支到了灶台上。
　　“谢谢你们。对每个客人都这么用心。”路翊毫不吝啬夸赞。
　　这样一来就节约了不少时间。亲自下厨不像在饭店聚餐，如果自己一直泡在厨房，鲁弗斯他们肯定不会先动刀叉。所以他要尽快做完一桌子食物才好。
　　“应该的。需要什么您和后厨空闲的暗精灵说就好。那么我就先去前面巡店了。”梅丽笑弯了眼睛，自豪地接受了来自路翊的赞美。
　　路翊点点头。
　　他对照着之前抄录后又做了修改的清单又找来了番茄、洋葱、大蒜等配料。
　　“烟熏辣椒……虽然没吃过，但应该和普通的一样，去蒂切丝就行了吧？五个……不，十个好了。”路翊对着没见过的食材，只能先按自己的料理逻辑尝试。
　　“洋葱和番茄就切丁吧。然后是捣蒜盅……
　　“搅拌均匀后用锅子加上盐，水，和苹果醋煮开，直到变成浓稠的酱汁。嗯，就剩几天而已，用罐子装起来放在地下三层的冷窖里应该可以完好保存。到时候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暗精灵们见他忙活得很起劲，完全没有寻求协助的意思，虽然都很好奇，但都保持着距离远远地看着。很快第一只小锅里就传出了奇妙的香气，番茄和洋葱的酸甜和一股从未闻到过的辛辣香气混合着钻入鼻腔，令人忍不住痒痒得吸鼻子。
　　等待第一锅酱收汁的间隙，路翊开始准备第二种口味。他拿出之前买的“绿色小番茄”黏果酸浆，将小巧的球体洗净对半切开，和洋葱、烟熏辣椒和大蒜瓣一起扑在烤盘上。问了一下暗精灵们窑炉里的温度，路翊估摸着差大不多，撒上了一些橄榄油和胡椒盐就用长柄钳子将它送了进去。
　　“好香啊。”
　　“但是都有辣椒。我吃不了……”
　　“不一定是给你吃的吧？刚才梅丽把鲁弗斯先生的锅子拿出来了。我估计这应该是专门给他的啦。”
　　闲着没工作的暗精灵们在厨房角落窃窃私语。
　　在炙热的烤箱和煮锅之间来回切换，路翊已经忙活得出了一头汗。终于只剩下等待了，他拿起干净的擦手毛巾抹了一下额头，看向角落的几个小暗精灵笑着打趣道：“下次专门开发不那么辣的版本给你们试试。但目前不行。到新年的第一天为止这都是独家专属菜。”
　　暗精灵们完全不因为自己慢鲁弗斯一步品尝新菜而觉得遗憾，反而很惊喜：“我们也可以尝到？”
　　“当然了。鲁弗斯肯定会希望和你们一起分享的。他就是那样的人嘛……之前矮人族按我说的做出来的那个搅拌机呢？在你们这吗？”
　　“啊，有的。”
　　暗精灵立刻将目前没有在使用的仪器搬了过来。
　　那是一个盖子外部装有手摇把柄的小桶，里面是竖立着的旋风状锋利刀片组。只要将已经切成碎块的蔬菜或者肉放进去大力绕圈摇动，不大一会儿食材就会变成泥状，这可比单纯的切碎口感顺滑得多，而且还不会把汁水挤出渗进菜板里失去风味，一举两得。
　　大概还需要十分钟。路翊琢磨着要不要放点曼德拉草叶碎进去。照理说最后一步搅拌的时候要加入一些香菜碎，但鉴于这个世界没有，路翊只好用地下城特产代替。想到以前很多人不接受香菜，路翊拿不准在酱汁里放气味很重的菜是不是个好主意。
　　地下城和斯佩的主食差不多，普遍都是面包、面和绘饭。听说路翊准备做点“饼”，暗精灵们都好奇地问了上来。
　　路翊也很久没做过饼了，对比例不太肯定，尝试着倒了一盆面粉后加入了橄榄油、盐和酵母，以及刚刚吩咐暗精灵帮忙烧的温水，把手伸进盆里搅和起来。
　　他并不喜欢这种手上又油又粘的触感，可惜这个世界没有一次性塑料手套。路翊不想说着“亲手制作”结果大部分工作是由别人来做的，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揉搓起又湿又软的的面团。
　　加了橄榄油的面团颜色偏深发黄，不是那种漂亮的奶白色，不过香气十足。路翊相信比起卖相鲁弗斯他们更在意食物的味道，听说橄榄油比较正宗，于是他才选择了这种搭配。
　　很久没用过擀面杖，路翊练了几张试手后才渐渐找到感觉。虽然他手工做的一般，画也画得很烂，但在厨艺上却还算手巧，可能是爱吃驱使着他自发学习的缘故吧。
　　“平铁锅已经用大火烧热了——像您说的那样。可是路翊大人，面饼这么薄，真的不需要用小火来烤吗？连很厚厚的大面包都不能用这么大的火啊。”暗精灵眨着眼睛好奇问道。
　　“就是要大一点。小火慢慢煎烤只会让它的水分消失，变成硬邦邦的托盘……！放心，只要一直转动翻面，很快就熟了。”
　　路翊快速洗了手后，将吸收了橄榄油后变得滑润的薄饼丢在了炙热的铁盘上，趁热度还没透过饼皮传递到手上前，快速转动了几下。
　　“这样即便没有喷油应该也不会粘在锅扣不下来，接下来只要十几秒后翻个面就行了。”路翊撤了手拿起铲子。他也很久没吃过饼了，来到异世界后总吃面包蘸浓汤，他差点把另一种美好的食物给忘了。
　　“哦……啊！表面冒了很多泡泡。难道失败了吗？”
　　“不，这是正常现象。”路翊用锅铲插入饼下，轻轻一翻，将它整个掀了过来。
　　随着表皮上出现了数个焦黄色的斑点，面的香气热腾腾地升起。想到这扎实的面皮要蘸上刚才那酸辣的酱汁，路翊虽然一开始想着这只是单纯地测试食材的用量，但此时此刻也有些忍不住犯馋，想顺便好好吃上一顿。
　　看起来就很香。可惜……竟然要忍五天才能展示给鲁弗斯……
　　“啪”的轻轻一声。第二次翻面后，整张饼鼓起了均匀的大包，变得像个充气的小抱枕。这说明铁锅的温度十分均匀，做出来的饼相当完美。
　　放在盘子里后，路翊开始做第二张，同时吩咐道：“找块干净的布把它罩起来，热气还会让它再软一点，不然很快就会干了。”
　　“好的，路翊大人。这个要不要搭配点肉呢？今天的库存有枭胸肉，还有剔骨后的腌制蛙腿。我们可以给您现烤一点。一定很搭。”暗精灵眨着眼睛说道。
　　“你们是看到面团还剩这么多，想帮我’分担’一下实验品吧？”路翊尖锐地指出道。
　　被戳穿了小心思的暗精灵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着鼻尖。
　　不过路翊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虽然不能立刻就和鲁弗斯分享有些可惜，但提前揭露就没有生日的惊喜了，他决定拿这些练习作品当作在场的小家伙们的封口费。
　　“那就烤枭胸肉吧，只要盐和胡椒就够了。可以切小条一点，正好等下酱汁好了可以一起出锅。再加一点芝士卷起来……嗯，想象了一下应该不错。”
　　暗精灵们立刻行动起来，纷纷在心里欢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路翊大人要给鲁弗斯准备这个小惊喜，但能比其他人都先一步吃到新的美食，他们今天轮值可真是赚大了！
　　【作家想说的话：】
　　写这章的时候m属性大爆发（Mexico！）
　　做了好多饭……
　　悲伤的是我家点不到墨西哥菜外卖，哭哭
　　——————
　　跨年夜做不到爱啦你们好高估这俩男的
　　但快了，真的。第五层开放就有契机了……


155 乌尔和里克逃难来了
　　烤肉完成的时候正好面饼也都不烫了，掀开罩在盆上的粗布，像刚烧开的水掀盖时涌出的热气夹杂着面的香气扑面而来。
　　“把两种酱都分成两小份，一份加曼德拉草碎，一份不加。”
　　既然要让大家试吃，路翊也就心安理得地差使后厨空闲的暗精灵们帮自己做点小事。很快，面饼搭配两种口味的酱汁就准备完毕，烤胸肉和刚切好的胡萝卜丝像小山一样堆在大盘子中。
　　路翊先尝试了一个红辣椒酱的卷饼。加入了烟熏辣椒后鲜红的番茄酱变成了暗红色，粘稠的酱里还能看到一些辣椒籽。他没敢放太多，涂了一勺在烤肉片上，用热腾腾的饼卷着往嘴里送去。
　　第一口下去，舌头就被又酸又辣的酱汁刺激地分泌出了大量的口水。熟洋葱的甜味稍微中和了一点辣度，但架不住烟熏辣椒的劲儿大，路翊咳了两声，这比地下城的香辛料要辣多了……！
　　辣归辣，但味道也相当丰富。只撒了盐的胸肉有了酸辣的红酱后变得可口了不少，路翊咀嚼吞咽后立刻又尝试了一下加了曼德拉草的版本。这次他放得更少了，又额外有了草叶碎那股微苦的清香，辣度和香气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暗精灵们见他的手伸向了像青苹果一样漂亮的青绿色酱汁，纷纷学着他的样子品尝起红色番茄辣椒酱卷饼，其中不乏有几个没掌握好量的被呛得咳个不停。
　　打碎后的黏果酸浆让绿色酱汁变得浓稠，因为在第二种酱里路翊只放了半个辣椒，绿色番茄带来的酸涩明显大于了辛辣，随后是大蒜和洋葱的香气，最后才是烟熏辣椒淡淡的后味。
　　“感觉这个配烤鱼也会很搭啊……唔。说不定可以往这里加一些苹果之类的甜味水果，彻底区分一下红色和绿色两种酱汁的受众。”
　　不知不觉，路翊已经吃下了四张卷饼。
　　暗精灵们普遍更喜欢绿色版本，见路翊每种口味都尝过后就宣布其余的全部给大家分掉后小小地欢呼起来。他们再次保证在路翊决定公开之前会对所有人保密，然后挤在一起，你一个我一个地将一整盘食物瓜分光了。
　　路翊估算了一下准备时间。他可以在今年最后一天把酱汁准备好封存起来，其余的还是要等一号现做。看今天的情况有个一小时就能完成，那么他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再准备一些简单的配菜，比如土豆泥、炖肉和浓汤。
　　准备告一段落，路翊走到了厨房的角落，从小小的窗户往外眺望，看到了还有些许积雪的道路，听着背后的暗精灵们一边吃一边交流感想，他有些困倦地伸了个懒腰。
　　非要说的话今天其实也没干什么，也许是吃了不少东西的缘故，路翊忍不住打哈欠——他这不是肉体的困倦，而是精神上的。他的脑子告诉他：都快跨年了，今年已经做了许多事情，现在鲁弗斯的生日庆祝食材也准备好了，该回房间睡一觉了。
　　洗了手后把围裙挂回原处，路翊原路返回前厅，准备回家去睡个下午觉。在地上有了房子后虽然多了很多要打理的琐事，但把钥匙插入门里转动后的那种仪式感还是挺不错的。
　　来到刺槐旅馆餐厅的大堂，路翊的耳边传来了走廊过道尽头的旅馆门口的嘈杂声响。
　　“客人，你们要住宿吗？”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们要找人。”
　　“呃……你们不会说斯佩语是吗？不是住宿吗？那是吃饭吗？”暗精灵的语气十分迟疑，伸手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不对！不是吃饭！”
　　“真是头疼啊……你们是兽族吧？你们等等哦。我去问问有哪位冒险者会说兽人族的语言。”暗精灵重重地叹了口气，隔着柜台看了看脑袋勉强过了桌面的两个男孩的头顶……和他们毛绒绒的大耳朵。
　　这么冷的天气，这两个男孩穿着完全不合身的破衣服，裹着脏兮兮的斗篷，连鞋都没穿，看起来就没有钱的样子。如果能问清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就好了。
　　地下城的附近已经被调查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有兽人的领地。这两个孩子肯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看样子他们迷路了？柜台里的暗精灵看着两人银白色的毛发和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他们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但其中一人的眼尾更垂一些，另外一个脸颊下方则有一道肉褐色的疤痕。
　　她心中忍不住小声嘀咕着：如果他们无家可归的话，她很愿意贡献出自己的一部分薪水帮助他们度过冬天。
　　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暗精灵从柜台里绕出来想要去旁边的餐厅求助正在吃饭的冒险者们。他们去过很地方，说不定能帮上忙。可惜临近年末客流量反而变少了，也不知道能找到几个人。
　　她走出来的动作却让两个兽人非常紧张，脸上有疤的那个将另一个挡在后面，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
　　“啊，你们不要这么紧张嘛……”
　　暗精灵知道他们误解了，抬起手后退了几步，示意他们自己身上没有武器。
　　她是不那么擅长战斗的暗精灵，所以才不参与巡逻，主动提出在旅馆任职。听说兽人的身体素质尤其是近身战斗能力都极强，在这里打起来的话她肯定会受伤的。
　　她背朝走廊向后退了几步，“碰”地撞上了什么人。
　　“哇……对不起，客……哎？路翊大人！抱歉我竟然没意识到您在后面……！”
　　暗精灵意识到自己刚刚撞上的是路翊的手，比面对两个幼年兽人更加紧张，连连道歉。
　　路翊刚才听到他们的交谈就隐约有了一种猜测，这会儿直接看到警惕的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和银白的头发，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该不会是你们吧？乌尔和里克？你们这么快就穿过伊斯米特雪原找来这里了？”
　　听到熟悉的狼族兽人语，两兄弟耳朵上的毛仿佛炸开了一样，两双眼睛惊诧地望向眼前这个陌生的黑头发人类。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我们要找布莱克！”
　　路翊“啊”了一声，低头瞥到了自己的头发。最近在两个身体之间切换得太频繁了，差点忘了现在用的不是布莱克的壳子，这两个小家伙不认识自己了。
　　乌尔和里克的狼形态他见过，人形上次没有看到。书上写到过，兽人族出生后不久就能在两种形态之间切换，兽形态让他们更好地赶路、狩猎。而人形态则可以处理更为精巧的工作，比如搭棚筑巢、编织烹饪等等。
　　只看狼形态以为他们还是幼崽，变成人形后路翊对他们的年龄有了更直观的感受。不管是乌尔弟弟还是里克哥哥，他们的年纪都大概相当于人类的十三岁左右，身体虽然看起来有锻炼但依旧掩盖不了少年抽条时的纤细。
　　乌尔是那个被护在身后的。他的眼睛更大一点，声音清亮。上次他被乌鲁斯拎在手里时路翊仔细看过那张狼脸，毛乎乎的，一点疤痕都没有。被他称为“里克哥”的那只由于当时距离比较远，路翊也就没有认真端详，只看得出他的毛比弟弟短一点点。没想到搁人形态身上也能看得出这一点：里克的头发比乌尔短了一截。
　　“布莱克和我说过你们。我本来以为要到开春后你们才会有所行动的，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路翊笑呵呵地表达着自己的善意。
　　虽然地下城不少子民都知道布莱克就是路翊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但他没有直接和这两个小家伙说，免得刚离开大山的他们认知受到冲击。
　　“冬天危险的魔物都去冬眠了，除了食物难找，路也难找，倒没什么难的。”里克故作老成地沉声道。
　　乌尔咂嘴小声嘀咕着：“要不是担心这个冬天会饿死，我们才不要冒险离开家乡来这种地方……”
　　里克隔着斗篷用手肘撞了乌尔一下。
　　十二月还不是伊斯米特雪原和雪山最寒冷的时候，不能上山收集食物，也不能去奥克族的领地捕猎，再继续在空无一物的山脚下住下去他们很可能真的会饿死。虽然很不甘心违背了不久前“我就算饿死也不会离开”的发言，但里克思索很多天后，还是决定和弟弟一起去南边看一看。
　　他们很幸运地在奥克部落附近偷到了一个傻乎乎的大块头身上的“指南针”。据说这东西可以一直指向南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奇的魔法。接下来就是咬着地图和指南针的漫长赶路。运气好的时候他们可以遇上几只野兽，或者在小树丛找到一点松果。总而言之，这一路他们没有一天是吃饱的。
　　虽然完全不理解什么叫“谈判的时候底牌越多越有底气”，但里克本能地觉得让对方了解自己快要饿死的窘状是件坏事。只可惜刚刚制止了乌尔管不住嘴巴的嘀咕，他自己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从黑头发人类背后的走廊传来了一阵阵食物的香气，而且是烤熟的肉的味道！
　　对于布莱克所谓的大家都能吃饱饭的地方，乌尔和里克一直半信半疑。直到真的沿着地图找到了地下城，化成人形穿上父母留下的旧衣服试探地进来查看后，他们才发现这里似乎真的没有饿肚子的人，也没有互相打斗厮杀的情况。
　　他们身上没有人类使用的货币，也没有值钱的东西。除了武器和衣服，他们的包裹里就只有路上捡的松果，和作为亲人遗物留在身边的狼牙项链，这是绝对不可能交给任何人的东西。
　　“真是辛苦了。还好你们安全抵达了，要不要去餐厅坐一会儿，吃点什么？我会让布莱克来找你们的。”路翊松了口气，当时他对于没有直接带走两人而是留他们自己选择其实有点犹豫，担心这反而会害他们饿死在雪山下或者半路，现在一切顺利比什么都好。
　　“我……我们可没有钱啊。要工作才能吃饭吧。”里克警惕地说道。他们一点都不怕干活儿。不让他们工作就直接给他们吃的反而十分可疑。
　　“也不用这么担惊受怕吧？就当是预支薪水了。你们就算吃了这顿就跑，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损失。”路翊挥挥手，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乌尔和里克对视了一眼，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能紧张地跟了上去。
　　地下城以前也来过长着毛绒耳朵的家伙，但屈指可数。而且大多是深灰色和棕色毛发的兽人，大概是南方来的旅人，像他们这样耳朵头发尾巴都是浅色的还是头一次遇到。而且他们俩看起来年纪很小，不该是单独行动的状态，店里的安静里和客人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视线。
　　兄弟俩对视线相当敏感，一瞬间就进入了备战状态。路翊无奈地安抚了两句，试图让他们理解在外界人们并非只有“同伴”和“敌人”这两种非黑即白的关系。
　　“请给他们上杯柠檬水，两份热乎乎的番茄浓汤，一篮子切片的面包，一份烤胸肉烩面……还有之前从奥克族那拿来的熏肉也取一点吧。算一下价格，等下布莱克会付钱。”路翊招呼来暗精灵吩咐道。
　　“没问题。”
　　唯一语言相通的家伙走了，乌尔和里克顿是又变得局促紧张了起来。狼耳朵竖着轻微抖动，捕捉着周围的声音。他们也意识到没有穿鞋在这里是一件不合群的事，将赤足和尖尖的脚趾甲尽量缩进了裤管里藏起。
　　兄弟俩原本都打定主意在布莱克来前不能碰眼前上来的这些食物。谁知道吃下去后会被提出什么离谱的要求？可是路翊从正门走出去已经好几分钟了，也不知道布莱克什么时候才会到。暗精灵很快就端来了现成的熏肉和面包。哪怕都是冷食，那股香气也仿佛活了一样往鼻子里钻，乌尔和里克几乎是同时吞咽了一大口唾液。要不是碍于面子他们已经把食物连着盘子一起吃下去了。
　　路翊本来想立刻回地下城的核心房间更换身体，但想了想这么快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不太合理，于是出了门后按照正常的速度向家走去。
　　他把备用钥匙给鲁弗斯了，不过们这种东西在地下城对他来说就是摆设。前一秒路翊的鞋底才踩上房屋门口的阶梯，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房屋内部。
　　房子里多了几件矮人打造的家具，应该就是鲁弗斯这几天帮忙搬过来的。明明等自己回来就可以直接靠空间魔法带来的……路翊忍不住笑了一下，比起无奈更多的还是心头发热的欣慰。
　　房屋一尘不染，甚至比离开时还干净。一楼的窗台上多了一盆绿色的植物，路翊一看就知道是从小希娅的花坛里移出来的。鲁弗斯不会摆弄花草，这应该来自莉蒂希娅，是给自己搬入新家的乔迁礼物。
　　路翊想着晚上八成还是会回到这边，于是提前点上了二楼的壁炉。随后他脱了外套和鞋子后躺到了床上，双手搭放在胸口平躺着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午睡一会儿。
　　很快他的意识就从布莱克的身体里醒了过来。
　　他今天回地下城后才刚刚换回来的，早知道就不折腾了。路翊揉了揉卷发，拍了拍脸蛋，回忆了一下当初在北境和两只小狼说了些什么，准备下楼去见他们。
　　其实路翊现在没什么工作能安排给他们。大冬天的，他暂时不需要制冰。原本想着俩兄弟可以春夏做冷饮，秋冬做些体力活和杂活儿，但今天一看到他们的人形，发现他们也就和莉蒂希娅差不多大，甚至可能因为发育晚还看起来还更稚嫩一些，反对雇佣童工的路翊顿时不好意思让他们去搬东西或者擦厨房了。
　　他的打算是让两人先赶紧学习斯佩语或者地下的任一语言，能和周围的人沟通后加深了解人类世界的基础常识，这样以后工作生活都会方便很多。
　　等学个大概，应该也开春甚至入夏了。冷饮、冰棍、刨冰都指日可待。需要冷冻的“进口”食材也可以保存更久的时间。
　　为了提供足够的冰魔法能量，这半年可得让这俩兄弟吃好喝好，把他们养得健健康康的……听起来怎么有点像要养肥了才能吃？路翊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从旅馆二楼的房间移动到了大厅。
　　他已经远距离看到两兄弟馋得要死但不敢动嘴的模样了。再不去，他们说不定会饿晕过去。这么想着，路翊稍微加快了步伐。
　　……
　　“咔哒”。
　　鲁弗斯最近每天都会这样转动钥匙，到隔壁的路翊家里忙活一通。虽然是轻飘飘的一串钥匙，但鲁弗斯总觉得它的重量不止如此。
　　路翊说他在这个世界时不时还是会感到寂寞。虽然自己只是一个连魔法都不会的普通人类，没办法帮助路翊找到回去原本世界的方法，但至少他可以做一名能够令对方全身心信任的朋友。
　　或许这样一来路翊的孤独能少那么一点点。
　　路翊愿意将房子安置在隔壁，还把钥匙交给自己，说明他对自己的信任和亲近程度很高。想到这鲁弗斯就会忍不住嘴角带笑。
　　鲁弗斯走进房子前已经仔细地擦了擦鞋底，确保没有从野外带回来的杂草和泥土后才迈入房间。
　　房间填了家具后看起来有活力多了。鲁弗斯一边检查一边在心里点头：盆栽也活得很好，按照希娅说的，一天浇一次水就够了，果然不错。
　　今天他去外面和暗精灵们一起巡逻，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他带了点柴火回来，放了一些在自家仓库里，剩余的直接胳膊一挥越过篱笆丢进了路翊的后院。
　　其实早上已经去路翊的房子里确认过一次了，理论上晚上没有道理又要去一趟。但鲁弗斯忍不住给自己找了点理由，比如要帮路翊也打个后园仓库，于是今天第二次转动钥匙进入了屋子，穿过客厅来到后院整理木材。
　　他没直接开始动工，毕竟这是别人家。就算建仓库是好事，他也要征得路翊的同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鲁弗斯在完全没有光源的后园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他意识到后脑勺后竟然有微弱的光，一抬头，发现竟然是二楼的卧室里发出的光照。
　　路翊回来了？
　　鲁弗斯先是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随后神情又迅速冷静下来。他不太确定是不是路翊回来了。毕竟自己在后园和一楼忙活了半天，动静不小，如果路翊在的话应该会从阳台上出来打招呼的。
　　但他很确定早上壁炉还没有点燃。鲁弗斯决定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作家想说的话：】
　　进屋看到路翊躺得很安详（灵魂出窍.jpg）


156 “睡”中的路翊
　　“路翊，你在吗？”
　　鲁弗斯走上楼梯，在紧闭的房门前伸手敲了敲。
　　“……”
　　屋里没有一点回音。隔着房门只能听到一点柴火在壁炉里烧得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担心路翊是没听到，鲁弗斯又抬高了音量询问了一次，依旧没有得到回音。
　　鲁弗斯皱了皱眉毛。这样都没听到大概率是不在家吧。
　　“壁炉不熄就出门了，万一失火了……”
　　一边小声念叨着，鲁弗斯一边推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除了烧得正旺的壁炉，还有穿着衬衫和合身黑色长裤的路翊。鲁弗斯吓了一跳，以为路翊正在睡觉，当即噤声，担心自己吵醒了他。
　　不过他知道路翊的听力和视力都很不错，此时有些纳闷，路翊这次出门是做了什么才会累成这样？连自己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甚至开了门都没醒。
　　鲁弗斯在关门前察觉到了路翊的“睡姿”很安静。不光没有呼吸声，连胸膛都没有半点微弱的起伏，仿佛一尊漂亮的雕像。
　　“哦……”
　　鲁弗斯这才意识到此时此刻在这里的并非午睡的路翊本人，只是他的躯壳。
　　他很确定之前来打扫时路翊的这具身体还不在这里的。观察了一圈房间，看到了随意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和脱下来的靴子——那上面还沾有一些雪水，鲁弗斯推测路翊应该刚回来不久，点起炉子来后正好要用别的身份去办什么事情，就直接把灵魂转移走了。
　　虽然知道路翊可以在不同躯壳里随意切换，但除了那次不小心被带进那间密闭房间的经历，鲁弗斯还没这样近距离地欣赏过路翊的躯壳。
　　和单纯地在休息或是在睡觉的路翊不同，没有生命气息的身躯令人感受到微妙的距离感，同时又带有一丝平时因为亲切的性格而被压制下去的神秘感。
　　不论怎么想，鲁弗斯始终都认为路翊的存在十分神奇。要是和去年在郊外护送樵夫的自己说，他即将遇上的那位黑色头发的男性竟然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而且是一名可以称之为“神灵”的非人存在，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路翊的意识过一会儿也许就会回到这句身体里，一旦被赋予了他独特的灵魂，这张此时毫无生机的脸庞就会露出比任何人类都更像人类的鲜活表情，想到他在床上睡得不太优美但异常放松的姿态，以及他吃甜品时掩饰不住上翘的嘴角……
　　本应该把门关上安静离开的他不知不觉地靠近了那张躺着路翊的床，像是被磁铁吸引了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最近好一阵子都没仔细观察过的这张脸。
　　意识到这一点，鲁弗斯右手抵在嘴前，轻轻地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虽然路翊将钥匙交给了他、让他帮忙照看房子，但现在的情况是路翊已经回来了，只是临时有事所以把身体放在房间里，鲁弗斯认为照道理他应该尽快从对方的屋子里离开才对。
　　可是他的腿不听使唤地在路翊的床边驻足……过了几秒后，鲁弗斯蹲了下来，无意识间半张着嘴，就这么好奇地打量起路翊寂静的“睡姿”。
　　路翊的头发随意地散落在床上，不知道晚上睡觉时会不会压到？
　　虽然妹妹莉蒂希娅就是长头发，但鲁弗斯惊觉自己以前压根没考虑过这些问题。然而在面对路翊的时候，各种细微的猜测和想法都像开春的杂草一样冒了出来。
　　之前去北境雪原时路翊用的是布莱克的身体，他会把布莱克的卷发睡得乱糟糟的。后来路翊总是因为地下城的人联络忙碌着回应，没怎么和他一起睡下去，大多都是轮流守夜。每次出发前路翊醒来时都要洒点水在手心揉揉搓搓那些卷毛。
　　用斐的身体在地下三层和其他冒险者组队行动的早上，路翊则会看情况把鬓角的散发编成麻花辫。
　　……直到现在鲁弗斯还是不太习惯表演“斐”这个角色的路翊。他会故意弯下腰或者低着头，用一种从下往上的视线眨着眼睛看自己，语气也变得格外可爱，就像莉蒂希娅的同龄人。虽然明知道他是故意开玩笑的，但鲁弗斯却总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完全掩盖不住窘迫。
　　鲁弗斯就这么蹲在床边，胳膊肘架在膝盖上，单手托着腮帮子出神地看着路翊：常年窝在地下，出门也总戴着兜帽，皮肤偏白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但鲁弗斯记得路翊说过这副样子除了头发长度其余的地方都和原本世界的他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他原本就这么白？
　　鲁弗斯好奇起来，路翊在以前的世界是不是也在地下生活？就算不是，那也一定像这个世界的贵族一样，做的是一些待在房子里不怎么出门的工作。
　　因为这怎么看都是一张完全没有经历过风吹日晒的脸。搭放在胸口交叉着的修长手指也是，除了骨节附近的皮肤外几乎没什么皱褶，茧子和伤口更是半点都没有。这双手能够在释放魔法时随意摆出充满美感的手势；在谈话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下方，或者单手托着侧脸，另一只手搭放在桌子上。着时候他会无意识地用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努力思考时会敲得快一些。
　　不同于几个月前，现在哪怕路翊再悄悄换一个外貌完全不同的身体，鲁弗斯也有自信能够有所察觉了。
　　“……”
　　最近自己怎么总想这些？
　　鲁弗斯轻微皱起眉头。自己最近对朋友的关心未免太多太频繁了些。
　　他刚才甚至还差点伸手想帮路翊把压在身底下的头发抽出来。但还没伸出手鲁弗斯就意识到自己太没礼貌了，竟然在路翊不在身体里的时候试图触碰对方的身体，连忙把这个念头压了回去。
　　也许真的是因为一下子失去了人生目标，每天都绕着路翊生活，所以满脑子都是路翊和地下城的事……想到自己每天除了例行锻炼似乎没别的安排，但与此同时路翊却有很多私人的事情要处理，鲁弗斯就有些闷闷不乐。
　　比如这次，他压根不知道路翊去城里做什么，先前提出了要帮忙驾驶马车还被直接拒绝了。
　　“果然，人一旦没了烦恼就会想些奇怪的事……”鲁弗斯深深地吸气，尽数吐出后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借此打起精神。
　　就像路翊说的，他应该多花些时间陪莉蒂希娅，享受得来不易的亲人相聚时光。
　　……
　　“呃……”
　　路翊坐在乌尔和里克对面，看着面前一片狼籍的桌面，不由得一时间失语。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好像八百年没吃过饭的家伙了。虽然鲁弗斯兄妹能吃，但他们的进食形象还是很得体的。面前这两个白毛狼族少年连餐具都用不好，用拿鱼叉的姿势狠狠捏着叉子的柄，不顺手的时候左手还直接伸到盘子里辅助，总之不论过程如何，最终能送进嘴里就行。
　　就在不久前，他换上布莱克的身体来见两个狼族少年。一看到他笑呵呵的脸，乌尔和里克就露出了一种夹杂着期待和不好意思的羞耻神情，想必是想到即将饱餐一顿，但同时又回忆起当初不稀罕人类提供的机会现在却主动前来，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吧。
　　路翊故意没有立刻表示什么，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坐在了对面，语气轻飘飘地介绍起刺槐旅馆的菜品。
　　兄弟俩到底还很稚嫩，没有看出布莱克在故意吊他们的胃口，闻着饭菜的香气精神出走，但拉不下脸说想吃，只能饥肠辘辘地看着布莱克的上嘴唇和下嘴唇碰在一起又分开。至于对方说了什么完全没听进去。
　　“总之，暂时还不需要你们做什么，我会提供食补和员工宿舍，但你们要在三个月内学会斯佩语或者精灵语，能和地面上的大家沟通，到时候自然会给你们安排工作。放心，都是你们力所能及的活儿。”
　　“虽然不知道你们未来会不会有长期做下去的意向，又是否有回老家的需求……但我还是提前说好，每年的冬天可能没什么特别需要你们做的，如果你们想回雪山看看可以选在这个时候。”
　　乌尔闷闷地撅着嘴：“我们回去做什么？那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地盘了。”
　　路翊夸张地睁大了眼睛，一副很吃惊的样子：“你们不是发誓要让那群看不起你们的家伙另眼相看嘛？不是要回到山上去，甚至要去山顶上称霸吗？”
　　当初放的狠话被这样重复了一遍，乌尔顿时憋红了脸，磕磕巴巴说道：“当然了，说话算话！但是……我们现在确实体型太小了，要……要养精蓄锐。以后变得高大强壮了再进攻也不晚。”
　　里克比他沉稳一点，点了点头补充道：“在成年之前，我们大概不会回去和他们竞争雪山的领地。”
　　路翊笑了：“哦，当初看你们俩傻乎乎的，这么看还是有点智商的嘛。很明智的决定！”
　　“你……！”
　　乌尔气愤的话语还没说出口，紧接着就被一声巨大的“咕噜”声打断了。
　　像是被他传染了，里克的肚子也发出了雷鸣般的叫声。他们都好几天没正经吃过饭了。
　　路翊哈哈大笑起来，伸手示意：“既然条件都清楚了，你们就赶紧吃饭吧。我可不想被人说虐待童工。”
　　“没有上次的肉干和面包……”乌尔扫视了一圈桌面小声嘀咕道。
　　上次布莱克一行人离开前，除了地图还给他们留下了一小袋面包和硬邦邦的肉干，很适合用来磨牙。他和里克就着松果和新鲜的雪水珍惜地吃了两天。那个味道到现在还回荡在嘴巴里。
　　“你们要是想要的话，等下我让隔壁餐厅的达斯先生帮你们准备一些。他家有一个比你们小几岁的男孩，最看不得小孩儿饿肚子了。不过我打包票眼前这些食物比那些要美味，不如先试试吧。”
　　一开始乌尔和里克还有些拘束。不过在咬下第一口食物后就彻底忘记了刚才的谨慎，以要把盘子都吃下去的气势将眼前一切能送进嘴里的食物都塞进了嘴里。
　　路翊说完话后十分钟不到，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这片风卷残云的场景了。
　　“呃、唔……”
　　乌尔和里克捂着肚子和胸口揉着，看起来有些痛苦。但痛苦的同时又露出了吃饱后的那种伪装不出来的放松和惬意。
　　想想也是。他们几乎没怎么嚼烂就把食物咽下去了，就算兽人族的消化系统比较强大也架不住吃得这么快。
　　路翊数了数桌上的食物数量。刚刚被两兄弟吃饭的气势震住，他的第一反应是：完了，地下城又多了两个饭桶。现在清点了一番，路翊发现这俩的食量远不及鲁弗斯兄妹放开吃的战斗力，只是正常长身体时期少年的食量。顶多因为饿久了多吃了一些而已。
　　路翊一边悄悄松了口气，一边在心里感慨，鲁弗斯兄妹的胃一定有着异于常人的延展性。
　　就在路翊前脚在心里念叨起鲁弗斯的名字，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对方清亮的声音。
　　“路翊，你回地下城了吗？我刚刚去你屋子打理后院，看到你点了壁炉。你在哪里？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餐。”
　　路翊忍不住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就像以前上学时开小差被老师捉住现行的学生。还好对面的两兄弟还沉浸在吃到了热乎乎食物的幸福感中，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真巧啊。鲁弗斯怎么知道我在想他的事情？
　　路翊嘀咕了一句，没想到鲁弗斯已经从郊外回到地下城了，他还以为巡逻小队要天彻底黑下来才会回来呢。这么想道，路翊将意识投向了自己家的后院，搜索着鲁弗斯的身姿。
　　嗯？不在后院啊。难道已经回隔壁家里了？
　　路翊疑惑地皱了皱眉毛，在意识形成的空间中继续移动着视角。
　　随后，他就看到了鲁弗斯在自己的房间。
　　这没什么奇怪的，看到壁炉点起来了上楼确认自己是否在家很正常，但……但是鲁弗斯他就蹲在床边，而且还是单膝跪地的蹲法，一副在看护病人的姿态，撑着头看着床上的自己！表情真挚又认真，仿佛在欣赏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
　　路翊这次不光坐直了身体，甚至有点耳朵发热了。
　　他用手挡住了半边的嘴角，试图以此挡住自己可能会露出的奇怪表情。他是主张不在地下城使用能力偷窥私人空间的，尤其是相互认识的人。但这不是鲁弗斯的房间，而是自己的房间。
　　以为自己不在房间所以肆无忌惮地盯着对方看个不停的是鲁弗斯，可不是自己。
　　至少不是自己先看的。
　　路翊在心里念叨着，嘴角动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了原本的弧度。他有点好奇鲁弗斯准备这样看到什么时候，又会不会……对灵魂不在身体里的自己做点什么？
　　大概不会啦……路翊自己先否定了这个猜测。先不说鲁弗斯完全没把两人的关系往那方面想，路翊觉得就鲁弗斯意识到了什么，以他正直的性格也不会趁自己不在真的做出些什么。
　　像这样隔着一段距离盯着看已经非常不像平时的鲁弗斯会干的事了。
　　“我在刺槐旅馆的餐厅大堂这边。”
　　路翊回答的声音刚落下，就看到了得到回应的鲁弗斯露出了仿佛能驱散夜晚的爽朗的笑容。
　　就这么高兴吗……
　　路翊抿了抿嘴唇，搭放在嘴边的手指缓慢地轻敲起来。
　　“你一定不知道我碰到了谁。刚刚回来没多久，我发现上次在雪山脚遇到的那对狼族兄弟来到地下城了！真亏他们毫发无损地找到了这里。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我正在请他们吃饭。不过为了形象我自己没有点什么食物，等会儿安置好他们，我们可以单独吃一顿。要过来吗？”
　　“当然，这就过去。我也算认识他们，虽然不懂兽人族的语言无法交流，但我相信你会帮我们翻译的。”
　　鲁弗斯快速说道，拍了拍膝盖撑着床沿站了起来。
　　因为被他借力按到的床垫轻微凹陷，几公分外路翊的发丝稍稍挪动了一些，鲁弗斯注意到了后，非常小心地用手指将那撮头发往路翊身体的方向推了推，随后立刻抽回了手。
　　看到这一幕的路翊终于没忍住笑容，直接笑出了声。
　　“布莱克，你在笑什么？我们吃太多了吗……”里克捕捉到了路翊的表情，难以启齿地低声问道。
　　“啊？哦，不是的，不是在笑你们。我只是想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路翊揉了揉脸颊，诚实地回答。
　　【作家想说的话：】
　　鲁弗斯：（好可爱……）
　　路翊：（好可爱……）


157 安置好狼人兄弟
　　“吃饱了吗？还需要再加点吗？”
　　路翊正视两兄弟问道。他们俩急促地摇着脑袋，像是生怕再多吃一些就会被索要天价报酬。
　　说到底他们还是不太相信有这么好的事：在春天来临前他们不需要干活就能吃饱饭，每天睡在温暖的房子里？
　　“我是想介绍你们去血族开办的学堂来着，但是他们那群孩子已经学习完了入门阶段，能认识不少字了。你们过去连交流都做不到，大概是跟不上的。”路翊叹了口气。全地下城上下，只有自己这个神灵可以和狼人兄弟沟通交流，看来这教育的工作这下只能落在自己头上了。
　　他一直对于自己为何能毫无阻碍地理解所有语言有些疑虑。要说懂精灵语和矮人语这些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家的生灵，自己听不懂反而奇怪，可现在连雪山狼族的语言都能理解就太奇怪了。
　　路翊捉摸着：说不定不是我天生掌握这些语言，而是这些语言进入我的意识，以及从我嘴里输出的时候是一种更高维的……类似能够感知情绪之类的的能力？
　　自从上次被鲁弗斯看到了日记，路翊就不太在纸上写太多乱七八糟的猜想了，转为在内心时不时嘀咕一下。
　　“我来教你们吧。但是要过两天，嗯……新年后在开始吧。我也想休息几天来着。”
　　“但是，吃饭之类的……”里克支支吾吾地小声说着，逐渐没了声音。
　　乌尔在旁边附和地点着脑袋。
　　“也对。我忘了你们半个字都不认识，连买东西都很困难。这样吧，我先给你们写一个简单的清单，上面写好必备词汇，你们到哪里去都带着这张纸，需要什么指一指就可以了。”
　　路翊说着从怀里抽出牛皮小笔记本，向服务生借了一支笔，刷刷地写起简单的斯佩词汇：
　　你好；这个；买；谢谢……
　　写完后，路翊指着这些单词一个个用兄弟俩听得懂的语言解释起来。
　　“如果记不住，你们可以在旁边用狼族的文字标注一。”
　　乌尔和里克摇了摇头，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狼族文字？我们不认识，只会说！”
　　“……好吧。”
　　路翊叹了口气，忘了这两个小子是山上长大还早早失去家人的野孩子了，不用问也知道是彻头彻尾的文盲。
　　真想不到，两个狼族少年第一次学习书写文字，写的竟然不是母语，而是外语……
　　路翊感慨了两句，在纸上的下方又写了几个词。
　　雪山。
　　狼族。
　　如果乌尔和里克想要介绍自己，相信这两个词能让大部分人理解他们的身份。
　　“哦，我忘记问了，你们狼族内部还有更细的划分吗？毕竟我印象里的狼都是灰色的毛发居多，你们却是银白色的。”路翊好奇地问道。
　　乌尔和里克对视一眼，他们也没见过灰色的狼。雪山上的狼族都长他们这样，可能会混入一些灰色的杂毛，但整体还是白的为主。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以前听父亲说过，我们雪山狼族受到雪山女神的祝福，可以使用冰魔法，这是其余狼族所不具备的能力。”里克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忆着说道。
　　“父亲……”
　　乌尔听到这个词汇有些伤感，低声咀嚼着短短的音节，低下头，露出了难以掩盖的低落表情。
　　正当路翊试图开口安慰他时，从餐厅入口处传来了推门的嘎吱声。
　　“路……布莱克！”
　　鲁弗斯远远地看到了布莱克熟悉的卷毛，然后熟练地差点叫错，连忙改口。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路翊快速看了过去，投给他一个说不上是埋怨还是无奈的表情。看到他那副模样，鲁弗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抱歉地笑了一下。
　　乌尔和里克看到了这个红头发男人，顿时浑身紧绷。尤其是乌尔。他之前袭击两人，冻住了鲁弗斯后被反击，结果被拎着脖子四脚扑通了半天，堪称他狼生中最耻辱的事情之一。
　　路翊仿佛从人形态看出了小狼本体炸毛的模样——难道被拎着后脖子给乌尔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吗？
　　鲁弗斯并没有太过在意对方的警惕，而是自然地走到路翊身旁拉开了椅子。
　　路翊侧头瞥了一眼鲁弗斯。他很清楚地看到了鲁弗斯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他大概没猜到狼人兄弟的人形态看起来这么小，这肯定让鲁弗斯想到莉蒂希婭了。
　　“你们好。这一路过来肯定很不容易吧？我是鲁弗斯。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但你们也是出于无奈才那么做的。希望以后能好好相处。”
　　“……”
　　面对突然出现的鲁弗斯，听不懂他的言语的狼人兄弟肉眼可见地紧张了，似乎是怕他对上次袭击的事情兴师问罪，焦急地将视线转向唯一能翻译的布莱克。
　　狼族喜欢独居或以小家庭的形式生活。在乌尔和里克看来，一起行动甚至可以一起享用食物是非常私密的行为。
　　布莱克和红头发男人的关系怎么也不像是家人，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那他们一定是和亲人一样亲近，甚至比那还要紧密的关系。乌尔和里克用眼神交换着想法。
　　路翊一五一十地翻译后，两只小狼顿时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鲁弗斯开始交谈的时候表情很严肃。他没特意露出笑容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有些冷漠，但真的说起话来，哪怕听不懂鲁弗斯的话语，两兄弟也听出了语气中包含的善意和耐心。
　　“我有一个和你们外表年纪差不多的妹妹。同龄人之间一定会更有话题。”鲁弗斯笑了笑。地下城的孩子们年纪偏小，几乎没有十三四岁的青少年。莉蒂希娅虽然嘴上总说着有洁拉，哥哥，还有地下城的暗精灵们和她说话就很满足了，但鲁弗斯还是担心她觉得寂寞无聊。
　　他希望莉蒂希娅能享受到同龄人那样的生活。
　　路翊愣了一下，靠近鲁弗斯用说悄悄话的语气小声道：“这样真的好吗？他们和小希娅差不多大，这个年纪，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很容易相处着相处着就互相吸引的。虽然我觉得没必要太抗拒这种事，但作为哥哥主动给妹妹介绍同龄男孩……”
　　鲁弗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我没想到这码事。真的吗？这个年纪就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吗？我听说是要十五岁以后才比较多……”
　　他只是想给妹妹介绍一些同龄人朋友。但假设有年轻的小男生和莉蒂希娅互生情愫，他这个做哥哥虽然会尊重妹妹的意见，但心里总归会有些不好受。一定会每天担心的。
　　路翊在心里“哈”了一声。看来鲁弗斯本人对于“情窦初开”一点概念和经验都没有。
　　真是个对情事迟钝和晚熟的家伙……
　　“那就不说这个了吧。就说如果闲暇时间想要锻炼战斗技术，欢迎来找我切磋。在体格上我占优势，但缺少和擅长魔法的种族对战的经验，这样一来对我们是双赢。”鲁弗斯拜托路翊帮自己转达。
　　狼人兄弟对磨炼战斗机巧一事格外有热情。毕竟对于雪山上的兽族来说强大就是一切。他们还幻想着有朝一日回到雪山称霸那座山峰。这名红发人类战士，鲁弗斯，他的力气和两人记忆中的壮年兽族长辈们差不多，甚至可能更大，乌尔和里克都认为这是格外宝贵的学习机会。
　　来回几次翻译交流后，鲁弗斯和狼人兄弟们约好了之后每隔一天的早上碰面切磋。
　　简单的交谈后，路翊见狼人兄弟似乎没有别的需求了。随着吃晚饭的客人零零星星地走进来，他们的耳朵和尾巴不安地因人类的视线而晃动着，而且有愈发强烈的倾向。
　　“我去和达斯说一声，把他们俩送到员工宿舍去。正好有那种两人上下床的房间，很适合他们……你要不要点些吃的？帮忙要一杯奶茶和一整个肉桂苹果派。等下‘路翊’会直接来吃。”
　　路翊站起身，对鲁弗斯说道。
　　“没问题。”鲁弗斯迅速应答道。
　　两只小狼因为布莱克突然起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得知他只是要带他们去住的地方，两人这才仿佛复制黏贴似的齐齐松了口气。
　　白色的毛发和蓬松的耳朵尾巴有些显眼，路翊带着乌尔和里克出门后先转弯去红蜘蛛成衣店要来了两顶基础款式的棕黄色猎人帽，比起贝雷帽这种帽子前面有檐，后面有一定的空间包裹头发。兄弟俩戴上后压扁了耳朵，看起来帽子有些鼓，但好歹不至于第一眼就被他们的大耳朵吸引了。
　　同时，兄弟俩原本赤裸的双脚也有了新靴子的包裹。虽然是没有加绒的便宜边角料皮，但对于这份额外的礼物乌尔和里克十分喜欢。
　　“耳朵尾巴是你们兽人族的特色，其实没必要藏起来，你们大可以因为拥有它们而自豪……不过在人类很多的地方，最好尽量控制一下它们的反应，不然立刻就会被看出心里的想法。不论是做生意还是做什么别的，你们这样把心情表现出来会很容易吃亏的，”路翊竖起一根手指解释道，“虽然作为人类我不该这么说，但就像你们兽人的刻板印象一样，大部分人类是很狡猾的生物。”
　　“我们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吧！”乌尔闷闷地抗议道。与此同时，他背后的蓬松尾巴正在疯狂左右摇摆着。
　　路翊清了清嗓子：“尾巴都要出现残影了，明显到小孩子都能看出来。”
　　乌尔愣住，同时尾巴也“嗖”地停顿住了。
　　路翊忍不住开心地大笑起来，挥了挥手，带着两兄弟去见达斯。
　　对着两个没比他家小鲍勃大几岁的孩子，达斯第一眼看到时其实是有些怀疑他们是否真的能工作的。不过听说这就是路翊先生一直苦苦寻找的冰法师，他的目光顿时变了。
　　虽然已经彻底退出冒险者之列，但达斯对具备魔法天赋之人的羡慕和崇拜一如既往。在他出身的村子里，能使用出小火苗术点燃一根柴火就算是方圆几公里内最天才的魔法师了。
　　稍微会一点光魔法的家伙很容易进入大城市的教会工作，再不济也可以在小医馆当治疗师；斯佩的南方区域一直在招募冰法师和风法师；大地魔法和木魔法也都是城市建设小队的热门招揽人才；火魔法和雷魔法师会更倾向于进入军队或者冒险者协会……如果当初他也能成为魔法师，那就全家上下吃喝不愁了。
　　不过那样就遇不上好心的路翊先生了。达斯在心里自言自语道。对于现在地下城全家安稳的美好生活，达斯已经足够满足。
　　“我去办公室找钥匙。还有登记也需要做一下……请跟我来，”达斯走在前方，语气有些雀跃，“这几个月地下城的固定地上居民越来越多了，先是鲁弗斯兄妹，然后是那群和洁拉小姐回来的姑娘们。哦，最近陆陆续续有不少工人，听说未来几年地下城还有许多工可做，已经决定带全家定居来了。上周路翊先生你也置办了地上房子……但我可真没想到，现在咱们这竟然连北方的狼族都来了！真是难以想象。”
　　达斯滔滔不绝地念叨着。他也算是最早来的那批人类了，短短不到一年，他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乡和永居地，感慨颇深。
　　“先别太激动了，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其他外来种族来……奥克族指不定也会来玩呢。”
　　“就是那些又高又大，绿色皮肤的粗犷类人族吗？真是好奇，不过说实话，只听描述确实也有些怕……”达斯在路翊面异常坦诚，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在办公室面前短暂停了下来。他对办公室的看管很严格，哪怕只是出去一下都会反锁大门。
　　熟练地插入钥匙开门后，达斯走到居民区档案的柜子里翻找出员工宿舍空房间的门钥匙，将其和一张提前写好的“入住合约”递到了狼族兄弟的面前：“双层单人床，有桌椅，走廊里有公用卫生间。比较简朴但睡觉不成问题。房间号是2010……我写上去了。”
　　看到乌尔和里克呆愣迷茫的表情，达斯看向路翊。
　　“乌尔，里克，你们要在这里签上名字才算正式入住。我写一遍你们的名字，你们照着一模一样地写上去。以后记得了就自己写了。”路翊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两人手上的那张单词小纸条，又填上了两个单词。
　　“这次也要我们自己来吗？我还没握过笔……可能用得很不好。”里克抿着嘴唇，看起来不想出丑。
　　“在这个世界，签名啦契约啦这类东西是很重要的，可能会带有魔法的制约力量。虽然这张纸只是普通的白纸，但你们要提前习惯这件事，签名一定要自己来。不然是不作数的。”路翊耐心解释着。
　　乌尔和里克这才点了点头表示懂了。在这里，签名大概就和狼族内部的鲜血盟约一样，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照着纸条上两人的名字，乌尔和里克用握棍子的姿势别扭地抓着笔杆，认真但歪歪扭扭地在纸上签了他们刚学会的新名字，拿到了属于他们的房间钥匙。
　　“那个，费用……”
　　“不需要。就算工资的预支。都说了好几遍了。你们俩还真是够客气的……当初在雪原大胆袭击我们的气势呢？”
　　听到路翊提当初的事情，兄弟俩顿时又脸红了。可能因为全身都颜色偏白，他们不好意思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明显。
　　“带着你们的小纸条，和达斯去住处吧。我就不跟着了。相信勇敢的狼族后裔一定能做到这种小事。”路翊说完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他已经看到了鲁弗斯面前桌子上食物被源源不断端上来的画面。鲁弗斯又是那种不等到人不会自己先开吃的性格。此时他双手放在桌上放松地搭放着，一点抬起来的迹象都没有。
　　路翊一秒钟也不想让鲁弗斯在食物面前多等，于是急匆匆地出了门。
　　【作家想说的话：】
　　地下城驰名双标，不愿透露姓名的路X先生


158 即将迎接圣夜
　　鲁弗斯在食物上桌后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路翊就来了。他黑色的长发简单地扎了个低马尾，和刚才躺在床上时的装扮比起来就多了一个短款的小斗篷，米色麻绳随意地搭挂着，很快就被解开了。
　　“比我想象得快很多。”
　　“没把他们送到宿舍，交给达斯后就去换身体了，”路翊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看到他们拿着纸条和达斯沟通的努力模样了，现在已经顺利到达宿舍，一切顺利。”
　　除了没去澡堂洗澡也没换上干净衣服就爬上床呼呼大睡这一点让路翊看得有些眉头紧皱，但想到这是两只野狼崽，长途跋涉累坏了，他也不好意思干预人家。只准备等明天和达斯说一声，让他安排人带乌尔和里克去熟悉一下澡堂的用法。
　　现在他顾不了太多。因为眼前的苹果肉桂派正散发着浓郁诱人的甜腻香气。
　　“最近冒险者和那些销赃的黑市商人走了不少，广场变得空荡荡的。圣夜祭那天地侏们会在那搭一个篝火堆举办小宴会。小希娅和洁拉也可以来玩，如果你觉得是个好主意，晚上可以转告他们。”
　　路翊用餐刀切开了泛着油光的饼皮，刀下发出了咔嚓的酥脆声响，冒着热气的肉桂风味苹果岩浆缓慢地涌出。
　　“我会的。说到圣夜，也就是跨年夜那天……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之前说好要来我们家共进晚餐。我已经和希娅说了，她很期待来着。”
　　鲁弗斯刚切了一块吸足了肉汁的蘑菇肉嚼咽下去，还保持着手握刀叉的动作，抬眼看向路翊——看到他不想浪费苹果酱馅儿，于是小心翼翼用刀面将漏出来的酱往饼皮里推回去的模样。
　　“只有小希娅很期待？”路翊开玩笑地反问道。
　　说完他迅速地将切下来的那一块派送进嘴里，晚一秒酱就要再度从酥皮的夹缝里滑落了。
　　鲁弗斯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我们都很欢迎你来。毕竟是我邀请你来的，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路翊愣了一下，“咕咚”一声咽下了香甜的苹果派。他只是那么一问，鲁弗斯这么坦然，反而让他难以接话了。只好含糊道：“啊……嗯。我会去的。你们准备吃什么？需要我带什么过去吗？”
　　“不用，我会帮她们准备，至于做正餐，也许你不清楚，但洁拉的手艺相当不错。在庄园那会儿，希娅生病后的餐点一直是她一个人完成的，美味又精致。你难得晚餐时间来做客，我们肯定不能让你动手。”鲁弗斯说了几个准备做的简单菜品，让路翊不用操心。
　　“说什么做客，我就住在隔壁不是吗？随时都可以过去。”
　　路翊也没坚持要出一把力，这是属于他的客套方式。见鲁弗斯点点头，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也有道理，路翊就笑了一下就头慢悠悠继续吃起了苹果派。
　　在他细嚼慢咽地品尝着苹果派的时候，他对面的鲁弗斯先后吃完了肉汁烩蘑菇、风干格尔贡牛肉片配奶酪、欢享装油炸蛙肉拼盘加薯角，最终来到了主食，香辛料豆腐肉沫盖面。
　　“……每次看你吃饭就会感觉自己格外有胃口。但是真的尝试一下就会发现高估了自己食欲，很快就什么都吃不下了。”路翊看着还剩四分之一的派发出了满足的感慨。
　　“啊。那我是该吃慢点吗？”鲁弗斯停了下叉子。
　　“不，我只是羡慕你超乎常人的特殊能力。我其实可以把食物都转化成能量，但是就算胃空了，我的嘴巴和大脑都还对食物保持着‘不想吃了’的状态……话说我本来想在餐厅开展长期大胃王免单活动的，看到你的食量后又有点犹豫了。不过观察了一阵子，知道你是极个别的例子我就放心了。”
　　路翊说起自己的计划。他准备在春天新的地下五层开放之际趁客流量最多的时候举办大胃王比赛，给第一名一些奖励和特殊的堂食优惠券。之后每年更新大胃王同款菜单的轻量版，能在限定时间内吃完就免单。
　　冒险者们大部分都是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八成会觉得“那家伙做得到我肯定也可以”，从而挑战一下。
　　挑战碗的大小分量一定要拿捏好……不能让人望而生畏，但吃起来才发现很难达成目标。路翊觉得汤面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鲁弗斯叹了口气：“所以我会被禁止参赛吗？”
　　路翊重重地“嗯”了一声：“没错。你如果参加还让其他参赛选手有什么动力？”
　　“我觉得自己的食量也还好……我在旅行途中也见过不少胃口很好的大块头，他们每顿都吃很多。我反而吃多吃少都可以。”鲁弗斯回忆着说道。
　　“不如说这才是你的恐怖之处……我觉得可能是你的胃延展性特别厉害。不过这种事不把肚子打开看看就永远是个未解之谜了。”路翊抿了一口奶茶随口说道。
　　鲁弗斯停止了手上用叉子卷动面条的动作，若有所思，半晌皱着眉毛不确定道：“你要打开看看吗？我知道你能还原回去……”
　　“咳、咳咳……！我没有那种打算！”路翊差点被鲁弗斯的惊世言论吓得把奶茶喷出来。
　　他保存鲁弗斯尸体可是全程老老实实的，没有乱碰过一下，更别提做些奇怪的改造甚至开膛破肚了。
　　“有也没关系。不过最好能让我知道一下，虽然已经献给地下城了，但到底也还是我曾经的身体……可以的话让我旁观或者亲自动手比较好。你对人体器官不熟悉，说不定会弄得乱七八糟……”
　　鲁弗斯的眉头施展开，把卷了四五圈面条后变得像个小棒槌一样饱满的叉子送进嘴里。
　　“我只是随口说说，压根没有往那边想！你的想法未免也太血腥了！虽然现在那边才是备用躯体，但怎么说也是用了二十年的，你得好好珍惜啊。”
　　“因为你说好奇，其实我也挺好奇的。这是我能想到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了，”鲁弗斯干笑了一声，“以前冒险途中更奇怪的场面也见过，我觉得也不能算特别血腥。不好意思吓到你了，特别是还在吃饭这么美好的时候。”
　　“别说得我看到血就会担惊受怕似的。我只是不希望重要的……朋友的身体因为这种事情受到伤害。就算可以复原也一样。”
　　路翊被鲁弗斯不知道该说是大胆还是粗神经的发言吓到，吸了几大口饮料，结果发现嘴里本应齁甜的奶茶都一时间淡然无味了。
　　因为被称作“重要的”，鲁弗斯肉眼可见地嘴角上扬了。路翊也能从周围的空气中感知到对方雀跃的欢快心情。
　　又因为这种小事开心……这样就足够了？路翊忍不住心情复杂地瞥了鲁弗斯一眼。
　　鲁弗斯总觉得路翊的目光无奈中夹杂着一丝无言的抱怨。他先是在心里小小地“嗯？”了一声，随即想明白了，这大概是路翊委婉地在怪他刚刚不珍惜身体的提案。
　　虽然能力强大、来历神秘，但路翊却是他见过的最友善的人之一，会实打实地为其他人操心担忧。所以才因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假设而暗自不开心。
　　路翊看了眼时间后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鲁弗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很熟悉路翊用精神交流时会轻微走神。果然很快路翊的目光就重新灵活了起来：“再过一会儿小希娅和洁拉小姐就要上来了。正好去接她们一起回家吧。”
　　“好。”鲁弗斯加快了进食速度。
　　对了，现在路翊和他的回家路线一样了。
　　……
　　晚上八点。
　　洁拉如今已经可以保护莉蒂希婭和自己独自往返于地下一层的最深处和地表之间。回来的时候暗精灵送她们到通往一层遗迹的树上就折返了。她们返回的路程比较慢，但足够稳妥。
　　地下城的门口阶梯外，莉蒂希婭和洁拉一走上阶梯最后一阶，就看到远处的广场的明亮的火光。那里的雪被定期清扫，现在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圈包裹着里面的棕黄色地砖，摆摊的人寥寥无几，让习惯了秋季热闹场景的她们觉得有点不适应。
　　莉蒂希婭垫脚张望，眼尖地一下子在空旷广场上捕捉到了两个人的身影。
　　鲁弗斯红色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地显眼。他旁边站的则是……
　　“哇，路翊先生回来了？”
　　“看样子是的。”
　　莉蒂希婭鼓起一边的腮帮子，很快无奈的表情又变回了欣慰的笑容：“哥哥肯定开心坏了。路翊先生原本一定是想在跨年前给哥哥放一个短假，所以出门才没带他一起。一般人高兴还来不及。但哥哥得知不能去帮忙干活，每天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瞎忙活些琐事……”
　　洁拉笑了：“因为鲁弗斯先生和我一样，是那种闲不下来的人吧。不做些事情反而会很焦躁。这就是所谓的‘不会享受闲暇生活’的类型。”
　　“所以我才会拉着洁拉你一起看书，种花，逛服装店啊……”莉蒂希婭嘀咕道。
　　“所以我也每次都很感谢小姐你的邀请啊。”洁拉语气柔和地说道。
　　莉蒂希婭微微皱眉，表情有些不解：“但我觉得哥哥和你又有点不一样。我总觉得……嗯……怎么说呢？与其说他想要找到一些事情做，不如说只是更想和路翊先生一起行动、想要帮上他的忙？”
　　莉蒂希婭看着远处，只见路翊先生打了个喷嚏。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以为又开始飘雪了，结果似乎只是一阵冷风。
　　他今天难得没有穿得左一层右一层，只有一件单薄的小斗篷，似乎是出门的时候没太在意。莉蒂希婭下意识抬手想要“啊”一声，只见哥哥比自己的反应要快得多，把脖子上的厚围巾摘下来要递给路翊先生。对方苦笑着说了句什么，像是推脱……莉蒂希娅猜测大概是“我没那么容易生病”之类的。
　　生病的人都会逞强说那句话。莉蒂希婭想到自己以前也经常说“我没事”、“不要担心”之类的，但哥哥却总是放心不下。现在好了，他有自己的追求目标了……
　　“鲁弗斯先生的心情，我大概也可以理解……”
　　“嗯？什么？”
　　莉蒂希婭转头看向洁拉。好像刚刚她听到了很小声的一句什么。
　　“没什么。啊，鲁弗斯先生他们好像看到我们了。”洁拉指着远方的小广场提醒道。
　　就两句话的功夫，鲁弗斯的围巾还是到了路翊脖子上。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一下子比刚才反而拉远了半米，大概是在到处乱瞥的过程中远远看到了莉蒂希婭扎眼的波浪红发，路翊戳了戳鲁弗斯的肩膀，让他看过去。
　　莉蒂希婭抬起胳膊大幅度挥舞着，比划着自己这就从驿站旁边穿过去。
　　“走吧，洁拉。今天开始暗精灵们让我们休息，她们也要放假了，这样一来一直到跨年夜我们都可以准备食材和庆祝的小点心了。路翊先生要来做客，哥哥对此似乎特别期待。嘿嘿，比我期待多了。”
　　训练后的两人穿着方便活动的裤装。说完，莉蒂希婭就拉起洁拉的手，轻快地跑向笼罩在光亮中的小广场。
　　【作家想说的话：】
　　鲁弗斯直白的思维系统吓到谁了
　　现代社畜能拿剪刀杀鱼都是一种勇士了！（我不能）


159 跨年前最后一份工作
　　“小希婭，洁拉小姐，几天不见了。快要过节了，还这么勤奋训练啊。”
　　路翊把下半张脸缩在围巾里，笑呵呵地和两位女士打了个招呼。
　　“路翊先生办事回来了？您才是，都这个时候了还去斯佩……”
　　面对洁拉的感慨，路翊摇摇头，含糊道：“一点小事，采购点东西之类的。”
　　“听哥哥说你和我们成邻居了，真令人开心！我之前总是觉得附近空荡荡的，有些冷清。但想到以后住进来的不一定是什么人，又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是糟糕的家伙……”
　　几人开始往住宅区的方向慢慢挪动，莉蒂希婭的卷马尾一弹一弹地在脑后晃动，她抬起胳膊展示自己小有进展但不多的小臂肌肉：“幸好我有锻炼。现在就算遇上危险，我至少比以前能跑了。持刀打斗的话，说不定也能和路翊先生你有来有回哦。”
　　路翊半开玩笑地回答道：“那我一定会努力当个好邻居，争取不被你揍倒。”
　　他的玩笑让两位女士都愉快地笑了起来。
　　其实关于地上居民，莉蒂希婭的担忧也是路翊的担忧。
　　只要有智慧生物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就算筛选居民也不可避免这一点。更何况地下城本来就是靠脱离斯佩国的边缘群体起家：失业的家伙、无家可归的人、可能还有逃亡者……路翊只能尽量在能控制的范围内维持地下城的和平与安稳。
　　“维持一个地区的运作可真不是件简单事啊……”
　　路翊叹了口气。
　　“路翊先生，您真是位无人能及的地下城之神信徒，为了祂忙上忙下到这个程度……地下城神灵一定被您的虔诚打动了。”洁拉说道。
　　“……嗯，啊。我其实不追求那些啦。只是，嗯，是发自内心地想做这些……”
　　路翊断断续续地说道。他这是自己给自己打工！
　　他看到鲁弗斯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洁拉，又盯了自己好几秒，露出了“我理解你”的表情。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路翊竟然有点被看得不好意思了。
　　穿过商业街，几人越过晚上依旧热闹的几排员工宿舍楼，来到独栋小楼的区域。这里的入住率还是很低的，一下子周遭的环境变得安静了不少。不过路翊眼尖地发现了一栋亮着灯的房子。
　　“这里什么时候住了人？是买下来了吗？”路翊竟然不记得这附近什么时候入住了一户人家。
　　“我知道！这家的屋主你们应该都认识才对。是一位叫丽莎的圣法师小姐。她以前来参观过我们的房子呢。想必是很满意，所以没过多久就正式决定搬进来了。”莉蒂希婭解释道。
　　“这么快？这行动力……”
　　路翊至今也没被丽莎“抓”到。他很担心遇上这位有些难搞的狂信徒后会因为对方的热情而难以脱身。
　　鲁弗斯也很感慨：“独栋房子的价格不便宜。就连我们也是在你的帮助和优惠下才能顺利入住的。她这么年轻，可真是攒了一大笔钱啊。”
　　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场合，路翊对丽莎的捞金能力倒是不意外。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
　　“她怎么选在最边缘的位置？这里的价格和里面差不多啊。”
　　莉蒂希婭“哦”了一声：“后来我有和她聊过天哦。因为她想住得离地下城近一点，觉得这样会比较靠近神灵大人。她说，要不是人类长期住在地下会让身体缺少什么物质，导致生病，她一定会在地下城的最深处买一套房子住！”
　　“……”
　　路翊艰难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幸好人类不能在地下长年累月住太久。
　　他不知为何有了现代明星被跟踪狂粉丝追到家门口的疲惫感。
　　“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这段路真快。”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家门口，从相隔几米的小门进入了栅栏里。
　　“那就明天见了，路翊先生。”
　　洁拉和莉蒂希婭笑着挥了挥手，随着钥匙的咔哒声，先后消失在了花坛旁的房门后。
　　走上三阶门口台阶的路翊摸了摸口袋，手突然停顿住了——他好像忘记把钥匙从鲁弗斯那要回来了。
　　“……啊。”
　　最后进屋的鲁弗斯敏锐地注意到路翊看向自己的目光，愣了一下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撑着栅栏直接轻巧地翻了过来。
　　“你都回来了，钥匙该还给你了。”
　　鲁弗斯从外套的内侧夹层里看都没看的熟练取出那串钥匙。这几天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一直很小心的保管着。
　　“谢谢。其实你拿着也可以，我完全可以用空间魔法。不然下午我是怎么进去的？”
　　“还是不太好……就这一把，该由屋主保管。”
　　鲁弗斯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看得出他因为路翊的信任有些开心，但出于个人行事的原则，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行为。
　　路翊无奈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接住了那把钥匙晃了晃：“我以后说不定经常不在家。这几天让达斯再打一把备用的放你们那边。”
　　听到这句话，鲁弗斯顿时心情变得很好。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被路翊委托重任的感觉。尤其是只托付给他一个人的情况。
　　路翊将钥匙插进锁，打开了房门。他瞥见鲁弗斯还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侧脸看，忍不住在心里清了清嗓子，想问问他到底要怎样。
　　“晚……晚安？”路翊试探地说道。
　　“嗯，晚安。明天见。”鲁弗斯顿时露出了笑容。在将一切映照得发蓝的冷白色月光下，唯独他那里看起来异常温暖，像要烧起来的火团。
　　心满意足地道别后，鲁弗斯就像翻过来时那样，单手支撑着栅栏，高大的躯体就那么“嗖”地轻巧落在他那边地院子里。在消失在门后前，他忍不住又回过头和路翊挥挥手：“快进屋吧。很冷的。”
　　“……好。”
　　路翊忍不住伸手捏住了柔软蓬松的围巾垂下的一角，迅速地钻进了屋里。
　　关上门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说“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或许正是因为对方压根没有意识到什么特殊的情感，所以那些最为质朴的言语和行为才会如此难以招架。
　　“不想有的没的了。这样也不错啦……总之，先把今年过了再说。”
　　路翊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一边解开围巾一边向二楼走去。鲁弗斯的围巾是墨绿色的，不像路翊偶尔会在衣柜里挂香包，导致衣服上沾上气味，这条松软的羊毛围巾上没有香气，也没有汗味儿，只有一股淡淡的木头气息。大概是白天去郊外收集松木时留下的。
　　回到房间后，路翊随意地左脚踩右脚把靴子快速扔在了通向床的必经之路上，又将短外套往椅背上一丢。
　　最后他将手里的围巾折叠、又折叠，折成了一个还算是整齐的方块摆放在了书桌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好几秒，这才继续换衣服准备休息。
　　……
　　十二月三十日。
　　圣夜，或者说跨年夜的日子终于到来。在这突然开始下小雪的一年最后一天，地下城完全进入了一种慢悠悠的度假模式。选择留在这里跨年的人类都缩在家里睡懒觉。一直在地下生活的生灵们今天也全体休假，不少都跑到了地面上看雪景，这是地底见不到的景色。
　　地侏们前一天就搭建好了大型的篝火装置，只等夜色降临点燃。
　　搭建成四方形的篝火区域里堆放着比人还高的柴火。广场一圈立起了高高的杆子，上面串着一个个透明的、像是灯泡那样的小玩意。据说这是矮人帮忙做的，只要点燃第一个，上面的灯火就会一个接一个点亮，而且不会烧到支架，安全方便。
　　虽然还是大白天，但有些无所事事的地侏已经开始提前在广场试演奏乐器。被音乐声吸引来的其他居民越聚越多，结果这场小型晚会就这么开始了“彩排”。
　　今天还在营业的店铺只剩刺槐旅馆的地上店铺和澡堂了。大部分额外的人工服务比如打扫客房和卖牛奶也都暂时停止，只留下最基本的功能维持运行。餐厅后厨那边此时正清点着今天预定了套餐晚饭的客人名单，今天人手较少，除此之外想吃食物的话就只有最简单的沙拉和面包等存货了。
　　路翊今天让能放假的人手都去休息了，剩下愿意帮忙的都有额外的奖励。其实总人数只比平时少了三分之一，但没想到才到中午澡堂那边还是出现了人手短缺的情况。
　　没想到最后一天来洗澡的人这么集中……也是，大家都希望清爽地迎接新年吧。
　　想到好不容易放假还要被叫回来的心情，路翊干不出把大家临时拉来的事儿，于是他时隔已久切换到了斐的身体里，卷起裤腿系上头带，到男澡堂去帮忙拖地了。
　　“你不用跟来也没事的啦……”
　　路翊擦了把滴到下巴的汗，不好意思地看向旁边穿着和自己打扮如出一辙的鲁弗斯。
　　他的地下城澡堂地炉建设得太好了，外面下着大雪，里面依旧热乎得让人冒汗。
　　“反正到晚上前都没有安排。餐点的事洁拉她们不让我插手，来干点活儿也挺好的。”鲁弗斯看向斐。他的短袖上衣袖子卷了好多圈，变成了背心的样子，露出了比路翊的本体纤瘦得多的上臂：“你怎么特意……”
　　恰好这时休息室外走过了一个下半身围着浴巾的大叔，跟他一起来的小男孩笑得很欢快。虽然他们没在意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但鲁弗斯还是把“你怎么换了斐的身体”咽了下去，改口道：“怎么特意……这副模样来值班。不会累吗？”
　　路翊压低了声音嘀咕道：“再怎么说布莱克也是地下城最大的商人，许多店铺的老板。我本人更是大家眼中神秘伟大的神灵代行者……！被人看到这副打扮在澡堂拖地，以后还怎么混下去啊？
　　“而且只是挥挥拖把而已，这玩意还没法杖重呢，别担心。”
　　他话音刚落，鲁弗斯就被认识的人招呼了。
　　“呦，鲁弗斯老弟！你怎么在这？这副打扮？新兼职？”
　　“今天人手不够，反正晚餐前也没事做，就来帮一下忙。”鲁弗斯爽朗地笑道。和他搭话的是经常在建筑工地附近见到的男性，他们偶尔在餐厅里也会遇到。对方是个行为举止有些粗鄙，但本质上热情自来熟的三十来岁的男人。
　　“哈哈，这幅装扮意外地适合你啊！正好把你结实的小腿和臂膀都露出来了。你的身板可真不错，真的不考虑来我们工队兼职？我们工头特别中意你！”
　　鲁弗斯抱歉一笑：“我现在帮路翊先生做事，干什么活儿都是他指派的。”
　　“他也真会物尽其用！竟然还让你来擦澡堂啊？”
　　我自己也在擦！
　　路翊忍住想要抗议的冲动，只能无声地在心里为自己辩白。
　　而且他可没特意让鲁弗斯来干活。是鲁弗斯问起自己在哪里，如实回答后对方主动跑来的。
　　要洗澡就赶紧去洗吧，不要在这闲聊了……路翊默默地看了一眼又开始和鲁弗斯谈天说地的男人，无声地嘀咕道。
　　“还让这么可爱的暗精灵弟弟也来干粗活？哈哈，怎么，缺人手？要不要老哥我帮忙？”男人转头看到了双手握着拖把柄面无表情的斐，以为他被热迷糊了，热情地提出了帮忙的意愿。
　　“啊？不用了吧……”斐干笑了一声。
　　“我就是来帮他的。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一年的最后一天还是好好休息吧，明年还有很多事要你们忙活呢。”鲁弗斯语气轻松地再次拒绝了男人。
　　对面没继续客套，哈哈一笑：“那就辛苦你们了。鲁弗斯，你的语气越来越像是地下城的管理员了！是不是平时被路翊先生影响了？”
　　说完他就把湿毛巾往肩膀上一甩，在后背拍出清亮的“啪”的一声，笑哈哈地去冲澡了。
　　路翊松了口气。他擅长和生意人们打交道，反而应付不来这种类型的家伙。
　　【作家想说的话：】
　　解锁新服装！
　　拖地小斐


160 擦澡堂日常
　　更衣室和休息区是干燥的区域，但是总有刚泡完澡不把自己完全擦干就走来走去的客人会把水带到这边来人类男性进去没多久，出来了一个圆墩墩的棕发矮人，啪嗒啪嗒地在地上留下了淡淡的脚印形状的水渍。
　　瞥到他回储物柜附近换上了私人衣服，戴回了相较于身材略显巨大的亮闪闪金属帽，路翊和鲁弗斯这才拿着拖把过去擦地。
　　跟在客人脚后跟后头猛擦固然很积极，但说不定会让客人感到愧疚——就好像工作人员嫌弃他们弄脏了地砖似的。路翊考虑到这点，特意交待工作人员不能过分积极。现在他自己来擦地，当然也要遵守这一点。
　　鲁弗斯见矮人已经离开，忍不住感慨道：“以前以为矮人们一定洗澡会很快速粗糙，没想到意外地久。”
　　“是啊。他们又不像人类经常洗澡，每次洗肯定能搓下不少泥屑。更重要的是他们要保养大胡子和浓密毛发，洗完后还要涂抹精油，力求蓬松得仿佛可以弹跳……”路翊想到矮人们对胡子和头发的重视程度，不免肃然起敬。
　　“估计出浴池的时候他的大胡子会带出来很多水。我去中心区域拖一下地。”鲁弗斯拿着拖把主动地往浴池的方向走去了，让路翊在更衣室忙活。
　　路翊现在在暗精灵斐的身体里。鲁弗斯知道暗精灵们习惯了地下微凉的气候，不太能接受高温，闷久了就会皮肤黑里透红，一副要热迷糊的疲惫模样。
　　走到浴池那边，鲁弗斯弯下腰开始从入口到房间内来回拖地上的水。石制的高温浴池里果然都是矮人，宽敞而浅的温水池里人类男性更多，暗精灵们通常只会在那里过一下就去冲凉或者去冷水池。
　　他们不像其他种族那样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勾肩搭背互相聊天，不论是独自前来还是结伴而来都相对沉默，安静细致地用植物制成的清洁用品搓洗他们银白色的头发。
　　鲁弗斯瞥了一眼零星几个正在洗头的高大男性暗精灵，总觉得虽然是同一种族，但斐和他们一点也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斐的内核是路翊的缘故……
　　“嘿，你们俩，快过新年了，怎么能洗得这么随意？”
　　“呜——”
　　“呃……！真、真让人头痛啊这两个小子……”
　　鲁弗斯听到了嘈杂的声响，抬头四处搜索，最后在雾气萦绕的高温浴池旁边看到了两个有着毛绒耳朵尾巴的少年，以及一脸无奈的达斯。他的儿子小鲍勃已经在池子的浅水区里泡着了，小脸泛红，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和池子边上两个死都不想进入水里的狼人兄弟形成了鲜明对比。
　　因为沾了水，两兄弟的尾巴有了一定程度的缩水，湿漉漉地垂着。又因为不想进浴池而一下下焦躁地晃着，把水甩得到处都是。
　　鲁弗斯小小地叹了口气。虽然他很乐于帮路翊做打扫工作，但没有人喜欢无故增加工作量。
　　乌尔和里克看起来只能接受浇水到身上洗澡，对进入大片的水里表现得很紧张。鲁弗斯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俩从小在北方的雪山长大，估计洗澡要么用凉水，要么用烧化的雪水随便擦擦。这种烧得热乎乎的石砖池子在他们看来也许和炖肉的铁锅差不多可怕。
　　而且他们大概把那张记录了一些单词的小纸条放在外面的储物柜里了。和其他人语言不通，面对达斯的善意，此时两兄弟只能用全身的每一寸包括表情表达着对进池子的抗拒。
　　鲁弗斯伸手抹了一下脸颊上凝结的水汽，单手拎着拖把向他们走去。
　　“哦，这不是鲁弗斯吗！今天你怎么在这里？”
　　“人手不足，我来帮忙。怎么了？”鲁弗斯看了看乌尔和里克，又看向达斯。
　　乌尔和里克看到他还是有点怕。尤其是作为崇尚力量的兽人族，两人瞥了鲁弗斯一眼后，不好意思地拉了拉浴巾遮住了少年特有的干瘦身材，尴尬地抖了抖尾巴上的水，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工作，卖力吃饭。
　　达斯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鲁弗斯卷起的袖笼露出的上臂肌肉线条，羡慕地瘪了瘪嘴。
　　他自从在地下城拥有了稳定的生计，彻底放弃学习剑术后，如今不到一年时间身上已经拥有了可观的赘肉——尤其是肚子上。
　　鲁弗斯任他们打量自己，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不觉得被他们看两眼会掉块肉。冒险者中喜欢互相比较身材的男性比比皆是，他倒是不太会去主动比较，但从结果来说他很少落败。
　　这么说起来，路翊却没有来比过，也没有像一般男性那样狠狠拍着肩膀夸奖过自己的肌肉。鲁弗斯沉吟着，一时间有些走神。路翊好像说过他喜欢身材健美的异性，那想必会对这一一方面异常苛刻。那大概是自己的锻炼还不够吧。
　　“哎，我忘记了，鲁弗斯你也不会说狼人的语言。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叫来路翊先生吧。”
　　达斯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夸张地用身体比划起来：“这是，热水池。洗完会暖和。很好！”
　　“……”
　　乌尔和里克还是警惕地盯着那个看起来在冒热气的坑，眨了眨眼睛。
　　虽然路翊就在外面，但想到要让他换身体过来处理一件小事，鲁弗斯就觉得没必要麻烦他。他用没拿着拖把的左手指了指水里的鲍勃，又指了指达斯，用斯佩语和奥克语混杂着说道：“他的儿子，也在洗澡。所以他肯定是，为了你们好。不热的，可以试试。”
　　用奥克语单纯是因为考虑到狼人族住在北方，也许语言会更相似。总之在他将自己的半条胳膊伸进池子搅合示意后，乌尔和里克终于面面相觑地说了些什么，神态似乎有松动。
　　也许每个种族习惯不一样呢？鲁弗斯这么劝了好心想让两个小伙子学会泡澡的达斯先生一句，拿着拖把一路拖着离开了。
　　澡堂的排水系统专门设计构建过，但碍于人力不足无法做到最好，还是需要及时清理。等下鲁弗斯和路翊还要去检查一下地下的锅炉和储水井。
　　更衣室这边，路翊刚巡视确认储物柜都好好地锁着，地面和长凳的表面也保持着令人心情愉快的干燥。从鲁弗斯口中得到达斯父子和狼人兄弟都在里面洗澡，路翊短暂地惊讶了一瞬。他们刚来接班不久，大概是在休息室拖地回收浴巾的时候错过了。
　　反正不泡澡也不会怎样。路翊在年末的最后一天身心疲惫，压根不想参合小狼乐不乐意泡澡的问题，只想赶紧安稳地结束这一年。反正以后要长期生活在这里，要如何融入当地也是两兄弟长期要面临的问题。
　　路翊抱着这样的想法耸了耸肩膀。按照计划和鲁弗斯去地下巡查了。
　　因为浴场的温度需要靠地下实战火焰魔法的暗精灵工作人员调整，考虑到各方面需求，路翊制定了地面上工作人员定期下去确认大家没有热晕或者中暑的迹象，同时传达地表温度的调整建议。
　　看到斐和鲁弗斯，负责时不时往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炉子里增添一把火焰魔法的暗精灵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提前送上了新年祝福。
　　“对了，客人们有什么需求吗？水温还好吗？”暗精灵尽职尽责地问道，没有因为这是最后一天就偷懒。
　　“一切都很好。空气都热乎乎的，泡在热水池里的大家看起来很满足。一定可以过个好节日。”鲁弗斯微笑回答。
　　他和暗精灵攀谈的时候，斐则在一旁弯着腰在册子上签上今日的巡逻时间和人员姓名。两小时后再来一次就可以了。
　　“等会儿下班后有什么安排吗？”斐眨着眼睛侧头问道。
　　“去广场上参加晚会。等凌晨的时候我要回到地下，和全体同族们一起环绕着精灵树举行我们的祈祷仪式。这是劳蕾尔大人的安排。希望母树和神灵能够长久地庇护我们如今的悠闲生活。”暗精灵说着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
　　“啊。我……”斐的声音顿时卡住了。他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啊。晚上他要以路翊的身份去鲁弗斯家吃饭，还要赶一场就太忙了。
　　“我听劳蕾尔大人说了，斐你有神灵交付的任务，需要侍奉在其左右，不能来参加。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暗精灵笑呵呵地说着，语气里是单纯的羡慕。
　　“……嗯。嗯，是这样。我也觉得荣幸。”
　　路翊忍不住感谢劳蕾尔。她想得可真周到，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没等暗精灵还想再问问他什么，鲁弗斯就提出楼上还有活儿要干，借此机会结束了对话。
　　回到底面上不久，随着客人们陆陆续续从水池区域离开，两个人的活儿变多了。拖地，打扫掉落的毛发防止下水口堵塞……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一转眼已经到了太阳即将落山的傍晚。
　　不知道什么时候，乌尔和里克两兄弟已经跟着达斯出去了。路翊没抽出时间查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进到浴池里泡澡，但却看到了明显是他们俩猛甩尾巴耳朵才在更衣间留下的一地水点子　。
　　门口有一个牌子标注着“请擦干头发再进入干燥区域”。现在多了物种，不够严谨了。路翊拖完地后头疼地抱着胳膊叹了口气，头发后还要写上“耳朵尾巴”，或者干脆标一行“禁止在干燥区域甩毛”。
　　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出自矮人之手的精致时钟，路翊得出了他们只需要再做半小时就可以下班的结论。
　　放下拖把后的路翊坐在长凳上，用小臂擦了把脸上的汗，扯了扯松垮的衣服领口，仰起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刚刚从前台那拿来的瓶装白水，总算感到了一丝清凉。
　　“进来的人越来越少了，等一会儿我也进去洗个澡。等夜幕彻底降临后我们就可以去广场上绕一圈，然后回家享用晚餐。我有一瓶血族送的葡萄酒，还有一瓶酸甜恰到好处的葡萄汁，作为一点小礼物一起拿过去享用吧。”
　　“好，先谢谢你了。那我也进去洗个澡……”
　　鲁弗斯脱口而出。随后，他看着斐仰起的脑袋僵住，停下了喝水的动作向斜后方看向自己，鲁弗斯突然意识到这意味着自己要和路翊一起赤裸着泡澡，顿时啊了一声，止住了话语。
　　“……要不你先洗吧。说不定有客人会来。我们轮换着值班。”鲁弗斯最终改口道。
　　路翊连忙点点头。
　　他只想快速进去冲个凉。要是和鲁弗斯一起脱光了去泡澡，说不定会出现某些尴尬且与降温的目的截然相反的反应。况且浴池的水都很清澈，什么都遮不住……坚决不行。
　　都说暗精灵的肉体天生比较冷淡。但路翊总觉得对他而言这形同虚设。
　　能近距离看到小暗精灵“快速起立”也是件不可多见的稀奇事了。他苦中作乐地捉摸着，迅速脱了上衣，露出了斐那纤瘦的小身板。鲁弗斯不知道怎么着，一反平日的作风，竟然清了清嗓子后假装背过去开始拖一块干净得发亮的地砖。
　　鲁弗斯对在斐身体里的我也会有避嫌的意识……？
　　路翊微微惊讶了一下，快速脱完了下装，在腰上围上浴巾，假装没看到鲁弗斯不自然的拖地姿势，快速地钻进了雾气缭绕的浴室里。
　　【作家想说的话：】
　　鲁弗斯：路翊没有夸过我身材好（微微苦恼）（再接再厉）
　　路翊：……别卷了！（以前只是不好意思当面夸，以后会多夸夸的）


161 晚餐准备吃培根苹果烩饭
　　快速冲洗过后，路翊挑了一个没人的角落，缓慢地把身体沉浸在热水池里——暗精灵的身体比较喜欢温冷的水温，但路翊本人更喜欢热到有一点烫人的水温。或许在旁人看来，斐是一个有些怪异的，喜欢把自己夜色一般的黑色皮肤闷得发红的奇怪暗精灵。
　　池子那一头的浅水区是刚来的一批高声谈话大笑的矮人们。
　　为了不让头发泡在池子里，矮人们一向会在冲澡后吧蓬松的大胡子扎成小球，头发也会弄成一个发髻堆在脑袋顶上。由于他们大多发色偏深还自来卷，在路易看来聚在一起泡澡的矮人们就像一堆浮在水面上的棕黑色钢丝球。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公共澡堂，路翊也许会把下半张脸也浸入水里，但看了一眼远处毛发旺盛的矮人们，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在热腾的水蒸气里发着呆。想到刚才鲁弗斯主动提出要和自己分开洗澡，不由得又想起当初他粗神经地搭着条毛巾几乎半裸地来邀请布莱克共浴的事情。
　　照理来说那时候他们都不熟，更应该保持距离才对。难道……
　　鲁弗斯是那种关系好了后反而容易不好意思的类型？
　　路翊用湿漉漉的手拍打了自己迅速变得黑里透红的脸颊。他真的搞不懂鲁弗斯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不只是欣赏“路翊”本身的外貌，而是喜欢“路翊”这个存在所处的所有身躯？
　　至少目前从生活中观察得出，鲁弗斯对其他人都没有这个反应。
　　那不就是所谓的“喜欢你的灵魂”……
　　路翊被自己的推理和结论弄不好意思了。虽然时不时有种想晃晃鲁弗斯的领子问他到底在想什么，但又觉得万一真的无解了会很尴尬。
　　浅水池区域的矮人们远远地看到另一边尽头的暗精灵只露出一个不大的脑袋在水面上，一动不动，雾气包围中仿佛在滋滋冒烟儿，热心好事儿的他们忍不住派了个代表，爬上地面“啪嗒啪嗒”小跑到那边去确认暗精灵没有晕过去。
　　路翊正在想鲁弗斯的事情，被人叫了一声抬起头来，迎面看到的就是全身赤裸的矮人大叔，顿时仿佛被浇了一头水，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
　　“谢谢关心。我没事，只是在想事情。很快就出去了。”路翊保持着斐的人设，露出了诚挚的笑脸。
　　“你们一族都不耐热，我记得之前有几位来我们矮人的锻造工坊都嫌热。你倒是奇怪嘞？”矮人呼了口气。
　　“世界这么大，偶尔也会有我这样的家伙的。”路翊含糊道。
　　“哈哈，也是啊。才被神灵赐予生命不久，我已经看到好多有趣的东西了。”矮人豪爽地叉着腰大笑了几声，全身各处都跟着他一抖一抖的。路翊实在没眼看，默默地移开了目光，以沉默表示对话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幸好矮人们也都知道暗精灵普遍不太喜欢和其他种族拉家常，见他没事，就大咧咧地回同伴那边去了。
　　再泡下去真的该晕了。路翊撑着池边慢慢地把身体挪出了池子，迅速地拿过了浴巾围在腰上，在池子边上的下水口把头发擦得挤不出一滴水这才穿上拖鞋往外走——拖过地后理解了工作人员的辛苦，他有生以来前所未有地自觉。
　　纠结了一会儿该以怎样的姿态从浴池区域回到鲁弗斯所在的更衣室才更自然，路翊在心里演绎了几遍，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这才唱出一口气推开了干湿区域之间的那道门。
　　“……”
　　看样子鲁弗斯好像不在。不知道是有别的工作临时去前台了，还是单纯为了不看到自己的半裸模样跑去别处避嫌了。
　　路翊扫了一圈空无一人的更衣室，说不上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失望。
　　虽然可以动用魔法找到鲁弗斯目前在哪，但他已经习惯了唯独不对鲁弗斯运用这种能力，而是尽可能地保持普通的人和人之间的交流相处方式，于是路翊没去追究鲁弗斯的去向，快速地换上了斐原本的衣服。
　　因为水汽变得潮湿的上下套员工服和浴巾此时已经躺在专属的“待清洗”编织筐内了。澡堂的员工套装上没有名字刺绣，是通穿的，只分了码数。路翊探头张望了一下框里，没有看到鲁弗斯身上那件XL码制服。
　　“……去外面找找吧。”
　　路翊拐了个弯，从地侏赞助的地下四层风景画前路过，从男澡堂的帘子里低着脑袋出来。正准备四处张望问问谁看到了鲁弗斯，就看到了对方耀眼的红色头发，明晃晃地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
　　“怎么在这？”
　　“你洗好了。”
　　两人异口异声同时说道。
　　鲁弗斯“啊”了一声，递给路翊一个玻璃瓶，里面是在冷水隔瓶冰镇过的树莓水。
　　“今天澡堂不供应饮料。我每次泡完澡后都会喝一整瓶冷的饮品，比如牛奶之类的。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习惯……总之，我去隔壁刺槐旅馆拿了两瓶来。”鲁弗斯盯着路翊认真解释道。
　　斐的脸颊还泛着浅红，整个人热腾腾的，靠近后还能闻到一点木槿的气味——那是用木槿叶制作的洗发液留下的清新气味。地下城的澡堂有两三种不同原材料的洗发水选项，但鲁弗斯发现路翊不管用哪具身体都会选这个味道的，大概是真的很中意。
　　虽然扮演斐的时候和本身的性格大不相同，但在这种小事上路翊没太上心。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而且认为大概只有自己注意到了的鲁弗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纯粹地感受到喜悦。
　　“谢了。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完全可以等你洗好，咱们一起去店里要一杯喝。”
　　话虽这么说，但路翊还是笑着直接将玻璃瓶拿了过来。鲁弗斯的眼神太过诚恳了。而且能在这种小事上被自己在意的人时刻想着，路翊相信光这一点就没有谁会拒绝。
　　两人安静地在男澡堂入口隔壁的长凳上坐着，补充着微微带着酸甜的水分。
　　虽然很多事情没想清楚，不过洗过澡后路翊总算又有了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热度随着水汽的蒸发离开了身体，整个身体像被翻新过一般轻松，连带着心情也愉快惬意。
　　过了十几分钟，刚刚关心斐是否晕过去的那批矮人们也出来了。路翊打包票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擦干胡子和头发上。现在他们又一个个变得蓬松无比，胡子也编好了小辫子，比以往还花哨些，大概是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夜晚做准备。
　　“里面应该没人了。”路翊提醒道。
　　鲁弗斯点点头，把喝剩一半的玻璃瓶放在路翊手边：“那我进去简单收个尾打扫一下，顺便冲凉换衣服。我洗澡很快的，先帮我保管一下吧。”
　　“不着急。”
　　路翊看了眼柜台那边挂着的钟表，估摸着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和小希娅约定的开饭时间，于是不紧不慢地晃了晃腿，目送鲁弗斯的背影消失在了帘子后。
　　澡堂干活的大部分都是地侏和暗精灵。地侏穿的自然是类似童装的特别版本。暗精灵则有高有矮，唯一相似的是身材普遍紧实偏瘦，所以他们的工作制服借给鲁弗斯穿长度没问题，单单纬度稍微吃紧：透气的上衣面料紧贴着胸膛和背肌。短裤幸好都是宽松的阔腿形，腰头都穿了弹性筋绳，不然很可能塞不进去。
　　毕竟他是把别人的体能训练当晨练热身的家伙。路翊想起自己按照对方写的初学者项目去锻炼，累得半死才能勉强做下来。而鲁弗斯在加倍加量的情况下还要额外在手臂和大腿上加负重……难以想象。
　　那样的大腿肌肉应该可以随随便便深蹲几百个吧……？
　　路翊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稍微有点口舌发干，忍不住拿起树莓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不自在地翘起了二郎腿。
　　……不能再想了。
　　路翊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强迫中止了某些不健康的想象。
　　鲁弗斯就算真的不是纯粹的异性恋，就算真的对自己有那么一些好感，那大概也是比较纯粹的、简单的好意。至少肯定没有自己脑袋里整天想得这么本质……
　　深刻反思了一会儿脑海里的奇怪场面，路翊在脑海里念叨着“至少不要用斐这么纯良的壳子想这些东西”，总算在鲁弗斯出来前调整好了身体的状态。
　　鲁弗斯说快那是真的快。路翊估计对方没有泡澡，拖完地后大概冲了个凉就出来了。他身体好得很，又在往年的冒险者生涯中在各种条件糟糕的地方洗过澡，别说在热乎乎的澡堂里洗冷水澡，哪怕跳进野外的池子里也不在话下。
　　路翊很佩服这一点。哪怕自己现在的身躯只要从地下城抽取能量持续提供就不会生病，或者说就算有生病的预兆也会迅速恢复全盛状态……但不喜欢冲凉水澡就是不喜欢。
　　“又不赶时间。你倒是把头发擦擦干再出来……还半湿着。外面可是在下雪。”路翊无奈道。
　　鲁弗斯笑了笑，一边用手上的小毛巾毫不温柔地粗暴揉搓头发以求效率最大化，一边说着：“没事儿，马上就干。早点回家早点吃饭，希娅还想吃完后一起去广场上转转，地侏们会开宴会到几点？”
　　“很晚。他们不像暗精灵有另外的过节仪式，大概会一直唱歌跳舞到深夜然后直接回旅馆睡觉，第二天再回地下去。泡澡的时候听到一两句刚才那些矮人的讨论，很多也准备这么干，”路翊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虽然算不上什么值得庆祝的大事，但这好歹也是地下城的第一个跨年夜。其实最高兴的不是大家，应该是我本人才对。”
　　他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不知道去年的这时候我一个人孤单地待在荒郊野外，地上冷得要死出不去，地下只有听不懂人话的史莱姆来回无意义地蠕动，那日子有多难熬……”
　　“以后会更热闹的。你不是说地下五层快开启了吗？等开春后有新的活动和工作，地上住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我上次听冒险者们说很多人听说这里有免费的学堂，想把孩子送来识字，但自己抽不开身，只能问同乡的冒险者能否捎带他们一程，这样路上比较安全。免费教小孩子这件事真是做对了。”鲁弗斯肯定地说道。
　　“那当然，基础教育很重要。你这么一说，明年看来不能继续占用达斯家的客厅，该修个简单的学校了。”
　　路翊说道，眼看着鲁弗斯停止了擦头发的手，拿过剩余的半瓶树莓水，还挂着水珠的喉咙上下一动，咕咚一口把剩下的部分饮尽，侧面线条漂亮得不得了。
　　“咳。对了，晚上吃什么？还有那个，你再擦干点，脖子上还都是水珠呢！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先走一步，我去旅馆把斐放好，换回身体后直接带着葡萄饮品从你隔壁过去。”
　　鲁弗斯这才想起来路翊要换回原本的身体才能过来吃饭，没法和自己一起回家了。
　　毕竟和希娅以及洁拉约好的人是路翊，不是斐。
　　“好，门不锁，你等下可以直接进来。至于晚餐……我出门前听希娅说想吃烩饭，洁拉问你爱吃什么口味的，我大致描述了一下。好像最后她们决定要一起做培根苹果烩饭，还有几样其他的菜和浓汤，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苹果烩饭？我觉得我肯定会喜欢的。那等会儿见。”
　　路翊没吃过水果烩饭，地下城也没有类似的菜品。北方秋冬能吃的新鲜水果并不多，苹果是最常见也是比较好保存的一种。想到苹果酸甜的汁水搭配油滋滋的烤培根，他的味蕾就已经开始提前期待起来。
　　【作家想说的话：】
　　沉迷博德之门3（周五为了打游戏甚至本职都请假了）
　　但还是更新了！


162 家庭晚餐
　　在略显局促但五脏俱全的厨房里，莉蒂希娅快乐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上捧着一个大盆，不断翻搅着加了醋汁和干酪的沙拉，曼德拉草的清香和番茄的气味随着每一次翻腾钻入鼻中。
　　她旁边的洁拉时隔已久套上了围裙，拿着长柄木勺在锅中翻搅着黏糊糊的烩饭。距离上一次这样精心准备食物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对她来说这却是足以转变人生轨迹的重要而漫长的时间。
　　洋葱、白葡萄酒、大蒜、黄油……浓郁的香味伴随着淡淡的苹果甜腻弥漫在空气里；隔壁的烤架上架着腌制好的整鸡，此时表皮变得焦黄，只要时不时转动一下避免烤糊，很快就能滋滋冒油地端上餐桌。
　　鲁弗斯的钥匙刚插入锁眼，香气就从钥匙孔里钻了出来。
　　“哥哥，你回来了！澡堂的工作结束了吗？”莉蒂希娅的耳朵很灵，抱着沙拉盆从屋后走到了客厅。
　　“咦，路翊先生呢？”莉蒂希娅张望着鲁弗斯的身后。
　　“他马上过来。要处理一些私事。”鲁弗斯说道，为了防止飞雪飘进来，先进了屋。
　　他穿得本来就不厚，进了烧着壁炉的屋子后更暖和，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跟着莉蒂希娅往厨房走，准备看看要不要再填上一点食物。现在的话去餐厅买些食材还来得及。
　　“哥哥你身上一股澡堂的水汽，”莉蒂希娅抽了抽鼻子，继续道，“你们回来的路上有看到广场那边的景象吗？是不是很热闹？”
　　“还没正式开始，但已经有地侏在办小型演奏会了……啊。”
　　鲁弗斯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了“咚咚”的叩门声。是路翊来了。
　　他想到这就忍不住嘴角带笑，中止了继续迈向厨房的脚步，快速回身小跑去开门。
　　莉蒂希娅还没反应过来，愣住后半天才无奈地笑了一下。
　　“提前新年快乐！”
　　开门后，门外是路翊一手攥着一只大玻璃瓶的身影，还未等屋里的人说什么，他先送上了自己新年祝福。
　　以邻居串门的规格来说，路翊穿得稍显正式了。鲁弗斯还以为他会套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出现，没想到路翊就刚刚一会儿功夫还换了服饰。上装是黑色绣有花边的半高领衬衫，外套竟然是一件挺括漂亮的长款暗红色大衣——明明过来只要三五步路来着，其实完全没必要穿厚外套的。
　　而且还戴了一个简单的琥珀色宝石耳钉……
　　路翊感受到鲁弗斯直愣愣的视线，他显然也知道自己穿得比较认真，清了清嗓子不太自在地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帮我给她们吧。这边的是葡萄汁，这边的是葡萄酒……今晚我可不会喝太多了。”
　　他本来也只想披个外套就过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看来看去，还是从头到脚都穿上了挑选过的单品。
　　是为了表达重视。没错。路翊在内心疯狂点头，绝对不是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欢迎，路翊先生。马上就能开饭了。快进屋吧，外面还在下雪。”
　　隔着客厅，洁拉和莉蒂希娅远远地打招呼。路翊和鲁弗斯这才猛地惊醒，从在玄关处的“对峙”中脱离出来，一个让开了身子，一个赶紧钻进屋子里来。
　　“晚上好，小希娅，洁拉女士。你们做了什么？好香啊。”
　　路翊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感慨着一边将作为礼物的狼两只瓶子交给了鲁弗斯，趁他忙活起来的功夫抖了抖沾到了雪的头发和外套下摆，主动将它脱下来挂搭在门口墙壁的挂钩上。
　　“我们做了苹果烩饭和烤鸡，还有沙拉和土豆奶油浓汤，不知道合不合口味。”洁拉将烤鸡从架子上拿下来，换上了烤网，将培根放上，发出“滋啦”的响声。
　　“麻烦你们了。我就是个来蹭饭的，不挑。”路翊笑着走近了厨房，探头张望。
　　本来还想着能帮忙打个下手，但是看样子食物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烤鸡和沙拉盆已经被莉蒂希娅飞快地摆盘放上了桌，路翊最后只落了一个帮大家从小锅里分装土豆汤的活儿。
　　用大圆勺舀出浓稠的土豆浓汤时，路翊突然想到了当初在地下一层的遗迹给各位冒险者提供热汤的“创业初期”回忆。那时候地下城还没有居民，鲁弗斯也还没来，一切都刚刚起步。
　　“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竟然要迎来新的一年了！”莉蒂希娅笑着第一个应和着。
　　鲁弗斯刚刚徒手拔掉了两个大玻璃瓶的软木塞，给自家两位女士的杯子里分别倒了满满的葡萄汁，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然后给路翊倒了小半杯。
　　路翊忍不住抬头不满地看向鲁弗斯：“我倒也没弱到这个份上……”
　　“……”
　　顶着路翊的视线压力，鲁弗斯默默地拿起刚刚放下的瓶子，又斟酌着添了四分之一不到的液体。
　　虽然还想抗议，但这样似乎显得自己不够大气，路翊决定等下喝完了自己再倒。
　　很快一盘盘烩饭就被分装好端到了桌上，莉蒂希娅惊叹着坐下后，路翊终于好意思落座了。鲁弗斯瞄了他一眼。
　　只有他们俩在场的时候，路翊已经不会那么在意这些礼节问题了。
　　莉蒂希娅耐心地等待着开饭，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木杯里深紫色的葡萄汁。
　　路翊鼓励她先喝一口，但莉蒂希娅很坚决地表示了必须等洁拉也坐下才能开饭的决意。路翊没有继续劝说，只是笑了笑：“让你们忙活了这么久，我就只带了这些，还是从血族那薅来的，真不好意思……啊，谢谢。”
　　洁拉迈着轻盈的步伐拿着盛着培根的大盘子，在每个人的烩饭尖上夹了足足三大片。炙烤过后的培根像海波一样弯曲着，看起来焦脆无比。
　　她落座后，餐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唔……今天怎么说也是等同于圣夜的节日。我们该怎么祷告呢？”莉蒂希娅苦恼地看向了路翊。
　　正思考着什么时候才可以拿起刀叉享用晚餐的路翊愣了一下：“什么？”
　　“路翊先生应该知道吧？虽然平时地下城的神灵不拘泥于形式，不需要信徒每天清晨饭前祈祷，但今天可是特殊的日子，总该有一些表达——这是我们发自内心的希望，还请告诉我们该怎么做。”莉蒂希娅诚挚地看着路翊。
　　路翊是代行者，是距离神灵最近的人。虽然他一直平易近人，不过两位女士从未忘记过这一点。他们虽然不是那种最最虔诚的信徒，但至少想要感谢神灵的心绝不比别人少。
　　“啊，嗯……”
　　路翊犹豫了一瞬，定着些许尴尬，硬着头皮回答：“那就把手放在胸口，闭上眼睛，默念：希望明年是顺利的一年。愿地下城于此长存。”
　　“好简短啊。而且还不可以出声吗？”莉蒂希娅眨了眨眼。这祷告词大概只有普通的格式开头那么短。就像写信时还没开始正文就结束了。
　　“地下城神灵喜欢清静。太吵太长都会听得不耐烦。”路翊扯了扯嘴角说道。
　　洁拉和莉蒂希娅若有所思，认真地点了点头，将这些记在心上。
　　对着两位女士扯谎还没有什么，最让路翊尴尬的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鲁弗斯就坐在一旁，没什么表情地听自己胡说八道。
　　“那么，在开饭前……”莉蒂希娅开口说道，将手五指合拢微微拱起一个弧度，叩在心口的位置，闭上眼睛。洁拉紧随其后也闭上了眼。
　　下一秒，她们的声音就整齐地传入了路翊的脑海里。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相当听劝。
　　在寂静中，路翊和鲁弗斯转动脖子，彼此无言地四目相对。
　　正当路易准备挤一下眼睛缓解下气氛，就看到鲁弗斯扭过头，竟然真的如路翊话里描述的，和莉蒂希娅她们做了一样的动作。
　　“希望明年一切顺利。也希望，你于此长存。”
　　鲁弗斯闭着眼睛诚恳地想道。
　　他当然希望路翊达成心愿，找到回家的方式。但是如果只从他自己的个人角度来看，鲁弗斯果然还是希望路翊能在这个世界多停留一会儿，希望他能稍微享受到这个自己土生土长的世界的种种。
　　鲁弗斯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路翊的耳中。
　　因为平时说了很多话，路翊一时间都没有分清这到底是祈祷还是从嘴中说出的话语。他只知道听到后半句的时候，自己的脸一下子“腾”地热了。
　　这算什么？祝福？期许？还是某种隐晦的告白……？
　　路翊没有转头，而是直接用了神灵的权限偷看了一眼鲁弗斯的表情。他还闭着眼睛，一脸“虔诚”的表情。
　　连转头都担心和对方撞在一起的某位胆小神灵花了几秒钟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原样。他匆匆伸手拿起了酒杯。恰好这时其他人也睁开了眼睛，他顺势抬高了音量，以比平时更夸张的高昂语气送上了祝福：“干杯，谢谢你们的晚餐，愿意收留我这位无亲无故的可怜人……祝你们有快乐的新一年。”
　　莉蒂希娅不赞同地发出了抗议声：“你在说什么呀，真是的。我们可是邀请了你好几次来家里吃正式的晚餐，路翊先生你这是第一次同意。以前顶多就只会坐下来吃两片饼干之类的，很难请来着。”
　　路翊面对莉蒂希娅的控诉，毫无抵抗地败下阵来：“抱歉抱歉，我以后一定经常来。让两位生活忙碌的女士为我准备饭菜太过意不去。好在现在我搬到地面上住，可以有来有往了。就在明天，我想请你们也吃一顿饭。如何？”
　　在路翊的示意下，几人端起杯子，四只手在餐桌的中间汇聚，“砰”地碰杯，或多或少地喝了今晚的第一口葡萄饮品。
　　“咦，明天吗？”
　　莉蒂希娅舔了舔嘴角的葡萄汁，瞪圆了眼睛看向路翊，随后又为难地挪到了坐在他隔壁的鲁弗斯身上。后者刚刚拿起餐具——喝过开胃酒往往意味着可以随意地享用食物了。在自家餐桌上就更是随意。
　　莉蒂希娅是不是也想准备点什么礼物呢……？路翊瞥了一眼毫无察觉的鲁弗斯。他打包票鲁弗斯把他自己快要过生日的事忘记了。
　　“嗯，没错。明天。”路翊的眼珠子往鲁弗斯那边转了一圈，很肯定地说道。
　　鲁弗斯此时正拿起公用刀叉将表皮焦黄的烤鸡从大腿的部分开始肢解。刀切下去的时候发出了“咔嚓”的鸡皮破裂声，随之而来的是切开充满汁水的肉时从内部散发出来的迷人香气和热度。
　　莉蒂希娅长长地“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路翊和自己的目标一致。她的表情从为难变成了欣喜，眼睛亮闪闪地点头同意：“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明天都有时间，对吧，哥哥？”
　　“当然。新年第一天我们都没事做，可以悠闲渡过。来，鸡腿和鸡翅放在这边了，大家自取。”鲁弗斯笑着回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妹妹和好友就在刚才无声地达成了某些协商。
　　路翊挖了一勺苹果烩饭送入口中。
　　“哦……唔。这里加了番茄啊，虽然不多。酸味没有压制到苹果的清甜……”路翊小口地仔细咀嚼着品尝，吞下后才又继续补充道：“原来是这种味道。今天听鲁弗斯说起来，我还以为会是像苹果派的馅儿一样黏糊糊的浓厚苹果酱汁盖在饭上。没想到大部分苹果碎块是快出锅前才放进去搅拌的吗？甚至有的还保留了一点沙沙的口感。并不会太甜腻。”
　　洁拉不太放心地问道：“还合你口味吗？莉蒂希娅小姐也很喜欢甜食，但对这种口味的评价是正好。所以我觉得您应该也会喜欢。难道还是差了点吗？”
　　路翊连忙夸赞起来：“不不，很美味。甜品是甜品，正餐是正餐。甜口确实不错，　但再甜可能就不搭烩饭了。我都在考虑付你一份版权费用，将这道菜的做法纳入餐厅了。”
　　洁拉这才松了口气，淡淡地笑了：“这是在斯佩很多乡村都会做给孩子……和喜欢甜口主食的人们的家常菜。我只是稍加改良，不能收钱。”
　　就在路翊慢悠悠地进行食评、洁拉认真回答的同时，鲁弗斯和莉蒂希娅已经开始快速地消灭鸡肉和烩饭了。他们面前的土豆浓汤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少了小半碗。
　　“好啦，我们先吃饭。路翊先生过节还想着餐厅的菜单，太敬业了！”莉蒂希娅嘀咕道：“吃饱了我还想去广场看看呢。”
　　路翊点了点头。在别人家享用食物，确实不应该还总是想着旅馆的事，应该专心享用食物的味道才对。
　　很快，他就安静下来埋头吃饭。
　　看着莉蒂希娅和鲁弗斯两人面对面地认真大口进食，像以前每次那样，路翊感觉自己的食欲都比以往高了不少。


163 二人世界
　　路翊吃饭的时候会偶尔聊几句天，但鲁弗斯一家是埋头认真吃的类型，尤其是今晚的莉蒂希娅，因为想着要去广场看篝火所以吃的速度比平时更快，路翊看她急不可待的模样更不忍心插话打搅了。
　　洁拉的手艺是地道的斯佩做法。黏糊糊的烩饭，煮到土豆几乎化开口感沙沙的浓稠奶油汤，两者都口感丰富厚重。烤肉用的是盐和胡椒，烤的时候表皮上刷了蜂蜜水，这才能保持酥脆金黄，其余则没有过多的调味。莉蒂希娅帮忙搅拌的那盆干酪拌醋沙拉也是斯佩最基础的配菜做法，简单粗暴，但是胜在量大解腻。
　　在很多小镇的食堂或者唯一的餐厅里，都能在丰盛晚餐菜单上找到这些类似口味的食物。路翊一边吃着顶端焦脆的鸡翅尖一边想到，去年刚开始在佩尔西小镇等北方城镇探索时，刚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他还觉得这些东西很有新鲜感。如今吃进嘴里时却会觉得“这些是北境的家常菜”，只能说时间的力量如此伟大，他已经很习惯这里的生活了。
　　又抿了几口葡萄酒，路翊还在品味嘴里的酸涩和回甘，只见桌对面的莉蒂希娅已经喝完了她的那杯葡萄汁，盘子里分装的食物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正眨着眼睛看着桌对面的路翊和鲁弗斯。
　　“已经吃饱了吗？”鲁弗斯不需要听到莉蒂希娅说什么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我和路翊可能还要吃一会儿，你要是很着急想去广场，不用等我们。”
　　莉蒂希娅“啊”了一声，表情左右为难。她确实想要先去，但是毕竟路翊第一次正式在家享用晚餐，抛下客人提前离席实在是不礼貌。
　　“都是邻居了，又不是贵族家，不用讲究这些。洁拉小姐也是……吃完了就随意吧，不用顾虑我。”路翊笑呵呵地说道。
　　洁拉的饭量不大，早就放下刀叉，只是慢悠悠地一口口抿着饮料。
　　“你和莉蒂希娅去玩吧。等会儿吃完，我们会收拾的。”鲁弗斯也补充道。
　　莉蒂希娅和洁拉对视一眼，她们一起准备了晚餐，这么说好像也很合理。。
　　最终，在鲁弗斯的叮嘱下莉蒂希娅被洁拉套上了最厚重的棕色毛绒外套，活像个脑后披着红色毯子的小熊，这才和穿着高领大衣的洁拉出门。
　　房间里只剩下鲁弗斯和路翊，一下子安静了很多。
　　路翊看起来也吃饱了，只是在配着葡萄酒吃两口食物当下酒菜。这么看来只有自己一直在吃饭，鲁弗斯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你也可以和她们一起去的。餐具我来收拾就行，你可是来做客的。”
　　“外面好冷，我不去。我已经过了新年最后一天顶着雪在冷嗖嗖的广场上蹦跶的年纪了。在有烤炉的屋子里喝点葡萄酒多安逸。”路翊想也没想地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软和抱怨。
　　鲁弗斯笑了笑：“也不知道篝火晚会进行到哪一步了，希望希娅不会错过太多。”
　　“我看看……”听到鲁弗斯这么说，路翊放下杯子，将视线投向此时此刻的地表广场。
　　地侏们的音乐会没有因为提前开始所以早早结束，而是越来越热情高涨。可能因为今天来玩耍跳舞的不光有自己的同族，还有很多矮人，暗精灵和人类，这一点让他们心情澎湃，拨弄乐器的手以及唱歌的喉咙就没停下来过。
　　唯独不见血族的身影，这一点也算在路翊的预料范围内了。倒不如说如果看到有血族出现又唱又跳的才会把他吓个半死。那群家伙现在应该都在第四层的城堡里举办血族内部的优雅晚宴吧。
　　路翊看到当初从粉水晶来地下城的那几个女孩儿也来了。她们很少出现在人多的场合，这么看来现在她们的状况比当初好多了。几人虽然没有挤到最前面去，只是在广场的角落挤在一起，身上过着厚得像毛毯一样的长围巾，彼此聊着天。
　　原本对其他种族载歌载舞的活动有些不屑的乌尔和里克此时已经彻底放下了白天时的别扭劲儿，在开设卖烤肉串的小篝火边上豪迈地啃咬着枭胸肉——这是达斯的父母自掏腰包送给他们的零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很招达斯一家的喜爱。
　　除此之外，路翊还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塞兰丁此时在广场的外圈，揣着厚棉服的袖子蜷缩成一团，坐在一根用来当椅子的大木桩上。她的几位女性侍从在旁边无奈地劝她回更温暖的地方休息，不过被她倔强地拒绝了。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看着篝火发呆，回过神来后就断断续续地用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表情有些迷茫。
　　路翊没去偷窥具体具体，猜测是给教会那个老头子的报告或者给家里人写的信件。他惊讶于塞兰丁竟然会来参加这种热闹嘈杂的晚会。她以前去的晚宴应该都是穿着漂亮礼服端着酒杯的那种才对。
　　……看来她也稍微变了一点啊。
　　在她不远处，还有一个闭着眼睛在篝火前虔诚祈祷的金发女性——丽莎果然已经搬到地下城了。路翊看到她就头疼。
　　怎么说也是第一个定下灵魂契约的对象，路翊对她还是有过几分关注度的。但是后来意识到不屏蔽她的日常早中晚饭前饭后睡前醒来祈祷，自己就永无安宁之日后，路翊早就把她拉入了屏蔽名单。除非遇到灵魂首创的紧要危机，平时的废话路翊是听不到的。
　　鉴于今天是特殊的日子，路翊稍稍打开了但方便的屏蔽。
　　“伟大的神灵，看到您的地下城欣欣向荣真是太幸福了。希望明年我可以更靠近您的所在之处，不过听说人类长期住在地下照不到阳光皮肤会坏死，好可惜。要是我能变成恶魔居住在地底就好了。不过您大概住在比恶魔更加深的地底吧……”
　　……想不到吧？其实就住在你几十米外的房子里，此时正在吃晚餐呢。路翊忍不住嘴角抽动，又听了十几秒，佩服丽莎的自言自语功力之深厚后，他果断又拉起了屏蔽。
　　感觉一年听这么个一次就足够了。虽然很对不起丽莎的虔诚之心，但听多了真的头疼……
　　“你看看？”鲁弗斯不解的声音在路翊耳边响起。
　　“啊、哦，是啊。在地下城的区域里，我在大部分情况下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直接看到其他区域发生的一切。”路翊坦然答道。
　　回答完他突然意识到，这不就等于变相地告诉鲁弗斯：平时你家睡觉吃饭洗澡我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确实可以做到没错，但他真的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正准备急匆匆补上一句，只听鲁弗斯惊叹道：“不愧是神灵，真是厉害。平时一定很方便。”
　　路翊把要辩解的话吞回肚子里。看来鲁弗斯完全没有把自己往那方面想……
　　被夸得忍不住嘴角上翘，路翊摆摆手。他突然想到，在私人空间里他可以将场景具象化出来，没道理现在不可以。这里依旧是地下城的掌控范围内。
　　他回忆着具象化魔法的感觉，尝试着伸出手，随即在两人对面——隔着桌子后几米处的半空突然出现了小小的旋涡。随着旋涡缓缓展开，有着黑色边缘的平面中心浮现出水波一样的纹理，影像从模糊到清晰只花了几秒。
　　“哦，真的可以。”
　　鲁弗斯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路翊的魔法惊到了，但是看到如此清晰的广场景色还是吓了一跳：“这、这是现在的样子吗？实时的？”
　　“当然。怎么样？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听现场的音乐。”路翊笑了笑。
　　鲁弗斯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魔法呈现的画面很久，这才回答路翊：“这太神奇了。这也是神灵的权能之一吧？从没听说哪位魔法师可以做这些事。”
　　“算是吧。我也只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做到这一点。严格来说，这并非使用魔法看到远处的景色。而是作为地下城的我本身的全知视角，被以魔法创造的平面投影呈现出来了。”路翊捏着下巴琢磨着解释道。
　　“也就是说我在分享你的视野？”鲁弗斯惊叹道，“神灵的权能可以这样用吗？我的意思是……我也可以这样观看吗？”
　　神灵在祂的领域可以看到一切这再正常不过。所以人们会在祈祷时默念“女神在上”，默认祂一直注视着所有人，全知全能。
　　但路翊现在拿这种能力来作为晚餐娱乐的“下饭菜”，让鲁弗斯一时间卡住了。
　　“有什么不行？又不是做不好的事。我们只是两个天太冷不想出门，但依旧想听听音乐会的普通人而已。”路翊语气轻快地嘀咕了一句。与此同时，像是在附和路翊的话语，广场那边刚刚结束一曲，人群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和鼓掌声。
　　随着曲子变换成了欢快的舞曲，好多人从安静的旁观区域走出，在篝火旁跳起可能并不精湛的舞蹈。
　　路翊咕嘟一口把酒杯里剩下的底儿喝光。浓郁的酒香回荡在嘴里，酒精让人体温升高，再加上壁炉里噼里啪啦的烤火声，路翊不禁全身懒洋洋的，迫切地想蜷缩在沙发里挨着软垫靠一会儿。
　　“我去那边坐一会儿。你吃完了记得喊我一起收拾桌子。”路翊神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吗？如果想回家睡觉完全不用在意。希娅她们回来后我会转告的。”
　　“不，不算困。只是忙活了一天有点累了，想找个软和一点的地方窝着。”
　　说完路翊摆摆手示意鲁弗斯不用担心自己。他就是坐没坐相惯了，在硬椅子上坐久了不舒服。他自家的椅子和长凳上都塞了不少靠垫，可以歪七扭八地依靠着，或者把腿折起来踩在椅子的边沿——当然，再怎么说在别人家也不能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
　　鲁弗斯也快吃完了。他肩负着把桌上剩余食物打扫干净的职责，每次都不会浪费半点粮食。放下刀叉前，他抬头就路翊脱了鞋子后努力地把自己塞进了沙发的边角落，整个人陷入了靠垫之中。
　　鲁弗斯不禁想要微笑。他想起来了，路翊原本的那个私密房间确实有很多可以蜷缩依靠的地方，先不说是不是因为房间杂乱的缘故，但椅背和床头上挂着的层层衣服确实足够柔软，多到可以把整个人塞进去。
　　所以可能不是他不习惯打理房间，而是他就喜欢那样局促的、房间被充满的感觉……鲁弗斯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间，他的目光就从广场的画面上“悄悄地”转移到路翊耷拉着眼皮子的脸庞上去了。
　　有一个异世界来的神灵此时在自家的沙发上蜷着，姿态悠哉、昏昏欲睡。鲁弗斯第不知道多少遍在内心感慨着路翊的存在是多么的神奇。


164 或许有没有可能是双向的呢
　　好像洁拉她们还准备了一些餐后甜品，是准备加入蜂蜜和树莓搅拌均匀的酸奶。但是看这情况，她们俩已经把甜品忘在脑后，路翊……大概吃不下了。
　　还好还没拌匀。鲁弗斯站起来，不想打扰路翊休息，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厨房那边，将水果和酸奶分别装回了容器里密封起来。
　　广场上的音乐和舞蹈还在继续，莉蒂希娅和洁拉已经来到了广场边缘，眼睛里映衬着篝火的光芒。洁拉似乎还在纠结是否该在外圈默默地观赏眼前的景色，莉蒂希娅却已经打定了主意，提着裙摆快乐地奔向了舞蹈大队的内圈。
　　洁拉担忧喊了一声，随即想起来莉蒂希娅已经没有了健康方面的担忧，无奈地笑了笑，跟着跑了过去。
　　虽然莉蒂希娅接受过贵族交际舞的教育，但此时的她完全抛下了那些固有的概念，只是开心地依靠本能转圈蹦跳着，就像她生来就该如此一样。
　　鲁弗斯不喜欢贵族，但他不会否认所有贵族的生活方式。只是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莉蒂希娅能够像这样以平民的姿态生活在这。
　　从厨房出来后，鲁弗斯本来想出声呼唤路翊的。尽管让客人帮忙收拾桌子不是待客之道，但既然他答应了对方，起码要知会一声。可是抬头看向沙发的方向时，鲁弗斯见路翊呼吸变得平稳，一副在打盹的模样，顿时发不出声音了。
　　他想到了上次在卧室看到路翊的身体那次。虽然都是同一具身体，但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鲁弗斯又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将脚步放得极轻。就像上次一样，他仿佛被磁铁吸走的小螺丝钉，径直来到了沙发边上，蹲了下去，凑近了看路翊的睡脸。
　　路翊的呼吸很平稳。起伏不大，但只要凑近确实能够听到喘气吸气的细微声响。窝在靠垫中垂着脑袋让他修长的身形一下子变得仿佛小了不少，像某种冬天时本能寻求柔软温暖巢穴的动物。
　　果然，有灵魂在的时候很不一样……
　　鲁弗斯伸出了手，想要推一推路翊的肩头把他摇醒。但当他的手隔着衣物碰到路翊的时候，感受到路翊无意识地动了动，布料下属于活人的皮肤和血肉仿佛穿透了一切贴上了他的手心。鲁弗斯的手顿时忍不住轻微地颤抖起来——哪怕连续挥砍大剑一整天他都不会抖。
　　一种血液上涌到大脑的感觉袭来，鲁弗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向沙发的方向倾倒，身体比意识先做出反应，想要进一步接触。与此同时，他的心脏也跳得激烈无比，就像中了晕眩魔法一样头晕目眩。
　　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这是路翊在睡着的时候设下的防御魔法机制的一种？
　　但是收回手后这种状态还持续着。鲁弗斯愣了很久，在沙发前看着路翊的睡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身体的反应是由于兴奋和紧张带来的。
　　和路翊近距离接触，会让我很激动？
　　如果躺在沙发上的是妹妹。他也会想要摸摸她的头发，然后平和地将她抱起来送回卧室，盖上被子……绝对不会手抖。
　　那么面对睡得很熟的朋友，他应该做的至少也该是把对方摇晃起来。或者至少像当初路翊喝多了那次，把他架起来送回家。
　　如果单纯只是想欣赏路翊的脸，他可以在路翊醒来后大大方方地看，而不是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进而想去摸一摸他的头发，甚至是睫毛。
　　对方可能会因此醒来。
　　而他对此感到心虚。
　　鲁弗斯蹲在沙发前许久，终于大脑从晕眩的麻痹感苏醒，缓缓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大概、可能，并不是对普通的朋友会产生的想法？
　　鲁弗斯“嗖”地站了起来。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了下半张脸。随即意识到那正是刚刚摸了路翊肩膀的手心，他又仓促地移开，用拇指摩擦了一下放下了手，向后一步步退开了。
　　路翊是男的。
　　……应该是男的没错。
　　鲁弗斯知道路翊是神灵，传说中的神灵们虽然会有模糊的性别外观，但在很多人的认知中那只是外表，本质上神灵是无性的生物。
　　但路翊不太一样。他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原本是不折不扣的人类，自己也希望鲁弗斯将他当作“人”来看待。
　　这样的他目前自由创造出来的身份和躯壳都是男性，这说明大概率路翊的内心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男性，所以潜意识这么做了。
　　在冒险者中偶尔会有“结伴”的男性。但数量并不多，而且往往都是因为冒险者群体中缺乏女性产生的临时性的关系，透露着一股随时会散伙的随意气息。
　　贵族中有且更为隐蔽。不结婚的贵族会被视为异类，至于背地里找什么样的情人就无人关注了。也许是听闻了这些事情，鲁弗斯潜意识中觉得自己不该对路翊这样重要的存在产生诸如此类的糟糕思想。
　　他会很困扰吧？
　　鲁弗斯第一个想法就是担心自己这种难以言述的情愫会让路翊产生不舒服的心理。
　　一直以来路翊都对自己保持着一定的物理距离，不会像普通冒险者之间那样勾肩搭背，拍来拍去的。他一定是一个很注意距离感的人。
　　这么一想，鲁弗斯突然意识到上次对着没有灵魂的路翊的身体做出靠近的举动是多么的无礼。
　　鲁弗斯脑子乱糟糟的。
　　想清楚了一些事后随之接踵而来的是更大团的混乱。一向对自己的状态有着清晰的认知和自控力，他很少这么找不到方向。
　　在原地呆滞了几秒，他果断地转身回到了厨房——不论如何，在对方睡着的时候他不可能做任何事。
　　“……”
　　等到鲁弗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厨房的桌台后放，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安详”睡眠的路翊这才睁大了眼睛。目光中没有一丝困倦和刚刚睡醒的迷茫。
　　他双手碰了一下自己发热的耳朵。要不是戴着耳坠很碍事，他大概会揉一揉它们。
　　鲁弗斯这是什么意思啊！
　　路翊抿了抿嘴唇。他刚刚在鲁弗斯靠近时明显地感觉到了激动和兴奋的心情。那种情感仿佛沸腾的开水，咕嘟咕嘟地深处同一片水域的他也给煮得沸腾起来。
　　在鲁弗斯的手放到肩膀上却没有摇晃，而是停留了许久，接下来他还隐隐要靠过来。路翊闭着眼睛在心里连声发出感叹，惊讶于鲁弗斯难不成真的想做点什么，紧接着就感到对方的气息变远了，混杂着焦躁、迷茫和愧疚逐步离去。
　　焦躁就算了，怎么还有愧疚啊？路翊逐渐平复了砰砰直跳的心脏，惊喜之外还有些遗憾。
　　没办法。鲁弗斯有较高的道德水准……不过他就是这样的家伙。路翊喜欢的也正是这样的人。
　　路翊没有立刻起身，反而把身体往沙发里进一步缩了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起来面对鲁弗斯。鲁弗斯大概这次真的意识到了什么。如果接下来他准备装作无事发生，或者将这当做一种不该发生错误——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变成这样——路翊认为自己会很失落的。
　　不过……也不能全赖别人。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像只缩头乌龟，这段时间一直在拖延逃避可能面对的问题，抱着“过一段时间也许鲁弗斯就会想清楚”的心态享受着当前似有似无的相处模式。
　　可既然鲁弗斯都到这个份儿上了。继续装傻就不合适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路翊决定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摊牌说清楚。
　　对路翊来说，这意味着他承担起另一份责任感。将回到原来的世界这件事彻底放下。不过他不准备告诉鲁弗斯，否则对方绝对会心怀内疚久久不能释怀的。
　　路翊小小地叹了口气。看起来只是摸摸碰碰这样的浅层肢体接触鲁弗斯应该还是很乐意的。但进一步的肉体关系会不会让他不自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后悔了怎么办？
　　实在不行，我也不是不能变成女的……不。不能这么想。
　　路翊怀抱着胳膊眉头紧蹙。虽然他可以这么做，但果然还是希望鲁弗斯从一开始接受的就是最原初的自己。
　　否则，就像作为“路翊”这个存在的根本被否决了一样。本来他从原本的世界带来且保留下来的东西就不多。只有记忆，以及自我认知而已。
　　“啊……！路翊，你、你醒了？”
　　鲁弗斯回到餐厅区域准备独自收拾盘子。在心绪杂乱的时候他格外需要做点什么冷静下来。洗盘子是很符合要求的一项简单不用动脑子的任务。没想到刚要捡盘子，一抬头鲁弗斯就对上了路翊呆滞的目光。
　　他猜测路翊是眯了一觉，醒来时有些迷糊了。鲁弗斯心里松了口气，果然路翊睡得很浅，幸好他刚才没有醒来。不然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没礼貌的举动辩解。
　　好紧张。而且语气也太不自然了。路翊一边在心里嘀咕鲁弗斯说谎时的反应一如既往的糟糕，一边忍不住地在心里想他这幅样子很可爱。
　　如果刚才躺着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鲁弗斯应该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暂时将刚才不好意思到没敢动作的自己抛在脑后，在内心小小地恶趣味了一番的路翊打了个哈欠，他也想装作刚才什么都不知道，顺着鲁弗斯的话，配合地揉了揉眼睛，声音含糊：“嗯……嗯嗯。对，难道说我睡着了吗？好像只是闭了一会儿眼睛……不是说收拾的时候叫我吗？你怎么自己开始了。”
　　“虽然关系很好了，但再怎么说你也是来做客的。我不想让你洗碗。”鲁弗斯坦言道。
　　路翊窸窸窣窣地从被他躺得温暖的角落爬了起来，向鲁弗斯那边走去。
　　“至少让我帮忙捡碗，在你旁边帮忙擦干吧？看样子小希娅已经玩疯了，不到半夜不会回来了。我等下如果提前告别，记得告诉她我用行动感谢过了。”
　　路翊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站到鲁弗斯边上时，他表现出了以往没有的一丝紧张和局促。
　　真的有意识到啊……
　　路翊先是愕然。很快就忍不住某种心思，悄无声息地又靠近了一点。
　　鲁弗斯拿着餐具和碗点了点头，感受到路翊的贴近，摇摇晃晃的，想到他喝了酒还刚起来，可能会晕乎乎的，下意识想要扶他一把。但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状况，于是只能硬生生停住，仓促地往水池的方向挪动。
　　其实路翊在沙发上睡觉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鲁弗斯心情杂乱地想着。至于别的，他完全没有思考。比如为什么一直保持着物理距离的某人在他想通了某些事后却一反常态地靠近了。
　　与此同时，一副积极帮忙家务的路翊正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嘴角。
　　反正都准备摊牌了，那总要组织一下语言，再考虑一下场合时间之类的。在那之前，就让他稍微玩一下下好了。
　　【作家想说的话：】
　　写的时候一直在怪笑
　　决定摊牌试试后路翊突然变好活泼（脸蛋沸腾，内心跳舞）


165 第五层即将开放
　　不知道为什么路翊一言不发。鲁弗斯感觉空气过于安静，只有自己手上哗啦啦的水声，只好主动找话题：“明天要一起吃饭，对吧？想好做什么了吗？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搞定。”明天的特色餐点是给鲁弗斯的生日礼物，路翊还是想保留一些惊喜感的。
　　鲁弗斯洗完后的餐具都直接放在了沥水架上。路翊见他没有直接交到自己手上的打算，只好一只只拿过来用干燥的布擦拭。木头碗碟不擦干时间久了会发霉，金属餐具则容易留下难看的水渍。如果有风魔法就可以快速烘干，否则需要专门的人来做这件事，这也是路翊开了餐厅后才知道的隐形工作之一。
　　话题中止了。鲁弗斯“嗯”了一声，忍不住用余光去看睡了一觉后变得异常安静的路翊。从他的判断来看，路翊一定是累了，不然他总是有很多话源源不断地从嘴里吐出来，分享欲很旺盛。
　　如果不是出于好意想要帮忙做些打扫工作再回去，路翊现在肯定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
　　鲁弗斯这么想着，加快了洗碗的速度。
　　在短暂的仓促后，精神完全集中在“赶紧洗完碗让路翊回家休息”这件事上，鲁弗斯的心态逐渐变得平静。感受不到什么特殊的心绪波动后，路翊擦碗擦得有些索然无趣。
　　“……”
　　动作好快。是想让我早点回去吗？这种情况下应该让我多留一会儿吧……？
　　路翊瞥了一眼鲁弗斯，心中颇有微词。俨然忘记了之前自己意识到且处于逃避状态的时候也经常“战略性撤退”来着。
　　临近十二点，广场唱歌跳舞的人们开始陆续散去。仔细一看就会发觉暗精灵们都不见了，应该都提前回地下准备祈祷仪式。地面上的地侏们演奏着最后一首欢乐的曲子，准备为这个美好的夜晚收尾。
　　猜到等下应该会收到不少祈祷的心声，要是放在平时，路翊肯定全部屏蔽个干净，但鉴于这个特殊的日子，他难得做好了被吵上个一小时的心理准备，挨个听听大家都说了些什么。
　　“差不多都收拾好了，麻烦你了。”鲁弗斯洗完了最后一个碗，一边擦手一边提出要送路翊回家。
　　路翊失笑：“我就住隔壁啊。”
　　鲁弗斯愣了一下，犹豫了一瞬该怎么回答……看起来他并非不记得这件事。
　　“那我送你到门口。”鲁弗斯坚持道。
　　路翊没有再推辞。鲁弗斯好像确实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但他没有迅速躲回房间里独自冷静一下，也没有积极地粘着自己争取进一步的机会……只是诚恳地说要送自己到家门口。可能只是想认真地道别，说一声晚安。
　　被他的状态影响，原本准备悠然地观察鲁弗斯反应的路翊也再一次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可能比想象中的更难以抵御鲁弗斯这种小心翼翼但认真的一面。
　　“好了，不用送了。真的就在几米外。”路翊走到门口拿起厚重的外套，没有披起来，就那么拿在手上推开了门。外面的雪地上还留有几人来来回回时踩出来的脚印。
　　路翊下意识沿着脚印往外走。绕过围栏就是他的房子，里面没有烧壁炉，也没点灯，昏暗无光。光全都来自他身后，从打开后迟迟没有关上的房门口泄露出来，照在后背。路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鲁弗斯扒着门口半个身子都要探出来了，只是确实听了自己的劝说，身体没有跟出，仅是目送。
　　鲁弗斯大概没料到路翊走了两步就突然回头，惊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啊，明天……”
　　“要来叫我起床吗？达斯已经把备用钥匙给你了。随时欢迎。”路翊笑了笑。
　　面对路翊大方的态度，鲁弗斯顿时又一次感到了愧疚。路翊把备用钥匙给他，想必是相当信任他的举动。他如果以此为理由进入路翊房间看对方的睡姿，就太对不起对方的信任了。
　　于是鲁弗斯仓促摇摇头：“新年第一天不用那么在意几点起床。要是想一起吃午饭，你随时过来敲我家门，或者从阳台跳过来敲我窗户也行。”
　　“……你当谁的跳跃力都和你一样。”
　　路翊小声嘀咕了一句。因为邀请鲁弗斯进家门的提议被拒绝了，虽然大概理解鲁弗斯的心情，但他的语气还是不受控制地掺杂了抱怨的味道。
　　“什么？”鲁弗斯又往外伸了点身子，露出了懊悔刚才没听清的表情。
　　“我说，我说不定会直接移动到你房间去，到时候不要吓一跳哦？”路翊随口乱说道。他其实并不会做出这种不打声招呼就突然现身的事儿。
　　“啊、嗯。好的。”鲁弗斯盯着路翊的身影，磕磕绊绊地点头一口同意。
　　稍微有点个人空间的意识啦，不要什么都同意啊……路翊在心里想着。但是表情却截然相反，抑制不住想往上抬的嘴角。
　　只穿着衬衣在室外站久了确实很冷。虽说在自己的领域内生病是不可能的，很快身体的状态就会刷新，但当下冷就是冷，路翊的鼻子被夜晚的冷空气袭击所以微微发酸。他估计鲁弗斯那边也一样，傻站在那看自己，嗖嗖地吹了不少冷风。
　　他摆摆手，缩着脖子说了句“晚安”，匆匆抱着外套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鲁弗斯的目光一直追寻着他，直到他那边关上了房门，鲁弗斯这才缓缓地缩回房间内。
　　呈现景色的魔法随着路翊离开消失，客厅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而空荡，只剩下壁炉噼里啪啦的烧火声。鲁弗斯关门，看了看还维持着被睡出一个坑的沙发靠垫堆，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呆滞了很久。
　　可能是因为被冷冰冰的夜风刮了一阵子后再次回到温暖的室内，鲁弗斯的脸颊和耳朵都开始发烫。他想着要等妹妹和洁拉回家后道晚安再回房间睡觉，无意识间走到了沙发前。正当他鬼使神差地想要试试看路翊窝过的那个角落到底坐起来有多舒服时，一种隐约残留的气味钻入了鼻腔——是路翊不论用哪个身体时都很喜欢用的木槿味洗发水。
　　鲁弗斯偏移了坐下的位置，屁股一点也没碰到那堆靠枕，像是不舍得破坏那个角落，下意识地坐在了一旁。他盯着壁炉里升腾的火苗，心虚地伸手揉了揉鼻子，表情有些困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回到房间后，路翊先是换上了睡衣，将自己精心打扮过一番的外观恢复到了舒适随意的状态，然后脸朝下在床上趴了一会儿，这才从心悸中恢复过来。
　　虽然决定了要和鲁弗斯说清楚，但具体怎么说，什么时候说都还是未知数。
　　总之要表达出来自己的欣赏，顺便也要强调一下自己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是不折不扣的男性……也不知道鲁弗斯有没有想清楚这一点。
　　路翊至今对此还是不抱乐观，但他觉得至少该试着谈一谈。因为内心担忧会收到不好的结果，所以故意无视对方的心情，仔细想想确实很不尊重对方。
　　如果真的能接受的话……
　　路翊脑子里逐渐浮现出某些由健康的肉体组成的不健康画面。他的大脑比理智跑得快一些，意识到后，他胡乱从喉咙里含糊地发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音节，摇了摇脑袋，为了转移注意力打开了之前一直对信徒们封锁的祈祷通道。
　　一瞬间，路翊头晕目眩，就像从安静地礼拜堂进入了人声鼎沸的庙会，一大堆人同时对着他说话，吵得人头疼。
　　也许这不是个好主意……
　　路翊一边思考着是不是该撤销这个决定，一边在床上给自己懒洋洋地翻了个面儿，双手摊开面朝天花板呈大字型躺着。
　　“地感谢您的友善与包容，愿现在平稳的生活不被打扰。希望明年会是幸福的一年。”
　　“新年要研发出更多有趣的器具，将矮人的名声发扬出去！”
　　“愿血族的子民一如既往被您眷顾。我们一定会更加忠诚地鞠躬尽瘁，比其余任何种族都有用……”
　　“明年一定要有很多新朋友来地下城玩啊！”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新年来临时不存在的钟声回荡在不存在的空间。
　　劳蕾尔和精灵们聚集在精灵树下，闭眼祈祷。在仪式前他们都在湖中沐浴过，此时精灵树的枝叶比平时更加强烈地散发出蓝紫色的瑰丽光芒，照耀着他们深浅不一的银发与同样虔诚的脸庞。
　　劳蕾尔无声地祈祷着明年这片土地能够继续被眷顾，以及地下城神灵——路翊——能够一直停留在这里。
　　路翊大人与普通的神灵似乎多有不同，但那些与她无关。不论他们此时的神灵来自何处，原本是什么样的生灵，劳蕾尔觉得自己无权也无需探究。她只想感谢祂的存在。
　　感受到四面八方飘来的祈愿和祝福，路翊看着屋顶，眨了眨眼。说内心一点压力都没有是假的，他时至今日依旧不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神”，只是拥有了很多权能的特别的“人类”。
　　不过比压力更多的，还是满足感。虽然都说做好事不留名，但没人会讨厌被人感谢。这忙碌的一年也算是值了。
　　而且地下城的信仰正在飞速汇聚累积着……路翊微微瞪大了眼睛，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在祈祷的时间点，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了身体。让他产生了并非躺在床上，而是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轻松感。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足以支撑第五层全部开放的能量就凑齐了。
　　“早知道就多来点官方节日……呃，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平时没什么祈祷的机会，所以这种特殊的日子大家才会特别重视、虔诚。”
　　路翊抬起一只手，盯着自己的手心，懒洋洋地检查所有新掌握的魔法。
　　第五层的具体安排事宜，就明早再说吧。按劳蕾尔的警告，魅魔和夢魘都是需要加以管教的麻烦种族，他可不想大晚上就开始头疼。
　　【作家想说的话：】
　　你们好像黏糊糊的小动物（）


166 魅魔莉莉姆小姐（附人设图）
　　翌日一早，路翊揉着脑袋，从短暂的、约莫只有四个小时的睡眠中醒来。
　　昨天坚持聆听到最后一个信徒的祈祷结束，整个地下城陷入安静的沉眠，路翊也跟着一同睡去，并未直接关闭祈祷的通道。
　　结果就是，一月一日，新年的第一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他就被祈祷的声音吵醒了。
　　他应该想到的。新年的第一天就和一年的最后一天一样重要。路翊呼了口气，从刚刚接收到的大量能量中随便取了一点消化，睡眠被吵醒的疲惫感就一扫而空了。
　　路翊还记得睡前定下了今早要安排地下第五层的事，为了不影响下午给鲁弗斯庆祝生日，他决定早点从床上爬起来。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件事往往要花掉大半天。除了创造新生物外，他还要亲自去第五层视察一下情况，要提外来人口尤其是人类冒险者们考虑一下安全性，还要把新的管理者介绍给劳蕾尔他们。
　　“速战速决。”
　　路翊深吸一口气，尽量快地刷牙洗漱完毕，将原本睡乱的头发好好梳通理顺，用末端有着小宝石吊坠的黑丝绒缎带在后脑勺下扎了起来，穿戴了一身颇显贵气的衣物，这才踏入了扭曲的空间，身影从乱糟糟但温馨的卧室里消失。
　　在直接告诉德拉库尔自己很快会带一位新的地下城成员到会议室介绍给大家后，路翊的双脚踏上了切实的土地。
　　这里是第四层的边缘。原本一条细细的缝隙如今变得宽敞深邃，被无形之力阻挡的区域彻底开放——并非是向四周延伸的更广阔的土地，而是向下的“深渊”。
　　整个第四层俨然成为了仿佛悬崖顶端的平台，在周围一圈环绕着可以绕着走下的台阶，有些陡峭，尽头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淡淡的灰色迷雾和黑暗。尽管随着路翊一步步前进，台阶附近漂浮起了闪烁着蓝紫色光芒的摇曳火光，这段路依旧很不好走。
　　看来一般的冒险者很难下去啊。这倒是不用担心某些有勇无谋的傻子人类非要下去一探究竟了。能走到这里的，应该都不是普通人。
　　路翊考虑着之后要在悬崖的四周拉上防护栏，顺便挂点牌子注明“醉酒勿下”。
　　他眺望着深不见底的螺旋阶梯延伸方向，估算着高度。如果以后出现有翼生物在附近盘旋刮起风，对于正在前进且不会飞的种族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如果本身脚步不稳那就更危险——路翊头一个担心的就是那些喜欢整日喝得醉醺醺的矮人们。
　　走了不知道多久，路翊终于双脚踩上了第五层的地面。
　　“好暗……”
　　如果不是有黑暗视觉，只是普通人类的身份，路翊现在肯定想掉头回去了。
　　也许考虑是否会有很多人类跑下来是他多虑了，这个环境很显然不适合地上的居民。只是来开开眼界也就算了，住上个一周半个月就足以让许多人发疯。
　　悬崖下弥漫着会让人头晕目眩的灰色雾气，如果不用火光驱散可能会令人失明。穿破雾圈，蜿蜒的路边长满了散发着蓝绿色光芒的植被与菌菇，从颜色看起来就不太妙。
　　新开放的魔物有高级眼球怪、牛头怪、夢魘马与低级小恶魔。眼球怪在第四层的郊野就有，它们有着蝙蝠般的翅膀与排球大小的单只眼球，这下它们变得更大了，直径足有一米多，可能很多门都进不去，视觉上相当震撼。
　　得知这些眼球不能吃也不好吃后，路翊对它们失去了大部分兴趣。
　　牛头怪是双脚直立行走但却没有理智的狂暴野兽，大部分时间都在发狂跑动。路翊估计过大的运动量会让它们全身硬邦邦的，就算沾上了“牛”这个美味的字眼，它们应该还是不算在可食用范围内。
　　听起来比较令人心动的“夢魘马”则本质上是一种类似幽灵的生物，由黑色烟雾形成马的外形，没有确实的肉体。它们以在目标睡着时植入恐怖的梦境，吸食对方的恐惧和绝望为食物来源，除了被净化外很难真正死去。
　　路翊此时新掌握的魔法“睡眠术”就类似于这种能力。发现自己施展睡眠术的对象会不自觉地陷入恐慌和悲伤的梦中，路翊不免觉得这项新魔法实在难用，连帮人治疗失眠都无法拿出来。
　　至于低级小恶魔，路翊很难判断它们到底是智慧生命还是魔物。全身光溜溜长着翅膀的它们和人类孩童差不多高，喜欢恶作剧、盗窃，在此基础上还出生就掌握着基础的地下城语，仿佛可以交流……可它们的灵智依旧处于混沌状态，行事基本依靠本能，对话大概率也会牛头不对马嘴。
　　“你们……有名字吗？”
　　“恶魔！黑色的靴子！泥巴和草！”一群浑身通红的小恶魔发出尖锐的笑声，声音刺耳地叫着，猛扇翅膀将自己卷进了小范围的龙卷风里，似乎因为被伟大的存在搭话了而异常兴奋。
　　“……打扰你们了。”
　　路翊很快就做出决定，放弃和刚刚创造出来的这些小恶魔交谈了。至少他暂时还无法顺利理解这种美妙的精神状态。
　　快速从郊野区向深处移动，路翊身边的诡异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随着四周的景色越发清晰，呈现在他面前的是笼罩在寂寥蓝绿色光照下的城市。
　　或者说……城市的“外城”。
　　这里才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地下城市。虽然此时的它空荡安静，一片死寂，靠近中心的部分笼罩在一片黑色中不见轮廓，但路翊却异常清晰地预感到这里即将变成怎样的地方。
　　不属于他的回忆伴随着权能钻入脑海，路翊眼前一闪而过的场景大概是几百几千年前魔族生活的地下城。在未受到神灵催促鼓动之前，这些长着形形色色翅膀、尾巴与角的生灵并未如人类的历史所记载的那样无恶不作，他们就和大部分生物一样生活着。诸如“渴求人类的血肉为食”、“诞生于战争的种族”一类的谣传纯属无稽之谈。
　　……不过确实会有不少恶魔跑到地上去坑蒙拐骗就是了。
　　路翊不想否认很多魔族崇尚力量、擅长谎言的天性，只是想辩白一下这些家伙也没有那么的无恶不作就是了。
　　不过今天他还不能创造那些曾经和天使们于大地之上用魔法对轰的恶魔们。因为第五层只开放到了外城的半圈，他能创造的就只有两种生物：低级魔族，以及魅魔。
　　魔族的角各式各样，有短小的，也有长直如剑鞘、弯曲像羊角的类型，但总的来说规格与魔族的强度挂钩。越是拥有强大肉体和魔法的魔族，其角也会更加壮丽。低级魔族往往拥有一到最多两种元素魔法天赋，肉体比普通人类强壮一些，有一对足以支撑低空飞行的无羽翼翅膀。
　　魅魔在某种程度上也在这个低级魔族的范畴内，因为他们没有异常强大的肉体，甚至可以说是在魔族中最为柔弱的一类群体，除了个别掌握着简单的小法术，其种族最为精通的就只有魅惑术和幻术这种偏门魔法。
　　路翊不担心第一种魔族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魅魔们的厉害他从劳蕾尔的口中略知一二，所以这是他本次的重点关照对象。
　　路翊面前升腾起妖冶的粉紫色光斑，凝聚成一团，将他的脸庞也照耀得泛着彩光。小小的光团中先是展开了一对尖端泛着些许红光的黑色翅膀，随后膨胀——形成了曼妙的女性躯体。
　　这具肉体几乎衣不蔽体，肩膀、乳房、臀部、大腿都是圆滑的漂亮弧线，皮肤光洁毫无瑕疵，在残留的光斑照耀下微微发粉。
　　一对和翅膀颜色相称的短尖角从她蓬松的橘粉色头发中长出，随着翅膀扇动的频率，这位魅魔小姐的两个蛋卷马尾正一抖一抖地上下跳动……就像其他某些关键部位一样富有弹性。
　　这是一位成年的女性魅魔。路翊已经了解到魅魔的“生长周期”。拥有魅魔血脉的魔族在成年前除了外貌漂亮以外不会有什么魔法性质的被动吸引力，且保持近似性别可切换的状态，在成年后他们会选择自己成为女性魅魔或者男性魅魔，并就此取得完全体魅魔的全部能力。
　　路翊很确定刚刚出现的莉莉姆应该没有化妆，但是她却有着夸张的浓密睫毛和泛着光泽的水润嘴唇。她猛地睁开像红色的鸽血石一般的红色眼睛，眨了眨，随即咧开嘴用高昂的语调欢快道：“哈啊——！您好，地下城大人！莉莉姆很高兴能够为您服务哦？啊啊，真是想不到啊，尊贵的地下城神灵大人竟然会借用这么漂亮的人类外壳现身……”
　　这是我本来的身体，没和谁借！
　　路翊抬起手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暂时没有精力纠正对方的误会，直接开口表示：“首先，能不能不用这种咏叹调一样的语气说话？”
　　“嗯——？好、好吧。如果是您的要求，我会尽量控制的。”刚刚还在用细细的嗓音甜腻地称呼自己为莉莉姆的魅魔看起来很苦恼，不过却迅速地换上了符合成年女性的正常声线和语气。
　　路翊抱着胳膊叹了口气，提出了第二个疑问：“……等一下我要带你去和其他的种族代表者开会，那边的大家还是穿着比较，嗯，得体的。或许你可以披一件小外套再过去。”
　　“开会？”莉莉姆的眉头紧皱，紧盯着路翊的脸试图分辨他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就是，聚在一起互相认识一下。了解一下彼此。”路翊解释道。
　　“哦……开会啊。”莉莉姆依旧看起来有些迷茫。路翊从她的脸上读懂了她明白什么是“开会”，只是不了解为什么自己一个魅魔会需要去开会——显然，魔族从来不是和其他种族坐下来社交的生物。哪怕是魅魔，也没有这种传统。
　　“在我的地下城，虽然大体是自由的，但还是有不少需要注意的约定。我希望你能了解，并且以后督促同族遵守。”路翊清了清嗓子，看向身上挂着几根皮质绳子和布片的莉莉姆。
　　莉莉姆若有所思地瞪大眼睛“哦”了一声。伸手用她染着漂亮红色的指尖挑起了贴着胸口的黑色皮带：“所以我不可以穿成这样飞来飞去？”
　　她似乎对自己的装扮十分满意，不准备换下来或者添置衣物。
　　路翊沉默了一瞬。地下城确实没有着装要求。以前在一层和二层光着屁股乱跑的冒险者也是一道风景线来着，只不过他们是被逼无奈的，魅魔们是天性使然。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可以。只要你想。”
　　【作家想说的话：】
　　莉莉姆这名字老魅魔了，偷个懒用了经典爆款，就不解释含义了（。）


167 魅魔的工作
　　距离上一次开面对面的管理员会议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
　　开放了第四层后路翊将开会的地址从莎乐美的洋馆改为了血族城堡。一是因为洋馆里有可能会有冒险者进入打扰，二是因为莎乐美经常缺席会议，主人不在家却要借用人家的屋子听起来不太礼貌。相比之下，血族们对于地下城大人能够在自家底盘召开会议感到无上的荣幸。
　　虽然矮人和地侏们也很乐意，但路翊每次去他们那都要弯腰驼背，坐得不舒服，所以最后还是定在了血族专门准备的会议室。
　　德拉库尔很敬业地复刻了当初路翊的安排，在长桌旁边摆放了对称的椅子。坐在尽头主座的路翊的椅子是高背的沙发椅，皮制的靠背和坐垫舒适又气派，扶手有金属雕花——花朵是缠绕着荆棘的玫瑰，这是血族的一点点小私心。反正路翊没有特别要求过，德拉库尔就自己加了上去。
　　路翊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房间内。
　　德拉库尔深吸了一口气，摆出完美的笑容，鞠躬伸出一只手介绍：“欢迎您的降临，路翊大人。这是我自上次又特意安排装修打点过的会议室，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东……”
　　“血族！”
　　高音调的女声打断了德拉库尔的叙述，他惊讶地抬起头，这才看到从路翊背后钻出来的粉发女性。
　　德拉库尔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精彩纷呈，慌忙移开目光。他当然知道魅魔这种生物，但亲眼看到还是头一次。而且在此之前他只知道魅魔私生活放荡肆意，但那也是入夜后在春梦中发生的事。没想到他们的日常着装如此……不得体。
　　“女、女士，在如此高贵神圣的神灵会议上，你就这样穿吗？我可以提供族内的服装，免费的。咳、咳。我们血族并不排斥性感的装扮，但要性感的同时展现高贵……”
　　“不用了。我这样很舒服啊。不过你要是想送我衣服，我不会拒绝的哦。”莉莉姆用手指卷了卷蛋卷马尾的末端，笑着回答道。
　　“……”
　　德拉库尔露出了仿佛被食物噎住喉咙的表情。他缓慢地把视线移到了胸部几乎要弹出衣物的莉莉姆身上，像是要证明自己成熟稳重似的淡然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地下城大人没有意见，我们当然选择尊重客人的选择。”
　　说完他局促地往路翊得到方向瞥了一眼。
　　路翊已经走到了主座的旁边打量起新椅子的工艺，心不在焉地点头：“嗯，我没意见。这是种族文化嘛。”
　　德拉库尔只得咬牙接受了莉莉姆仿佛暴露狂一样的穿着打扮。成年魅魔的身体上散发着一种奇妙的香味，让人头晕目眩，忍不住想要靠近。对于有一定魔法抗性的种族来说还好些，好歹不至于当场失态。
　　但是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食物……一向把其他生物看作“血库”的德拉库尔第一次有了被觊觎的恐惧感，无声地挪远了几步。
　　路翊已经在皮椅子上坐下，调整了一下姿势，找到了最舒服的坐法。他瞥到了左右为难的德拉库尔，忍不住在心里偷笑。看来德拉库尔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而且和外表看起来一样没什么经验。
　　很快，劳蕾尔等人就陆续在光柱中出现在桌边。
　　早已得知今天开会的主要内容，大家在现身后先向路翊打招呼行礼，随后目光就都聚集在了新成员身上。
　　不出路翊所料，劳蕾尔在看到莉莉姆的打扮后，立刻露出了头疼的表情。矮人哈勒姆和地侏伊桑同时露出了类似之前的德拉库尔那样不好意思的表情。他们在择偶的时候有各自的审美，但被莉莉姆身上的魅魔血统吸引了，作为对于魔法抗性不高的种族，不可避免地血液向头脑涌去。
　　只有莎乐美保持着和平时差别不大的兴奋状态：她昨天才许愿想要有更多的朋友，今天地下城大人就实现了她的愿望！
　　“大家按以前的位置落座吧。”路翊说了一句，随后转向莉莉姆的方向，伸手介绍道：“地下城第五层如今初步开放了，迎来了新的种族，魔族——这是个很庞大的种族。这位女士，莉莉姆，正是魔族中的魅魔这一分支。”
　　“大家好。”莉莉姆用欢快的语调打了个招呼，从她裙子里钻出来的细尾巴正在不安分地左右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缠住谁的身体。那根尾巴将她本来就短得可怕的裙摆带动得摇晃起来，在场的几位男士都禁不住移开了目光。
　　“咳。莉莉姆你也坐下吧，就在哈勒姆隔壁。”路翊随手一指。
　　莉莉姆大约了解到座位和先来后到有关，但她对权力和地位并不在意，反正魅魔本来就是魔族中较为弱小的那一批，除了吃饭她没什么别的诉求。
　　在莎乐美的对面落座后，莉莉姆好奇地打量了一圈桌子和附近的人，双手搬着屁股下的椅子往哈勒姆的方向挪动了一些，一副想要套近乎聊天的模样。她细小的动作却把隔壁的大胡子矮人吓得不轻，身子都挤到了反方向缩了起来。
　　路翊好笑地看着这一屋子的男性们一个个变得仿佛惊弓之鸟，更进一步了解到了魅魔在某方面难以抵抗的杀伤力。
　　劳蕾尔皱了皱眉毛。对于情欲相对其他种族略低的精灵来说，莉莉姆这种随时随地散发性魅力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
　　“我理解你的急促，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在地下城大人面前。还希望你谨言慎行。”劳蕾尔声音冷冰冰地提醒道。
　　在我面前？路翊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要不是因为我的魔抗高而且还是她上司，估计连我她也要试试呢！
　　在这方面他只能尽量规制。毕竟魅魔的生存之道就是吸食外族的精气，普通的食物吃下去聊胜于无，他总不能不让人家吃饭吧。
　　“有什么打算，你可以会议后私下协商。不过我不建议你食用其他管理者，在某种意义上你们是同级，发展出其他关系也许会引起麻烦。”路翊顺着劳蕾尔的话说道。
　　虽然对于莉莉姆来说进行性行为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对于被她诱惑的对象来说就不一定了。保险起见，路翊希望莉莉姆不要对管理员们“下手”。
　　“好吧，听您的，大人。”莉莉姆鼓了鼓腮帮子，答应了。对于神灵的建议她照单全收，立刻收回了刚刚上下打量的视线和无差别释放的魅惑姿态。
　　这让在场的几位男士松了口气……但又隐隐约约有那么点遗憾。
　　“好了，我今天还有别的要紧事，我们速战速决，先来快速过一下地下城的现状。然后我来告诉你们第五层的入口和情况、魔物种类，最后定一下魅魔的去处和生活方针，今天就算完成任务。新年第一天就开会你们也辛苦了。”
　　“新年第一天就能见到地下城大人是我们的荣幸！”
　　“您的到来……”
　　“客套话就算了，我心领了。”路翊赶紧抬手打断了大家接二连三的奉承，随后他身旁的空中凭空出现了扭曲的空间，黑色的圈内逐渐浮现出地上广场的景象。
　　劳蕾尔清了清嗓子，主动提出承担介绍一职。路翊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
　　随着路翊呈现的场景变动，劳蕾尔有条不紊地介绍着目前地下城的状况。她讲得清晰简明，但是莉莉姆显然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就像当初的莎乐美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比莎乐美有点耐心，不想听也老老实实地坐在那等待结束。
　　猜也知道她不感兴趣。不过嘛，流程还是要走的……现在几点了？等下还要回去准备鲁弗斯的生日餐。先把前期准备做好，差不多了再去他家里邀请他们过来。
　　路翊一边想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换了一个场景，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公司里负责帮激情演讲的同事为PPT翻页的划水员工。
　　大致结束了地下城的现状介绍，劳蕾尔直了直腰板，颇为自豪。地下城从荒芜到如今的繁荣，一切变化是她亲眼见证的，责任心强大的她真正将其看做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她看向莉莉姆，询问对方是否有什么问题，有关地下城的大部分她都可以解答。
　　“嗯……”莉莉姆的手指搭放在嘴唇上，轻微的按压让泛着粉色光泽的嘴唇看起来柔软而富有弹性。她想了想：“所以地下城出没的个体，除了几位在场的管理员外我都可以吃吗？”
　　劳蕾尔沉默了一瞬，像是想说“听了这么多值得称赞的地下城伟大之处，你竟然只想问这个”。
　　但她忍住了，和传承记忆中的印象一致，大部分魅魔就是这样除了“吃饭”外大脑空空的家伙。
　　路翊终于从神游天外的状态回到了眼下的会议室，替劳蕾尔回答道：“是的，大部分。不过你必须答应，并监督所有的魅魔，不能因此造成目标肉体上的永久损伤——可再生资源，懂吗？另外，如果目标表现出了很大程度的抗拒，不要用催眠术等魔法强迫对方，换一个目标就是了。”
　　莉莉姆点点头：“是，地下城大人，我明白啦……啊，可是万一这样我们找不到足够的食物了怎么办？不能摄入足够的精气，我们魅魔是真的会死掉的！”
　　路翊思考了一下，想到那群精力旺盛的冒险者、常年独自旅行的商人和小贩、还有部分不知来源的可疑人员，摆了摆手：“我觉得你应该是吃得饱的。”
　　相信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冒险者大量体验到真实感极强的、难以忘怀的“春梦”。到时候只要稍加推动，弥漫着桃色的传闻就会散播开来，到那时候估计会有不少冒险者闻讯千里迢迢而来——永远不能小看人类的色欲。
　　劳蕾尔抱着胳膊坐在路翊一侧，对此没有发表见解。暗精灵很难被魅惑，她不太担心同族被魅魔引诱。至于那些人类，只能希望他们在梦里懂得节制。
　　哈勒姆和伊桑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德拉库尔猜测到族人大概率难以抵御魅魔的引诱，已经准备提前告诉他们——被吃不要紧，但要谈条件！魅魔也有血的。起码要吸点血回来，等价交换。
　　“虽然魅魔们可以自己解决吃饭问题，但其余的消费呢？怎么办？你们可以做什么工作？”劳蕾尔问出了她的疑惑。
　　莉莉姆长长地“哎”了一声：“啊？我们还要工作！？”
　　“地下城的大家都要工作。除非你除了食用精气其他什么额外的需求都没有，不然消费就要等价交换，这是世界的法则。”劳蕾尔语气平静地解释。
　　路翊笑了笑：“这一点我有考虑。现在地上旅馆的餐厅和酒吧开在一起，随着人流量增加，吧台有时候还会出现满员的状况。我在想把酒吧独立出去，让只想喝酒不愿意被打扰的家伙去那里慢慢享用酒品。”
　　莉莉姆有些为难：“我们不会酿酒啊。”
　　“谁让你们酿酒了？术业有专攻，酿酒的事就交给矮人族吧。”路翊轻笑了一下。与此同时，矮人哈勒姆很骄傲地拍了拍胸膛，示意这件事交给矮人大可放心。
　　“那我们……”
　　路翊点点头：“你们要做的是卖酒。只要在合法范围内，运用你们的魅力也好，话术也好，多卖一杯就多拿一杯的提成。至于‘吃饭’……咳。你们要是很想吃我也不拦着。但那不是买卖的一部分。”
　　莉莉姆眼珠子转了一圈，尾巴不安地左右摇摆着。她消化了一会儿才理解路翊的意思：也就是说她们可以只靠动动嘴、端端酒杯赚钱？而且很可能在赚钱的基础上饱餐一顿！
　　还有这种好事？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都可以吃！
　　路翊：呃，也不是都可以吃……（想起什么）


168 新年第一次会议结束
　　路翊将酒吧的计划书和提前复写的备份放在各位管理者面前。
　　现在地下城的上上下下都处于休假期，只有澡堂的基础功能和达斯负责进货的小杂货店会正常营业。这些新的建筑计划预计将要在一周后才开始实施。
　　“在工作的场合完工之前……如果方便的话，劳蕾尔，麻烦你安排同性族人和魅魔们去斯佩那边转转，介绍一下人类的城市情况。这期间吃饭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路翊委婉地说道。
　　劳蕾尔一脸警惕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保证不会在城里惹出乱子。”
　　看样子她准备亲自陪同，或者说是监视。
　　既然劳蕾尔准备跟去，路翊就彻底放心了。
　　路翊从一开始就选择暗精灵的理由很简单。他们是地下城的众多种族中魔法抗性最高的，魅惑体质和催眠等小法术会被很大程度抑制。而且暗精灵的性欲相比其他种族也较低，就算被魅魔诱惑也可以“尽可能”保持冷静。
　　想到这里路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下巴：但也只是相比之下较低，不是没有。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
　　“通过魅魔卖酒是个好主意。虽然血族擅长营造贵价的商品，也能将店铺打理得格调高级，但毕竟出入地下城的人普遍经济条件一般，或许根本不会迈入装修漂亮的门店购买一整瓶昂贵的酒。年末的报告您应该也看了，单杯的累计总金额远远超过一次性消费一瓶的量——整瓶的总销量很有可能还包含了作为祭品献给您的部分。”劳蕾尔称赞着路翊的决定，同时不算隐蔽地踩了血族一脚。
　　碍于在路翊面前，德拉库尔不想失去风度，只是愤慨地低声抗议了一句：“没走账的我才没算进去……！至于你说的消费趋势，只能说，只能说……那些冒险者的审美和钱包都没有跟上我们伟大血族的脚步！”
　　路翊笑呵呵地安抚道：“有很多你们才能做到的事。你们也许不适合和冒险者们混在一起。像现在这样混入城市之中挺好的。只要不冒犯到光明女神脚下，安东尼奥主教就算知道了大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德拉库尔连忙点头：“族人们都很克制。吸血也只会喝一点点，辅以幻术和治疗术后连牙齿痕迹都不会留下。您看，至今还未传出任何有关吸血鬼的传闻。”
　　说到“吸血鬼”他有些委屈。那是其他种族嘴中的叫法，相当无礼，但却比血族这个名字传得更广。
　　“家具的部分就交给我们矮人吧。之后我会去地上和那群人类讨论尺寸的。风格您已经写得很明确了！”哈勒姆粗声粗气地说道。
　　“会发光的招牌？我们可以尝试一下。酒具这些也可以做，会尽量精致有趣。虽然卖点不是这个，但客人应该不会介意得到的比想象中更多。”伊桑笑呵呵地在纸上又写了些什么。
　　莉莉姆大概是那种非常乐意受到注目，成为焦点的性格。听到大家准备为魅魔的店铺出力，完全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不客气地拍击了一下手掌，兴奋道：“真棒！那我就等着去这家店吃……啊，工作了！”
　　“……”
　　会议桌安静了一瞬，随后大家颇有默契地假装没听到她险些说漏嘴的心里话，沉默地点头附和。
　　“提问！那么莎乐美我要做什么呢？”莎乐美高高地举起了她半透明的手。
　　路翊言简意赅地答道：“不捣乱。”
　　不捣乱就是最大的帮助。
　　“那我可以去第五层找魅魔们玩吗？除了莉莉姆小姐，还有多少位新朋友？”莎乐美兴致勃勃。
　　莉莉姆卷了卷头发：“我很欢迎，小幽灵。不过我不保证你会不会看到一些不适合未成年的画面——虽然种族内部的性行为无法完全饱腹，但能收获快乐！我们一向不会拒绝快乐的事物。”
　　德拉库尔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局促，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不赞成道：“莉莉姆女士，虽然幽灵没有年龄概念，但莎乐美从各方面来说都还是小孩子，还请你注意一下言辞。”
　　莎乐美却不太在意：“没关系哦，做爱之类的事情，我在地下城闲晃乱飞的时候经常见到啊。各种房子的卧室里，还有某些冒险者的帐篷里，甚至在森林树丛里都有人类偷偷摸摸滚在一起呢……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莉莉姆“哇”了一声：“真棒！所以我才喜欢人类！”
　　“……”
　　德拉库尔哑然。
　　劳蕾尔的表情也很精彩。她无比热爱着精灵树和暗夜森林，可以说引以为豪。她难得等不及会议结束，当场就要向莎乐美问清楚到底是哪儿的森林、又是哪一片树丛遭受了人类的“玷污”。
　　路翊想起来了，以前在房间内环视地下城时确实瞥到过几次，不过他往往刚看到就主动移开了视线。
　　野外吗……不说隐私性，野外的环境也太糟了。躺在地上后背会沾满泥土和草屑，靠着树皮触感粗糙，如果在树下还要担心会不会掉虫子下来。怎么想都是卧室更好，有柔软的床铺包裹，夏天可以敞开一点窗户让晚风吹进来，冬天有暖洋洋的壁炉……路翊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相当具体的场景和妄想。
　　不论在哪个季节，出现在那副场景里的另一个主角都没有变。
　　由于他已经习惯了胡思乱想时面无表情或者单纯挂着礼貌的微笑，只有精神出走。过了好一会儿，在座的管理员们才意识到他们的神灵大人已经无声地坐了好一会儿了，仿佛在等他们结束这个无趣的话题。
　　意识到这一点，几人这才慌忙结束了话题，并对他们的离题与大惊小怪表示了歉意。
　　对神灵来说，这种话题应该毫无意义吧？但祂却一直等待着我们结束讨论，可真是位有耐心的温柔的神灵啊……
　　几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着。
　　“嗯、嗯？啊……不必在意。”路翊完全没听到他们刚刚说了什么，胡乱挥了挥手，摆出了一副风淡云轻的表情。
　　“没有其余要报告的事，今天会议就到这里。莉莉姆有什么需求可以和劳蕾尔反应，无法解决的话再通过祷告的方式传达给我。”
　　路翊宣布会议结束，话语中透露着浓厚的“没事别总祈祷”的潜台词。
　　在创造了一批魅魔，又给莉莉姆按照管理员的规格为灵魂增加了备份保护后，路翊昨天丰收的能量再次见底。虽然很想看看那完整的地下城市灯光全部亮起的时候有多么美丽，但看来那一天的到来还有的等。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回去地面上开始准备给鲁弗斯的生日礼物。
　　路翊刚站起来，准备接受各位的送别后把他们送回原来的位置，这时有人说话了。
　　“我还有一件关于魅魔酒吧的建议，或者说一个小顾虑。可以单独留下来和您说一下吗？莉莉姆小姐可以旁听的。”劳蕾尔已经从森林被人类拿来做那种事的短暂愤怒中恢复，冷静地对路翊提议。
　　路翊点点头。他很确定劳蕾尔的想法肯定不会浪费他的时间。
　　“什么事？”
　　其他几位管理员都消失后，路翊主动开口问道。
　　劳蕾尔微微蹙眉：“路翊大人，这只是我的一点小顾虑。您也知道，去年年末，洁拉小姐和我们一起去解救了粉水晶的那群姑娘们。她们一直被当做包装精美的高档商品卖给男性。虽然我们都知道魅魔与人类女性是截然不同的生物，但万一她们心里……”
　　路翊恍然：“你想得很全面。谢谢提醒。确实应该和她们解释一下这件事。”
　　劳蕾尔点点头：“路翊大人要忧心的事太多，不可能每一处细节全都想到。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您……这件事我会让族人在聊天中透露给她们的。”
　　莉莉姆有些疑惑：“什么事？粉水晶是什么？”
　　劳蕾尔看了一眼路翊。在他轻轻颔首同意后，大致将当初的事告诉了莉莉姆。
　　地下城神灵竟然会使用人类的躯壳参与这种救助行动，真是位很特殊的神灵啊。莉莉姆先是在心里惊叹了一句，随即皱起眉毛，一边高一边低：“那这些人类女性更不应该讨厌我们了啊。我们可是可以替她们复仇的帮手。地下城大人，虽然你说要控制度，但是遇到那样的家伙，我们应该可以放肆吃掉吧？”
　　莉莉姆的表情舒展开来，继续语气愉快道：“在梦里死去的话，到死他们都会做着美梦，可能太不解气了。但是在现实中的话，估计快空掉但被迫继续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哭喊了。”
　　劳蕾尔微微睁大了眼睛，难掩吃惊。她惊讶的点在于魅魔竟然会发表如此有同理心的言论……虽然方法过激了一些，但她确实在为粉水晶的女孩们说话。
　　刚才听了她的讲述后，莉莉姆竟然没有说出诸如“她们不想要可以给我嘛”之类的言辞——不能怪劳蕾尔的恶意揣测，但在暗精灵的认知中，魅魔大多是道德观念低下的魔族，忠于欲望，和野兽的区别只有皮囊。
　　路翊并未询问劳蕾尔的惊讶和呆愣是因为什么，直接回答了莉莉姆：“特殊情况可以。但必须报备。不能你们觉得谁是该死的就擅自行动。”
　　“没问题！”莉莉姆欢快地扇动了翅膀，尾巴又一次快速摇晃起来，随着摇摆映衬出房屋内烛火的反光，她的黑色尾巴末端皮质的爱心尖尖泛着一点魅惑的暗红，和角的颜色一致。
　　魅魔心情愉快的时候身体的气味都会变得诱人。路翊似乎都隐隐嗅到了像是蜂蜜和水果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在他一旁的劳蕾尔闻到的却是清新的花香。不过由于两人都对魅魔的体质免疫，此刻仅仅觉得有些好闻，没有别的想法。
　　终于回过神的劳蕾尔看了看莉莉姆，又看向路翊，诚恳地低下了头。
　　“神灵创造的种族果然会受到信仰源头的影响。之前我的担忧都是多余的——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路翊大人。非常感谢您。”
　　路翊不明所以地出于本能微笑了一下。突然毕恭毕敬地夸了自己一顿，劳蕾尔这是又联想到了什么？
　　他没开口仔细问。
　　再不回地上，做饭的准备时间就不够了！
　　【作家想说的话：】
　　鲁弗斯：（闻闻）……很路翊的味道
　　（路翊是形容词吗！）


169 这个不能吃
　　“那么事不宜迟，麻烦路翊大人把我和莉莉姆小姐带去地面上吧。今天我就开始向她具体介绍人类的习俗。”
　　劳蕾尔仿佛从路翊的无言中读出了他已经迫切想走的念头，很体贴地替他表达了散场的意愿。
　　路翊点点头，看向几乎没穿什么衣服的莉莉姆。她长长地“啊”了一声，先是抱怨了一句“现在就开始吗？不是说人类在休假吗”，随后意识到地下也没什么可玩的，不如出去转转，于是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好啊好啊，那我们走吧。”
　　“等等。嗯……地上很冷的，在下雪。”路翊扫视了一下莉莉姆的穿着。
　　“没关系的。我们魅魔就算再弱小也是魔族，皮肤比人类坚韧许多。寒冷和炎热都可以承受。”莉莉姆颇为自豪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劳蕾尔忍不住了：“至少要加个外套，衣服钱我来出——这也是融入人类群体的一种方式。我不希望走在街上被所有人行注目礼。”
　　“哦……”莉莉姆看起来有点意见，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了。
　　“那么我就直接把你们带到红蜘蛛服装店里了。”
　　红蜘蛛在新年也关门休业了，大门紧锁。不过对于路翊来说，地下城的任何一道门锁就和不存在一样。反正红蜘蛛是暗精灵负责的产业，劳蕾尔应该比自己清楚直接拿了衣服后怎么记录做账。
　　……
　　半小时后。
　　莉莉姆在劳蕾尔的建议下套上了一件兜帽一圈缝有毛茸茸乌鸦羽的黑色斗篷，因为尾巴被压在了里侧，现在只有末端一点点能从下摆那钻出来，因为不习惯频繁晃动着。与此同时她引以为豪的光溜溜的大腿也被层层叠叠的半裙所覆盖，虽然有点头重脚轻，但总算也是把全身百分之八十的肌肤盖起来了。
　　“我把你们带到外面去。接下来我就不管了。”
　　路翊向劳蕾尔投以“都交给你了”的表情，后者微笑着颔首。
　　下一秒，路翊带着她们出现在了红蜘蛛外，地上城的商业街主干道上。
　　“哇，是雪啊。”莉莉姆欣喜地叫着，对脚底下洁白的积雪兴奋不已，感受着触感似的不停踩来踩去。她只穿着尖头小皮鞋的脚确实没有被冻红变得僵硬，看来魔族皮肤的抗寒抗炎能力强不是吹牛的。
　　与此同时，路翊倒是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以难以被察觉的幅度缩了缩脖子，准备快点转移到室内去。
　　人类的身体就是这样。路翊无奈地想道，之前去北境的时候每天都冷得出奇，他的行动和思绪都比暖和时慢一些。如果以后不需要布莱克的身份了，他或许可以弄个不怕冷的魔族身体去一探究竟。
　　“啊，这不是路翊先生吗。新年好啊！”
　　路翊侧头，看到几位有些脸熟的人类，大概施工队里的男性。他们正揣着手准备去弄点半成品食物拿回去。
　　“新年好。”路翊不算太热情，礼貌客气地笑着回应了一句。
　　他一转身，身后两位女士就暴露在了几人的视线里。劳蕾尔今天没有戴女王的枝芽桂冠，穿着也很低调，人类不认得她，只当她是从地下上来玩的普通暗精灵之一，于是用相当亲切的语气和她随意打了个招呼。
　　“哇，这位是？”
　　“哦、哦……！小姐，您粉色的头发真是少见啊！相当美丽……”
　　莉莉姆眨了眨那双仿佛要将人的灵魂吸走的红色眼睛，在劳蕾尔不赞同的注视下笑着回道：“谢谢你们的赞美。其实，美丽的地方可不止头发哦……？”
　　她的声音像轻抚背脊的羽毛，让几位男性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就当他们以为是天气太冷所致的下一秒，几人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体从内而外散发的热度。
　　劳蕾尔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小飞虫，低声暗示道：“莉莉姆，现在可还是白天……！”
　　莉莉姆耸耸肩膀，小声嘀咕着：“吃饭还分时间？不过说实话，我根本还没进入进食状态呢。人类对魅魔身躯的魔法抵抗真的弱到几乎没有啊。”
　　她舔了舔嘴唇，眨了眨眼转而向路翊询问道：“这些可以吃吧？”
　　路翊含糊地“嗯”了一声：“……但不可以在这里吃。”
　　对面的几个男性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被莉莉姆吸引，见她不再和自己搭话，一直在和路翊先生小声说些什么，心里无一不涌现出酸涩和嫉妒的情绪。
　　虽然路翊先生也很英俊没错，但他们觉得自己更有男子气概！
　　不过几人都很清楚，路翊是地下城的神使，一名受到恩赐的强大魔法师，又是这里各种产业的幕后老板，就算酸也只能把憋在心里。
　　路翊察觉到他们的些许不算强烈的负面情绪传来，愣了一瞬才明白其原因，心里哭笑不得。这倒是他没想过的情绪收获方式。
　　他该不会因此引来仇家吧？不想惹出麻烦的路翊默默向莉莉姆的反方向挪动了一小步。
　　“路翊先生真是，一个人独占了两个美女。”对面哈哈笑道，与其说是抱怨，更像是掺杂了真话的调侃。
　　劳蕾尔先不高兴了，厉声反驳：“请不要妄自揣测。我是路翊大人的部下。这位莉莉姆小姐也一样。”
　　莉莉姆“嗯”了一声：“确实呢。路翊大人啊……虽然也很诱人，但就算是我也不敢打什么主意啦。”
　　后面半句不用说的。路翊扯了扯嘴角，很感谢她们为自己的清白做出证明。至于对面几位男士信不信，那就没办法控制了。
　　满脑子桃色想法也不错。晚上做春梦正合逻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到时候应该没有人会想到，那逼真的梦境竟然会是真的吧？
　　“路翊……？”
　　正当路翊抱着胳膊思考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他大脑宕机了一秒，转过头，发现是穿着棉服的鲁弗斯。他看起来刚刚训练回来，拿着剑惊讶地看着路翊：“早上，啊不，确切地说是中午去你那不见人影。我还在想你去哪里了。”
　　虽然昨晚是他自己说的新年第一天可以不用早起的，但一直到一点路翊那边都没动静，在家坐立不安的鲁弗斯还是忍不住去他家了。
　　敲门没人应，鲁弗斯在门口的雪地上来回踱步了足足五分钟，这才说服自己拿备用钥匙开门。同时在心里反复念叨着“是路翊说我可以随意开门进来的”。
　　但在钥匙“咔哒”一声转动开锁的一刹那，他还是被巨大的羞愧感淹没了。昨晚他意识到了自己对路翊似乎有种不正常的超乎友情的感情，第二天却借着叫早的借口光明正大地进了别人家……
　　不过看样子对方似乎不在家，壁炉熄灭有一阵子了。鲁弗斯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说不出原由的失望。
　　昨天路翊说会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看来只是开玩笑的。他虽然也这么觉得，但起来后还是因此早早穿戴整齐、略有些紧张地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会儿。
　　因为这一系列的行动，他竟然忘了去晨练，所以刚刚才从附近的郊野锻炼返回。没想到竟然在商店街和不知去向的路翊偶遇了。
　　见又来了个英俊的家伙，而且这位的“男子气概”也远超他们，几名男性不甘心地抿了抿嘴，觉得自己不再有半点希望，互相推攘着仓促离开了。
　　“我陪劳蕾尔和新的住民来红蜘蛛弄点衣服。算是突发性的工作吧。不过已经结束了。”路翊说着，又刻意地往前挪了一步。拉开了和莉莉姆的距离的同时，又巧妙地挡住了两者之间的视线。
　　“好高大的男性啊。而且是没见过的发色！祖先里有火元素的血脉吗？”
　　莉莉姆弯腰，以相当柔韧的姿态探出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鲁弗斯的脸，然后来到了身躯……以及下半身。
　　看到路翊身后这位用直勾勾的目光打探自己的陌生粉发女性，鲁弗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头脑发昏。作为冒险者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
　　意识到莉莉姆大概有哪里不太对劲，鲁弗斯全身升腾起一股在野外即将遇到危机的警惕心：对方就像是某种外表艳丽但靠近就会被吞入腹中的食人花……难道这名女性是很危险的人物？
　　在思索出结论前，鲁弗斯的身体先动了，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后往后退了好几步。他一向很相信自己作为冒险者的经验和直觉。
　　果然，拉开距离并移开视线后，那种晕眩发昏的感觉消失了。
　　莉莉姆双手交错相握，声音透露着急迫和愉悦：“好棒！一位精神力强大敏锐，但却很幸运地没什么魔法抗性的男性。一定很美味，而且感觉分量很足！”
　　她在看到鲁弗斯的身躯后，果断决定抛弃刚才那一群人。他们加起来可能还没有面前这个红色的家伙提供一顿管饱。
　　“……嗯？不好意思。美味……？这不会是在说我吧？”
　　难道真的是食人的物种？在鲁弗斯皱着眉头想要表达疑惑之前，路翊难得在下属面前语气局促，慌忙打断了莉莉姆：“不行！这个不可以吃！”
　　莉莉姆的嘴角顿时垮了下来，像被抢走了塞到嘴边的食物：“啊？怎么这样……呜，路翊大人不允许的话……好吧。”
　　她的遗憾溢于言表。
　　鲁弗斯抱着胳膊，看向了路翊，经过了刚才短暂的混乱，他早上的那点愧疚和纠结已经被抛在脑后了：“路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什么吃不吃的？除了我以外的人类也不可以吃的。”
　　路翊眨了眨眼睛：“呃，不是你想的那种‘吃’。具体情况我来和你说明吧。事关第五层开放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在大街上讲了。”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不能乱吃（打掉莉莉姆的手）


170 一些个人原因
　　“魅、魅魔……怪不得。”
　　“怪不得？”
　　路翊试探地问道。
　　他知道鲁弗斯就算对自己有好感，大概率也不是纯粹的同性恋。魅魔的体质就是能无限放大性方面的欲望，鲁弗斯就算有一点反应也再正常不过。
　　虽然打探这种事不太好，但路翊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想要看看鲁弗斯的反应。
　　两人移动到刺槐旅馆的餐厅已经有一阵子了。
　　鲁弗斯虽然有些奇怪路翊为什么没回家而是邀请自己去餐馆，但还是跟了过去，在树莓水和热奶茶面前路翊描述了第五层和魅魔的详情。
　　因为新年第一天餐厅供应的食物有限，人手也少，一向热闹的空间显得很冷清，格外安静。鲁弗斯喝了一口树莓水，斟酌着用词：“她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氛围。以我冒险的经验来看很危险。经验者不是经常说吗？美丽而吸引人的东西都可能蕴藏危机……啊不，也不全是那样的。我的意思是大部分情况，因为偶尔也会有例外……”
　　他说这话的时候盯着路翊的脸，过了几秒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多说了奇怪的话，于是把视线转移到了玻璃杯上。
　　好在对面的路翊正好在听到一半的时候把杯子端了起来，细细品味着浓郁的奶茶，似乎没太在意后半句。
　　鲁弗斯悄悄松了口气。
　　而此时的路翊正在试图用杯子拼命掩盖住自己无法遏制的嘴角。
　　没有什么比有好感的对象无意识间夸奖自己更令人愉快的了。而且鲁弗斯还以为自己没有发现这件事。
　　“路翊你不会受影响吗？”鲁弗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问出口后他觉得这问题有些无意义。路翊可是地下城的神灵，这块地区的绝对权威，怎么可能反过来受到他子民的影响？
　　“当然不会。魔法强大的人往往有着极高的魔法抗性。你没发现吗，我不论在哪个身体里掌握的魔法都不会变。只有肉体方面的，比如种族习惯，会受到细微影响。”
　　“原来如此。是因为我没有魔法天赋……如果是火焰冰冻这种物理层面上的伤害我还能够靠意志忍受。但遇上致幻、魅惑术这种类型就没有招架之力了，”鲁弗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说，如果你有可以豁免的方式，能不能教给我。以后在地面上应该会经常遇上魅魔女士们，可以的话真希望我能不受她们体质的影响。”
　　路翊放下杯子，快速舔了舔沾上了奶茶的嘴唇：“别担心。魅惑术也没你想得那么万能——只要全身心抗拒，是不会顺利走到最后一步的。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和他们说了，不能对你……咳，无礼。总之，你完全不用担心走在街上突然失去意识，然后在某个魅魔的床上醒来。”
　　鲁弗斯看着路翊的嘴角，一时间完全没有理解他噼里啪啦说了些什么。一直等到对方的舌头好好地缩回了嘴里才冷静下来，在脑海里复读了一遍路翊的话语。
　　“哦，对了。你刚刚是和莉莉姆小姐说了什么，这个不能吃……？对吧？”
　　这倒是没什么。但路翊很希望鲁弗斯忘记刚才自己不冷静的语气和表情。
　　“没错。说法比较粗俗，还请你理解。”
　　鲁弗斯含糊地说了句“完全不会”，手指又一次握住了装着淡粉红透明液体的玻璃杯——他的手宽大得几乎能完全握住这些因为考虑到半身种族而做得略偏纤细的杯子——随后哈哈笑了两声，犹豫着开口道：“莉莉姆小姐似乎对我很感兴趣，虽然感谢她的一系列夸奖，但这还真是令人困扰啊。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我知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在你身边做事的，刚才那种情况如果任其发展，你肯定很没面子。”
　　完全猜不到路翊的真实想法，鲁弗斯只能从他自己的角度往最靠谱的可能上靠拢。路翊听了他完全错误的推论后忍不住在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单手撑着脸，长长地“嗯……”了一声，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吸管”，搅了搅那杯早已和方糖融合得很完美的奶茶，搅出了小小的漩涡。
　　随后他抬眼看向鲁弗斯：“也不一定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哦？说不定……是出于其他的一些个人原因？”
　　不论是路翊语尾轻微上调的音调，还是他故意展示自己比较好看的那半边脸的角度，哪个都足以让鲁弗斯愣上几秒钟。
　　真是太糟糕了。自己竟然对着毫无防备和意识的朋友，有着越界的不正常想法……鲁弗斯内心困扰地想着，比刚才面对莉莉姆时更加不知该如何应对。
　　毕竟刚才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状态受到了外界的强制影响。而此时此刻他的思维却全都属于他自己。每一点细微的触动都有理由可追溯。
　　“那个，那我想应该是你不希望属下们产生亲密关系纠纷吧？你以前吃饭时不是和我说过吗？你家乡有个什么说法，呃，办公室……？对。办公室恋情不可取。”
　　面对鲁弗斯如此坚定地为自己找补，路翊收回了刻意拗出来的姿势。
　　鲁弗斯是真的看不出来他在故意营造暧昧的气氛啊……
　　想到鲁弗斯大概还会因为自己“毫无防备”而感到愧疚，路翊就越发无奈。他和某位曾经可以几乎半裸着来邀请人去共浴的男人不一样，对这方面可是相当敏感的。
　　他刚刚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用心调整过！
　　路翊放弃折腾他那杯奶茶了，拿起杯子把剩余的小半杯一饮而尽，往椅背上一靠，抱着胳膊说道：“吃饭时随口说的，真亏你还记得住。”
　　“虽然我大部分时间一直在吃没腾出空说话，但至少从头到尾都听得很认真。而且你讲的事都很有趣，说起家乡时的神态语气也很快乐，令人印象深刻。”鲁弗斯回忆起路翊神采奕奕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路翊清了清嗓子：“一不注意聊太久了。我其实一开始只是想简单给你说下早上去干什么了来着。晚上要请你们吃饭，再不去准备就真的来不及了。我要借用这里的厨房，要不晚上六点在我家见吧。”
　　鲁弗斯看了眼时间，还有几小时。看来路翊要准备些新玩意，不然一顿饭不至于花这么久的。
　　“有新菜式？是明年、哦不，今年要推出的新产品测试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今天你们都是我的客人，尤其是你——就像小希婭昨天说的一样，没有客人还要帮忙的道理。等一下见。”
　　路翊果断拒绝了鲁弗斯的好意，态度十分坚决。
　　他站了起来准备直奔后厨。路翊很清楚如果不果断走开，后果就是会和鲁弗斯又聊起来，甚至在门口告别后还能再说上十几分钟的话。这件事不是头一次发生了。
　　不久后回到家的鲁弗斯浑身散发这一种和出门时截然不同的气息。
　　洁拉正在房间里难得地睡午觉。莉蒂希婭坐在餐桌旁，正断断续续地写着她的“原创话本“。
　　这是她来到地下城后的新爱好。以前她就很爱读书，那是身体虚弱所以足不出户的莉蒂希婭为数不多可以了解外面的方法之一。在现在有了充足的精力后，她开始尝试写自己的故事完全在鲁弗斯和洁拉的预料之内。
　　只不过不同于洁拉搜罗来的童话和浪漫故事，她最近开始写的都是异种族的趣事。比如她前阵子写了一篇短篇故事，讲了一位想成为优秀厨师的孤僻暗精灵完成了梦想的故事，虽然文笔稚嫩，但周围的人都觉得很有意思。
　　她看到鲁弗斯进来，抬头打了个招呼，做出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洁拉的房间示意不要打扰她休息。
　　紧接着她用很轻的声音惊讶问道：“你这是在半路，遇上路翊先生了吗？”
　　鲁弗斯本来是拿着大剑去锻炼的，回来时同样只拿着剑，外表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理解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莉蒂希婭笑了起来：“因为出去的时候你看起来有那么点郁闷。想必是因为出门前去找路翊先生，但他不在家吧？现在你回来了，却整张脸上都是愉快的情绪，眉头都舒展开了。嘿嘿，所以我就这么猜了。”
　　“你的观察力真敏锐啊。嗯，我确实遇到他了。他和我说了……”鲁弗斯张了张口，想要和莉蒂希婭转述，随即想到魅魔的各方面特质都相当少儿不宜。面对未成年的莉蒂希婭，一贯不提两性关系之事的鲁弗斯难以开口。
　　“……说了一些工作上的进展。”
　　提到六点要去路翊家吃饭，鲁弗斯说自己要去换套衣服，整理一下仪表。
　　莉蒂希婭放下了笔，轻声说道：“对于讨厌繁琐礼节的哥哥你来说，还真少见啊。不过今天嘛，你确实应该好好收拾下，穿套帅气的衣服。”
　　“今天？”鲁弗斯疑惑了。
　　刚刚路翊好像也说了什么“尤其是你”。鲁弗斯还以为那是对自己客气的友善说辞，现在看来，今天似乎是什么特殊日子。
　　【作家想说的话：】
　　他每个动作都有精心设计过欸！（那种语气）


171 鲁弗斯的请求
　　171
　　“哥哥，你竟然不记得了！”莉蒂希婭近乎失语，长长地叹了口气。
　　鲁弗斯皱起眉毛，显然是在努力回忆着。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一月一日。也就是……？”
　　每年的第一天……鲁弗斯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我的生日。”
　　“没错！你总算想起来了？看来去年发生的一切都太紧凑了，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事占据了你的思绪？”莉蒂希婭意有所指地挤了挤眼睛，继续说道：“但也不能怪哥哥粗心。去年你在过圣夜祭前回到了庄园，结果我却在前一天的晚上发高烧了……准备好第二天送出去的礼物和洁拉做的晚餐都泡汤了。害你出门奔波了好几天，礼物也是隔了好久才补给你的。”
　　莉蒂希婭说着说着抿了抿嘴唇，神色遗憾。她冬天病情恶化得最严重，鲁弗斯总是要在过年前后的几个月提心吊胆。
　　“你和路翊说了我的生日吗？其实不需要他特别准备什么……”鲁弗斯想到路翊此时正在为自己过生日准备食物，心头就仿佛被无形的手捏住一样紧绷。
　　莉蒂希婭摇摇头：“我才没说过。昨天吃饭时他暗示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你竟然没听出来。我还以为是你告诉他的呢。”
　　鲁弗斯思索了几秒钟，这才从脑海中挖出了那一段互相交换了生日日期的回忆。
　　其实也就是不久前。可能是在地下城生活的日子太充实，值得记下来的事情太多，昨天又经历了意识到自己感情的剧烈震惊之情，他才完全把它抛在脑后了。
　　想到这件事，鲁弗斯原本雀跃的心情又低落了一些。路翊为他做了太多：当初为他找药；帮助脱离王都的险境后给了他们一家人新的生活；这几个月也给予了自己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有趣、充实的人生……也许是觉得自己是位靠谱的友人，再加上以前救过他一命的恩情。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回馈了数倍的好意。
　　昨晚的想法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鲁弗斯也知道自己是个不太会撒谎的人。这样下去一定会让路翊察觉的。
　　虽然路翊性格和善包容，大概不会因此发怒或觉得被轻视——这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得知类似的事情时的第一反应——但鲁弗斯还是希望尽可能瞒住对方。
　　看来只能今天找机会提出……
　　“我和洁拉准备了礼物！晚一点在餐桌上才能拆。”莉蒂希婭的声音打断了鲁弗斯的思绪。她笑容满面，眼睛弯弯的，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看来她比鲁弗斯本人还期待拆礼物环节。
　　这时，洁拉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莉蒂希婭迅速捂住了嘴：“糟糕。是我声音太大吵醒你了？”
　　洁拉笑了笑：“睡了两个钟头，够了。我本来就浅眠，这其实算好的了……看样子鲁弗斯先生终于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
　　鲁弗斯干笑了一下：“看起来我这个当事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几人无声地一同笑了起来。
　　……
　　晚上六点。
　　穿戴整齐的鲁弗斯一家出现在了路翊家门口。
　　虽然就在隔壁，但毕竟是第一次登门做客，还要吃人家的饭，几人都稍微打扮了一下。莉蒂希婭穿着黄绿色的女士上衣和绒皮制成的深棕色半裙，长长的卷发在后脑勺上盘了个球，没有戴首饰，就像周末去朋友家做客的平民少女。
　　倒是鲁弗斯被她督促着打扮了一番，穿了白衬衫和棕黄色的羊毛马甲裤子套装，像个要参加酒会的绅士。他临出门前觉得太过了，所以把领带扯下来了，不然确实直接走进高档餐厅都毫无违和感。
　　“……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站在身后穿着简洁的洁拉笑着答道：“不会，两位都很得体。”
　　鲁弗斯心情复杂。他希望表达出对路翊的重视，但又担心太过隆重会让路翊觉得奇怪，那就尴尬了。
　　他以前很少会因为什么尴尬的。但意识到对路翊的重视后反而变得束手束脚。
　　在“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十几秒后，那道仿佛有着控制鲁弗斯心跳声的木门从内向外缓缓打开。
　　穿着居家服，腰上还围着从暗精灵那借来的厨房围裙的路翊笑着打开门，看着鲁弗斯的打扮，禁不住眼睛发直。
　　这套衣服应该是之前从庄园“偷”出来的，属于重工的量身定制，严丝合缝地贴合在鲁弗斯身体上，显得肩膀宽阔极了，路翊以前从来没见他穿过。
　　“……”
　　他张了张嘴，差点忘了自己准备的台词，几秒后才露出笑容：“欢迎！另外，生日快乐！二十二岁的鲁弗斯先生。”
　　“谢谢。真的，你不要这么叫我，”他知道路翊只是开个玩笑，但还是忍不住因为那几个短短的音节不自在起来。可能是纽扣系到最上一颗让脖子并不纤细的他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摸了摸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
　　路翊不着痕迹地把视线移到了扣子下的皮肤，随后又移动到上方，仔细欣赏对方把刘海全部梳上去的正式发型。
　　他好紧张……
　　路翊心里忍不住翘起嘴角。
　　虽然知道鲁弗斯肯定不会在这个阶段匆匆对自己表白心意，但从对方的精心打扮和紧张反应中，路翊依旧得到了许多乐趣和满足感。
　　“快进来坐。随意一点就行。”
　　路翊退进房间内，走向厨房。他刚刚已经从餐厅后厨拿来了事前准备好的两种莎莎酱，饼也提前准备了一摞。他没做太多菜，因为饼可以卷的配菜已经足够丰富：炖得软烂的大颗豆子；加入了青柠汁的长米；切丝的胡萝卜、生洋葱、玉米粒；散发着胡椒和盐加热后香气的烤枭肉和牛肉块各占据了大盘子的半边……
　　鼻子嗅到了刺激性气味后变得痒痒的，几人忍不住将视线看向那绿得惊人和通红的酱汁，询问路翊这是什么。
　　“这是我去买了进口原料做的酱，烹饪方式和口味调制都是看了书上写的，南大陆的地道做法。至于到底正不正宗，只能以后去看看才知道了。”路翊怂了怂肩膀。
　　他回到厨房搅合了一下洋葱牛肉汤，盛放了几碗撒上曼德拉草碎。
　　鲁弗斯懊恼地低声说了句“早知道要上手就不这么穿了”，随后默默地把好好扣上的衬衫袖口纽扣解开，卷了几圈翻折上去，卡在了小臂最粗壮的部位。
　　路翊敏锐地听到了他近乎自言自语的发言，将碗塞到他手上：“别这么说，过生日的寿星就要穿得好一点才对。这个棕黄色的马甲看起来柔和又温暖，很适合你。就是总觉得要是配一条墨绿色的领结就更完美了。”
　　鲁弗斯愣了一下，他刚刚在家里摘掉的领带就是墨绿色的。
　　“你看到了？”
　　面对鲁弗斯丝毫不掩饰惊讶的询问，路翊反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只是想象了一下。难道真的猜中了？你那样穿过吗？”
　　“……算是吧。但感觉太正式了，不适合我。”鲁弗斯回过神来后禁不住后悔。路翊怎么可能会偷看自己家的状况？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好在路翊没放在心上的样子，笑着招呼他们坐下。他可没忘记莉蒂希婭和洁拉也在旁边。
　　“很美味的样子！而且可以自己选择加什么，好有趣。这就是……母亲家乡的食物吗？”莉蒂希婭眼睛闪烁着憧憬的光芒，来回扫视着桌上的食物。
　　“说起来母亲确实提到过怀念家乡的酱料。她以前做过卷饼给我吃，但总说酱汁少了点什么。是叫什么辣椒之类的东西……？”鲁弗斯不加思考地在路翊身边的椅子坐下。四个人吃饭的时候他会坐在这，两人单独吃饭就面对面，这不知何时起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烟熏辣椒和绿色番茄。南大陆进口的特产，我跑了好几家进口货物的商店才找到呢。所以我想就算不是百分百正宗，也应该差不多了。”路翊毫不谦虚，说话的语气有种掩盖不住的自豪感。
　　“原来你前阵子单独去城市是去买这个了？”鲁弗斯恍然。
　　原来不是因为私事。也不是因为工作上有不能让自己知道的部分啊……他顿时松了口气。
　　“好了不要聊天了，先尝尝看，不要让食物凉透了。喏，这种是很辣的，我想鲁弗斯会喜欢。你们如果不喜欢太辣的可以吃这种。最后用勺子浇在馅料上就好。”
　　路翊介绍道。他本来有些担心两位女士以前生活在庄园，几乎不接触这些直接用手吃的食物，会不太自在。不过看样子来到地下城后她们已经彻底习惯了这里随意的进食方式，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始动手卷饼了。
　　洁拉不太能吃辣，不过她很喜欢番茄酸涩的口味。莉蒂希婭则再一次出乎路翊意料，和鲁弗斯一脉相承地能吃辣。她挖了一大勺足以让路翊猛呛上半分钟的辣味莎莎酱，将还散发着热气的烤牛肉包裹在红色的汁水中，啊呜一口地送入口中，咀嚼得很认真。
　　“唔，嗯。好香……唔。回味不只有辣味诶！”
　　“似乎这就是烟熏辣椒的独特之处。另外番茄很好地中和了肉的腻，确实是值得人怀念的美味酱汁。”鲁弗斯短短几十秒已经消灭了一个卷，用餐巾擦干净了嘴角的汁水。他只能依稀记得当初母亲提到过家乡的食物，但再努力回忆她当时的表情和语气，却都已经犹如蒙尘的古物，很难看清楚了。
　　“这明明是给鲁弗斯哥哥的重要的生日礼物，我和洁拉却也沾光啦。”莉蒂希婭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声。
　　“食物就要一起分享着吃。我相信鲁弗斯肯定也很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共进这顿承载了一点母亲家乡味道的生日晚餐。这比和我两个人吃有意义得多。”
　　路翊话音刚落，鲁弗斯就急匆匆地脱口而出：“都很有意义！嗯，我的意思是，绝对没有哪个更重要的说法……”
　　他焦急地解释着，路翊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打趣一下。”
　　鲁弗斯这才松了口气。
　　桌子对面的莉蒂希婭和洁拉对视一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今晚路翊配的特殊饮品是浓郁的番茄汁，他给自己和莉蒂希婭的那杯加了一点白糖，更好入口。可能是因为吃饭形式比较随意，今天大家的话都比较密集。莉蒂希婭，甚至洁拉都主动谈起了以前每年一月一日是如何度过的。路翊听得津津有味。
　　二十二岁的鲁弗斯从各方面来说都已经是成熟的男性。不过莉蒂希婭说的那个十岁出头，身高猛长所以瘦得和个杆子一样的少年鲁弗斯他也很想亲眼看一看，一定很有意思。
　　就在小山一样高的烤肉和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的时候，路翊突然用余光瞥到鲁弗斯擦了擦手指，似乎要终止进食。
　　“就吃饱了吗？难道今天身体不舒服？”
　　路翊差点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前，鲁弗斯就先开口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或者说，一个请求？”
　　他用无比认真的表情看向路翊，好像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后者此时嘴里还含着食物，心跳漏了半拍后不受控制地失速了。
　　不会吧！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莉蒂希婭和洁拉还在面前呢！
　　路翊瞪大了眼睛，很想说“能不能等我收拾一下形象再说”，但又怕给鲁弗斯吓退回去，最后只是略显呆滞地点了点头。
　　鲁弗斯吸了口气，路翊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我很感谢这几个月你对我的关照，给了我帮你工作的机会。
　　“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允许我接下来的这一年里，去南大陆考察呢？
　　“我想将母亲的骨灰送回去。另一方面，地下城的发展总会一步步扩展拓张，我可以去南大陆调查一下现状。”
　　莉蒂希婭先惊讶地叫了起来：“去南大陆可不是几个月半年就结束的任务啊。光是单程路上就要花费半年时间，那样一来，我们说不定至少一两年内都见不到你了！”
　　面对和预期内截然相反的发言，路翊愣了一会儿，这才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自己一个人去吗？”
　　鲁弗斯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你走不开，各个种族的管理员也都有自家的要事要忙。我想这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路翊无言地眨了眨眼睛。
　　鲁弗斯……
　　大概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感情可能会有结果，又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所以才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吧？之前明明都说好有机会就一起去的。
　　看来只有自己自以为处于小小的暧昧中，鲁弗斯那一方却完全看不懂这一点。
　　也是。他能够感受到鲁弗斯的情绪，能看到他迷茫紧张时的小动作。但对于鲁弗斯来说，自己的很多举动大概都令人捉摸不透。
　　鲁弗斯从昨天开始估计也想了很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了才会做出这么简单粗暴，直接拉开物理距离的决定。
　　路翊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


172 说好要一起去的
　　“哥哥，你怎么能一个人先去？说好了等我长大一些，我们一起去看母亲的故乡的。”莉蒂希婭难掩失落。
　　“我先去帮你们探探路。等你成年了，剑术和体术学得更好了，我们再一起去一次。”鲁弗斯微笑了一下，闭了闭眼睛，始终没有看向路翊的方向。
　　路翊一言不发，让鲁弗斯心情忐忑。他觉得自己很矛盾，既担心路翊不允许自己离开，导致自己继续在脑子里亵渎对方，又不希望路翊一口赞成，毫不留恋地让自己去南方。
　　“刚到新年，地下城的事务繁重。你要是走了，谁帮我办事呢？”路翊故作苦恼地皱起了眉毛。
　　鲁弗斯看到他苦恼，自己的心也跟着拧了起来。虽然他确实帮路翊处理了不少小事，但回头审视一番，他不认为有什么必须是他来做的重要任务。不然他绝不会丢下自己的职责跑掉。
　　“其实整理待办事项的工作莉蒂希婭也完全能够胜任。至于，出门近身保护你的工作，地下城的许多人其实也可以做……”
　　路翊往嘴里塞了半个卷咀嚼着，依旧皱着眉头。
　　见他不说话，鲁弗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服下去了。音量逐渐变低。
　　“莉蒂希婭有她自己的生活，你可不要帮人家安排工作。”路翊嘟囔了一句。
　　“就是就是。”莉蒂希婭赶紧附和。
　　“……”
　　鲁弗斯本来口才就不佳。要是他占理，那还能尝试争论一番。但以出差为借口避开路翊这件事本来就让他心虚，张了张嘴，一时间他想不出该如何反驳莫名就统一了战线的路翊和妹妹。
　　他看向妹妹身旁的洁拉。就连这位一向习惯在餐桌上保持隐身般存在感的女士，此时此刻也在安静地听完他们对话后，露出了一脸“请不要让莉蒂希婭小姐难过”的不赞成表情。
　　“而且……”
　　路翊拉长了尾音，这让鲁弗斯终于忍不住向右扭过头看向他的脸。
　　在他左右晃动不稳的视野中，路翊的动作像是放慢了：他先是擦了擦手指，然后随着转头，垂在耳边的头发从肩膀上滑落下去。最后脸庞突然靠近。
　　路翊左手撑在了鲁弗斯的椅子上，挨着他的腿边，整个人的上半身探了过去：“……而且，有很多事是别人做不了的。我还想有人陪我吃饭，吃点心，讨论我家乡的事呢。这些事，我只想和你做。”
　　鲁弗斯一瞬间有了一种路翊的脸会无限靠近自己甚至撞上的错觉，脑子“腾”地一下停止了思考。不过实际上路翊其实只是凑近了一点，表达着他的恳切，两人脸之间的距离根本没有那么近。
　　莉蒂希婭“唔”了一声：“就是嘛。路翊先生都这么说啦？”
　　倒是洁拉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路翊的行为，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自己惊讶张开的嘴唇。
　　鲁弗斯看着路翊的脸，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不断地在点头了。
　　“我也可以理解你着急回母亲的家乡看看的心情啦。但你忘了吗？我也很想去来着。这样吧，我们上半年努努力，把这边的事务安排好，夏天就出发去南大陆——我们两个一起去？”
　　“啊……呃，嗯……好、好的。”
　　鲁弗斯的嘴比脑子动得更快，说完后他才反应过来，又追问道：“可是万一地下城出了什么事……”
　　“实在不行，我还有‘那一招’呢！”
　　虽然去死很痛，但确实不失为紧急情况的回城最佳选择。路翊讪笑了一下，不等鲁弗斯反应过来就拍板了：“那就说好了。等我制定好出行计划再说南大陆的事。”
　　说完，他终于退开了。
　　“……好吧。”
　　鲁弗斯无力反驳。也不想开口拒绝。
　　路翊似乎真的很期待和他一起去南大陆。鲁弗斯低着头看着变得空空的盘子出神。这件餐桌上的小插曲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大家开始继续卷饼，享用路翊特意准备的晚餐招待。鲁弗斯仿佛灵魂出窍，机械性地重复起卷饼送到嘴边的动作，动作和往常无异，但嘴里的食物却因为心不在焉失去了香味。
　　也许自己不该耍小伎俩。他本来就不擅长找借口、骗人说谎。这有违他的行事准则。因为是第一次心动，而且还是一位绝对不该喜欢的对象，他一时间慌了，竟然选了这种借口……
　　也许他该按照自己的性格和做事方法，堂堂正正地说明想要远离的原因。
　　那样一来，也许路翊反而会尊重和理解他的选择。
　　不知道鲁弗斯此时还在想着该如何“被拒绝”，路翊倒是松了一大口气。
　　他一直很担心鲁弗斯只喜欢自己这张“不太男性化”的脸，为此苦恼得辗转反侧过。然而此时此刻，路翊头一次很感激自己的脸竟然有如此之大的效力——尤其是对鲁弗斯的效果超群！
　　不管怎样，至少鲁弗斯把独自去南大陆的念头收起来了。
　　而且同时，路翊也第一次正面地、直白地表达了：他很确定自己需要的是鲁弗斯的陪伴，而非什么人都可以。
　　你很特别。
　　想到刚刚说出口的话语和进攻的姿态，路翊有点迟来地不好意思了。
　　虽然说得很委婉啦……刚刚还看起来很笃定的路翊恢复了端正的坐姿后，不自在地用手抵着嘴清了清嗓子。毕竟，他再怎么急迫，也不能在莉蒂希婭和洁拉的面前和鲁弗斯开诚布公地讨论感情问题吧？这已经是当下能做到的极限了。
　　路翊瞄了一眼鲁弗斯。
　　他感觉不到对方的情绪波动了，此时的鲁弗斯应该心情比较稳定。路翊看他吃东西的速度不减，估计他应该不惦记着独行的事儿了，决定不再追问。
　　但他们还是需要一次正式的谈话。路翊想问问鲁弗斯是怎么想的，也愿意鼓起一次勇气把自己的顾虑和过去全盘托出。
　　但他是个稍微有那么一点仪式感的家伙。两人独处势必要条件。环境也要更优美一点……
　　……
　　心思各异的几人在小小的风波后开始专注地进食，整个后半场比之前安静得多，路翊准备的食物从卷饼到配菜，从饮料到汤都被吃得干干净净。他甚至觉得有几个盘子都不用仔细刷洗了，那水抹一把就能亮得发光。
　　作为主厨本人，路翊很满意。他想这大概也是鲁弗斯和莉蒂希婭这两兄妹做客时的礼节之一。
　　吃完饭，鲁弗斯终于被允许拆开来自两位女士的生日礼物。洁拉的那份中规中矩，看得出她不想让人误会，没有赠送贴身衣物或者首饰之类的礼物，而是质朴实用的牛肉干。这些在自家厨房晾干制作的肉干没有外面杂货店卖的那么干巴，肉味儿也足，很适合出门时带上一些。
　　莉蒂希婭送的是一本未完成的短篇小说，名为《伟大的冒险家：初篇》。鲁弗斯看到标题就猜到了内容：这是莉蒂希婭以他为灵感创作的幻想冒险小说，里面的许多情节都来源于以前他讲述的旅行故事。
　　她声明这是初版，内容还有待润色。这本基于现实改编但加入了过多的幻想元素的故事已经脱离了鲁弗斯本人，许多离奇的剧情让他翻阅时哭笑不得。
　　“等你读完了，也借我看看吧。”路翊看着鲁弗斯仅仅大致翻阅就变得精彩纷呈的表情，顿时颇为好奇。
　　鲁弗斯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勉强点了点头。
　　他已经瞥到了莉蒂希婭写到这位冒险家在雪山遇上了黑发的异国公主，救了她的性命，定下了婚约。在初篇的末章，冒险家长途跋涉来到了异国，却发现对方其实是一位王子……但这并没有阻碍王子要嫁给冒险家的决心。国王因此勃然大怒，举国追杀，于是冒险家再次踏上了逃亡之旅——鲁弗斯在目前市面上的读物中，从未见过如此离谱的情节。
　　鉴于这本书还是初篇，后续发展目前未知。
　　要是路翊真的只是一位至交好友，鲁弗斯还是很乐意将这段故事当个笑话与对方分享打趣的。但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后，他突然不好意思这么做了。
　　莉蒂希婭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这顿饭就算我的礼物了。可惜，有点后悔没额外准备一份什么了。”
　　餐后，大家又一起热热闹闹地洗了碗。鲁弗斯这名寿星不被允许动手干活，这让他坐立不安，于是只好在旁边局促地干站着。块头不小的他在厨房的空间内格外碍事。
　　虽然水槽不大，但路翊却忍不住弯起嘴角。这种拥挤的感觉让他久违地感到了和家人一起过节的气氛。
　　莉蒂希婭在结束晚餐后告诉鲁弗斯可以花一点时间慢慢阅读自己的大作，随后以“要去广场走走消食”为由先一步告别。
　　洁拉在旁边站了不到两秒，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数次，随后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跟着莉蒂希婭一同离开了客厅。
　　路翊眨了眨眼。洁拉很敏锐。她大概有点看明白两人之间仅隔着张纸的暧昧关系了。但她是一位不会多管闲事的女士，所以绝不多言。
　　在安静的、回归了二人空间的客厅中，刚刚放松下来的鲁弗斯顿时又紧绷了起来，目光乱飘，唯独不直视路翊的脸。
　　“那……那我也先告辞了。”
　　路翊其实已经走到门口，准备为鲁弗斯开门了。他没准备硬留鲁弗斯下来谈心，主要是因为现在客厅里一股辣椒酱汁和烤饼的面粉香气，一点都不符合他理想中的浪漫环境。
　　不过他还是靠在门框上用开玩笑的语气打趣起来：“不在这和我一起看看小希娅写了些什么？”
　　鲁弗斯刚刚在莉蒂希婭转身后，就毫不犹豫地牢牢地合上了书，揣进了外套的内层。他这避之不及的举动让路翊更加好奇书的内容了。
　　“要是有趣的话，我下次带给你看。没意思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鲁弗斯含糊道。
　　其实路翊非要看，有无数种方式可以看到。比如空间魔法取来，比如直接窥视鲁弗斯看书的场景。不过他觉得给生活增添点未知也算是乐趣，于是决定老老实实地等鲁弗斯的分享。
　　“小希娅写的，你这个做亲哥哥的怎么可能觉得无聊？我就等着了。”路翊笑呵呵地说道。
　　“……好。”鲁弗斯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发出了简短的音节。
　　“对了，我要再说一遍：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开心，没想到在去南大陆之前就能吃到母亲家乡的味道，而且还是你亲手做的……谢谢。很谢谢你。”
　　鲁弗斯穿上了外套，用最简单的词语反复说着感谢的话语。他今天收到了太多惊喜，又打破了原本想好的计划，很需要独立的空间和时间来冷静思考回放这一晚。
　　在路翊面前的话，他就做不到。
　　“你喜欢就好。下次我过生日，你再回礼吧。把去年的也给我补上？”
　　上次生日在忙碌的十月中被他自己给彻底忘了。如今的路翊突然意识到，也许他很需要有一个人提醒他的年龄。也许他现在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我今年二十八岁”，但这样保持着地下城的身份年复一年活下去，他很担心有一天会无法脱口而出自己几岁，来到这个世界多少年。
　　那意味着曾经在另一个世界出生、生活过的自己的形象彻底变得模糊不清。虽然还远远没到那一天，但路翊对那种情况感到恐惧。
　　“我会的。上次你根本没告诉我……”
　　鲁弗斯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像是在埋怨路翊没说明，这样不太好，于是硬生生止住了话语。
　　他很快重新换了个话题：“今天不打扰了……啊，不用送我。就在隔壁不是吗？你没穿外套啊。”
　　鲁弗斯快速越过靠着门框、服务精神很强地主动开门的路翊，穿着靴子的双脚踩在薄薄的雪地上，语气急促地督促他赶紧关上门回屋，不要目送自己，反而着凉了。
　　路翊很怕冷。雪花飘进脖子里时会夸张地把整个肩膀怂起来。但现在他却看起来并不怕冷，姿态放松地靠着门，背对着屋里的暖光微笑着。
　　“我又不踏出去，”路翊指了指自己的身躯，示意着说道，“忘记跟你说了，今天穿得不仅仅是很合适，而且特别帅气，和平时的你很不一样。我差点看呆了。”
　　他的语速比平时快。需要很敏锐才能察觉到隐藏在其中的一丝不好意思。显然鲁弗斯现在不具备这种敏锐的洞察力，所以他听完后呆愣在了原地，随后心脏砰砰地加速跳了起来。好不容易适应了这套正装的身体突然在一瞬间感到无比不自在，连下一步走路该先伸哪条腿，手肘摆到什么位置都想不明白了。
　　好在路翊很快就道了晚安关上了门，留给鲁弗斯充足的个人空间思考该如何顺利走回家。
　　【作家想说的话：】
　　上周临时出差，周四去周日回所以就没更啦。（临时请假一般都在wb）
　　这周其实也有额外工作，国庆前截。不过周日应该还是能挤出时间写一更的……


173 新年尝试酒酿
　　短暂的假期总是稍纵即逝。圣夜祭后的一周，地下城开始全面正常运行。店铺营业时间恢复常态，地面上施工队也为早日完成魅魔们即将工作的场所——尖尾巴酒吧，正式开工。
　　劳蕾尔在前几日带着莉莉姆从斯佩北的城市回来了。路翊看着莉莉姆吃饱喝足的满意神态，以及旁边一脸无奈的劳蕾尔，很明智地决定不去打听她们在城里都做了什么。
　　他在一月的任务不多，一是跟进酒吧的建设，提前和矮人们一起商议安排家具和装修事宜；二是把新年的限定菜单，酒酿系列做出来。
　　上次鲁弗斯生日后，两人短暂地几天未见。鲁弗斯是闷在家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路翊则在认真构思和鲁弗斯坦白时该说的台词。他对这件事很上心，平时张口就来的话术反而失灵了，在家反反复复地琢磨，总觉得不够尽善尽美。好不容易差不多决定后，他又开始忧虑地思考起根据对方不同的反应该如何应对下一步。
　　这次时隔几天见面，路翊不免有点紧张。但看到鲁弗斯比他还紧张，看到他靠近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后，路翊就轻松多了。
　　“路翊大人，这样真的能成吗？”
　　刺槐旅店的店主，暗精灵梅丽眉头紧蹙。她并非怀疑地下城大人的伟大决策，她只是很难想象即将上架的新食物是从澡堂端来的。
　　当然了，不是从澡堂子内部，而是从地下的储物房间里。据路翊说，现在地下城整体的温度太冷，放在火上或者壁炉旁温度又太高，这个靠近大锅炉但又有一段距离的位置正合适。
　　暗精灵们对酿酒一事不精通，只知道路翊之前委托矮人们用麦子还是什么东西做了名为“曲”的发酵物，说是可以用它酿甜酒。虽然闻着味道很怪异，不像能吃的东西，但梅丽还是信任着路翊，把它们加入了蒸得香喷喷的、散发着热气的米粒中。
　　被装在容器中又加了些凉水的米变得黏答答的，梅丽按吩咐在几份的顶上分别捣了凹槽似的洞，随后就把它们封了起来放在了这里。
　　现在距离罐子被放进去已经过了一天半。
　　“总要试试嘛。失败了再来就是了。我看矮人给我的酒曲做得挺好的，多来几次肯定能成。”路翊以前在家里折腾过酒酿。虽然手工酒曲和超市里现成卖的甜酒曲有一定差别，温度上也很难科学测量控制，但大体技术是差不多的。
　　“好吧。虽然很担心，熟米泡得那么湿润，再放到这么暖和的地方，会不会馊掉……唔，这个……！”
　　梅丽掀开布，打开第一个罐子，发现表面有些发霉了。顿时整个人垮了下来，神色失落。
　　“这个看起来没有发霉。”路翊也打开了一罐，凑近嗅了嗅，用勺子挖出了一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鲁弗斯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怎么样？”梅丽很关心结果。这可关乎餐厅新一季度的菜单。每次的限量菜单都会大赚一笔，这次如果成功了，肯定也不例外。
　　“发酵成功了，但是甜度低了些，发酸。而且口感烂乎乎的。是不是温度偏高了呢……”
　　路翊又抿了抿嘴唇仔细辨认，一边做出猜测一边把小勺里剩下的几粒米送进嘴里嚼了。
　　虽然偏酸，多加点糖的话可以用，但效果大打折扣，容易让客人误认为吃了坏掉的东西。
　　“这个瓶子上写的是……蒸熟。”鲁弗斯终于回过神来，匆匆转移视线。拿起了另一个罐子。
　　路翊凑头过来看，鲁弗斯顿时整个上半身往后平移了一段距离。看到路翊仿佛透露着不解的眼神，他又默默挪了回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这里有点挤，我担心撞到你。”
　　路翊忍不住在内心抽动嘴角。好烂的借口！
　　“这个似乎挺成功的。”鲁弗斯见路翊没说话，悄悄松了口气。他打开手里的罐子确认，这一罐没有霉点，米粒虽然泡软，但还依稀可以辨别出一粒粒的姿态。
　　“果然，蒸熟的比煮熟的卖相好。看来这一步不能省略啊。”
　　路翊就这鲁弗斯的手，挖了一勺尝了尝，虽然还是不够甜，但起码口感好多了。
　　他举起勺子问鲁弗斯要不要尝尝，明显地看到了鲁弗斯仿佛颤抖起来的瞳孔，被对方仓惶拒绝了。
　　明明以前会毫无心理障碍地共用一个杯子喝奶茶的……路翊既有点怀念，又忍不住窃喜。鲁弗斯的反应越强烈，就越能说明
　　“先拿没发霉的这几罐试试。下次知道了，都用煮的，温度不能太高……”路翊一边说着，一边把剩余的容器都开了，又挑出一罐发霉的，把其他的试图一起抱进怀里。
　　鲁弗斯见状连忙过去接过了大部分，轻松地用一只胳膊搂着：“我来拿。”
　　梅丽：“……”
　　她本来想说自己也能帮上忙的，但是观察着路翊大人和鲁弗斯先生之间的互动，梅丽突然觉得自己很难插入两人。
　　她眨着眼睛在路翊和鲁弗斯之间来回瞟。她还记得自己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暗精灵时，路翊大人派她去接来地下城探险的鲁弗斯先生。从那时起路翊大人就将对方看得很特殊。
　　不过当自己问起是否因为想让这位厉害的人类冒险者成为眷者时，路翊大人却惊讶地摇了摇头，笑着说：“想什么呢。只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真是幸运的家伙。梅丽作为地下城的生物，对鲁弗斯满是好奇和羡慕。如今过了近一年，她成了地上店长，见识了来来往往许多人类，也进一步认识了鲁弗斯以及他的家人。梅丽不得不承认，看来看去，还是鲁弗斯最适合路翊大人。
　　和武力值什么的都没有关系，重点是鲁弗斯在的时候，路翊大人最开心。而且最“不像个神灵”。这一点或许是最重要的。
　　“路翊大人和鲁弗斯先生，最近感觉关系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梅丽跟在上楼梯的两人后面，欣喜地说道。
　　“咳、咳……”
　　路翊非常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他身后的鲁弗斯险些脚底打滑。
　　“有吗？”路翊干笑了一声。
　　“嗯。像是，在吵架？总是保持着距离，但又不是真的吵架。关系还是很好，”梅丽叹了口气，随着上楼，马尾一甩一甩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希望两位能够早点和好。”
　　“你多虑了……没有吵架。真的。关系好得不能再好了。”路翊欲盖弥彰地强调着。
　　鲁弗斯点着脑袋，听到后半句的时候脖子一顿，几秒后小幅度地又点了两下，像是想要赞成，但又心虚似的。
　　作为年幼的暗精灵，梅丽并不理解关于感情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她只是诚挚地希望两人恢复成那种亲密无间的友好关系，就像以前那样一起笑着在店里试吃、喝酒、聊天。不要像现在这样中间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似的。
　　只看背影，不知道身前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脸热了起来，梅丽脸上带着快活的笑容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了刺槐后厨。
　　做酒酿圆子还要搓糯米球，由于这次的酒酿不够完美，路翊决定先尝试个简单的，做一个醪糟鸡蛋。
　　看到路翊又进厨房了，手上没活儿的暗精灵们纷纷好奇地凑了过来。
　　路翊笑着道谢，接过了他们递过来的围裙和头巾，熟练地将头发扎了起来。
　　“鲁弗斯先生也请戴一下！新年开始，劳蕾尔女王特意嘱咐我们要特别注意后厨卫生。她说人类城市里很在意这一点，我们的规模已经不是小村子了，还涉及两个教派之间的关系，要是被人找茬会很麻烦的。”
　　“啊，好的。谢谢了。”鲁弗斯以前进后厨时也会戴围裙，但没有特意注意头发过。他习惯出门时把头发整理整齐，这是为了战斗时不碍事挡眼，没想到后厨的标准如今变得这么严格了。
　　学着暗精灵们的样子，鲁弗斯把菱形的头巾对折成三角形，马马虎虎地贴着发际线附近的位置一裹，在后脑勺下打结。
　　“鲁弗斯先生你把耳朵也绑进去了。幸亏你们人类的耳朵小小的啊。哎，这样时间长了耳朵会痛的！”
　　路翊已经走到灶台旁边准备烧水，回头看到鲁弗斯被年轻的小暗精灵指出穿戴方法错误，又老老实实地解开重新绑头巾。他那副经过锻炼的高大身躯仿佛要从均码的围裙里跳出来，浅卡其色的柔软头巾也跟他线条利落的坚毅脸型很不相符。但他的态度很诚恳，请教着旁边相比之下显得瘦小的暗精灵，按部就班地操作。路翊看了忍不住偷笑。
　　“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
　　鲁弗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加快了手速，漂亮地在脑袋后打了一个结。生怕下一秒路翊就要像昨天那样贴近，上手帮自己系头巾。
　　那样一来他的脸一定会贴得很近……近到头发上的洗发水气味都清晰可闻。手指也会和自己的后脖子有不可避免的直接接触。光是想想，鲁弗斯就忍不住打了个颤。
　　好在很快叽叽喳喳的小暗精灵们就把路翊围了起来问东问西，打断了鲁弗斯进一步的发散思维。
　　“这个是什么？怎么有股酸味，坏了吗？”
　　“要用坏的东西做食物吗？是拿来给魔物下毒的药吗？”
　　“不许这么说。路翊大人要开发新产品了，这个做成食物就会好吃的。”梅丽抱着胳膊大声反驳。完全不见刚才在地下面对罐子时的疑虑。仿佛只要是路翊站在锅前，一切疑难杂症都可以被解决。
　　她这个当店长的还是很有气势的，其他暗精灵们顿时不敢质疑了，只剩下期待，眼睛发光地盯着路翊面前的锅。
　　“……这样让我很有压力啊。”路翊扯了扯嘴角，手上动作不停，调配了一比二的酒酿和清水，又加入了白糖，一起放进煮锅里。
　　想了想，他又挖了一勺糖直接加入了剩下的酒酿罐子里，希望在接下来的低温持续发酵中，能稍微中和掉一点酸涩的口味。
　　“给我一个枭蛋。”
　　路翊一伸手，立刻就有暗精灵递上了他需要的东西。
　　拿起大汤勺，路翊轻轻地在凹陷的圆弧勺壁上刷了一层油，把蛋整个打入勺子里。在暗精灵们好奇的注视下，大勺的底部靠近了沸腾的水面。
　　如果酒汤的味道不够完美，至少让他做个完美的糟鸡蛋吧。
　　“这样鸡蛋就能保持漂亮地形状了。要注意不能把整个勺子都沉进去，否则蛋白就要散成花了。那就是另一种东西了……”
　　路翊讲解着重要的点，周围的暗精灵们点头如蒜捣。
　　就这么过了两分钟左右，蛋白渐渐凝固，看着完美的圆形荷包蛋从汤勺中慢慢滑入锅里，暗精灵们整齐地发出拖长音的“哦”声，像是担心太大声会破坏蛋的完美形状，于是只能发出小小的欢呼。
　　“你们真是……”只是个水煮蛋而已！
　　路翊哭笑不得。但又忍不住觉得自家子民们一个个都十足可爱。
　　他换了个小勺子尝了一口，虽然有明显的酸味，但是加了糖后好多了，口感很清爽。他自言自语地念念有词：“再加一块红糖吧。还有可食用玫瑰干花瓣也可以来点。枸杞这里没有啊……”
　　鲁弗斯仗着自己身高比别人都高一头，站在最外圈抬着下巴“眺望”。被包裹在中间的路翊就像给小动物撒了把食物的主人，被大家紧密拥簇着。
　　正当他忍不住微笑的时候，梅丽拍了拍前面暗精灵的肩膀，向他们使了个眼色。
　　在鲁弗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面前突然开辟了一条道路，直通围观人群的“中心”。
　　“嗯？其实我没关系……”
　　鲁弗斯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重新包围起来的队形“送”进了圈内，挤到了路翊身边。
　　专注在锅上的路翊突然感觉身边的光线暗了一瞬，他一侧头，发现鲁弗斯近在咫尺，手里的大勺险些晃了起来。
　　“……”
　　鲁弗斯张了张嘴，停了几秒后才干巴巴地说道：“那个……很好吃。不是，我是说闻起来很美味。”
　　路翊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至少看着锅说吧。怎么看着我说呢……？
　　【作家想说的话：】
　　谈恋爱真的不远了啦
　　现在这样也很可爱啊！


174 筹划一个完美的时机
　　鲁弗斯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话里的歧义，但依旧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只是由于戴着头巾，手指只碰到了耳朵后方的布料。
　　“尝尝吧。虽然可能不合你的口味。”
　　路翊把形状完美的蛋舀出，盛在小碗里，又淋了些酒酿糖水进去。
　　用勺子挖开那个蛋，露出里面黄灿灿的蛋黄时，虽然知道这是必要的一步，周围的暗精灵们还是发出了“哦”的遗憾叹气声。
　　在如此完美的形状被破坏时感到不忍心似乎是全世界的通病。
　　路翊本来想直接递过勺子让鲁弗斯就着自己的手品尝，但这对后者来说显然太超过了，道谢后果断地从路翊手里接过了小碗和餐具，没看到路翊眼神中流露出些许遗憾。
　　在鲁弗斯试吃的间隙，路翊拿了些小杯子，像分试吃装一样给在场的暗精灵们人手一份，各舀了足够一口闷的分量。
　　看着暗精灵们开心地领走自己的那一份后散开，三三两两地在厨房里聚在一起好奇地抿着酒酿，路翊感觉自己变成了食堂里给学生们打饭的大叔，一时间有点恍然。
　　“真的是酒。虽然很甜，还有米的香味，但确实有酒……”鲁弗斯吃了一口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酒味儿在烧煮后已经散去很多，只留下醇香，虽然这一罐酒酿偏酸了，但是在路翊大手笔地加入了很多糖后，酸味中和了许多。
　　虽然这的确不是鲁弗斯特别喜欢的刺激性口味，但他可以肯定大众会很喜欢这款新产品。
　　“好喝！”
　　“就是后味有点酸……”
　　“酒量糟糕的家伙喝了这个会醉吗？”
　　暗精灵们纷纷发表感想。
　　“我想这点酒应该不会，充其量只是余味。不过菜单上最好还是写明一下，保险起见。”
　　路翊摸着下巴琢磨着，自己也抿了一口。藏在甜味后面的酸涩叫他一瞬间眉头紧皱：大家也太给面子了。这玩意酸得要死啊！
　　也有可能是他有在地球尝过各种美味的酒酿甜品，有对比就有差距。对于头一次尝到的人来说，其实没那么糟糕？
　　路翊连忙叫梅丽过来，决定尽快酿制下一轮，确定温度和比例，调整成适中的口味后再议批量生产的事儿。
　　至于限定菜单的计划，他已经定好了。新年来店的客人除了惯例的柠檬水，还会获得一杯免费的甜酒酿。不光旅馆，隔壁达斯的火锅烤肉店也会一起推广。如果客人不讨厌这个味道，自然会愿意尝试菜单上的限定食物。
　　到时候他一定要先来一份酒酿丸子。正好地下城外积雪没化，坐在壁炉旁边的沙发座上，一边看着窗外的街景一边慢悠悠地吃散发着热气的糯米丸子，那可真是给这年开了个好头。
　　在后厨一直研究商讨到下午太阳快落山，路翊和鲁弗斯才终于脱下围裙和头巾离开后厨。再来尝试又要两天后了。
　　走到门口时，鲁弗斯和路翊本来应该各回各家的，但脚步刚迈出门框，两人却不约而同地踌躇了。
　　“接下来……”
　　“晚上……”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路翊和鲁弗斯面面相觑。好几天没见面，看来他们都不想立刻分别。但除了老套的一起吃饭，却想不出别的借口了。
　　前几天路翊思考过所谓的浪漫场景，他的后花园其实不错，刚刚种下了不少花草，可惜目前它们都还是种子状态，看起来光秃秃的，不太美观。房子内部比如客厅或者卧室虽然温馨，但不够正式。
　　剩下的选项自然就是地下城内部了。地下虽然阴暗了点，但每层都有各自的风景。只是鉴于表白是件大事，不论成功还是失败大概都会是让他铭记一生的重要时刻，路翊总觉得把这个重要场合放在哪一层，都是一种“偏爱”。作为地下城主，试图对地下城每层都一视同仁的他对此很苦恼。
　　要不……到外面去？
　　最好不是太远的地方。可以很快回到地下城家里的……
　　路翊思来想去，觉得当初遇到鲁弗斯的小“雪山”就很不错。那里冬天冒险者稀罕，不容易被打扰，风景优美，而且又颇具故地重游的纪念意义。
　　雪山下点起篝火，喝一点随身携带的低度数米酒，在辽阔安静的星空夜幕下互诉衷肠，应该是很美好的场景吧？
　　至于怎么约鲁弗斯出去，路翊有几个提案，还没最终决定。
　　“不好意思。你先说。”
　　鲁弗斯没想到自己挣扎着开口的同时路翊也说话了，连忙让他先讲。
　　路翊清了清嗓子。
　　他刚准备开口说起想好的台词，邀请鲁弗斯去附近地郊外一起寻找一些只有冬天出没的魔兽，收集皮草。结果话刚到嘴边就被远处的嘈杂声打断了。
　　“那是……”
　　路翊和鲁弗斯望了过去。只见街道尽头，也就是连接广场和商业街入口的部分聚集了不少人——尤其是年轻的男性。
　　鲁弗斯好奇地张望了一下，目光被人群所阻挡。路翊因为邀约被打断有点心情不佳，但他自己的领地上有状况，肯定还是要关心一下的，于是快速将注视投向了广场。
　　粉色的头发……
　　路翊恍然大悟。
　　“是莉莉姆，”路翊转头和鲁弗斯解释道，“就是上次那位魅魔女士，还记得吧？前段时间她和劳蕾尔去了斯佩，刚刚回来。我还以为她回地下了，没想到还在地表晃悠，而且还带来了其他的几位魅魔。”
　　“那些年轻男人们是想要去搭讪吗？因为她们的那种，呃，特性？”鲁弗斯斟酌着用词问道。
　　“有一部分原因。但之前莉莉姆见到你时应该刻意散发出了诱人的气息，平时有所收敛时不会那么夸张。我觉得聚集了这么多人的很大一种可能性是……她们穿得有些，嗯……过于具有种族特色。”
　　魅魔属于低级魔族的分支，地底温度偏寒，魔族天生有着比人类更加坚实的皮肤。在脱离劳蕾尔的看管后，莉莉姆很快就回归本性，脱掉了厚厚的外套，在黑色的皮质紧身裙外过了一条大大的毛绒围巾，踩着靴子就这么逛了起来。
　　因为酒吧还没有建好，地下五层的魔族领地又只开放了外围部分，生物圈不完善，魅魔们都觉得很无趣，这几天纷纷跑上来玩耍了。
　　所以现在位于广场的不是一个魅魔，而是一群穿着性感的魅魔，而且有男有女。
　　纯正的魅魔血统会让头发偏向粉紫色系。在冬日洁白的广场上，这些粉红、紫罗兰色的魅魔们就像耀眼但可能有毒的花朵，自信地摇曳着。
　　地下城外的建筑队里大多都是乡村小镇来务工的青壮年，哪里见过这场面？外加上新年过后几天，已经有了少部分来采购地下城商品的商人和冒险者，这一下子广场上就炸开了锅。
　　他们并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从下装边缘钻出尾巴愉快晃动着，头上的角也十分显眼。围观的男性和部分忍着不好意思也要来看热闹的女性瞧得出来他们并非人类，而且很可能是传说中危险的“魔族”，难掩本能的恐惧，不敢上前搭话，但又迟迟不肯离开，想多看两眼。
　　“他们真是……”路翊叹了口气。他不能扼杀魅魔一族的天性，但这样下去，实在很容易惹出乱子来啊。
　　他和鲁弗斯对视一眼，匆匆走向广场。
　　“女士，那个，你、你们不冷吗……？需不需要外套？”
　　终于，人群中由一名男性站了出来。他年纪很小，才刚满十八，听了同乡的推荐，和他的舅舅一起来地下城干活。
　　这个生着一脸雀斑，头发透着一点橘的卷毛男性脸红透了，但还是非常有绅士风度地脱下了自己地外套，用生硬的献殷勤姿态，递给了距离他最近的魅魔女士。
　　他快速瞥了一眼对方，看到对方仿佛散发着香气的薰衣草色的头发，还有那令人难以忽略的赤裸长腿，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从内部爆炸了。
　　“给我？”淡紫色头发地魅魔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青年紧张地狂点脑袋，嗓子发干。
　　就在围观群众佩服年轻人的勇气，并且以为他肯定会被这名美女拒绝时，没想到眼前性感的魔族竟然欢快得直接将他的外套抱了起来。
　　“谢谢！”魅魔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弧线。
　　随后她做了一件让大家不解但不禁脸红的事——将外套抱紧，低下头嗅了嗅，随后心情愉快地高声道：“很美味的气息！我记住你了。之后……再见。”
　　围观的人群顿时躁动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卷发男性本人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大概能明白自己似乎取悦到了这名充满成熟女性魅力的魔族。他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刚刚赶到，在人群的边缘靠着鲁弗斯的身躯顺利来到人群之中的路翊忍不住面露无奈。
　　小伙子，你晚上在梦里可要被吃了啊……自求多福吧。
　　鲁弗斯经历过上次被莉莉姆诱惑的事情后，对魅魔分外提防。用手臂帮路翊开路后，来到中心位置他就自动后退了两步，待在路翊身后。他知道魅魔们都很尊敬路翊，不会对他乱来，这块区域应该是安全的。
　　“呀！路翊……先生。”
　　莉莉姆看到路翊的身影，眼前一亮，油看向他身后：“还有鲁弗斯先生。你们果然又在一起啊。”
　　被叫了名字后，路翊只是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太过一惊一乍的。而鲁弗斯虽然非常不想作答，但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
　　“这就是莉莉姆大人说的那位很美味，但不能吃的人类……？”
　　“好可惜。”
　　“呜……看得见吃不到。好折磨。毕竟是那位大人的私藏嘛。”
　　他们声音不大，正好传进听力水平一流的路翊耳朵里。他保持着平淡的面容，心里却忍不住叫起来：什么叫私藏！这种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吧？
　　而且还八字没一撇……就算要说，也要等表白成功后再说。路翊想到那时候的场景，忍不住闭眼清了清喉咙，掩盖不受控制因期待而翘起的嘴角。
　　他最近控制表情的能力越来越糟了，这可不好。
　　“路翊先生和鲁弗斯先生，似乎和这些女士们很熟啊……”围观的男人们声音闷闷地打了个招呼，看得出他们心理不平衡，但碍于面前两人的地位和能力不敢有怨言。
　　“确实认识。这些是地下城的新住民们，以后也许会经常来地面上交流。别看他们有角和尾巴，但并非传说中那些强大好战的魔族。只是一些，呃，热爱美食的家伙。”路翊委婉地介绍道。
　　“路翊先生，不跟我们一起逛逛吗？”
　　莉莉姆热情邀请，但话音刚落就被路翊回绝了：“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和鲁弗斯先走一步。你们要是有事情，可以去商业街那家旅馆，找梅丽店长。她是劳蕾尔的直属下属。”
　　估摸着今天这群围观的男性里少不了被“吃”掉几个，路翊扯了扯嘴角，拽着鲁弗斯挥手告别。
　　看到这两位明显受到欢迎的男士走得比风还快，对充满魅力的魔族们丝毫不感兴趣，刚刚还羡慕无比的家伙松了口气，但心里又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儿。
　　【作家想说的话：】
　　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175 择日不如撞日
　　“路翊……”
　　一直到走出十几米远，头也不回跑出人群包围圈的路翊听到后背后传来微弱的呼叫声。
　　转头一看，只见僵着胳膊被拽着往前走的鲁弗斯表情凝固。他盯着自己被路翊捏住的手——对他来说挣脱是轻而易举的，但他被拉着走了这么久都没甩开，只是用一脸为难的表情盯着被路翊握住的地方，仿佛被缓慢地灼伤了，伤口正蔓延至全身，炙热发烫。
　　鲁弗斯无法过自己内心那一关，虽然想让路翊就这么拉着自己走下去，但还是开口了：“没关系，你不用拉着我，我会跟着你走的……那个，你说我们有工作，是什么工作？”
　　被松开后，鲁弗斯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被碰触过的皮肤。那里其实并未发热，和平时无异。
　　“只是找个借口离开。虽然我叮嘱过了，但那群魅魔对你虎视眈眈的……你不会感觉自己被他们的视线上下扫描了吗？”路翊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不允许魅魔们乱吃，总不能连随便看看都禁止。
　　“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的话，是他们的自由。”鲁弗斯无奈地怂了怂肩。他惹不起但可以躲着。
　　他们走到了广场边缘，鲁弗斯回头张望了一眼，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我看到魅魔群体中，似乎还有男性？是真的男性，还是长得比较具有男性特征的女性？”
　　路翊“哦”了一声：“应该是男性吧。创造的时候没太在意，遵从种族习惯和比例来的。据我所知，魅魔女性比例要大得多。不过男性也是有的，大部分和女性魅魔一样以男人的精气为食物。”
　　“……这样也可以？”鲁弗斯显然很受震撼，眼睛瞪大了一瞬，随即强行清了清嗓子恢复镇定，“我的意思是说，在我印象里，大部分人类男性应该还是喜欢女魅魔那样身材凹凸有致的，男魅魔要靠人类吃饱饭也许会很辛苦。”
　　“确实。不过既然魅魔一族自古都有这样的构成，估计起码饿不死吧？你不能把人类男性想得太高尚。就算现实生活中自认为对同性不行，但只要脸和身材很像女性，在春梦里他们大概率也能上。”路翊笑了一声，说不上来只是在阐述事实还是笑话他们。
　　“是这样吗……”
　　鲁弗斯不太能理解这一点。如果是他的话，如果梦到了不认识的对象，应该只会感到无措和抗拒。
　　但路翊说过，魅魔们擅长在梦中营造目标喜欢的氛围，脸和身材也会依靠幻术在一定程度上向目标喜欢的方向靠近。
　　如果魅魔变成了路翊的样子……
　　鲁弗斯的脑子里刚刚冒出不对劲的想法，就被他及时遏制了：那怎么行？就算再像路翊，那也不是路翊本人。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不过似乎很多人类男性都很恐惧同性的诱惑啊。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在我们的世界，这种事很普遍了。”路翊看着鲁弗斯变来变去的神色，意有所指地刻意暗示道。
　　“啊？真的吗？”鲁弗斯“刷”地扭过头看向路翊。
　　路翊经常和他提起家乡的事。但很少涉及这方面。从他的传统家庭构成，比如父母，还有在学校找了男友的妹妹等事上，鲁弗斯推断路翊的家乡和自己身边一样，都是男女结合为主流的社会。
　　但这么看来，也许路翊的家乡比这里更自由？
　　鲁弗斯快速思考着，犹豫着又问道：“所以你觉得，就算被同性，呃，喜欢？也不会觉得很讨厌？”
　　路翊心中因为鲁弗斯顺着自己的暗示的方向继续追问狂喜，脸上努力抑制住想要微笑的冲动，理智地回答道：“当然不会。不管是否接受对方的心意，至少被人喜欢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我只是好奇。如果冒犯了你可以不回答的，”鲁弗斯踌躇了几秒后问道，“难道说，之前，你有过被男性追求的经历……？”
　　“有啊。我以前其实还和男性交往过来着，因为结束得不是很美好，所以没提过来着。”路翊故意用一种“这有什么”的语气随口答道。
　　“原来如此……不好意思，都是我追问。”
　　“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也是种经验啦。”路翊耸耸肩，闭紧了嘴巴。虽然愿意提这么一句，但显然他不想多谈。
　　鲁弗斯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虽然那是路翊还在家乡作为普通人类的经历，但成了神灵后的路翊依旧希望自己将他当做人类看待。这么说来，他的心态在各个方面应该没有转变太多。
　　鲁弗斯并未因路翊曾经有过感情经历纠结困扰。路翊已经二十八岁了！在斯佩国，二十八岁的男性很多已经有不止一个孩子。路翊这么优秀，被很多人追求过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光不困扰，正相反，鲁弗斯很高兴。
　　即便是同性，被喜欢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啊……
　　在北境，不论是冒险者之间解决生理问题，还是贵族隐藏在无感情联姻背后的同性秘闻，都是些见不得光、也注定无法持续下去的感情关系。
　　鲁弗斯反思了一下，自己是否被传统的思维侵占了思维？下意识地觉得被自己喜欢会让路翊觉得不舒服，竟然忽略了路翊本人的看法。
　　路翊眨了眨眼睛，感觉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有了这个铺垫，之后表明心意的时候，鲁弗斯应该会更加顺理成章地接受吧？
　　路翊和鲁弗斯各自有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有些心不在焉。在远处的旁人看来只是在闲聊罢了。
　　“路翊先生。鲁弗斯先生。两位下午好。”
　　“两位也要出门吗？”
　　两道清亮的女声响起，路翊歪了歪身子，越过鲁弗斯的臂膀看向他身后的方向。
　　两名双手交叉，放置在身前的女性低头向他们问好。梳着高马尾的女性是丽芙，另一位短发的和她一样是塞兰丁的侍女兼职保镖之一。路翊对前者印象深刻，主要是他曾经被人家一拳头放倒过，对其体术很佩服——绝对不是因为记仇。
　　虽然知道路翊和布莱克之间有某种联系，但不像安东尼奥大主教那样了解真相的她们，面对路翊总是战战兢兢的。
　　鲁弗斯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一边走一边聊，从广场已经走到了马棚附近。
　　“你们要去哪？”鲁弗斯反过来问道。
　　“先生，我们要去哈斯顿城的教会中心寄信给安东尼奥大人。这是季度例行的报告信件。”丽芙不敢含糊地老实回答。
　　塞兰丁不被允许离开，至少要待满一年才可以临时申请回城。报告每个季度只能由她的侍女亲自送往站点。安东尼奥主教不让他们使用普通信使邮寄，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但似乎只要抵达指定的女神教会，不出几天信件就会到主教手里。
　　“这几天驿站还没完全恢复。你们有车吗？”路翊抱着胳膊问道。他记得几人是被安东尼奥主教带来丢下的，压根就没有马车留下。
　　“没有……我们准备等等看，或许可以搭乘冒险者的车。”
　　见路翊看向手里的牛皮纸文件夹，丽芙意识到什么，连忙作出鞠躬递出的动作：“内容已经按照吩咐，交给劳蕾尔女士检查过。您要再看一次吗？”
　　路翊代表着地下城神灵的意志这点已经人尽皆知。
　　他曾经表示过欢迎女神教会的信徒将地下城的事情写成报告送给安东尼奥。这代表他认为地下城势力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甚至乐得宣传到斯佩去。
　　可以的话，最好告诉全斯佩地下城有哪些居民，出了什么新的土特产和美食，尽早让人类们接纳大家才好。
　　“劳蕾尔做事我很放心。”路翊笑了笑，表示自己不用再翻看了。
　　驿站还没有恢复年前来来往往的热闹场面。看管马匹的姑娘打了个打哈欠，坐在马棚门口，将身子往厚厚的棉衣里缩了缩。棚子里的马儿们也都一副无聊的模样，前阵子外面一直在下大雪，它们只能在附近转悠转悠，不敢到野外飞驰。
　　鲁弗斯看了看站姿挺拔且相当规矩的两人，看向路翊：“看样子这两天很难等到冒险者了。要不我送她们一趟？反正没有别的工作，脚程快的话，来回四五天，应该还能赶上下下轮的酒酿试吃。如果有东西要我在城里买来，你告诉我。”
　　路翊长长地“嗯”了一声，摸着下巴：“也行……”
　　突然，他意识到。
　　驾马车出门……？这不是一个大好机会吗？
　　他们可以把丽芙两人送去城里，至于回来那就不愁了，城里有很多愿意开年赚第一单的车夫。把她们丢下后，自己和鲁弗斯可以在城里吃一顿烛光晚餐，到处转转，气氛好的话还可以去酒吧小酌两杯。等采购完东西后，他们就驾马车返回地下城，在半路绕一点小路，去雪山下扎营……
　　“等等，我也去。”
　　鲁弗斯惊讶但不失欣喜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嗯。反正酒酿也才刚封罐。两位，在这里稍等片刻。一小时左右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路翊决定后立刻行动起来。他要嘱咐梅丽店长到时间后把酒酿取出如何保管。更重要的是，为了之后的种种，他要准备一下接下来几天穿的衣服和鞋子，首饰也要带上几种不同的……
　　“这可太劳烦您了。路翊先生。其实我们俩……”
　　“没事。”路翊摆摆手，看着毕恭毕敬的丽芙，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你以前对我可不是这么有尊敬的。
　　丽芙和同僚互相看了看对方，不敢继续反驳，只好老老实实在驿站门口等待。
　　总觉得路翊似乎一下子变得十分兴奋积极。这种情绪和送她们去城里这件事本身毫无关系，她们大概只是碰巧成为了路翊先生出门的一种借口？
　　“鲁弗斯，你要不要也去收拾一下行李？”路翊语尾上扬地试图引导鲁弗斯换身衣服。至少可以打扮得清爽些。
　　鲁弗斯紧了紧身上质朴的外套，这件塞了许多棉子的厚外套让他看起来块头更大，有点臃肿，但保暖效果一流。他觉得赶马车这件就足够了。
　　但在路翊不知为何殷切的期盼目光下，鲁弗斯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短棉靴，像是终于找到了切入点：“哦！既然要出门，那我去换双厚一点的靴子吧。”
　　“……也行。”
　　路翊想了想，反正鲁弗斯穿什么样都很英俊，尤其是在野外拿着武器做冒险者打扮的他，似乎额外有一层潇洒靠谱的滤镜。
　　【作家想说的话：】
　　各位国庆快乐～


176 一起去买焦糖坚果球
　　丽芙和她的同僚在原地心神不宁地等待了不到一小时，终于等来了路翊和鲁弗斯。
　　她们是蹭车的，自然不敢有怨言。只是以为路翊和鲁弗斯有什么要紧的行李要拿，结果一小时后出现在面前的只是打扮精致、仿佛要去聚会的路翊先生，以及和刚才除了多了把大剑和厚靴子的鲁弗斯。
　　“两位女士，请上座吧。”路翊笑呵呵地说道。
　　丽芙虽然面对这张漂亮的脸忍不住多看两眼，但更多的是对他地位和能力的忌惮——自家赛兰丁小姐特别怕他，这让丽芙几人也很忌惮路翊。
　　“您和鲁弗斯先生驾车吗？我和丽芙其实一直担任护卫和车夫工作，这项工作可以交给我们。您待在马车内休息即可。”丽芙的同僚礼貌地请示。
　　鲁弗斯看向路翊。
　　丽芙和同僚驾车，自己坐在后面……会让他想起来被绑架那一个月百无聊赖的日子。路翊撇了撇嘴：“不劳烦你们。我喜欢和鲁弗斯在前座聊聊天看看风景。”
　　话音落下，鲁弗斯已经麻利地登上了车前座，向路翊伸出手。
　　“啊……”
　　就在鲁弗斯反应过来什么的时候，想要抽回的手心被路翊结结实实地搭住。幸好他戴了手套防止被缰绳磨痛，否则手心此时一定已经因为直接接触变得温度滚烫。
　　他稍一用力，路翊就借着劲儿轻松地跃上了前座。
　　“怎么了？”路翊明知故问。
　　“确认没忘什么东西吧？”鲁弗斯含糊地扯了个话题，低头帮路翊拍了拍其实一点灰尘没有的座位。
　　“没什么要带的。”路翊耸耸肩。
　　鲁弗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路翊突然说去城里有事情，但什么都没带，也没说要去哪里。
　　不想在丽芙她们面前说明？但路翊明明可以直接以神谕的方式告诉自己……
　　大概是另有打算吧。鲁弗斯对路翊毫不怀疑，没再多想。
　　丽芙和同僚对视一眼，隐隐感觉到她们似乎很多余，一言不发地拽着车门框安静地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就飞驰在了积雪的地下城郊外。
　　鲁弗斯驾马的过程中忍不住用余光瞥路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路翊今天穿得比平时出门精致。
　　他身上穿的这款前短后长的黑色斗篷内侧里衬是翠青色的。听说这颜色来源于某种矿石的色素，是红蜘蛛成衣坊前阵子新推出的稀有色面料。
　　路翊耳坠上的水滴形矿石是一样的颜色，和衣服配套。鲁弗斯觉得路翊就算不是地下城之主，能做的工作也很多，比如开发食谱，再比如服装搭配师。不论干哪一行，在什么地方，他都会很受欢迎。
　　这么受欢迎的人，怎么会和以前交往的对象不欢而散呢……而且看路翊不愿提起的神情，大概不是他这边主动结束的。
　　路翊有什么缺点吗？反正自己是看不出来。
　　鲁弗斯固然好奇，但这点情商还是有的，知道自己不能问不该问的隐私问题，于是只能把疑惑留在心里。
　　“一直看我，是因为我穿了件没看过的衣服？”路翊揶揄地笑了笑。
　　鲁弗斯的余光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明显。
　　“嗯，今天你穿得……”
　　路翊侧头去看鲁弗斯。他已经做好了听到诸如“穿得很不方便活动”之类的发言。没想到憋了半天，鲁弗斯竟然坦诚地开口夸赞了：“……穿得很配你眼睛的颜色。”
　　“……”
　　路翊愣了愣，好几秒才缓慢地吐出一个“谢谢”。
　　鲁弗斯炙热的感情仿佛把他也感染了，心口发酸到有点疼痛。路翊忍不住在内心嘀咕：感知情绪是个便利的能力，但对上鲁弗斯，他经常会被反过来影响。在某些场合还不如干脆不要有这个能力呢。
　　在直白的称赞后，路翊和鲁弗斯都不好意思了。随后马车前座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马蹄奔腾和溅起的雪花洒落的声响。
　　……
　　赶路三天后，一行人到达哈斯顿城。
　　丽芙和同僚这两天一直很安静，誓做透明人，不敢打扰路翊和鲁弗斯的任何交谈。不过出乎她们意料的是，一路上两人的交流意外地不多。
　　尤其是路翊。他是地下城的代理人，而据说鲁弗斯是他的助理，也就是俗称贴身侍从一类的职务。但两人的相处非常平和，甚至路翊还会偶尔帮对方驾马车，好让鲁弗斯休息一会儿，一点架子都没有。
　　丽芙两人都跟了塞兰丁很多年，看着她从娇小的少女长成了如今淑女的模样，每天都没少鞍前马后地忙活。一会儿要帮她讲故事，一会儿要去买哪家的限定食物……不过王都中的贵族女性差使身边的人都比这更厉害，相比之下塞兰丁只是有些小脾气，远远不算最糟糕的雇主。
　　或许是来到地下城后被这里的氛围感染，塞兰丁小姐也变了不少。她从未过过要靠劳动换钱吃饭的日子，如今每天钱都不够花，但却从来没开口管她们几个要过东西，甚至新年还为她们买了礼物。
　　虽然嘴上说着“这是一位贵族应有的职责和自尊”，但她的变化是毋庸置疑的。
　　丽芙看了一眼路翊，认为这位可以说是地下城负责人的男士是最大的功劳者。
　　“谢谢两位，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三到五天，收到安东尼奥大人的回信后，会自行回地下城的。”她恭敬地对驾驶座上的两人鞠躬道谢。
　　“三到五天就能收到回信了？是口信，还是实体信件？”路翊不由得好奇。
　　“是实体信，盖有大主教才持有的印章。很神奇吧？”提到尊敬的主教大人，丽芙的眼睛发亮。
　　“确实很有意思啊……我能留下来旁观吗？虽然我不信光明女神，但安东尼奥先生和我有交易，四舍五入也算朋友了。不知道教会是否介意？”路翊摸着下巴问道。
　　他很确定，就像地下城上地面的领土范围有限一样，光明女神的浮空城覆盖范围顶多到王都周圈，绝不会把手伸到北境来。哪怕得到了地上代理者的强大魔法能力，安东尼奥那老头应该无法做到使用空间魔法降临到此处。
　　但安东尼奥却依旧能够很快得到消息并回信过来，一定是因为光明女神教会里有什么神奇的魔法道具或者设置。
　　丽芙踌躇了一瞬：“这……只是进去当然没关系。光明女神教会接受不同信仰者的拜访，只要不损害女神的名誉，不在教会内部传播其他神灵就可以。但信件汇报在后面的祈祷室进行，外来者不能入内。就算是您也有点……”
　　“我不进去，只希望你们能把我过来的事写下，告诉安东尼奥先生。如果回信时他没有提及，我就此离开，不会打扰。”
　　丽芙点点头，感激路翊的让步。一边是自己信仰的宗教条例，一边是目前生活着的地域老大，她哪边都不敢得罪。
　　“那您自己的事……”
　　“不着急。”路翊摆摆手。
　　他哪有什么事。只是找个借口和鲁弗斯出门寻找表白机会，顺便过一下二人世界而已。
　　他都这么说了，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丽芙和同僚先进去做祷告，将报告书留在屋内指定的祭坛内部，接下来就是每天去诚恳祈祷，直到收到回信。
　　路翊抱着胳膊看着两人虔诚地走进祈祷室。他环视了一圈教会内部，女神雕像一如既往一尘不染地伫立在教堂中心，周围有不少城镇居民在闭眼祈祷，不会停留太久，结束后就离开。看来这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的一部分。
　　自从上次粉水晶事件后，这间教堂的高层经历了狂风暴雨，几乎全部被撤换。这一点普通民众了解得不多。路翊倒是看得出，新上任的神甫和教会成员都和以前不同了，大部分都很年轻。
　　“两位是来做祷告的吗……？”
　　教会里穿着白色袍子的工作人员看着基本一身黑的路翊，礼貌地开口询问。他没有靠太近，总觉得对方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光明女神教会格格不入的气息。
　　“只是进来转转。”路翊笑了笑。
　　鲁弗斯站在他身后，不苟言笑。教会工作人员不安地扫了一眼他火红的头发和背后的大剑，讪讪地说道：“如果需要我回答疑问或者布教，请随时叫我。”
　　看来我们俩在这很显眼，还有点碍事。路翊无奈地想道。
　　知道里头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回应，站在教堂里只会被来来往往的人盯着打量，路翊待了一会儿欣赏完教堂内部的装修和雕刻，便先行离开和鲁弗斯去找停放马车的地方。
　　付了看管马匹的费用后，鲁弗斯将车厢里的行李背包带上，和路翊步行着往中城区和上城区交接的方向行走。
　　“路翊，这次突然来城里到底是有什么事？难道就是监督光明女神教会的传信方式吗？”
　　现在丽芙她们不在了，鲁弗斯总算可以轻松地问出口了。
　　“这个是突发的主意。咱们不是计划着要去南大陆吗？如果有什么方式可以不召唤生灵，只传送物品，那就方便了……不过这个不急，”路翊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后才回答鲁弗斯的问题，“主要是有阵子没来做市场调研了。上次来净忙着跑跨国商人的摊位买辣椒，都没去光顾别的店。”
　　鲁弗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说的也是，去年你没什么机会在冬天来城镇里。一般每年到这个季节，哈斯顿这种大城市的西餐厅都会推出一些特别餐点，就像刺槐旅店的限定菜单一样……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穿成这样可进不去西餐厅。”
　　因为不能和路翊一起去餐厅，他看起来很懊恼。
　　“主要想去的是甜品店来着。有什么推荐吗？你之前可是本地人……如果要去西餐厅，我们可以去成衣店买最基础的套装，或者让矮人们准备一套送给你。那个到时候再说。”路翊耸耸肩。
　　“甜品店……对了，中城区的街角有一家。冬天会卖焦糖坚果球。我以前回家前最后一站会去那，买一整包新鲜出炉的给希娅。”鲁弗斯回忆着，认为那应该是路翊喜欢的口味，主动在前面领路。
　　路翊确实很感兴趣。听鲁弗斯的描述，那是一种对于他来说有点过甜，但对希娅和路翊正好的小点心。每颗球都有金币的直径大小，如果去掉外层的白色糖霜，看起来倒有点像金黄色的炸肉丸。不过只要凑近嗅一下就知道那不是肉，而是被焦糖包裹着的榛子、松子、杏仁碎。它们之间的缝隙里也浇灌了满满的焦糖液。
　　可能因为长得像沾了雪的松果，它们在冬天较为流行。很多店铺都会卖，不过生意最好的还是中城区的那家。价格合理，而且一颗起卖，老板会随意地用牛皮纸袋子包起来，就像寻常人家买面包那样装它们。
　　今天果然在摊位前也排了队，大多都是系着头巾的妇女，以及看起来还不到工作年纪的年轻少女。
　　路翊和鲁弗斯两个高个子男人往队伍末端一站，格外显眼。
　　“两个男人……吧？”
　　“应该是男人。是外国人吗？红头发的大概是南方来的，黑色头发没见过……”
　　鲁弗斯已经习惯了被人当做外国人打量。他正细致地提前从钱袋子里数出相应数量的铜币，捏在手心。后面排队的人还有不少，他想减少一点后面的人的等待时间。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只是个人习惯。但路翊看着高个子的鲁弗斯手上的小动作，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在内心直呼“可爱”。
　　路翊从去年为了不引人瞩目以布莱克身份行走，到如今坦荡地接受各种好奇的打量，已经逐渐练就了视若无睹的技巧。反正那些路人的小声议论没有恶意，只是没见过所以好奇，他并不太在意。
　　此时吸引他的，只有柜台内传来的热乎乎的焦糖香气，以及似乎在队伍中沾染上甜味、紧挨着自己的鲁弗斯。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喜欢鲁弗斯很认真地做一些小事的样子捏


177 这种情况下?
　　“三枚铜币一颗！”
　　鲁弗斯和路翊排到了队伍最前端，送走了上一位客人的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
　　将早已准备好的四枚银币和五枚铜币递给老板娘，鲁弗斯比了个手势：“帮我们拿十五个，谢谢。”
　　老板娘动作迅速地木头夹子向纸袋中连续地丢入焦糖球。路翊敏锐地看到了后面被母亲牵着的孩子露出了稍许羡慕的表情。
　　在北境，一到两枚铜币就能买到一大块黑面包了。三枚铜币只能买这么一个小球并不便宜。不过考虑到这里又是各种坚果又是焦糖的，成本比面粉贵得多，价格也算合理。
　　当然，住在外城或者附近乡镇的小孩很难这么“豪横”地一口气吃上十五个就是了。
　　路翊回忆起当初花两个银币住一晚普通房间就心疼得要死的日子，不得不感慨，现在确实发达了。
　　接过袋子后，路翊惊讶地发现隔着纸袋还能感受到温热的触感。这些焦糖球刚出炉不久，
　　两人脱了手套，直接从纸袋子里取出焦糖球送入嘴里。路翊在浓厚温热的焦糖充斥在口腔的一瞬间就忍不住眼前一亮。更别提咬碎外面脆脆的糖衣后，口感丰富的各种坚果碎带来了回味悠长的独特香味，中和了偏甜的焦糖，搭配恰到好处。
　　而且路翊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点朗姆酒的味道，在舌尖上转瞬即逝。应该是制作焦糖液的后期加入了几滴丰富口感。
　　幸亏地下城有史莱姆冻和其他一些特产，否则只论做甜品的天赋和技术，地下城的住民真没办法和这些掌握家族手艺的人类们比。
　　比起第一次品尝细细咀嚼的路翊，几口咬碎了坚果全数吞下的鲁弗斯进食速度快多了。因为是自己推荐的店铺和食物，鲁弗斯很在意路翊的反应。虽然说食物合不合口味是个人问题，但他还是迫切希望路翊能够露出满意的神情。
　　“美味！唔，这一点几乎品尝不出来的酒味很棒啊。三种坚果的比例也正好。”路翊迫不及待地又拿起了一个。
　　怪不得小孩会羡慕他们。这么小一个球，只吃一两颗解馋确实意犹未尽。
　　鲁弗斯见他喜欢，松了口气，露出浅笑：路翊的表现让他相当有成就感。
　　“果然是你喜欢吃的口味。”
　　路翊点点头：“甜品口感丰富最好了。我虽然爱吃甜的，但也不至于喜欢直接啃白糖和奶油。比如说……”
　　听着路翊开始一边吃一边讲关于开发菜单的心得，鲁弗斯赶紧又拿起一颗仔细品尝，试着理解路翊说的优点。
　　他有点惭愧，以前吃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过什么口感丰富，只是觉得这玩意外面挺甜的，里面的坚果嚼着香脆，仅此而已。
　　鲁弗斯自认为吃过不少东西，但他吃什么都觉得味道不错，反而没有挑剔的路翊这么多想法。
　　嚼着焦糖球，鲁弗斯的思绪飞到了莉蒂希婭送给他的那本小说上。
　　希婭小说的主人公冒险家救了异国公主，给对方自己吃惯了的黑面包。娇贵的公主其实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但在窘境之下跟主角一起嚼干面包，竟然苦中作乐地觉得很有意思，回到家乡后还念念不忘。
　　果然，虚构的东西还是幻想成分居多。
　　鲁弗斯知道路翊以前在那个世界过的大概是什么样的日子后，回想起在野外扎营吃硬面包时，路翊满脸菜色、吃得灵魂仿佛出窍的表情，忍不住暗想：路翊当初真够给面子的。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吃东西也能生存下去，但他们递给路翊黑面包，他还是出于礼貌吃下去了……
　　不对，莉蒂希婭的小说完全是虚构的。只不过灵感来源是自己的故事而已。他怎么又代入到路翊身上了？
　　鲁弗斯赶忙在心里摇了摇头。虽然只是故事，但毕竟路翊是彻头彻尾的男性，将他幻想成别的性别是很不尊重的行为。
　　想到这里，鲁弗斯悄悄撇了一眼吃坚果焦糖球吃得心情愉快的路翊。
　　如果路翊是女性，自己一定很早就意识到了。而且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畏缩犹豫。
　　他忍不住反思起来：在王都坎蒂达，他可以抱着妹妹杀人、逃亡，甚至连抹脖子自杀都手也没抖一下。对路翊却这么胆小，真的不应该。
　　“……怎么走神了。”
　　路翊嘀咕了一句。他并不是责怪鲁弗斯，只是纳闷。平时一起吃东西时，不管自己说什么话题，鲁弗斯都总是认真听着，仿佛永无止境——他咀嚼食物的嘴也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在自己讲话时神游天外的鲁弗斯真的很少见。难道是食物的话题太长、太无聊了？但以前也经常说的……
　　对谈话能力颇为自信的路翊一时间竟然拿不准主意了。
　　在地下城有感知情绪能力时，他嫌自己也会被影响。但这种时候，路翊又因为想不通鲁弗斯的反应，忍不住揣测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抱歉，我刚刚在想很重要的事。”
　　鲁弗斯面容严肃地说道。
　　“啊，哦……”路翊瞥了一眼鲁弗斯，见他竟然没有解释下去的意思，顿时更不解了。
　　这不像鲁弗斯的作风啊。
　　“是不方便说的事吗？”路翊试探道。
　　停顿了一秒，鲁弗斯的语气至少听上去很平淡：“我在想，这一袋够不够吃。还有……还有晚上我们要去吃什么。”
　　路翊忍不住笑了。这倒是挺像鲁弗斯会考虑的问题。
　　“什么？已经开始想晚饭的事情了？也是，这一小袋我已经吃了一半还多。其实就十五颗，哪怕全给你吃，也顶多算个餐前甜品。”
　　鲁弗斯悄悄松了口气，立刻提议道：“我带你去一家炖菜很好吃的小店，他们做的萝卜和牛腩也很不错，听说老板在城西边不远有自家的农场供货，食物很新鲜。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买到切片的胡萝卜蛋糕。不是每天都有的。”
　　虽然总是因为进货需求跑来斯佩北境的几座城镇，但路翊吃过的店肯定不比土生土长的鲁弗斯全面。听到这不错的提议，他顿时来了兴致。
　　“这种冷飕飕的天气，确实很适合吃炖菜和软烂的牛腩。要是晚上在街边有专门吃烤冷面或者自选煮物的小摊就完美了。”
　　“那是什么……？”
　　鲁弗斯问了一句，路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又有新生意可以试试了，立刻掏出外套内侧口袋里的小本子，一边解释一边写写画画。
　　如果能和安东尼奥主教谈谈，能够在城市里经营地下城外派的移动小吃摊位，甚至盘几个门店开餐厅，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没有固定户口制度的斯佩，悄悄跑到城镇摆摊不难，顶多被市场的老大赶来赶去。但要在门店正规营业，那可是要递交文件申请让当地管理者走检验资质的流程，动辄几年。地下城居民们在斯佩举目无亲，店铺大概率开不进来。
　　……
　　今天鲁弗斯和路翊的运气不错。
　　到达餐厅点餐的时候，他们幸运地得到了当日的最后一片胡萝卜蛋糕。
　　胡萝卜蛋糕不是胚子细腻的类型，扎实甚至略微有些粗糙的口感与胡萝卜的味道相得益彰。老板在夹层之间大方地抹上了厚厚的奶油霜，还撒入了一点树莓干增添甜度。
　　吃到树莓干时路翊异常惊喜。服务员介绍说这是老板从旅行商人那购买的外郊地下城特产。
　　以前他们都从南部购买小红莓，但自从去年发现地下树莓的口感更厚实甜美，进货路线还短，老板就决定换配方了。
　　除此之外，炖菜虽然没有用什么地下城食材，做法也不太有新意，但传统的口味就足够令人满足。路翊在这里喝了牛腩萝卜浓汤，还吃到了很类似于以前地球上普罗旺斯炖菜的食物。新鲜的番茄、洋葱、茄子和西葫芦等蔬菜配合五种不同香料炖到软化，香味十足。
　　鲁弗斯大概也吃得格外满意，因为路翊发现他晚上埋头吃饭的模样都比平时认真了不少。
　　吃过晚饭，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不算高档的小旅馆，临时订了两个单人间。
　　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下次就可以定双人间了……路翊有些轻飘飘地想着，心情因为这一下午轻松的逛吃体验犹如羽毛飞在半空。
　　他嘴角挂着笑容，轻快地脱了厚重的精美外套，重重地吐了口气。这衣服前短后长，仿佛背了个大包在后背，穿着的时候为了保持身姿挺拔，肩膀和腰都不轻松。
　　随后是耳坠和项链。把手套一扯仍在桌上后，路翊又快速依次脱了绣着图腾暗纹的内绗棉上衣、细羊皮腰带、黑色系带靴和裤子。最后他身上只剩下睡觉时穿的背心和底裤，终于可以不顾形象地往床上随意地一躺。
　　感受着火炉的温度，路翊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全副武装”地到处吃吃喝喝了一天，其疲惫程度不亚于打了一仗。
　　但至少氛围很不错。辛苦是有价值的。路翊笑了笑。这一天下来，鲁弗斯时不时就会偷瞥自己，对方可能以为做得很隐蔽，但这点其实很容易被发现。
　　咚咚。
　　房门被敲响，陷入床铺路翊突然睁开眼睛。他完全不想动弹，也懒得把好不容易脱下来的“装备”套回去，想着大概是哪个醉汉敲错门了，抬高音量问道：“谁？”
　　“是我。能借用点时间吗？”
　　本来不想起来的路翊，听到门外是鲁弗斯，有些惊讶地坐起了身。
　　该不会又是邀请自己一起去楼下洗澡的吧！？
　　路翊扯了扯嘴角，现在的鲁弗斯应该干不出这事儿了。
　　难道有什么急事？吃夜宵……？
　　他随手扯过外套，以披风的形式随便在上半身裹了一圈，在荷尔蒙的驱使下，从柔软的床上起来，远离了那个一般情况下绝不会离开的火炉温暖范围。
　　“怎么了？”
　　路翊打开门，习惯地想要靠在门框上。
　　然而门外表情严肃而僵硬地仿佛要去受刑的鲁弗斯先一步抢占了那个好位置，左手“啪”地按在了门框上支撑着，似乎要是没个地方给他使点劲儿，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啊、呃。我有事情想跟你说。我可以进去吗？”
　　“嗯……可以是可以。非要现在吗？明早怎么样？或者我去穿一下衣服。”路翊困惑地提议道。
　　鲁弗斯似乎一点都不想把手撤离门框：“没关系！我要说的话很简短的，不会耽误你很久。而且你现在不是穿着衣服吗？”
　　路翊干笑了一下。很像鲁弗斯会说的话！自己现在穿的甚至不是那种可以见人的居家睡衣，只是宽松的背心和裤衩。但在鲁弗斯眼里，它们的区别应该不大。
　　“好吧。倒是你，回屋这么久了还穿着外衣外裤，在做什么呢？难不成等会儿还要出去？”
　　路翊耸耸肩膀，让开了进门的道路。
　　走到房间里，被火炉的热度包围，穿着外套的鲁弗斯从胸口到头顶都开始逐渐发烫。他像是为了降温好维持思考能力那样，夸张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不。其实我只是进房间后一直在做心理建设，想着该怎么组织语言。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太擅长说话。”
　　“啊……其实也还好啦。嗯……？等等，等下……”
　　路翊的眉毛逐渐拧在了一起，他盯着鲁弗斯憋得通红的脸，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现在？
　　这种情况下？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鲁弗斯你不对劲
　　鲁弗斯：我只是想吃饭（紧张胡扯）
　　路翊：哦那很对劲（完全放松）


178 我确定，我很喜欢你。
　　路翊的大脑宕机了一瞬后迅速地转动起来。
　　“不行吗？”鲁弗斯眉头紧蹙。他是做好了决心来的。
　　路翊沉吟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音节。如果说不行，会不会让鲁弗斯失去信心？打消他的热情？
　　而且也有可能鲁弗斯要说的是其他事，只是说法比较容易造成误会。他在这方面不太敏感，让自己自作多情也不是第一次了。路翊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耸耸肩：“没事，你说。”
　　说不定，只是想邀自己明天早起一起去看日出呢？哈斯顿城有一座高耸的钟楼，是当地的景点之一，很适合去楼顶看星星和日出。
　　就在路翊说服了自己，准备轻松地对鲁弗斯的言语轻松回以“这点小事而已”，鲁弗斯也终于深呼出一口气，正式地开口了。
　　“我认为我好像，不，应该说我确定，我很喜欢你。”
　　“……”
　　真的是告白！
　　路翊瞳孔猛烈颤动。现在把服饰……最起码让他把裤子和衬衫穿上还来得及吗？
　　见路翊似乎很震惊，而且还露出了懊悔的神色。鲁弗斯本来就没什么信心，这下更加确定路翊肯定一直当自己是知心好友。
　　不过既然说了，就要说完。鲁弗斯不等路翊开口，继续自顾自说道：“我知道这么说一定让你很困扰。我其实并没有指望会得到回应，只是单纯想要将我的想法告诉你。我们总是一起行动，我对你抱有那种想法，你却不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他说出这些话后轻松多了，笑了笑，语速越来越快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上次我说的去南方完成任务的话依旧作数。或者你也可以安排我去做离你远一些的工作……”
　　路翊听得忍不住叹气。鲁弗斯怎么就这么肯定没戏？平时自己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吗？
　　虽然服装和情景都和预想截然不同，但既然事已至此，路翊当然不可能仅仅为了坚持计划而延后他对鲁弗斯直率告白的回复。
　　就是这个告白太质朴了，不光没有氛围，连一点点肢体接触都没有。路翊还以为至少要握着手倾诉衷肠之类的……结果鲁弗斯正直得就像要做入党宣言。
　　“你的想法，其实我已经隐约察觉到了。”
　　路翊一张口，就把鲁弗斯后续那些叙述自己要离开路翊身边工作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很明显吗？”鲁弗斯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非常明显。尤其是对我来说。”
　　“为什么？”
　　路翊大致解释了一下自己在地下城范围内可以感知到生物情绪的能力。随着他的讲解，只见鲁弗斯的脸颊和脖子肉眼可见地变红了。他自认为隐藏得很隐秘的心情，竟然都在当时就被路翊感知得清清楚楚。
　　“那我这是给你添麻烦了？”鲁弗斯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路翊都知道他的心思了，只是一直没戳破。结果今天自己横冲直撞地跑到人家房间来硬要告诉对方……
　　不过起码以后回想起来，不会觉得遗憾了。鲁弗斯松了口气，准备和路翊说晚安后离开。
　　路翊眼皮一跳。他还没回应呢，鲁弗斯怎么转身好像要走？
　　敢情鲁弗斯的告白模式是只管说，不管后续的吗？
　　“等等等等……”
　　路翊连忙喊着，伸手一把拉住了鲁弗斯的手腕。他不光没把人拉回来，还险些被决心转身的鲁弗斯连带着往前踉跄一步。
　　“啊，你没事吧。”鲁弗斯被他吓了一跳，连突如其来的肌肤接触都抛在脑后了。
　　“小事。”路翊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地随口道。
　　鲁弗斯疑惑地看向路翊和自己肌肤相接的部位，只听路翊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可真是豪迈啊。突然进来说了这么多，还自顾自地又想让我把你发配去出差？说完这些就要走，都不想听听我的答复吗？”
　　鲁弗斯愣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到当场就能得到答复。他点点头，看向路翊那双会令人心跳加速的眼睛，认真道：“你说吧。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会尊重你的抉择。”
　　“竟然被你抢先了。看来我真的太磨蹭、太犹豫，也太低估你的行动力了。”
　　“……？”
　　在鲁弗斯从认真转变为惊讶的目光下，路翊的手从扣在鲁弗斯的手腕上离开，贴着掌侧转到了掌心那面。
　　这是要邀请自己跳舞吗？就在鲁弗斯看着路翊的手掌托起了自己的手这么想着时，对方的动作却还没有停止。
　　路翊站近了一步，脸上挂着欣喜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微笑，手指灵巧地从掌根那边摸了上来，推立起鲁弗斯的手掌，指尖穿插进了对方的手指间隙。
　　“很高兴我们是相互喜欢的。”
　　鲁弗斯张了张嘴，又合上。来来回回好几次，失语地看着路翊。
　　“你说的是真的？这该不会是某种幻觉魔法吧？”
　　路翊用力捏了捏鲁弗斯的手，示意他感受这种肌肤直接接触的热度和柔软触感：“用这么高级逼真的幻觉魔法逗你玩？我图你什么啊？”
　　路翊其实心里也不好意思得很，语气比起平时完全失去了耐心，不过鲁弗斯此时根本分辨不出来。
　　“哦、嗯……说的也是。”鲁弗斯好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自己的告白成功了，比起欣喜若狂，第一反应是像平时一样回复路翊的话语。
　　两个人就这样仿佛都呆住了，双手十指交错地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房间里沉默得有些诡异，在噼里啪啦的壁炉背景音下，路翊忍不住想猛地摇晃鲁弗斯问问他到底搞没搞懂现在的状况。
　　“……所以，我们这是……”鲁弗斯终于如梦初醒，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交错的手指，用路翊听到过最激烈的语气和音调响亮地问道：“我们现在难道已经是恋人关系了？这太快了！”
　　两人入住旅馆的时间并不算晚，原本还能隔着墙壁听到走廊里其他房间里的人聚集着喝酒聊天的声响，一切人声都在鲁弗斯紧张到拔高音调的发言后消失了。
　　太大声了……！现在全层都要知道，这家旅馆有一对傻子情侣了。路翊不好意思地在心里低声嘀咕。
　　他无奈地看了看鲁弗斯：“怎么，你还想参加考核，经过试用期再上任吗？在我这里你可没有竞争对手，是直接空降的。”
　　鲁弗斯正要开口说什么，路翊却先他一步继续问道：“反而是我想再确认一下。你真的明白和我交往的意义吗？我本质上是男性，自我认知也是男性。而且还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其他世界来的家伙。”
　　他动了动嘴唇，表情为难地说道：“一般我是肯定不会说到这个地步的……我是想说……嗯，虽然你不知道我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大概也永远见不到，但要知道，其实我在地下城表现出来的那些见识和想法，在我的世界里其实都是非常普通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成为一块土地的神灵，拥有普通人所没有的魔法能力。其实我在原本的世界里，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了……一点都不伟大。要是地下城的大家见过我在原本世界的情况，大概都会挺失望的。”
　　鲁弗斯惊讶地看着艰难地说着这些话的路翊，他头一次见一向自信十足的路翊露出这么没把握的表情。
　　来不及思考太多，本能地心口酸痛，鲁弗斯连忙双手一起握住了路翊的手，将其紧紧包裹着以示诚恳：“我也很普通！别看我头发颜色很显眼，听说南大陆那边满大街都是我这样发色的家伙。”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努力让视线不要游离集中在路翊的脸上：“我是喜欢你这个人本身，又不是寻找值得追随的君主。伟大不伟大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路翊无视了被攥得微疼的手，心里某块小小的担忧被抚平了。
　　“喜欢我这个人本身？主要是脸吗？”路翊又有了逗鲁弗斯的心情，故意笑着凑近了他：“虽然在原来的社会，我在财力见识工作等各方面都很普通，但脸确实算好看得出众的那种。这点我很有自知之明。”
　　鲁弗斯脸红透了，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匆匆避开，而是珍惜地感受着路翊的靠近：“我不能否认这一点。但是绝对不仅是这一点！我喜欢路翊你，但布莱克我也喜欢。斐也喜欢——外表不是最重要的。”
　　路翊眨了眨眼。真会说。
　　不过幸好说这句话时鲁弗斯没抬高嗓门。不然这层楼里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各位旅行者们估计要忍不住大呼：这么敢说？这年头的情侣关系都这么开放的吗？当着恋人的面公开出轨……？
　　“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绝对想不到，会有这样一个能够以所有身份彻底坦诚相待的对象。”
　　路翊抬起手，保持着鲁弗斯的双手还覆盖在上面的状态，轻轻在他的关节处轻吻了一下。
　　鲁弗斯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以前学习过骑士的吻手礼，低头弯腰亲吻对方的手指前段代表尊敬、奉献和赞美——这些知识早已在意识到出身外族的自己注定和骑士之道无缘后便抛在脑后。
　　没想到如今却被心仪的对象亲吻了手指……鲁弗斯懊悔地想着，这个动作应该由自己来做更合适。
　　他以前怎么没想到呢？自己既可以是路翊的恋人，也可以当他的友人，甚至可以当他的专属骑士。只要对方需要，他可以同时兼任数职，并不冲突。
　　【作家想说的话：】
　　被工作连续拷打了6天的哼师傅回家猛火爆炒做出了今天的饭


179 都失眠了
　　路翊看着呆住了的鲁弗斯，不禁在心中反思，难道他的进展太快了？他只是亲了一下手，其他什么都没干啊。
　　说起来，来到异世界后他确实没了解过斯佩国的年轻人们是怎么谈恋爱的。来地下城的人都是来探险、采集物品，小情侣很少。住在地上的则大多是夫妻，早就过了谈恋爱的阶段。
　　难道告白后立刻有身体接触在这边是很过激的行为……？
　　就在路翊纠结着自己是否应该调查一下异世界谈恋爱的节奏时，鲁弗斯终于从被亲吻手指的心悸中回过神来。
　　“你都准备睡觉了对吧？我打扰你休息了。那我先回房间去了，明早见。”
　　“啊……？”
　　路翊抬头，满脸难以置信。在告白成功，互诉衷肠后，鲁弗斯这就要走了吗？
　　虽然确实不早了。虽然自己确实已经脱得一副随时准备入睡的模样。虽然他们确实定了两个单人床的房间。
　　但起码也可以聊聊天再回去吗？
　　鲁弗斯退到房间门口，回头用一种在路翊看来颇为恋恋不舍的表情又说了一遍晚安：“祝你有个好梦。我想我大概要很久才能睡着了。这一切就和做梦一样，我要花上不少时间才能冷静下来……如果明天我没能很早起来，那肯定是因为失眠了……能等我一起吃早饭吗？”
　　路翊“唔”了一声，哪有人这么真挚地把心里想的全说出口的？搞得他都说不出话了。
　　他感觉自己一时间倒退回了少年的学生时代，脑子里的某些黄色废料都不见了，只剩下了砰砰乱跳的心脏和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当然了。我们这两天又没别的事，不急。”
　　路翊目送鲁弗斯出门，轻轻地、缓慢地带上了房门，发出了几乎听不到的“咔哒”一声。
　　在门口对着木头房门呆站了一会儿，路翊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急匆匆地跑到了房中的穿衣镜前面，上下打量自己的形象。
　　不能说丑，但很随便。路翊用手理了理略乱的后脑勺头发，懊悔自己刚才应该至少拢一拢再开门的。
　　虽然之前和鲁弗斯一起出门睡帐篷的时候，对方什么样都见过了，没必要在意这些小事，但路翊就是控制不住想着刚才要是稍微收拾一下仪容就好了。
　　竟然真的成功交往了。异世界的人谈恋爱都会做些什么？这里没有电影院剧本杀，游戏还停留在打扑克下国际象棋的范畴，也就只有吃饭和外出观光和他的世界有些共同点。
　　但他和鲁弗斯早就一起到处吃饭了，还互相做饭给对方吃过。外出观光也是一直在做的。在这一点上他们算不算提前体验了情侣间的交往模式？
　　对了。这次回去要不要正式向莉蒂希娅和洁拉宣布他们之间的关系？
　　呃，还是再等等吧，至少等到关系更进一步……路翊看着看着镜子，思维飞去了不知道哪里。刚刚在鲁弗斯青涩但真挚的发言后被净化的心灵很快又被黄色废料重新入侵。
　　毕竟都到这一步了，不想才不正常。路翊觉得自己可以更信任鲁弗斯一些，但心里总是忍不住担忧对方表白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欲望的程度顶多走到了牵手和接吻的那一步。
　　以前就有过……
　　路翊摇了摇头。没问过鲁弗斯的想法就妄自揣测是不信任对方的表现，既然已经决定在一起，就不应该想令人悲观的事了。
　　“……不管了。睡觉。”路翊深呼了一口气，终于做了一小时前就该做的事——熄灯钻进了被窝。
　　明明房间的隔音很差劲，但在黑暗中，路翊竖起耳朵却听不到一丁点鲁弗斯那边的动静。他说不上来是有点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在床上躁动地翻了个身子，面向窗户。
　　鲁弗斯失眠没失眠他不知道，但路翊很确定自己今晚难以入眠。
　　他无比希望时间可以快进到早上。想到新的一天自己和鲁弗斯就将以新的关系生活下去，路翊翘首以盼着窗外天色变亮的那一瞬。
　　就这么在床上躺了半宿，路翊的脑子里一会儿是鲁弗斯安静吃东西时的脸，一会儿是对方锻炼时流下汗滴的脖子和发梢，时不时还插播鲁弗斯昨晚告白时的台词回放。
　　就在这种说不上是睡着还是醒着的状态下，路翊看到了窗外露出了一点青白色。
　　他翻腾着坐了起来，决定不死磕睡觉这件事，早点去洗漱一下，回来装备上衣服和首饰，等鲁弗斯敲门时以崭新的外表弥补昨晚的失态。
　　拿着旅馆提供的牙缸和牙粉，在肩膀上披了条毛巾，路翊熟练地扎了个发髻把头发盘起来，出门往这一层的洗漱间走。
　　刚来异世界的时候他还不太习惯这种仿佛大学宿舍的结构，但得知客房内置卫生间一晚上的报价后，他很灵活地适应了公共洗漱间。
　　这个世界还没经历过工业革命。当然，有没有石油都是个问题。但鉴于有元素宝石、魔法矿石等物品的存在，斯佩的科技树以一种奇妙的形式发展了下去，只是量产化较为困难。
　　所以才会出现高级贵族家中感应夜明珠、简易生火石和可调冷热的水龙头一应俱全，小村子里的人晚上还要点蜡烛，洗澡得去河里打水的极端情况。
　　夜明珠之类的贵重宝石在地下城目前影都没一个，只有偶尔出土一些有微量魔法元素的碎石，能做配饰武器，没法用于生产力。果然，物以稀为贵，这些被贵族和商人们追捧的东西不是说挖就能挖到的。
　　好在地下城物资丰富，光靠做日用品和食物的生意就能赚不少。
　　路翊洗了脸后一边对着镜子想着些有的没的，一边咕噜噜地用自备牙刷将牙粉擦出了满嘴泡沫。
　　“路翊……！你竟然这么早就起了？”
　　鼓起脸颊准备吐出泡沫的路翊瞪大了眼睛，看着镜子倒影里出现在自己身后几米的鲁弗斯。穿着背心，毛巾绕过脖子的他愣了一下后快步走了过来。
　　路翊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顿时有种想被漱口水淹死的冲动。昨天晚上事发突然也就算了，怎么交往的第一天早上，自己又以这样的形象和鲁弗斯撞上了？
　　“唔、嗯嗯……”
　　“……你先洗漱完吧？”
　　鲁弗斯摸了摸头发。他也没想到自己天刚刚亮就来洗脸能碰上路翊。就他所知，一般路翊都会睡到近中午才起来。
　　路翊快速冲掉了嘴里的泡沫，再次抬起头转向鲁弗斯。此时此刻他只能庆幸自己在刷牙前先洗了脸。
　　不过好在鲁弗斯也不是精心准备过的状态。他穿着那件已经有年头的灰绿色背心，外面的衬衫抽带都还没系，耷拉在胸口，还没打理过的微卷红发此时也散乱地掉在额头前。
　　鲁弗斯不好意思道：“是不是看起来挺没精神的？其实我昨天回去后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天就亮了。我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找点收拾好下去活动下身体，去马棚那喂喂干草……”
　　路翊听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早知道还不如一起睡……一起通宵聊天呢。
　　“真巧，我也没睡着。”
　　鲁弗斯愣了一下：“真的？”
　　路翊点点头，双手抱胸靠在一边的墙上：“真的。躺下眼前就是各种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情景，心脏一直跳得很响，吵得我睡不着。本来想洗漱后好好收拾一下仪容仪表，给今天开个好头，结果你提前出场了。”
　　鲁弗斯露出一个近似讪笑但不完全是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傻。
　　虽然昨天一开始路翊惊讶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在鲁弗斯看来路翊不久前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情，对这一天或许早有准备，应该不会失眠一整晚。结果对方竟然和自己一样吗？
　　“没、没关系。你这样就很好看了。”
　　鲁弗斯抿了抿嘴唇，局促地夸奖道。他努力把试图把视线从对方刚刚洗漱完、沾着水滴一张一合的嘴唇上移开。说话时要看着脸是基本的礼节，鲁弗斯发现自己可以转移的空间实在有限，最后目光四处逃窜了一圈，也只能落在鼻梁上了。
　　他快速瞥了一下路翊的眼睛又移动回鼻梁上，心里拿不准路翊作为男性是否爱听这种有关容貌的称赞。
　　从结果来看，应该不讨厌？看到对方露出比日出还灿烂的满意笑容，鲁弗斯在心里松了口气。
　　“你要先回去穿衣服吗？等会儿我们可以早点出发，我带你去清晨的城南集市转转。那和城北的集市不一样，在下城区外圈，环境有点糟，又脏又吵，但东西都很美味。”
　　路翊听了鲁弗斯的提议，已经脑补出了不太卫生但香气十足的小摊早餐，顿时来了兴趣。他以前听说过哈斯顿城南的集市，不过因为开摊时间太早，外加没什么急需要买的东西，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去。
　　那一带不适合穿太显眼的衣服，路翊决定麻烦劳蕾尔一趟，送点方便行动的低调服装来。他临走前瞄了两眼弯下腰洗脸的鲁弗斯，瞥到他宽大的领口被打湿，在豪迈的洗脸动作下，水从脸上顺着下颌和脖子往里淌……为了避免等下不能正常出门，路翊赶紧假装没看到，扭头就往屋里钻。
　　得到路翊的消息后不久，劳蕾尔就带着有枭熊羽毛镶边的深棕皮兜帽外套来了，这是路翊留在斐家中衣柜的冒险服装之一，劳蕾尔从精灵树出发过去拿只需几分钟。
　　她还贴心地带来了成套的羽毛装饰尖头短靴和绒皮手套、皮带。因为珍贵的宝石饰品不方便戴，羽毛耳坠和皮子编制的手镯作为代替品也一起被带来了。
　　这么一套穿上后，路翊看起来大概不会再像个花枝招展的贵族青年，而是一位从山林里出来旅游的吟游诗人。
　　劳蕾尔来斯佩的次数不多，其中餐厅种类丰富的哈斯顿城是她来过最多的城市。她看了一眼窗外，确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想起来什么后开口询问：“路翊大人，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不过有一件事想问您——您不是在出发前说之后会安排召唤我，要带来成束的卡米莉亚花朵吗？花我已经准备好了，包装得很漂亮，花瓣上一直有新鲜的水滴，您什么时候需要它们？”
　　路翊：“……呃，暂时用不到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他看起来颇为头疼地挥了挥手。
　　劳蕾尔从善如流：“用不上也没关系，我会放在花瓶里先每日喷水保管着。如果用得上，随时召唤我。”
　　“谢谢。麻烦你了。”路翊点头示意。
　　劳蕾尔没有多问那花是做什么用的，恭敬地行了个礼，在空间魔法的光晕中回到了地下城。
　　卡米莉亚花是路翊某次和鲁弗斯先生回地下城时带回来的，据说来自克劳福德庄园。一部分被种植在鲁弗斯先生家后花园，后来因为莉蒂希婭的提议，尝试移植了一些去精灵树旁，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劳蕾尔对此乐见其成。因为地下三层有往生花，地下四层有血族的玫瑰园，劳蕾尔一直期盼第二层也能有一种代表性的漂亮花朵。可惜暗夜森林里的许多花朵都有毒，夜光花拿去地上几小时内就会死亡。
　　莉蒂希婭知道自己曾经当药服用的西恩花来自地下二层后，就热情地提议要把卡米莉亚花送劳蕾尔一些，用来装点她的花园。
　　卡米莉亚花对莉蒂希婭和鲁弗斯来说应该是很有纪念意义的花朵。这些本以为只能生长在贵族后院的花枝在地下城上下竟都意外顽强地活下来了，而且据说比在克劳福德家盛开得更璀璨。劳蕾尔在得知路翊要准备花束送人，而且不要玫瑰，指定要卡米莉亚花时就心里隐隐有一些猜测。
　　看样子，虽然有些意外，但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劳蕾尔衷心地笑了笑。
　　她知道在最热闹的场合，路翊大人依旧总是会露出有点寂寞的笑容。即便他身处于此，但灵魂的核心似乎总是远在天边。可惜哪怕已经清晰意识到这一点，由于与生俱来就有着对神灵的尊敬和顺从，他们这些子民终究无法满足路翊大人“独特”的期待。
　　作为神灵，但却希望作为一名普通人类被对待……
　　“劳蕾尔大人，您醒了吗？”
　　“嗯。进来吧。”
　　劳蕾尔穿戴整齐，开门的暗精灵双胞胎双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们感受到近处有强大的魔力波动，就起来看看。”
　　“刚刚被路翊大人召唤了。”
　　本来还睡眼惺忪的双胞胎顿时来了精神：“哇，真好啊。果然劳蕾尔大人是最得信赖的，我听说血族和幽灵族就很少被召唤呢。”
　　“您神色如此愉快，难道是被交付了重要的新任务吗？是什么是什么？”
　　双胞胎少年少女兴奋地眨着眼睛，看向露出和蔼笑容的劳蕾尔。后者摇了摇头：“不，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见到了神灵难得的轻松喜悦，为此由衷感到愉快而已。”
　　没管两人听没听懂，劳蕾尔笑着转移了话题：“既然已经起了，那今天我们就早点去工作吧。请帮我泡一壶花茶送到办公室。”
　　“也太早了吧……”
　　在劳蕾尔平静的注视下，双胞胎的抱怨被吞回了嘴里。


180 新出炉的小情侣
　　“这就是城南集市……真够热闹的。”
　　路翊以前来哈斯顿城都忽视了这块密集到拥挤的区域。在哈斯顿快要出城的下城区边缘，密密麻麻的小摊位和罩着布棚子的推车挤在两条相邻的狭窄街道上，摊位的背面就是居民楼，大多敞着大门，直面街道堆积货物，许多商贩就居住在这兼任了仓库和房间的地方。
　　这里的气味不算好闻，各种生的熟的食物味道在空气中交织，地上有被摘掉的菜叶子，还有随手丢掉的垃圾。如果走到肉类和海产品聚集的区域，还会有血水和淡淡的腥气。
　　“自家农场的新鲜蔬菜！”
　　“辣肠热狗！素热狗也有哦！”
　　“猪油黄瓜吐司需要吗？只要两个铜币，两个！先生……”
　　“厚实料足的炸油饼！先生们，看这个热气！刚出炉的！”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试图将这两个看起来就像游客的人吸引过来——行走各地的旅人和冒险者普遍都比附近的住民有钱。
　　路翊和鲁弗斯以缓慢的速度在拥挤的摊位之间穿梭，完全不管吃不吃得完，见到感兴趣的就买下一份，拎在手里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享用。
　　经过鲁弗斯的提醒，路翊把个人物品和钱袋子都藏得更隐蔽了些。这种拥挤的小街道总容易混入扒手，而且往往都是少年少女或更小的孩子，借着体型较小和身高，轻而易举地摸走别人挂在裤腰上的东西。
　　路翊明显感觉到自己被人刻意撞过两次，但他的钱都放在了贴身的内层，对面摸了个空。
　　路翊用余光瞥到的嫌疑人确实如鲁弗斯之前提醒的一样，是看起来十分瘦弱的少年少女，其中一个甚至还在失手后不甘心地啐了一口，一点也不怕被揍。
　　内心虽然恼火但更多地是无奈，路翊叹了口气，刚想说要是这孩子是因为饿得难受才来偷钱的，干脆送对方一个三明治填填肚子算了，结果那小孩就和鱼儿一样钻进人群动作灵活敏捷地消失了。
　　“没丢什么吧？”鲁弗斯注意到了路翊的反应，回过头来问道。
　　“没有，本来也没带什么出来，”路翊耸耸肩膀，“这些孩子……都是本地人吗？有家人吗？”
　　鲁弗斯不确定道：“可能有贫民区来的孩子。但大部分应该都是流浪孤儿。”
　　虽然斯佩没有战争，但意外死亡的几率并不低。因为有野兽和魔物的存在，最危险的当然是那些需要深入野外跑货采集的职业，以海为生的渔夫们也面临会被海里的魔物袭击的风险。但越危险的地方有着越珍贵的材料，想冒险赚钱的人永远都会源源不断地走上那条有着血的教训的道路。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世界缺少医疗科学的研究发展。高级圣法师的存在几乎可以起死回生，只要没当场死亡，就算肠子都掉出来了也能救救看。但厉害的圣法师都被贵族招募，或进入了王都中心医院的圣医疗团队工作。小地方的平民遇到意外根本来不及送过去。
　　这些父母意外死亡的孩子大多家里也没积蓄，如果其他亲戚不养，就只能去孤儿院生活。
　　斯佩确实设立有几家大型孤儿院，但都不提供教育，只能供给生存所需的吃喝，顺便观察在成长过程中是否有魔法适格者出现，可以随时把人才输送到教会。
　　在这种前提下，不少小孩到了叛逆期就会跑出来“自力更生”，觉得这比在院里被管教的日子舒坦多了。
　　“你想招这些孩子来地下城帮工吗？倒是可以考虑，但我要提醒一下，并非所有人都是知恩图报的善良孩子，许多人从小习惯了偷窃的生活，可能很难改过来了。”鲁弗斯皱着眉为难地提醒了一句。
　　路翊笑了笑：“我知道的。就是那么一说，如果有机会或者合适的人选再说。虽然我喜欢顺便做点好事，但也不是冤大头。”
　　从集市巷头走到巷尾，两人手上多了一堆食物。路人纷纷侧目，看这些食物的量家里起码得是个五口之家。
　　找了几条街，路翊和鲁弗斯终于找到了空的街边长椅，就这么坐了下来开始享用早餐。
　　从旅馆出发时空气中的空气还有着清晨独有的冷冽，现在随着太阳一步步攀高完全散去。温度虽然低，但被日光照耀着，身体还是暖洋洋的。
　　路翊张口咬了一口热狗。当地管这种食物叫长面包卷，切开的面包中间夹入各种配料，最后根据种类算价格。不差钱的路翊直接要了顶配，在灌制的时候就加入了辣味的香肠滋滋冒油，炒过后变得软甜的洋葱丝、青椒粒被粘稠的芝士黏在面包内侧，已经很满的卷又额外塞了一个流心煎蛋。
　　这是可以想象到的美味。虽然搭配过于稳妥，但路翊还是在丰富的食材一起进入口腔的时候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好吃吗？”鲁弗斯有些紧张地问路翊。
　　毕竟是他介绍来的集市小摊，他希望路翊能满意，而不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夸奖。
　　吃到美味食物时愉悦的反应骗不了人。路翊嘴塞得满满的，使劲儿点了点头，努力咀嚼着试图早一秒咽下去好能开口说话。鲁弗斯这下才安心了，拿起自己的那份大口吃了起来。
　　吃的时候他忍不住偏头去瞄路翊的反应，只见后者很专心地享受着食物。鲁弗斯心里拿不准自己刚才是不是应该伸手去喂路翊，让他吃手里的这份，然后自己去吃对方的？他在城里见过吃饭时都恨不得坐在对方大腿上贴在一起的年轻情侣，因为对恋爱没有过多了解，他也不清楚那是不是常态。
　　虽然有点羞耻，但锻炼一下应该就可以接受了……
　　刚刚坐下后鲁弗斯就开始飞速回忆着，结果他纠结地思考了半天，路翊已经迫不及待地吃上了。鲁弗斯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他和路翊的相处方式似乎和交往之前变化不大……这是好事吗？
　　鲁弗斯觉得这种相处模式很轻松，但这样一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体现出他们的关系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一直盯着我的。要交换尝一口吗？”路翊侧头问道。
　　鲁弗斯一愣，正准备说“不急”，路翊已经凑过来了。
　　鲁弗斯手里拿的是炸油饼，上面刷着一层酸奶油，然后是奶酪，靠这两样粘住了生菜丝、洋葱和番茄片，最上层是撒了花生碎的芝士鸡肉。
　　路翊就着鲁弗斯的牙印咬了一口，仔细品尝着。他觉得最底层的炸油饼有点像实心的油条饼，酥脆到发腻，不过好在上面的酸奶油和新鲜的生蔬菜中和了油腻感，额外花钱加的花生碎也是点睛之笔。
　　他舔了舔嘴角沾上的酸奶油，抬眼看向鲁弗斯，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他的脸在近距离下逐渐变红。
　　路翊心想，也不知道鲁弗斯会不会联想到别的东西，会的话……就再好不过了！他不担心鲁弗斯乱想。就怕对方太保守，连想都不想。
　　清了清嗓子，鲁弗斯在慌乱下强行镇定下来，问道：“味道怎么样？会不会太油了？”
　　“吃多了可能会有点，配这个红茶正好。”路翊诡计得逞后就满意地缩了回去，小心地吹了吹后抿了一口杯子里热乎乎的红茶。集市上的摊位卖得红茶味道比较寡淡，估计比正常泡茶比例放得水要多了不少。反正这个集市上消费的大部分人只想喝个有味道的东西，并不懂茶。
　　看着路翊憋不住笑的模样，鲁弗斯闷闷地啃了两口炸油饼，在心跳大起大落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我之前一直很担心，你一点防备都没有……原来你都是故意的。”
　　“你才知道啊，”路翊语气干巴巴地故意说道，“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发现了。我表现得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鲁弗斯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尴尬道：“你可以直说啊。”
　　“我发现了，对你还是一切直说比较好。”路翊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
　　鲁弗斯很有自知之明，他不太会调情，以前更是压根没想过会和人建立恋爱关系。听到路翊这么说，虽然知道不是抱怨，但他心里还是涌出了一股担心自己没做好的失落感。
　　除了莉蒂希婭生病，鲁弗斯很久都没有因为一件事吃不下饭过了。但他此时竟然觉得手里的食物没什么吸引力，忍不住一直把目光往路翊的脸上瞟，希望能看到他的反应。
　　“啊。”
　　路翊把自己的食物递到鲁弗斯面前，示意他张嘴。
　　就他观察，虽然这个世界科技不够发达，但观念并不像地球的古代那么保守。在公共场合喂个食物再正常不过了。
　　鲁弗斯停顿了一秒回过神来，刚刚的担忧烟消云散，立刻凑近热狗大大地咬了一口。
　　真不客气啊……！路翊看了一眼自己一下子没了三分之一的食物，忍不住嘴角上扬。能吃是好事。
　　唯一令他发愁的是，只是互相吃个对方手里的食物鲁弗斯就这么满足了，这要怎么提出进行下一步啊……？说是有话直说，但这种事也可以直说吗？我们现在来接吻吧？有时间我们试着一起睡一下吧？
　　太不浪漫了……不过，太执着与浪漫在鲁弗斯身上只会吃亏。这一点他已经彻底领教过了。
　　路翊化烦闷为动力，恶狠狠地咬下一大口面包。
　　早上街上来往的路人不多，大多都是去工作或者买了早餐回家的住民，看到两个男人坐在长凳上互相喂食物虽然有点惊讶，但也没人特别当一回事，在心里念叨两句就走过去了。
　　鲁弗斯认真咀嚼着路翊喂给他的吃的，怎么吃怎么觉得神奇：唯独这一口，比自己那份食物香多了。
　　恋爱原来是这么令人被牵引心神的事……怪不得以前冒险时同行的人总念叨着家乡的心上人。以前无法真正理解他们的鲁弗斯总觉得，只是话都没说过几句的暗恋对象，又不是真正的亲人、夫妻，怎么会那么牵挂？如今自己体验到了才明白。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他很想凑过去亲吻一下对方的脸颊。
　　既然已经在交往了，这个程度的接触对方应该可以接受吧？
　　鲁弗斯突然懊悔早上把路翊带来吃小吃摊了。这里的食物都油乎乎的，就算吃完擦了嘴身上还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味道，似乎不太适合进行亲密的举动……
　　果然他太缺乏经验了。鲁弗斯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找个机会去图书馆找一找介绍恋爱关系和进一步如何做的书籍——不是妹妹爱看的那种浪漫恋爱小说，而是真实的、有实际参考意义的文献。
　　【作家想说的话：】
　　新出炉的情侣香喷喷的
　　都想打啵就快点打啦


181 理论魔法的实际运用
　　在街边的长椅上吃完了一份热狗，一份油炸饼，两只鸡蛋卷培根，一盒煎白菜卷猪肉配番茄酱，喝掉了口味颇为寡淡的红茶，鲁弗斯和路翊在附近路人惊叹的目光下将垃圾和纸盒一样样丢进袋子里。
　　昨天一晚没睡，这会儿吃饱了碳水，路翊竟然有点困意了。看着头顶硕大的太阳，他一时间拿不准是随心所欲去睡个日光觉还是再和鲁弗斯去哪里逛逛。
　　鉴于他们的马车还停在中城区，不管接下来如何安排，他们都要返回。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慢悠悠地走回去再说。
　　鲁弗斯用随身携带的碎布块仔细地擦了擦手指，又拿了点水搓了搓，洗掉了手上因为吃饭残留的油渍。路翊见状也跟着一起洗了，让手指恢复了清爽。
　　本来还纳闷鲁弗斯今天怎么这么细致，都等不到找个街边的喷水池洗手，随后没多久路翊就知道了原因。
　　漫步在小路上时，鲁弗斯的手垂放在身体旁，手指像不听使唤似的伸出来又缩回去，纠结不已。
　　路翊看得心累，直接伸手抓住了鲁弗斯的，突然的举动让后者吓了一跳。
　　“看得我着急。”路翊无奈道，紧了紧手指捏了鲁弗斯一把。
　　他们昨晚应该就已经十指相扣过了吧？因为到了公共场合，牵手就又变得困难了。
　　“在外面，可以吗？”鲁弗斯略显局促，“我真的不知道这样合不合适。平时几乎见不到同性情侣牵手走在路上。我也只在旅者酒吧和某些巷子里见到过……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可以告诉我。”
　　“我觉得很好。这在我的家乡根本不算什么。”路翊笑着晃了晃手。
　　这话半真半假。路翊居住的城市比较开放，同性情侣在街上确实没人多看。但在他老家，同性恋牵手逛街可是很出格的行为。
　　话挑好的说。反正现在也不在地球，路翊决定说点让鲁弗斯安心的。
　　本来鲁弗斯和路翊的头发颜色以及身高就足够显眼，现在他们还亲密地双手扣在一起漫步，这就更引人注目了。好在哈斯顿这个大城市的人在北境范围内也算是见多识广，除了投去几道好奇的目光外，没有失礼的举动。
　　“糟了。”鲁弗斯突然懊悔道。
　　“怎么了？”
　　“我们现在的形象这么令人印象深刻，肯定不久就会有‘黑长发男人和红发男人是一对’的流言了。那样一来……”
　　“那样一来……？”路翊好奇地追问道。
　　鲁弗斯“呃”了一声，为难道：“那我和布莱克身份或者斐在一起时，是不是就要保持距离了？不能牵手，甚至不能走得太近。不然他们会觉得我是个糟糕透了的花花公子。”
　　鲁弗斯说得很有道理。路翊捏着下巴思考了一瞬，虽然大家的反应肯定很有趣，但他不希望鲁弗斯被无关人士误会成负心汉。
　　虽然心里赞成这一点，但路翊还是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好伤心。怎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在想别的男人的事？”
　　“……”
　　鲁弗斯憋得脸色微妙，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抗议的目光看着路翊。
　　“好吧好吧……嗯，我想想。和斐出来时你就当我是你弟弟，和布莱克一起时就是朋友，就和我们以前一样？”路翊侧头提议道。
　　“也只能这样了……”鲁弗斯只能先点头赞成。但真的到那个时候，他也不确定自己还能和以前一样，时刻和路翊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有些事情一旦习惯了，就很难改回去了。
　　两人慢悠悠地走在哈斯顿城里。路翊以前每次来都有事情要办，没有这样悠闲地无所事事过，鲁弗斯跟他聊着有关当地的情况，偶尔会介绍一下以前进去过的店铺。
　　回到前一天白天和塞兰丁的手下们分别的教堂附近，路翊本来只想看看状况，没料到丽芙竟然在门口站着似乎在等人，见到两人的身影后“啊”了一声就急匆匆跑了过来。
　　鲁弗斯和路翊的手还牵在一起，丽芙靠近后显然惊讶得呆滞住了一瞬，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做贵族的下属最擅长的就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她双手交叠在身前，视若无睹地开口正经道：“路翊先生，鲁弗斯先生，你们来的正好。去附近的旅馆打听了一圈，听说你们已经离开了，我还以为两位回地下城了。”
　　路翊纳闷道：“这才不到一晚上，已经有答复了吗？不是说一般要几天吗。”
　　丽芙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一般来说是的，以前都是这样。这次格外地快，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您的存在。”
　　路翊“哦”了一声：“你们的主教大人回应我了吗？”
　　他在听说光明教会可以在祈祷室传递消息后对他们的装置很好奇，让丽芙和安东尼奥送出自己的问候，想着有机会问问那家伙是用了什么魔法，没想到对面回复得这么快。
　　他合理怀疑其实消息送出的同时对面就能收到。以前需要几天，单纯是安东尼奥这位老头子懒得回很快。
　　“这是主教大人寄来的信件，请确认。”丽芙恭敬地递出了一封完好无损的信封，上面盖着火漆印，图案正是象征光明女神的羽翼包裹十字纹章。
　　“路翊先生亲启。”
　　路翊微微太惊讶，他知道安东尼奥这么敏锐的人肯定轻易就能猜到自己留下的意图，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单独写了封信给自己。
　　看来对方还是相当重视自己这位过于“亲民”的神灵的……路翊和鲁弗斯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走进了教堂找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坐下了。
　　丽芙很识相地让疑惑靠近的神职人员走远些，不必关心，站在这一排长椅的尽头处目不斜视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没有拆信刀，路翊凑合着拿出小刀切开了信封，展开了叠得并不整齐的信纸。
　　“手写的。而且墨水写上去没过多久。”鲁弗斯凑近嗅了嗅判断道。
　　“这都能闻出来啊……”路翊叹为观止。
　　“尊敬的路翊大人，
　　没想到您竟然这么快就再次来访城镇了。哈斯顿的教会已经更换了新血液，希望能给您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您大概对我们的小型传送魔法阵很感兴趣吧？您身份尊贵，但近年才诞生，或许丢失了前代们的古代魔法传承。其实不需要几百年，只要数年，以您的资质就可以研究出类似的装置了。它只需蕴含魔法元素的珍稀矿石一块，以及高阶空间魔法就可以做出来。
　　当然，为了表达我教的友好，以及对上次粉水晶事件造成骚动的歉意，我很乐意直接给出配方。希望您可以有效使用它进行友好的交流。
　　据说地下城新诞生了魅力十足的魔族。这代表着您进一步得到了力量，恭喜。
　　也恭喜我自己并未做出错误的选择。虽然已经有着十足强大的能力，但您依旧恪守诺言，维系着不同种族之间的和平，对于这一点我十分感激。
　　另外，听说塞兰丁在您的地域过着充实的生活。希望她再接再厉，真正成长为一名成熟、富有责任心的女士。
　　您诚挚的，
　　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主教真是上道。虽然他那副似乎洞察一切的观察力让人有点不爽，但对自己的态度确实一直很尊敬。路翊抿了抿嘴唇，火速翻到了下一页，那是一张单独记载着魔法阵绘制方法和素材的配方表。
　　路翊有点头疼。他使用魔法基本只靠本能，没有任何系统的学习，这是他成为神灵后的特权：不需要练习和感受也能轻易操纵魔法元素。
　　毕竟……他连施法咒语都背不出两句。要靠理论知识那早就完蛋了。
　　捏着下巴仔细研究起魔法阵的构造，路翊辨认着那些晦涩的元素图形之间不同的组合方法，配合仿佛印刻在脑海里的古代文字知识，渐渐竟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隔壁的鲁弗斯就真的看不懂了。他安静地等待着，等路翊的学习结束。
　　“看得懂古文字的话，其实不难理解。距离取决于施法者的能力，重量和体积……哦……嗯……所以这个魔法阵激活后，只能最多送5磅左右的东西？”路翊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语气难掩失落，“而且必须法师本人布置好两个魔法阵激活，不能提前做好，像地毯一样往地上一扔。也就是说我必须本人跑一趟……怎么搞得和个装网线的师傅似的？”
　　他召唤德拉库尔或者劳蕾尔时，对方可以随身携带和体重差不多的物品转移，一次不够还可以再反复几次，出门在外完全够用。不过路翊考虑的是更远的情况。
　　比如，未来如果他派人去奥克族那边常驻，对方若是想和驻守地下城的负责人定期报告，可消息又没有重要到需要人亲自跑一趟的情况下，这样的传送阵就能派上用场了。
　　路翊不可能永远事事亲力亲为，半夜还在当下属之间沟通的传话筒。
　　这种小型空间魔法用来送货送人不指望，但送信是足够了。这一趟还是有额外收获的。路翊虽然有些遗憾，但坚持告诉自己有收获就要知足。
　　“怪不得安东尼奥说自己很久不出门。有这样的装置在，他确实一百年不出门也能了解全国各地的情况。”路翊撇了撇嘴。不愧是光明教会的老员工，上班上的年头久了，摸鱼的技巧都比一般人高超。
　　鲁弗斯叹了口气道：“前提是他的下属们都忠心不二。像上次和粉水晶老板勾结的教会人员绝不是个例。如果他或者衷心的下属有定期视察，事情一定不会发展成那样。”
　　路翊赞成地点点头：“说得没错，坐在高位的人还是要到处走走的，眼见为实。”
　　“要试试看那个魔法吗？需要准备些什么？”鲁弗斯颇有效率地已经开始想要为路翊准备必要的材料。不过他对那些古代语言看得一知半解，只能主动询问。
　　“可以等回地下城后再试试。材料很基础，就差个魔法矿石了。”
　　说起来路翊以前一直觉得，学习魔法理论知识对于自己这个开挂的神灵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见识到了小型魔法阵后，路翊意识到古代魔法中有用的东西其实不少。他自己用不上，但是可以给手下用啊。
　　如果能够建立较为完整的信件传送体制，地下城各层之间的交流会轻松很多。
　　现在当信使每天哼哧哼哧飞上飞下的小蝙蝠血族们，也可以就此卸任去干更有意义的事儿了。
　　“帮我处理一下吧。”路翊将信件递给鲁弗斯。
　　鲁弗斯心领神会地从内侧口袋掏出了火柴，动作流畅地擦起火花，靠近将信件点燃了。
　　他毫不质疑路翊有没有记下来那个看起来特别复杂的魔法阵和配方，既然路翊都说处理了，那就是记清楚了。
　　远处的教会人员嚷嚷着：“喂……哪里来的粗野冒险者？怎么能在教堂里燃火啊！”
　　丽芙看着飞速被火苗吞噬的信，心疼得不行。别说是她们，就连塞兰丁小姐收到安东尼奥主教大人的亲笔信件都会用带锁的金属盒子小心地保管起来。路翊他们竟然说销毁就销毁了，真是不当一回事啊。
　　“安东尼奥大人他是……”丽芙语气不确定地小心翼翼问道。
　　路翊笑呵呵道：“没什么事，就是寒暄一下，顺便让我好好照顾塞兰丁！”
　　“呃，这样啊，”丽芙露出了一个苦笑，生硬道，“那我先替塞兰丁小姐感谢您的照顾。”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不用特意感谢我。”路翊摆摆手假客气了一句。看到丽芙噎得说不出话了，这才满意地继续问道：“丽芙女士，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有关魔法理论的书籍吗？”
　　丽芙愣了一下：“路翊先生魔法水平这么高，我想市面上应该没有您看得上眼的理论书籍了。实话实说，我在王都所知道的最厉害的空间魔法师就职于宫廷法师部门，他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将一只羊从花园移动到室内，根本无法自己穿行在空间中。您都可以做他的导师了。”
　　路翊顿了一下。他是做得到，但不懂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教人啊！
　　“我就看低阶的。我懂高阶魔法，不懂入门的。”路翊随口胡扯道。
　　“哈啊……好，我、我明白了。”丽芙虽然有一瞬间疑惑，没学过入门魔法是怎么跳到高阶的，但她的优点之一是嘴牢，没有多问半个字。
　　她想了想，提议道：“您可以去二手书店撞撞运气，或者到公立图书馆看看。您和鲁弗斯先生应该没有当地市民证吧？但如果有冒险者协会的高级徽章，可以付押金进去，只是不能把书借走……以前冒险者们总是进去拿了书不还就消失了。”
　　在没有成熟的复印技术的情况下，书没了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大部分图书馆收书都是有一本算一本，不会做备份。丢的要是是系列作品就更糟糕了，哈斯顿就曾经有过看到一半发现没后续了的市民愤怒到跑去当地政府控诉的情况。
　　“那我和鲁弗斯去图书馆转转。你和同僚要回地下城，就找个驿站直接回去吧，不用等我们了。”路翊笑着告别。
　　“好的！当然！我们会自己回去，不打扰两位的旅途。”丽芙立刻低头示意。
　　看着路翊和鲁弗斯前后脚离开了教堂，丽芙一直紧绷的身体才松了下来。和路翊先生沟通时她总是很紧张。因为尽管对方很平和亲切，但她还是时刻有种不似错觉的被压迫感。
　　她应该没有惹到过对方才对……
　　【作家想说的话：】
　　因为一些私事要去外地，担心周末没电脑写不出来更新，所以提前更了～
　　鲁弗斯好适合当沉默寡言帮忙杀人放火的角色……（鲁弗斯：并不会随便杀人放火的）


182 《情侣关系的升温诀窍》
　　“走到这里我才发现，我没有高级冒险者徽章。”路翊抱着胳膊，严肃地说起目前最大的难题。
　　他和鲁弗斯站在哈斯顿城的市级图书馆门口面面相觑。
　　路翊在布莱克这个身份“死”后，又去冒险者工会重新注册了身份。可是那之后他疏于做任务，也不像之前频繁地倒卖地下城的新消息，冒险者等级还停留在入门级。
　　而鲁弗斯的身份照理来说已经在官方挂上了死亡状态，但在这种没有全国通网的世界，高级徽章里又没有个人识别系统，路翊估计他依旧可以使用那枚徽章。
　　“可是，我就算找到了魔法书也看不懂。不能带出来的话，我在里面念给你听……？”鲁弗斯皱着眉毛不确定道。对于不懂魔法的人来说，那些书籍的文字实在是晦涩难懂。
　　路翊叹了口气：“算了，去二手书店转转吧。下次用布莱克的身份来……要我说，我们应该搞个市民证的。只要有固定居住地就可以办理。是居住地，不是产权证。”
　　他反复强调了一遍。
　　鲁弗斯想了想：“我们有哪里可以挂靠吗？我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渠道。”
　　路翊拍了两下掌心：“那么多血族混在人类社会里，总能有几个将来混得不错、有房有地的吧？我们可以去让他们做我们的雇主。”
　　“……好主意。”鲁弗斯想象了一下路翊向血族提出要求的场景。那群相当重视血统和地位论的生物一定会争抢着获得这个表现的机会。
　　他们确实能在有着贵族文化的斯佩混得如鱼得水。反观自己，连出席酒会时站在边缘都觉得要窒息了……鲁弗斯再一次确认，在地下城这种无人管束的悠闲生活更适合自己。
　　两人“密谋”了一会儿做假市民证的计划后，只能转战二手书店。哈斯顿城是北方第一大城，许多贵族会送孩子来这里上私塾，或定期光顾礼仪舞蹈老师家上课。虽然和南方没得比，但也算是学习氛围一向不浓郁的北境最有文化的地方了。
　　他们一连光顾了三家书店，分别位于中城区南部、西部和上城区中心地带。在前两家路翊没找到半本和魔法有关的书，倒是意外购买了一本《教你家常面点的一百个小窍门》。
　　在上城区心脏部分，最热闹的商业街道上的一家装修古典的书店，路翊终于找到了《元素魔法入门》。
　　他拿着那本旧书去结账时，柜台里的店员有些困惑。斯佩人一般在三到五岁就很清楚自己是否有魔法天赋了。没有魔法回路的人看再多书也没有意义。这位黑头发的客人看起来起码有二十岁了，身上没有携带魔法杖，却在购买入门书籍，而且还翻阅得津津有味……
　　又是那种坚信自己有魔法天赋的有钱人吗？店员看了看路翊的脸蛋，觉得有些遗憾。虽然这位男性长相不错，穿衣打扮看起来有点小钱，但谁都知道，一旦沉迷于购买魔法物品和书籍启发魔法回路，那就是个无底洞了。
　　在店员略显怜悯的目光下，路翊收起书本，左顾右盼寻找鲁弗斯的身影。
　　他们刚刚在二楼分头行动，就下一楼来买单的这么一会儿功夫，路翊就找不到鲁弗斯人了。
　　“有看到和我同行来的红头发高个子男性吗？他出去了吗？”
　　柜台就在店门口，来往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店员确定地指了指一楼角落的方向：“没出去过。刚刚瞥到他在那边的罗曼蒂克读物区。待了好一会儿了吧。”
　　虽然店内书籍可以随便翻阅，但没有任何一家书店喜欢客人在店里免费看完一堆书就走的。这名店员的语气话里话外中带着点抱怨，路翊假装没听到，转头就钻进书架间消失无踪。
　　探头探脑地搜索了几排书架，路翊有些惊讶地发现鲁弗斯真的在罗曼蒂克区。要是放在现代书城，这里应该被称呼为“爱情读物区”，净是些浪漫小说和情诗……
　　书店的排列很紧凑，过道狭窄。鲁弗斯不想让自己的身躯碍到其他来往的客人，故而缩在角落的地上，认真地翻阅着手里的册子。
　　“是在给莉蒂希婭挑礼物吗？”路翊突然出现在鲁弗斯的头顶，探头好奇道。
　　鲁弗斯“啪”地一下合上了书，惊讶地抬头。
　　他的反应引起了路翊更大的好奇。鲁弗斯竟然没发现自己靠近，这很少见——他一向警觉得仿佛野生动物。
　　“你、你买完了啊，找到了？有用吗？我刚刚看到你翻书架翻得认真就没打扰，下楼自己随便看看。要走了吗？”
　　路翊从喉咙里含糊了一声。鲁弗斯的掩饰技巧一如既往地差，说话语速快得出奇，还试图以自然的方式将手里的书塞回书架。
　　“《情侣关系的保鲜妙招：相处秘诀篇》……我们才刚交往第一天，就要保鲜了？保质期是不是太短了？”路翊看清了书脊上的内容，抱着胳膊打趣道。
　　“我真的只是随便拿了一本……”鲁弗斯的语气局促起来，伸手揉了揉鼻子。
　　“随便拿了一本还看得这么认真。学到了什么吗？”路翊在鲁弗斯充满抗拒的目光下好奇地把被塞回书架的那本调情宝典抽了出来翻阅。
　　·试着改变形象：突然更换发型、穿衣风格，提升一下你在恋人眼中的新鲜感吧！有时候哪怕只是一副金丝眼镜、一根新领带都可以是你的必胜法宝！
　　·在吵架时表白：恋人发火的时候，尝试冷静下来，突然袭击紧紧保住对方，深情说一句‘我爱你’试试吧！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经常性拥抱亲吻：亲密的肢体接触可以大幅度增加爱意，但要有技巧，否则会弄巧成拙。女性们大多是很矜持害羞的！关于吻技，可以参考作者的系列作，《情侣关系的升温诀窍：亲密接触篇》……
　　……这东西也能出版？而且还是系列作啊！
　　一个对男女关系颇为自信且认定自己充满魅力的男性形象活生生地跃然纸上。路翊看得有些恍惚，一种轻微的尴尬感伴随着文字袭向了他。
　　“这里都是类似的男作者写的情感书，我出于好奇随便翻了翻……绝对不是把你当女性看待的意思。真的。”鲁弗斯急促地解释了一句，随后又觉得自己多话了，表情变得有些懊恼。
　　“我都没往这方面想，放心啦。话说，难道你本来想找同性关系的书？学习一下亲密接触的技巧？那种题材的书在斯佩估计很稀有吧……”路翊好笑道。
　　下一秒，注意到鲁弗斯略微僵硬的姿态，路翊意识到了什么，愣了一下。他竟然猜中了？
　　鲁弗斯比想象中的急啊……路翊按耐不住心中难以掩饰的悸动，但又隐隐担忧进展太快会在关键的某个部分出岔子。
　　“你真的是这个打算？呃，那个。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想问的，或者说想更进一步之类的……可以直接来问我啊。书上写的又不一定对，是吧？”
　　虽然他没有到最后一步的实际经验，但理论知识相当之充足。路翊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相当娴熟的姿态把书塞回了架子上，语气轻松地说道。
　　起码他保证比什么《情侣关系的升温诀窍》来得靠谱。
　　“好吧。那我都跟你说。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和你步调不一致的地方，你一定要指出来。在这方面我虽然听说过不少冒险者之间的传闻，但实际操作一窍不通。”
　　路翊拉着鲁弗斯往店外走，对方的掌心热得发烫。听着他坦诚的话语，路翊自己也被那份诚挚的热度传染，仿佛要全身发烫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一前一后握着手离开店铺，原本在柜台里无精打采的店员瞪大了眼睛。
　　他似乎想让自己无趣的工作时间多点乐趣，好奇地绕出柜台追到门口想再看两眼，不过几秒钟时间，那头发颇有特色的双人组合就消失在了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由于没有市民证进不去大图书馆，路翊决定先回地下城休整一番，看看魅魔们有没有遵守吃饭安全准则在规则内进食，处理点工作后再换布莱克的身份出来。
　　去驿站取了马匹，路翊和来时一样与鲁弗斯坐在前排踏上归途。不同的是，现在紧挨着相邻而坐的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暧昧放松，却反而因为新的关系僵硬了几分。
　　之前坐着的时候碰到对方的身体还只是心里痒痒的。现在却仿佛像触电了似的……
　　路翊看得出鲁弗斯也很紧张，为了缓解气氛，他拿出刚刚的那本书假装认真地翻阅，没把注意力放在身体接触上。不过随着翻动书页的动作，路翊倒是真的看进去了。
　　他就像一个出厂自带高级技能的机器第一次阅读自己的说明书，系统地了解元素魔法的理论和起源。
　　原来魔法吟唱并不只是单纯需要时间施法，而是靠特定音节去调动空气里的魔法元素，同时开启部分魔法回路共鸣。比如火魔法师天生就只能调动空气中的火元素，组合成不同的形式作为魔法呈现，学不会其他属性的魔法再正常不过。
　　所以魔法师就是不同层次水平、不同牌子的元素打火机……而没有魔法天赋的人连基础的打火功能都没有。路翊在心里无声念叨着。
　　随着赶路的时间边长，他好像渐渐习惯了路翊不是单纯作为“好友和旅伴”坐在一旁，而是自己的恋人，原本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还故意把肩膀凑过去了一点让路翊能在看书时靠着。
　　马车驶至哈斯顿城远郊。冬季下午的日光虽然温暖但并不刺眼，看书也不至于头晕目眩。
　　在富有节奏的马蹄塔塔声中，专注看书的路翊很快就忘记了保持优雅形象，开始本能找地方依靠。他刚往旁边一歪脑袋和身子，就发现有个很合适的肩膀在那里等候多时。
　　终于感到肩膀一沉，鲁弗斯轻微扭过头看向路翊。
　　“你看得好专注。有收获吗？”
　　“要说对我的魔法有没有收获，那是没什么意义。但多学点知识总归没错。说不定以后我还能混个魔法老师当当呢。”路翊把下巴贴在鲁弗斯的肩膀上，抬头说道。虽然隔着厚厚的斗篷外套，但他还是能感受到鲁弗斯轻轻抖了一下。
　　他们的脸距离太近了，呼吸近在咫尺。
　　“……啊。”
　　鲁弗斯半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在马蹄声的混杂中一瞬间就随风飘远了。
　　“有问题要问我？”路翊看出了鲁弗斯的迟疑和困惑。
　　半晌，鲁弗斯小幅度点了点头：“算是吧。我是想确认一下……那个，难道说……现在其实是个很适合亲密接触的时机吗？”
　　路翊被他直白而诚恳的语气逗笑了。因为心情雀跃，上半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没错，很合适……不能再合适了。”
　　路翊说着，探头在鲁弗斯因为紧张微微颤抖的嘴唇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鲜活的、温热的体温。即便因为野外的风吹而变得干涩，但人的嘴唇再怎么说依旧是柔软的。虽然早已做好了认真对待这份曾只是小种子般的悸动，但路翊在体温交触的这一瞬间却仿佛有着被施加了契约魔法的错觉，一种柔和的、温热的无形纽带将两人紧密链接在了一起。
　　明明在更早之前还定下过分享能量和生命的灵魂契约，但这两者之间有质的区别。路翊像是想要印证这种感觉，退开后又凑近轻吻了一口。
　　“怎么愣住了？没有什么感想吗……？”路翊抿了抿嘴唇，一副按耐不住期待的表情问道。
　　鲁弗斯呆滞了几秒，抬起没牵着缰绳的那只手，下意识摸了摸嘴唇，诚实回答：“好不真实。我感觉现在身体像飘在云上。”
　　“我倒是完全相反。之前一直在空中飘荡着，但碰到你的时候重新拥有了重力。现在我终于两脚着地了。”路翊笑着摇了摇头。
　　“截然不同啊。”鲁弗斯干笑了一下。路翊的说法有点抽象，不过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他发现自己完全还能够理解。就比如现在，虽然不明白“重力”一词的具体含义，但鲁弗斯已经可以在不追问的情况下猜个大概。
　　“人和人的主观想法本来就很不一样嘛。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有交流的乐趣。”
　　路翊又靠回了鲁弗斯的肩膀上，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
　　【作家想说的话：】
　　工作日好恨！大锅狂炒饭的哼师傅赶上了！饭没过期！


183 睡前要翻窗道晚安
　　本来还指望着在回程途中表白，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路翊的故地重游计划泡汤了。鉴于结果是好的，他也就不多想了，取消了原定的露营计划，直接打道回府。
　　回地下城就有温暖的壁炉和美味的食物，谁闲着没事愿意在寒冷的一月露宿野外？
　　独自一人赶路的时候总觉得这段来往斯佩和地下城的路安静又漫长，路翊经常闲着无聊，在路途上短暂收起对祈祷的屏障，听听地下城的大家都在念叨些什么，当成车载广播打发时间。但两个人一起的时候，这段路途却变得转瞬即逝。
　　肉眼可见地下城越来越近，路翊恋恋不舍地把脑袋从鲁弗斯的身上抬了起来。鲁弗斯身体地温度比他自己来得高一些，肩膀宽阔，很适合靠着。他早就想这么做了，现在终于有了合理的理由。
　　在路上的这几天他已经熟读了元素入门，虽然里面没有提及暗魔法，只讲述了风火水地四大元素魔法的基础知识，但很多原理是相通的，路翊对于把地下城自身的魔法储备转化为长期运作的魔法阵一事有了初步规划和头绪。
　　这样一来他就能更放心地将地下城的运作交给下属，自己出远门游历了。
　　除了陪鲁弗斯回南大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不论是北方的雪山女神还是南方的神灵，路翊都想要试着接触祂们，询问他们是怎么诞生的，遵循着什么规律存至现今。也许这能让他了解为什么自己会被选中穿越成为神灵，以后又该以什么为目标成长。
　　“路翊先生，鲁弗斯先生，你们回来了！”
　　驿站的少女离着很远就认出了路翊的黑马。它身强体壮，昵称从一开始的小黑变成了大黑，被驿站的工作人员养得油光水滑。
　　鲁弗斯放心地将缰绳交给了她，和路翊先后跳下了马车。
　　“最近没发生什么事吧？”路翊随口问道。
　　地下城的地上驿站是他们这的交通枢纽，工作人员的消息很是灵通。
　　“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很和平……啊，但是昨天有一位年轻冒险者在中央广场晕倒了呢！吓了大家一跳。他身上一点伤也没有，但是走路时脚步漂浮，魂不守舍。听说他昏倒时嘴唇脸色苍白如血族，黑眼圈也重得吓人，估计是疲劳过度导致的。”
　　少女笑了笑，打趣道：“新的一年才刚开始就这么努力！还好他晕倒时在广场，周围有不少路人。要是在郊外或者地下可就糟糕了。”
　　路翊“呃”了一声。
　　真的只是疲劳过度导致的？还没进地下，在广场就疲劳过度了？
　　“他现在在哪里？”
　　“昨天被刺槐旅馆工作人员搬运到房间里休息，吃了一些回复精力的草药，这会儿应该已经醒了。”
　　路翊和鲁弗斯告别少女，匆匆赶往旅馆。
　　……
　　“杰克，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要不咱们还是先回村子一趟吧。”
　　“对啊对啊。虽然我不相信命运，但你真的和这个地方相性很不好！你想想，自从我们开始来地下城探险，你遇到了多少倒霉事？中毒、致幻、遇鬼……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就离奇昏倒了！”
　　在刺槐旅馆一楼，杰克的两名同伴语重心长地劝解着他。
　　刚刚醒来没多久的杰克狼吞虎咽地吃着亲子盖饭，又咕嘟咕嘟喝了一碗漂浮着白菜和肉圆的浓郁肉汤。
　　“没、没错。我确实什么都没做！但那不算昏迷，只是……只是吃少了贫血而已。我现在多吃一点吃回来就好了。”杰克憋红了脸，不论同伴们如何劝说都打定主意不离开。
　　“好吧。但你这幅样子我们可不敢带你一起下地下去。要不这样，你就在旅馆好好休息，多睡睡觉。我们俩下去收集药草、魔蜥蜴尾巴和蛇皮？”
　　在北方各地因为积雪难以找到动植物的寒冬时期，气候与地上截然不同的地下城成了采集素材的绝佳地点。
　　一听到“睡觉”，杰克顿时躁动地挪动了一下屁股，点头如蒜捣：“好啊好啊！”
　　在远处坐下的路翊和鲁弗斯竖起耳朵听着。
　　暗精灵服务员贴心地为明显不是来吃饭的两人送上了温热的莓果茶。
　　“路翊大人……”
　　路翊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暗精灵：“给他检查过吗？”
　　暗精灵点了点头，为难地用手指挠了挠脸颊：“他连着睡了一天，估计被好几个魅魔连续找上门过。好在及时吃了恢复药剂后性命无忧，梅丽店长推荐给他补充些动物内脏和蛋奶类食物，富含营养。”
　　好几个魅魔？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虽然每位魅魔都很克制，但架不住积少成多……睡了一整天？路翊看着杰克这位老倒霉蛋，一时不知道该骂他意志力太过于薄弱，还是同情他一如既往糟糕的运气。
　　“之后再找莉莉姆嘱咐一下。已经很虚了的目标不能碰。真是的，这群家伙真会钻空子。”
　　路翊已经认真地开始考虑，要在地下城增加一份“补充精力专门菜单”，给这群把持不住自己的冒险者们做点什么鹿茸、羊肾、生蚝之类的东西，再配上黑豆饮品温补……
　　等等，这不是完美地循环起来了吗？买补品的钱是冒险者出，光临魅魔酒吧的钱是冒险者出，最后他们的精力还会被转换为魅魔们的食物。这是什么只进不出的纯赚买卖！
　　路翊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冒险者的火柴人图像，三个箭头分别标注，指向了代表地下城的钱袋。
　　鲁弗斯瞥到他的简笔画，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觉得那示意图简陋得可爱。
　　杰克吃饱了后就陷入了略显呆滞的状态，似乎还在回味昨天的梦境，完全没注意到鲁弗斯这位曾经短暂同行的冒险者来喝了杯茶又离开了。
　　去地窖确认过新一轮酒酿的状态趋近于完美，路翊和鲁弗斯一起步行回家。
　　这次回来除了要换布莱克的身份出门，路翊还准备去拜访一趟血族。血族的古老传承让他们在魔法方面知识丰富，或许能给他一些书籍方面的帮助。然而血族们都活跃于后半夜，路翊不想打扰他们在棺材里安眠，计划着等深夜再过去。
　　考虑到鲁弗斯习惯早睡早起、清晨锻炼，路翊特意告诉他不用迁就自己的时间安排，保持自己的生活习惯就好。
　　他很敬佩，也很喜欢鲁弗斯的自律。并不希望鲁弗斯因为自己而改变。
　　路翊本来想在家门口尝试着来一个道别吻——虽然他们就住在隔壁，但刚刚开始恋爱的情侣总是这样难舍难分的。他看向鲁弗斯的脸，从对方踌躇着不愿意转身的模样看出与自己相同的想法。
　　然而刚刚无言地凑近了几公分距离，鲁弗斯家的门就“砰”地打开了。
　　“哥哥，你们回来了啊？怎么杵在门口？”
　　“嗖”地一下，路翊和鲁弗斯各自后退了一步，刻意拉开距离，紧张得仿佛偷情被发现的地下恋人。
　　“希娅，你、你在家啊。”鲁弗斯吞了口唾液打招呼道。
　　“晚上好啊！小希娅。哈哈。”路翊干笑着抬了抬手。
　　“今天不是训练日啊！我在客厅吃饼干，透过窗户看到你们走过来后，就那么面对面沉默地站着……”
　　莉蒂希娅抱着胳膊，满脸疑惑：“你们今天看起来好奇怪。难道出门路上吵架了吗？”
　　“怎么可能！”
　　“没有没有！”
　　路翊和鲁弗斯同时激烈地反驳道。
　　“……唔。果然有点怪。总之没吵架就好，”莉蒂希娅对鲁弗斯撇了撇嘴，转头看向路翊，灿烂地笑道，“要来坐一会儿吗？”
　　“不用了，我着急回家处理工作。”路翊和善而仓促地笑了一下。
　　还好没有情不自禁地亲上去，不然莉蒂希娅一定会透过玻璃吓到失语。
　　虽然他不介意公开恋情，但他目前还没准备好该如何和莉蒂希娅解释。面对鲁弗斯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最重要的妹妹……路翊希望能够在非常正式严肃的场合下向对方讲述两人的关系。
　　请放心把你的哥哥交给我吧？不，这么说听起来有点自以为是。从今以后你就有两个哥哥了……？唔，会不会太自我了？
　　诸如此类的台词在路翊脑海里划过。
　　“好吧，有时间请务必来坐坐。上次去路翊先生家吃的卷饼酱汁太美味了，我这两天想要复刻却总是失败。希望你有时间能教教我秘诀。”莉蒂希娅甜美地露出灿烂的笑容，拉着鲁弗斯挥手和路翊道别。
　　鲁弗斯眨了眨眼，无声地看着路翊，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就这么仓促地和莉蒂希娅进屋了。
　　路翊笑着摇了摇头，从口袋里翻出钥匙，沿着自家的小径走向玄关，像地上的普通居民一样老老实实开锁回家。
　　很符合作风地将行李往沙发上一扔没有立刻收拾，路翊直接带着新书钻入了书房，将它摆放在了内嵌的书架上。在这一流程中，他的外套、头饰、手套等物都被脱在了书房的椅背上。
　　伸了个没有形象的懒腰，路翊左右松动了一下坐了一路马车僵硬的肌肉。
　　第一次着手实验魔法阵，他想尽量挑选一个隐秘又方便的场所测试。在大部分民众心中，这失传的古代魔法在某种程度上被视作神的威能，异常神圣。传闻古时候每年城镇祭坛中放置的祭品都会被神灵直接取走。现在想想，除非那位神掩人耳目亲自光临只为掳走一些黑面包和烤鸡，否则那些一夜后自动消失的祭品大概率是传送魔法阵的功劳。
　　嗯……第一个魔法阵保险起见，就设置得近一点，一个在自家，一个在鲁弗斯房间吧。等内部测验没问题了再去地下放置，否则万一搞错了什么，岂不是在子民面前丢脸？路翊充满私心的做出了决定，立刻回到了客厅，翻找绘制魔法阵需要的部分素材。
　　研磨器具，熔炼魔法液的小锅……路翊没想到要用到这么原始的道具。
　　将富含魔力的矿石或任意素材融化作为墨水，蘸取后绘制魔法阵的基本结构——以古文字符文等图形组成的回路系统。这些奇怪的符号和多芒星、三角、矩形链接，形成逻辑合理的通道后，在合适的位置放上备用的能源魔法石就可以激活了。
　　空间魔法成对出现，需要类似坐标的讯息，则需要更加复杂的嵌套模式组合单魔法阵。路翊深觉这两天的阅读远远不足以让他对这些理论知识融会贯通，还在初步摸索当中。
　　为了不浪费素材，他先用水在卧室的桌子上模拟，试图理解死记硬背下来的魔法阵里的每一处结构作用是什么。
　　天迅速地黑了下来。
　　路翊突然听见窗户外面好像有些动静。
　　他家这块住宅区一向安静，后院不是街道而是自家小花园，理应没有任何声响。路翊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不及裹上外套，匆匆站了起来拉开了阳台的窗户，向左方扭头望去。
　　在夜色中，鲁弗斯正双手撑阳台的栏杆，用肉体经验比量着两个窗台之间的距离。
　　“嗯？喂，你……”路翊瞪大了眼睛。鲁弗斯要跳过来吗？
　　其实我可以瞬移过去的。路翊的话还没说出口，鲁弗斯已经轻巧地弹跳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以完全不符合他高大身躯的落地音量踏在了自己这边的阳台边缘，随后像下台阶似的轻松地一步跨了下来。
　　“你怎么出来了？我还以为我要敲窗了。”鲁弗斯惊讶道。
　　“我听到一点声响，就出来看一下。你……”路翊本来想问你怎么过来了，但话到嘴边无法控制地变成了惊叹：“你落地怎么没声音！你的职业到底是战士还是刺客？”
　　“没有那么严格的区分吧？”鲁弗斯挠了挠头发。优秀的冒险者至少要掌握几种不同性质的武器和作战方式，野外的突发状况可不会根据人的个人习惯调整难度。
　　“进来坐会吧，我刚刚在研究魔法阵的绘制，桌子周围一圈可能有点乱。”不是有点，是相当乱。
　　路翊说着就准备进屋。
　　“不，不用。你不是让我按照自己的作息来吗？我其实已经准备去洗漱睡觉了，只是过来说句晚安。还有——”
　　鲁弗斯拉住了路翊的手腕。他那双绿得纯粹的眼睛在夜色星光的反射下闪着晶亮的光，目不斜视地看了路翊数秒，神情难掩紧张地将脑袋凑了过来。
　　【作家想说的话：】
　　杰克老倒霉蛋了（烟）


184 夜风中的晚安吻
　　路翊呆愣了数秒。一直等到鲁弗斯被风吹冷了的柔软嘴唇贴上来时，他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想着：鲁弗斯的学习能力很强，而且行动力一流……竟然为了一个晚安吻从阳台上跳过来，这也太懂浪漫了吧！
　　不过令路翊意外的是，鲁弗斯的嘴唇轻触上来后，没有离开也没有深入，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就这样保持着紧贴的距离。路翊眨了眨眼，看着因为紧张同样没有闭上眼睛的鲁弗斯，感到对方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纠结。
　　接下来该怎么做？鲁弗斯心脏猛烈地跳动着。理论他是懂的，如果要深吻，那当然要张开嘴唇让舌头相触，但没有预告地这样做是否太唐突了？现在退开询问会不会太不解风情了……？
　　就在鲁弗斯不知道是想舔舐还是说话而试探地张开嘴后，他的耳边传来了布料簌簌的响声。在精神高度紧绷的情况下，那轻微的声响占据了大脑的全部。鲁弗斯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被路翊柔软的、毛茸茸的居家服袖子擦着耳朵划过，被他温柔但有力的双手绕过脖子、穿插进后脑勺的发梢之中。
　　“唔……”
　　张开嘴回应亲吻的同时，和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的鲁弗斯呈现鲜明对比，路翊轻轻阖上了眼皮。
　　他担心看到鲁弗斯那副惊讶又激动的表情会忍不住被带乱了节奏，让本来就不算太精湛的技巧变得蹩脚。但显然这样做的效果微乎其微。
　　鲁弗斯紧张到不知道该把手放哪里，以僵硬的姿势在半空中悬停了数秒才试探地停放在了路翊身上。隔着厚厚的衣服，他觉得手心陷入了柔软的云层。
　　和柔和的外表不同，路翊的亲吻还挺热情的，他主动追寻着鲁弗斯的舌尖，并不强硬但略显黏连，很难甩开。
　　“唔、嗯……”
　　鲁弗斯因为不擅长接吻所以在舌头互相追逐时发出了有些质朴、夹杂着一丝丝困惑的气音。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种湿漉漉的亲吻要持续多久。如果路翊不示意的话，他感觉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他在看到路翊闭眼后不久才慢半拍地闭上了眼睛，但没几秒钟又忍不住悄悄睁开一条缝，瞄路翊的眼睫毛和鼻梁，在心里称赞道：
　　真的很好看。
　　就算思考修辞也想不出任何多余的词汇，鲁弗斯只能这么夸奖了。
　　仿佛火烤的炙热感情海浪一样席卷而来，让闭着眼睛认真用舌尖回应的路翊面红耳赤、全身发热起来——感受情绪大部分时候都很便利，唯独这种时候让他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幸好冬日的夜风寒冷，给他降低了些许温度，不至于一步步被卷入旋涡乃至大脑宕机。
　　稍微退开一点，路翊睁开了眼睛，果不其然看到鲁弗斯绿宝石一样亮晶晶的漂亮眼睛，眼里完全映照着自己的脸庞。自己的表情相当复杂，有沉醉也有紧张，但可以肯定地说，那是非常“人类”的一张脸。
　　两人断断续续地又由重到轻地轻吻了几下，发出了泽泽的水声，最后慢慢像打水漂的小石子一样没了声响，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近距离交织在一起。
　　安静的月光下，路翊和鲁弗斯无声地对视了几秒。
　　“要进来坐坐，还是……晚安了？”路翊微笑着歪了下脑袋。
　　“呃……”鲁弗斯顿了一下，看起来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还是晚安吧。我担心进去坐着一聊天就几个小时过去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准备掩饰自己的心迹：“你一直在掌握更大的力量和魔法。虽然我知道自己本质上不该和神灵比较，但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变强一些，可以守护在你身旁。为此每天的训练是不能少的。”
　　啊。进来只坐着聊天啊……算了，目前这个阶段这么想也正常啦。路翊敏锐地捕捉到了没那么重要的讯息，在心中感慨了一句。虽然他显然内心遗憾，但对此并不太感到意外。
　　面对鲁弗斯的立志，路翊并未开口劝阻。相反，他颇为开心地支持道：“加油啊。以后近身作战依旧要靠你的。我不是这块料。”
　　他抿了抿嘴唇，舔掉了唾液留下的痕迹，收回了挂在鲁弗斯脑后的手。但想到这就要转身回屋又感到意犹未尽，于是半路双手捧着鲁弗斯的脸，轻轻踮脚在对方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
　　“晚安。”
　　鲁弗斯张了张嘴，看着后退了一步的路翊，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曾在哄睡的时候亲过自己的额头。后来很多很多年他再也没有过类似的体验，只在莉蒂希婭还小的时候有样学样地这样做过几次。
　　原来成年后，依旧可以被这样啊。
　　就在鲁弗斯也跃跃欲试地想要给路翊这么来一下时，在寒风中，路翊打了个哆嗦。
　　“嘶……不抱在一起时还真有点冷……你不进来坐坐的话就不要一直在阳台上引诱我了！”他往后退了两步缩回了房间里，只露了半个脑袋在窗外。虽然言论有些惊人，但路翊此时毫不匹配台词的姿态让鲁弗斯无视了哪里不太对劲的关键词。
　　鲁弗斯忍不住笑了一声，路翊还是一如既往不喜欢寒冷。
　　“我回去了。明天。明天训练完我就来你房间找你——如果你醒了的话。”
　　路翊点了点头，郑重道：“有你这句话，我会尽量早起五分钟的。”
　　他作势要关上阳台的窗户，见鲁弗斯还是一脸热烈的笑容站在原地，无奈地伸出一根手指猛地指了指隔壁，示意鲁弗斯也别继续吹风了。
　　在他的催促下，鲁弗斯终于像他刚刚跃过来一样轻松地跳了回去。路翊双手扒在阳台窗户的玻璃上，看到他如履平地的轻巧动作，忍不住感叹地发出了拉长音节的“哈”声。
　　看着夜色中的隔壁窗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路翊亲眼看着鲁弗斯卧室的亮光消失，这才拉上自己的窗帘，回到书桌旁边。
　　坐下后，路翊的大脑一时无法回到魔法阵的研究上。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回味了一阵子，在心中涌现甜蜜酸涩的同时，又一次感到一个人的房间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什么似的让人静不下心来。
　　路翊小小地叹了口气，刚交完就提出同居会不会太快了？其实他也不需要鲁弗斯留下来和自己做什么。哪怕只是像以前一起旅行的时候轮流睡觉都无所谓。只要对方在这里，触手可及，哪怕他睡着或者专注于自己的事不出声，也足够令人打心底感到安逸。
　　有机会就问问看……唔，还要想想怎么和莉蒂希婭还有洁拉正式介绍我们的关系。啊啊，我竟然要有小姑子了？是不是应该准备点正式的礼物再上门呢？路翊捏着下巴，眉头紧蹙地陷入了沉思中。
　　对了，莉蒂希婭让我教她卷饼的秘诀……
　　不不，这么重要的场合，只做卷饼显得不太正式吧？莉蒂希婭还会喜欢什么？起码要是巧克力喷泉这个级别的。
　　路翊“啊”了一声，停滞了两秒后匆匆把“巧克力喷泉”写在了随身携带的本子上“美食（待实验）”板块中。
　　一想莉蒂希婭和鲁弗斯就会想到食物。路翊无奈地撑着脑袋思考着。如果出现巧克力喷泉这么气派有趣的食物，莉蒂希婭的注意力肯定不会放在自己身上，那就和他的期望背道而驰了。
　　撑着脑袋的路翊用指关节缓慢地轻轻敲击着木头桌面，思索着。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将魔法阵暂时抛在一旁，路翊站起身，跨入了扭曲的虚空。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木制的小屋中。
　　路翊有一阵子没来斐的小树屋了。为了不混淆几个身份的穿着打扮，只有斐的服饰和装备才会被放置在这儿。不过路翊一直记得，这里还挂着一件不属于斐的衣服。
　　打开散发着树皮气味的原木色衣柜，路翊看到了那条悬挂已久的纯蛛丝紫红色礼服，那条说是给女王穿着的宴会服也毫不为过的漂亮裙子时隔已久依旧熠熠生辉。
　　路翊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它的表面，堆叠的沉重的布料在手指尖留下了抓不住的光滑触感。
　　当初路翊在鲁弗斯反客为主的邀请下，和对方一起为各自的妹妹定制了蛛丝礼服作为礼物。这条紫红色的裙子大约适合一米七左右的女性，这条裙子给莉蒂希婭的话就太长了，应该需要一定的修改。
　　当初一直抱着说不定有可能回家的念头，路翊留下了这条裙子，想着或许未来能够作为“异世界伴手礼”带给亲人。但现在……
　　他想，自己在这里担下的责任和牵挂已经太多了。
　　路翊静静地对着裙子看了几分钟，似乎在努力作出最后的决定。终于，他垂放在身侧的手指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后的动作便流畅了起来。路翊将衣服整件取下后小心地挂在手臂上，带着它瞬移前往暗精灵经营中的红蜘蛛成衣店。
　　【作家想说的话：】
　　莉蒂希婭：路翊哥有没有考虑过给我捏个一米七的成年体来穿这衣服呢
　　鲁弗斯：不可以啊……！至少现在还不可以……（看妹妹长大心情复杂）


185 亲布莱克不算出轨!（附万圣节贺图）
　　红蜘蛛成衣店中。
　　因为夜色渐浓，预计已经不会有冒险者前来，脖子上挂着软尺的暗精灵店员正哼着曲子，慢悠悠地对今天的账。
　　“新年后人类游客又渐渐多起来了，这样一来提成就……嘿嘿。”
　　路翊从扭曲地空间中走出，正好听到小暗精灵的自言自语。
　　原来现在店铺已经开始实行店员提成制度了？推进进度比想象得快啊。劳蕾尔的办事效率有够快的。
　　“今天生意还不错？”路翊笑着打招呼道。
　　“哇！”专注对账的暗精灵尖叫了一声，随后立刻捂住了嘴。路翊大人竟然悄无声息地到访了。
　　“可以帮我改一件衣服吗？还是说今天已经结束营业了？”路翊将手里的紫红色礼服举了起来。
　　“当然可以！我会让大家加急处理的。”暗精灵连忙放下纸笔站了起来。
　　“那不用，你们按正常流程即可。钱我也会付的。对了，这个裙子是送给小莉蒂希婭的，你们要对她和洁拉保密。”路翊将衣服挂在了红蜘蛛店铺里的衣架上，颇为熟练地自助拿了一张空吊牌，将信息登记上去。
　　莉蒂希婭和洁拉跟随暗精灵锻炼，认识了许多暗精灵伙伴。尤其是阳光热情的莉蒂希婭，经常送大家小礼物和烤饼干，在街上遇到了都会停下来聊天。路翊不想让她提前知道这个惊喜。
　　暗精灵点点头，表示了解。她大致比量了一下裙子，笑着表示缩短尺寸后会有一些碎布头，可以拿来做头饰或者腕带，这样配成一套更加美观。
　　对暗精灵的审美很有信心，路翊决定全权交给他们来设计，并约好两个月内来取衣服。
　　将事情安排好，路翊刚才略微沉重过的内心彻底轻松了。有时候困难的只有做决定的那一刻而已。
　　安排好这些，他去地下的矮人矿山搜罗了一些富含魔法元素的矿石，回到房间继续钻研魔法阵。
　　有了安东尼奥主教给的基础信息，调整测试所需的时间并不多。路翊在天亮之前顺利地在自己的卧室书桌上和一楼厨房之间建立了小型传送魔法阵，经历几次实验，一个苹果左右的重量都可以顺利传送，就是用了没几次就失效了。
　　“大概取决于提供的魔法元素的量……这些非稀有矿石不经用啊。初步还是用来传送信件吧。”路翊将最后一次观测记录写了下来。
　　等三月份，传送魔法阵应该就可以稳定落实了，正好可以运用在奥克族部落。
　　每年白霜之季，也就是斯佩的一月初到二月底，伊斯米特雪原和雪山脚底都会淹没在无休止的暴雪中，在这期间许多兽人都陷入冬眠，奥克族们也不怎么出门了，尽情在家享用积攒了一年的冷冻食物和木材。
　　仿佛时间静止的雪原会在复苏之季逐步重新开始运作。
　　有了上次带去交换的食物，路翊相信奥克族们今年的白霜季会过得更好受一些。等开春后，他就要开始着手准备建立稳定的贸易路线了。据奥克大长老说的，圣族们会在三四月份下山来巡查一次，有关商业往来的报告会在那时候才传达。
　　在没有得到据说承载了女神意志的圣族允许之前，路翊可不敢乱往人家地盘装传送魔法阵。万一发展成宗教层面的纠纷就不好了。
　　接下来的数日，路翊在鲁弗斯的陪同下拜访了一趟血族，在他们诚惶诚恐的盛情款待下享用了一整个大葡萄派和鲜榨葡萄果汁，终于在一番社交礼仪后得到了一些还算有用的魔法阵相关知识和符文方面的组合建议。
　　剩下的时间他基本都猫在房间里继续实验魔法阵。
　　鲁弗斯的日常行程也很简单：早上锻炼结束后，回到家和莉蒂希婭享用早餐。接下来他会自发加入巡视地面的警卫队伍，在地下城周边绕上一大圈回到家，路翊差不多也该醒了。
　　虽然看不懂路翊在研究的内容，但鲁弗斯很喜欢看着他认真思考的侧脸，两人就这样在书桌前度过一下午。
　　去餐厅享用过晚餐后，鲁弗斯会回家和莉蒂希婭、洁拉度过家人之间的谈话时光，然后已经养成习惯一般地从自己房间的阳台上跳过来索要晚安吻。
　　自从上次有了一次亲密的亲吻后，鲁弗斯正飞速进步着。现在他已经可以在路翊凑过来试图给研究增加一点中间休息时，不再呆愣住、而是闭上眼睛安静地回应。
　　如果不是对路翊的身份一清二楚，鲁弗斯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也有某种魅魔血统，需要在辛苦劳作到一半的时候适当汲取人类的精力作为能量。因为每次亲吻完，路翊都仿佛重新打足了精神，又能埋头研究很久。
　　不过有时候路翊会迟疑几秒，用微微皱着眉毛的表情看向自己，不过也就一两秒，便会转回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鲁弗斯猜不到路翊的真实想法——其实路翊的想法很直白，他希望晚上鲁弗斯能留下来睡。
　　但这个愿望和某些行为似乎紧密相连，路翊还没想好要怎么才能更进一步。
　　确实两人交往还没几天，有的是时间循序渐进。但更重要的是他每次尝试开口都会被某种肉眼不可见的阻力所影响，担心贸然尝试会得到不理想的结果，反而毁坏了现在甜蜜的相处现状。
　　现在的状态也挺好的……不，但也不能永远停留在这一步吧？
　　路翊这些天一直持续地在心里和自己搏斗。
　　“先不管了！”
　　路翊看了一眼日历，明天的日期被画了个圈，标记着“换身份去市民图书馆”。
　　要早起出发啊……路翊小小地叹了口气。将十二点前起床都视为早起，路翊决定提前一晚把布莱克的身体换上，把要穿的衣服准备好收进包里。
　　不喜欢引人注目的布莱克不会戴太多装饰品，衣服也以大地色系的亚麻棉材质为主，简单便携。
　　“冒险者徽章……哦，还有装饰品魔法杖。”
　　在迎接乌尔和里克来地下城那次之后，路翊就没有用过布莱克的身份了，一直以本体行动。他来回空间移动了好几趟才找齐了所有的必备物品。
　　在他勤奋收拾背包的时候，桌面上的魔法阵闪烁起神秘的金色光芒——这是厨房的魔法阵失效后，路翊研究了数日终于成功在自己和鲁弗斯卧室之间设立的新传送魔法阵。
　　虽然有什么话绝对是直接跳过来敲窗说更有效率，更别提他们其实还可以靠祈祷实现心灵沟通，但看到小纸条被传送成功时，两人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悸动。
　　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啊……
　　路翊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迅速两步跑到桌前拿起那张纸。上面写着“我现在过来”。
　　要是让其他人知道有两个家伙拿传送法阵运送这种毫无营养的信息，一定会大喊浪费资源，但路翊忍不住嘴角上翘，放下纸条后立刻就去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打开玻璃门。
　　鲁弗斯的身影在黑夜中几乎没有留下痕迹，随着轻巧的落地声，他已经熟练地跳跃到了路翊的阳台上，按捺不住每次都一样怦怦跳动的心脏，看向正好在同一时间打开的窗户。
　　“……”
　　看清楚探出来的脑袋后，鲁弗斯局促地停顿住了。
　　“怎么是布莱克……啊。我的意思是，怎么是布莱克的样子……”
　　“哦，是哦。我都没意识到，因为明天要早起出发，所以就提前换上了。刚刚行李也收拾好了。放心，这次不会拖到下午才出门了。”路翊笑了一下，眼睛眯起，一头卷发随着夜风被吹动着，像个蓬松的面包。
　　已经熟悉了如何亲吻的鲁弗斯一下子回到了跑道起点，整个人看起来手足无措。
　　看出了他的迟疑，路翊耸了耸肩：“现在又不在外面，没人看到，我们不用伪装身份的。别担心，这绝对不算出轨。
　　“说起来，还是以这个身份和你相处得比较多来着。”
　　说着路翊从房间里跨了出来，和前几天一样靠近了鲁弗斯。不过有别于之前热情迎接自己的姿态，路翊明显感觉到这一次鲁弗斯的身体“嗖”地紧绷了起来。
　　路翊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嘴：“要不我去换回来。”
　　鲁弗斯感受到了路翊话语中轻微到难以察觉的小小失落，连忙摇了摇头：“不用！我知道都是你。我只是不太习惯而已，你给我点时间。”
　　与此同时，他紧紧地拽住了路翊的双手手腕，担心对方会传送离开。
　　鲁弗斯不希望路翊误解自己只对原本身体的外貌心动。不论在哪具身体里，路翊都是路翊。这一点在表明心意时自己就说得很清楚了。
　　看到他紧张得不撒手的模样，路翊失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疼！你要把我骨头捏碎吗？你可是能徒手掰坏金属栅栏的家伙！”
　　“抱、抱歉。”
　　鲁弗斯惊觉自己因为急迫拉得太用力了，立刻松开了手心。不过就这么短短几秒，路翊的手腕已经红彤彤的了。配上这具躯体憨厚老实的神态，看起来格外可怜。
　　好可怕的握力！不愧是鲁弗斯。以后一定不能让他太着急……路翊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
　　路翊对自己毫不吝啬地使用了一些地下城储备能量，将皮肤恢复原样。鲁弗斯见状才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
　　鲁弗斯的嘴角明显地耷拉了下去。他将路翊的手腕捧着托了起来，这次明显用的力气要小很多，随后轻轻地吻了一下。虽然这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意义上的恢复，但路翊相当喜欢他的举动。
　　“急什么？”路翊无奈道。
　　“我怕你误会。我真的不是只喜欢你原本的脸……”鲁弗斯的脸肉眼可见地和脖子一起变红了，他不擅长解释。
　　“我知道啦。”
　　路翊在鲁弗斯反复的强调中越发安心，安静地将身体贴了上去。
　　经过刚才的一番闹剧，鲁弗斯已经放松下来了。虽然面前的脸不一样了，但从靠近的方式、呼吸的频率以及亲上来后的细小反应，每一处都透露着路翊的风格。
　　这和之前似乎没什么不一样的。鲁弗斯闭上眼睛，双手放轻了力度，轻柔地穿插进路翊耳朵两侧的头发——呃，这里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丝滑的长发变成了满头卷发，比自己的卷发发丝更软更绒，让人有种想要揉一揉的冲动。
　　安静悠长的一吻结束，路翊眨着眼睛看向有些沉醉的鲁弗斯。
　　“要不干脆一口气来个脱敏治疗？我这就去换斐的身体来亲一次？”
　　鲁弗斯嘴唇微动，神色微妙，显然不太赞同：“……今天就放过我吧。”
　　一般人可体验不到这种一天换三个恋人的神奇经历。
　　路翊也只是开个玩笑。虽然鲁弗斯要是同意，他也很乐意试试。鲁弗斯总拿斐当懵懂的弟弟看待，知道“弟弟”的灵魂其实就是自己后，正直如他总是应对不来那种夸张的人格表演。
　　肯定很有趣……
　　不知道路翊恶趣味的小心思，鲁弗斯低头又快速地落下一个临别亲吻。与其说是亲，倒更像是把自己的脸短暂地埋进了布莱克被夜风吹乱的卷发里。
　　“晚安。明天中午我会准备好马车的，在驿站等你。”鲁弗斯贴心地留下了叮嘱，轻巧地翻走了。
　　路翊揉了揉头发，总觉得鲁弗斯可能对自己这头卷发蓄谋已久。
　　又没找到机会开口问一起睡的事……
　　算了，还不急。也许这次一起去城里是个好机会。
　　路翊看着阳台对面已经落地，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傻瓜似的小幅度挥手的鲁弗斯，忍不住抬手，也像个傻子似的回摆了两下。
　　【作家想说的话：】
　　布莱克这样蓬松的卷毛面包生来就是要被揉的！（什么东西）
　　万圣节贺图来自鱼丸！非常好南瓜　爱来自地下城　呜呜


186 餐厅试吃活动
　　回到房间后，路翊心不在焉地又研究了一阵子传送法阵，眼前不断出现和鲁弗斯晚安吻的画面。他终于忍不住抬手埋住了脸，意识到自己今天无心公事，干脆早早钻到床上休息了。
　　因为这难得的早睡，第二天路翊在清晨就醒来了。不过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小时才慢悠悠地爬起来，整理一头乱糟糟的棕色卷发。
　　穿上暖和质朴的卡其色棉袍——这种外表看起来和平常袍子无异的冬装里面绗了菱形的棉子，柔软蓬松——路翊琢磨着是否要提前约鲁弗斯吃个早饭再出发，他一边给自己扣上咖啡色毛呢帽子一边走下楼梯。
　　“信……？”
　　路翊意外看到门缝里塞入了一封比起信更像是请帖的对折卡纸。这东西更应该出现在信箱内而非玄关处。可能塞它的人也知道屋主大概率不会检查信箱，所以选择了这种形式。
　　路翊走到门口好奇地捡了起来。
　　翻开卡纸，内侧的角落印着精美的LOGO：由荆棘和麦子组成的圆圈中，花体的精灵语写着“刺槐旅馆”。路翊知道这是前阵子投票选出的图案，由地侏一族制作了印章后，配合矿物研磨的彩色颜料即可批量盖戳了。
　　竟然是梅丽“寄”的？明明直接祈祷报告就行了。
　　路翊继续读了下去。
　　“本店将于一月十五日全天举行暗精灵历2902年的第一次新品试吃会。”
　　“新品试吃会将邀请部分幸运客户，以及经常在本店消费的忠实顾客参加，本店将提供免费的限定餐点，以求正式上架前进一步改善与提高。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期待您的光临。”
　　路翊读着读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梅丽他们竟然自发想出了这个点子。之前大家的试吃提议只能算是公司内部订货会，现在他们决定把规模拓展到全体客户了。
　　而且亲自给消费多的顾客发请帖还会促进大家的攀比心理……毕竟大部分人都喜欢被当做贵宾对待。路翊捏着下巴点了点头。
　　梅丽在最下面添了几行小字：“酒酿已经口味基本稳定了，我们按照您的想法制作了新款甜品和奶茶等食物。这封信感觉怎么样，路翊大人？我们的斯佩语措辞已经很娴熟了吧？这是第一次在不是您的指示下构思试行店铺活动，邀请函只在地下城地上范围内发放，希望有人会来……”
　　路翊似乎看到了一群小暗精灵聚在一起苦思冥想、抓耳挠腮地订正拼写和语法错误的场面，忍不住手抵着嘴笑了一下。
　　大家很有做生意的天分和头脑，想必很快自己就可以不操心地远远观望了。
　　路翊折叠起了卡纸，像是保管孩子的信件似的，将它收纳在了房间里床底下的木盒子中。
　　说起来今天是不是就是一月十五？
　　试吃会当天早上才通知，这也太急迫了。路翊叹了口气，虽然地下城确实只有乡镇规模，从头跑到尾直接喊人来餐厅也不过十分钟的事，但既然是商业活动，那就要正式些，才好让顾客觉得被重视，也方便安排时间。
　　不过刚起步已经很不错了。路翊决定以布莱克的身份去捧个场，看看大家对酒酿的反馈。
　　当然，他要顺便喝一杯热乎乎的酒酿奶茶。
　　路翊随意地扫了一眼刺槐旅馆的现状，意外地发现一层的半个餐厅已经座无虚席。
　　看来在乡镇规模的地下城地面，临时通知还真的能喊来一大堆人……
　　“嗯？鲁弗斯已经在了……”
　　路翊本来还想去鲁弗斯家敲门问问几人要不要一起去，结果他才是那个行动最慢的。洁拉、莉蒂希婭和鲁弗斯此时俨然已经坐在了刺槐旅馆的四人座位上。
　　莉蒂希婭双手指尖相搭，兴冲冲地发表着自己对酒酿食物的喜爱。在斯佩，淑女不被允许喝啤酒和烈酒，那是粗鲁的行为。红酒和各式甜酒都有专门的品鉴姿势和礼仪，她在被教导那些知识时变得对酒类没有半点好感。可是现在，她发现原来“酒”也不一定就要是那个样子的。
　　洁拉安静地品尝着，拿着笔非常认真地填写着反馈问卷，时不时面带微笑地看莉蒂希婭一眼，附和她的发言。
　　而鲁弗斯在品尝食物之余，忍不住左顾右盼，想要得知其他客人的反馈。路翊看在眼里，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鲁弗斯自从知道自己身份以后，观察事物的视角和考量就变了，可见他是真心地将地下城的一切当做了自己责任的一部分。
　　“唔，嗯……这个圆圆软软的，是糯米做的丸子吗？以前我吃过哥哥你从东南方带来的、包着虾干的烤糯米主食……没想到它竟然可以变得这么甜！”
　　“会太甜吗？”参与了部分制作过程的鲁弗斯询问的语气仿佛餐厅老板。
　　“我觉得正好。那种说不清的酸酸的回味中和了一点甜腻。这个奶茶就是真的甜了，又额外放了蜂蜜吧？路翊先生肯定很喜欢。”
　　鲁弗斯听到“路翊”这两个字从妹妹口中说出来突然有些不自在。以前明明也经常被挂在嘴边，但和路翊交往后，每当有人提到这个名字时，鲁弗斯都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小小地捏了一下。
　　不知道他起床了没有……
　　“怎么了？难道对路翊先生来说这个太甜了吗？”莉蒂希婭疑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玻璃杯，搅拌了两下液体。
　　鲁弗斯刚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后面的话便被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我想应该不会。”
　　莉蒂希婭“呀”了一声，惊讶地看着布莱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鲁弗斯那边地座位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几个。
　　“路……呃，布莱克先生。”莉蒂希婭咬了一下舌头，连忙改口。
　　洁拉也吓了一跳。她自从开始训练近身作战后，一直被教导什么是“气息”。人在行动时都会有或强或弱的气息，但布莱克的出场却突兀到令人心惊。
　　刚刚直接从家里瞬移到吧台后方的路翊走近了，双手顺势搭在鲁弗斯靠着的座椅靠背上。后者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望向上方出现在视野里的卷毛脑袋，惊讶道：“你起得这么早？”
　　“是啊。出乎我自己意料了。我看到梅丽的邀请函，就来看看。没想到你们三个都已经到场了。”路翊慢悠悠地回答着，同时绕到了鲁弗斯隔壁的座位，很自然地坐下。
　　他环绕了店铺一圈，除了他们，店里有不少施工队的年轻小伙子，他们中有些懒得自己做饭的，平时俨然把这里当做了食堂。另外的人类就是那些经常来做生意和收集素材的冒险者了，昨天疑似差点被吸干精气的杰克此时已经恢复了不少，竟然神色如常地在大口吃着酒酿甜品。
　　难道他真的意外地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只是碍于以前没有对象所以没被发现？路翊心中不无震惊地腹诽道，把注意力移回了面前。
　　一直在后厨和前厅交界处观望状况的梅丽很快就注意到了路翊以布莱克的姿态光临。她立刻勤快地亲自端着试吃装的小碗酒酿蛋花、糯米团子以及一大杯热气腾腾的奶茶送到了桌前。
　　“您来了？今早的邀请函读下来，您是否觉得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
　　“做得很好。”路翊笑着夸赞了一句，看着梅丽兴奋得仿佛眼睛里冒星光的表情，满足地端起奶茶顺势直接喝了一口。
　　“等……”
　　鲁弗斯仓促地抬了抬手，但已经晚了。路翊抿了抿嘴唇，强行压制了舌头被烫得火辣辣的触感，硬着头皮对梅丽吩咐道：“但还有，还有一些些可以改善的，不足……等下我一起写到反馈意见表上。”
　　趁梅丽点头转身离开的间隙，路翊给自己的舌尖补充了一点能量，快速修复好了烫伤。
　　“今天人太多了，每桌都有份，一锅接一锅的。这个刚烧制出来很烫。”鲁弗斯说着将路翊的杯子默默地从他面前拖远了一点。
　　路翊无奈地瞥了鲁弗斯一眼，伸手又拉了回来：“没事没事，用勺子搅合一下就好，其实我刚喝了一口问题不大。”
　　他不想承认自己被烫到了。虽然明知道这逃不过鲁弗斯的观察力……但刚开始恋爱关系的人总是有点死要面子的。
　　“今天布莱克先生怎么这幅打扮？”莉蒂希婭看着路翊，意有所指道。
　　“有些事要出门办一下，用得到这幅装扮……鲁弗斯也要一起。你哥哥又要借我一下了。”路翊眨了眨眼，笑着开了个玩笑。
　　莉蒂希婭撇撇嘴：“自从来了地下城，哥哥基本一直在你那，偶尔才会还我呢。”
　　没等差点双双变得脸色通红的路翊和鲁弗斯反应过来说些什么，她又嘿嘿笑起来：“我觉得这样正好！哥哥在家也闲不下来，冬天有积雪时出门跑步不方便，他有时候会突然在客厅开始做俯卧撑打发时间。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家伙？”
　　虽然嘴上说着可怕，不过莉蒂希婭的语气充满了自豪和幸福。
　　“只是把基础的体能训练拆成几部分分散在一天内，其实已经是偷懒了。”鲁弗斯毫无说服力地辩解了一句。
　　体能训练。多么耳熟能详的单词。
　　路翊回忆起了那张鲁弗斯给自己亲手写的“初学者体能训练计划”，它现在已经安详地躺在床底的木盒子里，被半永久封存了。
　　他看了一眼鲁弗斯的侧脸。为了以后可能要面对的某些运动，自己是不是应该翻出来再次试着实行一下……？
　　化忧虑为食欲，路翊用大号勺子舀了几口温热的酒酿汤，漂浮在其上的小糯米球表面包裹着湿淋淋的香甜糖水，口感柔软而粘稠。
　　“我刚刚听隔壁桌有人说，小糯米丸像暴风海峡里人鱼珍珠一样美丽。我想……要是我的话可能会选糯米丸，毕竟珍珠又不能吃。”莉蒂希婭舔了舔嘴唇。
　　“说得太有道理了。”路翊一想到面前的莉蒂希婭在某种意义上也将是自己的妹妹，不由得用比平时更柔和的语气捧场。
　　不过他在又吃了一口的同时心里忍不住想道：可以的话我两个都想要。吃的重要，钱也很重要。
　　对于食物本身，路翊能给出的建议不多。梅丽他们的测试非常成功，正式推出的时候添加可以半糖的选择即可。不过对于举办试吃活动，路翊还是有不少想法的。
　　首先，梅丽他们邀请客人的标准太模糊。暗精灵们凑在一起，讨论平时谁来得最勤，谁点的食物多，最后整理出了一份邀请名单。但记忆这种东西是会出现偏差的，这条标准难以服众。时间久了，那些听说有免费试吃活动但一直没被邀请的人总归会心里不平衡。
　　路翊决定趁机推出“积分卡”制度落实，未来顾客在餐厅的每一笔消费都会按照百分之一的点数记录，连锁店通用——这一数据同步可以先靠人工传递，很快他们就可以在地下二层和地上用上空间传送阵了。
　　这样一来，试吃活动来临时，暗精灵们就可以按照积分顺序提前一个到半个月发送请帖。
　　与其同时，积分还可以兑换指定范围内的饮品或食物，一举两得。
　　鲁弗斯看着路翊吃了几口后开始奋笔疾书，一方面忍不住觉得他这幅认真的表情很有魅力，另一方面又出于私心想让他多吃两口，吃饱了再工作。
　　“奶茶不烫了。”鲁弗斯提醒了一句。
　　路翊“唔”了一声，加紧写完了最后一句，不疑有他地抓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
　　很甜。这几天研究费了不少脑子的路翊对此相当满意。
　　莉蒂希婭和洁拉对视了一眼。隔着桌子她们也能看出两人的物理距离不知道为什么比以前近了许多。两把单独的椅子被他们坐出了双人长椅的效果，紧密贴在一起，身体间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就在莉蒂希婭好奇想要询问的时候，店门口传来了轻微的嘈杂声。
　　两个拥有毛茸茸的耳朵和大尾巴的少年局促地四处张望着。
　　乌尔和里克只是例行挑非高峰时间来吃饭的，却没想到今天上午餐厅竟然有这么多人聚集。
　　白狼族喜欢以小单位家庭生活在山里。一下子与这么多人同处一个密闭空间之中，对生命气息格外敏感的乌尔和里克顿时有些紧张，想着干脆退出去，去杂货店买一个饭团或是面包吃吃算了。


187 不可以早恋
　　“乌尔和里克，好久不见了啊！”路翊挥了挥手，提高音量打了个招呼。
　　被叫到名字的兄弟俩似乎被吓到了，左右快速张望。
　　“这边这边。”
　　乌尔和里克见是布莱克和鲁弗斯，这才松了口气。这是他们为数不多在地下城熟悉的人类。
　　这段时间他们居住在地下城，身为北境为数不多的兽族，可以说日子过得备受瞩目。达斯家的小孩和他的朋友们毫不畏惧他俩，反而嘴上“大哥哥”地叫唤着，总是兴趣浓厚地想要来摸耳朵和尾巴。
　　在布莱克的招呼下，兄弟俩迷茫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今天是新品试吃会，有免费的东西可以品尝。虽然你们估计没有邀请函，但我可以替你们申请一份，我也想知道其他种族的口味和看法。”路翊用兽族语解释道。
　　本来已经想要离开的乌尔和里克听到“免费”二字顿时眼睛亮了，耳朵尾巴小幅度颤动起来。他们签下的契约里包食宿，但食物限于员工套餐。虽然达斯一家经常给他们塞饼干等零食，但白拿别人的东西总归良心不安，乌尔和里克不会每次都收下。
　　见布莱克已经抬手招呼服务生，乌尔和里克半推半就地在他们的桌子旁边加了两把椅子，瞥了一眼鲁弗斯后局促地坐下。
　　他们还是那么怕鲁弗斯……到底是多大的心理阴影啊。路翊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他家鲁弗斯明明善良又平易近人！
　　“哇！我第一次见到兽人！你们的耳朵和尾巴看起来好松软，它们需要额外打理吗？坐下的时候会不会碍事？穿裤子和帽子是否得特别定制？”莉蒂希婭吃惊地捂住了嘴，随后问题就一个接一个地抛了出来。
　　红色的长卷发是雪山里绝不会出现的特征。兄弟俩看着眼前这位和自己外貌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孩，只觉得她全身上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一向不讲究礼节的两人突然紧张不已，挺直了腰板端坐着，想要以此显得成熟稳重一些。
　　“呃，啊……？我，那个，语言，才开始学……”
　　乌尔紧张地手舞足蹈，他勉强听懂了莉蒂希婭话语中的几个单词，但串在一起后就难以理解了。
　　他和隔壁的里克颇有默契地准备靠肢体语言表达想法，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莉蒂希婭明白了他们不太擅长斯佩语，用拳头敲了一下手掌心，接下来放慢了语速，耐心地又复述了几遍刚刚的疑问。
　　见她没有不耐烦，反而满脸笑容地一遍遍重复着重点单词，乌尔和里克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脸色微红，视线四处乱飘，完全不知道自己出于本能一张一合的嘴里在说些什么了。
　　“……”
　　察觉到他们态度骤变的鲁弗斯不赞同地皱了眉头，带着审视的锐利目光在乌尔和里克之间来回移动。
　　路翊在心里“呃”了一声。青春期的少年，心动来得还真是快啊……
　　他悄悄地用手指在桌子下戳了戳鲁弗斯的大腿侧面，试图劝解一下对方，青少年同龄人之间这种情况实属正常，只要那两兄弟没什么越界的行为，就顺其自然好了。
　　鲁弗斯转过头来，皱着的眉头还未舒展开。路翊竟然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一点委屈的感觉。当然，这可能是他作为恋人才特有的滤镜。
　　“这两个小子，别太过分了。”
　　很少用祈祷的方式和路翊无声沟通的鲁弗斯竟主动开口了一次，语气咬牙切齿。路翊看他一副恨不得立刻站起来挡在三个人视线中间的架势，动作隐蔽地用手指拽了拽鲁弗斯的裤子。
　　“你冷静下……！一见钟情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嘛？等下我去敲打一下这俩兄弟不要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虽然差不多是同龄人没错，但他们的确还小……
　　“你现在反应太大，搞不好希娅反而会有逆反心理哦。我们要尊重希娅自己的选择才行。”
　　鲁弗斯沉思了几秒钟，面对面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含糊的“咕噜”一声。看来是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相当艰难地勉强接受了这件事。
　　反正看面前这两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的狼人小子，大概也不会立刻有所行动……
　　鲁弗斯完全忘记了自己和路翊这两个成年人意识到“喜欢”时的表现也没好到哪去，在心里不讲理地挑剔了一番对自己妹妹脸红的乌尔和里克。
　　不过他到底还是什么意见都没发表，听了路翊的劝说，只是沉默地埋头一口接一口地吃酒酿圆子。
　　对面的洁拉也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但她表现得更平静一些，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桌上的动向，仅是吃东西的动作变得迟缓了许多。
　　小小的餐桌范围内，路翊同时感受到几人强烈但截然相反的情绪，这让他好像同时闻了三四种香水似的脑袋犯晕，连忙把自己感知感情的能力暂时封闭了起来。
　　没过多久，乌尔和里克的那两份食物上来了。两人用勺子规规矩矩地品尝着，前不久还不会用刀叉的他们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文雅过。
　　“怎么样？”路翊问道。
　　两人嚼了嚼嘴里地糯米丸子，又抿了抿奶茶，表情说不上失望，但也不太惊喜，用狼族语回答道：“甜甜的，还有点酸味，挺好喝的。可是没有肉……”
　　“黏糊糊的口感，不如肉好吃。也没有之前吃的拌面和烩饭顶饱。”
　　路翊抽了抽嘴角，记录了下来：狼族是不折不扣的肉食爱好者。对甜食糖水的兴趣不大。喜欢量大管饱的主食类。
　　“你们喜欢吗？这个很美味。”莉蒂希婭双手捧着酒酿风味奶茶。她听不懂狼族的语言，所以又问了一次。
　　“喜欢！很好吃！”
　　乌尔和里克用最质朴的语言异口同声，随后心情复杂地转头面面相觑。
　　路翊苦笑。这下他们不爱喝也要喝完了。对有好感的对象就忍不住嘴硬？有时候其实诚实反倒更能打动人。不过这就是年轻人嘛。
　　路翊完全忘记了刚刚面对鲁弗斯的关切，坚持自己绝对没被奶茶烫到的事情。
　　“对了，哥哥说你们又要去哈斯顿城找书籍了？如果在书店有讲述异国冒险故事的小说，可以带给我几本吗？我的创作遇到了瓶颈。”莉蒂希婭发愁道。
　　她上次写到了红发冒险者和公主顶着国王的怒火私奔了，开始流浪。但是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故事要如何收尾，这些都让她绞尽脑汁。
　　说到底，她也没去冒险过，不知道旅行的“终点”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我们会帮你看看的。上次你哥哥就在帮你找爱情小说了，但没看到合适的。”路翊笑道。
　　鲁弗斯顿时噎住了。路翊说的该不会是那本《情侣关系的保鲜妙招》吧？
　　“那我就提前谢谢你们喽！等下拿上一点我做的腌枭蛋，遵循了暗精灵指导的小技巧，我用勺子敲碎了壳子泡了一晚，现在它们的表面都有大理石一般的美丽花纹了！和杂货店出售的‘大理石蛋’一模一样。最近在冒险者中特别流行吃这个。据说吃下后，就可能在地下找到珍贵的宝石矿物。”
　　异世界版茶叶蛋——后面的附加功能是路翊胡扯的，但从效果来看冒险者们很吃这一套。路翊满意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莉蒂希婭的好意。
　　路翊瞥到餐厅的入口附近竟然开始有了等位置的人，其中不乏没有被邀请，但出于好奇愿意付钱点餐的冒险者。他意识到试吃活动比自己想象来得火爆，一口气干了已经放至温热的奶茶底，给其他顾客腾位置。
　　他让鲁弗斯帮忙将自己的反馈单交给梅丽去，本人则用兽族语提点了乌尔和里克几句。
　　他没有说得太严厉，但提到“你们可要知道莉蒂希婭是鲁弗斯唯一的亲人了”时，这两兄弟对曾经轻松拎着他们后脖子的鲁弗斯依旧保留着本能的恐惧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他们的目光依旧很坚定。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这样可以快点学会斯佩语……！”
　　“是、是啊。没有别的心思！人类和狼族怎么可能有什么关系？我们狼族，一向喜欢强壮凶猛的女性！就像我们的母亲那样。”
　　面对嘴很硬的两兄弟，路翊露出了“自求多福”的表情，无视了他们越辩越不清楚的话语，又自顾自地嘱咐了几句。
　　保险起见，离开前路翊和洁拉对视了一眼，对面仿佛知道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虽然乌尔和里克是好孩子，但毕竟是青春期的兽人，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
　　……
　　下午一点，比预定时间晚一些，路翊和鲁弗斯总算还是按照计划坐上了马车。
　　虽然在地下城附近两人还保持着“布莱克和鲁弗斯只是好朋友”的人设，但随着马车渐行渐远，路翊还是习惯性地靠上了鲁弗斯的身体，以作为朋友怎么说都过于亲密的距离，啃着有着漂亮大理石花纹的卤枭蛋。
　　“唔，嗯……洁拉也注意到了，她肯定会注意的。你可以放心了……嘿，莉蒂希婭学得很好，和暗精灵们做的口味一模一样啊。她好像不知道这个做法是我提议的。”
　　“我已经习惯了，看到这种新奇的玩意一律归为你的主意……啊，我不用了，唔唔。嗯……”
　　鲁弗斯被路翊喂了一口，拒绝后下意识还是张了嘴。
　　两人刚刚上路就开始享用莉蒂希婭送的食物。刚刚去餐厅只吃了免费的试吃餐点，对于鲁弗斯来说，那两口在饱腹作用上是起反效果的。
　　“唔……”鲁弗斯仔细咀嚼后吞咽下肚，迟疑了几秒后又开口道，“我还是觉得那两个小子太随便了。他们了解莉蒂希婭吗？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光看外表就足以脸红心跳？这肯定不够认真吧？”
　　路翊哭笑不得。话题又回到了刚刚的事情上。他还以为已经过去了呢！这可能就是“退一步越想越气”吧。
　　“因为外表所以产生好感很正常。你也是，我也是。但你看，现在结果还是很美好的。”路翊大方道。
　　鲁弗斯张嘴想要反驳，但仔细回想一下，他确实第一次见面时就深深将路翊的外表刻入了脑海。如果不是那么深刻的印象，或许后面的许多事就不会发生了。
　　但那只是一根导火索，真正的感情并非因此产生。所以现在哪怕路翊换了个外貌，自己的喜爱依旧不变。
　　鲁弗斯快速瞥了一眼旁边被吹得在风中狂乱飞舞的卷发，忍不住想要亲手帮他理齐，可惜他双手握着缰绳，腾不出空。
　　“你的话总是那么有说服力——好吧，我会继续假装不知道，暗中观察他们的。”鲁弗斯闷闷地做出了最后的结论。
　　【作家想说的话：】
　　本文没有副cp哦（再次重申……）


188 冒险者工会分部
　　有准备的野外过夜是一种乐趣，但对于已经走过无数遍的地下城一号道路——路翊自己给这条连接地下城和斯佩的大道起了名字——路翊提不起大冬天睡外面的兴趣，和鲁弗斯直线冲向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佩尔西小镇。
　　路翊很久没有卖地下城的情报给佩尔西小镇的冒险者工会了。
　　他不会忘记自己的第一桶金就是靠这个赚来的，这方法着实轻松实用。只不过随着来往的人流变多，地下居民开始上地面交流，地下城的神秘面纱逐渐褪去，转变为一个虽摸不清底细但目前看来并无危险的异种族居所，于是他的情报不再和以前一样值钱了。
　　这次路翊准备透露一些关于魅魔和即将开业的酒馆的消息，一是宣传，二则是提醒其危险性。希望广大闻名而来男士女士们不要太沉迷于魅魔带来的情爱梦境之中，不然真的有可能遭遇性命危机。
　　路翊和鲁弗斯到达佩尔西镇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鲁弗斯熟门熟路地去安顿马车，路翊从厚厚地衣服内侧口袋掏出了怀表确认时间。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弯起嘴角嘿地笑了一声。
　　当初第一次来佩尔西小镇时，他蹭了鲁弗斯一行人的马车，当时他看到作为护送对象的樵夫大叔掏出怀表时，无比羡慕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将来一定也要搞一块。
　　现在他拥有的远比一块怀表要多得多。
　　“欢迎……！请问这位先生您是来领取任务的吗？前面无人排队，这边请。”
　　路翊顶着布莱克的壳子走进了佩尔西冒险者工会，早已熟门熟路的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疏离问候，路翊愣了一下，确认自己没走错门，也没用错身体。
　　他走向柜台，确认柜台内侧是一名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孩，胸口挂着“实习接待员”的牌子。她脸上有淡淡的小雀斑，亚麻灰的卷发扎了两个辫子，神态青涩紧张。
　　“嗨，我是布莱克，登陆在记录中的高级冒险者。”路翊出示了那枚徽章。他在冒险者工会也算个特殊人物，委托任务没做过几个，积分全靠卖消息提升。
　　“好、好的！请问今天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呢？”女孩紧张地盯着布莱克的鼻子。她似乎并不擅长直视别人的双眼。
　　“我想……”
　　路翊想开口让女孩拿张纸笔来，与其让紧张过头的她听记，不如自己写下文字版的信息，直接交给冒险者工会过目，确认消息的准确性和价值。正当他开口准备说话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打断了。
　　“布莱克！这不是布莱克吗？好久不见了！”一道颇有朝气的女声兴致高昂地打招呼道。
　　“克拉拉。你在啊？”
　　路翊看到了熟人，总算松了口气。
　　随着克拉拉前后脚迈入大门的还有停好了马车的鲁弗斯。
　　“克拉拉……”柜台里的实习生女孩看到有着焦糖色头发的克拉拉回来了，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安心了。
　　路翊和鲁弗斯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都没见过这位新来的女孩。
　　克拉拉刚刚去了镇子上的一位老人家里帮忙送信，在此期间短暂地留实习生独自“看家”，没想到还真有熟人上门，她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柜台里，笑嘻嘻地介绍道：“两位，这是我们新来的员工小克里斯汀，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还在初步学习中，你们可不要对她太严格！”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好像没见过她。”
　　克拉拉撇了撇嘴：“布莱克先生你都多久没来了？亏您还记得您是一位冒险者，而不是全职的旅馆、餐厅老板，也不是美食研发学者……罗文娜上次跟我说了，您找她询问了一些信息，不知道有帮助到你吗？”
　　“什么时候的事？”鲁弗斯微微皱眉，他不记得最近有这码事啊。
　　路翊的嘴做了个“哦”的形状。他差点忘了，年前他来过一次专门找“美食评论家”罗文娜，想得到一些南大陆特有的烟熏辣椒和相关美食的情报，作为鲁弗斯生日地礼物。
　　虽然罗文娜本人没有去过南大陆，但她尽力提供了可以打听食材来源的进口摊铺，以及能淘到异国美食书籍的小书店，所以最后和鲁弗斯一家成功共进的那顿美味的晚餐可以说有她一份功劳。
　　不过那些繁琐的前期准备，路翊至今没有和鲁弗斯详细描述过。大部分情况下，他不喜欢故意邀功劳。
　　“之前问了她一些关于外地美食的情报。年前跑了一趟。”路翊含糊道。
　　鲁弗斯回忆了一下，脑子转得很快，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是给我们几个准备南大陆食物的那次吗？我只知道你去特地选购了食材，没想到你还花了这么多功夫调研……也是，没有研究过，怎么可能做得那么成功？”
　　“也没什么啦，真的。”路翊用手指蹭了蹭鼻尖，稍微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位的关系一如既往地好啊。真不错。”克拉拉笑着双手撑脸坐在柜台后面，一副不着急的模样等他们拉扯完，这才站起来开口问道：“那么请问今天有什么需要的？我可是知道的！你们俩一点都不缺佣金和冒险者积分了，刺槐旅馆和街角杂货铺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个什么奶茶在北境已经流行起来了，我都不敢想象你赚了多大一笔。”
　　确实赚了很多，可都被我吸收创造新生灵了……路翊不能说出真相，只能干笑了一声。配上布莱克那张脸，克拉拉只觉得他一定是赚到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抢劫的天文数字，不想露财所以不便透露。
　　“今天我还真的是来卖情报的。有关地下城的重要新情报，其他冒险者肯定还没有得知这些讯息。请给我一张纸和笔，我来记录。”路翊诚恳道。
　　神秘的布莱克先生只要出手，那一定是最前沿的新消息，这一点已经不需要质疑了。克拉拉立刻笑着递上纸笔。
　　路翊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域坐下，将茶几上厚重的精装书籍取来垫在纸下，手中的羽毛笔开始快速游走。
　　“鲁弗斯先生呢？最近在做什么？”
　　鲁弗斯面对克拉拉随意寒暄的发问，突然愣住了。
　　他最近和路翊去了一趟哈斯顿城，确定了恋爱关系。再然后，他们俩回到了地下城，每天下午腻在一起做空间魔法阵的研究，一起穿过依旧有积雪的街道去温暖的餐厅吃饭，晚上例行在阳台上亲吻道晚安……
　　能对外直白说明的事情，好像还真不多。
　　“就、就是锻炼一下身体，活动一下骨头，等春天来了再规划后面的事……”鲁弗斯含糊道。
　　“哦——确实。每年这个季节我都不想动弹，恨不得长在暖炉边呢。”
　　克拉拉长长地应了一声，鲁弗斯的回答并不稀奇。奇怪的是一向礼貌有加的鲁弗斯竟然在回答问题是没有注视着自己这边，反而看向了不远处的布莱克。
　　克拉拉的细微观察力一向不如罗文娜敏锐，可即便如此她也看出来了，鲁弗斯好像隐瞒了什么。
　　不过她很有分寸，她和鲁弗斯顶多算是熟人，甚至不能算朋友，就算发现了这一点也不会去戳穿。
　　克拉拉抱着胳膊，以闲聊的姿态顺滑地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佩尔西镇这么多年了都没招过新人接待员吗？”
　　鲁弗斯从十几岁起就经常来佩尔西镇，他印象里上次入职的新人就是克拉拉和罗文娜两人。在这之前早上工作的是一位老婆婆，她腿脚不好，雨天疼痛不止，最终决定回家修养了。
　　晚上值班的则是一位胡子拉碴的大叔，他担任了长达几年的临时员工，由于同时还经营一家小杂货店，结果就是他晚上白天在两头都会疯狂打瞌睡，这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佩尔西镇的招牌。
　　在有了罗文娜这位合适的继任者后，他就迅速辞职了。
　　“因为这么一个小镇的工作量不大，只要保证在职员工稳定，就没必要招新人。对吧？”鲁弗斯下意识答道。
　　随后他才慢半拍地惊讶道：“所以现在是……难道你或是罗文娜女士要离开了吗？”
　　“没错！”克拉拉笑了起来，“我已经厌倦这个一成不变的小镇子很久了！想去陌生的环境看看。而就在不久前，因为我一贯出色的工作表现，以及这一年来归功于地下城活跃带动的委托提成，我的工作调动申请得到了批准！理论上，我即将可以去哈斯顿城的北方冒险者协会总部就职了。”
　　“理论上？”鲁弗斯捕捉到了她的重点。
　　“没错。这是选择之一。另一个则是…他们说，冒险者协会总部提出了想要将分部拓展到地下城的提案，听说我以前时不时就会去那购物吃饭，所以邀请我参与游说。
　　“如果成功了的话，我就是那边冒险者协会的总负责人了！天哪，难以想象我这样普通的小职员，竟然会得到这样一个挑战和机会！”
　　鲁弗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转折：“开去地下城？这是北境冒险者协会的注意，还是南方王都总部的意思？”
　　已经将自己和地下城从身到心都紧密捆绑的鲁弗斯立刻想到：这有没有可能是光明女神教会的一次试探？斯佩的势力在地下城头上建立了消息站点，这可比塞兰丁一个人传递消息方便多了。
　　如果要追求公平，应该让地下城的种族也去斯佩内部建立一个什么据点，类似于路翊曾经闲聊时描述过的那个什么，“大使馆”一类的东西。
　　克拉拉为难道：“这我倒是不太清楚。这件事压根还没着落呢。说到底我都不知道该去和谁交涉？暗精灵女王？血族？那位地下城的代行者大人？谁能负责呢？”
　　还未等鲁弗斯担忧地反问，布莱克和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就出现在了克拉拉面前。
　　他似乎听到了全部的内容，此时晃了晃手上的纸示意克拉拉接过去，同时笑着说道：“这件事你确实需要找到地下城的代行者大人，那位名叫路翊的先生，其他人都做不了主。”
　　克拉拉叹了口气：“那样的大人物，我们要去哪里才能预约正式面谈？布莱克先生你知道吗？”
　　只见布莱克重重地拍了拍鲁弗斯的肩膀：“交给他吧。他在代行者大人面前很说得上话，最近在地下城他俩总是一起出现。让他帮你联络。”
　　鲁弗斯顿时露出了窘迫的神色，看了看路翊赞许的目光，又看了看克拉拉亮起来的眼睛，被夹在中间硬着头皮点了点脑袋。
　　路翊本人就在这里，从眉毛到嘴角都明示着他很乐意接受克拉拉的提案……然而自己此时必须尽职尽责地表演下去。
　　“我会去帮你问问，但不能保证约到。”鲁弗斯尴尬道。
　　“真是太谢谢了！也很感谢布莱克先生的提示，您的消息果然是最灵通的。”克拉拉开朗地绽放了笑容，低头确认布莱克递过来的那张纸。
　　魅魔！？会幻化成性感的女性和男人进入目标的梦里？通过……性行为……摄取……摄取……
　　克拉拉没有念出声，但在两位成熟的男士面前阅读这些文字，她洁白的脸上无法控制地泛起了红晕。
　　果然对人类来说太超过了……？男士们姑且不说，如果有斯佩的女性在魅魔那体验到了那种极乐梦境，出于面子考虑，不公之于众的概率绝对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路翊假装没看到克拉拉的羞涩，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虽然看起来很不正经，但这是很严肃的问题。经过研究，我发现魅魔们的梦境并非无法阻挡的，通常在一次到两次后他们就会有所收敛，这时候就要取决于各位冒险者们是否有坚定的意志不随波逐流……”
　　“我懂了我懂了，不用再说下去了。我会严肃看待这件事并通知所有冒险者的。这还真是前所未有的新情报，我们一定要加紧，开春后冒险者往来增多，失态会变严重许多……”克拉拉舔了舔嘴唇，将纸张折了起来，准备返回后屋。但她转身前还是忍不住处于私心小声问了一句：“魅魔们，尤其是那个……男的……男的魅魔都长什么样？我从来没听说过男性魅魔所以才有点好奇哦！只是随便问问啦。”
　　女士，你也太欲盖弥彰了。路翊在心里抽了抽嘴角。克拉拉以前似乎就经常幻想着高大英俊温柔的完美对象，且总是被好友罗文娜泼冷水说梦里什么都有。
　　该不会男性魅魔对她的吸引力其实特别特别大吧？
　　路翊突然有点不确定，是否真的要促成克拉拉去地下城外经营冒险者工会的事情了……
　　【作家想说的话：】
　　克拉拉：什么男魅魔　　让我看看


189 同床贴贴
　　虽然好奇心爆棚，但克拉拉有自己的职业操守，见布莱克支支吾吾不愿意回答她，暗道这情报也许要拿来卖钱不能直说，了然地转身去工作了。
　　又剩下自己独自坐前台，刚刚放松没多久的实习员工小克里斯汀紧张地挺直了身体。
　　“所以你很快就要接克拉拉的班了。加油啊。”路翊友善地笑了笑。
　　“我会的！谢谢您的鼓励！”小克里斯汀拔高了音量迅速应答。
　　“真有活力。你今年多大？”路翊好奇道。
　　“十四了。我父亲是佩尔西镇上最好的铁匠，但我不擅长锻造，继承不了他的工作，所以出来找活儿干了。”小克里斯汀抿了抿嘴唇。
　　路翊给了鲁弗斯一个眼神：和希娅差不多大啊。
　　他再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里十岁出头的孩子参与工作、成为工匠学徒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没有义务教育，也没有面向市民开放的魔法或战斗类学校，除了早早工作也没什么别的出路了。
　　鲁弗斯和路翊安静地等待着克拉拉的返回。
　　不大一会儿，克拉拉哼着歌从后面的文员办公室门后出现，手中拿着盖好了火漆印戳的信封和其余的单据。
　　“布莱克先生的信息已经紧急抄录，今天就会送往其他工会分享情报。老规矩，如果情报属实，大约在半个月到一个月后，凭此证明来领取情报费。”克拉拉递给布莱克那张印有冒险者协会标识和总负责人签名的卡片。
　　“还有这个，请鲁弗斯帮我交给那位尊贵的路翊先生，这上面说明了我们协会想要面见会谈的渴求，期待你的好消息。”克拉拉双手将精美的信封递上。
　　鲁弗斯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会转交。如果他同意了，确定了时间地点，我来通知你。”
　　“真是太感谢了！”克拉拉兴奋地叫了一句，随后彻底卸下了工作状态，“你们今天就要离开吗？千万不要，我要请你们吃晚餐。你知道的，冒险者协会员工在旅馆和餐厅都有折扣，你们晚上的住宿费用也请让我支付。”
　　这让鲁弗斯感觉自己收到了贿赂，连忙推诿：“不不，别急着感谢我。这事情不一定能成，我只是代为转达而已。”
　　克拉拉却很坚持要请两人吃饭。
　　不管事情是否顺利，至少有了鲁弗斯的帮助和引荐，她踏出了离开这座生长的小镇的第一步。而想要离开镇子去外面看看的心情，正是受到了神秘有趣的地下城的启发。带来这些情报的布莱克同样功不可没。
　　“好啦，我们就接受克拉拉女士的好意吧。正好我很久没有来佩尔西镇坐下慢慢品尝麦酒了。有折扣干嘛不蹭？”路翊拍了拍鲁弗斯的肩膀，示意他自己不介意。
　　见“尊贵的路翊先生”本人并不介意自己这个传话的中间人吃点回扣，鲁弗斯只好顺着答道：“好吧……那我们先在镇子上转转，晚上在鸢尾花一楼见面？”
　　“一言为定！”克拉拉笑着挥手和两人暂时道别。
　　路翊和鲁弗斯离开冒险者工会，时隔已久地走在了佩尔西小镇的街巷上。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也来过这里。路翊还记得当时穿着睡衣的自己像个傻子，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好奇又不安，当时鲁弗斯送的那件熊皮外套现在还被珍重地挂在衣柜里，他日常总舍不得穿出去。
　　老弗里的裁缝铺还在街道原位，不过牌子更换成了“里克的裁缝铺子”。老弗里去地下城追寻梦想之前把店铺盘给了自家学徒，看来那个小家伙干得还不错。
　　“我怎么觉得，我正在一点点把佩尔西小镇的人挖墙脚去地下城呢？”路翊小声嘀咕着。
　　“因为那里确实是一个有趣又安逸的地方。”鲁弗斯笑着回答道。
　　当然，有了魔族们的加入，安逸这个词也许未来会打个引号。
　　夜幕降临，在镇子里兜了一圈的两人和克拉拉如约相见。佩尔西是个小镇子，大部分居民都彼此相识，见到克拉拉进来，酒馆招待亲切地打了个招呼，没等她点单就先端上来了一份炸土豆块和大碗的番茄浓汤。
　　“给两位先生菜单，来两杯麦酒，要好的那种，再给我来一杯热奶茶！”克拉拉笑着挥手。
　　两银币的那种。路翊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次，他在拮据的时候喝过这家店八铜币的麦酒，味道和水比也差不了多少了。今时不同往日啊……
　　“这里也卖奶茶了啊。”路翊感慨了一句。
　　“虽然没有史莱姆做的小料，损失了那种软弹的口感，但醇香的牛奶和茶底我们还是有的。”克拉拉笑嘻嘻地挥了挥手里的叉子。
　　“地下城不是有罐装的糖水史莱姆卖吗？你们没进货吗？”
　　克拉拉撇了撇嘴：“偶尔。主要是产量还是太少了，都被哈斯顿城的餐厅和贵族管家们买走了。”
　　他们全是手工制作封罐，到底还是人手不够的缘故。
　　地下城未来还需要更多的人工，光靠原住民是绝对忙不过来的。路翊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那个，鲁弗斯先生，我悄悄地先问问哈，如果工会的事情真的成了，我们的人有没有可能也得到地下城的商业街优惠资格？比如奶茶和火锅七折之类的？”克拉拉神秘兮兮地低声询问道。
　　鲁弗斯下意识瞥了一眼路翊，见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专心捧着大玻璃杯喝麦酒，只好独自应对，对着克拉拉一脸为难：“你不要问我，我真的不知道，也没办法做决定。我都听路翊先生的。”
　　“唔。真是的，这么较真。只是私下稍微探讨一下而已啦。”克拉拉嘟囔道。鲁弗斯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什么事都严肃看待。
　　因为是克拉拉请客，两人没有放开了点单，象征性地追加了烤蔬菜什锦和烟熏鸡腿，又要了两块麦子面包就算完事儿了。
　　酒足饭饱后，克拉拉用员工身份帮两人开了一间楼上的双人房，留下“期待好消息”后就赶回冒险者工会去等罗文娜交接晚班了。
　　路翊拿着仅有一串的钥匙，在走上旅馆二楼的木台阶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双人房！
　　“怎么了？”鲁弗斯见路翊突然停住了脚步，警戒地看了看周围。
　　“不，没什么……”
　　路翊吞了口唾液。同床共枕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他真的该好好感谢克拉拉。
　　他插入钥匙，轻轻转动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哦，是两张床的那种双人房。也是，克拉拉怎么会给他们俩大男人开大床房呢。
　　路翊过热的大脑迅速被浇了一盆水，冷静了下来。
　　鲁弗斯进屋习惯性地四处走了一圈检查是否有隐患，随后熟练地关起了通风的窗户，点起油灯。
　　“以前冒险时总觉得有张床睡就很不错。在地下城住久了，没有大壁炉和温暖的澡堂还真不习惯。”鲁弗斯感慨道。
　　这已经是佩尔西小镇条件最好的旅店客房了，不能挑剔太多。在北境的冬天，一个月洗一次澡的人都不算个例，许多不讲究的男士整整几个月都只用打湿的毛巾随意擦擦了事。
　　路翊坚决不去楼下简陋的公共浴房冲澡。在这种温度下，让他从棉服和毛绒袜子的包裹中出来都是个难题，更别提在和室外温度没什么区别的地方洗澡了，那简直是一种酷刑。
　　最终两人只是拿着洗漱用品去公共区域抹了把脸。即便用了温热的水，路翊还是感受到脸部的温度随着水汽蒸发快速流失在了冷空气中。
　　“以后我一定要普及地炉式公共浴场和桑拿……一定。”路翊一边牙齿打颤，一边和鲁弗斯回到了房间。鲁弗斯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洗完后是有那么几秒钟的凉感，但他似乎可以接受。
　　不过鲁弗斯也知道，路翊以前居住的地方有可以保持冬暖夏凉的“科技魔法”，他又是个皮肤娇嫩的魔法师，和在野外的河里都能冲凉的自己耐受度无法相提并论。
　　“我帮你捂捂。”
　　鲁弗斯确保锁上了门后看到路翊还在那打颤，走过去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像是托举着一个球似的轻轻揉着，企图摩擦生热。他的动作很小心翼翼，担心用大了劲儿会将对方的脸蛋挤扁。
　　看到他无比认真地表情和动作，路翊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调情的一种了。不过他很确定的是自己脸颊的温度确实在鲁弗斯反复轻柔的揉搓中升高，而且升得很快。
　　“你是唔是在心里把布莱克当做一颗卷毛土豆？”路翊的声音因为脸颊的变形稍微有些含糊不清，“我在原本的身体里的时候，你就不会对我的脸做出这种行为。”
　　“没有的事。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鲁弗斯下意识反驳道。
　　不过他又想了想，虽然都是路翊，但面对那张脸时，自己可能确实会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直接上手挤压……
　　接受了一会儿摩擦，路翊感觉脸上的血液重新奔腾了起来，他轻笑了一声，准备就着这样的姿势向前一倾，给鲁弗斯一个出其不意的袭击之吻。
　　“……呃。”
　　路翊刚往前挪动了两厘米，就感觉到了自己脖子和脸之间紧绷的拉扯感。尽管鲁弗斯放轻了动作，手腕力量依旧坚如磐石，让他的脑袋寸步难行。
　　“嗯？”鲁弗斯感受到路翊微微的挣扎，立刻松开了手。
　　“脸已经很暖了！”路翊搓了搓自己的脸，皮肤热得出奇。
　　得知不是自己弄痛了对方，鲁弗斯松了口气笑了：“那就好。还有哪里冷吗？”
　　路翊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两张单人床，毫不犹豫地用打颤的语气哆哆嗦嗦道：“这房间也太冷了……这样下去就要得流感了。我觉得挤一挤，睡一张床会比较保暖。就像我们去奥克族时那样，你觉得呢？”
　　“好啊。”鲁弗斯无比爽快地同意了。
　　因为过于爽快，路翊反而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了。他安静地脱着外套，瞄到鲁弗斯大方地将衬衣脱下丢在另一张床上，贴身衣物随着动作被稍微撩起，露出了小片的腰腹肌肤，领口的风景则一如既往。
　　路翊回忆起上次在奥克族部落居住时，早上醒来自己的脸紧贴着对方胸膛，那富有弹性的柔软皮肤触感竟然过去几个月了还无比清晰地留在脑海里。
　　那时候鲁弗斯对自己就有一些和平时不一样的表现，比如在睡前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看，突然有了仿佛性别意识般的不自在之类的，现在想想或许那都是“喜欢”的征兆……？
　　鲁弗斯效率很高地上了床，掀开了被子的另一边，留出了一个人左右的空间：“来吧？”
　　路翊愣了一下，这下除了脸全身都燥热了起来。他从喉咙里“嗯”了一声，吹灭了书桌上的油灯，任房间陷入了黑暗中。
　　不同于有黑暗视觉的路翊，鲁弗斯的双眼还没有适应黑暗，乍一下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过他依旧维持着姿势，不到几秒后，他就听到了脚步声，感受到了床垫轻微地凹陷，随后是床单和被子摩擦发出的窸窣声。路翊的存在完美地嵌入了被子和他留出的空隙间，温热的呼吸贴着脸颊吹过，鲁弗斯鬓角的头发微微动了动。
　　他轻轻放下了撑着被子的手，还未等用贫瘠的词汇描述一下此刻仿佛被温暖和酸涩填满的心情，就被毛茸茸的脑袋隔着衣服贴住了胸口。
　　“很早就想这么干了。”
　　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面，路翊的声音闷闷地从鲁弗斯胸部附近传出来。
　　你不闷吗？
　　鲁弗斯虽然很想这么问，但即便是他也意识到当前的浪漫情景不应该被这样打破。于是他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搭在了路翊的肩膀上。
　　路翊贴了几秒钟后，仿佛汲取到了什么莫大的精神能量，从下往上蠕动着钻出了被子口，露出了脑袋。这次他终于不用再瞻前顾后些什么，大胆地回搂了对方，让彼此的身体面对面地、每一寸都紧密地相贴在一起。
　　【作家想说的话：】
　　暂时还不是本垒哦


190 互相抚慰（微h）
　　随着时间安静流逝，鲁弗斯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看到路翊正带着一种满足的甜蜜笑容看着自己，他心头一暖，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有黑暗视野？”
　　暗精灵、血族他们都有比人类更优秀的夜视能力。路翊虽然身体功能一比一仿人类，但却不仅限于此。
　　“这都能发现。我一个字都没说呢。”路翊有些遗憾自己暴露得太快了。
　　鲁弗斯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要藏着掖着的秘密。
　　低声交谈的同时，路翊的脚缠绕了上去，和鲁弗斯的小腿交错，像只黏人的章鱼紧紧吸附。鲁弗斯清晰地感觉到了隔着衣料有什么炙热的东西硬了起来，像匕首的把手一样抵在小腹那块。
　　“……”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鲁弗斯先是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被子下路翊的身躯此时的样子，随后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反应，也一寸寸地硬了起来。
　　路翊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但他知道迟早要尝试着更进一步的，鲁弗斯太循规蹈矩了，交往后一步步走得踏实但缓慢，这让自己有点憋不住稍微加加速。
　　虽然对鲁弗斯的保证有相当地信任，但路翊还是在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生理反应没有退缩，反而连带着勃起后，悄悄地、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路翊凑近了一点，张口酝酿着说些什么。鲁弗斯感觉到他的气息凑近，以为他是来讨亲吻的，条件反射地就微仰下巴在迎上来的嘴唇上“啵”了一下。
　　“唔嗯。”
　　路翊猝不及防地发出了不太帅气的声音。这让他原本想要压低嗓音说出“想不想试着做点舒服的事”的主意一时间被亲回了肚子里。
　　算了，有时候行动比语言更重要……路翊暗暗咬牙，犹豫了几秒，终于做出了决定。
　　被子中发出了簌簌的摩擦声，鲁弗斯以为路翊躺得不舒服了想要腾开一些空隙，却发现路翊贴得更近了。他那双不用看都能脑补出轮廓的漂亮的手，正进自己宽松的平角裤管中，轻触从未有外人到访过的私密之处。
　　想象着平时握着笔书写文字的那双手竟然握着自己勃起的阴茎，鲁弗斯顿时脑子“轰”地一声炸了，脸颊热得惊人。
　　“虽然在制作身躯的时候亲自微调过，但握住的时候还是很震撼……你的尺寸还真够伟大的，小时候都吃什么长大的？”路翊嘀咕了一句，他的手指指尖压根无法重叠，掌心里滚烫的物体因为激突突地跳了两下，他顿时感觉自己好像箍住了什么猛蛇的命脉，忍不住又捏了两下。
　　鲁弗斯虽然已经接近蒸发，但还是用残存的理智捕捉到了什么：“你说你亲自……呃，嗯？难道制作新身躯不是施展一个魔法，就自动完成的工作吗？”
　　“稍微……只是稍微操作了一下下啦。”路翊含糊其辞地试图糊弄过去。他想起来目前自己最有利的武器——手指，于是尝试着包裹着阴茎上下动了两下。
　　他的动作相当质朴，虽然日常给自己也是这么弄的，但换成其他人的玩意儿总归有点不得劲儿，不知道该如何发力。好在鲁弗斯也是一个经验浅薄如纸的家伙，只是被这样刺激了一下，顶端就发抖着流了一些液体出来。
　　“……”
　　他说不出话来，牙齿发颤，粗重的呼吸声环绕在路翊耳侧，低沉又难得带了一点罕见的脆弱，成了此时最好的催情剂。
　　鲁弗斯的思考变得有些迟钝了，他的手指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要也伸过去握住路翊的，但又担心姿势别扭导致做不好，最后他出于本能，将手掌落在了路翊的胯骨和腰腹侧面那一块，五指牢牢扣住。
　　嘶……下手稍微有点重啊！路翊感觉自己的皮肤上再过不久就会留下一个久久不会消退的红手印，原本想蹭着鲁弗斯让他也摸摸自己的心思顿时消散了。
　　他不想承认自己有点怂了。路翊很担心鲁弗斯被弄爽时神志不清，一个激动，使劲儿捏住自己的那玩意儿。他下手没正常人的轻重概念，指不定会一不小心捏爆自己……虽然回地下城后可以重新做一个，但惨剧一旦发生，轻则疼晕过去重则休克，路翊怕的是丢人。
　　很用心地用手指抚慰着，路翊逐渐感觉到有湿润的体液沿着顶端溢出，打湿了他的虎口，他舔了舔嘴唇，更加用力地包裹住手心里的柱体，同时凑近了脸——这次是真的去讨要亲吻的了。
　　“唔、嗯……”
　　鲁弗斯的脑子很乱，凭借本能地回应他。卷发的末梢扫到了脸颊，弄得他痒痒的，但他却忘记了自己还有两只手可以活动，死死地黏在路翊皮肤上。
　　“怎、怎么样……？不知道你平时自己都怎么做，我这样是不是太轻了？要再粗暴一点吗？”路翊亲吻着，发出了比平时更黏腻的声音。他快速地问道，掩饰着自己好像熟练但其实不太有信心的一面。
　　鲁弗斯表情仿徨地点了点头，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好了。他自慰的频率很低，做的话为了高效都比较快速激烈，比路翊下手重多了。但就路翊这种小猫瘙痒一样的手法，却让他大脑空白，脊髓酥麻，整个人轻飘飘犹如在云端。
　　“那我用力一点，”路翊啄了一下鲁弗斯的嘴唇，“不舒服了的话要告诉我的。”
　　说着，他收紧了手心，用力挤压着手掌中涨着青筋的庞大阴茎，像是想要挤压出牙膏里最后一点膏体似的，快速挤压着。
　　不过鲁弗斯除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发出的低喘声，好像一点其他变化都没有。
　　路翊有点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又加了点力度。
　　终于，鲁弗斯的声音有了点改变，但不多。
　　路翊有点挫败感，他卖力撸动和轻抚带来的爽感难道其实差不多吗？
　　就在他想着要怎么才能让对方更舒服的时候，鲁弗斯急促地叫了一声，还没等路翊反应过来，他已经射了出来。
　　作为第一次和恋人亲密接触，他的时间不算短得离谱。
　　鲁弗斯的眼神短暂失焦，胸膛猛烈地起伏。他已经有一阵子没处理过生理问题了，一口气射了很多。之前有欲望时他都是自己速战速决的，意识到对路翊有好感后却反而不好意思想着对方做这种事了。
　　把他的手弄得一片糟了。鲁弗斯有些懊恼地想着：路翊的那只手在册子上写下了许多地下城的伟大计划，做出了许多美味的异国食物，还能绘制出精妙的法阵，现在竟然在帮自己做这种事……
　　不过就是这样才叫做“恋人”吧？
　　鲁弗斯恢复了一些清明，发现路翊正趁机把脸贴在自己胸口感受心跳的起伏。那里一定跳动得很快。
　　作为学习能力很强的年轻冒险者，鲁弗斯立刻身体力行地伸出了手：“我也帮你。”
　　“啊，嗯、嗯……好。你一上来稍微轻一点哦？我身体素质和你可能不太一样哦……”
　　不知道路翊微妙的怯意从何而来，鲁弗斯有些困惑，但还是认真点头同意道：“我会小心的。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经验，所以你要教我一下……”
　　我其实也完全没有啊！只是在地球上的那些年比你多上了一些黄网而已……
　　当然，路翊才不会在这种浪漫的关头拆自己的台，他含糊地应了一声。随着鲁弗斯谨慎中满溢出爱护的轻柔动作，心脏砰砰地猛烈狂跳起来。
　　不同于早有心理预期的路翊，鲁弗斯可没见过路翊的裸体。或者说，路翊、布莱克、斐……哪一具身体的裸体他都没见过。
　　这么说，可能会摸到三种完全不一样的……？
　　鲁弗斯的思绪乱成了一锅粥，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该做什么，凭借本能地胡乱揉捏了一下路翊的，或者说是布莱克的阴茎。它的顶端比根部饱满，整体形状不夸张，算是平均尺寸里偏细长且直的类型，让人不知为何觉得相当符合主人的印象，清爽干净。
　　路翊当然没有特意提过，做布莱克身体的时候他还没考虑太多，也没什么闲暇考虑这种偏娱乐方面的人设，除了脸和身形，布莱克的身体细节基本和原来如出一辙。鲁弗斯这下也算是提前摸到本尊了。
　　“啊……”
　　路翊发出了难以自制的舒爽喘息声。鲁弗斯的手心滚烫，而且有着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厚实粗重感，让人极有安全感，轻微的摩擦就爽得人后脊椎发麻。
　　感受得到对方的小心翼翼，路翊内心暖热。鲁弗斯不擅长精细活儿，很少做这种需要控制力道的事情吧？
　　就是有点太投入认真了，已经无暇来亲吻了……
　　路翊看着鲁弗斯近在咫尺，全神贯注集中注意力在手上的那副模样，不想打扰他的节奏，于是干脆放任自己享受恋人的服务，放肆地把头埋进了对方肩窝，用舌头和牙齿轻轻舔啃他的锁骨。
　　他倒是想再往下点，试试那块一直很诱人的胸肌咬起来是什么口感，但此时的姿势不允许，否则他就要弓起背到酸痛的程度。
　　路翊艰难地决定把咬一口胸这个梦想的实现时刻稍稍延后。
　　鲁弗斯担忧着自己做得不够好，急得额头有些冒汗了，好在路翊没有出声制止他的某个动作，而是哼哼着在他的脖子附近钻来钻去，这黏糊的态度给了他极大的动力，继续上下抚慰着那根仅是用摸的都让人觉得漂亮的肉棒。
　　鲁弗斯好奇地用手指轻轻捏了捏顶端。原本还有些柔软的饱满肉冠立刻充血鼓胀，变得光溜溜的。
　　“……”
　　鲁弗斯像是被可爱到了，无声地呼气，又深深吸了一口。
　　路翊不满地动了动腰，声音闷闷地从鲁弗斯肩窝处传来：“你在干嘛。”
　　鲁弗斯连忙继续手上的动作，但嘴角抑制不住上扬。他想起来路翊在黑暗里也看得很清楚，可惜情不自禁时的表情没那么好控制。
　　“唔、嗯嗯……”
　　路翊翻了个身子，压到了鲁弗斯身上索吻。鲁弗斯先是微微吃惊，但顺势就这样双手口住了对方的后腰，任由他紧密地压着自己，抵着被掀起一角的背心下摆在小腹上暧昧地磨蹭。
　　路翊的体重在他的身高里是平均值，对鲁弗斯的体量而言不算什么，压在上面他依旧可以顺畅呼吸。比起自己这边控制着力道小心翼翼地进行身体接触，鲁弗斯反倒比较喜欢这样被路翊主动贴着做些什么，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安心，不再时刻担忧是否会下手太重了。
　　不过……
　　路翊好喜欢把头贴在自己的胸口。
　　鲁弗斯隐约察觉到了路翊的癖好。虽然不知道男性一片平坦的胸前有什么吸引力，但人总归都有个人喜好，既然路翊喜欢，鲁弗斯也乐意让他多贴一会儿。
　　最终路翊射在了鲁弗斯的小腹上。因为情动，紧绷身体的鲁弗斯的小腹和胸都是微硬的，强壮坚实的肌肉隐藏在温度灼热的柔软皮肤下，这让路翊的兴致高昂，甚至有种脑海里的性幻想此时全部成真的幸福感，忍不住想要在心中赞美些什么。
　　还没来得及在胸口留下两个印，路翊感到腰部被鲁弗斯的双手轻轻一抬，整个人都被拽上来了一截。他的嘴唇离开了紧贴的胸口皮肤，来到了鲁弗斯的下巴附近。可能是布莱克的小卷发把鲁弗斯弄痒了，后者偏了偏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路翊顿了一下，心中的满足感无以复加，低头捧着鲁弗斯的脑袋扭回来，亲昵地献上了两个带着水声的吻。
　　【作家想说的话：】
　　亲亲啃啃摸摸抱抱
　　纯爱小情侣势要腻歪死所有人
　　（对了，我开了个小短篇的坑，希望年前完结，感兴趣可以看看主页。不影响这里的更新频率，抽空写两句）


191 图书馆一日游
　　路翊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和鲁弗斯亲密地腻歪了好半天后，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抱着亲了一会儿后睡意就涌了上来，最后他就在温暖的被窝里那么睡过去了，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完。
　　他依稀记得最后两人是在讨论铁锅炖鹅肉之类的地球北方食物来着。鲁弗斯说没见过，于是路翊就开始描述这类食物该怎么吃……
　　幸好梦里没梦见铁锅炖。路翊只觉得身体温热，一觉到天亮。
　　鲁弗斯醒得不算太早，因为胳膊枕在路翊脑袋下，所以不敢乱动，自然也就跳过了晨练这件事。偶尔一次不去也没关系。
　　“早上好。”
　　鲁弗斯看到路翊的眼皮动了之后，忍不住露出笑容，轻声打了个招呼。
　　“唔……早上了啊。”路翊的大脑开始缓慢地运作。
　　根据以前一起冒险的经验，鲁弗斯估计路翊还要一会儿才能启动。不过第一次这么亲密地睡在一起，以前所未有的近距离看着对方的脸，鲁弗斯只觉得路翊作为人类也可爱得不行，更别说他同时还是一名责任重大的神灵大人。
　　“再躺一会儿。”路翊闷闷地嘀咕道，把大半张脸缩回了被子里，抵在鲁弗斯胸口，只露出半个额头在外面。
　　想到昨晚的亲密互助，他又一次身体发热。与此同时伴随着袭来的是轻微的不好意思。这种感觉很难描述——虽然总是在脑子里幻想对方衣服下的赤裸身躯，但真的更进一步地触摸抚慰后，他们的关系变得有点不一样了，需要一阵子才能适应变化——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
　　鲁弗斯倒是比他看得开，一副和平时没区别的样子。路翊在心里小声念叨着也不知道这算怎么一回事，搞得好像自己才是异世界的老古板一样。
　　在床上又腻歪了一小时左右，路翊的思维终于回归了正常运作模式，准备起床。
　　鸢尾花旅馆的取暖系统很烂，和地下城居所的温度没法比。鲁弗斯把脱在另一张床上的衣物拽过来在被子里暖了一阵子，两个人速战速决地掀开被子，恢复了被冬季服装层层叠叠包裹的模样。
　　“出发前再去和克拉拉打个招呼吧。”路翊看了一眼地上的毛巾。昨天他们把被子里弄得黏黏糊糊的，但温度让两人很难离开被子做清理，于是就拿床头的毛巾大概擦了一下丢了出来。这东西要是被清洁工作人员看到了，会不会产生误解？
　　虽然也不能算是误解……
　　路翊还记得“布莱克和鲁弗斯只是好朋友”的设定。
　　他将毛巾团了团，丢进了垃圾桶。希望没人会在意这东西出现在了一对“好朋友”共住的房间里。如果被注意到了，希望至少对方不要太八卦。
　　“那我去一楼买点食物路上吃吧，你去找克拉拉告别，等会儿在镇子门口见。”
　　鲁弗斯和路翊明确了一下分工，分头行动。
　　成功靠晚起错过了罗文娜的值班时间，路翊到冒险者工会的时候克拉拉已经和小克里斯汀坐在那里了。可能是距离去新环境生活又近了一步，她的心情从一早上开始就很不错。
　　昨天提交的魅魔生物相关情报没有那么快出评定结果，路翊也没指望能第二天一早就收到钱和积分，只是跟她打个招呼感谢昨晚的招待，没有久留。
　　“对了，刺槐旅馆最近推出了酒酿系列限定菜单，新年你还没来过吧？有机会来试试。”走出冒险者工会的大门前，路翊回过头见缝插针地打了个广告。
　　“真是的，刺槐旅馆怎么会总有那么多听起来很美味的东西？我的年假才刚刚刷新！”克拉拉笑着埋怨了一句，挥手表示自己有机会就去尝尝。
　　“克拉拉姐姐，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尝尝……”
　　路翊听到身后传来小克里斯汀的低声央求，笑了笑，脚步轻快地走了。
　　到达佩尔西小镇口的时候，鲁弗斯已经拿着外带松饼坐在马车驾驶座等他了。习惯成自然，两人每次出门都并肩坐在前头，鲁弗斯早已不再询问路翊要不要去马车厢里休息。拉了路翊一把后，他把打包好的食物递给他，开始悠闲地驾马上路。
　　鸢尾花的松饼烙得很不错，蓬松柔软，还有切成小块的额外服务。路翊捧着盒子，用牙签一样的小叉将淋上了枫糖浆的松饼你一个我一个地送入口中，时不时带上几颗洒在盒子里的苹果颗粒和蓝莓，这顿早餐很符合他的口味。
　　到达哈斯顿城的时候图书馆已经关门，两人只能先去吃晚饭住宿，第二天一早等它开门再去光顾。
　　像是终于知晓了亲密接触的乐趣，路翊和鲁弗斯又一次在被窝里缠到了一起，场面和前一晚如出一辙，但两人相当乐在其中。
　　次日，路翊和鲁弗斯如约来到哈斯顿市民图书馆门口，出示了他们高级冒险者徽章，得以在没有市民证的情况下进入图书馆内部阅览大部分书籍。
　　哈斯顿图书馆内部相当气派，不愧为整个斯佩北境内最大规模的图书馆。
　　两层结构的开放式设计让这个图书馆内部视野开阔，高至墙顶的书架密密麻麻罗列着各种书籍。在中央走廊有可以坐下休息的长椅，一楼和二楼的南边尽头有书桌区域同样可以坐下阅读。
　　“请问两位想要找什么类型的书籍？”很快就有一位穿着素色简易长裙的工作人员走上来询问需求。她没有穿那种有钱女士喜爱的带跟小皮鞋，而是穿着静音的平底鞋，走路悄无声息。
　　路翊不禁在心里哇了一声，这里面的氛围与其说是市民图书馆，其实更像是某种高档书籍沙龙。
　　也是，在这个没有义务教育的世界，有兴趣读书的人就算不是贵族和大商人的后裔，起码也是来自衣食无忧的家庭，亦或是教会的教徒，在图书馆内配置上清一色的优雅得体的工作人员倒也合适。
　　“我想找关于魔法的，还有……古代神话一类的。”路翊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的需求。
　　鲁弗斯没说话，用眼神示意自己和路翊是一起的。
　　“好的，两位请跟我来。”
　　她训练有素，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直接带领两人前进。
　　来了异世界后第一次进入大图书馆，路翊毫不收敛目光，在内部好奇地看来看去。鲁弗斯以前来过几次，寻找给妹妹治病的药草信息，见路翊的眼睛发亮，他压低了声音问道：“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吗？”
　　用手挡在嘴前，路翊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我也想弄一个这样的。”
　　基础建设真是一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一切都要慢慢来。要是像游戏里可以几秒建出房子，随意挪动位置，不想要了就拆掉，他的地下城现在肯定已经平底起高楼了！
　　然而这里是活生生的现实，每一块砖头，每一个地基，每一个排水系统……都要工人们流汗卖力一点点建成。
　　他心心念念的义务教育学校还没影子，小萝卜头们至今依旧要挤在达斯家的客厅上私塾。这下列表上又多了“建大图书馆”……或许他应该从基础开始，先建个一层的小书店起步？
　　“好，我们建一个。”鲁弗斯神情严肃地点头附和道。
　　路翊忍不住嘴角上翘。鲁弗斯的语气特别认真。他感觉自己就算说出“我要搞个火箭发射基地”，鲁弗斯都会在问那是什么东西之前，先点头说“好，建一个”。
　　被恋人全心信赖着、支持一切决定的感觉很不错，路翊的的卷发发梢随着前行的步子晃荡着，就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飘逸。
　　他心中隐隐有了计划。
　　“到了，两位。魔法是个大分区，都在这几排了。古代神话的读物并不多，只有这一列。如果你们对光明女神教会的教义和故事感兴趣，那边还有更多。那么祝您们阅读愉快。”头发盘起的优雅女员工行了个简单的礼，点头示意后离开。
　　路翊和鲁弗斯对视一眼。
　　“我来看魔法相关的，估计要花不少时间。那边少一些，就交给你了。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下关于……”路翊凑到鲁弗斯耳边，吩咐了几句。
　　鲁弗斯“嗯”了一声，走到了古代神话区域，开始仔细地按照路翊的要求一本本翻阅，辨别挑选出符合要求的记下页数，暂时放在身后的木质小推车上。
　　他已经进入了工作模式。虽然和路翊成了恋人，但他依旧记得自己的职责——在工作状态下的他是“地下城大人”的万能助理，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路翊放心地看了鲁弗斯一眼，钻入了魔法书籍的区域。
　　这里的入门书籍很齐全，他终于能够系统地学习各种魔法的理论知识，以及各种素材中的元素关系了。虽然空间魔法阵的研究已经初见成效，但是知识永远不嫌多嘛。
　　路翊这一看，就从太阳初升看到了下午。
　　图书馆里来来往往走了好几批贵族小姐少爷和文学青年，路翊和鲁弗斯却仿佛长在书架上了。虽然没有限制停留时间，但是工作人员还是忍不住隔几小时就过来瞄一眼，见一副冒险者打扮的他们确实在相当认真地阅读，这才满腹疑惑地走开。
　　“哦……所以魔法阵上所需要的素材，不光和材质有关，形状竟然也会有影响？可这是为什么呢？怎么不写清楚啊。”
　　“恒温火魔法道具。有这个的话，暗精灵们就可以从后厨和澡堂地下解放，把人力投入更多的产业……不过具体制作方法还要探索下……”
　　路翊念念有词地翻来翻去，发现很多书写得模棱两可，还需要自己回去后进一步研究实验。
　　“路翊，再过两小时不到就要闭馆了。咱们的冒险者徽章不允许拿这些出去，要在这看掉。我目前找到了这些，你先看看。”鲁弗斯推着图书馆提供的便携小车穿过了中央走廊，回到了路翊身边。
　　“这么多。”
　　“古代神话都写得很神秘，废话很多，关键信息零零散散的。”鲁弗斯无奈地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小山一样的书籍。
　　路翊合上手里的书籍插回书架，立刻开始阅读鲁弗斯指出的那些篇章。
　　他一直想弄清楚一些事。
　　虽然由人类组成的世界或许都大同小异，但有些事情他搞不明白。比如这个异世界和地球一样有12个月，每天的时间有24小时，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北边冷南边热……但它们的设定和世界背景结合在一起看却又很生硬，像是套用了地球的设定但没细想似的。
　　路翊很好奇，这些世界观的设定从何而来？
　　光明女神教会的文献他本着打探竞争对手的心态看了不少，没有一条提到光明女神发明了这些计量方法，于是借着这次来图书馆找魔法知识书籍的机会，路翊突然想到了搜寻更古老的传说这条路子。
　　他翻开了古代神话相关的传说合集，用手指扫着书籍页面迅速阅读。
　　最初的创世神死去，祂的身躯化作了这个世界的雏形，春夏秋冬四季变迁，白天与夜晚交替出现——光明女神是祂的孩子，是祂意志的传承。黑夜女神作为祂的另一个孩子却误入歧途，最终被光明的力量战胜、吞噬……
　　路翊看这种东西当然不会全信。经历了人类润色的古代传说能有百分之一是真的就不错了。不过他还是捕捉到了“最初的创世神”以及疑似祂制定的自然规则。
　　这家伙是谁？比光明女神还要高一层，难不成是我们的上司？全世界的几个地域神都是给大神打工的？
　　别人穿越都自带系统，他这开局继承一座城，什么信息引导都没有，自由度过高了……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鲁弗斯看到路翊一脸纠结，忍不住关心道。
　　“稍微，一点点。”路翊又翻开一本，内容大同小异。
　　他小声叹了口气。虽然有了一点方向，但完全无从证实。实在不行，他可能只能选择去见一见其他神询问真相了。
　　前提是有机会见得到其他神的话。


192 珍惜每一天
　　路翊看了看四周，见陆陆续续有起身带着书籍往外走的男女，知道在这里很多话都不方便说，于是转用神谕的方式开始光明正大地和鲁弗斯在脑子里聊天。
　　“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都提到了一些关于斯佩还未建立之前的人类国家雏形。不管哪个古代传说，这些知识都和所谓的创世神或者世界本源有关系。如果它们是由人类从生活或习俗中逐渐总结出来的，那肯定会留有相关的演变过程，不然没有逻辑啊……”
　　“难道白天与黑夜交替出现这样的常识，还有逻辑在里面吗？”
　　“当然了。这就要从赤道说起……哎，也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有没有赤道，和地球在不在一个宇宙里？你说长翅膀的龙族和魔族，还有光明女神家的天使最高能飞多高？有没有可能上太空看看？”
　　“……你说这个我就听不懂了。有机会讲给我听听吧，什么宇宙啊太空啊，都是没听说过的东西。”鲁弗斯有些好奇，但知道这不是路翊话里的重点。
　　他说他从很遥远的其他世界突然来到这里，和家人分离，突然担上了神灵的重任。鲁弗斯知道这一定很辛苦，这一年多来，尤其是刚到这个世界后的那段时间，路翊肯定很孤单。
　　这么说起来，路翊已经好久没提过想要回家这件事了。鲁弗斯心情有些复杂，他还曾经祝福过路翊能早日和家人团聚。没想到后来自己会喜欢上对方，还成为了恋人关系。
　　他瞥了一眼路翊面前的书籍。
　　路翊现在应该也还在追寻回家的可能性和方法吧？
　　虽然想到未来某一天可能不得不就此分离，相当不舍，但是鲁弗斯看着路翊认真翻阅书籍的侧脸，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了不论如何都要尽全力帮助他。
　　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在那之前相处的美好回忆也不会消失。或许这件事能让彼此更加珍惜和对方相处的每一刻……
　　鲁弗斯短暂地沉闷了不到半分钟，很快心情就重新变得明朗。
　　“怎么了吗？”路翊余光看到鲁弗斯有些愣神，忍不住扭头问他。
　　“没什么，快闭馆了，还来得及看吗？我来帮你做笔记分担一点。”鲁弗斯在路翊旁边坐下，掏出怀里的小本子快速抄写起来。
　　“先抄一部分，晚上可以读一点，来不及看的我们就明天再来一趟吧……晚上，咳。我想，晚上的时间也不能都用来看书啊。”路翊嘀咕着，声音越来越小。
　　看到鲁弗斯似乎没听懂自己的意思，手上抄写的动作不停，只是快速抬眼给了自己一个疑惑的目光，路翊顿时觉得自己太不认真了，竟然还没有纯粹来帮忙的鲁弗斯专心。
　　两人像考试前埋头做小抄的学生一样，密密麻麻地在本子上记录了不少讯息。图书管理员远远地看到了，因为没有规定说明不可以摘抄，他们虽然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安静地看着时钟，准备等闭馆前五分钟再去提醒。
　　晚上五点半，天色渐暗，没有等到他们走过去开口，只见像是冒险者的两人就很自觉地站起离开了。
　　“这么好学的冒险者还真少见。”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一边将书本放回原位，一边和身边的同事随口闲聊。
　　五点半闭馆，但不代表他们就此下班，接下来还有整理书籍和清洁工作等着他们。
　　“总觉得那位红头发的高大男士有些眼熟。我好像听说克劳福德家曾经有那么一位……”
　　“应该不是吧？南方红头发的人不少，他们这些冒险者全大陆到处行走，偶尔有个红头发的也不奇怪，”拿抹布擦桌子的工作人员哈哈笑了两声，“克劳福德家都乱作一团了，现在被旁支夺了权，还被削了爵位，估计那个私生子也没什么好下场。”
　　听说克劳福德家的老爷死后，儿子继任不久就被暗杀，而他的母亲又传闻被鬼魂缠身逼疯，精神出了问题。很快克劳福德家就大换血了。
　　贵族的事总是很复杂的。反正只要税收和管理方式维持一致，谁来坐那个贵族的位置，都和他们这些平民没什么关系。
　　路翊和鲁弗斯走出了图书馆，准备回旅馆休息，鲁弗斯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了路翊的胳膊。
　　面对路翊询问的表情，鲁弗斯难得表现得兴致勃勃：“我带你去吃上次说过的，以前独自品尝过的小餐馆之一。”
　　路翊不知道鲁弗斯怎么突然想起这茬来了，而且表现得有些急促。那家店真的那么好吃？
　　他们以后慢慢一家家店尝过去的机会还很多。不过沉浸在恋爱初期甜蜜氛围中的路翊当然不会拒绝恋人的晚餐邀请，立刻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按照“吃早午餐、在图书馆读书摘抄、共进晚餐、在旅馆腻歪到凌晨入睡”的行程，路翊和鲁弗斯在哈斯顿城足足待了五天，把图书馆里符合要求的书都看了个遍，这才带着厚如字典的小抄本踏上回程。
　　鲁弗斯每天都邀请他吃不一样的店铺，讲解自己以前来时点的事物和心得，时不时夹杂着以前冒险时的感想，这让路翊从味觉到听觉都满足得不行。他察觉到鲁弗斯这几天比以前热情了一些——难道是因为身体有了进一步亲密接触所以放得更开了？
　　总觉得鲁弗斯不会是特别在意这一点的家伙。不像自己……
　　不论如何，能和恋人关系更加亲近，还对于世界的真相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研究进展，路翊心情很好。
　　“……？”
　　在回程的马车上，鲁弗斯突然感到路翊亲昵地靠了上来，头发蹭到了自己的脖子侧面。虽然不知为何他贴近了，不过鲁弗斯很欢迎，顺势在毛茸茸的头顶亲吻了一下。
　　还好在外面的路上，没有别人在。不然他可不能公然亲吻布莱克的头发，以后会出乱子的。鲁弗斯截至目前还牢记着不同身份之间的设定区别。
　　“这次回去，传送空间魔法是不是就可以正式成型了？”鲁弗斯好奇道。
　　“我觉得不是问题了。我准备去矮人那边的矿里寻找富含魔力的石头，听说地下五层的魔族荒野地带也有魔法矿，收集一些后我要先在地下和地上旅馆的办公室设置一对测试，运作正常的话，每层的管理员之间都可以安置上。”路翊不免有些激动。四舍五入，他的地下城终于要装上内线电话了！虽然只能传输信件，但这是质的飞跃。
　　光明女神教会还是藏了不少好东西的。相比之下，地下城目前还是很野生的状态。不过这也没办法，历史累积不同，而且自己刚担任神灵一职没多久，魔法运用方面的文化程度撑死了和学龄儿童差不多，要学的还多着呢。
　　“我到时候想召集内部人员——也就是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各位管理者们，召开一个小小的‘空间魔法阵投入运作剪彩仪式’……顺便开大会。”
　　“剪彩仪式？”
　　“嗯，就是两边拉着缎带，中间一剪子下去，”路翊比了一个剪刀的手势，“就像新船下水时剪断绳索一样？后来逐渐就发展成剪彩带了。这里没有类似的习俗吗？”
　　鲁弗斯诚实地摇摇头：“没有。在古代，开船入水远航是一件有去无回的事，不值得庆祝。水手们的家人很多都会在现场哭泣不止。”
　　“这、这样啊……”
　　“当然，后来海洋不知道为什么不再那么危险了，到水面上袭击人类的海中魔物也变少了。新船下水听说还是会庆祝的。但不会剪断绳子。”
　　“哦？那是怎么做的？”路翊来这里后还没去过港口。没办法，创业初期的地下城处处都需要亲力亲为，走不开。
　　“各种各样的都有。比如围着船唱歌跳舞，或者请火魔法师们来表演烟火。”
　　火魔法师还有这个用处……
　　路翊“嗯”了一声，决定将剪彩仪式当作地下城特色推广。重要的场合就剪蛛丝缎，比较随意的话就剪点麻布得了。
　　他们在马车上闲聊着，逐渐远远地看到了地下城的驿站。
　　路翊在心里琢磨着以后要弄个城门，或者地标性建筑。最好能远远地一眼望到，这样更有一种城市的氛围。不过具体是做钟楼还是什么，他还没想清楚，准备之后开会集思广益一下。
　　趁着记忆还热乎，路翊准备直接回家整理抄写信息，顺便拥抱一下好几天没碰的柔软大床。他这几天和鲁弗斯一直定的是两个床的双人房，但挤在一张床上睡，乐此不疲。现在回家了，他准备邀请鲁弗斯来睡一晚。
　　这也算是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鲁弗斯第一次来家里留宿……呃，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喝多了的那次鲁弗斯守在睡迷糊了的自己身边一整晚，也算是留宿了。
　　停好马车，鲁弗斯手里抱着一堆给小希娅和洁拉带的“伴手礼”，主要构成基本是食物，上次带路翊去吃过的焦糖球是其中数量最多的，隔着袋子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进入地下城范围后，路翊和鲁弗斯交换了个眼神，就直接瞬移回刺槐旅馆交换身体去了。进入原本的身体后，他活动了一下四肢，不紧不慢地理了理发型，在旅馆一楼的吧台点了两杯热奶茶打包带上，这才出门。
　　地下城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行中。
　　路翊轻快地走在道路上，路过正在施工中的魅魔酒吧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和以往不同的状况，禁不住停下脚步。
　　他微微张嘴，他们地下城的施工队什么时候扩招了？多了好多青壮年！
　　而且这些青壮年的脸，百分之八十路翊都很熟悉。
　　这些人不是冒险者吗……？为什么一个个穿着施工队的工作服，带着头盔，热火朝天地加入了地下城的建设队伍？他可没有聘请这些人。达斯近期也没有报告过，那额外的工钱是谁在出？
　　“你们这群小伙子还真能干，上手得很快啊！要不是你们还有主业，我都想收你们做学徒了！”中年工头爽朗地笑着，用沾着灰土的手掌用力拍了拍杰克的肩膀。
　　这名曾经昏倒在刺槐旅馆，靠吃恢复药剂和补品缓过来的倒霉青年，此时正在细心地抹水泥。
　　“只是在闲暇的时间帮点小忙啦……这是为了她的梦想！我很期盼店铺尽早完工。嘿嘿、嘿。”杰克脸上泛着不好意思的笑容，目光相当坚定，手上一刻不停地干着。
　　工头有些困惑，干笑着拍了拍他以示鼓励，走到了一边和工友低声嘀咕着。
　　“她？到底是谁鼓励他来帮工的啊？我们施工队里可没有未婚的女孩儿……哎，算了。管他呢？有人帮忙总归是好事。”
　　工头觉得最近来自愿打白工的年轻人有点多，多得不合理。但在地下城嘛，这里总是会发生一些无害的小意外，没有伤及自己的利益，他懒得探求。
　　“……”
　　路翊抽了抽嘴角。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莉莉姆她们想要早点入驻能够轻松狩猎的魅魔酒馆，所以在春梦中——而且很可能是在事后——她们对这些男士们吹了枕边风，希望大家能去工地帮忙。
　　当然，是打白工。
　　那群魅魔比自己这个资本家还恶毒啊！
　　【作家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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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身体多就是好
　　看着杰克那张疲惫但洋溢着热情的脸，路翊在心里念叨着“自求多福”，没有上前查看具体状况，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地路过了。
　　魅魔们还真是一批人才。虽然不太道德，但是在春梦里植入软广告甚至硬广告似乎对某一特定群体很有效，路翊想着这也是条路子，在心里默默记下。
　　拎着奶茶顶着寒风钻进家门，路翊发现一楼的壁炉已经点起来了。他知道鲁弗斯有钥匙，应该是对方提前过来烧上的，顿时心里一阵暖意。
　　鲁弗斯在桌上留了张小纸条，说自己先回去收拾行李和笔记了，晚一点再过来。
　　路翊将小纸条顺手拿起来带进房间，丢进床底下那个专门放纪念性玩意的小盒子里。一路回家，奶茶已经不那么烫了，他一边喝自己的那份，一边急匆匆地开始整理自己摘抄的笔记。早点把正事搞定，晚上的时间就都是鲁弗斯和他的二人世界。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鲁弗斯熟练地从阳台跳了过来敲窗。
　　路翊面带微笑地拉开窗帘，迎接他进来。鲁弗斯原本流畅的动作在看到路翊的脸后停滞了一秒钟。
　　“哦……对。你换回来了。”
　　和布莱克的壳子亲密相处了一周，回家后恋人突然变回原本的身体了，鲁弗斯就算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唐突巨大的视觉差异震了一下。
　　“这样不应该很有新鲜感吗？每天都有新体验？”路翊把双手搭在鲁弗斯肩上，上半身倾斜凑近。
　　鲁弗斯被他的举动和突然拉近距离的脸颊弄得脸色微红，磕磕巴巴地抗议：“新鲜过头了，切换得也太快了点……”
　　“晚点你就知道了，其实这两具身体的主要差异就在头部，身体差不多的。或者说是一模一样。”路翊嘀咕道。
　　路翊已经完全了解鲁弗斯喜欢的是自己这个人的全部了，但与此同时他也很清楚，鲁弗斯对自己的“这张脸”尤其没有抵抗力。在用布莱克的身体亲密接触过后彻底安心下来的路翊，此时毫无顾忌地用这个“武器”开始攻击鲁弗斯的弱点。
　　他捧着鲁弗斯热烫的脸颊，亲了一口。
　　鲁弗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那里，捂着通红的脸看向路翊。他前阵子已经习惯了在阳台上和路翊拥吻，但是和布莱克出去了一周后再回来，他又有点不习惯了。
　　“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你继续，我在旁边帮你整理下个月的计划吧。”鲁弗斯看了一眼才刚重新投入使用就乱成一团的主桌，知道路翊一回来就在勤奋地整理魔法知识笔记。
　　路翊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但鲁弗斯一进房间，他就没有勤奋的心情了，只想抱着对方在床上休息一会儿。
　　“我们这工作也没有截止日，不急不急。”
　　路翊说着顺手关上了阳台窗户，拉起了窗帘，随后在鲁弗斯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往床上一躺，“砰”地砸入柔软的绒毛被子里。
　　鲁弗斯语气为难：“你这具身体一直待在地下城里没出去，但我刚刚赶路回来还没洗过澡，一身的灰，最好不要上床……”
　　“……没关系吧？”
　　路翊伸手把柔软的被子往身体周围卷，那种柔软的包裹感令人欲罢不能。最后他只探出个脑袋来盯着依旧站在书桌边的鲁弗斯看。
　　交往了一小段时间，他已经开始逐渐放下保持形象的自我要求，呈现相当放松的相处姿态。
　　“会把你的被子和床单弄脏的。”鲁弗斯说完叹了口气，他很难拒绝路翊的邀请，于是立刻提议自己这就去浴场冲个澡就回来。
　　非常希望能和恋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躺一会儿的路翊觉得这有些麻烦。他抿了抿嘴唇，没有立刻回应，在心里无意识地反复咀嚼着“你这具身体待在地下城里没出去”这句话。
　　“啊……我有个方案！”
　　路翊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
　　五分钟后。
　　鲁弗斯躺在床上，把自己和路翊一起卷在了被子里。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被子。每天早起后他会把被子整齐铺好，如果是冒险途中那还需要另外叠起来，总之没有试图用被子把自己卷成海螺奶油卷过。
　　有可能是因为和路翊一起干这件事，鲁弗斯感觉意外地好。两人贴得很紧密，被子里温暖干燥，这一刻无比安静美妙。
　　如果……
　　如果不是还有另一个“自己”躺在不远处的地毯上的话。
　　鲁弗斯在开口前吞咽了一次唾液，喉结上下滚动，他的脖子上有一条清晰的褐色疤痕，横穿了喉咙外的皮肤。
　　“确实，这具身体被送来后就没用过了，一直放在你的仓库……”
　　鲁弗斯感觉到怀中路翊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脸隔着衣服贴在自己的胸上。他“呃”了一声，继续说道：“想不到竟然还能这样切换使用。”
　　“换身体有什么感觉吗？你这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我的日常生活。”路翊动作不太明显地蹭了蹭头。
　　“其实那一瞬间有点可怕。你把我的灵魂抽出来的那一瞬间，我毫无抵抗能力地失去了意识。然后再睁眼，就到了原本的身体里，眼前是变成了假人一样的自己——就在几秒钟前我还在那里来着。”鲁弗斯很详尽地描述着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奇妙体验。
　　重点是他的身体等下还要换回来去洗澡，所以路翊懒得收起来，就这么放在一边了。一个自己躺在地上安详地睡着，另一个自己抱着路翊躺在床上，这场面怎么想怎么诡异。
　　在鲁弗斯提出这一点后，路翊不走脑子地随口回应道：“那怎唔办，我债左右两边，一边一个？”
　　他的脸贴在鲁弗斯身上，所以说话时有点口齿不清。
　　“好怪……”鲁弗斯想象了一下，说不上来那是个什么场面。
　　“这样不太公平哦。我一个人抱两个。那我把布莱克的身体也拿过来，咱们四个躺一起。”
　　“……更怪了。”鲁弗斯立刻道。
　　“让我再休息一会儿，汲取一点能量，你就去洗澡，我趁这个时间再努力研究一会儿。说是不着急，但早日把电话内线给大家安上，我就能省心不少，地下城的工作效率也会整体提高。”路翊伸出手，回揽鲁弗斯的身体。他的身躯高大，让人搂得很有安全感。
　　鲁弗斯已经大致理解了路翊说的“电话内线”就是用于送信的空间传送法阵的异世界说法，他点了点头。路翊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每一项可以让地下城发展得更好的举措，他都会尽力支持。
　　如果真的有一天路翊要回家了，地下的那些神奇的森林、郊野、魔族之城都还会停留在这里吗？还是说会连同地下城本体一起，再次如传说中一样消失在这片大路上呢？那些异种族还会好好活着吗？对人类的态度呢？
　　可能是因为躺得太舒适了，鲁弗斯的脑子里开始思考很多遥远的、没有解答的问题。他不想告诉路翊这些，担心对方将这些未知的风险理解为放弃回家的理由。
　　“对了，你真的不能把身体上的伤疤去掉吗？之前你说神灵大人修得比较随便所以没顾及美观方面，我还信了。现在想想，新的生命都能炼制，这点疤痕你应该可以轻松消除。”鲁弗斯突然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道疤痕有很明显的凸起。
　　“确实可以去掉，花一点地下城的储备能量就可以。不过布莱克身体上心脏被你捅的伤疤我也留着呢，我还挺喜欢的，当做一种特殊的纪念品。”路翊解释道。
　　如果鲁弗斯想要去掉，他还是会尊重对方的意见消除的，顶多心里默默痛惜一下。
　　毕竟他能够预见到作为地下城的生命将会有多么漫长。路翊担心时间久了会忘记很多事情，这种伤疤也是经历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经历之一，可以的话他想留着。
　　“纪念品啊……”鲁弗斯自己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认可了路翊的观念，“你说得对。我们应该留着它。那个改变人生的夜晚，是我生命的转折点，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和路翊互相抱着，单纯在被子里无所事事地躺了一下午。终于在天黑下来后，鲁弗斯觉得该去洗澡了，这才从“奶油海螺卷”的禁锢中挣脱出来，让路翊把他送回了另一具身体里。
　　“我把这个身体放回仓库了。还是说要放到你那去？”路翊拖着鲁弗斯有疤的那具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鲁弗斯摇摇头：“还是放在你那吧。我担心放在地面上被谁意外看到了会出问题。而且弄不好希娅和洁拉也会吓一跳的。”
　　“好，下次有需要再拿出来就是了。”路翊耸耸肩膀。
　　“其实你也可以在我去洗澡时抱着这个‘我’继续躺着……”鲁弗斯随口提议了一句。
　　“我才不，那多奇怪啊！”路翊直接驳回了他的提议。
　　没有灵魂在的身体就和死亡状态差不多。这么做不是显得他和个恋尸癖一样吗！
　　他抽了抽嘴角。鲁弗斯刚才这也觉得怪，那也觉得怪，这会儿的提议却毫无自觉，和自己刚刚说的提案不相上下的诡异。
　　“我很快就回来。”鲁弗斯紧了紧外套，临走前弯腰亲了一下还坐在床上的路翊的嘴唇，动作迅捷地从窗台原路返回了。
　　路翊目送他回去，心想着这罗密欧朱丽叶一样的窗台相会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真希望暗精灵们改衣服的速度快点，到时候他就要正式向小希娅宣布两人的关系，成为她的另一个哥哥——然后鲁弗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每天睡在自己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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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是和路翊本体做啦，但后续其他身体肯定也会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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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清晨的被窝里有什么
　　路翊花了一点时间把鲁弗斯的旧壳子送回仓库，好好地放置在架子上，和以往随意摆放自己时的歪七扭八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环顾四周，看了看这个很久没回来睡过觉的地下城核心，这里还保留着他脑海中地球卧室的复刻外观，但是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给予他强烈的安心感。他越来越觉得地上那个房子才是当下真正的家了。
　　笑了笑，路翊将仓库橱柜里保存的一些私人素材和宝石取出装入一个小袋子里。第一次空间魔法的设置和运行，就让他这位神灵自掏腰包吧。接下来的续租费用可要缴费了！
　　回到家里，路翊摆弄了一会儿素材，又读了几遍空间魔法的笔记。在掌握了大部分的魔法系统知识后，拥有庞大且源源不断的魔力的他不觉得设置这些是什么难题。看来之前的很多问题还是来源于他没文化。
　　人类似乎大多没见过空间魔法，将其视作神迹。然而事实上教会内部的祈祷室内很可能都设有空间魔法传送阵，用于快速交流信息——也仅限于此。
　　更需要传递信息的地方，比如市政府之间、领主家与王都、还有冒险者工会内都没有设立。难不成光明女神教会是不希望信息交流得太迅速，以至于脱离王都统治者的掌控？
　　管理这么大一个国家确实很累。虽然这样一来国民们的生活发展速度变慢了，但整体会安定不少。大概吧。
　　路翊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生来就不是上位者，也没学过管理学厚黑学一类的玩意，现在建个地上村儿已经是过河摸桥的状态了，直接跨到统治国家有点太勉强自己。
　　路翊想累了，看了眼时间。鲁弗斯去洗澡有一阵子了，但估计赶上冬日的晚高峰期，澡堂子里冲水指不定都要排队。
　　对空间魔法阵一事已经胸有成竹，路翊把笔记往旁边一扔，去楼下接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就钻进被窝了。这一下午都被两个人卷在一起的纯棉被子里有一股属于彼此的熟悉气味，令人满足。
　　说好的很快回来呢？
　　路翊心里嘀咕了一句，随即又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多大个人了，还上过大学交过五险一金呢，谈恋爱时怎么跟个高中小孩儿似的。
　　对了，五险一金……人穿越了，那几年的五险一金算是白交了。早知道不交了。
　　哎，地下城要不要也整五险一金？不过这年龄范围很难定。长生种能活很久，总不好意思让人家交个大几百年才能领取福利吧？几百年后世界还不一定是个什么样呢。
　　路翊思绪飘忽地想着，头埋在被子里，不一会儿就困了。
　　本来还想今天用原本的身体和鲁弗斯来一次有点亲密的接触，给他留下一个不亚于第一次的美好回忆。但可能是壁炉打太热，外加上这几天车马让人疲惫，路翊眼皮打架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勉强，免得等下状态不好还要给自己找理由，干脆睡过去算了。
　　一切等明早睡饱了再说。
　　他总觉得自己翻了一会儿才睡着，其实实际上比他想的更快速。鲁弗斯已经尽量加快脚步，不过等重新翻窗回来的时候，还是隔着窗户看到路翊已经睡熟了。
　　他推了一下窗户，发现没锁，纠结了一下是不是应该留路翊安心睡到第二天早上，明天再来找。但是想象了一下路翊半夜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没有如约回来会感到寂寞，鲁弗斯立刻做了决定，将窗户推到恰好能容纳他通过的宽度，轻手轻脚侧身闪入，尽量不让风被带进来。
　　路翊床上鼓起了一个小山包，这是他又把被子卷成一团的结果。鲁弗斯安静地走到床边脱了外套外裤，探头左右观察，以“前职业冒险者”的独特眼力，试图寻找一个可以不惊醒对方顺利融入的路线。
　　“唔嗯……”路翊对有人靠近还是有所察觉的。他处于半睡半醒之间，不需要睁眼，敏锐的感知力也能识别出床边的人是谁。
　　所以他没说什么，只是含糊地支吾了一声。算是说了句“不好意思”，没等鲁弗斯就睡着了。
　　鲁弗斯知道路翊喜欢熬夜晚起，难得看他比自己早睡还挺新鲜的。他看准时机在路翊往床边挪动的前一秒飞快躺了下来，抽起被子的边丝滑地钻了进去。
　　而路翊自然而然地贴到了他身上，或者说扒在了他胸口，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这段日子他每天抱着鲁弗斯入睡已经习惯了，做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但从鲁弗斯的视角看就不一样了，昨天还是头发卷卷的布莱克来着，今天胸前的脑袋就换了个。虽然下午适应了一会儿，但洗了个澡回来在黑夜里再看，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头发被压在脑袋下了。怎么办？不用抽出来吗？
　　鲁弗斯有些手足无措。他伸出手，不太敢乱拨弄。见路翊睡得安稳，半天后还是把手缩回去了，轻轻落在路翊后背上。这个姿势下，他的手指会蹭到一点散落在身后的发丝，那些头发搔过指尖的触感让他刚洗完澡就忍不住身体燥热。
　　真是位漂亮的人……他借着月色看着路翊的睡脸，内心只有最原始和本能的感慨。
　　“晚安。”鲁弗斯用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柔软语气，轻轻地隔着半英寸不到的距离虚空亲了一下路翊的额头。
　　他怕真的贴上去，把人亲醒了。
　　路翊没醒，在他胸口蛄蛹了一下，继续安稳地沉眠着。
　　鲁弗斯也很快睡着了。他一向拥有可以快速入睡醒来的技能，这也是一种天赋。
　　翌日，太阳升起之前。
　　鲁弗斯睡得迷迷糊糊的，他最近的习惯是早上七点出门晨练。现在外面还黑着，理论上还不到要出门的时候。他之所以醒来，是因为怀里的路翊动了。
　　他眨了眨眼就，睁开眼睛，就看到头发睡得略微凌乱的路翊正撑起胳膊迷茫地看着前方愣神。
　　“我睡着了。你几点回来的？”
　　“记不清了，”鲁弗斯揉了揉眼睛，“不是很晚，不过反正都是睡了一宿，没区别。”
　　“哎，在外面奔波几天，从早到晚看书抄写还是很累的。”路翊双眼恢复了一点清明，说着又钻回被子里。这句显然是个借口，鲁弗斯也奔波了几天，精神头还是很不错。他昨天纯粹是犯懒了。
　　“确实……呃，唔……”
　　鲁弗斯还以为路翊要回到自己怀里来，结果摊开的胳膊却没等到对方的肩膀或脑袋。钻进被子里的路翊撑着床摸索着，面对面贴到了鲁弗斯的身上，一早就很有动力地在和他的胸膛打招呼。
　　这是昨晚睡太早了，早上有精神了。
　　鲁弗斯在心里下判断。平时的路翊这个时间绝对还处于半昏迷状态。
　　“……！”
　　感觉到自己的乳头被舌头舔了一口，又被牙轻轻咬了，鲁弗斯全身打了个激灵。
　　他以前不知道男人的胸是对同性这么有吸引力的东西。虽然对他而言似乎不是这样。路翊的脸庞，手指，头发，脖颈都比胸更有吸引力……看来这东西也是因人而异的。
　　“啊……”
　　很快，另一侧没被照顾到的也被从背心下伸进去的手指按着揉了。与此同时，鲁弗斯感受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路翊的重量，以及对方身体的热度，控制不了下半身逐渐变硬的生理反应。
　　本来清晨就比较容易起反应……
　　鲁弗斯撇了眼窗户，见还黑漆漆的，想着“会不会有点太早了，天还没亮”，把被蒙着脑袋的路翊头上的被子往上拉起，努力支起脖子低头朝下看去。
　　路翊半张脸都贴在他胸上，因为这一举动姑且收回舌头，快速舔了舔自己因为刚起床有些干涩的嘴唇，抬眼看向鲁弗斯：“……嗯？”
　　漂亮的脸在看自己。
　　天没亮也没什么啊。鲁弗斯果断一头倒了回去。
　　“怎么看一眼就走了。”路翊明知故问。
　　“……没、没什么。就是想看一下。”鲁弗斯脸色微红，与此同时，刚刚因为被刺激逐渐勃起的性器在对上那张颇具杀伤力的脸后，很诚实地“嗖”地一下完全硬了，紧贴着路翊的肚子勃发着。
　　“早上刚起来，我头发是不是看起来很乱？”
　　路翊又伸出舌头一下下舔着，鲁弗斯说不出来身体的感受是酥麻还是痒，他有时候宁可路翊用大点力气，他对痛感不太敏锐，但还挺怕痒的。
　　“不乱，完全不。”鲁弗斯含糊道。其实他刚才根本就没注意路翊的头发什么的，注意力都在脸上。
　　“还是帮我理一理吧？”路翊语气仿佛请求援助，同时还用脸颊蹭了蹭鲁弗斯的皮肤。
　　鲁弗斯这下满脸通红了，但还是有求必应地伸手在被子底下很没效率地用手指帮路翊大致梳理头发。他也不太确定这是否是整理头发的正确方式——发丝从他的手指间穿插着滑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行为对他来说比捧着对方的脸亲吻或是互相抚摸身体还要令人悸动。
　　“这样对吗？我没做过……从小一直都是短发。”鲁弗斯最终还是没忍住再次掀开被子，他担心自己反而把路翊的头发弄得一团糟。
　　“好多了。谢谢帮忙。”路翊笑着感谢道。
　　虽然确实是更乱了点！不过他不会这么说的。
　　“天还没亮，反正现在出门也做不了什么……”路翊用身体蹭了蹭鲁弗斯，暗示道。
　　鲁弗斯意会地点点头。身体反应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不做反而憋得谎。况且之前在哈斯顿城那几天晚上，他们天天用手互相抚慰，鲁弗斯自觉已经挺熟练的了。他学东西很快。
　　但路翊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他大脑空白了。
　　路翊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嘴唇上，微微开口，伸出一点舌头。
　　“给你一点特殊的‘清晨服务’。”
　　那是什么……
　　鲁弗斯愣愣地看着路翊，脑子没想清楚，脑袋先点下去了。
　　【作家想说的话：】
　　雷攻kj受的下章请自行规避。不喜欢的也不必留言告知哦！
　　前几天甲流了，更新今天补上


195 清晨服务项目（微H）
　　“路翊……”
　　鲁弗斯看着路翊笑着消失在被子里，一时间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什么。
　　路翊也猜他没搞懂。不过没关系，反应迟钝一点也好。路翊心想，他虽然“早有预谋”，但实战技巧并不熟练，鲁弗斯紧张的话那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鲁弗斯昨天洗完澡回来就上床了，此时的身上还有股肥皂留下的淡淡清爽气味，路翊隔着布料按住了他刚才起就支棱得很有精神的阴茎，再次感慨这根东西大得像根饱满的变异杏鲍菇，
　　脑海中一旦有了这种联想，色欲里似乎就混入了食欲。
　　鲁弗斯习惯穿很宽松的大短裤睡觉。路翊轻而易举地将这玩意隔着睡裤揉得邦邦硬，然后拉开腰绳，让它几乎是用弹的从裤子里钻了出来，用手掌勉强圈住根部。
　　鲁弗斯发出了“嘶”的倒抽气声。
　　不需要眼睛看，路翊也能通过情绪感知到鲁弗斯的脸肯定在变红。明明之前每晚已经习惯腻在一起了，似乎是因为自己换回到原来的身体里，鲁弗斯积累的微小经验就一口气清零，返回第一次时那样紧张到僵硬的状态。
　　不过他似乎以为自己和前几次一样，只是用手……
　　路翊蒙头在被子里忍不住嘿地笑了一下，挽起一边头发到耳后，张开了嘴唇。
　　“……！”
　　原本躺平的鲁弗斯浑身一颤，他感觉到自己的阴茎被什么湿润的东西碰了一下。
　　在他的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的时候，被子就被路翊主动掀开了。
　　整个人埋在里面实在是太闷了。
　　路翊先是喘了口气，随即单手捧着鲁弗斯的阴茎，用嘴唇亲吻了因为勃起变得红红的“蘑菇头”，湿润的嘴唇和顶端结结实实地发出了“啾”的一声。
　　同时，那已经硬到铁棍一样的大家伙抖了两下。顶端因为刺激，滋滋冒汁，散发着男性的浓厚气味。
　　鲁弗斯半张着嘴，好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了音节。
　　“路……路翊……你……”
　　这对鲁弗斯的视觉冲击可能有些过大了。他恍惚地想着，以前似乎听说过这种用嘴做的性行为方式，但他连幻想里都没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他的幻想还只停留在和路翊脱光了亲密地抱在一起接吻。或许有更进一步，但具体场面一片模糊。
　　他“啊”了几声，用残破的语言功能问道：“这样……你？我，呃，还可以这样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
　　路翊说着，伸出舌头又重复了刚才罩在被子底下的动作。鲁弗斯的阴茎很粗，衬托之下还挺显脸小的——虽然路翊知道鲁弗斯此时肯定不会关注这个，他只是自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我、我……”
　　鲁弗斯仓促地用胳膊支撑身子半坐起来，小腹肌肉一阵阵发紧。他眼睁睁看着路翊的脸庞贴在自己的性器边上，像亲昵可爱的小动物那样对着它又舔又亲，巨大的感官刺激和对比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那我该做点什么？”鲁弗斯手足无措地说。
　　“清晨服务。字面意思，是‘服务’。你只要躺着享受就好。”路翊看着整张脸都红了的鲁弗斯，被他感染得耳朵也同样开始发烫。真该把情绪感知功能关了！
　　但那样又感觉缺少了点什么……
　　他伸手按着鲁弗斯的小腹，那里因为用力硬挺挺的。路翊忍不住用手心蹭了蹭腹肌，在热烫的皮肤上摸了一把，然后才稍微一使劲儿。
　　鲁弗斯顺从地躺了回去，后背半靠着堆起来的枕头，从自己胸口的角度往下艰难但执着地看着路翊的脸。
　　即便躺下了，鲁弗斯还是忍不住开口执着地表达：“那之后你教我，我也帮你。”
　　路翊苦笑，又要教？他也没学过这个啊，目前还在摸索进行时呢。这不是外行指导外行吗……不过没事，既然鲁弗斯开口了，那自己硬着头皮也要教。
　　在某些小事上意外好面子的路翊清了清嗓子，准备展示一下自己的高超技术。
　　“唔……嗯唔……”
　　路翊张开嘴，尝试地将鲁弗斯的阴茎顶端含住。都说被恋人鼓励时容易被虚荣心刺激超常发挥，但真的开口这么做了后，路翊发现自己嘴还真不算大，这么整根含住的话很容易下巴酸痛。
　　唔……
　　本来想的很好。路翊准备一边用嘴去套一边用舌头灵活地刺激顶端，但塞得太满，舌头在里面难动。他动作实在不算灵活地挪动了几下舌根，果断选择先放弃。
　　“唔……咕嗯……”
　　要完全吞进去也有点困难啊，难道我不光嘴不大，喉咙也很小吗？路翊在心里逼问自己。
　　他伸出左手，用指节分明的手指卡住了阴茎的根部，握着上下抚慰刺激着，小小地“作弊”缩短了一些本应该靠嘴完成的任务。
　　这不算作弊，只是运用技巧。路翊在心里说着，伸长了脖子，埋头吞得更深。
　　他的头发因此从耳后滑落，垂在床单上。从鲁弗斯的视角，可以从他的宽松睡衣的后领与身体的间隙之中，隐约看到凸起的肩胛骨。
　　鲁弗斯一下子身体抖得很厉害，抬手捂住了嘴。
　　他倒是没有憋着不发出声音，只是出于本能的惊异才这么做的。
　　路翊在含着自己的……而且整个都吞进去了……
　　看到对方用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做这件事，腮帮子随着吞吐被顶出圆圆的凸起形状，含糊地发出“唔嗯”的口水声，咕啾咕啾地回荡在卧室里，鲁弗斯感到晕眩。
　　路翊垂着眼，吞弄得相当之认真。
　　这是梦境吗？该不会自己已经被魅魔入侵大脑了吧？
　　鲁弗斯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路翊的脸，触感很真实，确实是路翊没错。
　　“唔嗯嗯……？”
　　正在努力使用口腔和舌头的路翊唐突被捏了一下脸颊肉，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不抬眼看还好，一看鲁弗斯就浑身一震。凸着青筋的肉棒“突突”地猛跳了两下，一下子就全射出来了。
　　“唔嗯……咳、咳咳……咳啊……！”
　　路翊被呛到了，连忙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干咳了好几声。他无奈地看了鲁弗斯一眼，好歹给个预告吧。
　　一瞬间眼前发白后，被路翊的咳嗽声从云端拉回现实的鲁弗斯愣了几秒，“嗖”地坐了起来，慌乱地两手乱挥：“啊啊……”
　　路翊看他从脖子根到脸都比身上红了个色号，忍不住觉得可爱。
　　用湿漉漉的手掌侧面擦了擦流到嘴角的白色体液，路翊发现自己地下巴上早就湿漉漉一片，被口水弄得很不雅观。
　　至于嘴里的，他没什么心理障碍地就“咕嘟”一声吞下去了。
　　随着他喉结上下蠕动，鲁弗斯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牵动着缓缓地从上、到下，狠狠砸了一下。
　　“怎么……唔嗯嗯！”
　　路翊正想稍微低下脑袋摆一个美观的角度问问鲁弗斯感想如何，就被坐起来的恋人激动地捧着脸用力地亲了上来，把他计划中要摆出完美表情的脸都给挤皱起来了。
　　鲁弗斯从路翊的嘴里第一次尝到了精液，确切地说是自己的精液的味道。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和路翊在一起，做任何事似乎又都不是很奇怪。
　　他还有很多想和路翊一起做的事。有很多地方想和他一起去。
　　愣了不到一秒，路翊把脸被挤得皱起的遗憾丢在一旁，单手从后腰爬上鲁弗斯的后背扶着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鲁弗斯的后背因为躁动出了一层汗，黏糊糊地将背心贴在身上——他本来就特别容易出汗。等会儿也许晨练没了，但一次快速的冲凉是免不了了。
　　趁着鲁弗斯沉溺于黏黏糊糊的亲吻中，路翊悄悄地把另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背心下摆，顺着小腹往上卷。
　　结果鲁弗斯竟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啊呀，趁机想摸一把胸被发现了。路翊在心里干笑。
　　下一秒，只见鲁弗斯一脸平常，将他的手直接挪到了自己胸上，手心结结实实地扣住胸肌，严丝合缝。
　　好大方。虽然被拆穿有点尴尬，但路翊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欢呼，手这边则一点也不尴尬地接受了鲁弗斯的好意，被吸住了根本拿不下来。
　　“没错，我就是很喜欢这个触感！”反正暴露了，路翊干脆直言不讳。
　　“你很喜欢的话……尽情随便摸。”鲁弗斯依旧不懂胸的吸引力。但他现在知道了，每个人被吸引勾起欲望的点不一样。
　　他刚想问路翊要不要现在就教教自己，或者参考刚才的经验让他实战演练一次，就被路翊双手勾着脖子带回了柔软的床。
　　今天醒后就要去装内线电话了。在地下城子民面前，他就不能这么放飞自我地挂在鲁弗斯身上感受体温，也不能在皮肤上摸来摸去。一想到这里，路翊就不想起床了。
　　“天亮了，但是我觉得可以再睡一会儿。你觉得呢？”
　　被路翊近距离地认真盯着，鲁弗斯不断点头。
　　“好，再睡一会儿。”
　　“今天不晨练了？我自己睡也可以。”
　　“呃，锻炼……我挪到晚上。”鲁弗斯果断改了运动计划。当然，锻炼取消这种事是不太可能的。
　　“太好了。那晚上我和你一起去锻炼吧。偶尔也得动动，不然这壳子说不定会生锈。”路翊心情特别好。冲动作祟之下，他突发奇想地做出了之后会令自己懊悔不已的决定。
　　不过此时此刻，路翊只觉得这一天的开始无比美好。亲热了半天，还有回笼觉睡，等下起来后竟然还是上午。
　　有时候早睡早起可能真的是有好处的。
　　【作家想说的话：】
　　美人艰难啃杏鲍菇


196 安装内线“传真机”
　　这一觉睡下去，再次睁眼可不是上午了。
　　路翊从窗帘缝里斜射进来的阳光判断，他起床的时候大概下午两点。身体不会饥饿就是这点不好，一旦睡死过去压根就不会被饿醒，懒劲儿上来了睡一天都毫无压力。
　　鲁弗斯动了动身子，他看起来醒了有一阵子，因为不想吵醒路翊所以一直在旁边安静地想着些什么……也有可能只是对着路翊的脸发呆。
　　“这下是真得去工作了。”
　　路翊撑着身子支棱起上半身，打了个哈欠。
　　“要先去劳蕾尔那吗？”鲁弗斯见路翊醒了，动作迅捷地起床套衣服。都穿好后听见后面没动静，扭头一看，路翊还在那撑着床挣扎。
　　鲁弗斯忍不住露出笑容。
　　“帮你拿套新衣服？对于大家来说，你即将要做的事几乎等于天降神迹，是一种伟大的恩惠。所以要不要穿得正式点？”
　　“装个内线电话，不，都不算是电话，顶多是个传真机，要不要这么严阵以待……”
　　路翊嘴上嘟囔，但还是期待地让鲁弗斯帮自己选衣服。
　　鲁弗斯对服装不太了解，凭本能选择了收腰的双排扣黑色外套，领子一圈有分体式样的兜帽斗篷，印有暗纹，这一身让路翊看起来尊贵而神秘。
　　出于私心，路翊让鲁弗斯也穿了套类似款式的修身长夹克，两人并排站着，看起来像是要去参加舞会。
　　实际上只是去装传真机。
　　头一站预定的当然是路翊最放心的手下，最可靠的子民——劳蕾尔的女王寝宫。
　　她居住在精灵树下，监管地下二层的大小事项，但越来越多的暗精灵来到地面上生活，她顾及不了，现在靠梅丽管理地上的部分，定期下二层去当面汇报。等小型空间魔法阵设立好后，她们就不用为此跑来跑去了。
　　整理好仪容仪表，路翊带着鲁弗斯使用了空间魔法，降临在地下二层的精灵树后方。
　　本以为他们已经穿得够正式了，没想到劳蕾尔竟然打扮得更隆重，一副女王接待贵客的姿态，双手交叠在树下，明显已经提前一步等候多时。
　　听闻路翊大人要展现神力，为他们居住的环境增添魔力强大的传信设施，劳蕾尔内心感激不已。
　　“路翊大人，鲁弗斯大人。”她微微欠身，看向两人，用双眼目测着两人之间比起以往更近的距离，欣慰地笑了一下，伸手引导两人进入暗精灵的“祭祀场所”。
　　鲁弗斯不知道为何劳蕾尔突然改口尊称自己，显得有些局促。
　　“像以前一样叫我鲁弗斯或者鲁弗斯先生就好。”
　　劳蕾尔却坚决摇头，表示请允许她这样称呼下去。
　　路翊眨了眨眼，看向劳蕾尔。
　　之前让她帮忙准备了花没错，但路翊没提过自己的计划是向鲁弗斯表白。难道劳蕾尔已经猜到对象了？
　　虽然比不上地下城大人本体，但对待其选定的伴侣，劳蕾尔已经在心里决定将鲁弗斯当作神灵之下最尊贵的人来看待。
　　她与路翊四目相对，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没有什么比神灵大人能够热爱并享受这一切更令她欣喜了。
　　“就是这里了。路翊大人。”
　　劳蕾尔推开一扇气派的双开大门，邀请二人进入其中。空旷的房间里毫无生活痕迹，只有中心屹立着一座由暗精灵母树的藤条编织而成的华丽空台。
　　“可以的话请安置在这里吧。我们暗精灵一族一定会无比珍惜地使用。”劳蕾尔双眼发亮。
　　也太隆重了！路翊只是想来安一个传真机，没想到这边准备的祭祀台比光明女神教会那的还夸张。
　　意识到劳蕾尔的强烈期待，路翊清了清嗓子，决定配合她的仪式感。他挥手示意两人退下：“交给我吧。你们可以出去享用些茶点，打发一下时间。”
　　劳蕾尔脸上浮现短暂的失落。这么神圣的一刻，她却不能旁观，真是遗憾。不过路翊大人既然这样说了，想必有他的缘由。
　　其实路翊不介意有人在一边和自己唠嗑，但他现在不太熟练，画法阵还要看研究笔记，被下属看到多少有点丢人。
　　鲁弗斯朝路翊投去一个“加油”的眼神，跟着劳蕾尔暂且离开，到会客室喝茶等待。
　　他们不算很熟，可聊的话不多。喝了些暗精灵姐弟泡的热果茶后，鲁弗斯主动开口感谢了暗精灵们对洁拉和希娅的照顾，寒暄的话题很快转移到了两名女士的训练课程上。
　　希娅的先天条件不够，但经过锻炼已经比普通的同龄女孩儿身手灵巧了。她不擅长武斗，但是观察力很强，有危险时总能及时避开，而且逃跑很快。
　　洁拉这边进展飞速。她很了解自己身体的长处和短板，头脑清晰地放弃力量压制，专攻敏捷。只要继续训练，再过不久她甚至有希望成为地下城郊外巡逻警备的常驻一员。
　　当然，如果她想选择其他职业，大家也会充分尊重她的选择。
　　只是劳蕾尔很少见到小暗精灵们这么喜爱一个人类女性，恨不得洁拉也是母树上诞生的同族，那样一来大家以后就可以长久地一起行动生活了。
　　“我们的寿命很长，”劳蕾尔抿了一口茶，神色淡然地叹了口气，“我听路翊大人说了，您不是外人，了解地下城的各种内部机密情况。那么您想必也知道，如今这些暗精灵们……包括我在内，其实年纪并不如对外宣称的那么大。大家从未真正体验过与短寿种之间的离别。”
　　“……是的，我知道。”鲁弗斯点点头。
　　“真希望到时候那群孩子们不要痛哭流涕。虽然我知道，起码会有几个爱哭鼻子的小家伙会忍不住……不过没办法，这也是长寿种必须经历的事情之一。”
　　洁拉虽然和路翊签订了契约，但她的身体还是原本的人类身躯。会老，会死。就像所有人类一样。
　　鲁弗斯轻轻摩擦着手中造型独特的浅紫色茶杯。
　　到了那一天，希娅会不会也哭得很伤心呢？
　　又或者，希娅不会选择永生。按她的性格，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向地下城神灵祈求，希望自己能够在精神年龄接近人类正常寿命之时，像一位普通人一样结束精彩的一生。
　　如果她那样祈祷，理论上路翊是可以做到的。
　　“……您呢？您会一直陪在路翊大人身边吗？”
　　劳蕾尔用手指捏着茶杯，踌躇了几秒，忍不住开口问道。
　　话问出口她就有些懊悔。作为地下城的子民，敬爱神灵是本能。但这样追问就像在给鲁弗斯大人施压，路翊大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很不愉快……
　　但鲁弗斯毫不犹豫，点头答道：“当然了。”
　　鲁弗斯没和路翊聊过有关寿命的事。
　　漫长的生命和不变的容颜对于人类来说其实是一件可怕的事。但如果和路翊在一起的话，他愿意接受这些未知的恐惧。
　　他知道路翊其实很怕寂寞，所以鲁弗斯更加舍不得丢下恋人独自一人长眠。哪怕身边相识的其他人类全都渐渐离去，他希望至少自己能够一直陪在路翊身边。
　　当然了，假设说很久以后，比方说一百年后的路翊真的找到了回家的方法，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自己可以在他离开前提议，由身为恋人的路翊亲手赋予自己普通人类应有的安眠。
　　那样一来也足以被称为完整、圆满的一生了。
　　见鲁弗斯表情真挚，劳蕾尔愣了一下。
　　人类是一会儿一个想法，变得很快的生物。他们可能十年前发誓最爱某人，十年后却已经和其他人生儿育女。人类总是认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事务会改变，但那在精灵眼里却都像是前天刚发生的事一样。
　　不论以后如何，至少此时此刻，她相信鲁弗斯大人毫无犹豫的回答。
　　“谢谢您的勇气……真是抱歉，开口提了不该由我问出的问题。”劳蕾尔深深低下了头。
　　“不不，请不要道歉。这没什么啊。”鲁弗斯连忙摆手。有这样关心路翊的人在，他作为恋人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路翊大人肯定不希望我这样逾矩询问您。”劳蕾尔坚持低着脑袋不肯抬起。
　　“别担心！我替你保密，不告诉他。”鲁弗斯看劳蕾尔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觉得这事哪有那么严重，连忙开口安抚。
　　“……”
　　劳蕾尔的表情却因此深深拧在了一起，纠结之情溢于言表。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严肃道：“这怎么可以呢？鲁弗斯大人，您是路翊大人最亲近信赖的对象。哪怕我此时跪下来哭着求您保密，您也一定要对祂如实相告！”
　　“呃？嗯啊，你说的也对，嗯。哈、哈哈。”鲁弗斯很稀有地干笑了两声，伸手捡起面前托盘里的一块一口大小的小点心，品尝起来，试图转移劳蕾尔的注意力。
　　……和路翊说的一样，劳蕾尔什么都很好，堪称完美，就是那股忠诚劲儿上来的时候会变得很难应付。
　　路翊这边的进展比预期顺利。他出门左右张望找人，听暗精灵姐弟说劳蕾尔和鲁弗斯在会客厅聊得很愉快，鲁弗斯甚至把他们库存的豆子饼都快吃光了，端上去一盘消灭一盘。
　　路翊听了忍不住笑意，吩咐两人不用去叫他们，让他敞开吃。
　　他独自空间转移去了地上，去梅丽那边做配对的另一半魔法阵。
　　刺槐旅店没劳蕾尔的住所这么宽敞，目前已经把建筑能用的空间全都使用上了。梅丽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收拾出来了一个小储物间来。那里面原来是放简单的打扫工具用的，必须经过她的办公室才能到达。
　　为了体现重视，梅丽在“祭祀台”周围装饰上了丝绸和其余饰品，以弥补空间过小的遗憾。
　　路翊一拉开门，只见这仅能勉强站进一个瘦小人类的空间里，迎面而来的就是被黑暗森林风格的饰品环绕的独脚高台。小房间里没有灯，昏暗寂静，只在两侧分别点了烛台，幽幽燃烧着，这下显得这里更像个大号神龛了。
　　“真不好意思，路翊大人，隐蔽又安静的空间只找到了这里，这下委屈您了。”梅丽瘪着嘴苦闷说道。
　　“虽然我不介意你们把自动运行的法阵传输理解为神迹，但还是要搞清楚，这祭祀台其实只是走个流程的摆设，我本人没有住在这里面哦。”路翊冷静地提示道。
　　梅丽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有了刚才的经验，路翊这次动手效率很快。
　　将魔物矿压在高台的几个角，一阵行云流水的操作后，魔法阵被激活，亮起刺眼的蓝紫色光芒。充斥在小房间内，效果竟然有些妖冶。
　　路翊就纳闷了，光明女神那的祭坛看起来如此洁净神圣，自己家的……怎么一个看起来像民俗学者会研究的祭祀现场，一个看起来像彻头彻尾的邪教组织？
　　路翊心里感慨着神不同命，动手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录上坐标，方便以后修补调整。
　　做完这些，他效率极高地丢了张纸在魔法阵上试图测试效果。见它消失在原地，没过几秒便出现在劳蕾尔那边的魔法阵上，路翊心里欢呼了一声，知道这事成了。
　　这是地下城前进的一大步！
　　回到暗夜森林，路翊准备叫劳蕾尔进入房间，进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测试”。直接现身于会客室内时，他倒是没看到鲁弗斯和劳蕾尔畅快谈话的模样，只看见后者在优雅品茶，而鲁弗斯则正在享用包裹着树莓果酱夹心的草本植物饼……看来豆子饼的库存已经被彻底吃光，拿不出更多的来了。
　　见到路翊面带笑容地进来，劳蕾尔掩饰不住激动。地下城的第一个神赐法阵即将正式开始运作了吗？
　　路翊挪到了鲁弗斯身边，小声说悄悄话道：“吃得还满意吗？”
　　“暗精灵的食物一如既往美味，口感丰富不说，还有着令人舒适的的自然的味道。”鲁弗斯看起来不知道库存被自己吃光了，笑着举着食物说道。
　　要是知道自己的食量让门外的暗精灵姐弟欲哭无泪的话，他肯定不会笑得这么开朗。


197 接下来去见血族和魅魔
　　路翊看了一眼身后的暗精灵姐弟，决定不告诉鲁弗斯事情的真相。反正又不是自家恋人主动要来的，小暗精灵主动送过来，他出于礼貌全吃光了有什么问题吗？
　　路翊偏袒地想着，指着门外说要带几人去看已经布置完毕的祭坛。
　　劳蕾尔很有仪式感地在祭坛面前祈祷，随后抑制不住轻微发抖，双手虔诚地将信件放置在魔法阵中央。
　　魔法被激发时发出的蓝紫色光芒将她的银白头发映衬得神秘而美丽，劳蕾尔紧张盯着那封整齐叠起的信件，就这样看着它消失在原地。
　　她和手下的暗精灵姐弟屏着呼吸，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很快梅丽的回信就出现在了祭坛上。
　　劳蕾尔抑制不住激动地拿起来阅读。暗精灵姐弟比她感情外露，这会儿已经忘记了库存的小点心被吃光一事，激动地抱在一起欢呼了起来。
　　路翊很自满，但又有点小尴尬。
　　装了个有使用期限的传真机而已，但下属们此时的兴奋程度不亚于申奥成功。
　　鲁弗斯衷心地开始鼓掌，很给面子。路翊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也加入了他们？
　　看着开心得不能自已的几位暗精灵，他清了清嗓子，决定把戏做到底，于是重新摆出严肃的表情道：“空间魔法最重要的是坐标。虽然肉眼不可见，但这世界的每一处落脚点其实都有它独特的、魔法意义上的代号。掌握了这一点再配合庞大的魔力源，空间魔法阵才得以成立。魔法矿石用完了可以向我祈祷补充，但位置绝对不能改变，一旦动了就失效了，明白吗？”
　　几人点了点头。
　　“哇，真是神迹……！”
　　“劳蕾尔大人，以后您写完联络信件，请务必让我们帮忙投送！”
　　暗精灵姐弟双手合十地看向他们的女王大人，眼睛里仿佛有群星闪烁。
　　劳蕾尔愣了一下，这么珍贵的宝物，她其实想自己多用一用的……不过看着姐弟俩藏不住的憧憬表情，她还是点头允许了：“好，这项殊荣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真好啊……
　　路翊抱着胳膊看她，心想：劳蕾尔简直是全天下老板心目中最完美的中层领导人。
　　“路翊大人，要留下来喝点茶，品尝一下新的果酱夹心饼再走吗？”劳蕾尔恭敬地询问道。
　　暗精灵姐弟身体一僵。
　　仓库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果酱夹心饼了呀……！
　　路翊摆摆手：“不用了。时间紧任务重，我接下来要赶去血族那边了。”
　　暗精灵姐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莎乐美每天人都不知道飘在哪，我就不去她的洋馆里鼓捣这些了，白费精力。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和德拉库尔两家中间装一个，方便你们沟通。”路翊补充道。
　　“……”
　　劳蕾尔难得沉默了。她的脸上分明写着：我们暗精灵和那群吸血鬼有什么话好说的。
　　“如果路翊大人觉得有必要的话……”
　　路翊看出她内心对德拉库尔深深的嫌弃，干笑了两声：“资源有限，还是先算了。”
　　血族中许多个体已经深入渗透人类社会，在情报传递方面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只是这群家伙大多懒惰自傲，不喜欢频繁跑来跑去，内部交流严重不足，路翊觉得他们是最需要传讯装置的。
　　被三人恭敬地目送离开，路翊和鲁弗斯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血族的会客厅。
　　原本坐在沙发上焦躁不安的德拉库尔被吓得“嗖”一下就站了起来。
　　“路翊大人，鲁弗斯先生。很荣幸今天……”
　　“社交发言打住。”
　　路翊果断打断施法。德拉库尔一脸遗憾，不甘地闭上了嘴。
　　路翊一转头就看到餐桌上堆满了切好的新鲜水果、精致的三层下午茶托盘，以及四五种不同口味的茶。
　　德拉库尔穿得比他和鲁弗斯更正式，竟然连燕尾服都换上了。据说他准备了豪华的祭坛，邀请了一众同族，包括其他家族的老古董们一起来参加这次的“典礼”，以此表达对神灵的敬仰。
　　“等下不会还要开舞会吧？我设置好魔法阵可就要走了，不会陪你们表演贵族社交的。”路翊提前警示道。
　　“您怎么知道有舞会？”德拉库尔惊讶道，看着路翊脸色变得很微妙，他连忙补充：“您不用参加的！路翊大人，我是想要和族人宣扬您的伟大，以盛大的宴会庆祝神迹诞生，但您本人不需要在场。”
　　德拉库尔反倒不希望路翊在场。他的爵位在血族中其实不高，只是纯血贵族家的小辈，幸运的是他被路翊大人挑选中，担任管理者……这下那群老头子们都必须通过自己才能和神灵沟通，这份独一无二的殊荣他想一直维护下去。
　　“您先请坐，稍作休息。啊，鲁弗斯先生也请坐吧，您今天的打扮和以往很不一样呢。仔细一看……”
　　他拉开椅子，路翊顺势坐下。鲁弗斯被夸，他比自己被称赞还要开心。德拉库尔这个鼻子翘上天的家伙竟然会奉承自己以外的人了，看来今天鲁弗斯真的很帅。
　　今天他们穿的算是情侣搭配吧？所以劳蕾尔刚刚一眼就看出来了。路翊弯起嘴角，拿起红茶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
　　“……仔细一看，和路翊大人用的料子和花纹竟然是差不多的！不愧是路翊大人最忠实的仆从、最得力的下属。”德拉库尔激动地说道。
　　“谢谢你的夸赞。”鲁弗斯点头示意，在血族侍女拉开的椅子上坐下。
　　他觉得德拉库尔说的也没什么错，自己确实是路翊忠诚的下属。这和他们同时也是恋人没有冲突。
　　“……”
　　反倒是旁边的路翊抿了抿嘴唇，一脸“你想了半天就想出来这个”的不满。
　　德拉库尔优雅地鞠了一躬，请两位慢慢享用下午茶，他要去外面将提前准备好的花束与红毯放下，迎接路翊去往祭坛房。
　　难得没有拦住德拉库尔毫无意义的准备工作，路翊拿起用牙签穿好的葡萄，往嘴里塞了数个大力咀嚼着，闷声道：“多吃点。血族的下午茶全吃光了也抵不了一顿饭。”
　　血族准备的下午茶一向美味精致，但量不多。比如托盘里用花纹纸抱着的色拉酱水果三明治，起码要六块加起来才是外面完整一个的量。别说鲁弗斯，路翊都能一口一个。
　　“每次看到血族，都觉得他们活得挺辛苦的。”鲁弗斯一边进食，一边感慨。
　　“想到以前见过的那些贵族们了？”路翊单手撑着脑袋好奇道。
　　“嗯。人类寿命短短几十年，那些贵族的一辈子已经压抑又疲倦了，这些血族的寿命漫长，却还要遵守那一套家族规则，想想就很痛苦。”鲁弗斯感慨道。
　　“人各有志？我也不理解，换成我的话肯定没两年就跑路了。我宁可在偏僻小镇帮人看店，或者推车卖土豆……哦，不过也不是所有血族都那么虚荣的。如果以后有血族想要脱离家族离开地下城生活，我一定尊重且支持。”路翊又送了几个葡萄进嘴里。
　　地下恒温就是好，一年四季都有葡萄吃。
　　“你要推车卖土豆……”鲁弗斯皱着眉毛看向路翊，很不赞同。
　　“我就不能卖土豆了吗？我用布莱克的身份煮土豆汤时你可没有表达过不合适啊。”路翊嘀咕道。
　　“那我来推车，你只要负责卖土豆就行。”鲁弗斯思考了几秒，很认真地回答他。
　　一大堆正装血族此时在城堡一楼的大厅等待着华贵的典礼，而他们却在一本正经地讨论卖土豆的事。路翊认为彼此的对话蠢透了，但是却莫名让他心情愉快得像是飘了起来。
　　享用了大概半小时的下午茶，路翊被德拉库尔紧张地请了出去。
　　看到走廊里那鲜红的地毯，穿着黑色礼服、弯腰低头行礼的血族迎宾们，以及道路两旁用黑金色花瓶装着的玫瑰花束和烛台……路翊还以为到了某种走欧洲高端路线的特殊场所。
　　踏上这隆重的“花路”，他内心一阵恍惚，刚刚飘起来的愉快心情顿时坠落在地上。回头瞄了一眼鲁弗斯，对方一点都不尴尬，反而在好奇地四下打量。一旦接受了“血族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就不再以常理对待他们了。
　　虽然可以瞬移至房间，但德拉库尔既然精心准备到这个地步，路翊还是决定卖他们个面子。
　　只是接下来他设置魔法阵的动作尤为迅速，并且在成功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就带着鲁弗斯迅速消失在原地，发誓绝不会走外面的红毯花路第二次。
　　还憋着一肚子赞美感叹的德拉库尔在原地遗憾地唉声叹气，路翊大人也太忙了。
　　……
　　在这之后，路翊原本打算去魅魔的老家，地下五层的魔族之城外区也给他们安装一个魔法阵，但由于魅魔的地上据点，魅魔酒吧还没有修建完毕，路翊只能推迟此事。
　　能来到地下五层的人类冒险者很少，这里又没有高级魔族，百分之九十九的魅魔现在都离开住处跑去地面上觅食了，只留下一两位看家。路翊来的时候，魅魔的街道里的一名男性魅魔出来迎接他，虽然脸还是英俊的，但路翊却从他飘忽的状态中看出了这孩子几乎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
　　“怎么就你被留下看家了？”
　　男性魅魔垂头丧气：“因为我只能吸收女性的精气……但地下城外的女冒险者太少了！上次好不容易盯上一位独身且有着金色头发的漂亮人类女人……可她竟然在梦里说要将身心都献给神灵大人您，所以不会与任何生物共度良宵，将我赶出去了……”
　　“……呃。真是虔诚啊。”
　　我怎么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她还是这么过激……路翊清了清嗓子，假装不认识。
　　“血族的味道奇怪。暗精灵们又都性冷淡……莉莉姆大人说，让我上去狩猎还不如留在家里看家有用……”
　　“原来如此，你也真不容易。”路翊看着面前明显被打击得失去魔生梦想的男魅魔，愧疚地摸了摸头发。
　　他创建新生灵的时候是想着地下城的物种多样性来着，所以各种性取向的魅魔都创造了一些。但他完全没考虑到地下城的性别比例问题，竟然因此害这孩子饿肚子了。
　　“明天就有同族回来轮班了。我这次出去，一定会找到愿意在梦中放纵一夜的美妙女士……！”男性魅魔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低声给自己打气。
　　“莉莉姆她人呢？最近一直在地面上游荡吗？”
　　男性魅魔提起这位上司，顿时又泄气了。他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这个时间，可能已经在某个男人的梦里了吧。”
　　想起前一天在地上看到的人类男性们打白工的场景，路翊还是决定找来莉莉姆确认一下情况，免得她们以后越来越放飞自我，搞出什么大问题来。
　　实施召唤术后，路翊身旁扭曲的空间里先钻出来的是莉莉姆散发着光泽的粉色蛋卷马尾，随后就是她的脸蛋，以及……一对饱满的胸部。
　　她钻到一半，穿着露脐装的腰部若隐若现，另一半身体还在空间间隙中，突然夸张地做出了被卡住的动作：“啊，动不了啦！被卡住了……！请帮帮我呜呜……唔。竟然有不少人类男性喜欢这种情景剧呢！路翊大人，您召唤我有什么吩咐？哦哦！鲁弗斯先生也在。难道是……看我们魅魔一族最近表现很好，您终于愿意让我吃他一口了？”
　　鲁弗斯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别玩了，快出来。如果空间魔法在这时候断开你的身体可就真成两半了。”路翊无奈道。
　　“反正到时候您可以帮我接起来的吧？”莉莉姆毫不在意地嘟囔着，扑腾着翅膀一跃而出。
　　和上次见到时相比，莉莉姆的肌肤变得更加光滑有弹性，从指甲尖到脚后跟都堪称状态完美。
　　路翊从她的身体状态上读懂了，这只高级魅魔最近吃得特别好。
　　【作家想说的话：】
　　同魔不同命，在性取向女性only的男性魅魔饿肚子的时候，莉莉姆大人已经快乐地玩起壁尻play（……）
　　快点把鸭店建起来吧！


198 约定好要一起锻炼不能反悔
　　鲁弗斯站在路翊身后，忍不住低声好奇问他：“被卡住了是什么情景剧？为什么魅魔说人类喜欢这个？”
　　路翊愣了一下，顿时脸红。
　　“啊啊，鲁弗斯先生完全不懂哇？我可以教你哦，就是在某些特殊场景下，我的屁股和腿……”
　　“停！不用你解释了！我之后会私下告诉他的。”路翊立刻抬手摆出一个“打住”的姿势。
　　“路翊大人您竟然知道吗？您果然什么都知道！”
　　“咳咳！先不说这个！”路翊在鲁弗斯惊异的注视下猛地咳嗽了几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们最近是不是在诱惑人类给工地打白工？”
　　莉莉姆长长地“哦”了一声，抱着胸回忆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们真的去了？行动力真强啊。”
　　路翊并非不允许，只是希望她们不要弄得太过火了。到时候传闻越传越广，说不定会变成他们地下城在梦中搞诈骗，忽悠人类苦力白干活。
　　“在梦里的誓言又不会留下证据，没关系的啦。而且我们又不是说完就再也不去见他们了，等下次饿了，我偶尔还是会去鼓励各位一下的。”
　　莉莉姆耸了耸肩，一副“这有什么”的表情。
　　“还有顾客回访啊。”这可真是无师自通。
　　路翊摆摆手：“你们自己把握一下度。总的来说我并不反对加快建造速度，但希望我们地下城在各位的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名声。”
　　“没问题。”莉莉姆优雅地行了一个礼，她粗俗暴露的服装和这种淑女的礼节极不搭调，反而显得有些嘲讽。
　　“我还看到了一位作为冒险者身份活动时相识的旧人，他长这个样子，大概这么高，是个倒霉鬼。昨天我看到他在工地挥洒汗水，被你们骗得裤衩都快要卖了——他好歹也算是地下城各项产业的初代忠实客户了，可不要把他吸干或者折腾死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么倒霉但却健康活到现在，也许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幸运儿。
　　路翊翻手为莉莉姆呈现了地上的画面，此时天空已经呈现出漂亮的晚霞，变得昏暗，但杰克依旧在地上辛勤地搬砖。
　　“杰克又中招了？”鲁弗斯当然认识他。最早在第一次来到地下二层时，他就有幸见过这个小伙子中了致幻孢子光着屁股乱跑的场面。
　　“哦，原来是这个男人啊。他在梦里很积极呢！看着普普通通，但人不可貌相……”莉莉姆舔了舔嘴唇。
　　路翊扯了扯嘴角：“该不会你刚刚说的壁尻玩法爱好者就是他吧？”
　　莉莉姆连忙摇头：“不是啦！这位先生比较喜欢被捆起来丢在地上放置很久后再被出了汗的赤脚踩着脸把脚趾塞……”
　　“………？”一下子出现了过多很难理解的信息量，鲁弗斯一下子变得很困惑。
　　“好了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完全理解……你不用特别照顾他了，哪天真的被吸死了也算他命中注定有这么一道灾祸。”路翊语速极快地撤回了不久前想关照一下杰克的发言，决定让他自生自灭。
　　鲁弗斯转头看向路翊，一脸“这你都能理解，真伟大”的表情。
　　路翊忍不住借着往耳后挽头发的姿势悄悄挡住了一部分来自鲁弗斯的刺目视线。
　　他也不想一秒就理解的，他只不过在现代社会时偶尔小小地阅览了一番各种网站和漫画而已。
　　对于他那个世界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常识。大概。
　　路翊挡住了鲁弗斯赞赏的视线后，就看到莉莉姆和那名男性魅魔双眼瞪大，都在闪闪发光。
　　“路翊大人，您真是全知全能，我们掌握的还不够多，不知道您能否再指导我们一些有关人类的知识？比如小众癖好，还有梦中可以用幻觉魔法创造的场景道具之类的……？”
　　莉莉姆双手合十，将胸口挤出了漂亮圆润的弧度，一副求知欲高涨旺盛的姿态伸头凑近了路翊。
　　路翊退了两步：“我……我觉得你已经掌握很多了，如果未来吃饭道路上遇到瓶颈期，我会考虑教你们一些，现在就先自己去摸索吧，这也是对你们的考验之一。”
　　要是鲁弗斯不在他还能厚着脸皮随便指点几下。但路翊此时只想赶紧离开，随口乱说了一通就拉着鲁弗斯空间转移跑了。
　　莉莉姆撅了噘嘴。她背后的男性魅魔垂头丧气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再摸索下去我就真的饿死了……”
　　回到房间，路翊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鲁弗斯追问道：“莉莉姆女士说的究竟是什么场景？她身材很均衡，平时应该不会被什么卡住吧？”
　　路翊剧烈咳嗽起来，脸变得通红。
　　“这个，那个……就是……”
　　鲁弗斯看着路翊的脸，好几秒后才从他窘迫的反应中明白过来，那段描述应该有某种色情方面的寓意。
　　“啊，你觉得难以开口的话，就别勉强说了。我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奇。”
　　“都说到这儿了，不说出来更奇怪了。”
　　路翊清了清嗓子，本着非常严肃的科普目的，把头凑近，用手遮掩嘴在鲁弗斯耳边低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家里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鲁弗斯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迷茫，逐渐变得震惊，随后和路翊一样脸颊发烫。
　　“这还真是……很有创意的癖好，”鲁弗斯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道，“不过你竟然连这种事都知道。这也是神灵的知识储备之一吗？”
　　路翊一瞬间沉默了。他觉得这说法实在太亵渎神灵了，不好意思点头承认。
　　比起得罪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的各位现同事，他果断决定抹黑自己的老家：“在我来的那个世界这种东西就和常识一样，大家都懂的。”
　　“哦……”
　　鲁弗斯不加怀疑，点了点头。
　　“那你们那的大家还有什么别的神奇癖好？”鲁弗斯又侧头问他。
　　什么别的癖好？
　　路翊脑子里关联上“异世界”，一下子冒出了不少特殊的题材，诸如触手Play、哥布林、宝箱怪丸吞、遮断感官陷阱、不射就出不去的房间等等……
　　他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真的不是他喜欢！他只是年轻好奇所以上网看了很多而已。
　　“不不，我们那的人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都有奇怪的癖好——我也完全没有类似的……呃，大部分的都没有！只是因为我们信息交流很快，有那么一两个人是那样的，很快所有人就都知道了。”路翊不断地解释着，但总觉得是在给自己找补，越描越黑。
　　“这样啊，果然是个很神奇的地方，”鲁弗斯笑了笑，看着路翊说道，“我总是想再多了解一点与你有关的事，包括各种你家乡的趣闻。”
　　“啊？哦、嗯……是因为这个啊……”
　　路翊顿时停住了独自挣扎辩解的话语。
　　原来鲁弗斯在意的不是色情主题本身啊……也是，他看起来就不像是这种人。
　　从讨论性癖一转到令人心脏砰砰直跳的“我只是想多了解你”，路翊都不禁惭愧了。自己刚刚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人和人之间的对比怎么这么大？
　　“……我下次可以和你说一点。主要是有的实在有点难以启齿。”路翊羞愧道。
　　“我包容性很强的，接受力也很强。”鲁弗斯哈哈一笑。
　　真的吗？路翊暂时对此还是表示怀疑。
　　“今天的工作都结束了吧？”鲁弗斯突然问道。
　　路翊“嗯”了一声，看向突然走向自己的鲁弗斯。他以为对方准备给自己一个工作完成后亲呢的亲吻作为辛苦劳动的奖励，没想到鲁弗斯在面前站定后，指了指门口说道：“早上没去锻炼，不是说改到晚上了吗？我们走吧。正好结束了可以去吃点东西，洗个澡回来睡觉。”
　　“……”
　　还有这回事？
　　路翊在不久之前的回忆中努力摸索，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他当时刚刚情欲上头，躺在恋人的怀抱和柔软的被子里，心情很好，说晚上自己也要一起去锻炼。
　　鲁夫斯知道他是不以物理攻击见长的伟大魔法师，开口说还是自己一个人去锻炼就够了，路翊可以在家多休息一会儿，晚上一起吃饭。
　　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壁炉，又看了眼寒风呼啸的窗外，路翊想着绝对不能对恋人食言，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不，我要跟你一起。我觉得为了以后的很多事情着想，我也该好好锻炼下毅力。那个，你一般行程是什么样的？先在郊外跑圈？还是练习挥剑？”
　　“要先做热身运动，这部分可以在房间里完成。我去换件方便活动的衣服，马上回来。”
　　鲁弗斯说着就从阳台闪出去了，动作灵活地消失在窗台边沿。
　　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钟，路翊开始慢吞吞地脱衣服，再慢吞吞地换上了轻便好动的冒险者服饰，抱着必死的心态将长发在脑后扎着随意盘了起来。
　　不久后，从着装正式的贵族青年打扮变回那个熟悉的剑士形象，鲁弗斯回来了。他看到路翊盘起头发的样子，本能地一滞，随后摸着头，低声夸路翊的新发型很好看。
　　“谢谢，我也觉得不错……”
　　路翊的回答都比平时有气无力了几分。
　　很快，鲁弗斯就开始按照自己平日的习惯快速活动手脚腕。他身旁的路翊仿佛失去了灵魂，下意识跟着动了起来。转着手腕时，鲁弗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转头问路翊：“对了，你还记得当初我给你的初学者锻炼日程安排吗？你后来跟着做了几次？”
　　“拉伸一下身体，然后是俯卧撑和深蹲，对吧？笔记我还留着，想着总有一天会用上的。到了今天还没开始的主要原因是我懒。”到了这一步，路翊认为已经没有什么借口，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了，语气平缓地大声说着事实。
　　“我后来又想了想，可能是我给的建议太严格了。今天你可以试试不做完整的俯卧撑，只做上半身的。”鲁弗斯说着已经开始撸起袖子，准备开始示范。
　　小臂肌肉真紧实啊。路翊盯着鲁弗斯露出来的那截胳膊不放。
　　鲁弗斯在专心锻炼的时候格外迷人。他不像有些冒险者会刻意发出很有“男人味儿”的声音，只会沉默地快速完成动作，顶多最后呼吸声变得粗重一点。路翊就能听出来他开始有些疲惫后气息的微小区别。
　　“路翊，你在看我的示范吗？”鲁弗斯轻松地做了几个，回过头确认，总觉得路翊的目光虽然在自己身上，但却又不在自己身上。
　　“我看到了……！”
　　路翊连忙有样学样地撸起袖管。
　　俯卧撑而已，他还是能做一些的。如果是这种半俯卧撑，鲁弗斯清单上列的一百个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作家想说的话：】
　　路翊：如果持续使用地下城能量不断补给肉体，其实体能可以很充足的……！
　　（真的要为了这种事使用积攒多时的珍贵能量吗）（地下城子民：我们赚的钱都被老板拿去做什么了啊……）


199 地下城第一届春日庆典开幕
　　不。没可能。
　　路翊趴在地板上不想起来了。一百个俯卧撑不管怎么看都有点苛刻了……
　　他已经开始考虑给自己捏一个肌肉猛男的身体，作弊完成这一项训练的可能性。鲁弗斯在一旁，“呼呼”地做得生风，他不光做俯卧撑，还会在每个中间加入站起来的动作，看得路翊头晕目眩。
　　一转头看到恋人侧躺在地板上目不转睛地看自己，鲁弗斯忍不住笑了，他说怎么没声音呢？
　　“减点次数吧教练。”路翊可怜兮兮地说道。
　　“教练？”鲁弗斯走到路翊面前，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做起来。
　　热身过后他原本就微热的手掌皮肤变得更加温暖，路翊像个陀螺似的被他拽起来，解释道：“我们那儿习惯管专门教导别人健身锻炼的老师叫‘教练’。”
　　得知路翊是在叫自己“老师”，鲁弗斯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我距离能当教师的水平还很远。”
　　“别谦虚。就请您收我当首位学徒吧。”说着路翊艰难地又摆出了俯卧撑的准备姿势，开始第二次挑战。鲁弗斯在一旁鼓励他，说这样也可以，一次做不完就中途休息几次，慢慢地就越做越多了。
　　越做越多？路翊有些恍惚，所以鲁弗斯现在如果放开了做，一口气是能做多少个啊？
　　“万一以后冒险时遇到了什么危险，我动弹不了，你又不能用魔法还急着要逃跑的话，到时候就可以扛得动我了。”鲁弗斯举了一个非常极端的极小概率事件，试图鼓励路翊。
　　虽然有着非常苛刻的前置要求，但这个理由意外的有效果。路翊吞了口唾液看向鲁弗斯的身体：也就是说锻炼到位后，自己可以轻松把对方抱起来了？
　　鲁弗斯抱自己那可是轻而易举……别说公主抱，单手都能扛起来吧？
　　路翊突然找到了一个新目标，在内心告诫自己有志者事必成，深吸一口气开始了第三轮尝试。
　　鲁弗斯抱着胳膊在一旁指导标准姿势，没想到自己的鼓励竟然这么有效果，十分欣慰。
　　在室内经历了近四十分钟做做停停的热身准备，路翊已经开始全身发酸。恍惚地想着：这竟然还只是热身。
　　“接下来就是外出慢跑。我到时候还要额外加武器训练，大部分时候是挥剑，有时也穿插射箭和匕首。你不需要这部分，可以多跑一会儿。”鲁弗斯说着就准备出门。
　　一打开门，路翊如坠冰窖。
　　“不、不再穿一件外套棉外套和毛绒斗篷了吗？”路翊咬牙问道。
　　“跑起来很快就热了。穿戴那些反而不方便。我可以帮你带一件拿在手上……”
　　鲁弗斯还未说完，路翊心下一横，一步跨出了房门：“不用，我们出发。”
　　说着他打了一个寒颤。
　　“实在冷了的话，你随时用空间魔法回家吧？”鲁弗斯在原地开始小跑起来，忍不住回头看路翊冻得牙齿发颤的脸，不忍地又劝道。
　　在寒风中开始小跑，路翊的心情和脸蛋都被吹得刺痛。他挣扎了几秒钟，仿佛忽然看淡了一切：“我要是觉得自己快死了的话会顺从本能回家的。”
　　其实这只是因为他脑子没法思考了。
　　鲁弗斯有点担心，放慢了脚步跟在路翊后面，怕他跑着跑着就“扑通”倒在哪里冻死过去。虽然路翊好像死了也会回到地下的那个房间内再生，但如果因为这种原因损失一条命未免也太过奇怪了。
　　很快，路翊从半死不活地状态中逐渐恢复。跑起来后真的如鲁弗斯所说，身体热乎起来后似乎确实不需要外套这种东西。
　　他以前也跑步锻炼过，明白这个道理。但冬天和盛夏运动最大的困难是开门走出去的那一瞬间，所以以前一向独居的路翊每次锻炼往往都从春秋开始，夏冬结束。
　　一直有鲁弗斯陪着的话肯定就不会停了。路翊这么想着，嘴中吐出一口口白气，消散在空气中。
　　当然，如果春天能早点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
　　在路翊的期盼中，时间来到三月中旬。
　　经历了大约四次“这应该是最后一次雪了吧”的猜测，他终于在光秃秃的地上看到了成片绽放的花朵和发青的杂草。这代表着新的春天总算来临了。
　　虽然坚持了几个月的锻炼后，路翊依旧没有成功轻松抱起鲁弗斯，但起码他从第一次手软双双砸到床上时比有了质的飞跃，可以在下盘站稳的情况下胳膊微颤地抱上个几秒了。
　　就是姿势比较局促，鲁弗斯这么大个个子只能缩着不敢乱动弹，怎么看怎么别扭。
　　路翊不忿地寻求过对比效果，结果轮到鲁弗斯这边他就是抱得特别轻松，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姿势叫人待得极其舒服，手脚胡乱扑腾都稳稳当当，还可以靠着宽阔的胸部……路翊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还是这样倒过来比较好。
　　但这不妨碍他继续锻炼就是了。
　　“这边请！各位这边请——！”
　　路翊和鲁弗斯一起晨练后回到地下城广场，就已经看到了高声招呼游客的暗精灵在扯着嗓子卖力。
　　“这么早。”路翊惊讶地看了眼天空，还不到中午呢。
　　地下城的广场上挤满了摊贩，从暗精灵的小吃摊、药草摊、手工编织物摊，到矮人和地侏们贩卖的各种手工制品，混杂在其中的还有几个血族——他们的贵族不会出来摆摊，都是一些不纯血统的平民血族被差使来卖葡萄果篮。除此以外，路翊还看到了一个摊子，里面坐了一男一女两只穿着暴露的魅魔，光明正大地在桌子上摆着块牌子，写着“酒吧试营业，最低消费即可获赠私人精油按摩体验一次”，除此之外桌面空荡荡的，什么商品也没放。
　　结果最后一个摊前排队的人最多。
　　这是路翊提议，劳蕾尔亲自安排落实的“地下城春日庆典”。大致流程是早上开始摆摊，同时也设立了旅者自由交易区可供交流。等天色暗下来后，还会有暗精灵在中央广场的台子上表演具有祭祀意义的生灵之舞，考虑到人类游客大部分都是光明女神的信徒，劳蕾尔不想引起冲突，认为舞蹈的形式会让人可以接受一些，所以特意这样安排。
　　如果不想观看，反正天也黑了，提前离场即可。
　　二月初，路翊和克拉拉的合作协商正式敲定，她和总部的同事一起过来，经鲁弗斯“介绍”，和路翊签订了合作的契约。当天两人就选定了商业街主干道上的一处空位，准备好年内让冒险者工会分部入驻。
　　虽然房屋没建好，但合同都签下去了，克拉拉已经把这当成了自己未来事业的发展地，提早在各个城市主动发起了活动传单。大家能多来地下城走动的话，日后他们工会分部的业绩也会随之增加。
　　于是这下不光冒险者，更多的平常市民也出于好奇，乘坐驿站特设的“地下城直通马车”过来参加活动了。
　　还以为要等晚些人流才会变多，没想到从早上开始就聚集了不少人，路翊惊讶之余欣慰不已。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异世界风商业街啊！
　　“中午的大胃王比赛报名的人看样子还挺多的。”鲁弗斯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远远眺望道。
　　听说只要吃完一份特制的超大碗炒饭就可以不付钱，哪怕吃剩了也只用付对应的价格，没有额外惩罚。研究了一番规则后，跃跃欲试的游客和部分地下城本地居民将报名点挤得水泄不通，
　　路翊不需要靠近，站在原地用他的视野轻松瞄了一眼就看清了报名单：长得已经拖到地上了……
　　“比我想象的还热情啊。怎么办，突然有点担心食材的储备粮和现场炒饭的效率了。”
　　要是自己也是游客之一，路翊一定放松享受节日氛围。但他现在是主办方，只能在这焦虑地操心。
　　“要不要让厨房现在就开始做，备一些在后面放着？”鲁弗斯提议道。
　　“不行不行，要的就是现场大锅炒饭的效果，而且还可以展示暗精灵们的火魔法，提前炒就失去广告效应了，”路翊摇头，抬眼严肃地看着鲁弗斯解释道，“别忘了，我们举办大胃王比赛不是真的为了选拔出能吃的家伙——只是为了这个的话，你不就已经站在这里了吗？最重要的是宣传餐厅和特色美食。”
　　“我参加的话还不一定真的就能赢吧？虽然我胃口不错，但这个世界上人才很多，不能把话说得这么绝对。我以前在冒险时遇到过很多饭量很大的年轻人。可惜你不让我参加。”鲁弗斯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遗憾。
　　路翊对此也有些纠结。鲁弗斯如今在地下城作为“地下城代行者的护卫”小有名气，认识他的人太多了。万一真的轻松获胜，路翊担心其他人将此看做主办方的黑幕，从此失去参加下一届的动力。
　　“我们先观望一次，如果他们只能菜鸟互啄，你就别去碾压这些可怜人了。假设真的有特别厉害的家伙……下一届我就派你去把竞争氛围炒起来。话说你知道“当托儿”这个词吗？”路翊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到鲁弗斯耳边说悄悄话。
　　“不是很知道，但联系前后关系大概能懂。”
　　“嗯，总之第一届我们先不要介入，看看大家的饭量都是什么情况再行动。”
　　“明白。”鲁弗斯严肃地点了点头。
　　盯着面前来往的嘈杂人群，角落里的两人仿佛在密谈着什么天大的阴谋。
　　“唔，说起来我们还是有能做的事的。趁还有时间，我想去后厨看看备菜情况。今天的比赛菜式是‘地下城春季什锦炒饭’，用到的食材可不少……”路翊说着，拉着鲁弗斯往刺槐的后厨方向走去。
　　现在地下城外聚集的人太多了，他不能轻易使用空间魔法，就这么几步路还是用脚走过去吧。
　　【作家想说的话：】
　　鲁弗斯：为了照顾菜鸡们的斗志，激流勇退
　　莉蒂希婭：（被哥哥们遗忘）（即将登场大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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