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計在於晨-BY花笙彌

【青春校園】   文案
  華光高中的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1班的於晨跟5班的易曉天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
  一個蒼白清冷體弱多病,回回考試甩開全校第二幾十分,大賽獎項拿到手軟
  一個囂張霸道不講道理,到處惹是生非,是教導主任辦公室常客
 
  直到高二的某天,易曉天第無數次被叫去辦公室挨訓
  某受害同學悲憤向老師告狀:「是他先動的手!」
  學神正好來辦公室送作業,若有所悟地看過來
  從來不可一世的易曉天瞬間變臉:「你放屁!我沒有!」
  放學時,學神踩著鈴聲在後門口攔住了易曉天
  全班同學都驚奇地看了過來,這平日裡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個人竟然認識?
  
  易曉天冷冷問:「幹什麼?想給你們班的人找回面子?」
  他眼神死倔,腳步卻越發後退
  學神強硬地把人堵在門口,眾目睽睽之下一言不發地拉起他的手,冷淡的眉眼裡含著一星半點的沉
  他低聲問:「疼不疼?」
  ------沒人知道,從小到大,能哄住暴脾氣易曉天的,只有於晨。
  傲嬌暴躁小狼狗受VS高冷病弱學霸攻,竹馬竹馬,雙向暗戀。


  內容標籤: 花季雨季 歡喜冤家 青梅竹馬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易曉天,於晨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我騎竹馬來,兩小無嫌猜
  立意:不管多艱難,都要努力追逐夢想
  1、01
  
  
  易曉天往綠毛膝窩上踹出那一腳的時候就知道今天這事兒是沒法善了了。
  但他他媽就沒打算要善了。
  他就是一顆想要原地爆炸的炸彈,然後這不長眼的綠毛還偏偏在他跟前點了火,於是
  轟的一聲,他爆炸了,不僅自己爆炸,還炸得方圓十里都寸草不生。
  混亂的扭打中,網吧裡到處是尖叫和怒罵,還有廉價香煙跟隔夜泡麵的味道在發酵。
  易曉天還能聽到隔壁那台電腦耳麥裡漏出來的嗯嗯啊啊聲,男女主人公糾纏在一起吭哧吭哧地喘粗氣,原本坐他旁邊的眼鏡小青年已經躲到了五米開外,正驚恐地看著他們。
  砰!
  他的後背撞翻了電腦桌,鍵盤鼠標辟里啪啦掉了一地。
  綠毛好不容易才踹開他摸了把臉,隨即不可思議地瞪著手上的血,「你小子屬貓的嗎?!」
  易曉天手背一抹磕破的嘴角,勾起帶著邪氣的微笑,「怎麼,打架還要講規矩?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他身量很高,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利落精瘦,藍白色校服外套的袖子捲到了手肘,內裡穿著件黑色塗鴉T恤,細瘦的腰線沒入寬鬆的校服褲裡,沿著比例極好的兩條長腿一直延伸到腳上那雙限量球鞋上。
  頭頂骯髒的燈泡晃動,明滅的光影中,他的眼睫、鼻樑在臉上投下了不斷變幻的陰影,唯有右耳垂上有一點光亮在隱隱閃動。
  「誒不是,你至於麼你,不就罵了你一句?」
  紅毛看來試圖講道理,「看你校服是華光的吧,好好的重點高中學生------」
  「跟這種傻逼講什麼道理,你沒看出來這小子就是專門在挑事瀉火麼!」
  黃毛把外套一脫,露出穿著工裝背心的肌肉精悍的肩背和手臂,他卡吧卡吧捏了捏拳頭,「哪個好學生會來這種黑網吧的,小子,你想打架是吧,來!」
  易曉天把旁邊的椅子踹過去的同時,人也像頭精瘦的豹子衝了過去。
  「誒呦我去,這麼凶!」
  紅毛大驚失色趕緊閃到一邊,還不忘叮囑同伴黃毛,「你小心點兒啊,別真把人打壞了!人家還是個學生------」
  「什麼學生!干他丫的!」
  綠毛捂著臉哭著嚎,「是兄弟就給我使勁兒往他臉上招呼!我他媽都被這小白臉搞破相了!!」
  「哎哎哎別打了別打了!你們!你們站住,還沒付錢呢!」
  網吧老闆慌慌張張地去攔趁亂跑路的客人,拽住了一個,又讓另外的人跑了,一時手忙腳亂急得直拍大腿,「誒呦餵我的祖宗啊!」
  又是一陣叮鈴匡啷的亂響,他猛一回頭,就看到黃毛被那校服男生一腦袋頂在了肚子上,緊跟著幾步踉蹌後退後腰重重撞上了靠牆一台電腦桌。
  顯示屏匡當匡當搖晃,在網吧老闆心疼又緊張的目光中,啪的面朝下摔到了地上,玻璃塊碎了一地。
  老闆的心也跟著碎了。
  「很記仇啊,」
  黃毛咧嘴冷笑著從地上爬起來,他很高很壯實,肌肉鼓脹的身軀比面前的少年大了整整一號,燈光在他頭頂搖晃,巨大的陰影投射在地上,那影子就彷彿一頭充滿了壓迫感的猛獸要把人給一口吞下,「再來!」
  易曉天喘著氣,背脊微微彎曲弓著身體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緊緊鎖定獵物的眼底閃爍著狠辣又痛快的光。
  網吧老闆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扒著紅毛哭,「范二哥,范二哥,快讓你兄弟住手啊!要是招來了條子------」
  與此同時,黃毛拳頭砸到了少年的肚子上,少年的膝蓋則狠狠撞上了黃毛的下半身。
  黃毛吃痛一頭冷汗地摀住襠部,少年按著胃臉色發白地後退了兩步,他的身體緊繃著,雙眼閃爍著警惕凶狠的光。
  紅毛吃驚地看黃毛,感同身受似得倒抽了口冷氣,他也沒想到這小鬼竟然這麼凶殘,怕不好收場,他當即從邊上的酒水櫃裡抄了瓶啤酒匡一聲砸在了櫃檯上,旋即舉著半截玻璃瓶指易曉天,「告訴你,也就是我們仨金盆洗手退隱江湖了,要是換了三年前你小子------」
  回應他的,是易曉天一把掄過來的鐵椅子。
  「臥槽你有病吧!!」
  椅子匡的砸到紅毛腳邊,捂著臉的綠毛火了,撩起袖子上前。
  紅毛掃了眼把地磚都砸裂了的那把椅子,眼神也驀地陰沉下來。
  紅黃綠仨兄弟把易曉天圍在了中間,一股壓抑又緊繃的窒息感瀰漫在網吧狹小陰暗的空氣中,圍觀群眾們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
  誰都看得出來,這三個人是動真火了。
  這紅綠燈三哥們兒從小在這一片長大,名聲不小,雖然近幾年收斂了不少也不常跟人動手了,但從前的功績實在太過剽悍,以至於「金盆洗手」多年的現在,附近的小混混們見著他們還得叫聲哥,根本不敢招惹這仨。
  卻沒想今天不知道從哪兒來了個明顯是富二代的公子哥,好好的網吧網咖不去,非混到這間又髒又亂還沒營業執照的黑網吧來,關鍵是脾氣還挺爆,就因為一句CNM跟他們剛上了。
  網吧老闆戰戰兢兢縮回了扯著紅毛袖子的手,瞅了瞅他的臉色。
  他這都多久沒見過范二哥這幅表情了,看來今天這小子只能橫著出去了......
  他這小破網吧喲,是造了什麼孽了。
  就在他一臉絕望的時候,忽然有人在門口吼了一聲,「不好!警察來了!!」
  亂哄哄的網吧瞬間變得死寂一片,網吧老闆如遭雷劈。
  「臥槽?」
  剛才還滿臉陰沉霸氣的紅毛震驚了,扭頭吼,「誰他媽報的警?至於嗎?!老子都三年沒進過局子了!!」
  群眾們面面相覷。
  寂靜中,門口的方向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
  「我。」
  所有腦袋都轉了過去。
  易曉天聽到那個聲音身體一僵,緩緩扭過頭去。
  門邊,一個穿著藍白色校服,戴著口罩背著雙肩包的少年正握著手機站在那裡。
  街燈在門外落下暖黃的光,少年瘦長的側影顯出挺拔的線條。
  他微垂著眼睫,身上是與週遭亂哄哄又骯髒的環境格格不入的冷漠與疏離。
  易曉天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男生也終於抬起了眼,目光穿過污濁昏黃的空氣和人群,靜靜與他相對。
  他的身後,閃爍著刺目紅藍警燈的警車呼嘯而至。
  ......
  夜色陰沉沉,像是要下雨了。
  進了十一月,越城的溫度就一直在降。
  帶著潮氣的冷風猛地撲到臉上時,易曉天一個激靈,終於清醒了。
  他打了個哈欠,抬眼一看,教導主任正站在開了半扇的窗邊瞪他,表情活像要吃人。
  哦對,他正在接受批.斗呢。
  「好你個易曉天!長出息了是吧!警察局打電話讓我去領人,說是咱們華光的學生我還不信!結果我趕過去一看,嘿,好傢伙,一打三!你覺得你很牛是不是?啊?!」
  教導主任胖胖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大口喘著氣指著他。
  「你可真能給學校長臉啊!我們好好一個市重點,這下要出名了,學生跟人打架打到局子去了!」
  易曉天為難地用手遮著臉擋唾沫星子,「嘿老祝,小心高血壓。」
  「什麼老祝!叫主任!沒大沒小!誰跟你嬉皮笑臉的!嚴肅點!」
  「行行行祝主任,我說你把窗關上吧,不冷麼------」
  他把校服外套的拉鏈給拉到頂半張臉都縮了進去,還是忍不住搓了搓手。
  「你還知道冷?!晚自習時間翻.牆去黑網吧的時候怎麼不冷!跟社會上的人打架怎麼不冷!我看你壓根就不想讀書了是不是?!你還記不記得,明年你就高三了!」
  「......校服校服不好好穿,你看看你什麼樣子!還有你耳朵上什麼東西?!說過多少遍,不准戴......」
  祝主任的樣子,何止是不冷,易曉天覺得他嘴巴裡就快能噴出火來了,呼哧呼哧的,像是當場就要把他給綁到柱子上像中世紀異教徒那樣給一把火燒了示眾。
  這也正常,眼看著華光高中百年名校的名聲要被他這個不學無術敗壞風紀的傢伙毀於一旦,身為教導主任怎麼可能不氣?他大概做夢都想摁著自己的腦袋給那些一手創辦了華光高中的先人們匡匡匡地磕頭謝罪吧。
  祝主任還在悲憤交加的痛訴,易曉天只覺得耳朵隨著他高亢激昂的聲調嗡嗡嗡地震得有點癢,他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就在這時
  「咳、咳咳......」
  一聲非常細微的壓低了的咳嗽聲從身後傳來。
  他眉心一跳,眼角往後掃了一眼。
  教導主任辦公室他一天三趟,閉眼都知道構造。
  身後那套會客用的黑色組合沙發上,於晨正坐在那兒看書。
  他很瘦,寬大的校服有些鬆垮,但坐姿十幾年如一日還是那麼筆挺,脊背挺直成一線,看書時微微低頭,纖細的脖頸線條彎曲成一條弧線。
  白色的口罩遮了他大半張臉,他的皮膚在室內冷色調的燈光下白得透明。
  易曉天看過去的時候,他剛好看完一頁,手指捏著書頁翻過一半,忽然就側頭輕輕咳嗽了一聲。
  幾乎是下意識的,易曉天側身往風口擋了擋。下一刻,於晨抬眼望了過來。
  !!
  易曉天猛地扭回頭,動作過度迅猛,以至於脖頸肌肉好像有些抽住。
  他暗暗呲了呲牙。
  易曉天,出息呢!
  他僵硬地站那兒唾棄自己。
  偌大的辦公室彷彿被切割成了兩部分,前邊兒在跟著老祝嘹亮的聲音嗡嗡地震,後半邊卻徒然變得寂靜無聲,只有那一道目光如芒刺在背。
  「你不是冷麼你往窗口湊什麼?想跳樓?」
  老祝狐疑的聲音響起。
  「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剛剛看人家於晨幹什麼?我告訴你,今天要不是於晨報了警,我就要去醫院找你了!警察說那些小混混連酒瓶都抄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啊?你小子在學校裡橫行霸道慣了,真以為到了社會上別人也會怕你麼?」
  「易曉天!跟你說話呢你還看於晨?!不准找他麻煩聽到沒?!」
  誰要找他麻煩了?
  易曉天覺得荒謬得不行,他扯了扯嘴角,下意識拿眼角餘光又掃了眼於晨。
  那人卻已經又低頭看起了書,恍若沒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三番兩次提及,垂著眼顧自沉迷在知識的海洋裡遨遊。
  易曉天希望他淹死在裡面算了。
  他也來了氣:「你怎麼不問他晚自習時間為什麼也在外面?」
  「嘿!人家那能跟你一樣嗎?人家是正經跟班主任請過假去附近書店的!」
  老祝怒瞪過來,「站直了!歪歪扭扭什麼樣子!」
  易曉天挺了挺背脊,「年級第一了不起唄。」
  「你什麼意思?你是想說我區別對待?」
  祝主任啪的拍了下桌子,「我還沒問你為什麼跟人打架,你倒是先質疑起我來了?」
  易曉天有點不耐煩了,「那綠毛先罵人。」
  祝主任皺眉,「他們罵你什麼了急成那樣?我看你平時心挺大啊,被罵一句就上火了?」
  「別人罵我我還不能上火麼?」
  易曉天別開了臉。
  「咳、咳......」
  這時身後又傳來了低低的咳嗽聲。
  媽的,有完沒完了!
  易曉天實在忍不住了,大步走上去啪的一下關了窗,討人厭的冷風終於消停了。
  他回過身來時,猝不及防對上了於晨的目光。
  
  2、02
  
  
  於晨大半張臉都被口罩擋住了,只露出一雙眉眼和高挺的鼻樑。
  易曉天一直都知道於晨的眼珠顏色很淺,是很溫柔的琥珀色,像是陽光下流動的蜜糖,他的睫毛也很長,平時習慣性地下垂著,帶著彷彿誰也入不了他眼的疏離和冷淡。
  易曉天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看過於晨的眼睛,也很久沒有見過他口罩下的那張臉了。
  但是。
  他不稀罕!
  他皺起鼻子,狠狠瞪了於晨一眼。
  看什麼看!?再看揍你信不信!
  於晨慢吞吞眨了下眼,眼神中透出困惑。
  哼!
  易曉天扭開頭。
  就在這時,放學鈴響了。
  整棟樓瞬間轟隆隆地震了起來,關了一晚上的學生們如同開了籠的動物歡呼雀躍著往外湧,熱鬧得像是非洲草原大遷徙。
  這是高二年級晚自習結束了。
  這驚天動地的動靜成功轉移了易曉天的注意力,他往門口張望了兩眼,砸吧了下嘴巴,「老祝,你看這都放學了。」
  他生得好看,五官如同濃墨重彩的油畫,眉眼尤其深邃漂亮,不笑的時候總是顯得很銳利冰冷,一旦笑起來,整張臉瞬間就活了,帶著十足的少年氣彷彿閃閃發光。
  雖然實際上違反校規的事兒沒少干,但每次他想要裝乖時,又會讓人忍不住會再想給他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他此刻就這麼笑嘻嘻的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語氣誠懇,「天氣預報說了晚上保不準就要下雨,我騎車回去可沒帶傘啊,晚了又冷又淋雨的,萬一凍出毛病來,您忍心嗎?」
  祝主任跟他交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吃了那麼多回教訓哪還會被蒙蔽,剛要不留情面的懟他,話到了嘴邊又停住了。
  因為於晨就在這個時候合起書站了起來。
  他比易曉天還要稍微高一些,原先坐在那兒一言不發的時候,跟牆角那盆富貴竹一樣沒存在感,但他一動,易曉天和祝主任的眼睛立刻全都轉了過去。
  傻透了。
  易曉天在心裡哼哼,卻還是忍不住斜著眼睛看他。
  於晨彎腰從沙發上拎起書包掛到了肩上,整理了一下校服,然後轉頭望向這裡。
  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意味不言自明。
  這是急著要走了。
  祝主任到嘴邊的話立刻吞了下去。
  「行了行了,今天就到這兒,」
  他指了指易曉天,「你!回去給我寫檢討,三千字一個字都不准少,週一升旗儀式的時候給我當著全校師生的面讀!處分也別想落下!」
  易曉天翻了個白眼。
  再轉臉望向於晨時,祝主任的聲音驀然溫柔了好幾度,胖胖的圓臉慈眉善目地叮囑,「於晨啊,今天也有司機來接你吧?記得早點回家,你身體不好,這幾天降溫了注意保暖,多穿點兒,複習也別太晚啊。」
  「嗯。」
  雖然比祝主任高了大半個頭,但是和這位身材略微發福的主任站在一起時,於晨纖薄的身材如寒風中筆直挺立的青竹清瘦羸弱。
  他點了點頭,微垂的眼睫根根分明,眼尾修長,像用工筆細細描摹出來的清雋。
  「主任再見。」
  「哎哎,再見再見。」
  祝主任連連道。
  於晨抬眼又朝著易曉天的方向看過來,易曉天察覺到的瞬間抬頭死死盯住天花板,彷彿突然對吊燈產生了無比大的興趣。
  看什麼看看什麼看!
  本少爺不稀罕你看!
  於晨似乎是沉默了一下,易曉天聽到他的腳步聲朝著門口而去,辦公室門開了,冷風呼啦一下灌進來,還不等他猝不及防被凍個哆嗦,門又關上了。
  祝主任一臉依依不捨,易曉天把不知道什麼時候追著於晨出去結果被硬生生拍到門上的視線給拽回來時,覺得自己剛才的模樣一定就跟現在的老祝一樣不忍直視。
  「至於麼。」
  他小聲嘀咕,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你有本事也回回年級第一啊!」
  老祝回過頭來時又變回了凶神惡煞的樣子,語氣十足的恨鐵不成鋼,「我說你高一的時候偶爾還能考個像樣的分兒,怎麼現在越來越沒樣子了?你爸工作忙,還隔三差五地給我打電話,你好歹也讓他省點心啊!還有兩周馬上就要期中考了,之後還有家長會,到時候------」
  一提到他爸,易曉天再度面無表情起來,頭也不回地插著兜往辦公室外走。
  「誰鳥他。」
  ......
  於晨走出校門口的時候,來接他的車已經等在了路邊,看到他過來,司機快速下來給他開了車門,他坐進了車裡。
  「麻煩你了周叔。」
  車內空調溫度開得正好,他輕輕舒出一口氣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張清雋俊秀卻缺少血色的臉。
  車內頂燈的光打下來,蒼白的皮膚終於有了幾分暖意,他擰開保溫瓶蓋子一連喝了好幾口熱水,這才感覺干癢的喉嚨好了些。
  「麻煩什麼,我也就接送你這點工作。」
  周叔從小就負責接送他上下學,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待他如自家子侄般和藹,於晨話少,周叔瞭解他,不用他非要附和什麼,自個兒就能笑呵呵地說個不停,「你下午打電話說今天不上自習不用來接你,我一時都不知道做什麼了。」
  於晨垂眼笑了笑,烏黑的眼睫在眼下落了一圈影子,「本來想去買點書就回家的,出了點意外。」
  「哦?什麼意外?」
  周叔打了轉向燈,一邊轉動方向盤準備開出去一邊隨口問,視線落到側視鏡裡忽然愣了下,「那不是小天麼?」
  於晨蓋上保溫杯從車窗望出去。
  易曉天單肩挎著書包,正推著自行車從校門口出來。
  他「嗯」了一聲,色調略淺的瞳眸遠遠望著那邊的人影。
  周叔語氣有些遲疑,「咱們要不要搭他一起回去?一會兒說不定要下雨。」
  他小心翼翼地從內視鏡裡看於晨。
  於晨望著車窗,窗外,易曉天似乎朝這裡望了一眼,校門口昏暗的路燈照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動作利索地跨上了車。
  緊跟著腳一蹬,自行車飛快地往前竄,很快就越過了他們的私家車。
  易曉天騎車的身影從窗外一晃而過,於晨放下了已經按在車門上的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用了,走吧周叔。」
  周叔歎了口氣踩下油門,他開車很穩,沒一會兒那輛自行車與那個背影又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路燈昏黃,行道樹東搖西擺,少年的校服被寒風吹得鼓起。
  越過他的那一瞬間,於晨閉起雙眼戴上了耳機。
  ......
  易曉天打開門就發現客廳裡燈光大亮,前兩天才剛去北京出差的他爸易良才易總此刻正一臉陰沉地坐在沙發上等著他。
  屋裡氣氛凝重,風雨欲來。
  「小天回來啦,餓不餓?你爸晚飯還沒吃,你也一起吃點?」
  陳姨擦著手從廚房出來,一邊衝他使眼色,一邊試圖緩和氣氛,「天冷了,晚點兒飯菜就該涼了,父子倆有什麼話等吃完飯再慢慢說吧。」
  屋裡開了地暖,一進來全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了,易曉天不看他爸,蹲下換鞋,「我不餓,讓他自個兒吃吧。」
  看這情況,肯定是警察局那通電話把人給千里迢迢叫回來的,算算時間,他爸這估計是掛了電話立馬怒火沖天地讓助理訂機票了。
  易曉天心中不無嘲諷,卻又隱隱地有種報復成功的痛快。
  他這邊剛要拽鞋帶,室內拖鞋的腳步聲就來勢洶洶地到了面前。
  「哎易總......」
  陳姨驚呼。
  易曉天還沒來得及直起身,匡的一聲。
  一個鐵盒猛地砸到了他腳邊,五顏六色的什麼東西辟里啪啦落了一地。
  「你還有臉回來?!」
  在外總是風度翩翩的成功人士易良才冷冷地衝著呆住的易曉天說,「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易曉天看著掉了一地的顏料管,這些都是他放在畫室櫃子裡的,他猛地抬頭,「誰讓你翻我東西的?!」
  「你還敢頂嘴?!」
  易良才大步跨下台階,拖鞋底踩到了一支顏料管,紅色的顏料立刻擠得滿地都是,「警告過你多少次不准畫畫,你當我放屁是不是?!我明天就找人來拆了那間畫室!!」
  易曉天緊緊咬住後槽牙,「你敢!那是我媽------」
  「易總,易總,消消氣,小天還小,叛逆期嘛,你慢慢勸別發火,小天就是喜歡畫畫,畢竟他媽媽......」
  陳姨慌慌張張地來勸說。
  「別給我提他媽!」
  易良才吼了一句,抖著手指著易曉天,「成績倒數,還假冒我的簽名自說自話選文科!警察局打電話給我說他跟人打架被抓進去了讓我去撈人!就他現在這個樣子,要是他媽還活著也得被他活活氣死!他還有臉提他媽媽?」
  易曉天只覺得腦袋裡的那根弦嗡一聲就斷了,他看不到陳姨驚慌阻攔的樣子,只聽到自己牙縫裡擠出來的冷笑聲。
  「到底誰他媽不配提?」
  他冷冰冰盯著易良才,用充滿了譏諷的聲音問,「你還記得今天幾號?」
  易良才暴怒的表情忽然凝固。
  「今天11月7號,我媽的忌日。」
  易曉天的表情忽然就平靜了下來,烏黑的眼眸深處,是濃濃的惡意與冷笑,「也就只有警察才能叫得動您大駕了,十年前也是,十年後也是。」
  易良才的樣子忽然變得像是一隻鬥敗的公雞,「你故意的?!」
  「你倒是告訴我,今天警察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在哪呢?」
  易曉天嘴角勾起的笑有些刺眼。
  「十年前,我媽自殺的時候你又在哪兒?」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你想就忘了有這回事是吧?做夢,我每年都會提醒你,讓你一輩子也別想忘記我媽是怎麼死的。」
  「還有,你憑什麼站在這裡教訓我?你配?」
  說完轉過身------砰!
  門重重摔上了。
  
  3、03
  
  
  「來晨晨,你嘗嘗看,這是媽媽今天跟你孫阿姨新學的,你跟你爸一人一......」
  陶靜正從廚房裡把一碗銀耳羹端出來,她話沒說完就被對門傳來的那聲響亮的摔門聲打斷了,她手一哆嗦差點撒出來。
  坐在沙發上假裝全神貫注看報紙的於父,剛放下書包從孫阿姨那裡接過熱水喝了兩口的於晨,還有笑吟吟的孫阿姨都下意識把目光轉向了門口。
  「又怎麼了?」
  於父折起報紙皺了眉。
  孫阿姨去落地窗那兒看了會兒,回來搖搖頭,「我看到小天騎著自行車走了。」
  她頓了頓,才憂心忡忡道,「我剛才出門扔垃圾的時候遇到了隔壁陳姐,她說今天易總回來了,臉色很不好。」
  「這父子倆又鬧得哪一出?這麼冷的天,外面都開始下雨了。」
  於父扶了扶老花鏡歎氣。
  於晨垂眼盯著手上玻璃杯裡的裊裊熱氣,半晌才說,「今天7號。」
  於父愣了愣。
  陶靜在於晨邊上坐下,一邊把白瓷勺放到碗裡,一邊語氣複雜,「小天估計還在怨他爸吧。」
  此話一出,客廳裡一片安靜。
  「不說那些了,晨晨嘗嘗看媽媽的手藝。」
  陶靜笑著說。
  於晨點點頭,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銀耳羹。
  陶靜期待又緊張地問,「怎麼樣?」
  於晨慢條斯理地嚥了下去,又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一臉平靜,「可以。」
  陶靜的眼睛立刻亮了,自家兒子有多挑嘴她再清楚不過,他能說出還可以,已經是非常高的讚譽了。
  於晨放下水杯抬眼的時候,正對上對面自家爸爸從報紙後頭投來的懷疑目光,於晨默不作聲地又垂下眼拿白瓷勺攪了攪銀耳羹。
  「老於,晨晨都說還可以了,你也嘗嘗!」
  陶靜熱情地望向丈夫。
  於父心中還有遲疑,但架不住妻子的熱情,他終於還是將信將疑地也嘗了嘗。
  「噗------咳咳咳咳!!」
  衝鼻而來的刺激味道嗆得他立刻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咳嗽聲,他連忙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哎哎!這怎麼了?」
  陶靜疑惑又擔心,趕緊上來給他拍背,「不好吃?」
  「沒,很好,很好吃------」
  於父說話的樣子像是牙疼,一邊抽冷氣一邊暗暗瞪兒子,「我吃太急,嘶,燙到了。」
  於晨低眉順目地繼續攪拌著銀耳羹,彷彿它真的就燙得入不了嘴了。
  陶靜這才鬆了口氣,笑罵道,「都多大人了吃個東西還能嗆著,慢點吃又沒人搶。」
  於父清了清嗓子又喝了兩口茶,眼珠咕嚕嚕轉著準備找借口拖延時間。
  於晨卻放下了勺子,「我上樓了。」
  「這麼快?」
  陶靜驚訝。
  於晨點點頭,「快期中考了,我想多做點題。」
  陶靜剛想說那一會兒等銀耳羹放涼點給他送上去,他就像是提前知道她會說什麼一樣補充道,「題有點難。」
  意思就是不要中途來打擾了。
  陶靜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應下了。
  「晨晨,」
  於父叫住了準備往樓上走的兒子,他似乎是猶豫了一下,「小天那孩子也不容易,你們倆從小玩到大的,有空多關心關心他吧。」
  於晨腳步停了停,轉過身來時,半邊臉被樓梯間的陰影擋住看不分明,只聽到他的聲音低低的傳來,「知道了。」
  目送自家兒子的背影消失在二樓,於父歎了口氣,轉頭就見妻子已經皺起了眉。
  他無奈道,「我知道你不待見小天,可當年他還小,又出了那種事,他也不是故意要害晨晨的。」
  陶靜抿了抿唇不說話,半晌端起兩碗銀耳羹就往廚房走。
  「哎幹什麼呢,我還沒吃完!」
  於父假裝不捨得。
  「吃什麼吃,沒看到你的啤酒肚多大了麼!正好減減肥!」
  廚房裡傳來妻子冷酷的聲音。
  ......
  臥室窗簾拉開著,映出對面不遠處的那棟小樓,小樓只有一層亮著燈,二樓以上漆黑一片。
  細密雨絲在昏黃的燈光中閃爍,風一吹,本來就不多的葉子又開始往下掉。
  外面在下雨了。
  於晨捏著筆愣了快半個小時,卷子還是一片空白,他終於起身拎起外套和圍巾下樓去了。
  樓下安安靜靜,這個時間點他爸媽不是在房間裡看電視就是在書房的電腦上下線上圍棋,客廳空蕩蕩的,燈也關了。
  他輕手輕腳蹲在玄關邊彎腰換鞋,卡噠一聲,書房門開了,緊跟著啪一下,客廳驟然大亮。
  他爸架著副老花鏡端著保溫杯站在書房門口,父子倆對了個正著,二臉懵逼。
  「你這大晚上的想嚇死誰?」
  於爸趕緊拍拍胸口順氣。
  於晨立刻豎起食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於爸愣了一下,面色古怪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穿著,瞬間恍然大悟,往前幾步來到他面前,壓低了聲關心道,「外面在下雨,記得帶傘多穿點。老周回家去了,你車叫了麼?」
  於晨一邊圍上圍巾一邊點頭。
  「朋友間吵架鬧矛盾是常有的事,都一年多了也該過去了,讓小天也早點回來。他要是不想回自己家就來咱們家,」
  他輕拍了拍於晨肩膀,「也不是第一次了,咱們悄悄的,我幫你看著,不會讓你媽發現的。」
  於晨點點頭,大半張臉埋在圍巾裡,悶悶道,「謝謝爸。」
  「去吧。」
  ......
  「阿------嚏!!」
  易曉天揉了揉鼻子,把校服外套又裹了裹緊,「這破天氣。」
  他的車就停在旁邊,上身倚著橋欄,望下去腳下是黑夜裡冷冰冰流淌著的河水。
  雨絲洇濕了他的額發和睫毛,濕冷的寒氣透過衣服一個勁往骨頭縫裡鑽。
  但他不想挪地方。
  出來多久了?
  不知道。
  反正也沒人會來找他。
  他就算就這麼跳下去了,搞不好等到好幾天以後屍體浮出水面,別人才會發現有個帥小伙在這裡跳河了。
  到時候那些大媽大爺肯定就圍在這兒對著他的屍體指指點點,真可惜啊,這麼帥一男孩兒,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哦,屍體那時候都泡脹了,估計看不出好不好看了。
  不管了,就算泡脹了他也好看。
  冷風從河面吹來,撲了他一臉的雨水,睫毛一抖就落下一串水珠,啪嗒就掉到了他手背上。
  「臥槽,這他媽絕對是雨!」
  他一邊跳腳一邊抹眼睛,「我可沒哭。」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要感冒了,要不鼻子怎麼一直酸溜溜的。
  這條河叫銀川河,橋叫烏鵲橋,十年前這橋上還沒有這麼高的圍欄,他媽媽在這裡縱身一躍,後來很快橋上就立起了欄杆,還掛上了小心落水的警示牌。
  不過這圍欄也就能擋擋小孩子,一心想死的大人隨便爬兩下就能接著往下跳了。
  他小時候沒事兒就愛來這兒趴著,從要踮腳才能把手肘搭上去,到現在欄杆都只到他腰了,他一次也沒真的鼓起勇氣往下跳過。
  他撐住欄杆又試了試,上半身體輕易就越過了圍欄,但是當他的視線落到泛著冰冷微光的河面上時,他呼吸一滯,只覺眼前天旋地轉。
  我他媽真是個膽小鬼。
  他自嘲地想,卸了力準備重新踩回地上。
  就在這時
  「別跳!」
  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一隻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熟悉的聲音讓他僵了僵,他的脖子像是生銹了一般艱難地扭了過去。
  橋上的路燈昏暗,一大片陰影落在頭頂,他一抬眼,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被罩在雨傘的陰影下,那一瞬間,他懷疑自己大概是在做夢。
  那人因為奔跑而微微喘著氣,身上是件厚厚的深灰色長外套。
  這時南方才剛剛入冬,他的打扮卻好像站在零下十多度的雪地裡似的。
  唯有僅露出來的那雙眼眸裡帶著罕見的慌張。
  有那麼幾分鐘,易曉天覺得時間好像靜止了。
  沒人會來找他,也沒人知道他會來這裡。
  只有於晨知道。
  他很快醒過神來,皺眉甩開他的手,「你怎麼在這兒?」
  這一開口他才發現自己說話帶著鼻音,以至於該有的冷傲囂張全他媽成了泡影,反而像個被人遺棄在寒冷雨夜裡的小可憐。
  絕對是感冒了!
  他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
  於晨愣了下,琥珀色的總是很疏淡的眼睛怔怔看著易曉天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這麼呆呆看著他,易曉天不知道他都在想什麼,半晌才見他垂下了眼緩過略微急促的呼吸,聲音悶悶地從圍巾和口罩之後傳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彷彿非常慎重地說,「來求和。」
  「啊?」
  易曉天愣住。
  於晨沉默了一下,抬手把圍巾往下扯了扯,又摘了半邊口罩露出臉來,抿著沒有血色的嘴唇說:「別跳。」
  「和好吧。」
  易曉天覺得自己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一定很傻缺。
  「......」
  他悶了半晌,正要說「我他媽沒要跳!」「你說和好就和好你算老幾?」「你以為老子稀罕和你和好嗎?!」,剛動了動嘴巴,就見於晨忽然猛地摀住嘴別開臉咳嗽了起來。
  他咳得很厲害,上半身往前傾斜,全無血色的臉因為過度用力反而泛起了緋色。
  連著握在手裡的傘都跟著劇烈顫抖了起來。
  易曉天眉頭一皺,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想要去給他拍背,但伸出去的手又忽然頓住,然後緊緊握成了拳垂在了身側,努力別開眼,「有病吧你,把口罩給我戴上趕緊回去!別找我碰瓷!」
  於晨又咳了好幾聲才止住,眼珠因為劇烈嗆咳而蒙上了一層霧濛濛的水汽,眼角發紅,顯得虛弱又蒼白。
  他重新站直了身體,慢吞吞地戴好口罩又圍上了圍巾,嗓音微啞地小聲說,「我打車過來的,讓師傅停在那邊了,一會兒把你的自行車放後備箱。」
  我說要回去了嗎?!
  易曉天不可思議,但抬眼一看某人認真執著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說不出來了。
  他打小就知道眼前這位的身子骨堪比林妹妹,性格卻倔得像頭牛,他從來沒有在比耐性這件事上贏過他。他不敢讓這人真陪他在這兒耗著,於是在狠狠瞪了於晨一眼之後,他忿忿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去推車了。
  ......
  坐進了車裡,空調暖風讓快被凍住的神經鬆緩了下來,易曉天長長舒出一口氣,而後肚子就發出了咕嚕嚕一聲空響。
  ,晚上光顧著找地方打架了都沒吃飯。
  他一臉不爽地按住肚子,然後就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一個沉甸甸的便利店塑料袋遞了過來。
  他抬眼就對上了於晨的目光。
  「來的路上買的。」
  他輕聲說,聲音還帶著幾分沙啞。
  易曉天抿了抿唇,接過塑料袋挑剔地道,「我挑食著呢,難吃的東西我是不------」
  袋子裡,便利店加熱過的咖喱牛腩飯正冒著香氣。
  他聽到於晨又說了一句,「挑的你以前經常買的口味。」
  易曉天沉默片刻,一言不發地掰開一次性筷子埋頭吃了起來。
  一時間,安靜的車廂裡只有他呼嚕呼嚕的扒飯聲。
  時不時還能聽到幾聲吸鼻子的響聲。
  於晨遞過去一瓶水和一包紙巾,「吃慢點。」
  易曉天掃了眼那瓶水,握著瓶身的手指細長白皙,在昏暗的光線裡像是在發光。
  他的嗓子像是忽然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用力嚥了咽也不見好,於是接過水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又用紙巾狠狠擤了擤鼻涕,安靜了半天,他才悶悶說,「你真要和好?」
  於晨目視前方,輕聲應了句,「嗯。」
  易曉天鼻子紅紅地抬頭,眼神惡狠狠瞪他,「那你他媽還不快點把我從黑名單裡拉出去!」
  於晨愣了下,茫然地看他說,「我沒拉黑你。」
  「騙鬼呢!」
  易曉天當即掏出手機控訴起來,「我他媽給你發了那麼多消息你就沒回過我!拔吊無情也沒你這麼絕!」
  於晨輕微皺了下眉,「別說髒話。」
  「哦,」
  易曉天砸了咂嘴,把前半句的「我他媽」給刪了,「拔吊無情也沒你這麼絕!」
  於晨這才認真反駁:「我沒有。」
  前排一直豎著耳朵的司機師傅:「......」
  
  4、04
  
  
  易曉天的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他倆的聊天框。
  某個像是兒童簡筆畫出來的歪歪扭扭的太陽頭像下面,從去年6月開始,一排排的小噴火龍就霸佔了屏幕,幾乎每天都有一隊在噶嗚嘎嗚地惡龍咆哮。
  可是另外半邊卻始終空空蕩蕩毫無回音,冷漠地不行。
  於晨盯著他的手機看了好一會兒,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他低頭劃了幾下,然後平靜地轉過屏幕給易曉天看。
  同樣是他們倆的聊天界面,不同的是,每一隊噴火小恐龍下面,都跟著一個黑漆漆的頭像和一個滿含困惑的問號。
  每個問號後頭,還有個紅色的感歎號加一排小灰字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於晨波瀾不驚地收起手機,微微抬眼,「是你拉黑了我。」
  易曉天:「......」
  他恍惚記起,那時候他倆剛大吵一架,他氣急敗壞,翻出手機就把人給拉黑了。
  他本來想著,等於晨主動來求和,他就給他個面子再把他從黑名單裡放出來的。
  畢竟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他小少爺發脾氣鬧彆扭,於晨來哄他的,結果......
  他沒想到這場冷戰會持續這麼久,於晨竟然真的再也沒有主動來找過他。
  剛開始易曉天是真生氣,後來更多的卻是抹不開面子和賭氣。
  他默默拿回手機塞進兜裡繼續吃飯,想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於晨卻一直沉默地盯著他。
  易曉天被盯得不自在,恨恨咬著筷子瞪,「幹嘛?分你一半?」
  於晨搖搖頭,「手機。」
  「啥?」
  易曉天愣了愣。
  「你還沒把我拉出黑名單。」
  於晨的聲音很平靜。
  易曉天:「......」
  他無語地叼著筷子再度掏出手機,當著於晨的面利索地把那個一片黑的頭像拉出了黑名單,「這下滿意了?」
  於晨的眼睛彎了彎,淺色的瞳孔裡露出淡淡笑意。
  計程車很快到了目的地,兩人下了車一個往左一個往右,易曉天不提為什麼半夜離家出走,於晨也不問要不要去他家過夜,他們連道別也不說,尋常地就像中間這一年的冷戰不曾存在過。
  易曉天走進家門,玄關處他爸的鞋已經沒了,看來是急匆匆地又走了。
  ------也有可能是逃了。
  易曉天不無諷刺地想。
  亂七八糟掉了一地的顏料管被整齊地收好放在了他房間的書桌上,一看就知道是陳姨收拾的。
  他把顏料盒重新收到畫室的櫃子裡,仰躺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發呆,覺得今天這一天過得真他媽玄幻。
  那傢伙真的主動跟他求和了?
  他突然不確定了,手忙腳亂地從兜裡翻手機。
  點開朋友圈一看,不再是空白一片了,半個小時前剛更新的內容,簡簡單單兩個字一個標點。
  「晚安。」
  嘿,是真的。
  他眉開眼笑,一時忘形,咚的一聲手機砸臉,好巧不巧正好砸到了打架時候磕破的嘴角上。
  「臥槽嘶嘶嘶------!!」
  ......
  「臥槽臥槽!天哥不愧是你!!太牛逼了!」
  方士其撒蹄子衝進5班教室的時候,易曉天正翹著椅子腿兒心情頗好地在塗鴉,被他那一聲吼嚇了一跳,筆頭歪出去一截,杜甫的激光炮射歪了。
  他嘖了一聲,有點不爽地轉了轉筆,「我牛逼誰不知道,你瞎嚷嚷什麼?」
  「天哥,你可真自信。」
  方士其感歎了一句,拖過前排椅子跨坐上去,「你居然真敢鴿老祝,升旗儀式你沒下去,是沒看到老祝那臉色難看的,活像便秘了一個月!」
  易曉天高深莫測地看了他一眼,「不要說髒話。」
  「啊?」
  方士其莫名其妙,抱著椅背蹭過來,「天哥,老祝原來真讓你國旗下念檢討?」
  易曉天嗯了一聲繼續在本子上塗塗寫寫。
  「那檢討呢?」
  易曉天眼都不抬,「沒寫。」
  方士其:「......牛。」
  易曉天心不在焉地把射歪了的激光炮塗成黑洞爆炸。
  方士其又往前蹭了蹭,壓低了聲兒,「天哥。」
  「......」
  「天哥。」
  方士其鍥而不捨。
  易曉天扭過臉,「有屁快放。」
  「你真一打三了?」
  方士其眼睛發亮。
  易曉天不耐煩,「沒打,我剛掄起椅子,警察就衝進來了。」
  「霍!」
  方士其驚歎,隨即眼睛左右望望,做作地用手遮嘴巴壓低了聲兒,「那,真是學神舉報你的?」
  易曉天翹到一半的椅子頓了頓,看了他一眼。
  「好啊,還真是他!學神太不仗義了吧!」
  方士其義憤填膺,「你倆平時是沒什麼交情,但好歹一個學校出來的,背後舉報算怎麼回事?」
  「畢竟人家是學神,咱們華光的牌面,年級第一,」
  龐胡從廁所回來,拍拍他肩膀,「嘿讓讓,這是我的座兒。」
  「年級第一怎麼了,學神也不能不講道義!」方士其抱著椅背不放,「胖虎,我這正跟天哥聊天呢,你先坐我位子去。」
  「你沒看到天哥壓根懶得理你麼?」
  龐胡沒好氣。
  「天哥怎麼會不理我呢對吧,」
  方士其一臉狗腿笑,而後道,「咱們找機會一定要跟學神理論理論!」
  「得了吧你,於晨可是老祝的寶貝疙瘩,誰敢碰下試試,再說了就他那身子骨,你不碰他都隨時能倒,沒看到他現在連早操和升旗儀式都不下來了麼,那是人老師特批的,說最近降溫了,怕他身體吃不消。」
  龐胡見方士其還死賴著不肯走,沒辦法就乾脆坐到了桌上,一臉酸溜溜的。
  「人家是拿實力說話的,」
  譚倩倩的聲音插了進來,她是龐胡的同桌,他們班學習委員,「上回競賽成績出來,人拿了省二等獎,高二就他一個,老祝往校門口掛橫幅的時候那笑的,眼睛都沒了。這不是那什麼快到了麼,市裡排位呢,天天盯著就怕他出什麼事兒。」
  「什麼快到了?」
  易曉天耳朵瞬間豎起,「籃球賽?」
  「......」
  譚倩倩無語,「醒醒,是期中考啊哥!就在籃球賽後一周!」
  易曉天頓時不感興趣:「哦。」
  那跟他沒關係了。
  「天哥你不是吧,期中考都能忘?考完了可還要開家長會呢你不方嘛!」
  方士其想起什麼,「哦對,你爸工作忙不參加家長會,臥槽,我太羨慕你了,我已經準備好被混合雙打伺候了。」
  「不知道今天體育課還能不能上。」
  體委龐胡望了眼窗外,憂心忡忡,「別又下雨了,下周籃球賽我們都沒怎麼訓練呢。」
  窗外陰雲密佈,冷空氣夾著濃郁的水汽聚集在頭頂,直冷進骨頭縫裡。
  方士其搓了搓手,「這鬼天氣,咱們這兒還沒暖氣,真羨慕北方人。」
  易曉天下意識也望了望窗外,正好有雨滴落到了窗玻璃上劃下一道水痕。
  「鬼天氣。」
  他嘀咕了一句,把黑洞本往桌上一甩。
  ......
  午休的時候,易曉天果不其然地又被老祝叫去罵了個狗血淋頭,檢討字數直接翻了一倍,外加留校察看處分。
  出了辦公室,他不爽地跟炮彈一樣往下衝,剛轉過拐角,突然就啞火了。
  於晨正從樓下上來。
  他還是戴著口罩,校服一絲不苟地整潔乾淨,走樓梯時習慣性垂著眼睛看台階,全身都透著對週遭的不在意。
  易曉天緊急剎車。
  感覺到上方停下的陰影,於晨這才抬頭,看到易曉天時他愣了愣。
  四目相對間,氣氛頗為古怪。
  也不是沒在學校裡遇到過,但進華光之前他倆就開始冷戰了,以至於入學至今一年多,每回在學校遇到都是擦肩而過,沒人知道他倆其實從小就認識。
  易曉天插在褲兜裡的手收了收,正想說點什麼。
  「天哥!」
  下一層傳來方士其的深情呼喚,蹬蹬蹬的腳步聲踩在樓梯上,「天哥你還好嗎天哥!老祝說什麼了?」
  易曉天:「......」
  於晨又看了他一眼,繼續往上,繞開一步與他擦肩而過。
  「嗯?那不是學神麼?」
  方士其終於衝上了這一層,一眼就看到了轉過拐角的於晨的背影,他瞪大眼睛,「臥槽天哥,我開玩笑的,你不會真去找學神麻煩了吧?那可不能啊!」
  易曉天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良久,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然後轉身又大跨步地氣勢洶洶往樓上跑。
  「哎天哥你去哪兒?」
  方士其渾然未覺不妥地呼喚,「怎麼又回去了?有東西落老祝那兒了?」
  ......
  於晨剛要抬手敲辦公室門,身後忽然竄上來個人,然後他猛地就被拽到了旁邊的樓梯間裡,背脊一下子抵上了牆。
  他懵了一下,困惑地看著面前那張放大了的俊臉。
  易曉天正皺著眉,黑亮的眼珠瞪得惡狠狠的。
  「你剛剛什麼意思?!」
  於晨遲鈍地「啊?」了一聲。
  「不是你主動要求和好麼!」
  易曉天凶巴巴,「怎麼就又不認識我了!?」
  於晨眨了下眼,聲音隔著口罩悶悶的:「......沒有。」
  「你騙鬼呢!看到我了假裝沒看到!」
  易曉天像只炸毛的刺蝟,嘴唇一抿,「你就是故意的。學神看不起學渣不想讓人知道咱倆認識是不是?」
  於晨看向易曉天身後走廊,那邊有幾個學生正探頭探腦地看著他們竊竊私語,他搖搖頭,「真沒有。」
  易曉天還要說什麼,就聽到身後傳來辦公室門卡噠打開的聲音,緊跟著是教導主任狐疑的,「誰在外面?」
  易曉天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躥下了樓梯。
  然後他聽到上面於晨鎮定的聲音,「老師,我來交免晚自習的申請。」
  「哦哦哦是於晨啊,快進來快進來,我正要找你說這次期中考的事呢......」
  辦公室門關上了。
  「臥槽天哥你幹嘛呢?」
  方士其等半天沒等到人,耐不住好奇心鬼鬼祟祟溜上來,結果就看到易曉天正蹲在牆角拿額頭匡匡撞牆。
  他大驚,「老祝罰你撞壁思過?臥槽太狠了,這是體罰啊!」
  易曉天頂著一腦門牆灰緩緩扭過頭,死亡視線max,「滾。」
  
  5、05
  
  
  於晨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左右看了看,發現某位凶巴巴的校霸已經跑沒影了,他垂眼下樓逕自回了一樓的教室,剛一坐下,同桌就緊張兮兮地湊了上來。
  「於晨,剛剛有人說你被易曉天給堵在樓梯間了?我們正商量著上去救你呢你就下來了,沒事兒吧?」
  於晨愣了下,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他搖搖頭,口罩後的聲音有些發悶,「沒。」
  「那就好,要是你出什麼事兒,咱們可跟他沒完!平日裡橫行霸道也就算了,欺負到你身上那可不成。」
  同桌姓侯,全名侯斌,瘦瘦長長的,大家都喊他猴子,於晨所在的1班是理科精英班,男生多,平均分高出其他班一大截兒。
  「對了你聽說了麼,易曉天因為打架被抓進局子了,還是老祝親自去撈的。」
  侯斌嘖了聲,「你還是少惹他為妙,那跟咱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於晨垂眼不置可否,抽出根筆自顧自低頭開始刷題。
  「於晨怎麼可能去招惹人校霸啊,他們倆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的好麼。」
  前頭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是這個班少數的幾個女生之一,1班的文藝委員李梓涵。
  「聽隔壁2班的說,上回月考,那位,又是文科倒數第一,政治歷史全交了白卷,你們說他來學校到底是幹什麼的?」
  女生捧臉感歎,「可惜了那張分分鐘就能出道的臉啊,現在就流行他那款。」
  「但我記得他高一的時候成績挺好的啊?尤其是英語,還考過年級第一吧?」
  又有人插嘴道,「跟咱學神當然是沒法兒比,但是有幾回月考,易曉天的名字就在我前面,我記得可清楚了,那幾次我差點兒就進年級前十了,就連江風都有好幾門被他壓了,風頭大得不行,貼吧上都在討論這屆校草廝殺太激烈了,倆候選人都才貌雙全難以取捨呢。」
  「啊對我也記起來了是有這回事兒!」
  李梓涵忽然興奮,「當時我還投票了呢!」
  說到這裡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辮子偷覷於晨,「那時候我跟於晨不同班,我把票投給易曉天了。」
  「啥?」
  侯斌不可思議,「咱們學神哪樣不如易曉天了?」
  「這不是因為,於晨性格太高冷了麼,」
  李梓涵有些訕訕,說話聲音也小了,「而且他都不常露臉。」
  這件事當時在華光的校園貼吧裡鬧得沸沸揚揚參與者眾多,最後投票結果是易曉天票數遙遙領先,榮膺新一屆華光校草之名。
  於晨輸就輸在他幾乎所有的在校時間都戴著口罩,以至於除了證件照,幾乎沒多少人見過他全臉。
  ------當初還沒入學,於晨就以他中考狀元的成績在華光提前名聲大噪了,後來也不知道誰把他的准考證照片給po到了貼吧上,又引來了一輪圍觀,以至於剛開學的時候不管他走哪兒,都會有暗戳戳的視線跟隨。
  但他很少摘口罩,神秘感增加的同時,也引來了一些人的背後非議,說他是故意這樣吸引人眼球,並且說他口罩後的臉說不定長殘了之類的。
  這些言論在之後隨著時間也漸漸消失了,於晨從未對這些議論在意過,後來曾經有人大著膽子試探問過他關於口罩的事,於晨也沒有迴避,非常平靜地予以了回答。
  ------他身體不好,容易過敏。
  這得是對什麼東西過敏才需要一年四季都戴口罩連進了室內都不摘啊?
  大家都莫名其妙,但學校的老師們從未對他這種特殊提出過異議,也許是因為他成績好有特權,也許他就真的嚴重到不戴口罩不行,總之隨著時間過去,大家慢慢也就習慣了年級第一的學神同學臉上那彷彿他身體一部分的那只口罩。
  ------雖然但是,僅他露出來的眉眼和輪廓也已經很吸引人的注意了。
  當然,不久之後,易曉天就以每三天一次的通報批評和每天三次進教導主任辦公室挨訓的頻率成功壓過了於晨的風頭。
  「不過可惜了,他怎麼會選文科呢,明明理科成績也不錯的啊,而且竟然都沒能進文科精英班,現在還混成了吊車尾。」
  李梓涵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人家天生聰明,學習就是玩玩圖新鮮,玩厭了就不想學了,反正家裡有錢啊,壓根不在乎這點學歷,搞不好下學期就送出國鍍金去了,在這兒就是體驗生活呢。」
  有酸溜溜的聲音如是說道。
  侯斌對他們的話題不怎麼感興趣,轉頭問同桌,「你的申請老祝肯定批了吧?那是不是從今晚開始你就不用留學校上晚自習了?」
  於晨邊做題邊「嗯」了一聲。
  「羨慕啊。」
  侯斌有氣無力地趴在課桌上,目光無焦點地望著堆在桌面上的各種教科書與題集,「籃球賽快點來吧,這是近期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了。」
  於晨筆尖微頓,下意識抬頭望了眼黑板右下角的日期。
  「籃球賽,這意味著我們距離期中考也就剩兩周了。」
  李梓涵也是一臉看透人生的恍惚微笑,隨後扭過頭來,把手上試卷一卷遞上前,「學神同學!採訪一下,你這次打算拉開第二名多少分?」
  「上回月考拉了足足20分吧?這次期中考難度更大,區裡要排名呢,怎麼樣,是不是要往25大關衝擊了?」
  侯斌開玩笑問。
  20分說多不多,但在全是尖子生的重點高中精英班裡,分差都是按照零點幾來排的情況下,第一名和第二名這20分的差距足以用天塹來形容。
  上回月考成績一公佈,上至老師下至學生,誰不得捧臉吶喊一句:於晨他媽的絕對不是人!
  所以說,於晨被大家戲稱為學神而不僅僅是學霸不是沒道理的。
  於晨卻沒有答話,目光越過侯斌落到了他身後不遠處。
  侯斌愣了下,回頭一看,就看到了不遠處臉色略微有些難看的江風。
  李梓涵用手肘輕輕捅了捅他,侯斌才猛地反應過來,趕緊訕訕道歉道,「那什麼,班長,我不是那意思......」
  萬年老二·高二1班班長江風抿了下唇,表情這才稍稍好了些,他推了推眼鏡擠出一絲苦笑,「道什麼歉啊,你說的也沒錯。」
  他看向於晨,一副努力振作的樣子,「於晨,這次期中考我不會再被你拉開那麼多了。」
  於晨正要點頭,兜裡手機震了震,他拿出手機一看,易曉天發來一張照片,細長食指頂著個籃球在轉圈,一角露出雙限量版球鞋,滿屏幕都是溢出來的得瑟。
  於晨朝窗外望了一眼,果不其然雨已經停了,看來5班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
  他在周圍人的注視中把沒做完的題收起來,從桌肚拿了書站起身。
  「於晨你幹嘛?」
  侯斌疑惑看他。
  於晨看了他一眼,「下節化學課,去實驗樓。」
  實驗樓跟他們的教學樓隔著廣場,中間還得繞過籃球場,得走好一段,所以每回去實驗樓上課他們都得抓緊時間。
  「雖然但是,」
  侯斌先是恍然大悟,隨後又一臉欲言又止,「學神同學,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您老拿的好像彷彿也許可能應該......是物理書?」
  「真難得啊,咱學神竟然拿錯了書,」
  李梓涵捂嘴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著急去上課呢~」
  於晨:「......」
  他默默把書又塞了回去。
  ......
  上課鈴還沒響,男生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在球場上活動開了,華光高二的體育課都是兩個班合上。
  易曉天他們5班跟同樣是文科班的2班一起。
  文科班向來女生多,對上體育課的積極性不大,尤其是2班這樣的精英班,一到自由活動期間,人齊刷刷地就跑看台上低頭背書去了,直到下課哨聲響了才三三兩兩地回來集合。
  但是自從2班跟5班一起上體育課之後,這種現象就有了改變,具體表現在女生們背書寫作業的地方不再局限在操場看台上了,而是紛紛聚集在籃球場四周的小花壇那兒。
  龐胡傳球過來,易曉天早就有所準備穩穩地接住,2班男生本來就盯緊了他,立馬貼身上前纏得死死。
  「天哥!」
  方士其在籃下吼。
  易曉天脫身出來正要傳球,冷不防眼角瞄到了鐵絲網外正有人經過,那高高瘦瘦戴口罩的身影,慢慢吞吞往前走的樣子,同樣是穿著校服,但是某人就是能讓人一眼就認出。
  說時遲那時快,易曉天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身體已經本能做出了反應生生止住了傳球的動作,往後一退,避開想要來斷球的2班男生,踮腳原地起跳。
  球拋出一個弧度,準確落入了網,四周頓時傳來一陣鼓掌喝彩。
  「臥槽?」
  都做好接球上籃贏得滿堂喝彩準備的方士其立馬傻了眼,「這跟我們剛才說好的不一樣啊天哥?」
  易曉天沒理方士其的哀嚎,自顧自擼了把汗濕的額發,再抬眼一看鐵絲網外,某人已經走過去了,也不知道看沒看見他剛才那個帥氣指數五顆星的三分球。
  臥槽?
  他立馬跑到場邊從外套裡找手機點開微信。
  -剛才那球帥不帥!#墨鏡
  過了幾秒,手機震動,他低頭一看。
  -什麼球?
  臥槽?
  易曉天不可思議,他沒看我?我剛才那麼帥他居然沒看我??
  -易曉天:#惡龍咆哮
  -於晨:?
  肩上突然被人一拍,易曉天扭過頭就對上了方士其那張充滿了哀怨與控訴的臉,他條件反射地鎖了手機屏,「幹什麼?」
  「天哥,不帶你這樣的,」
  方士其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樣子,「說好給我機會表現的,我女神就在那兒坐著呢,你怎麼搶我風頭?」
  易曉天愣了一下,「哦我給忘了,下一球讓你。」
  「沒機會了,」
  方士其扁了扁嘴,「你剛才那一下已經登頂今日mvp了,她不可能再看到我了。」
  「得了吧,」
  龐胡拍著球過來嘲諷,「人校花就是衝著天哥來的,誰要看你啊。」
  易曉天又看了眼手機,不太滿意地塞回外套兜裡,剛剛的得瑟勁兒全沒了,意興闌珊問,「什麼校花兒?哪兒呢?」
  「喏,左手邊第一個小花壇那兒拿著本歷史書的,」
  龐胡放低了聲音說,「現在正往這兒看,哦,臉紅了的那個。」
  易曉天聞言往那兒看了一眼,倒是確實有個挺漂亮的女生,皮膚白瓜子臉,紮著根馬尾辮兒眼睛大大的,看到他看過去,那女生立刻低下了頭,臉頰通紅,看起來非常害羞靦腆,看他看過去,她周圍幾個女生都在笑。
  「天哥!不准勾引她!要看看我」
  方士其一臉大無畏地雙手叉腰擋在中間。
  「......我對她沒興趣。」
  易曉天嗤笑,緊跟著又轉開臉小聲嘀咕了一句,「我也沒覺得她多好看。」
  方士其眼睛一瞪,明顯更憤怒了。
  「楊靜秋還不好看?天哥你眼光也太高了吧?」
  龐胡也忍不住為方士其抱不平了,「那可是跟您的校草頭銜一樣咱學校貼吧票選出來的校花啊,人性格雖然靦腆了點,但成績超好,常年穩居文科年級第一,妥妥的女神,你還能在咱華光找出比她好看成績也好的人麼?」
  易曉天不假思索,「怎麼就找不出來了,那誰------」
  龐胡和方士其異口同聲,「誰?」
  「......」
  易曉天不知怎的突然一噎,半晌一指自己,理直氣壯道,「你們天哥我!難道不比她好看?我不配當校花麼?」
  龐胡和方士其:「......」
  他倆都從雙方眼中看到了一言難盡。
  要仔細說臉吧,他們天哥這張臉還真的不比楊靜秋遜色,可一個大男生好意思跟個女孩子爭校花麼?
  也就他們天哥能這麼理所當然地說自己才是校花了。
  「行行行,校花兒,花哥,咱們繼續!」
  龐胡把球拋過去。
  「什麼花哥!」
  易曉天單手接住球,緊跟著一腳踹過去,「你小子找抽呢吧!」
  
  6、06
  
  
  窗外籃球場吵吵鬧鬧,不時傳來喝彩叫好聲,初冬的微寒空氣像是注入了少年人的熱血,竟然連幾日不見的太陽都從厚重的烏雲裡探出了頭。
  「好球!!」
  「太棒了天哥哈哈哈!!2班的你們慫不慫啊?」
  ......
  「瞎嚷嚷什麼?關著窗都能聽見他們聲音。」
  侯斌忽然抱怨了一句,「我他媽差點把硫酸滴到手上了。」
  於晨看了他一眼,「你操作不規範,不要怪到別人身上。」
  侯斌沒想到於晨會搭話愣了一下,扭過頭來就見這位學神已經完成了實驗,正抱著手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靜地望著窗外。
  陽光安靜地落在他臉上,他眼神寧靜淡定,皮膚白得毫無血色,只一雙眉眼清雋如畫。
  他就這麼平平常常地往太陽光下坐著,整個人就好像在發光,然後就要消失在光裡了。
  察覺到了侯斌的出神,於晨看他,眼神疑惑,「怎麼了?」
  侯斌順著他剛才注視的方向往外看了看,是2班5班男生在籃球場上打球,奔來跑去時不時吼兩聲的樣子熱鬧得不行。
  侯斌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可能是身為體委最近為了籃球賽在班裡招人招多了,對著於晨鬼使神差地也來了句,「你參不參加籃球賽?」
  於晨明顯愣了一下,侯斌話一說完也覺得自己腦子有病,趕緊擺手,「我開玩笑呢~說順嘴了。」
  於晨是不能劇烈運動的,這一點幾乎全校都知道,所以大多數體育課他壓根不去操場,偶爾會下來走幾圈,但像是籃球這種活動,他是肯定不會參加的。
  侯斌大部分時間裡都真心欽佩於晨,但是剛剛看到他這麼平平靜靜望著別人打球,又莫名地有點同情。
  於晨看了他一會兒,又轉開眼看向了窗外的籃球場。
  「喲,易曉天很厲害啊,又進了一個!」
  前排的李梓涵趴在窗口抽了口氣,她也做完實驗了正摸魚呢,見此轉過身來看侯斌,「猴子,咱們班籃球賽能贏5班嗎?」
  「你真沒見識,」
  李梓涵的同桌男生投來一個鄙視的眼神,「5班就一弱雞好麼,初賽就鐵定會被淘汰,文科班男生一共也沒幾個怎麼跟咱們比?分分鐘被打爆!」
  李梓涵眨了眨眼,「可他們班易曉天不是很能打麼?聽說校籃隊長一直想挖他呢。」
  「那也就他一個,」
  男生哼了一聲,「咱們班還有猴哥,還有江風,還有胖子,誰不能打?平均水平就碾壓他們!」
  「江風打球也很強?」
  李梓涵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不出來啊,我還以為咱班長的人設是文弱書生那一掛的呢。」
  「學神才是真文弱書生,你是沒見過江風打球,跟平時一比完全換了個人似得,誰都擋不住,可狠了。」
  男生嘖嘖道。
  「霍,看不出來啊,咱們班還挺強?那有把握拿冠軍麼?」
  李梓涵忽然就興奮了。
  侯斌一豎拇指,自信說,「那必須有啊,記得到時候來加油!」
  這隔了一條走道的江風聽到了他們聊天,漫不經心狀地插話道,「猴子,傍晚的時候叫上人咱們去籃球場練練,最近大家都忙著複習,也該抽空準備一下籃球賽了。」
  侯斌很高興地應了一聲,「好勒!我的雙手早就飢渴難耐了!」
  「那一會兒吃過飯我來看你們打球,」
  李梓涵很感興趣地說,「我還沒怎麼看過咱們班男生打球呢!打得好的話,我喊女生們來給你們送水啊~」
  江風推了推眼鏡笑了,「那我們得好好表現了。」
  說完他眼角餘光一閃,忽然擺了擺手道,「咱們還是別說籃球賽的事了,於晨對這個不感興趣,會吵到人家的。」
  幾人聞言都是一愣,而後像是才反應過來,表情有些訕訕。
  於晨太安靜了,他們一時間都把這位給忘了,更加忘了對這位人人膜拜的學神同學來說,運動是不可觸碰的禁忌。
  於晨是公認的學神,哪怕是在人人心高氣傲的理科精英班裡也有著極為特殊的地位,大家敬仰他服氣他,但同時,可能是因為他身體實在太差的關係,周圍人又總會對他小心翼翼,那種感覺,就像是身邊挨著尊價值連城卻又一碰就碎的珍稀國寶,既想湊近了碰一碰,卻又太珍貴而不敢伸手。
  於晨被cue倒是很平靜,「不會,你們繼續聊。」
  他頓了頓,明亮的日光下,他總是很平淡的淺色瞳孔顯出了幾分錯覺般的漣漪,「我對籃球其實挺感興趣的。」
  侯斌怔住,反應過來他說的話後,立刻高興地湊過來一拍他肩膀,「嘿!我就說一樣是男生怎麼會對籃球不感興趣呢多不科學,怎麼樣,傍晚也來看我們打球唄?」
  於晨垂眼看了看自己肩膀,又看看同桌,像是有些新奇,「下次吧,我申請晚自習回家了。」
  「哦對,我給忘了,那下次下次!」
  侯斌很灑脫地笑。
  「咱們學神來看球賽,那到時候女生們是看球好還是看學神好呀?」
  李梓涵調侃,「猴子,你們也不怕被搶了風頭?」
  「那還能怎麼辦,只能更加拼了唄!」
  侯斌笑起來,「要不到時候讓咱學神來給我們當技術指導,那女生們也就能一起給咱們隊加油了不是?人氣絕對槓槓的。」
  「霍可以啊這主意!學神您老考慮下唄!」
  角落裡的氣氛自然而然地再度活躍了起來,哪怕於晨並沒再說什麼,話題的中心卻始終圍繞著他,不遠處的江風張了張嘴,卻怎麼也找不出話題自然地插嘴加入,半晌他沉了眼神,推了推眼鏡轉開頭假裝繼續忙碌手中的實驗去了。
  ......
  這天體育課5班幾個男生打球打上了頭,傍晚才吃過飯就又勾肩搭背地抱著球往籃球場方向去了。
  「天哥,你就參加一下唄?沒有你真不行啊!」
  龐胡還在努力攛掇,「你看今天2班那群兔崽子囂張那樣兒!你忍心看咱們班輸給那群烏合之眾嘛!」
  「滾,不參加。」
  易曉天一邊發微信一邊頭也不抬。
  「哎不是,為什麼啊?」
  龐胡無法理解,想了想,一拍胸脯豁出去了,「那這個月,你的午飯我包了!晚飯歸二哈,怎麼樣?」
  方士其在旁忍痛點頭,猶如做出了巨大犧牲。
  「我是差這幾百塊錢嗎?」
  易曉天沒等到某人微信,有點不耐煩,「說了不參加就不參加,老子不想丟人。」
  「怎麼就丟人了啊?」
  方士其委屈地拽著易曉天胳膊使勁兒晃蕩,「天哥就參加一個唄!」
  「別扒拉我!走遠點,去去去!」
  易曉天一把推開他,「gay裡gay氣的,小心被人看到。」
  「你是怕誰看到啊?」
  方士其大受打擊,「我不是你最愛的人了嗎?」
  易曉天:「滾吧你,還打不打了?」
  「打打打!」
  龐胡趕緊招呼人過來,「不參加就不參加吧,天哥當我們陪練也成!」
  說著他們已經到了球場,出乎意料的是另一邊籃球場已經有人在用了,旁邊還站了幾個女生正在跟他們說話,易曉天他們到的時候,那些人停下了交談都把目光轉了過來,尤其是女生們,眼睛瞬間就亮了。
  易曉天不感興趣地掃了眼,發現有幾個人還有點眼熟,他回憶了一下才想起那邊那個瘦子,常常跟在於晨旁邊。
  也不知道他們什麼關係,嘖。
  他把外套扔到邊上,甩著胳膊下意識四周望了望,意料中的沒看到想找的人,唇角立刻耷拉了下去,臉色臭臭的。
  「天哥!」
  龐胡走過來壓低了聲,「是1班的,那邊那兩個在說話的叫江風和侯斌,有兩把刷子,1班總體水平在我們之上。」
  易曉天心裡正不痛快,聞言嗤笑,「你就說咱們班打的過誰吧?」
  龐胡一噎:「......」還能不能聊天了?
  「趕緊開始!」
  「好勒!」
  龐胡招呼眾人過來,易曉天雖然不太耐煩,還是簡單地說明了一下一會兒怎麼練,然後手一揚,「走起走起!」
  眾人立刻聽話四散,按照他吩咐的動了起來,結果沒一會兒,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老西,速度速度!!你是蝸牛呢這麼磨蹭!?」
  「二哈!你看誰啊?!你是來打球的還是來表演的?給你搭個舞檯燈光麥克風要不要?剛剛那球都進不了,譚倩倩都比你投的准!!」
  「胖虎你怎麼防守的?」
  「......」
  沒多久,眾人就被易曉天給輪流罵了個遍,場外本來悄悄挪過來興奮圍觀帥哥的1班幾個女生的臉色都青了,滿臉惹不起惹不起地又全縮回了自家班級那兒,一副怕被殃及也給罵一通的樣子,最後只剩了一個扎馬尾辮的女生抱著瓶水安安靜靜站著,很是引人注目。
  易曉天出了一身汗,終於感覺神清氣爽了,趁著中間休息走到旁邊想再看一眼手機有沒有新消息,剛走到場外就看到有個女生正站在他外套邊上,看他過來,紅著臉遞來一瓶水。
  易曉天莫名其妙,「你誰啊?」
  女生大眼睛白皮膚,光潔的臉蛋泛著紅,聲音囁嚅道,「那個,我是2班的楊......」
  「天哥!!」
  身後一聲呼喊,方士其如同撒了手的哈士奇狂奔而來一把摟住他肩膀,嘴裡嚷嚷著天哥,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在那女生身上,「我快渴死了有水沒有?」
  易曉天古怪地看看他,方士其卻沒顧得上看他的臉色,而是眼巴巴地看著女生,語氣急切又緊張,「哎呀,那個,你不是2班班長楊靜秋麼,我知道你,文科年級第一的大才女啊,久仰久仰,我是5班的方士其,這水我能喝嗎?」
  楊靜秋愣了一下,又看看表情莫測的易曉天,然後遲疑著點點頭把水遞給了方士其。
  方士其擰開水瓶咕嘟咕嘟就灌了大半瓶,末了嘴巴一抹,一副意猶未盡恍如喝到了什麼瓊漿玉液的回味樣子,感歎道,「甜!真甜!」
  易曉天:「......」
  他忽然醒悟,這女生就是體育課上那倆二貨說的校花來著。
  校花不校花的跟他也沒什麼關係,他從外套裡掏出手機一看,發現還是什麼動靜也沒有,頓時感覺意興闌珊。
  「那個,易曉天?」
  楊靜秋像是有話要說,聲音卻低得像蚊子。
  易曉天面無表情地在手機上刷了好幾撥噴火小恐龍,末了才抽空抬眼應了一聲,「幹嘛?」
  這一抬眼他就愣了,校花身後不遠處,將暗未暗朦朧不清的合歡樹夾道上正走來一個人。
  又瘦又高,身姿挺拔。
  易曉天拿方士其珍藏在筆袋裡每回考試前都要拜一拜的他女神的照片發誓,那不是於晨還能是誰?
  「那個,我想跟你交換一下微......」
  方士其他女神本人正在他面前低著頭揪著手指吞吞吐吐地說著話。
  方士其捏著礦泉水瓶滿臉悲痛。
  易曉天卻顧不上他們了。
  嘿,還以為他沒看到消息呢,這不還是來了麼!
  他的嘴角越揚越高,於晨顯然也看到他了,目光對視只是短短一瞬,易曉天還沒來得及抬手跟他打招呼,就見他的視線已經越過了他往他身後什麼地方望了過去。
  嗯?
  易曉天狐疑地跟著扭過頭。
  他身後有什麼?
  這一回頭,他才看到了不遠處另一半場地於晨班上的那些男生女生們。
  臥槽,搞半天他不是來觀摩他打球的帥氣身影,是來找他們自己班的人的?
  易曉天的目光頓時不善起來。
  找哪個?瘦得跟猴子似那個,還是戴眼鏡的小白臉?
  猴子一看長得就不行,那眼鏡打球倒還有兩下子,易曉天之前偶爾掃到兩眼,那股狠勁讓人印象挺深。
  他看過去的時候那邊正有人在上籃,眼鏡幾乎同時跳起蓋帽,他彈跳力驚人,出手又迅疾凶狠,籃球被他重重拍飛,跟個炮彈一樣飛了出去,可謂奪目至極。
  臭顯擺什麼呢!
  全然忘了自己在體育課上的孔雀開屏,易曉天不屑地在心裡輕哼了一聲。
  下一秒,他就看到那個籃球直直朝著他們站的場外飛了過來。
  方士其大吼了一聲「臥槽小心!」
  說著趕緊拉住楊靜秋拽到一邊。
  球的軌跡應該是砸不中易曉天的,但就在那零點幾秒的空隙裡,他下意識地往旁邊邁了一步舉起雙手牢牢擋在了於晨身前。
  砰,籃球重重砸到了他的手臂。
  變故發生的太快,很多人都沒反應過來,1班打球的那幾個人都愣住了,眼鏡男跑過來,臉上滿是歉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易曉天面無表情地甩了甩髮麻的胳膊,盯著那個人跑到面前,他彎腰把球撿了起來,然後抬手砸了回去。
  「你他媽沒長眼睛?」
  
  7、07
  
  
  「天哥天哥!別衝動!這小子不值得咱再被老祝訓一頓啊!」
  龐胡和方士其兩人連忙上前拽住了易曉天。
  江風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躲開了砸臉的籃球,表情有點難看。
  「喂,怎麼回事?」
  那邊1班的男生們一看這邊氣氛不對,立刻跑上來站到了江風身後為他撐場子。
  他們班班長江風雖然在球場上狠的一批,但平日裡可就是個溫吞又老實的乖學生,哪裡能應付惡霸聚集的5班啊。
  侯斌全神戒備,卻沒想一抬頭,在惡霸頭子易曉天的身後看到了自家一向與世無爭的同桌,詫異之餘不經脫口問道,「於晨?你怎麼還沒回去?」
  於晨正盯著易曉天的胳膊,聞言點了點頭,他既不挪步回自家班級的陣營,也彷彿看不出這兒一觸即發的火.藥味,只尋常地道,「來看球。」
  侯斌是真服了自家同桌的淡定,他趕緊大步過去勾住於晨肩膀,以防止某校霸突然發難的時候他保護不及他們班學神成為班級罪人。
  某個校霸一看到他的動作,臉瞬間就黑了,侯斌警惕地瞟了他一眼,把淡定的學神同學又往自己身後藏了藏,這才緩和了表情轉臉對學神同學笑道,「你不是說等下回來看麼?這大冷天的別給凍感冒了,趕緊回去吧。」
  幹嘛呢幹嘛呢!
  你們什麼關係啊搞得這麼親近!
  把手給我拿開!!
  易曉天死死瞪著那只鹹豬手,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彷彿有電閃雷鳴辟里啪啦。
  一旁的方士其看他天哥正面色不善地瞪著學神,瞬間想起之前他倆結下的梁子,以及午休的時候他親眼看到易曉天在樓梯間堵學神的事,心中大呼不妙,趕緊扒住易曉天胳膊小小聲,「天哥,天哥,消消氣,那位可是一推就倒的學神,挨不住您一指頭戳的......」
  他話沒說完爪子就被易曉天拍開了,只見易曉天偏過頭來冷笑,「沒事勾肩搭背幹什麼,不知檢點。」
  一臉震驚的方士其:「??」
  侯斌也愣了,他總有種自己好像被指桑罵槐了的感覺,哎不是,話說不知檢點可以用在這裡嗎?這位校霸同學真是文科生?
  於晨看了某人一眼,也看不出什麼表情,只從容地後退一步讓開了侯斌的手,「嗯,我只是來看看,馬上回去了。」
  「哦哦。」
  侯斌應了兩聲,做了好幾個月同桌了,他對於晨冷淡的性格也已經很習慣了,知道他不喜歡跟別人有肢體接觸,剛才他也是一時心急沒想那麼多,所以這會兒也沒怎麼在意他的避讓,笑著擺擺手催促,「快回去吧學神,您老要是給凍著了,老祝非把我們這一籃球場的人都給綁了問罪不可。」
  他一邊這麼說,一邊還故意瞟易曉天他們,話語裡滿滿都是威脅。
  他們班於晨可是老師們的心頭肉,誰要碰了他別想再好好待在華光了,就算是易曉天也沒用。
  於晨沒理會他話語中的深意,朝表情不虞的易曉天的方向偏了偏頭,「你的手怎麼樣?」
  易曉天哼了一聲,手指靈活地頂著籃球轉了兩圈。
  於晨看了他好幾秒,頷首「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只把目光轉向了江風,皺了下眉。
  這樣的表情出現在於晨的臉上可以說是很罕見了,於晨平時總是很冷淡,很少會有這種讓人明確看出他心情的時候,尤其是這樣隱約不悅的樣子更是前所未見。
  江風愣了下,眼中飛快閃過什麼,馬上朝於晨擺了擺手笑,「就是個誤會!」
  他說罷看易曉天,非常真誠地笑著伸出手,「對不起啊這位同學,我剛才真是不小心,要不我給你買瓶飲料賠罪?」
  易曉天瞇著眼看他的手,冷笑了一聲不接話,江風頓時有些尷尬,訕訕地收了手。
  於晨眼中閃過不可查的笑意,他點了點頭,「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他頓了頓,又接了一句,「明天見。」
  他是衝著易曉天說的,但侯斌以為自家同桌是在跟他們打招呼,連忙熱情地回應,「明天見明天見!」
  「......」
  易曉天沒來得及回話就被搶了詞,頓時梗住,憤怒地瞪向侯斌。
  於晨抿了抿唇,口罩掩飾了唇角的上揚,清雋的眉眼卻及不可查地彎了彎。在易曉天滿臉不爽的瞪視中乾淨利落地轉身離去了。
  方士其一邊忿忿地嘀咕,一邊死死拉住了他天哥的衣角。
  他真怕他暴脾氣的天哥給學神現場表演一個宇宙爆炸。
  以前因為易曉天他爸給學校捐了巨款以至於老祝對他一直能忍則忍,但真要動了華光的招牌------鼎鼎大名的學神同學,那老祝要再想幫易曉天兜著也不行了,就光1班那群精英們就得揭竿而起群情激奮了。
  更別說傳聞中,這位學神大人的家境一點都不比易曉天家差啊。
  方士其就這麼緊張兮兮地盯著他天哥,卻沒想易曉天只是看著那位金貴的學神慢慢走遠,直到背影消失在漸濃的暮色裡這才轉回身彎腰撈起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搭在了肩上。
  「不打了,回教室。」
  方士其「啊?」了一聲,反應過來跟龐胡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都感到很不可思議。
  竟然就這麼算了?
  不管是為什麼,總之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方士其樂呵呵地想著,臨走之前還不忘問他家女神要來了微信。
  ------也許是被這一番混亂給嚇了一跳,楊靜秋竟然迷迷糊糊地還真跟方士其交換了微信,樂得方士其回教室的路上都是蹦著走的。
  ......
  他們回教室的時候晚自習鈴聲還沒響,但是1班的教室裡人已經到齊了,除了侯斌旁邊那個位子空著,其他座位上都是齊刷刷低頭學習的腦袋,一眼看去整整齊齊的。
  「剛才的事別放心上,易曉天就那德性,再說你也不是故意的。」
  臨進教室前,侯斌還不忘回頭安慰江風,「咱們不和他們一般見識啊。」
  「我沒事兒。」
  江風笑了笑,「就那個易曉天還真挺嚇人的,不愧是校霸啊。」
  「是吧,那眼神太恐怖了,我汗毛都豎起來了。」
  李梓涵拍拍胸口,「咱們學神可真是強人,愣是面不改色還敢跟他搭話,嚇得我都忘了呼吸了就怕易曉天無差別攻擊把他給波及了。」
  「那必須的,咱們於大學神是一般人麼,泰山崩於前都能面不改色,何況一個校霸呢,諒他易曉天也不敢吧。行了行了不說了,晚自習要開始了。」侯斌笑說,語氣裡還帶著與有榮焉的自豪。
  「你們先進去,」江風道,「我去洗個臉。」
  ......
  嘩啦啦,盥洗台水龍頭裡不斷衝著水,江風關掉水龍頭,臉色陰沉地盯著面前鏡子裡的自己。
  剛才侯斌他們的話不停在他腦海中迴盪。
  於晨,於大學神。
  又是他。
  只要一提這個名字,這個稱呼,那些人就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彷彿跟於晨是同學他們有多驕傲似得。
  他抿了抿唇,把洗臉的時候摘下放到一邊的眼鏡給重新戴上,對著鏡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後理了理衣服,正準備出去,門從外被人推開了。
  看到來人,江風愣住。
  「易曉天?」
  高二年級的教室都在這棟樓,每一層三個班,江風他們1班在一樓,易曉天是5班的,在二樓。
  所以就算是上洗手間,他也應該去二樓的洗手間,怎麼會來一樓?
  但是推門進來的偏偏還就是易曉天。
  少年寬鬆的校服外套捲到了手肘,裡面是件深藍色的T恤,與總是一絲不苟的優等生們不同,易曉天的校服總是穿得很隨性,拉鏈大開鬆鬆散散,腳上的球鞋彷彿從來不重樣。
  他那雙漂亮卻銳利的眼睛掃過來時,江風心裡就是一個咯登,直覺對方來者不善。
  誠實地說,江風平時是很看不起易曉天這樣的人的,他們不思進取,只仗著家裡有錢就橫行霸道,還搜羅了一堆狐朋狗友混在一塊兒成天敗壞風紀,根本不配待在華光。
  尤其是易曉天,更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因為一張臉長得好看,於是不管他幹什麼離譜荒唐的事,那些膚淺的女生們也只會覺得他很酷,成天捧著他,彷彿他有多了不起似的。
  但鄙視歸鄙視,江風也是絕對不想惹上他們這些人的,因為這些人根本不講道理。
  他穩了穩心神,「好巧啊。」
  「不巧,」
  易曉天冷冷說,「老子就是來找你的。」
  江風心一沉,表情有些勉強了,「因為剛才的事麼?我已經道過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是打籃球的,需要這麼斤斤計------」
  易曉天眸底黑沉沉,「你當我瞎?老子親眼看到你起跳後往我這兒看了一眼然後轉了方向。」
  江風對上他的視線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後退兩步,「你想幹嘛?」
  「你再給老子說一遍你不是故意的?」
  易曉天逼近上去,他和江風差不多高,但兩人站在一起時,氣場卻天差地別。
  易曉天的身上有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彷彿理所當然的囂張霸道,和他一比,江風瞬間就成了陰影籠罩下瑟瑟發抖的小可憐。
  「我......我不是......」
  江風的嘴唇有些發白,他下意識望向門口,期盼著有誰能正好進來。
  但很遺憾,誰也沒來。
  江風顫抖的眸底映出易曉天舉起的拳頭,他的運動神經雖然很好,但從來沒跟人打過架,哪裡應付得了這野蠻陣仗,當即眼睛一閉高聲說,「我不是衝你去的!」
  拳頭倏然停在了他腦袋前,江風後背全是冷汗,臉色蒼白地說,「我......我想教訓的是於晨。」
  易曉天的語調有些詭異地安靜,「他跟你有仇?」
  江風也沒留意易曉天這句話裡的主語,他不太想對外人坦陳自己的內心,掩飾性地推了推眼鏡,「我討厭他這個人。就想嚇嚇他而已,波及到你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
  易曉天上下打量他,「討厭他?」
  他的語氣很古怪,眉梢上挑著,彷彿是聽到了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對,」
  江風注意到他的表情,忽然想起了什麼,立刻彷彿抓住了浮木般急迫道,「對了,我聽說他之前舉報過你,你應該也挺煩他的吧?總是一副自命清高誰也不放在眼裡的樣子......」
  易曉天的眉頭抖了抖。
  但江風毫無所覺,他露出妥定的笑容,自顧自往下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次的事情對不起,是我太魯莽了,下回------」
  他的話沒能說完。
  一隻拳頭狠狠砸到了他的臉上,黑框眼鏡瞬間飛了出去,然後被一隻限量球鞋卡嚓踩碎。
  易曉天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裡,看著捂著臉狼狽摔坐在地上,又驚恐又迷茫的江風,他漂亮的面孔上緩緩勾起了一抹殘暴的冷笑,卡吧卡吧捏著拳頭,「你他媽還想有下一次?!」
  
  8、08
  
  
  男廁外。
  方士其緊張地貼在門板上聽裡頭的動靜,那慘叫聽得他毛骨悚然。
  「胖、胖虎,你說咱倆是不是該進去勸勸天哥啊?」
  他抖著聲音說,「萬一打出個好歹來,裡頭那個眼鏡男聽說成績還挺好,要是被老祝知道了......天哥可就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龐胡也有些猶豫。
  他是知道的,他們幾個在學校裡的名聲一直不太好,尤其是他們天哥,表面上其他同學都對他畏懼三分,背地裡更是說什麼的都有,甚至還有人說他成天在外面跟亂七八糟的人鬼混,私生活很亂,目無法紀就是個荒淫無度的富二代敗家子,對此龐胡只能說想像力這麼豐富這些人怎麼不去晉江寫文呢。
  他們天哥最多就是脾氣不太好容易發火,但至少龐胡從認識他到現在,除了隔三差五地曠課逃學,不遵守學校儀容儀表的規定,上課經常遲到,考試一個不高興就交白卷......之外,並沒有幹過什麼其他荒唐事了,也許是因為天哥老是板著張臭臉,一個不高興就罵人,又渾身上下透著那股子不好惹又誰都不鳥的氣息,所以別人才會對他有那麼多的誤解。
  偏偏易曉天也不是會去理會這種事的性子,久而久之謠言才會越傳越離譜。
  所以前些天易曉天在校外跟人打架被抓進局子這件事,才會連方士其這樣成天跟著他混的傢伙都很震驚。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在龐胡的印象中,他們天哥的性格雖然囂張又不講道理,但他並不是會校園霸凌的人,按照往常來說,他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籃球場上那一出發作結束了也就拋到腦後了,為什麼還要等到那個眼鏡男落單了再特地把人堵到廁所來?
  這實在不像他們天哥往常的行事作風,尤其是聽到隔著一扇門傳出來的那殺豬般的慘叫,龐胡的心中止不住的天人交戰。
  他倒是想相信他們天哥不會做得太過頭,但是心底又忍不住發虛......
  他終於還是走過去敲了敲門,「......天哥?」
  他才喊了一聲,還沒等到門裡回話,驀地身後傳來一個男生的質問聲。
  「5班的?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龐胡心下一驚,回頭就看到了方才球場上見過的瘦高個兒,同樣是體委所以他認識,是1班的侯斌。
  「你們把江風怎麼了?!」
  侯斌也聽到了門裡的叫聲,他臉色瞬變立刻衝了上來,推開一時無措的龐胡和想要阻攔的方士其,彭地一聲撞開了門。
  門內,易曉天正一腳踩在江風的肚子上,江風滿頭滿腦都是血,畫面堪稱驚悚血腥,仿若兇案現場。
  龐胡和方士其都驚呆了。
  「5班的,你們太過分了!」
  侯斌大吼一聲撲了上去。
  「臥槽!」
  跟著侯斌一起過來的1班另一個男生也震驚了,他抖著手指指了一圈幾人,「這、這是犯罪!你們等著,我去叫主任!」
  說著扭身飛奔上樓。
  龐胡和方士其阻攔不及,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兩個字:完了!!
  易曉天躲開侯斌的飛撲,正一臉不耐煩呢,就聽方士其顫顫巍巍的聲音傳來,「天、天哥,要不你先逃,我們叫救護車?」
  「哈?」
  易曉天莫名其妙,眉毛一皺,「老子就打了他一拳流了點鼻血而已,叫什麼救護車?」
  ......
  教導主任辦公室。
  「易曉天!龐胡!方士其!又是你們三個!你們5班怎麼回事,一天不給我找事不痛快麼!」
  祝主任的保溫杯在辦公桌上砸得匡匡直響,「尤其是你易曉天!中午剛背上處分,晚上就又鬧出事,你這是按著一天三頓來的是不是?人家上食堂吃飯都沒你來我辦公室準時准點!」
  「這次竟然還敢在學校裡毆打同學!你反了天了你!」
  「哎不是啊祝主任,明明這事是他們先------」
  方士其不服氣地插嘴。
  「怎麼就我們先了?江風都說對不起了,你們還晚自習專門追去廁所堵他!就看準了他一個人是吧,太卑鄙了!」
  侯斌滿臉憤怒,「要不是我正好找他有事兒去廁所看看,我都不知道他被人打了!你們倆個還給守著門不讓我進去,你們欺人太甚!」
  「沒錯!這事沒完!」
  1班一起打球的幾個男生都義憤填膺,「易曉天在學校裡一直這樣欺負同學,老師你不能繼續包庇他!」
  「江風的眼鏡都碎了,臉也腫了,他就不小心把球打出去砸到了易曉天而已,又不是故意的!」
  「易曉天他家有錢又怎麼樣,學校要是再不處理,我們就聯名向教育局投訴!華光是市重點,不能讓易曉天這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他今天明目張膽地在學校裡霸凌同學被我們撞見了,以前沒人看到的時候還指不定幹過多少更出格的事!不處理的話不能服眾!」
  祝主任原本就氣得要命,一聽精英班的尖子生們都嚷嚷著要跟教育局投訴了,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他對易曉天也是又恨又無奈啊,成績不好,平日裡曠課逃學什麼的,因為他爸之前的捐贈他也就勉勉強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上回鬧到警察局的時候祝主任以為這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這一次,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在學校裡霸凌同學!
  偏偏當事人還在旁邊一臉事不關己地剝指甲,彷彿這簍子不是他捅出來的。
  「易曉天!你給我站好了!像什麼樣子!」
  祝主任憋了半天憋出這麼一句。
  易曉天臭著臉哼了一聲勉勉強強直了直身體。
  「主任,」
  江風沒了眼鏡瞇著眼,一隻手拿著冰袋捂臉,鼻子裡塞著棉球,看起來淒慘無比。
  但他表現得卻溫吞又寬容,「這只是小事,不用小題大做的,是我不小心砸到了易曉天,他生氣也是應該的,這一拳頭就當扯平,就算了吧?晚自習都開始了,大家都還有功課要複習,不要因為這種事耽誤時間了。」
  「江風你說什麼呢,」
  侯斌一聽不樂意了,氣憤說,「這事兒擺明了是他易曉天校園霸凌!你怎麼能這麼忍氣吞聲?你別怕,我們都在這呢,這事必須得對你有個交代!」
  「我真沒事,」
  江風語氣無奈,吸了吸鼻子強撐笑意,「大家都是同學,就一個意外而已,過去了就過去了,鬧大對學校名聲不好。」
  祝主任在旁聽得他的話,心中滿是慰藉,江風身為理科精英班的班長,向來工作認真可靠,對老師也是尊敬又有禮貌的,而且難得的是成績非常優異,雖然比起於晨還差些,但在市裡也是排名非常靠前。
  他這麼貼心,祝主任的臉色好了些,於此同時,對易曉天的不成器更是深惡痛絕,「江風,你是好孩子,懂得寬容。」
  他語氣鬆緩地感歎了一句,結果就聽到一旁易曉天不屑的嗤笑。
  「哪兒這麼多廢話,知道自己活該挨揍就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易曉天!」
  祝主任大怒,「你壓根不知道自己錯了是不是?!」
  「我哪兒錯了?」
  易曉天一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眸銳氣逼人,「他自己都說了是他活該。」
  砰!
  祝主任重重一捶辦公桌面色鐵青,所有人大氣不敢出,縮在角落裡的楊靜秋猛地抖了一下。
  ------1班男生風風火火衝進來的時候她正好在主任辦公室,也沒想到會趕上這一出,從小到大乖巧聽話的她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現在就縮在那兒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只時不時地會壯著膽子偷偷看一眼那個眉目張揚的少年,在心中為他感到擔憂。
  但易曉天可察覺不到其他人的心情,他壓著火氣大步到江風面前,「是不是真的意外你自己心裡清楚,你敢把你剛剛在廁所說的話繼續在這裡說一遍麼?」
  江風都快患上易曉天ptsd了,嚇得猛然後退,虛弱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易曉天你還想幹什麼!」
  侯斌衝上來,「你就是在故意找茬挑事!你以為你很牛逼麼!」
  「找茬?我找他?」
  易曉天滿臉不屑,「他算哪根蔥?我認識他?」
  「臥槽,快別說了......」
  龐胡忍不住拉了拉他,小小聲勸,「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
  易曉天甩開他的手,一臉老子怕過誰的囂張表情。
  龐胡扶額,不敢再看下去了。
  祝主任鐵青著臉氣得說不出話來,辦公室一時鴉雀無聲。
  楊靜秋咕嘟一下嚥了口水,驚恐之餘心中充滿了對某位勇士的佩服。
  「你別怕,」
  方士其悄悄挨到她身邊壓低了聲兒,「這事跟你又沒關係,老祝再罵也罵不到你頭上的。」
  楊靜秋看了看他,小小聲,「......剛才籃球場上,謝謝。」
  「哪裡哪裡,身為男生,應該的!」
  被女神感謝了,方士其摸摸後腦勺得意,一時忘形沒壓低聲音。
  「方士其!!你也跟易曉天一樣不覺得自己錯了對麼!!還挺得意啊?!」
  祝主任明顯感覺自己血壓朝著一百八狂飆而去,他努力壓住腦子裡一抽一抽的神經,告訴自己不能失去作為教導主任的風度與涵養,使勁兒地抽了口氣。
  方士其被嚇了一跳,乖乖縮起腦袋裝鵪鶉,他可沒易曉天那麼大膽兒皮實。老祝看天哥油鹽不進,萬一調轉炮火朝他轟過來,他可招架不住。
  「我錯什麼了?」
  易曉天終於不耐煩了,那雙眼睫濃密而顯得格外深邃黑沉的眼睛陰翳地盯著江風看了一眼,然後轉向祝主任,冷冷說,「反正你們是認準了我的錯對吧,行啊,你們想怎麼罰怎麼罰唄,大不了讓我退學啊!老子早就不耐煩待在這裡了!」
  他說完,冷笑看縮在侯斌身後的江風,抬手一指,「但是你,別以為就能這麼算了。」
  江風臉色一白,眼中湧出慌張。
  「易曉天!你這什麼態度!你以為我真的不敢讓你退學麼!」
  祝主任眼睛都瞪充血了,指著他的手指發顫。
  「天哥!別啊!」
  方士其也是真的慌了,「你這次就認個錯吧,退學真不行啊!」
  楊靜秋也是瞪圓了眼睛震驚地看著這一切,易曉天真的會被退學?
  她心下激烈交戰起來。
  楊靜秋當時也在場,就因為一個意外易曉天就動手打人,哪怕楊靜秋對易曉天確實很憧憬,她也不能認同。
  ......但是現在事情已經鬧得這麼嚴重了,如果,她是說如果,她現在站出來為易曉天說幾句,主任會不會稍微消氣點?
  她在主任面前應該還是稍微有點說話的份量的吧?
  可是,可是,她這樣就是助長了易曉天的劣性,是不是不太好?
  她該怎麼辦呀。
  楊靜秋咬著唇糾結煩惱,面前的辦公室裡,1班和5班的幾個卻又都吵在了一起。
  「天哥就不是那樣的人,肯定是這眼鏡使絆子下黑手!」
  「胡說八道!江風跟易曉天無冤無仇的為什麼要故意拿球砸他?你們污蔑人也要講證據!」
  「我天哥故意栽贓他?天哥都說了根本不認識他是哪根蔥,幹嘛栽贓人啊?他壓根兒不屑做這種事!
  「那可說不定,午休的時候易曉天都把我們班於晨堵樓梯間了!」
  侯斌超大聲,「好幾個同學都看到了,誰知道他是不是看我們班人不爽故意找茬呢!於晨總不可能去招惹他吧?」
  「什麼?你還去堵於晨了?!」
  祝主任一聽這話更是火上澆油,頓時更是氣得差點厥過去,「你!沒救了!退學!給我退學!」
  易曉天想到中午的事情,不可一世的表情忽然就滯了一下,眼神漂移。
  「怎麼就不會招惹了,還不是你們班於晨多管閒事打電話報警害天哥被抓的!你們不自己貼上來,我們理你們這些精英班的幹嘛,吃飽了撐的?」
  方士其一捋袖子,熱血上頭了,話一說完就看到旁邊同樣是精英班的楊靜秋正怯怯看著他,他一怔,趕緊討好地說,「沒說你沒說你。」
  「這就很清楚了吧,因為他易曉天對我們班於晨懷恨在心,所以連帶著對我們都看不順眼,」
  精英班的學生到底邏輯更清晰思維更敏銳,馬上把事情理順了,更加義憤填膺了,「他就藉著這事來跟我們找茬!還好於晨先回去了,要不然剛才晚自習的時候被打的說不定就是於晨了!」
  一直懶得爭辯的易曉天聽到這裡不能忍了,突然爆發,「你他媽放屁!」
  
  9、09
  
  
  「都給我閉嘴!!」
  祝主任一聲吼,兩邊爭得不可開交的都住了嘴,但眼神還在憤怒廝殺。
  楊靜秋又是一抖,「嗚......」
  她瞅瞅辦公室終於安靜了下來,嚥了嚥口水下定決心顫巍巍往前邁了一步瑟縮地舉起手,「老師,我......」
  篤篤篤。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人敲響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從似乎想說什麼的楊靜秋身上又瞬間轉移到了門口。
  事實上在剛才已經被堵得說不出話落了下風的方士其在心裡發誓,不管來的是誰,拯救他天哥的人他回去都要三柱高香好好感謝一下。
  祝主任狠狠皺眉看向門口,聲音明顯壓著火氣,「進來。」
  門開了,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人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中。
  「報告。」
  來人聲音不高,還因為阻隔而有些發悶,卻很清晰地傳入所有人耳中。
  方士其才松出去的半口氣頓時卡住,臉上瞬間佈滿了絕望。
  「臥槽,這下天哥是真的死定了......
  他悲痛喃喃。
  站在那裡的少年清瘦高挑,眉眼微斂。不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學神又是誰?
  他就這麼一出現,整個辦公室瞬間就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他,彷彿忘了剛才一觸即發的場景,就連楊靜秋也呆呆地張著嘴巴像是傻住了。
  江風雖然成績好,能得到老師們一定程度上的偏愛,但要為了他讓易曉天退學得罪易曉天他爸,那還是不太可能的;但於晨可就不一樣了,從高一入學至今,於晨大賽小賽已經給學校捧回了無數獎項,上至校長下至門衛大叔,都堅定不移地相信他能衝擊一年以後的高考狀元,更何況於晨當初入學時,他爸為了讓老師們照應一下自家身體不太好的兒子,也給學校捐了一筆不菲的款項。
  最關鍵的是,於晨雖然不愛說話為人冷淡,但莫名的在學校裡人緣與聲望都非常高,平日裡他很少表露自己的態度,但每當他要說什麼的時候,大家都會不約而同地認真聽,他就是天生有這種讓人信服和聽從的魅力。
  這和雖然表面上被敬畏但私底下沒少被人吐槽的易曉天是非常不同的。
  易曉天在華光可以誰都不慫橫著走,眾人敢怒不敢言,但如果於晨表態說易曉天該被處理,那絕對會一呼百應,老祝更是二話不說地順應民心立刻發落了他。
  所以,天哥真要被退學了可怎麼辦啊!
  方士其愁眉苦臉。
  「於晨?」
  剛才差點就要跟方士其當場掐起來的侯斌驚訝,「你不是回家去了麼?」
  今天他同桌這是怎麼了?
  易曉天也震驚了,與於晨對上視線的剎那,他有種心思被看穿的尷尬,清了清嗓子溜開了眼神,心下卻忍不住咆哮。
  臥槽?!
  他回來幹什麼他!?
  他不是回去了麼!!回來幹什麼!
  有他什麼事兒?!
  快走快走!別多管閒事啊!
  於晨只是非常短暫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就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
  隨著他的走近,易曉天下意識站直了身體表情凝重起來,把一旁的方士其看得那叫一個心驚膽戰。
  「不是申請了晚自修回家嗎,怎麼還沒回去?」
  教導主任見是於晨,語氣緩和了很多,臉色也好了不少,他擰開保溫杯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耐心道,「是還有什麼事來找老師嗎?」
  於晨也不看擠擠挨挨一屋子的人,一開口就直奔主題,「剛才我也在籃球場。」
  教導主任茶水含在嘴裡來不及嚥下去,聞言就嗆了一下。
  「原本我打算明天處理的,」
  他的語氣慢吞吞的,「不過剛才看到班級群裡在討論這件事,為了防止其他人被牽連,所以我又回來了。」
  兩句話說清了出現在這裡的因由,非常符合於晨寡言少語但簡潔的行事作風。
  於晨對周圍的人事都不太在意,平日裡常常都垂著眼,偶爾抬眸時,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也總是顯得很淡很不經心,給人一種明明視線是對著你,但你卻根本沒出現在他眼裡的的感覺。
  很少有人會知道他平時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你居然還看班級群?!」
  侯斌關注的重點卻下意識歪了一下,一臉震驚。
  他們全班都以為學神與世無爭到微信賬號都只是個擺設呢,平時別人找他都得打電話才行,私聊微信十次有九次收不到回復,天天99+的班級群裡他也從來沒冒過泡。
  震驚完了,他又猛地反應過來於晨話裡的意思,懵了一下。
  「牽連別人?什麼意思?」
  他下意識跟著於晨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後,有些困惑,「江風?」
  江風的面色有些發白。
  他有一種被居高臨下地洞穿了一切心思的恐慌與心虛。
  這一定是錯覺,他想,他平時偽裝得那麼好,從來懶得關注別人的於晨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心裡的齷齪?
  於晨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關心旁人的心情?
  但是,他也不是會多管閒事的人啊!為什麼會特意回來?他回來幹什麼?他什麼意思?
  江風下意識抓緊了冷敷用的冰袋,寒意順著手心席捲了四肢百骸,讓他全身發冷猛一哆嗦。
  然後他就聽到那位目下無塵的學神的聲音在辦公室裡靜靜地響起。
  「你是衝我來的,不應該波及別人。」
  「我沒有!」
  江風立刻大聲反駁,他的瞳孔顫抖,雙手握著拳頭,過度激動的模樣讓愣住的侯斌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才驚疑不定地看看他又看看於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的樣子。
  「你別開玩笑了」
  江風發現自己反應過度了,趕緊強撐起笑容,只有不甚平穩的尾音透露出他心底的虛弱,「我、我們是一個班的啊,我為什麼要......」
  慌亂中餘光掃到了旁邊的易曉天,忽然腦中閃過什麼,「是不是易曉天跟你說了什麼?他、他是在挑撥離間,你不能相信他這種人的!」
  「哈?」
  易曉天一聽他這話,都要氣笑了,「我挑撥離間你們?」
  「怎麼回事?」
  祝主任狐疑地來回看他們三個,剩下的1班5班加2班的楊靜秋都是一臉蒙圈。
  「高二第一次體育課,開學時那天發教材,之前的英語競賽,上個月物理實驗室......」
  於晨的語氣帶著幾分睏意,他對站在這裡浪費時間說這些話很不耐,「因為沒有給我造成困擾,所以我沒在意。」
  江風呆住,他嘴巴張合了幾下,塞著棉球的鼻孔和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讓他看起來有些滑稽。
  「不、不是的......那都是誤會!」
  餘光裡看到周圍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尤其是教導主任凝重的臉,江風慌張得手足無措,不可能的,於晨怎麼可能知道那些小事?他明明都做的不著痕跡,最多膈應一下人而已!
  「你討厭我很正常,」
  於晨短促地皺了下眉,「但是不能牽扯易曉天。」
  易曉天偷瞄了他一眼,又飛快收回目光,嘴角不著痕跡地上揚了一下。
  方士其都傻了,頗有種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的混亂感。
  哎等等,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學神不是來給天哥落井下石的嘛?
  怎麼現在變成1班那群人的內鬥了?
  雖然不知道咋回事,但是莫名的感覺很爽就對了!
  江風咬著後槽牙說不出話,易曉天抱著手臂滿臉得瑟。
  於晨就在這時看向了祝主任。
  「老師,這件事可以結束了,」
  他說話聲音一直不高,語速也很慢,卻很理所當然,「江風和易曉天都沒有異議。」
  祝主任眉頭皺起,他精明的視線在三人之間來回打了個轉。
  易曉天一聳肩,「我沒意見。」
  江風抿唇半晌,才彷彿落敗一般憋出低低的,「我也沒意見。」
  祝主任最後又在江風身上多看了一會兒,被他盯著的江風下意識僵了表情,祝主任看了他半晌,語氣不辨喜怒,「既然這樣,都回去吧。」
  「哎?這就結束了?」
  方士其不可思議。
  「怎麼,你還想留這兒吃宵夜呢?」
  龐胡踹了他一腳催促,「還不快走!」
  「噢!」
  方士其趕緊回頭招呼,「天哥,走了走了!咱們不跟1班那群人計較,讓他們自個兒狗咬狗去吧~」
  易曉天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滾你的,罵誰呢!」
  方士其抱著腦袋懷疑人生地去看龐胡,滿臉委屈,「我說錯什麼了麼天哥就讓我滾?」
  龐胡拍拍他,「讓滾就滾吧,大概是你吵到他眼睛了。」
  方士其:「???」
  1班的幾人從辦公室出來,江風狼狽地落荒而逃般率先下了樓,看著他的背影,侯斌幾個的表情都有些複雜。
  「於晨,」
  侯斌遲疑對最後走出來還不忘給辦公室關上門的於晨問,「剛剛你說的是真的?江風他真------」
  於晨並沒有直接回答他,「大概吧。」
  「可------」
  侯斌還是覺得沒法兒就這麼過去,這事如果不是於晨說,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可就是因為是他們學神說的,哪怕他完全沒提有什麼證據,也沒有一點前情說明,他們卻也都深信不疑。
  於晨說的那些事他現在仔細一回想,也發現了一些小端倪,如果於晨不提,根本沒人發現他一直都在被江風針對使絆子。
  看江風現在的表現,也證明了於晨說的是真的。
  所以,如果不是因為今天這件事牽扯到了易曉天這個無關人員,於晨原本是打算跟以前一樣忍下來的?
  虧他們還一直信誓旦旦地說什麼他們學神是全員守護的鎮班之寶絕不讓外人碰著他呢,原來他們內部就一直有人有事沒事地在拿針戳他的心,他們還好幾次都當了幫兇。
  「於晨,」
  侯斌想到這裡有些慚愧,表情裡更多的是認真,「你沒必要這樣。」
  於晨下樓的腳步停了停,回頭看過來時眼神平靜無瀾,「和你們沒什麼關係,不用多想。」
  這麼說著,他們下到了一樓,已經到了1班教室門口。
  明亮的燈光從窗口和門縫裡投射出來,於晨抬眼朝著不遠處走廊盡頭看了一眼,一邊道,「進去吧。」
  侯斌這才想起於晨是在回家途中又返回來的,大概他家司機還等在校門口,他雖然還是滿腹糾結,依舊點了點頭,「那行,明天再說吧,你快點回去。」
  他推門進了教室,門打開時的燈光短暫地照亮了少年清瘦的身軀,但是很快隨著門的合攏,周圍又陷入了暗影當中。
  他調整了一下書包帶,邁步朝前走去。
  當腳步穿越了走廊上最後的光而整個人陷入陰影中時,他看到了靜靜斜靠在牆邊手插著褲兜等在樓道口的易曉天。
  
  10、10
  
  
  於晨一見他就彎了彎眼睛,「江風在廁所裡說了什麼?」
  易曉天迎著他的注視哼哼了一聲,「咱們學神也會在門外聽牆角了?」
  於晨冷淡的眉眼仿若冰消雪融,柔和帶笑,眸底映著微光,「要敲門的時候正好聽到了,為什麼不告訴主任?」
  易曉天翻了個白眼,背包挎在一邊肩膀上,一邊朝前走一邊不耐煩地擺手,「走了走了。」
  於晨不急不緩跟了上去,慢悠悠說,「又要曠課?」
  「你會不會說話?」
  易曉天扭頭瞪,「我今天是正經請了假的!」
  於晨偏了偏頭看他,晚自修時候的校園裡靜悄悄的,只有暖黃的路燈在樹影下散發的光,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影子也拉得長長的。
  於晨「哦」了一聲。
  「你這眼神什麼意思,不信?」
  易曉天不滿地說,在褲兜裡掏了兩下掏出一張請假條來晃,「你是沒看到老李聽到我說要請假的表情,都快感動哭了。」
  能不感動哭麼?
  他易曉天從來都是自說自話就翹了課的,什麼時候還會特意跑來跟班主任要請假條的?今天這破天荒的一出,讓5班班主任可真是感動壞了,更加深信自家學生果然還是可以拯救的。
  於晨聽得好笑,想說什麼,一開口嗓子就有點癢,「咳、咳咳......」
  易曉天猛地停住,眉頭皺起上下打量他,「怎麼又咳上了?臥槽你不會真感冒了吧?昨天凍著了?我就說你這人沒事跑出去淋什麼雨!」
  他說著把肩上的背包一甩,三兩下扒下校服外套往於晨身上丟,「快快!趕緊穿上!」
  他粗手粗腳地也不看清楚,那校服呼啦一下把於晨整個腦袋都罩進去了。
  於晨無奈地從腦袋上扒下衣服,柔順整齊的頭髮也翹了出來,倒是比往日裡清冷孤傲的樣子多了幾分可愛,他抱著衣服低聲道,「沒感冒,嗓子癢,最近降溫可能又有點犯哮喘。」
  只剩了一件深藍色T恤的易曉天站在那兒,少年人精悍利落的軀體充溢著滿滿的元氣和熱量,看起來絲毫沒有被夜晚的寒風給影響,他只是皺了眉毛有點不爽快,「你這毛病怎麼這麼多年了也沒見好?我就說你偶爾也該做點運動,不能老順著你媽......」
  他說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麼,「嘖」了一聲又閉上了嘴,大步走過來粗魯地抬手把於晨腦袋上翹起來的頭髮又給壓了回去。
  於晨並未多解釋什麼,只是看他,「一起回去麼?周叔等在門口。」
  易曉天砸吧了一下嘴斜覷他,「想和我一起回去?」
  於晨看他。
  「你求我啊~」
  易曉天得意。
  「求你。」
  於晨道。
  「......靠。」
  易曉天噎了一下,瞪著眼睛,「你這讓我接不了話了啊。」
  「走吧。」
  於晨伸手拽住了易曉天背包帶往前拖。
  「臥槽!走就走你別扒拉我!走慢點!一會兒又咳上了別賴我!」
  安靜的校園小道上,少年嘀嘀咕咕的聲音越來越遠。
  「你說你好好地又回來一趟幹什麼呢,我又不是擺不平。」
  「哎我問你啊於晨,你一早就知道那個眼鏡對你心懷不軌?」
  「我跟你說,那種人你就不能忍,就得狠狠懟回去,給他臉了還!不知道的以為自己誰呢就敢欺負到你頭上!」
  「你也真是沒出息,沒我罩著,你就剩被人欺負的份兒了。」
  「嘿,跟你說話呢?」
  「......嗯。」
  「嗯什麼嗯啊,快保證,以後不會被欺負了!」
  「小天。」
  「幹嘛?」
  「心懷不軌不是這麼用的。」
  ......
  於晨陪易曉天去車棚取了車出來,校門口那輛低調的私家車已經等了好一會兒。
  「周叔!」
  易曉天很熱絡地跟從車上下來的男人打招呼,完了一指自己的車,「幫忙把這傢伙塞後備箱吧,今天我蹭車。」
  「哎,好!」
  周叔樂呵呵地上來幫忙打開後備箱,一邊和易曉天一起把自行車抬進去一邊欣慰喟歎,「我就說你們倆小子鬧彆扭也該差不多了,終於和好了?」
  「那是,」
  易曉天得意地說,他的眼尾略微上挑,濃密的眼睫彷彿天生自帶的眼線,漂亮又精緻,整個人神采飛揚的,「某人巴巴地跑來求我和好的!」
  「哈哈哈。」
  周叔笑了起來拍拍他背,「快進車裡坐著,別著涼了。」
  「好勒!」
  易曉天毫不見外地拉開後車門鑽進去,於晨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就已經進來,口罩也摘了,正抱著個保溫水杯小口小口喝水。
  溫暖的車頂燈給他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看起來彷彿透著股毛茸茸的暖意。
  他皮膚很白,五官乾淨清雋,薄薄的嘴唇沒有一點血色。
  垂著眼睫喝水時,嘴唇微微開合,慢吞吞地一下一下湊著杯口的水。
  易曉天看了一會兒,把手伸過去。
  「?」
  於晨疑惑地看看他,淺琥珀色的眼珠泛著柔和的光。
  「水。」
  易曉天衝他手裡的水杯示意,「我也渴了。」
  於晨「嗯」了一聲,隨手打開了座椅邊的櫃子拿出一個一次性紙杯,然後從保溫杯裡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易曉天接過水杯盯著看了一會兒,總覺得好像有點不爽,但又不知道哪裡不爽,半晌手一抬,一口
  「噗------」
  於晨慢條斯理地繼續小口小口喝著水,「小心燙。」
  「你怎麼不等我燙死了再說呢!」
  易曉天生理淚水都激了出來,眼睛泛紅看起來好不可憐。
  於晨好心地給他遞了抽紙,平靜的面容看起來很無辜,「你看到我喝的樣子就該知道這水很燙了。」
  易曉天瞪著他無語凝噎,半晌一把奪過紙巾盒刷刷抽出兩張摁在眼睛上仰著腦袋靠在椅背上不理他了。
  周叔在前排聽著後頭兩人的動靜,笑得慈祥又舒心。
  車子平穩又快速地前行著,很快就開進了小區停在了過道上,於晨和易曉天住對門就隔著一條小道,兩人出生的時間也很接近,兩位媽媽住的還是同一家醫院,所以是真的可以說是打從娘胎裡起就認識了。
  易曉天把自行車從後備箱裡抬出來,突然聽到比他晚一步下車的於晨問了一句,「你不參加籃球賽?」
  易曉天回頭挑眉,「怎麼?」
  於晨偏著臉一邊把口罩的繩子套到耳朵上戴好,一邊慢吞吞說,「我想參加。」
  易曉天愣住。
  於晨朝他擺了擺手,雲淡風輕地往自家院子走。
  易曉天傻了半天,突然驚醒,再定睛看去於晨已經拉開了院門,背影消失在了他家的灌木叢後。
  「臥槽?」
  他夢遊似得走了兩步停在了自家院門口,又怔了好一會兒,驚疑不定地回頭又看了眼於晨家的方向,突然掏出手機猛戳通訊錄。
  嘟嘟嘟
  好半天才接通。
  「天哥?你怎麼打電話啊,發微信不就行了麼,咱們可還在上晚自習呢,萬一被老李抓......」
  那邊傳來方士其壓低了的抱怨聲。
  易曉天面無表情:「這個月的午飯和晚飯交給你和胖虎了。」
  「哈?你在說什......」
  方士其的聲音充滿了迷茫。
  「籃球賽,」
  易曉天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黑亮的眼眸在院門口的草坪燈映照下熠熠生輝,「老子參加了!」
  ......
  「臥槽,可算能休息了------」
  方士其大汗淋漓地喘著氣癱在台階上,滿臉的欲哭無淚,「天哥他太不是人了,哪有這麼練球的?你說他今天是不是吃興奮劑了?」
  「誰知道呢,昨天突然就改口要參加籃球賽,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
  龐胡抱著籃球也喘著粗氣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他踹了一腳如同死狗一樣的方士其,「別坐下,先站會兒。」
  「別管我了......我已經不行了......」
  方士其虛弱地舉起顫抖的手。
  龐胡無語地望了望四周,「楊靜秋在那看著呢,你確定要繼續跟坨屎一樣癱著?」
  「臥槽你能不能文明點?你才屎呢!」
  方士其猛地跳起來,四處張望,「哪兒呢哪兒呢,我女神在哪兒?」
  「騙你的。」
  龐胡嗤笑,「就算真來了,人家也看不到你,今天場上可是有兩個大帥比呢,誰還分得出心神來關注你?」
  「咱還能不能做兄弟了!」
  方士其深受其辱,撲過去勒住他脖子,龐胡被勒得差點仰倒還是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出來。
  鬧夠了,方士其才一臉鬱悶地瞥向不遠處。
  龐胡口中的大帥比之一------於晨於大學神正戴著藍牙耳機坐在場邊看他們班的人打球,同樣是校服,穿在他身上就顯得格外挺拔帥氣,陽光落下來,他皮膚透白,眉眼乾淨,尤其是跟現在球場上這些滿身臭汗衣衫不整的男生們比起來,簡直出塵脫俗飄然若仙。
  他身後圍了十多個女生,一邊竊竊私語一邊偷偷摸摸地在拍照,一個個的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剛才看學神跟他們班的人一塊兒來我還納悶呢,以為他弱不經風的傳聞都是假的,他也要上場,」
  龐胡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被眾人目光聚焦的男生,明明身後圍了很多人,可他就像自帶什麼隱形結界,那些女生們興奮歸興奮,就沒一個敢湊上去跟他搭話的,連走近一點的勇氣都沒有。
  「結果來了以後就一直坐那兒光看也不動,不過還別說,他那氣場真是有夠能唬人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他們班什麼秘密武器殺手鑭呢。」
  方士其唉聲歎氣,「可人家就是往那兒一坐,這就立刻給他們班拉來這麼多後援,這待遇,也就咱天哥上場的時候可以拼一把了。」
  「說起來,天哥人呢?」
  龐胡回頭望了眼自家場地,半天沒找著人。
  「上小賣部買水去了。」
  方士其說著,一指不遠處,「喏,這不來了麼!」
  遠遠的,陽光帥氣的少年拿著兩瓶水跑了過來,他細碎的額發被汗水洇濕了貼在額頭上,眉目張揚肆意,奔跑時步履輕快矯健,一陣風似得就刮到了眼前,立刻吸引來無數目光。
  「天哥!」
  方士其興高采烈地迎上去,「怎麼這麼客氣啊還幫我們帶水,哎?我們在這------」
  易曉天一臉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別擋道。」說著腳步都不帶停地就繞過他,在方士其心碎的目光中,逕自跑到了隔壁的球場上。
  
  11、11
  
  
  方士其看到了讓他世界觀碎裂的一幕。
  他看到,他們天哥跑到了學神的身後,熟絡地往學神肩膀上一拍,把其中一瓶水塞給了他。
  學神回頭看到他,就摘下了耳機,舉著水瓶晃了兩下似乎是在說什麼,他們天哥跟著就直接在學神旁邊跟他並肩坐了下來,時不時地還偏過頭去跟學神說上幾句。
  看天哥那眉飛色舞的樣子,聊得似乎還挺高興?
  「哎不是?」
  方士其目瞪口呆地拽過龐胡,「他倆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龐胡也感覺世界觀有點崩壞,但他立刻就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遲疑猜測,「昨天晚上不是學神回來幫了天哥麼,可能因為這個,天哥覺得學神人還不錯?」
  方士其還是一臉委屈,「天哥都沒給我買過水!學神光坐那兒半滴汗都沒出!憑什麼呀,明明是我先來的!」
  你的重點原來是這個?
  龐胡一臉無語,抬手拍拍他,「得,我給你買去,行了吧?」
  ......
  「你們班那眼鏡呢?」
  易曉天看了半圈籃球場也沒找著那人。
  「他叫江風,」
  於晨手裡還拿著那瓶水,「今天請病假了。」
  「嘁,」
  易曉天嗤笑,「是沒臉來學校了吧?」
  於晨笑了笑,但因為戴著口罩所以沒人發現。
  「你們班人都把你當寶貝護著,這下他在你們班都混不下去了吧,早該了!」
  易曉天幸災樂禍。
  「我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於晨望向籃球場,語氣輕飄飄的,「所以他怎麼想的,跟我沒什麼關係。」
  所以此前哪怕一直知道江風對他隱晦的惡意,他也毫不在意。
  「我說你這人真是,」
  易曉天一臉無語,「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這樣,人家才更加得寸進尺?你自己身體什麼情況你沒數啊,那眼鏡打起球多狠,就你那身板兒怎麼挨得住?還好是我在。」
  「嗯,」
  於晨很真誠,「還好你在。」
  「......咳。」
  滿腹抱怨忽然就卡住了,易曉天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你這水還喝不喝了啊,我特意讓小賣部老闆放熱飲櫃裡了,這都快涼了吧?涼了可別喝了,你這人太嬌氣,喝了涼水一會兒別又病了。」
  「還熱著。」
  於晨說,修長十指攏著水瓶貼在胸口,「我手冷,捂一會兒。」
  「哦。」
  易曉天應了一聲,百無聊賴地伸長了腿拉伸了下胳膊,扭脖子的時候不經意一回頭,這才發現身後站了好些女生,個個眼裡充滿了八卦與好奇的盯著他們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麼。
  他皺眉,表情立刻變得凶巴巴,「看什麼呢?」
  他這一變臉,眉目開朗神采飛揚的陽光大男孩立刻消失了,又變回了那個殘暴兇惡的混世大校霸,彷彿下一秒就要暴起揍人了。
  !!
  女生們一驚,連忙四散逃走。
  於晨沒留意旁邊動靜,拽了一下他,「剛才那個球,給我解說一下。」
  易曉天聞言立刻回頭,整個人容光煥發的,「你不是學神麼這都不懂,來,給我好好聽著啊!」
  ......
  於晨剛走出校門,兜裡手機就嗡嗡嗡震個不停,他停下腳步掏出手機一看,發現是某人一連推送過來的好幾條視頻,全是籃球基礎解說,適合新手。
  點開最後一條語音,藍牙耳機裡,某人得瑟的聲音貼著耳根傳來:「記得感謝你天哥!」
  於晨眼中閃過笑意,隨手回過去一個「。」
  嗡,手機又震了一下。
  易曉天:就這???【惡龍咆哮.jpg】
  於晨把手機放回兜裡,抬頭如往常那樣去找自家的車,抬眸時頓了頓。
  馬路對面,三個男人正蹲在馬路牙子上抽煙,煙頭的紅色火星一明一滅地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中甚是醒目。
  樹影下三人的臉都看不太清,但那顯眼的分別染成了紅黃綠非主流的三個腦袋卻隔了大老遠都能刺激到人的視網膜。
  於晨一出現,那原本蹲著的綠毛立刻掐了煙頭跳起來,聲音老大地嚷嚷,「就他!戴口罩那個小兔崽子,上次報警抓我們的,化成灰老子都認得!」
  他嚷嚷完,擼起袖子氣勢洶洶地就作勢要橫穿馬路。
  剛抬腳就被旁邊的紅毛一巴掌給拍到了後腦勺上。
  「臥槽,二哥你扇我幹嘛!」
  綠毛捂著腦袋哭。
  「睜大狗眼看清楚,」
  紅毛夾著煙的手指了指馬路,「重點高中校門口橫穿馬路你好意思麼你?被人看到帶壞好學生了!給我走斑馬線去!」
  綠毛委屈巴巴的,「斑馬線得有一百多米呢,那小兔崽子跑了怎麼辦?」
  「跑了就去追啊,你不說你飛毛腿麼!快點!」
  紅毛不客氣地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腳,綠毛這才不甘不願地扭過頭,衝著馬路對面的於晨一指,「你小子有種就給我在原地待著!」
  放完狠話撒丫子就朝紅綠燈路口拔腿衝去。
  在他身後,紅毛黃毛手抄褲兜叼著煙不緊不慢跟著,卻見綠毛一通狂奔,在路口來了個急剎車差點撅倒。
  ------現在是紅燈。
  他就那麼滿臉暴躁地原地小跑了幾步,嘀嘀咕咕罵罵咧咧了半天,紅燈終於轉綠,他這才滿臉凶狠地踏著斑馬線過了馬路氣勢洶洶朝著華光校門而來。
  於晨身後不遠處,學校保安亭裡的門衛大叔探出頭,手裡握了根警棍,「同學,快進來!咱好學生不要惹那種社會上的混混!我幫你通知學校老師!」
  於晨在華光大名鼎鼎,門衛大叔也認得他,而且因為他經常請病假的原因,又每天有司機來接,所以對這個成績頂頂好但身體老出毛病的男孩子印象非常深。
  這麼俊又這麼乖的好孩子,可不能被壞小子欺負了!
  門衛大叔可著急了。
  「謝謝您,不用了。」
  於晨朝他搖搖頭,「接我的人已經到了。」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車燈驟然大亮,一輛黑色私家車狂飆而來,臨到了面前原地一個飄移掉頭,剎車聲尖利刺耳,捲起的風差點帶飛了三人那頭紅黃綠毛,又穩又准地停在了於晨的面前。
  開到最大的車燈讓迎面三人瞬間彷彿見到了天堂,一邊「臥槽」一邊擋住眼睛以免被晃瞎。
  啪一聲,周叔摔上車門就下來了,他身形高大魁梧,平日裡笑呵呵的很慈祥,一旦如今這樣板起臉來,整個人的氣場瞬間就變了。他現在要摸副墨鏡出來戴上,保不準待會兒就會衝出十幾二十人來衝他喊大哥了。
  周叔警告地看了一眼那邊停住的三人,快步走到於晨身前搭住他肩膀。
  「晨晨,我們走。」
  於晨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點點頭,臨上車前還很有禮貌地朝著門衛大叔道了別。
  低調的私家車尾氣消失在了路口,留下目瞪口呆的紅黃綠三人和門衛大叔。
  「這車技,」
  黃毛吐了嘴裡的煙,豎了個拇指,「牛。」
  剛說完後腦勺也被紅毛扇了一巴掌。
  「煙頭撿起來!」
  ......
  「晨晨,剛才那三個混混你認識?」
  車開了沒多久,周叔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一邊問一邊從內視鏡裡看後座,臉上滿是擔心。
  於晨摘了口罩,聞言平靜說,「有點過節。」
  「過節?」周叔一聽臉色都變了,「什麼?這怎麼行!他們都找到學校來了!這得跟學校老師說啊,回去也得給於總說一聲,這要不處理......」
  周叔早年也是在道上混的,對這類小年輕可謂瞭解得很,更是知道一般人被纏上絕對是件非常麻煩的事,不及早打壓震懾,他們只會得寸進尺。
  於晨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低頭摁手機。
  周叔嘮叨了半天,發現於晨還是那副平平靜靜的樣子,不由有些挫敗,只好心下決定一會兒回去一定要好好跟於總他們說說這事。
  於晨卻沒注意前面周叔的表情,他只是垂著眼飛快地在手機上打字。
  【放學後留意校門口,上次網吧三人來了。】
  信息發出去沒幾秒,手機嗡嗡嗡震了起來,是電話。
  於晨接起,一個「喂」字還沒出口,聽筒那邊已經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少年氣息不穩的嗓音透著焦躁,「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麼樣?你快先躲保安亭去,我馬上就到!」
  背景音裡,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臥槽?天哥你幹嘛去?」「易曉天!現在還是晚自習!」「李老師你別生氣天哥他有急事......」然後這些嘈雜的背景音消失在了砰的一聲摔門聲裡,再之後,電話那一邊就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和少年因為奔跑而急促的呼吸聲。
  「......」
  於晨安靜了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也許是因為還沒來得及喝水,聲音也有些低啞,「我已經在周叔車上了。」
  ......
  易曉天猛地停住腳步,劇烈奔跑而狂跳的心臟還在撲通撲通地蹦,但聽到於晨的話,他提起來的心又瞬間落了回去。
  他一手撐著膝蓋平復呼吸,「行,那你早點回去。」
  「別再去招惹他們。」
  聽筒另一邊,於晨的聲音靜靜的傳來。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數。」
  易曉天說著掛了電話,抬頭發現華光校門已經到了。
  他愣了愣,回頭看看教學樓,又低頭看看手機上的通話時長,半晌「臥槽」看了一聲。
  「哥這速度,要運動會的時候這麼發揮,破記錄算什麼啊。」
  
  12、12
  
  
  出都出來了,現在回教室肯定要挨訓,易曉天乾脆晃蕩到校門口朝外張望。
  還別說,他真就看到了紅黃綠三人正被門衛大叔拿著警棍趕小雞似得趕。
  「哎不是,大叔,我們也沒幹什麼就在這兒等人,您這麼兇犯得著麼?」
  「我在這兒干了十多年了,什麼人沒見過!你們這打扮一看就不是好人,蹲這兒想幹什麼?啊?我告訴你們,你們再讓我看到,我馬上就報警聽到麼!快走快走!」
  報警這倆字似乎戳到了他們的痛腳,紅毛的表情明顯扭曲了一下,綠毛立刻跳腳了,「你們這些人,怎麼動不動就報警,我們幹什麼了就又要進局子,你們還講不講理了!」
  易曉天一挑眉,抱著手臂沖那兒喊了一聲,「喂,你們仨兒幹嘛呢?」
  他的話音一出,那邊四個腦袋齊刷刷扭了過來。
  綠毛:「好小子你終於敢出來了?!」
  黃毛嘴角咧了個冷笑。
  門衛大叔警惕:「又是你!又想偷溜出去?!」
  「誤會誤會,」
  易曉天指了指那邊三兄弟,「這不是有人找麼?」
  說著他走到了小門那兒,胳膊趴在門欄上氣定神閒地看三人,「怎麼,上次的架沒打夠還要接著來?」
  「你怎麼說話的!」
  綠毛一見他就覺得臉上還沒好全的疤隱隱作痛,忍不住暴躁。
  「喂!你想幹嘛!」
  門衛大叔威脅地用警棍一指綠毛,「再過來一步我就動手了啊!」
  綠毛看了一眼那警棍,邁出去的半隻腳又悻悻收了回來,「這麼凶幹什麼,我說我們是來找他麻煩的了麼?好心當作驢肝肺!」
  紅毛無語地把他扒拉到身後,自己走上前,隔著小鐵門看過來。
  易曉天已經看出來了,這三人裡,紅毛應該是領頭,黃毛體格最壯碩,充當打手,綠毛麼......
  大概率是調節氣氛的,通俗點說就是專門搞笑的。
  「小子,就當我多事,」
  紅毛隨手在牆上摁滅了煙頭,說話時嘴裡噴吐出白色的煙圈,「你以後要再心情不好想撒火,換個地兒。」
  煙圈順著風吹了過來,易曉天皺眉避開,然後上下打量紅毛兩眼,一抬下巴,「你讓我換地就換地?我憑什麼聽你的?」
  「你怎麼......」
  綠毛在後頭想罵什麼,被黃毛摁住了,紅毛有點不耐煩的嘖了一聲,「那網吧就一無證經營的黑店,裡頭亂七八糟什麼人都有,飲料裡被人加了料都不一定能發現,你這種一看就富二代的小鬼去哪兒不好。」
  「算你運氣好惹的是咱哥三個,要是換了別人,這事估計就沒完了。」
  易曉天越聽越神奇,「所以,你們仨特意跑校門口堵我,真就是好心提醒我?」
  「怎麼,不行嗎!」
  綠毛趾高氣揚,「還不快說謝謝!我們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霍,你們還挺夠意思啊。」
  易曉天胳膊扒著小鐵門,腦袋墊在手上看著他們琢磨了會兒,忽然衝他們擠了擠眼睛,「一會兒一起吃個宵夜?地方你們挑,我請你們,就當給上回賠禮了。」
  紅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樣,」
  易曉天痞痞地一笑,「交個朋友嘛!」
  「我不去!」
  「行。」
  綠毛和黃毛的聲音同時響起,兩人對視一眼,黃毛一挑眉毛,綠毛扁了扁嘴巴不吭聲了。
  紅毛遲疑了一下,「你還多久放學?」
  易曉天偷眼看看虎視眈眈的門衛大叔,招手示意紅毛過來點,然後低聲道,「一會兒你去後邊兒圍牆那兒,我從那裡出去。」
  紅毛無語地看他,易曉天衝他一擺手,「哥們,待會兒見啊!」
  ......
  三兩串烤串下肚,身後煙熏火燎的熱氣驅散了初冬的寒意,熱鬧的大排檔街哪兒哪兒都是人,易曉天校服外套的袖子擼到了手肘,一腳踩在凳子上,舉起啤酒瓶沖旁邊三人晃了晃,「來,走一個!」
  「行啊小子,夠爽快!」
  綠毛跟他碰了碰,吃爽了喝爽了滿面紅光整個人都熱情了起來。
  紅毛倒是喝得慢條斯理的,還不忘提醒一句,「你明兒還上學吧,別喝多了。」
  「沒事兒,」
  易曉天放下酒瓶坐下來,咧了咧小虎牙,「反正也沒人管我。」
  大不了明天曠課唄,易曉天毫不在意地想,趕上午休的籃球隊訓練就行了。
  「混日子也能混進重點高中,」
  綠毛搖頭晃腦,「是捐錢了還是捐樓了?當年我要有這背景------現在也不會就在這兒開個燒烤攤了。」
  易曉天哈哈哈笑了起來,他們吃夜宵這燒烤攤正是綠毛家開的,就在這大排檔街最熱鬧的一塊地方,每天生意都很好。
  綠毛全名叫蔡吉,自從網絡上開始流行罵人「菜雞」後,他就老不高興跟別人介紹自己名字了。
  「你當年就算進了人華光也遲早被勸退,還是給你爸省省錢吧。」
  紅毛嗤笑,「咱仨哪個是讀書的料了?」
  「二哥,不帶你這樣埋汰自己兄弟的。」
  綠毛不滿地拍了拍桌子。
  紅毛不理他,看易曉天,「戴口罩那小子是你朋友?」
  易曉天正啃雞翅,聞言動作一頓,警惕地瞅了瞅他。
  紅毛夾著煙的手指尖敲了敲桌面,「是他給你報信兒說我們來堵你了吧?他這剛走你就急吼吼衝出來,怎麼,怕我們仨報復他?」
  易曉天雞翅都來不及啃完就丟到了一邊,扯了紙巾出來擦手,擦完了手又叫了一盤烤串,這才清了清嗓子說,「他叫於晨,是我鐵哥們兒,我們那屆市中考狀元,華光人人都知道的學神。就現在校門口不還掛著個橫幅麼,就是表彰他得獎的。」
  「那小子是你哥們兒?」
  綠毛震驚地往前搬了搬凳子,驚疑不定,「不能吧?那他上回在網吧還報警把你一起抓了?」
  寡言少語的黃毛也抬眼看了過來。
  「那是他為了幫我,他那人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就給你把什麼事兒都照料好了,自己的事兒又全憋心裡不說。」
  易曉天擺了擺手,又從腳邊箱子裡拎了三瓶啤酒上來遞給他們,「以後要見著他麻煩你們稍微照應著點兒,那傢伙身體不大好,經不起折騰。」
  紅毛接過了啤酒,若有所悟地揚了揚眉梢,「感情你這宵夜的真實目的,是讓我們以後不要去找那小子麻煩?」
  哎呦,還挺上道啊。
  易曉天咧了咧小虎牙,「意會就好,大家不打不相識嘛~」
  「你們倒是有意思,混子和學霸也能成朋友,」
  綠毛不知想到了什麼,表情竟然還有些懷念,「行,就衝你這誠意,以後你們倆小子哥哥罩了!」
  易曉天立刻又呲牙跟他碰了碰啤酒瓶。
  紅毛笑著噴了口煙,他正對著易曉天,發現對方皺著眉往旁邊避了避,不由稀奇,「怎麼,你還介意二手煙呢?我還以為你們這個年齡的,都愛躲著老師偷偷在廁所抽煙。」
  「別人是,我不是,」
  易曉天一邊拿手抖了抖T恤一邊隨口道,「有人煙味過敏,我怕他聞到所以從來不碰這玩意兒。」
  所以說啊某人就是麻煩,這不行那不行,這過敏那不能碰的,害得他也神經兮兮的,也就他不嫌棄忍了這麼多年,換了別人誰耐煩啊。
  對面紅毛投來個古怪的眼神,「女朋友?」
  易曉天翹著搖晃的腿一頓,表情也僵硬了一下,但下一秒就又恢復了,「瞎說什麼呢?我才高二,不早戀!」
  ......
  篤篤篤,房門被敲響,於晨筆尖一頓。
  「進來吧。」
  門推開,於母端著水果走進來,她輕手輕腳把果盤放到桌上,沒有如往常那樣因為怕打擾他而離開,而是站在旁邊欲言又止。
  於晨心中歎了口氣,放下筆抬頭看她,護眼燈明亮的光照著他的側顏,俊秀英挺的五官乾淨無暇,琥珀色的眼瞳安安靜靜看著人時,有種時光停滯的沉靜。
  「周叔告訴你們了嗎?」
  於母秀麗的面龐上是強撐出的微笑,「又是小天惹的事是不是?晨晨,你不是和小天吵架......」
  「我們和好了。」
  於晨說,神色依舊很鎮定,「不是他的問題,是因為我報警抓了那三個人。」
  「可......」
  於母有些神經質地攥著雙手,眼神閃爍著慌亂,「晨晨,你身體不好,不要......」
  「媽,」
  於晨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她說,「我報名了學校的籃球賽。」
  於母彷彿聽到了什麼駭然的事情,眼睛猛然睜大,眼眶都紅了,眸底全是無措與恐慌,「你不能打籃球,你身體不好,晨晨......」
  她有些語無倫次,面色蒼白,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於晨仍是那樣靜靜看著她,聽著她顛來倒去的幾句話,而後才垂下眸,彷彿歎息般說道,「是做為技術指導,不上場的。」
  於母愣了一下,「不上場?就是......不打籃球?」
  「嗯,我不打籃球。」
  於晨點了點頭,「不用擔心。」
  於母這才舒了口氣,拿手背抹了抹眼睛,「這些水果你快吃了,早點睡,別熬夜,媽媽就先去休息了。」
  她連易曉天的事情都忘了再提,步履匆忙,彷彿被什麼可怕的東西追趕似得走了出去。
  於晨看著關上的門良久,才低低「嗯」了一聲。
  
  13、13
  
  
  「哦------」
  紅毛壞笑,意味深長,「還想說,咱們都算認識了,以後你去阿正店裡可以給你打折呢。」
  易曉天面露狐疑,直覺有古怪,「什麼店?」
  黃毛用夾著煙的手指點了點對面的小巷子。
  易曉天下意識順著他指的方向探頭,狹窄的小巷子裡亮著幾盞昏暗的路燈,一眼看去就沒什麼讓人願意進去一探究竟的慾望,盡頭裡有個紅色的燈牌倒是很顯眼,他瞇眼仔細看了看,發現上面寫著「成人保健」四個大字。
  易曉天:「......」
  他清了清嗓子,坐正身體,「我還小,暫時用不上。」
  「害羞什麼,遲早的事。」
  綠毛賊笑,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子,你這家室長相,就算要交女朋友也得是校花級別吧?你們學校校花長啥樣?重點高中的,應該是乖乖女類型的吧?你熟嗎?」
  校花?
  好像二哈跟胖虎一直叨逼叨地有那麼點印象,但要說具體長啥樣,易曉天覺得女生好像長得都差不多。
  看他皺眉回憶半天,綠毛震驚,「不能吧,你平時都不看女孩子的嗎?」
  「女生有什麼好看的。」
  易曉天嘀咕了一句,「還沒我自個兒照鏡子好看。」
  綠毛:「......」
  該說是有顏任性,還是該說注孤生?
  就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好欠揍哦。
  他表情複雜了半晌,拍拍易曉天,「別怪哥沒提醒你,你要不趁著現在長得還能騙小姑娘的時候趕緊早戀一個,以後萬一長殘了,有你後悔的。」
  易曉天古怪地上下打量他,「過來人啊?」
  還別說,除了髮型非主流了點,綠毛的臉仔細看看,依稀還能看出當年能騙到小姑娘的影子。
  就是娘兮兮的,人也太二了點。
  「就聽他吹,」
  紅毛想到什麼,滿臉好笑,「就他上學那會兒,還早戀騙小姑娘,他自己就被人當成小姑娘追呢,阿正你也記得吧,就我們隔壁班那個男的,滿臉痘的那個,是不是天天給老三帶早飯還跑他家樓下......」
  黃毛嗤笑出聲,像是也回憶起了那時的事情。
  「哎哎!不帶你們這樣的!給我留點面子啊!」
  綠毛急了。
  紅毛拍拍他戲謔,「我聽說那小子去年回越城了,還跟人打聽過你消息呢,你這不正好也單著,要不考慮一下人家?」
  「,那他媽是個男的!!」
  綠毛臉皮漲紅,又急又惱。
  「男的怎麼了,人家現在有房有車事業有成,關鍵還對你念念不忘。」
  「二哥!我可是直男!可求你了別再噁心我了------」
  紅毛看兄弟實在可憐地要鑽地縫去了,終於放過了他,眉眼間猶帶笑意地沖易曉天揚了揚眉,「老三說的也沒錯,早戀一個挺好,年輕嘛總要來點有紀念意義的事兒。」
  易曉天在旁邊聽著覺得這個話題很不得勁,嘖了一聲無聊地翹著腿晃了晃腳。
  早戀有什麼意思,有時間跟人牽小手逛操場,還不如球場上打幾場球來的痛快。
  而且他最不耐煩應付女生,身嬌體貴的麻煩精身邊留一個就夠了。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忽然感覺腳邊癢癢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蹭。
  「什麼玩意兒?」
  他皺眉一低頭,桌子底下,一隻土黃色,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黃狗目光亮晶晶,拚命搖尾巴。
  「嗚汪!」
  「!!」
  「怎麼了怎麼了?!」
  綠毛給他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從他們家烤串裡吃出什麼東西來了。
  易曉天不顧周圍人的視線,滿面驚恐地踩在凳子上瞪著眼睛指著桌子底下,崩潰大吼,「這裡他媽的怎麼會有狗!!」
  「嗚汪!」
  大黃狗興奮地繞著他的凳子打轉。
  易曉天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平生最怕,狗這種生物絕對位列前五。
  「大黃!」
  黃毛喊了一聲。
  大黃狗耳朵一動,立馬扭頭熱情地撲到了黃毛腳邊,黃毛拿了幾塊吃剩的骨頭丟遠了,大黃狗立刻追了出去。
  確認對方跑遠了,易曉天這才僵著臉從凳子上下來,即便如此,目光依舊緊盯著那邊,全身繃得緊緊的。
  「哈哈哈哈。」
  綠毛瞅著面如土色的易曉天幸災樂禍地大笑。
  易曉天臉色臭臭地問黃毛,「你養的狗?」
  黃毛看了他一眼,「我喂的。」
  「哈?」
  「流浪狗,就在這一片竄來竄去,阿正經常餵它就熟了。」
  紅毛在旁邊彈了彈煙灰,調侃地看他,「怎麼,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還怕狗?」
  易曉天試圖挽回自己的尊嚴,坐正了身體清清嗓子,「其實我以前也撿過狗,就跟它------」他指了指那邊歡脫地搖著尾巴啃骨頭的大黃狗,「長差不多。」
  大黃狗不知怎麼的好像聽到有人在說它,熱情地抬頭看過來,易曉天刷的收回指它的手指握拳縮到背後,警惕地看著狗,就怕它再奔過來。
  「哦?你不是怕狗麼,怎麼還撿?」
  綠毛好奇問。
  「還不是因為有人明明過敏還就喜歡狗,」
  易曉天臉色臭臭的,但卻又夾著些微妙的複雜,「撿了自己又養不了,就非得求我幫忙。」
  他現在都還能想起那天的事情。
  記得那時他倆還在念小學,是在週末,他蹬著新買的自行車,後座上是偷偷從家裡溜出來的於晨,他們本來要去附近的小公園,騎過一段小坡的時候於晨忽然拉住他後背的衣服非要停下來,說他聽到了狗叫,他們就在附近找了找,結果還真在草叢裡看到個裝著小狗的紙箱子。
  然後某人就走不動路了,蹲在紙箱前拽著他的袖子也不說話,淺琥珀色的眼睛望著他,濕漉漉的跟紙箱裡的小狗一模一樣。
  「你還挺夠義氣啊,後來那狗呢?」
  綠毛打斷了他的回想。
  「找人領養了。」
  易曉天說,「現在也有六七歲了吧,它多大了?」
  他又用眼神示意了下那隻大黃狗。
  「五歲。」
  黃毛收拾了盤骨頭端去餵狗了。
  易曉天遠遠看了眼,黃毛蹲在那裡人高馬大的,餵狗倒是挺溫柔,比他平日裡那凶神惡煞的樣子正常得多。叫大黃的大黃狗繞著他打轉,又把他鞋帶叼散了他也不惱,只拍拍狗腦袋。
  易曉天看了一會兒,忽然拿了紅毛剛剛抽空了扔在旁邊的空煙盒撕開,又在褲兜裡掏了兩把,從兜裡變戲法似得掏出一支就剩拇指長一小節的鉛筆,用嘴拔了筆帽叼著,低頭在煙盒紙上塗了起來。
  「你幹什麼呢?」
  綠毛好奇地湊頭過來一看,隨即愣了,「可以啊小子。」
  紅毛也看了過來。
  易曉天沒有注意他們,叼著筆帽動作很快,幾筆就勾勒出了個大體的輪廓
  一個帶著口罩的小男孩蹲在地上,他穿著襯衣和西裝短褲,像是電視劇裡的金貴小少爺,面前的紙箱裡,蜷縮著一隻髒兮兮的小狗。
  「這是速寫?」
  紅毛來了興趣,「你會畫畫?」
  「學過一陣子。」
  易曉天放下筆,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讓我拍一個讓我拍一個。」
  綠毛積極地掏手機留念,「自從老大走了,好久沒見人畫畫了,一會兒我把這畫拍給他看看!」
  老大?
  易曉天看看他們。
  紅毛是二哥,綠毛被叫老三,他一直以為黃毛是老大,這麼看來,黃毛搞不好才是排行最小的。
  「你們那個老大,該不會染了頭藍毛吧?」
  易曉天畫完了,心情很好。
  「嘿你什麼語氣這是,」
  綠毛摁完手機,白他,「咱們老大可不像你這麼業餘,人家是個正兒八經的大畫家,名校畢業的!就是那個很有名的美院,叫什麼來著?」
  他說著就卡殼了,求助地望向紅毛。
  紅毛笑了笑,「a大。」
  「對對對!就是A大!!人家狀元才能進的學校!」
  綠毛挺胸抬頭一副驕傲不已的樣子。
  「a大?美院?」
  易曉天嗤笑,「得了吧,你知道A大美院入學什麼條件麼就敢說A大?」
  「你不信是吧!我這兒可還有照片呢!」
  綠毛一聽急了,刷刷刷地翻起相冊,「十年前咱們送老大去學校,在校門口拍的!還有他的錄取通知書呢!!哎哎找著了!你看!」
  易曉天將信將疑地湊過去,就見屏幕上還真有一張照片,像素很模糊,像是對著洗出來的照片用手機翻拍的,很有些年頭了。
  照片上醒目的校門前,並排站著四個年輕人,其中三個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如今的紅黃綠三人,照片上的他們還沒染髮,整整齊齊的三個爆炸頭,只有一個瘦削的年輕人格格不入地穿著黑色大衣戴眼鏡,短髮柔順笑得靦腆又青澀,想來應該就是綠毛口中的老大了。
  光看臉和打扮,還有這斯文文弱的氣質,怎麼著也不像襯得起那麼有江湖氣的老大稱呼的。
  易曉天盯著那個人多看了兩眼,「他叫什麼名兒?」
  「林楊清。」
  綠毛得意洋洋,「老大現在可有名了,上個月才剛剛去國外開畫展了呢!」
  「怎麼,你認識?」
  紅毛見易曉天神情莫名便問。
  「不認識。」
  易曉天搖搖頭,他沒聽過這個名字,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陌生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老大當年也是華光畢業的,還是你小子的學長呢,他成績可好了,每回都在年級前十,」
  綠毛收起手機,碎碎念叨,「現在是出息了,當年他說想學畫畫,他爸差點把他腿打斷,他都跟家裡鬧翻了,去北京培訓考試的錢還是問我們仨借的。」
  「嘿,小子,你有沒有想過以後也走這條路?我看你畫得也挺不錯的,你不是成績不好麼,那正好改行畫畫唄,努力一把說不定也能上A大,那你不就能跟你那戴口罩的學神哥們兒一塊兒------哎喲二哥你又打我幹嘛?」
  「沒事別瞎攛掇,別人自己心裡有數。」
  紅毛說著看了易曉天一眼。
  易曉天聳肩,「A大就算了吧,就我那文化課成績,直接就給刷下來了。」
  說這些的時候他本來揚起的情緒似乎又落了回來,有些意興闌珊的,他給鉛筆套上筆帽,細心地把煙盒紙疊好都收回了兜裡,伸了個懶腰站起身,「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我明兒還要早起上學呢。我先去買個單。」
  「得了。」
  綠毛把他按住,爽快地擺擺手,「買什麼單,今天聊天開心,這頓算哥請你了。以後帶同學常來光顧就行~」
  「唉喲,那怎麼好意思。」
  看著勾肩搭背離去的兩個背影,紅毛彈了彈煙灰,若有所思地低聲嘀咕,「不能這麼巧吧......」
  他沉思了會兒,掏出手機發了條消息。
  -老大,你認識個叫易曉天的小孩麼?
  
  14、14
  
  
  對面小樓燈亮起的瞬間於晨就感覺到了,水筆在修長手指上轉了兩圈,他望向擱在一旁的手機。
  下一秒,手機嗡的一聲,提示有消息接入。
  醜醜的小太陽頭像下面多了一行字:
  -咱們學神還在用功呢?
  對面,二樓正對著的那個房間燈也亮了,熟悉的側影輪廓落在窗上,於晨幾乎可以想像此刻某人靠在飄窗上,一隻腳懶洋洋地晃啊晃的樣子。
  他回了消息。
  -在看視頻。
  -易曉天:啥視頻??
  -於晨:籃球解說。
  -易曉天:乖!拍拍頭.jpg
  於晨笑了笑,正要把手機放回去,又嗡了一下。
  -易曉天:學神同學,商量個事兒唄?
  -於晨:?
  -易曉天:哪天有空,咱倆去看看那小傻狗怎麼樣?
  於晨愣了一下。
  小傻是七年前他和小天在公園裡撿到被人遺棄的小狗,他們後來為它找了新主人,這個名字一開始是小天叫出來的,新主人覺得有趣也就沒改。
  於晨對狗毛過敏,小天又怕狗,他們還都得瞞著家裡,找到新主人之前,兩個小屁孩費了老大勁才救活了奄奄一息的小傻,以至於後來他們送走它的時候都有些捨不得。
  送走小傻剛開始那一個月,他倆一放學就往它新家跑,後來於晨拉住了三天兩頭想去找小傻的小天。
  那時候他們還小,小天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但他向來很順著他,於晨說不想再去了,小天心裡就算再依依不捨,也聽話地沒有再去打擾小傻在新家的生活。
  然後轉眼就已經過去七年。
  其實當年於晨留了小傻主人的聯繫方式,現在也有對方的微信,時不時地還能在朋友圈裡刷到一些小傻的照片,知道它現在過得很好,但是關於這些,他從來沒有在小天面前提起過。
  他回過神,在手機上回復。
  -好。
  對面回得很快,興奮得像是馬上要去郊遊的小學生。
  -易曉天:那咱倆是不是得準備點狗罐頭狗零食啊?
  -易曉天:我晚點兒找胖虎問問,他家養了條邊牧,有經驗。
  -易曉天:嘖嘖,你說這都這麼多年了,那小白眼狼還能認出咱倆麼?當年一把屎一把尿還給它餵奶跟養小孩似的,它還尿了我一身!
  -......
  手機嗡嗡嗡地半晌沒停,消息一條接著一條,某人碎碎念得好像含辛茹苦的老母親,於晨看得好笑極了。
  對面安靜了一小會兒,下一條又蹦了出來:
  -易曉天:半天不出聲,你肯定憋那兒偷笑著吧?#斜眼於晨抿了抿唇。
  -沒有。
  -得了,我還不知道你?
  -小傻狗尿我身上的時候你也那樣憋著笑,還跟陳姨說是我尿褲子了,我可告訴你,我很記仇的。
  -你說說,明明是你見著小傻狗走不動路,結果撿回來以後餵奶拉屎的全扔給我,你也真好意思。
  -罵罵咧咧.jpg
  於晨透過屏幕都能感受到來自遙遠過去的怨念,他想了想,慢吞吞地回過去。
  -我賺了奶粉錢。
  -易曉天:......
  -易曉天:大拇指.jpg
  這不是借口。
  當年因為各種原因,即便家境優越,他倆也都沒什麼零花錢,但是給小傻看病買奶粉都得花錢,愁得不行,被逼無奈之下小於晨背著小提琴偷偷去參加了兒童樂器比賽,用獎金解決了燃眉之急。
  這是他們瞞著家人自食其力的開始,最初只是迫於無奈,但有了第一次之後他們就受到了啟發,後來小天想學畫畫,報名的學費也是小於晨比賽獎金,畫畫用的顏料紙筆都要錢,買這些東西不能讓小天爸爸知道,所以他還是不能跟家裡要錢,那段時間,一直很低調不喜歡被人圍觀的小於晨參加了好幾場比賽。
  當然,紙是包不住火的,他倆這不算小的小動作很快就被雙方父母發現了,小於晨倒是還好,小天被他爸狠狠打了一頓,差點進醫院。
  ......
  回憶起這些事的當然不止有於晨,易曉天嘖了一聲,他下意識挺了挺後背,像是現在還能感受到背上被棍子抽得火辣辣的痛。
  對面窗子的燈已經暗了,某位學神該是已經睡了。易曉天從飄窗上跳下來,拉開書桌最底下的小抽屜,從裡頭拿出了畫室的鑰匙。
  畫室在閣樓上,門掛了鎖,一推開就是濃郁的顏料味道。
  在易曉天的記憶裡,這股味道從他記事起就伴隨著他,幾乎等同於他媽媽的味道。
  易曉天的媽媽是位畫室老師,A大美院畢業的,畢業之後在畫室工作沒多久就和他爸認識然後結了婚。
  她並不出名,但對畫畫有著執著又真摯的熱情,這間閣樓的采光非常好,推開小門是玻璃花房,透過天窗玻璃,白天可以看到萬里晴空,夜晚就是滿天繁星。
  這是當年他們買下之後,他爸特意找人設計的。
  很小很小的時候,易曉天總是搬著小凳子坐在媽媽旁邊看她畫畫,看著那些五顏六色一點一點匯聚,彷彿魔術一樣變成一幅幅美麗的畫。
  頭頂的天窗落下明亮的陽光,細細的灰塵在陽光裡飛舞,他的媽媽坐在被陽光框出來的正方形的光芒裡,美得就像她筆下的畫。
  他從小就不是個能坐得住的小孩,但油彩顏料的氣味總能讓他平靜下來,他不記得有多少次,他就那樣看著媽媽畫畫,看著看著然後睡著過去。
  在為數不多的記憶裡,也有他媽媽抱著他握著他的手教他畫畫的場景,他拿著自己畫的稚拙的太陽給她看,她笑得很開心很開心。
  陽光黯淡下去,周圍又變成了一片漆黑,易曉天開了燈,畫室很亂,大大小小完成的沒完成的畫扔了一地,有的蓋了白布,有的就隨便丟在角落,一切都維持著這間畫室主人最後離開時的樣子。
  畫室的鑰匙只有兩把,他爸對這個房間避之不及,平時都是易曉天在打掃。
  他抽下書架上一本厚厚的速寫本翻開,書頁翻動,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畫如同走馬燈轉過,從小孩子笨拙的塗鴉,到漸漸成型有模有樣的石膏素描,易曉天翻到一頁空白,從兜裡拿出細心折好畫了速寫的煙盒紙,撫平了壓在裡頭,垂落的視線在那副畫上盯了好一會兒。
  背對著光源,他的臉落在了陰影裡,好一會兒後,他啪的合上速寫本放回書架,又關上燈出去鎖了畫室。
  卡噠一聲鎖響的同時,好像有什麼別的東西也一起被關在了裡面鎖進了這間被人遺忘的畫室。
  ......
  高二年級的籃球賽很快就到了,籃球賽的初賽和複賽分別在週三週四下午,最後的決賽在週五放學前。
  於是從週三開始,班裡就開始各種躁動不安,對學業繁重日常枯燥的華光學生們來說,不管是精英班還是普通班學生,也不管有沒有參加籃球賽,只要是能打破這日復一日常規作息的活動,都是極受歡迎的。
  終場口哨聲響,伴隨著球場周圍的尖叫歡呼聲,易曉天跟其他隊員一一擊掌,方士其激動得不管不顧就撲過來要抱,易曉天往旁邊一讓,方士其就撲倒了後頭毫無防備的龐胡,兩人在大家的哄笑聲中滾做了一團。
  方士其好不容易爬起來,苦著臉控訴,「天哥你變了!」
  一抬頭。
  「我天哥人呢?」
  龐胡一臉無語地在旁邊拍褲子,「沖隔壁球場去了。」
  「咱們班今天的比賽不是結束了麼?」
  方士其委委屈屈抱怨,「去隔壁幹啥?探察敵情?咱之前說去別班探底他不還翻我倆白眼呢麼?」
  龐胡聳肩,「誰知道呢。保不準隔壁有個天仙正在下凡呢。」
  天仙是沒有的,神仙倒是說不準,易曉天邊走邊咕嘟咕嘟灌水,一步不帶停地喝完了一抹嘴,跟著抬手把喝空的塑料瓶對準遠處垃圾桶一拋,瓶子匡噹一聲準確落了進去,他人也到了隔壁場地。
  這邊是1班和4班的場地,負責這邊裁判的體育老師因為有事遲到了,所以比他們那邊要晚開始,現在也還沒結束。
  易曉天掃了眼記分牌,1班落後。
  比賽前龐胡和方士其在他耳邊碎碎念了好幾天,他雖然不耐煩但也聽進去了點兒,按照綜合實力來說,1班應該是種子選手,平均水平高,也有拔尖的,最關鍵是配合好;4班算中游,馬馬虎虎,順道一說,易曉天他們5班,原本是被歸類到菜雞那一檔的。
  不過菜雞們經過一頓磋磨和魔鬼訓練,突然發威一路狂飆成了黑馬闖進了決賽,倒是原來的種子選手現在看來岌岌可危保不準就要在半決賽折戟沉沙了。
  「奇怪,1班今天怎麼回事?發揮失常啊。」
  「就是啊,你看他們班那個體委,剛才那個球傳的。」
  「也幸虧江風還在,到現在一直都是靠他在得分。」
  「真看不出來,江風那種斯文長相打球這麼厲害。」
  「是啊,對他改觀了。」
  「唉,難得學神也來了,要是他也上場打球就好了,一定帥死了。」
  「是啊,太可惜了。明明那麼完美一個人,怎麼身體就那麼差呢,天妒英才啊。」
  「不知道他看他們班男生打球,會不會羨慕......」
  旁邊傳來嘀嘀咕咕討論聲,語氣充滿了同情和悲憫。
  易曉天皺著眉毛往旁邊掃了一眼,「煩不煩?」
  旁邊的女生們被他的目光掃到都是一個激靈,下意識地閉了嘴往邊上挪了挪。
  易曉天收回目光往球場看去,於晨抱著手臂站在場外,他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那麼冷淡和從容,目光穿梭在場上來回跑動的球員身上時,誰也無法從他平靜的眼神中看出他在想什麼。
  但是說羨慕?
  羨慕你大爺!
  於晨需要羨慕誰?
  誰配!
  易曉天哼哼。
  就在這時,於晨忽然回頭衝他身後的一個男生說了什麼,那個男生點了點頭一溜小跑到了裁判老師那邊。
  沒一會兒。
  「什麼情況?」
  「1班換人了?換誰?」
  「臥槽,學神怎麼回事,怎麼把江風換下來了?之前他們班得分都靠他啊。」
  「......學神果然不會打球吧?換人跟鬧著玩似的,還技術指導呢,在邊上做個完美的吉祥物不是挺好的麼。」
  場外一片嘩然,場上的江風也愣住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遠遠望向於晨,因為劇烈運動而泛紅興奮的臉霎時沉了下來。
  他抿了抿唇,渾身是汗,新配的眼鏡片後,目光陰沉地與於晨對視。
  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到了那彷彿對峙一樣的緊繃氣氛當中,一時安靜得有些可怕。
  侯斌和1班其他幾個隊員有些無措地來回看著他倆。易曉天瞇了瞇眼。
  江風在眾人視線的中心推了推眼鏡,提高了聲音冷笑,「怎麼,學神這是要公報私仇?」
  
  15、15
  
  
  公報私仇?
  這話怎麼說?
  圍觀學生紛紛豎起耳朵面露好奇,怎麼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學神同學,竟然也會跟同班同學有矛盾?
  於晨還沒做反應,侯彬幾個的臉色都變了。
  「江風,你說什麼呢?」
  江風抿了下唇,表情固執,「我說錯了嗎?把我換下去,你們還能贏?」
  侯斌語塞,江風又推了推眼鏡,「上次那件事情以後你們孤立我,我沒什麼怨言,但是現在這場球賽關乎的是我們整個集體,他這樣把我換下去,不是公報私仇是什麼?」
  侯斌想反駁,他知道於晨不是這樣的人,但於晨沒給他機會,他壓根沒理他們,衝著等在一邊的男生點了點頭,「換人。」
  陳力應了一聲一溜小跑來到江風面前,「江風,換人了。」
  裁判老師又催促了一聲,江風不甘心地環顧四周,但他發現,場上的隊友們沒有一個打算為他說話,倒是球場外不明真相的圍觀學生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什麼。
  他咬了咬牙,憋屈地把球往地上一摔,「你們會後悔的。」
  說完狠狠撞了陳力的肩膀一下,在陳力莫名其妙的目光中跟他擦肩而過走下場。
  這樣充滿戾氣的江風很少見,哪怕是上次事情之後他也只是變得有些孤僻不愛說話了,大家對他的印象依舊停留在他是一個學習拚命,做事積極,又很好說話的班長身上,此刻這麼一對比,周圍圍觀的學生們都有些嚇住,紛紛讓開了一些,於晨班上的學生倒是都有些警惕,看著他直直衝著於晨走去,李梓涵拉著其他女生擠開人群擋住了江風的去路。
  她揚著關切地笑臉塞了一瓶水到江風手裡,「班長辛苦了,快點兒去旁邊休息休息吧。」
  江風看著她臉色風雲變幻。
  這時。
  「我跟你沒有私仇。」
  於晨的聲音傳來。
  江風望過去。
  於晨平靜地道,「比賽進行到現在,確實是你得分最多,但是你難道沒發現,由於你過於激進的表現,侯斌他們已經跟不上你的步調了麼?」
  「這是團隊比賽,不是你的個人秀。」
  於晨說,「最優解就是把你換下來,以我們班的平均水平,只要正常發揮,足以扳回局面。這是基於我對目前情勢的瞭解做出的判斷,與個人情緒無關------當然,」
  於晨說到這裡又垂了垂眼,「我對你也沒什麼額外的情緒,討厭或者嫉妒都隨你,與我無關。麻煩不要發散到別人身上。」
  他不是多話的人,這樣特意解釋已經很難得了,說完之後他就輕輕皺了下眉。
  他週身的氣息又冷漠了起來,球場的喧鬧,人群的沸騰,陽光的熱度,彷彿全都游離在外,什麼都跟他無關。
  江風的手指不自覺地攥了起來,「你的結論是我在拖後腿?」
  於晨終於抬起眼看他,「對。」
  江風重重喘了口氣,怒極反笑。
  他連表面的和平也不想再偽裝了,這麼久以來,他一直都活在名為於晨的陰影下,於晨這個名字就好像壓在他頭頂永遠也不會消失的巍峨大山,不管他怎麼努力也超越不了,不管他怎麼粉飾太平假裝不在意,名為嫉妒的種子依舊在他心底的陰暗處蓬勃生長。
  如果一輩子都不能望其項背也就算了,但是他卻知道這座他翻越不過去的山是有缺口的。
  也許在其他方面,他不如於晨,但是只在這一點上,他堅定地相信,這位被大家擁戴的學神,肯定也會嫉妒他,羨慕他可以擁有健康的身體,擁有優越的運動神經,可以在球場上奔跑揮灑汗水。
  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陰暗面,他有,於晨肯定也有。
  所以高冷出塵的學神,這一次才會突然在意起他的針對。
  江風覺得自己觸到了於晨的痛腳,雖然他自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心中卻又有著隱隱的快意。
  「不愧是學神啊,都沒上手碰過球,就光站在場外看看就能看出這麼多東西來了。」
  他嘲諷著說,兩步走回於晨面前,抬手就要去推於晨。
  周圍一陣驚呼。
  於晨皺了下眉欲避開,斜刺裡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抓住了江風的手腕。
  「幹什麼?」
  少年質問的尾音上揚,帶著十足的冷意和威嚇。
  於晨蹙起的眉頭鬆開了,下意識繃緊的身體也放鬆了下來,低低咳嗽了兩聲。
  不知何時衝過來的易曉天狠狠一甩手,江風被摜得一個踉蹌,錯愕抬頭。
  易曉天面沉如水地站在於晨身旁,他身高腿長,穿著球衣和運動短褲,露出的手臂與雙腿肌肉緊實精悍充滿了力量感,剛打完球賽的他頭上還都是汗,一湊近就能感受到還沒消下去的火熱的體溫。
  他濃密的眉宇緊緊皺在一起,烏黑雙眸透著不悅,彷彿是領地被人侵略的野狗,滿臉都是不爽。
  圍觀群眾又是一陣嘩然。
  臥槽?
  那不是5班的易曉天嗎?他什麼時候來的?
  「易曉天?」
  江風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只覺得受過傷的半邊臉還在隱隱作痛,但隨即又咬牙恨恨,「有你什麼事?」
  是啊是啊,人家班級內部矛盾,校霸怎麼突然來插了一腳?
  圍觀群眾紛紛疑惑,這難道不是學霸和學神之間的較量麼?有校霸什麼事?
  「呵,有我什麼事?」
  只見校霸同學高貴冷艷地笑了一聲,眾目睽睽下勾著學神脖子把他按到自己身邊,「你他媽動我的人還不關我事?上次的教訓還不夠是不是?還想再來一拳?」
  ???
  不瞭解前情的圍觀群眾們目瞪口呆。
  他們是不是漏看了一集?
  他們之前就有衝突嗎?
  還有,什麼時候,學神就成了校霸的人了?他倆不是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的麼?
  於晨拍了拍易曉天勾他脖子的手,「松點,難受。」
  易曉天正凶巴巴瞪著那個眼鏡,聞言手臂力氣立刻鬆了些,但也不放開,只是不滿地扭臉看某人,「我說你怎麼又被人欺負了?」
  於晨垂眼短促笑了一聲,「嗯。」
  「嗯你大爺的嗯!」
  易曉天凶他,「還學神呢!又被蹬鼻子上臉了,出息!」
  江風目光驚疑不定在兩人身上掃過,突然明白了什麼,臉色一變,「你們......本來就是一夥兒的?!」
  所以那天在男廁所裡,他說於晨壞話的時候易曉天突然就跟他動手了;也難怪,一向不理會這些事的於晨,在知道易曉天被叫去教導主任辦公室的時候突然折返回來為他出頭。
  這兩個人在學校裡裝著陌生人,私底下竟然是朋友?
  江風不敢置信,但看這兩人親近的樣子,又不得不相信,他最看不上眼的易曉天,竟然是於晨的朋友,那個對誰都不冷不熱的冷淡的於晨的朋友。
  不僅僅是江風,看到這兩位互動的圍觀群眾們全都傻了眼,就連剛過來找他們天哥的方士其和龐胡幾個也傻了。
  這幾天他們也見識過了這兩人關係不錯,但那也就是普通朋友的關係,什麼時候他們已經發展到能勾肩搭背的關係了?
  方士其抖著手指那倆,滿臉委屈,「天哥上回說我勾肩搭背不知檢點,他自己這就跟學神不知檢點上了?」
  龐胡:「......」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口哨聲響起。
  圍觀眾人都是一愣,如夢初醒:比賽結束了??
  他們光顧著看場外,比賽打成了什麼樣兒壓根沒留神,所以最後到底是哪邊贏了?
  大家像是集體在逃避什麼一般,目光整齊劃一地投向記分牌:
  54:46
  
  「我們贏了!!啊啊啊啊啊」
  李梓涵興奮地抱著旁邊的女生尖叫,1班的學生們後知後覺地歡呼起來,幾個隊員如同眾星拱月被大家團團圍住,高興地滿臉通紅,既是打球打的,也是激動的。
  「於晨!!」
  剛剛一心打球沒留意場外動靜的侯斌蹦跳著在人群的圍攏中衝他招手,「我們贏了!!」
  於晨眼裡有著笑意點了點頭。
  「於晨!一個人站那兒幹什麼!過來啊!」
  有人喊他,旁邊同學附和。
  於晨正欲婉拒就被人輕輕推了一下,回頭就見易曉天衝他揚了揚眉梢,「叫你呢,愣著幹什麼。」
  於晨微怔。
  「明天決賽,」
  易曉天眸底映著光注視他,「準備好了嗎學神同學,你的對手可是我。」
  於晨低笑,伸出手握拳,「來吧。」
  易曉天笑著露出小虎牙,拳頭伸過去跟他輕輕一撞,「來!」
  兩人一觸即分,默契地各自背過身朝自己班的方向而去。
  江風呆站在原地,他看著明明是走向截然相反兩個方向的於晨和易曉天,不知為何,卻覺得這兩個性格迥異,天差地別的男生,步伐與背影竟是出奇地一致。
  ......
  「你今天心情很好,」
  於父端起茶杯,一臉稀奇問,「遇到什麼事了?」
  於晨正在回手機消息,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廚房,於母正在跟孫阿姨說話。
  「我們班籃球賽進決賽了。」
  於父喝茶的動作一頓,下意識也趕緊看了一眼廚房,放輕了聲音,「你也參加了?」
  於晨垂著眼繼續摁手機,看不出什麼情緒,「沒有,我不會打球。」
  於父看著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把茶杯擱到檯面上,往前湊了湊。
  「要爸爸教你不?」
  他悄悄問,「就跟以前學游泳那樣,咱爺倆偷偷的,不告訴你媽媽。」
  於晨看了他爸一眼,「不用。」
  「你不信我麼?」
  於父不甘心地又往前蹭了蹭,「要知道你爸唸書那會兒可是籃球隊的槓把子,要不是老爺子拿著雞毛撣子追著我繼承家業,我都能入選國家隊了。」
  於晨「嗯」了一聲,繼續該幹嘛幹嘛。
  於父還在那兒碎碎念往昔,「跟你媽結婚以後,以前的隊友還拖家帶口地約我打球呢,我看著他們大的帶著小的那叫一個羨慕,那時候就想,我要有了孩子,絕不跟你爺爺似得,以後我兒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一定都支持他!」
  於晨摁手機的動作慢了下來。
  於父的聲音忽然靜了幾秒,再響起時,壓得更低了,他目光惆悵,「所以那時候,我對你哥哥才那麼縱容......你媽到現在還沒走出來,我知道她還在怪我,可要再來一次,我還是會答應你哥哥教他打籃球。」
  「所以晨晨,」
  於父拍拍兒子的肩膀,認真說,「你真有什麼想做的,不用怕,你媽媽這兒還有你爸在。」
  於晨抿了下唇,點點頭,「謝謝爸。」
  於父欣慰笑,然後掄了掄胳膊,「那怎麼說,週末要不要跟你爸去打球?」
  於晨搖頭,在於父詫異的目光中示意了一下握著的手機。
  「有人教。」
  
  16、16
  
  
  於晨曾經有個哥哥,只不過夭折在了七歲的時候,於晨出生之前他就已經不在了,於晨對他自然毫無印象,只是從小到大,這個哥哥對他的影響卻無處不在。
  於父落寞得像是被拋棄了的大型犬,垂頭喪氣,「行行行,你們年輕人在一塊兒比較玩得來。」
  「唉,兒子長大咯。」
  他唉聲歎氣。
  於晨瞥了他一眼,說真的,要不是他長得確實跟他爸很像,他都懷疑小時候他和小天是不是在醫院裡被抱錯了。
  他爸這個跳脫戲精的性格,和隔壁那位小校霸真的很合的來。於晨小時候於父經常瞞著於母帶他和小天一起出去玩,就是現在於父出門遇上了易曉天,兩人還能熱絡地侃半天,比跟易小天他親爸更像父子倆。
  「你們父子倆說什麼悄悄話呢?」
  於母端著果盤出來,狐疑地看他們。
  「咳,」
  於父清了清嗓子,「沒什麼沒什麼,這不是說起晨晨他們馬上要期中考了麼,考完就要開家長會了吧,到時候你去還是我去?」
  於母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晨晨的家長會不是一直我去的麼,你不出差了?」
  於父這才反應過來,訕訕道,「哦對對對,差點忘了。」
  於母白了他一眼,「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了吧,小楊都提醒過你幾回了,行李我都收拾好了。」
  「那不是要下周麼,這麼急幹什麼。」
  於父語氣委屈,「真巴不得我快點走啊?」
  「去去去,往邊上坐點,」
  於母嫌棄地趕他,然後在沙發上坐下,把果盤推到了於晨面前,笑道,「來晨晨,吃點水果。」
  於晨點點頭吃了塊蘋果,吃完之後像是不經意地說,「期中考完,我想買雙球鞋。」
  於母一愣,「什麼?」
  於晨很尋常地說,「經常聽我們班的男生說,他們考試考得好的話,父母會給他們獎勵,給他們買限量球鞋,我也想要,可以嗎?」
  「可......你要球鞋幹什麼,你又不......」
  於母的臉色微變,勉強笑道,「晨晨,你要別的東西,媽媽都......」
  於晨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黯淡,而後垂下了眼低低「嗯」了一聲。
  於晨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生氣了失望了都不會有太過激烈的表現,只是無聲地難過,就連笑都不曾開懷。
  別的大人會羨慕他們擁有這麼聽話乖巧的孩子,於父於母卻只是覺得心疼。
  於母看他難得這麼外露的情緒,有些無措,於父趕緊放下茶杯,斟酌開口勸道,「就給他買吧,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一雙鞋而已,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誰不喜歡球鞋啊,周圍人都有他沒有,會被其他同學嘲笑排擠的。」
  「可......」
  於母還是糾結。
  「又不是穿了球鞋就非要去打球了,晨晨從小到大也沒主動開口要過什麼。」
  於父拍拍妻子的背,哄道,「你忍心看他失望?」
  「沒關係......」
  於晨輕聲說,低低咳了兩聲,站起來道,「我上樓了。」
  於母一咬牙,「好,媽媽答應你。」
  於晨起身的動作微頓,「謝謝媽。」
  於父偷偷朝他眨眼。
  於晨眼中帶笑。
  合作愉快。
  ......
  決賽在週五放學前,地點是室內體育館。
  下課鈴剛響,5班眾人向著體育館就狂奔出了萬馬奔騰的氣勢,任課老師在後頭嗷嗷了好幾聲都拉不回這群人,最後只能把要佈置的作業暫時擱下搖頭歎氣。
  與這群狂奔的野生動物不同,1班保留著精英班學霸的高貴氣質,認真地記好作業收拾好課本確保不落下週末要用到的複習書,這才施施然地背上書包撒丫子衝向體育館。
  於晨先前被數學老師叫去了辦公室,回來的時候班裡人都走完了,他收拾好東西一出來,就跟迎面跑來的人差點撞上。
  「臥槽!」
  來人一個急剎車停住,正是跑的氣喘的易曉天。
  「怎麼?」
  於晨疑惑看他。
  「還問我怎麼?你都不看時間的麼學神?」
  易曉天沒好氣地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撈,拽過他的背包搭自己肩上,然後一手抓他。
  於晨反應過來,加快了腳步,「抱歉,剛剛去了一趟辦公室。」
  「你可真是一點不著急,」
  易曉天一邊走一邊抱怨,「非得八抬大轎來抬你是不是?都要開始了你還沒到,我還以為那眼鏡又來找你麻煩了呢。」
  於晨笑了笑,「我又不上場,遲到也沒什麼。」
  「什麼沒什麼,」
  易曉天斜眼看他,「你說想參加,我才報名的,你不知道訓練這群菜雞有多麻煩。」
  「被聽到的話,他們會傷心的。」
  於晨戲謔。
  「沒事兒,我天天罵他們,他們都習慣了。」
  易曉天豪爽地一擺手。
  於晨笑了笑。
  「哎我讓你快點你也不用這麼趕,我不到二哈他們不會讓老師開始的,」
  易曉天放慢了腳步,「一會兒別又喘了。」
  「沒事。」
  於晨走了幾步,忽然在後頭問,「你這雙鞋叫什麼?」
  「啊?」
  易曉天一愣。
  於晨看著他腳上,有些好奇,「挺好看的。」
  易曉天猛地剎住腳,跟著他的目光看自己的鞋,又看看他,「你喜歡?」
  他說著就蹲下來解鞋帶,於晨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拉住他,「你幹什麼,我只是問問,你一會兒不打球了?」
  「哦哦也是......不過你不用跟我客氣,我一屋子的鞋呢,」
  易曉天還是不放棄,叨叨,「你要嫌棄我穿過,我還有新的,要不你來我家挑?好多市面上買不到的。」
  於晨好笑地推了他一下,「快走吧,不是你一直在催麼?」
  「哎哎我說真的,你真不用客氣,想要啥直說,咱倆誰跟誰啊!」
  ......
  到體育館的時候,看台上已經坐得滿滿當當了,他倆一進來就受到了全場目光洗禮,就連喧囂聲都突兀地靜止了一瞬。
  易曉天覺得這群人有毛病,這麼大驚小怪幹什麼?
  他和於晨站一塊兒就這麼稀奇麼?
  「天哥!這兒這兒!快點就等你呢!」
  「於晨!給你留了座兒!」
  龐胡和侯斌在兩個方向同時喊人,喊完了對視一眼,倆班體委目光相接,火花四射,戰意盎然。
  「過去吧。」
  於晨說,「是對手的話就不跟你說加油了。」
  易曉天一撇嘴,「誰稀罕你的加油。」
  說著把校服外套一脫,塞於晨手裡,「拿好,一會兒睜大眼好好欣賞哥的英姿吧!」
  說完掄了掄胳膊頭也不回地朝場上跑去。
  少年人四肢修長,身形精悍,小跑時肌肉繃緊,充滿了力量感。
  於晨抱著易曉天的衣服看了會兒,朝著自己班級在的看台走去。
  說什麼技術指導,其實也就是掛個名頭,於晨對籃球是真的無知也不懂,昨天換人也只是因為他看出來侯斌他們在跟江風配合時很僵硬,好幾次傳球失誤都不是偶然,這在之前的練習中從來沒出現過;侯斌他們可能是想要給江風留面子才沒說,於晨不過是採取了最直截了當的方法而已。
  「學神,這兒這兒!」
  李梓涵朝他招手,為了維持學霸的風度,他們到得比較晚,以至於沒來得及占座,跟其他班的熟人商量著才好不容易換了看台二三排的十幾個座位,考慮到身嬌體弱的學神同學,他們特意為他留了一個位子。
  於晨穿過人群一路過去,彷彿摩西分海,兩邊的人都提前給他讓了路,紛紛對他投以注目禮,他暢通無阻地一路到了李梓涵和班裡其他幾個女生那兒。
  李梓涵旁邊還有幾個女生,於晨看了一眼,認出2班的班長楊靜秋,分別為文理科第一名的兩人之前沒少碰過面,於晨自然認識她,衝她點了點頭。
  楊靜秋是真的特別靦腆容易害羞的一個女孩兒,明明很漂亮成績也好,就是見人就臉紅,這會兒於晨跟她打招呼她也不敢直視他,吶吶地點點頭回應,目光還躲躲閃閃的。
  「我到處跟人求,還好楊靜秋好說話,2班的人給我們騰出了這排位子,我早說了要提早占座兒麼,侯斌非說晚點入場才有大佬氣度,還說什麼這是心理戰,簡直毛病。」
  李梓涵在旁邊抱怨,然後指著中間的空座招呼他,「於晨,你坐這兒吧,視野最好。」
  「謝謝。」
  於晨也不推辭,道過謝後就坐下了。
  李梓涵在旁邊坐下,湊過來戳了戳他。
  於晨看她:「?」
  李梓涵壓低了聲音,「學神,是這樣的,你也知道占座兒這事,是楊靜秋幫了忙是吧,那既然人家幫了忙,我們是不是也該回饋點啥?」
  於晨不動聲色看她,示意她繼續。
  李梓涵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楊靜秋那性格你也知道,其實是她朋友偷偷跟我說的,就那什麼,你不是跟5班的易曉天關係挺好麼,她就讓我來幫忙問你個問題。」
  於晨回頭看了一眼坐在他們後排的女生們,楊靜秋臉紅得已經要燒起來了,死死低著頭手指攥在一起,繃緊的樣子像是隨時要逃走的兔子。
  於晨一臉平靜,語氣淡淡,「你想問什麼?」
  「學神,就那個,」
  楊靜秋旁邊的女生應該是她的好朋友,看起來性格很活潑直爽,但面對生人勿近的於晨稍微也有點慫,下意識磕巴了一下,「呃,就,易曉天吧,他有喜歡的人了嗎?」
  
  17、17
  
  
  「......學神?」
  「學神?」
  「於晨?」
  於晨愣了一會兒,才斂了眉眼說,「抱歉,走神了。」
  他的語氣有點冷淡。
  
  2班的女生和李梓涵對視了一眼,同時有些退縮。
  
  剛才還覺得學神今天心情挺好,走近了都能感覺到他週身氣息平和,也主動跟人打招呼了,要不然李梓涵也不敢湊過來問他這種八卦問題。
  就是沒想到一問完,這位學神就變臉了。
  其實也沒有變臉那麼誇張,隔著口罩她們也看不到他表情,只是現在他眼睫這麼一垂,瞬間就比剛剛進體育館時,冷漠了......大概一百多倍吧。
  讓人怪害怕的。
  李梓涵後背被人戳了戳,轉頭就對上了後排女生催促的目光,她頓時騎虎難下。
  座位也讓了,這會兒反悔也不大好。
  其實於晨平日裡還是挺好相處的,雖然話不多人也有點冷淡,但是別人跟他說話他都會有回應,並沒有傳聞當中的那麼不近人情。
  只是這會兒他身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氣場有點嚇人。
  李梓涵都是頭一回直面這樣的於晨,她們似乎把他給惹毛了?
  李梓涵有點想哭了。
  毫無所覺地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的楊靜秋終於用盡最大的勇氣抬起了頭,「於、於......」
  於晨面無表情地看她。
  「......嗚。」
  楊靜秋也快哭了。
  差點嚇哭兩位女生的學神終於收起了冷氣。
  「想知道的話就自己去問。」
  他轉回去的一瞬間,後排的女生們齊齊鬆了口氣,楊靜秋臉都快嚇白了,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旁邊朋友拍拍她,「沒事,學神不就這個性格麼,他估計是覺得這種問題太無聊了。」
  楊靜秋吶吶地點了點頭。
  也是,想想於晨也不會關注這種問題。
  李梓涵有負所托過意不去,轉過來跟她們開玩笑,「那什麼,我之前看過一本小說,覺得裡頭說的話還挺有道理的。」
  「什麼話?」
  女生問。
  「想知道一個男生喜歡誰,有一個辦法。」
  李梓涵豎起食指。
  楊靜秋弱弱問,「什、什麼辦法?」
  李梓涵清了清嗓子,豎起的食指在空中緩緩劃了道弧線,幾個女生的目光跟著她的指尖移動。
  李梓涵突然指向籃球場。
  「就看他投籃進球的時候第一個看誰!」
  女生們都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激得心臟一顫,瞳孔縮緊。
  李梓涵的嘴大概開過光,因為就在她指過去的那一瞬間,某位帥氣的校霸一躍而起,手臂上抬,籃球在空中滾過一道弧線,正正好好地落進了網。
  李梓涵:「......」
  這是開場以來第一個球,伴隨著哨聲響起的是歡呼尖叫聲,體育館的屋頂差點被掀翻。
  在這樣的喧囂浪潮和萬眾矚目之中,易曉天高舉著手朝著看台這邊一指,露出了一個非常耀眼的笑容。
  那一瞬間,他彷彿站在了萬丈光芒之中。
  所有人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望了過來,李梓涵一個激靈,嚇得趕緊縮手。
  她差點兒就跟校霸隔空對手指了,真特麼嚇人。
  「他在看誰?」
  後排女生小心翼翼地問,「怎麼感覺好像是我們這個方向?」
  這塊看台上的女生們各個東張西望,企圖看出點端倪。
  場上比賽又繼續了,李梓涵來回比劃了好幾次剛剛那個角度,還別說,好像真是這個方向。
  她摸著下巴回頭看坐在這片看台上的人,琢磨著究竟會是誰。
  這裡坐著的除了他們幾個之外就是楊靜秋他們2班的,2班是文科班,女生多。
  而最出眾的自然是校花楊靜秋了,莫非楊靜秋不是單箭頭?
  她露出了意味深長地笑容,朝楊靜秋擠了擠眼睛。
  楊靜秋卻有些愣神,她遲鈍地眨了眨眼,有些驚疑不定地看看場上,又看看前排的於晨。
  於晨就坐她正前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剛剛易曉天那個笑容對著的......好像是於晨?
  於晨忽然出聲,「有水麼?」
  「啊?有有有。」
  李梓涵趕緊從腳邊的紙箱裡拿了瓶水遞過來,關切叮囑,「渴了嗎?這水有點涼,要不......」
  「沒事,」
  於晨擰開水瓶,低聲說,「我有點熱。」
  說完隨手摘下半邊口罩,微微仰頭喝了幾口。
  清雋乾淨的五官側影袒露在了明光下,彷彿帶著朦朧的光暈,他仰頭喝水時,脖頸線條優美修長,喉頭輕輕滾動,讓盯著他看的人也跟著下意識做了幾個吞嚥的動作。
  邊上看球賽的女生裡有人偶然轉頭看到了,猛地摀住嘴然後拚命拽旁邊正看球賽的朋友示意她們看這裡,一個接一個的連帶著一片都望了過來,這一小塊看台突兀地安靜了下來。
  能看到學神的真面目,這可真的是太艱難了。
  這場球賽真的是太值了!
  於晨喝完了水重新掛上了口罩,旁邊的李梓涵才像是回過神來,用手扇了扇,「好、好像是有點熱哈。」
  於晨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李梓涵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
  決賽很激烈,兩個班你來我往,分數也咬得很緊,其實按照實際水平,5班是不及1班的,但1班少了江風,5班多了易曉天,易曉天從小就跟著於晨爸爸和他的老友們打籃球,於父一點沒吹牛,他當年真的是差點進國家隊,他的那些老朋友也真的各個都是職業水準,有這麼些專業人士陪練,易曉天打球水平自然不是普通高中生能比的。
  而且他不像江風只顧著自己出風頭,他能非常準確地掌控全局,讓隊友們都能發揮出自己的特長,整個隊伍配合默契,和半個月前相比簡直像是換了一幫人。
  於是此消彼長之下,5班竟還隱隱蓋過了1班一頭。
  「啊......」
  李梓涵眼睜睜看著下半場分差越來越大,她坐在看台上都能感覺到,場上侯斌他們幾個的氣勢已經完全被5班的壓下去,翻身無望了。
  她歎了口氣,對面看台上,5班的後援團加油聲一波高過一波,易曉天的名字隔得這麼遠他們都能聽到,對面竟然還有女生舉著他的海報橫幅在尖叫。
  「也太大膽了吧。」
  她喃喃。
  果然沒到半分鐘,突然閃現的教導主任沒收了海報,女生也被訓哭了。
  李梓涵:「......」
  嗶
  長長的終場口哨聲響,比賽結束,全場沸騰,李梓涵酸溜溜地看著對面歡呼的人群,招呼同伴一起把裝水的紙箱抬下去給上場的隊員們送水。
  雖然最後沒贏,但也盡力了,重在參與嘛!
  於晨幫忙搬水的時候李梓涵還驚了一下,在她心裡,這位學神同學雖然人高腿長,但那都只是虛有其表,其實是一指頭戳下去就會碎掉的紙娃娃,哪裡敢讓他幹這種重活?
  她剛要開口就對上了學神淡淡的一瞥,那些推讓的話頓時堵在了喉嚨口,咕嘟一聲又全嚥了回去。
  她只能跟同樣戰戰兢兢的同伴一起心驚膽戰地跟在於晨身後走下看台。
  比賽結束,看台上的學生們陸陸續續走了大半,場上兩個班的隊員互相握手說話交流比賽感想,還有幾個女生拿著水在不遠處蠢蠢欲動,似乎是打算等他們結束交流就衝上來送水。
  於晨剛走下看台,侯斌他們就看到了,大汗淋漓的幾個男生圍了上來拿水,李梓涵看著於晨把箱子放到地上這才鬆了口氣。
  一轉頭,看到了跟著他們一塊兒下來的楊靜秋正猶猶豫豫地望著不遠處5班的方向。
  就在這時,易曉天正好大步走了過來,他腳步矯健迅捷,整個人像是都要飛起來了似得透著某種迫不及待的情緒。
  李梓涵看看他又看看楊靜秋,立刻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她拉著楊靜秋過去從箱子裡抽了瓶水塞到她手裡,然後輕輕推了她一把,「大膽一點!去吧!」
  楊靜秋被她推得正好堵在了易曉天面前,抬頭就看到了男生帥氣的臉,轟的一聲,她整個腦袋連著脖子都紅了。
  正準備去找於晨說話的易曉天眉頭一皺,強忍不耐煩,「你誰?」
  本以為他們互相有意的李梓涵忽然覺得情況有點不對。
  楊靜秋咬了咬唇,遞出水。
  易曉天莫名:「給我?」
  「嗯、嗯!」
  楊靜秋用力點頭,臉紅得要炸了。
  「哦謝了,不用,」
  易曉天繞過她,「我喝他的就行。」
  說完走到於晨面前抬手就抽走了他手裡的半瓶水,擰開咕嘟咕嘟喝了起來。
  於晨手裡一空,無語地看他,「就這麼渴?」
  易曉天幾口喝完,一抹嘴,「這水挺好喝,什麼牌子啊?」
  李梓涵在後面弱弱地出聲:「農、農夫山泉......」
  「哦。」
  易曉天恍然大悟,「難怪有點甜。」
  神特麼農夫山泉有點甜,你打廣告呢?
  於晨把他的外套丟回去,「穿上。」
  「不穿,熱。」
  易曉天又塞給他,厚著臉皮笑,「再幫我拿會兒唄學神。」
  李梓涵看看他們,又看看楊靜秋,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這位校花有點可憐。
  楊靜秋一臉想哭又忍住的表情,最後抱著水瓶跑了。
  這下連侯斌他們也注意到了,在旁邊嘖嘖直歎息,易曉天奇怪地問於晨,「她誰啊?你們班的?」
  李梓涵:「......」
  沒記錯的話就她親眼看到過的,楊靜秋給這位送水都第三次了,他居然連人班級都沒記住?
  那可是校花啊?
  這位校草臉盲?
  「算了不說那些了,」
  易曉天撿起地上的籃球拍了兩下,興致勃勃地朝於晨一勾手指,「來,說好的哥教你打球。」
  
  18、18
  
  
  於晨看看那個球,「現在?」
  「不然呢?」
  易曉天手指頂著球轉了兩圈,得瑟道,「還不快過來?」
  於晨走上前,易曉天清了清嗓子,「來,看好了,咱們先從最基礎的拍球開始。」
  說著就開始示範。
  於晨看了兩眼,平靜說,「我要投籃。」
  易曉天詫異地一揚眉毛,「喲,學神還沒學會走就想跑了?」
  於晨悶悶看他,「教不教?」
  「教!當然教!」
  易曉天立刻說,「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唄!」
  兩人毫不在意旁邊一圈圍觀群眾的心情,自顧自地在那兒一對一教學,侯斌傻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沒在做夢呢吧?」
  李梓涵夢遊似得擰了他胳膊一下,他差點跳起來。
  「看來我也沒做夢。」
  李梓涵說。
  侯斌:「......」
  「總覺得......」
  她回過神,表情複雜,「我們站這兒有點多餘。」
  可不是麼,那倆旁若無人得好像體育館裡剩下這十幾二十號人全是空氣,就他倆自得其樂氣氛融洽。
  「要不,咱們先走吧?」
  李梓涵遲疑說。
  「......行,」
  侯斌訕訕,「那我去跟於晨說一聲。」
  「不了吧。」
  李梓涵弱弱地說,「他倆應該也不在意。」
  侯斌:「......」
  好像還真是。
  可惡,明明他們和學神才是一個班的!
  侯斌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易曉天也不知道,反正他就一直在那兒教於晨各種投籃姿勢,從原地投籃,到跳投,切換不同角度投,來來回回地不停投;這要是別人他早不耐煩了,前些天他訓練方士其他們把一群人都罵成狗了,也就是對著於晨,於晨說要看他示範,他就示範,於晨讓他再重複幾遍,他半句抱怨都沒有地重複,毫無底線原則,這要是被方士其他們看到了,絕對要哭出來了。
  於晨也不上手,就抱著胳膊在旁邊看他不停示範,淺色的瞳眸裡彷彿有一把精準的量角器,上下左右不停衡量計算著各種角度高度。
  好一會兒,他抽了張紙巾遞過去,「我試試。」
  易曉天把球給他,擦著汗後退了幾步,笑嘻嘻看他。
  於晨接過球什麼話也沒說地站到了籃筐下,他目測著角度來回挪動位置調整,遲遲不拋球,似乎有點猶豫。
  易曉天看出他身體緊繃有點緊張。
  「偶像包袱別那麼重啊學神,」
  他抱著胳膊笑,「這兒就剩咱倆了,你投不進我也不會笑話你的。」
  於晨抿了抿唇,慢慢抬起手。
  「對對對,就這樣。」
  易曉天露出了小虎牙,拍手催促,「快!」
  於晨屏住呼吸,把球拋了出去。
  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易曉天盯著球的軌跡,差點也忘了呼吸。
  籃球咚的一聲撞上籃板,然後彈進了框。
  成功入球!
  於晨立刻扭頭看易曉天,琥珀色的眼底有細微的光亮。
  易曉天豎起拇指吹了聲口哨,「棒!!」
  於晨眨了下眼,忽然有些不習慣地垂了垂眼睫,「再來。」
  「好勒!」
  易曉天把球撿起來丟給他。
  於晨身高腿長,力氣雖然不大,但他學習能力極強,對角度和方位的把握精準到了變態的程度,剛開始他拋球還要仔細計算調整方向,漸漸適應和熟悉了手感之後,他拋球就不再猶豫,準度也大大提升,看得易曉天在旁嘖嘖出聲。
  「這就不練了?」
  易曉天坐在欄杆上,長腿曲著,看他把球放回框裡,忍不住調侃,「咱們學神打球就光投籃啊?」
  於晨看了他一眼,雖然只是投籃,但重複那麼多次也有點累,他暫時不想說話,就在看台旁邊坐了下來,隨手摘了口罩。
  因為運動所以出了點汗,瓷器一樣冷白的皮膚透著一點點紅,倒是比原來顯得紅潤健康了。
  易曉天側頭看了他一會兒,從欄杆上跳下來,摸著下巴在他跟前彎腰端詳。
  於晨抬了抬眼皮,看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看什麼?」
  兩人臉對著臉都快貼上了,易曉天也不退開,抬手揉於晨腦袋,把人一頭又軟又細的短髮揉的亂七八糟。
  「這不是挺好的麼,氣色好多了,你就該多動動。」
  於晨在易曉天黑亮的眸子裡看到了自己,他又垂了眼,「嗯」了一聲轉開了臉。
  易曉天在他側邊坐下,長腿一抬搭上椅子,上身往後一靠,「打球累了,讓我靠會兒。」
  於晨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由著他靠自己肩上。
  熱烘烘的體溫透過肩膀小小一塊接觸的地方傳遞過來,其實也沒怎麼劇烈運動,但心跳似乎是比平時快了那麼一點。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易曉天仰頭看體育館高高的天花板出神,倒也不是無聊,而是忽然就有些懶洋洋的不想動,就覺得一直這麼坐著也挺好,感覺特平靜特舒服。
  不知過了多久,於晨忽然動了動肩膀,「該回去了。」
  「哦。」
  易曉天應了一聲,站起來的時候竟然還有些不情願,他伸展了一下肩膀胳膊,於晨把他的外套丟過來,他一邊穿一邊正要說什麼,體育館外忽然傳來喊聲。
  「天哥!」
  「天哥!你在嗎!」
  聽著像是龐胡的聲音,易曉天愣了一下,跟於晨對視了一眼,於晨剛戴上口罩。
  「這兒呢!」
  易曉天喊了一聲。
  腳步聲很快就近了,龐胡氣喘吁吁地衝進體育館,「不、不好了------」
  「怎麼了?」
  易曉天問。
  「方士其跟2班的人為了楊靜秋打起來了!」
  龐胡一臉崩潰,「現在都被抓去教導處了。」
  易曉天沉默了好半天,問,「楊靜秋是誰?」
  龐胡:「......」
  於晨扶額。
  ......
  方士其怎麼會跟2班的人打起來,而且還演變成了一場兩個班級的混戰,在去教導處的路上,龐胡言簡意賅地概括了一下。
  據說方士其看到楊靜秋哭著從體育館跑出去以後就跟了出去想安慰自家女神,他團團轉著努力逗楊靜秋開心的樣子被2班的男生看到了,男生以為方士其在糾纏楊靜秋就衝上來英雄救美,結果就發生了衝突。
  楊靜秋原本還幫忙解釋的,奈何兩邊男生不知道怎麼鬧著鬧著就動起了手,衝突從個人升級到了班級,最後引來了教導主任。
  「也不能全怪二哈,」
  龐胡抱怨說,「我到得晚沒看到全程,就聽了一會兒也窩火了。他們班自己菜,初賽被我們刷下來還不服氣,說我們不務正業是一群lo色r,整天欺負同學破壞校紀校規,那一個個尖酸刻薄的樣子,就是換了我也忍不了啊,二哈他女神就在旁邊看著,他怎麼忍的下這口氣?」
  易曉天嘖了一聲有些索然無味,他扭頭對於晨說,「要不你先走吧,一會兒周叔該等著了,我過去看看。」
  「我一會兒會給他打電話。」
  於晨不為所動。
  「行吧。」
  易曉天哼笑,「反正咱倆都是老祝辦公室的常客。」
  龐胡偷偷打量這兩位,總覺得他們說話口吻熟稔得有點過頭,於晨注意到了他的打量看了過來,朝他點了點頭,龐胡連忙尷尬地笑了笑眼觀鼻鼻觀心去了。
  這位學神的氣質可真跟他們天哥南轅北轍完全不同啊,看一眼都能被凍到。
  ......
  「樊陽,聽到楊靜秋怎麼說了麼,你以後做事情要把情況先搞清楚,關心保護同學是好事,但不能沒頭沒腦地就衝上去,聽明白了嗎,下次不能這樣了。」
  「是,我知道了。」
  被教育的男生雙手背在身後低著頭一副乖順的樣子。
  「你!方士其,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在笑!你幸災樂禍什麼呢?」
  老祝轉頭又衝另一邊說,「人家楊靜秋哭關你什麼事就巴巴湊上去?這麼關心別人你打的什麼主意?」
  方士其一噎,憋紅了臉,弱弱說,「沒......沒什麼主意啊,我這不也是關心同學麼。」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老祝冷哼了一聲,「也不怪人樊陽誤會,你看看你們5班平時都什麼樣子,尤其是那個易曉天,天天惹事!其次就是你!籃球賽拿了第一了不起了尾巴就翹上天了?你們可是學生,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多跟2班的人學學,人家精英班的多用功,一大半都留在教室裡複習,跟你們似得全跑去體育館瘋!」
  「那還不是因為他們班初賽就被刷下來了,1班也精英班啊不也全都來了,人年級第一的學神於晨都來看比賽了。」
  方士其不服氣地小聲嗶嗶。
  「你還有理了你?」
  老祝指他,「你有本事在這裡強嘴,下週期中考你拿你成績單來跟人家比啊?」
  方士其不說話了,對面的樊陽抬頭飛來一個挑釁的目光,氣得他狠狠磨了磨牙。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了,易曉天大咧咧地走了進來。
  「話怎麼能這麼說呢,」
  他大馬金刀地往那兒一站,「咱們不是應該就事論事麼,您這麼模糊重點的是不是不太對啊?」
  「天哥!」
  方士其眼淚汪汪。
  楊靜秋也紅著眼圈期期艾艾地看過來。
  一看他那樣兒,祝主任額頭青筋就蹦了起來。
  「您先別著急,」
  易曉天呲牙笑了一聲,「我這也是關心方士其啊,您說的,關心同學這是好事,就是衝動了點兒,下次不會這樣了。」
  他這就是把剛剛祝主任對樊陽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祝主任被噎住,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誰准你不敲門進來的!胡鬧!」
  話音剛落,篤篤篤幾聲,於晨站在開著的門邊屈指敲了敲,「報告。」
  祝主任一愣,「於晨?你來幹什麼?」
  於晨看了一眼易曉天,一派坦然,「關心同學。」
  祝主任:「???」
  
  19、19
  
  2班的樊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
  
  倒是方士其一看連學神都來給他撐腰了,頓時腰桿子都挺直了。
  「祝主任你看吧,我就說了人家學神都去體育館看球賽了,魯迅說過,學習呢就是要勞逸結合,這樣效率才更高,就剛才咱們天哥還教學神打球呢,學神學得可認真了,是吧學神?」
  他舔著臉看於晨。
  於晨:「......」
  不是,魯迅沒說過。
  他現在說走錯門了還來得及麼。
  易曉天撲哧笑出聲,於晨面無表情地扭頭看他,他立刻吹了聲口哨一副不關我事地樣子抬頭看天花板。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盯著於晨,於晨木著臉良久,點了點頭,紆尊降貴似得吐出一個「嗯」。
  神經大條的方士其全然沒感受到學神身上不要錢似得冷氣,他得意地尾巴都要翹上天去了。
  嘿,天哥勾搭上了學神,以後他的身後就不光有他天哥了,連學神都會罩著他了,這下他還怕什麼?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天哥goodjob!!我支持你們!
  樊陽看不慣方士其那得意的樣子,又看到楊靜秋眼珠子就差黏易曉天身上似得看著人家,氣得脖子都粗了,「人家於晨那是年級第一,你們易曉天年級倒數,能一概而論嗎?!」
  「嘿我天哥年級倒數怎麼了!」
  一聽這精英班的瞧不起他天哥,方士其擼袖子不幹了,「我告訴你,有學神在,天哥的學習成績馬上就能提升了!碾壓你那是小意思!」
  「吹牛逼誰不會!有本事拿這次期中考成績來比比!」
  「比就比我天哥還怕你不成?!」
  方士其茶壺狀插腰,頭顱高高昂起。
  「臥槽?」
  莫名其妙被cue的易曉天反應過來,「方士其你個傻逼,我日你......」
  於晨:「別說髒話。」
  易曉天:「......」馬上閉嘴。
  「祝主任您看到了,這是他們自己說的。」
  樊陽立刻抓住機會,得意道,「那就這麼說好了,如果這次期中考,他易曉天的成績比我差,就說明什麼勞逸結合都是鬼話,以後不管是體育課還是課外活動,籃球場上只要有我們班在,你們5班就不准進!」
  「那要我天哥比你考得好呢?」
  方士其一點都沒感覺到危險臨近,還在不怕死地叫喧。
  「哼,怎麼可能,」
  樊陽嗤笑,「我上次月考年段15......」
  「你就說你要輸了怎麼著吧!」
  方士其囂張指他。
  「我要沒考過他,」
  樊陽不屑地說,「我以後見了面都管他叫哥。」
  「誰要你這種弟弟,」
  眼看事情已經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易曉天深呼吸冷靜了下來,走過去一手肘勾住方士其脖子把還想叭叭叭個不停的人拽回來,摀住他的嘴,對著樊陽冷笑。
  「叫爺爺我心情好說不定還能應你一聲。」
  「你!」
  樊陽怒。
  易曉天涼颼颼看他,他立刻又沒聲了。
  傳聞中這位校霸可什麼都幹得出來,一會兒放學他不會被套麻袋拖巷子裡去吧?
  樊陽後知後覺地感到後背發涼,同時忍不住偷偷瞥於晨。
  也不知道於大學神怎麼回事,竟然會跟這種人走一起。
  但是楊靜秋還在看著他們,樊陽不想在她面前露怯,「好!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別反悔!」
  祝主任在旁邊臉色一陣一陣的陰晴不定,「說完了?」
  「你們還記得這是教導處,還知道有我這個教導主任在?!」
  樊陽嚇得立刻縮緊脖子不敢吱聲。
  祝主任目光來來回回掃過這一辦公室的學生,氣得一邊點頭,一邊一個個指過去,「行,我就看著你們這次期中考能考成什麼樣兒!都給我出去!」
  ......
  一群人陸陸續續出了辦公室,楊靜秋叫住了方士其,「那個,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沒事兒,不怪你,」
  被女神主動搭話了,方士其高興,「是別人嘴賤。」
  「你說誰嘴賤!」
  樊陽聽到了立刻瞪過來。
  「怎麼!」
  方士其不甘示弱。
  樊陽一看他,又看他身後的易曉天,於晨,還有等在辦公室外的龐胡幾個,氣焰立刻又消了下去,只忿忿道,「期中考成績出來別後悔!」
  「滾滾滾!」
  方士其不屑哼道,「咱們天哥跟學神關係這麼好,有學神在,一個小小的期中考算什麼!是吧天哥?」
  「......」
  易曉天抬腳就往他屁股上踹,「我可去你的吧!怎麼就沒把你嘴給縫上呢話這麼多!」
  「什麼情況?什麼期中考?」
  龐胡一臉迷茫。
  「問他去,」
  易曉天沒好氣,「行了行了,回去了。」
  他說完,扭頭看旁邊的於晨,「陪我取車去?」
  於晨點點頭,正要說什麼,忽然聽方士其又在那裡大呼小叫。
  「哎喲怎麼下雨了?楊靜秋你沒帶傘啊?來來來我傘給你別客氣!女孩子身體弱,一會兒感冒就不好了!我跟天哥順路我蹭他的傘!」
  看他把糾結猶豫的楊靜秋送走,易曉天踢了踢他,「誰告訴你我帶傘了?」
  「啊?」
  方士其摸摸後腦勺,「那咱們搭個伴兒一塊兒淋回去唄!」
  誰要跟你搭伴?我沒伴兒嗎?
  易曉天不情不願,「得了得了,今天算你走運。」
  他說完看於晨,「你帶傘了沒?」
  於晨搖頭,他看了一眼樓外,這雨下得突然而且還不小,寒風捲著雨點飄進來,真有點冷。
  他微皺了皺眉。
  「那你在這兒等著,我去跟門衛大叔說一聲,讓周叔把車開進來。」
  易曉天說著把書包塞他手裡,脫了外套罩在腦袋上,「你靠裡站,別被風吹著知道沒?」
  說完就打算往外衝,於晨趕緊拉住他,「等等。」
  他無奈地把書包丟回給他,掏出手機朝他晃了晃。
  「哦哦對,還有手機。」
  易曉天一拍腦門,「我這絕對是被二哈給傳染了。」
  一直雲裡霧裡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的方士其:「?」
  於晨掛了電話沒兩分鐘,周叔就到了,他把車停在教學樓外,正要撐傘下來,就見易曉天舉著校服外套護著於晨一路小跑出來了,後頭還跟著個板寸頭男生,看樣子都是一起的。
  三人坐進車裡都舒了口氣,周叔調高了空調溫度,「後頭有熱水和紙巾,快擦擦別感冒了。」
  「我去,這就是傳說中的星空頂呢吧?」
  方士其眼睛放光地看著頭頂,又撐著座椅彈了彈,「我還第一次坐這種級別的豪車呢!」
  「給我好好坐著。」
  易曉天踹了他一腳,問於晨,「剛才淋濕沒?」
  於晨皺著眉遞紙巾給他,又找了條毛毯蓋他身上,「你管好自己。」
  才大汗淋漓地打了一場球,馬上就淋雨吹風,關鍵是外套都脫了給他擋雨,真是瞎胡鬧。
  「我健康得很。」
  易曉天呲了呲小虎牙,攏著毛毯探頭,「周叔,這我同學,先把他送回去吧,就在金桂花苑那邊。」
  「嘿周叔,我是方士其,天哥一個班的,麻煩您了啊!」
  方士其不認生,也樂呵呵地扒著椅背跟人套近乎,「您給我停門口就成,我家老小區,您這麼大一豪車估計不好進,萬一擦哪兒了把我給賣了都賠不起呢。」
  周叔爽朗地笑,「你也是晨晨的同學吧,這還是第一次有小天以外的同學搭車,你以後也多跟我們晨晨一起玩啊!」
  「一定一定,我以後啊一定抱緊咱學神大腿!有天哥跟學神罩著,在華光都能橫著走了!」
  「學神?」
  周叔一邊打方向盤一邊好奇問,「你們學校裡的同學都是這麼叫晨晨的?」
  「那是,學霸這種稱呼對咱們學神已經是一種侮辱了。」
  方士其侃侃而談。
  於晨戳了戳易曉天。
  「怎麼?」
  聽得津津有味的易曉天扭頭看他。
  於晨淺色的眸底映無奈和彆扭,低聲說,「能讓他少說點話麼?」
  易曉天揚了揚眉毛,眼中帶著戲謔,「為什麼?」
  於晨不說話了,只扭開了臉,他口罩沒摘所以別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易曉天不用看也知道,他現在口罩底下那沒什麼血色的嘴唇一定抿起來了。
  於晨可不是想要方士其別說話,他真正希望能閉上嘴的,是周叔。
  易曉天清楚得很。
  「行~」
  他歪著腦袋湊過去說悄悄話,「我這就讓他閉嘴,晨~晨~」
  
  20、20
  
  
  於晨:「......」
  他面無表情地看過來,易曉天終於哈哈哈地笑出了聲,把還在那兒跟周叔叭叭叭的方士其給嚇了一跳。
  「天哥你跟學神說啥呢這麼開心,」
  他期待地湊上來,「也讓我聽聽啊?」
  「一邊去。」
  易曉天嫌棄地推開他的大腦門。
  方士其扁了扁嘴巴,「行吧,我就知道,有了學神你眼裡就沒我們了。」
  「今天的事兒還沒找你算賬,」
  易曉天抱起胳膊,「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坑人坑我頭上?」
  方士其有點心虛地往邊上縮了縮,「我這不是生氣嘛......」
  易曉天冷哼。
  「天哥,你可一定不能輸,」
  方士其可憐巴巴的,「要不然以後咱可沒地兒打球了。」
  易曉天明顯不想理他,方士其退而求其次地望向於晨,打算曲線救國,然而後者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易曉天警告地指了指他,壓低聲,「別吵他。」
  方士其只好委屈地縮在了一邊。
  他們把方士其送到家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那我走啦,今兒多虧了學神,天哥一會兒等學神醒了幫我道個謝哈!」
  方士其扒著車門絮叨。
  「快滾快滾。」
  易曉天只顧著把毛毯蓋於晨身上,頭也不回地趕人,「風吹進來了!」
  方士其委屈地關上車門,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你什麼打算?」
  易曉天一回頭,就對上了於晨清醒又平靜的目光。
  「你沒睡著啊?」
  他咧嘴。
  於晨掃了他一眼,易曉天一副無賴樣地往椅背上一攤,「這不有你麼?」
  「晨晨~」
  於晨目光涼颼颼的。
  「行吧,」
  易曉天砸吧了一下嘴,坐直起來,雙手合十面向他,嚴肅認真,「這位偉大的學神同學,本學渣在這裡誠懇地請求您,大發慈悲,救苦救難------」
  「幫我補習功課唄?」
  於晨還是那看傻子的眼神。
  「你是不是忘了你讀的文科?」
  易曉天愣了一下,「對哦?」
  嘖,他現在去跟老祝說他臨時想轉理科還來得及嗎?
  ......
  來不來得及的易曉天也不知道,不過他也沒打算真轉。
  他叼著筆靠在椅背上,一雙長腿搭著書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宣揚君權神授,提出天人合一......」
  對面於晨房間的窗簾拉上了,但有燈光從縫裡透出,肯定是還沒睡。
  都沒睡拉什麼窗簾。
  他打了個哈欠,「和天人感應......」
  十一點半了。
  身體都那樣了還不知道好好休息,天天熬夜,這還能好的起來麼他?
  明天可是週末,又不上學,這麼拼幹什麼。
  「目的是為了......」
  得好好說說他才行!
  易曉天拿起手機飛快地發了條消息過去。
  「加強君權......」
  一秒,兩秒,三秒。
  半分鐘了,怎麼還不回。
  是沒看到還是怎麼的?臥槽?他不會趴桌上睡著了吧?
  「提出三綱五常,目的是......」
  不能吧?
  大概是沒看到?
  萬一真睡著了呢?
  「有利於鞏固君權,維護......」
  他咬著筆頭,糾結地盯著對面那扇窗幾乎要把它盯出個洞來。
  下午投的幾個球對他來說都算劇烈運動了,後來又吹風又淋雨的,萬一真趴桌上睡過去了......
  他踢開椅子站了起來。
  去他的罷黜百家。
  他站在於家院子外,用彈弓往二樓那扇窗子上打到第三顆石子兒的時候,裡頭的窗簾終於拉開了,露出一個瘦長背光的身影,易曉天滿意地收了彈弓,正想招手,就見那影子一動,朝著旁邊的落地窗而去,看樣子是打算走出陽台來。
  易曉天一急,趕緊撥了個電話,然後舉著亮起來的手機連蹦帶跳。
  那影子頓住了,很快,電話那頭接通。
  不等那邊說話,他趕緊搶白,「你別出來啊。外頭冷。」
  那邊沉默了一下,然後才傳來於晨平靜無波的聲音。
  「你在那裡幹什麼?」
  窗口的影子還停在那兒,因為背光的關係只能看到黑漆漆的輪廓。
  易曉天靠著路燈仰頭看他,「這不是給你發消息都沒回,怕咱們的學神用功過頭睡書桌上了麼?」
  於晨愣了一下,聲音這才有了些波瀾,「手機靜音了。」
  頓了頓,他又解釋一樣地補充,「沒睡著。」
  「那就行,」
  易曉天.朝上頭揮揮手,「我回屋去了,你早點睡。」
  「嗯。」
  於晨應了一聲,過了會兒又說,「對了,明天早點起,去圖書館。」
  「幹嘛去?」
  於晨說,「補習。」
  ......
  第二天,下了一夜的雨終於停了,一出門,寒風捲著枯葉撲面而來,凍得人就是一哆嗦。
  圖書館裡開了空調倒是暖和,他們到得早,沒一會兒陸陸續續的人也多了起來。
  易曉天正哈欠連天地趴在桌上,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抽走了他手裡的手機,易曉天一抬頭就對上了於晨平靜的目光。
  他立刻坐直起來,「我不玩手機。」
  「認真點。」
  於晨指了指他面前的卷子,把手機還給他,說完做自己的題去了。
  「得令~」
  易曉天笑嘻嘻地應了一聲,咬著筆頭繼續寫卷子。
  做了幾題,在一道幾何大題上卡住了,琢磨了半天沒琢磨出來,他無聊地轉了轉筆,撐臉去看於晨。
  於晨帶著口罩,垂著眼,細長白皙的手指捏著水筆飛快地在紙上寫著東西,草稿紙上的大片空白轉眼的功夫就佈滿了數字符號。
  他睫毛很長,溫順地垂著,鼻樑又很高,坐在那兒時,除了筆尖的沙沙聲外就什麼聲音也沒有了,非常安靜,卻又透著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讓人不敢驚動,又忍不住想一直盯著。
  對面桌那倆女孩就已經盯了快十分鐘了。
  看什麼,沒見過帥哥?
  他哼了一聲,放下筆去拿水杯喝水。
  於晨這時停下手,轉眼看過來,「做完了?」
  怎麼可能,當人人刷題速度都跟你一樣?
  我一面都還沒做完呢。
  「沒,」
  易曉天毫不心虛,「不會做。」
  於晨點了點頭,伸手拿過他的試卷看了一眼,然後示意他靠過來,輕聲說,「看題目重點,這裡畫輔助線......」
  他忽然停住,目光落在卷子右下角。
  「怎麼樣,可愛不?」
  易曉天撐著臉笑嘻嘻問。
  那道幾何題目下面的空白部分,有個戴口罩寫字的簡筆畫小男孩正在埋頭寫數學,旁邊還有倆姑娘頭頂愛心臉帶紅暈,而小男孩的頭頂,粗粗的方框框了兩字------冷漠。
  於晨無語片刻,抬起筆往易曉天腦門上輕輕一敲,「專心點。」
  易曉天裝模作樣地「嗷」了一聲,捂著額頭趴桌上,「聽咱學神的,您繼續。」
  於晨輕聲把解題思路說了一遍,然後把試卷推回給他。
  「期中考就剩幾天,來不及從頭到尾全部複習了,這幾道題涉及的知識點比較基礎簡單,分數占比也大,容易得分。」
  易曉天擰開水杯蓋子,「這種基礎題型你平時看都不看一眼吧?昨晚專門幫我搜集的?」
  於晨看了他一眼,繼續低頭刷自己的題,「文綜我幫不了你,英語你也不需要我幫。」
  「也是。」
  易曉天湊過去看他在做的題,「你這都是什麼啊,我怎麼看不懂?」
  於晨淡淡道,「競賽題。」
  「哦~」
  易曉天應了一聲,舉著水杯喝水。
  剛喝了一口,兜裡手機震了一聲,他摸出來順手點開,方士其鬼哭狼嚎的聲音立刻炸了起來,差點嚇得他把喝進去的水噴出來。
  「天哥!你跟誰在圖書館!那保溫杯......」
  他趕緊關了,抬頭一看,果然收到圖書館眾人憤怒的視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對面那倆女生一邊看他一邊在那兒說悄悄話,也不知道都盯著他笑什麼。
  易曉天在心裡把方士其那個白癡來回罵了二十遍,抬頭就看到於晨眉頭微皺的樣子。
  他趕緊說,「我真沒偷玩手機!就剛來的時候發了一朋友圈他才知道我在圖書館的!不信你自己看!」
  他怕於晨不信,強硬地把手機塞進了於晨手裡。
  他的朋友圈裡,半個小時前發了一張自拍照。
  照片背景是圖書館,他那張帥氣的臉佔了照片大半,正趴在數學卷子上笑嘻嘻地豎著兩根手指比V。
  在他身後,書桌的一角擺著兩個放在一塊兒的同款保溫杯,一個藍色一個白色,照片邊沿還入鏡了於晨的半邊白色袖口,跟易曉天今天穿身上的,正好也是一藍一白。
  底下已經跟了一溜兒點贊留言,有懷疑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有問候他精神狀況安好否的,最矚目的就是方士其刷屏一樣的嗷嗷叫。
  二哈:天哥牛逼!一大早就在圖書館!沖鴨!
  二哈:天哥你跟誰一起呢?那保溫杯我女神同個牌子,有眼光!哪兒買的?我也去買一個!
  二哈:等等天哥!你跟誰一起呢?不是我女神吧?#衰二哈:啊嗚嗚嗚!我翻了我女神的照片,真的是同款杯子!天哥你不是已經有你家學神了麼,放過我女神啊!不帶您這樣男女通吃的啊!#大哭於晨:「......」
  他把手機遞回給易曉天,易曉天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奇怪,狐疑地看了眼手機,這一看
  「臥槽?」
  他飛快地按屏幕回復還在他照片底下鬼哭狼嚎引來了一群八卦群眾的傻逼。
  易曉天:滾你大爺的,這是老子和於晨的保溫杯!
  幾秒種後,方士其回復了。
  二哈:啊哈哈哈,我就知道是學神,放一塊兒能這麼般配的也就您倆了。你們繼續,你們繼續。#憨笑「這個傻逼。」
  易曉天把他的回復給於晨看,然後笑說,「我難得用功一次,不讓人知道不是太虧了麼,所以才發了朋友圈,平時我可低調了。」
  於晨把手機還給他,默不作聲地繼續刷題,過了一會兒忽然問,「方士其說的女神,是說楊靜秋嗎?」
  易曉天愣了一下,「好像是這個名字。怎麼?」
  於晨安靜了好一會兒,搖搖頭,「沒什麼,她挺好的。」
  易曉天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不爽,就一直盯著於晨。
  他的視線太具存在感,於晨茫然地看他,「怎麼了?」
  易曉天憋了一會兒,才悶悶說,「她哪兒好了?」
  於晨一愣。
  「還沒我好看呢。」
  易曉天哼了一聲。
  於晨:「......」
  噗。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易曉天揚了揚眉毛,「你笑什麼,我說錯了?」
  於晨對他凶巴巴的目光視若無睹,只是偏臉看了他一會兒才說,「是你比較好看。」
  「這才對。」
  易曉天滿意了,得意地哼笑。
  少年人俊美的面龐張揚帥氣,他一笑,周圍似乎都明亮了起來。
  易曉天天生就適合站在最光芒萬丈的地方,適合開朗地大笑和放肆地任性。
  於晨笑了一會兒,有些出神。
  在過去他們吵架的那一年零五個月裡,他都沒看到過他這種樣子。
  每一回他們遇上,易曉天都冷著臉滿身是刺,像是一隻暴躁的刺蝟,可他的眼睛裡,卻又明明白白地透露著只有於晨看得到的膽怯和孤獨。
  就像七歲那年他抱著膝蓋蹲在於晨的病房外偷偷哭泣卻不敢進去的時候一樣。
  因為於晨打開門把他拉了進去,所以他才又笑了起來。
  易曉天就是這樣一個膽小鬼。
  被人拒之門外後,就只會蹲在原地偷偷哭泣,卻沒有勇氣主動去拉開那扇門。
  所以於晨終於還是後悔了,他從小到大都看不得曉天哭。
  於晨在心中歎了口氣,垂下眼用筆頭戳了戳易曉天的手指。
  「小天。」
  「嗯?」
  易曉天看他,眼眸明亮,臉上還有笑容。
  「我們......」
  於晨聲音低低的。
  易曉天愣了愣。
  「以後一直在一起吧。」
  
  21、21
  
  
  「噗------」
  「咳咳咳咳咳!!」
  易曉天還沒做出反應,對面已經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動靜,周圍的人都奇怪地看向他們對過那兩個女孩。
  他莫名其妙地跟著也看了一眼,「她們幹什麼呢?」
  於晨掃了那邊一眼,「不知道。」
  兩個女孩尷尬地低頭。
  「行吧,」
  易曉天聳聳肩,胳膊肘搭在於晨肩膀上,「剛才你說什麼來著?」
  於晨用筆撥開他的手,「你沒聽到?」
  「聽到了聽到了,」
  易曉天笑嘻嘻地說,「難得聽到咱們學神說這麼肉麻的話,想多聽一遍嘛。」
  於晨不為所動地低頭寫題,彷彿剛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別這樣啊,就再說一遍唄~」
  易曉天趴在旁邊戳他手背騷擾他,像一條耍無賴的小狗,熱烘烘地在旁邊拱他。
  暖暖的呼吸噴到了手上的皮膚,非常癢。
  於晨被騷擾地無奈了,認真看過去,「還做題嗎?」
  「做!」
  易曉天坐直身體。
  於晨點點他的試卷,易曉天立刻像是接到了指令的小狗,搖著尾巴拿起筆乖乖做題去了。
  「我說啊,」
  於晨剛轉過去寫自己的,就聽到旁邊易曉天的聲音,他扭臉一看,某校霸叼著筆頭,撐著半邊臉,濃密鋒利的眉毛微微上挑著看著他,「你就算不說這麼gay裡gay氣的話,我以後也不會再跟你吵架了,你這人太彆扭,有什麼話也不說,一吵架就冷戰,我一直憋著忒難受了。」
  於晨愣了一下,「我的錯。」
  「知道是你錯就好。」
  易曉天得意地哼哼。
  於晨說,「以後不吵架了。」
  「嗯哼!」
  易曉天應。
  「繼續學習吧。」
  於晨說。
  「不行。」
  易曉天說。
  於晨看他,「又怎麼了?」
  易曉天眉飛色舞的樣子一秒崩塌,懨懨趴到桌上扯他袖子,「不會做,學神救我。」
  「哪題?」
  於晨問,看了他一眼,「先坐好。」
  「全部,不會做!」
  易曉天理直氣壯地趴著,「要學神答應請我吃飯才能坐好。」
  「......」
  於晨無奈:「......想吃什麼?」
  ......
  兩人在圖書館待了一整天,易曉天雖然時不時鬧騰一下,倒也乖乖做完了於晨給他找的題,下午還複習了一輪地理知識點。
  說到這個,易曉天不得不感慨於晨的學習效率,他一邊還要給自己講題,還要應付他時不時抽風騷擾,愣是刷題刷得飛起,一天下來,那本習題冊翻到底了。
  「你全做完了?」
  他不可思議地問。
  於晨正收拾東西,頭也不抬淡淡說,「怎麼可能,只是把有用的部分做完了。」
  哦~
  易曉天豎起拇指。
  一天一本,好傢伙,這是做題呢還是在吃題呢?
  「這消耗量,亞馬遜原始森林都不夠給你砍了造紙的吧?」
  於晨都懶得理他,逕自背著包往外走。
  他身高腿長,挺拔如林間青竹,冷淡孤僻又不合群,走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還有點寂寞。
  「哎於晨,慢點走,」
  易曉天快走兩步追上去,「你以後跟我一起晨跑唄?多動動,咱們一開始跑慢點,一點點適應,我網上查過,這樣可行。」
  於晨對他想一出是一出的都習慣了,「你還查了這個?」
  「那是,」
  易曉天撓撓臉頰,「還有那什麼......『脫敏治療』你聽說過麼?」
  「嗯,」
  於晨往前走,圖書館的感應玻璃門一開,撲面而來的冷風吹得人精神一振。
  他悶悶的嗓音在這冷風裡也顯得有些模糊。
  「通過反覆少量地接觸過敏物質來提高耐受性,降低過敏反應。」
  「你知道啊?」
  易曉天一愣,隨即又笑起來,「也是,你可是學神,還能有你不知道的?那?」
  他眼中的詢問意味明顯。
  於晨看了他一眼,調整了一下書包帶往前走,「我一直都在做。」
  「是麼?」
  易曉天緊走幾步跟上,「那有效果麼?你過敏的東西忒多了,一個個脫來得及麼?要我幫忙不?」
  於晨:「......幫什麼?」
  「幫你脫啊~」
  話說了一半忽然覺得怪怪的,易曉天咳了一聲,「脫敏!」
  「有功夫想這個,」
  於晨眼裡透著好笑,「晚飯該你請客了。」
  易曉天正琢磨著吃什麼,手機響了,他摸出來一看,居然是紅毛。
  「小子,」
  電話一接通,那邊就傳來鬧哄哄的背景音,紅毛的聲音夾在裡頭,「一起吃個飯?」
  「哪兒?綠毛哥家不成,」
  易曉天看了眼旁邊的於晨,開了免提,「煙熏火燎的,我哥們兒在呢。」
  「請他吃飯他還擺譜?告訴他,我們家二樓還有包廂呢,專做炒菜的,儘管把他那個金貴的學神兄弟帶來!」
  綠毛的聲音在背景裡嚷嚷起來。
  易曉天徵詢地看向於晨,見於晨點頭,他這才應下,「那行,我們一會兒就到。」
  掛了電話,易曉天說,「得,既然有人上趕著當冤大頭,那就當慶祝我們籃球賽奪冠,好好吃一頓。」
  於晨看他,無語,「你還記得我們班是輸了嗎?」
  「那有什麼,」
  易曉天毫不在意點開打車軟件,「我贏了就是你贏了,咱倆還分彼此麼?」
  到小吃街的時候天已經暗了,夜市熱鬧得很,尤其是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熱氣蒸騰而上,吆喝與大聲談笑甚至是吵架聲都顯得格外具有人間煙火氣。
  擠擠挨挨地人流輕易就能迷了眼,一不留神本來在旁邊的人就被擠走了,易曉天護著於晨走邊上,以免有人撞到他。
  於晨眉頭微微皺著,腳步比平日裡快,明顯不太適應這樣的環境。
  這條街在越市很有名,易曉天從前就經常跟朋友來,但是於晨從小到大肯定一次也沒來過。
  於晨低低握拳咳了幾聲,易曉天耳尖聽到了,連忙問,「還行麼?不行咱們還是回去?」
  「沒事。」
  於晨搖頭,「有點嗆。」
  「你把口罩捂嚴實,圍巾也罩上,」
  易曉天趕緊幫他把圍巾纏緊遮住鼻子,「前邊就到了。」
  遠遠的就看到了一頭顯眼的綠毛在那兒張望,易曉天拉著於晨快步過去。
  「喲你們倆來得還挺......」
  綠毛話沒收完,就被易曉天連珠炮似得聲音搶白了,「包廂在哪兒?怎麼走?」
  綠毛一愣,指了指,「那邊樓梯上去,二樓右手邊到底......」
  他話還是沒能說完,易曉天已經帶著於晨跟他擦肩而過咚咚咚地上樓去了,還能聽到他一邊走一邊問旁邊的服務員,「這位姐姐,麻煩來點白開水謝謝啊!」
  綠毛跟上去,剛拉開包廂門,就聽到易曉天正嘩嘩嘩地翻著菜單跟裡頭的紅毛黃毛說話。
  「勞煩把煙掐了,他不能聞煙味兒,順道開窗通個風把煙味兒散了。」
  「於晨你先別脫外套,一會兒通完風窗關上了再脫,小心著涼。」
  「菜點了沒?我看看啊你們都點了啥,你們不知道他可麻煩了,不吃辣,不吃海鮮不碰酒,哎小姐姐,白開水來了沒,記得要熱的別是涼的啊。」
  「茄子韭菜芹菜內臟他都不碰,帶皮帶肥肉的也不要,別放蔥姜蒜香菜。」
  紅毛:「......」
  黃毛:「......」
  綠毛:「......」
  三人一言難盡地看向面無表情地捧著茶杯暖手的於晨,感情這位學神平日裡都喝露水兒?
  「怎麼我翻了半天就沒一個能吃的?」
  易曉天狐疑。
  綠毛不幹了,一把抽走菜單,「你怎麼說話呢,什麼叫沒能吃的?哥給你們點!」
  他說著目光逡巡了一遍菜單,然後也被難住了。
  臥槽,還真沒能點的,他們家的菜走的就是重口味路線,要找個小清新的還挺難。
  唯一正常口味的紅棗糕還被易曉天斃了,因為於晨不吃棗。
  紅毛在旁邊都看醉了,無語地敲敲桌子,「得了,你乾脆點個粥讓外賣送來吧。」
  「好主意。」
  易曉天打開外賣app,問於晨,「你吃什麼?」
  於晨:「......」
  他歎了口氣,拿過他的手機點了個蔬菜排骨粥,點完了才瞥了他一眼,「這就是你說的吃大餐?」
  易曉天拍拍他,「我也沒想到竟然一道菜都點不了,委屈你了。」
  在自己家飯店裡讓客人點外賣叫別家的食物,綠毛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尤其這小子還一臉委屈了兄弟的樣子,綠毛氣得擼起袖子指他們,「你們等著,哥哥我親自去廚房給你們做!不吃重口味是吧!行!」
  說著氣咻咻地出去了。
  「喲?綠毛哥還下廚呢?」
  易曉天感歎。
  「他手藝不錯。」
  紅毛在旁邊說,「就是平時懶,又嫌棄廚房油煙重,不樂意去。」
  說著他看向於晨,嘴角挑起一抹笑來,「不是第一回見了,重新認識一下。」
  於晨點了點頭,「你好,上次失禮了,見諒。」
  「你家司機的車技很好。」
  黃毛忽然說,「以前也是道上混的吧?」
  「你們還見過周叔呢?」
  易曉天用茶水給於晨洗餐具,順嘴說,「沒被捆一塊兒揍是你們走運。」
  「周叔可護著於晨了,小時候有回他被綁架,周叔飆車追了五十多公里,一打五揪著綁匪一頓揍,聽說警察趕到的時候,五個綁匪都只剩半口氣了。」
  紅毛抽了口冷氣,看於晨,「你還被綁架過呢?」
  於晨淡定捧著茶杯暖手。
  「是啊,別看他弱的跟林妹妹一樣,人精神強大著呢,」
  易曉天嘖嘖說,「我跟於叔趕到警察局的時候,這位小少爺已經把作業全寫完了,正借警察叔叔的手機在網上搜數學題做,還嫌棄我們來得太晚耽誤他複習功課了。」
  紅毛:「......」
  牛逼。
  聊了一會兒,綠毛帶著服務員端菜上來,易曉天關了窗子,空調溫度打高,室內暖和起來,大家也都紛紛動了筷子。
  於晨摘了口罩,一抬眼就見紅黃綠三人齊刷刷盯著自己的臉,他淡定自若地朝他們點點頭,喝了口茶。
  「霍,這年頭的小孩兒都吃什麼長大的,隨便逮著兩個都跟電視明星似得。」
  綠毛感歎了一聲,問易曉天,「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們學校校草非你莫屬,沒想到這兒還有個呢?你倆就沒因為這個爭得你死我活?」
  「哪裡哪裡,」
  易曉天翹著腳也不知道在得意什麼,「他校草我校花,不正好麼?」
  綠毛:「......啥?」
  綠毛不愧是專業調解氣氛的,他一加入,包廂裡就像憑空多了三張嘴,嘰嘰呱呱沒個完了。
  易曉天給於晨端茶倒水噓寒問暖,又是幫他添水又是給他夾菜,看的那邊三人說話聲音不知不覺都小下去了,只面色古怪地看著他倆。
  於晨當然也發現了對面三人怪異的目光,無奈對易曉天道,「吃你自己的,我有手。」
  「喝點湯,還有點燙慢點喝,」
  易曉天又給他盛了一碗湯,然後才道,「我知道你不習慣跟別人吃飯,你想吃什麼就說,我給你拿,不用不好意思。」
  綠毛在旁邊瞅了半天,「你倆關係可真好。」
  「那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能不好麼?」
  易曉天呲牙笑,「他嬌氣的很,一不留神就要生病,就得我多注意。」
  「......」
  綠毛憋了半天,才捅捅旁邊的黃毛小聲說,「我上回見著這樣的,還是隔壁老張帶他剛懷孕的媳婦來這兒吃飯呢。」
  黃毛:「......」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的一更
  
  感謝在2020-11-2401:05:56~2020-11-2615:38: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夜上柳梢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22、22
  
  
  酒足飯飽,一桌子人裡就剩於晨還在慢條斯理地用白瓷勺舀粥一口口喝,其他幾人早就天南海北地聊開了。
  「說起來,你們今兒怎麼忽然說想請我吃飯了?」
  易曉天一隻腳踩在椅子上,叼了顆花生吃著含糊不清問。
  紅毛有點犯煙癮,礙於這裡有位身嬌體貴的小少爺,只能幹夾著根煙聞聞味兒,聞言看了他一眼,「上回跟你提起的我們大哥你還記得麼?」
  易曉天愣了一下,「哦......怎麼?」
  紅毛說,「下個月他要回越城,你要不要見見?」
  易曉天明顯怔住,然後揚眉笑起來,「我見他幹什麼?認大哥?這我可不幹啊,我最近要好好學習,咱家學神監督著呢。」
  「當然不是了,你小子是真沒眼力見,」
  綠毛在旁邊用筷子把桌子戳得咚咚直響,「咱大哥是聽說你畫畫......」
  「哎於晨,你吃飽了麼就這麼點東西,要不要再給你點點什麼?」
  易曉天忽然扭頭問,「別一會兒回去又餓了。」
  「夠了。」
  於晨搖頭,抽了張紙巾斯文地擦嘴,「你們繼續。」
  「就大哥他說想------」
  「你吃完了啊,那時間也不早了,要不咱們就先回去了?難得週末,你就早點休息。」
  易曉天說。
  「哎?跟你說話......」
  綠毛還想說什麼,紅毛在桌下踩了他一腳,綠毛一臉迷茫,「怎麼了二哥?」
  紅毛衝他搖搖頭,而後眉心微皺探究地看著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的少年。
  紅毛都能注意到的點,於晨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呢,他看了一眼易曉天,點了點頭,「走吧。」
  「行,那今天就到這兒~」
  易曉天說著站起身,從衣架上拿了自己跟於晨的外套,對著三兄弟道,「多謝款待,改天我一定請回來。」
  「這就走了?」
  綠毛還不在狀態。
  紅毛歎了口氣,起身道,「行吧,回去小心點。」
  回去的路上,也許是因為吃太飽,也許是車裡的暖氣阻隔了冬夜的寒意,兩人都沒怎麼說話,易曉天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昏昏欲睡。
  直到出租車開進了住宅區,眼見著快到目的地了,於晨問了他一句。
  「他們說的是誰?」
  「沒誰......」
  易曉天冷不丁地就清醒了,擼了把頭毛說,「陌生人,我也不認識。」
  於晨自然不可能會信,他太瞭解易曉天了,真要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他早就事無鉅細地跟他叨叨個沒完了,越是這麼遮遮掩掩,就越表明他的心虛。
  但他不想說的事,於晨也不會強迫他說,就像他自己,也一樣有很多不願意小天知道的事情。
  ......
  快樂總是短暫的,籃球賽結束之後馬上就是期中考,對高二年級的學生們來說,無異於是一下子就從天堂跌入地獄,精英班的孩子們還好些,普遍已經懂得調整心理狀態,普通班的放眼望去,卻是各個沒精打采唉聲歎氣,整體氛圍一句話概括就是,上課如上墳。
  但偶爾也有幾個活躍分子,上墳都能踩著節奏地在墳頭蹦迪自嗨。
  「臥槽聽說了麼,5班的校霸易曉天跟2班的一人用期中考成績打賭呢!」
  「真的假的?小道消息吧?校霸還期中考?他不交白卷專業戶麼?連作弊都懶得做。」
  「是真的是真的,我哥們兒他女朋友就2班的,聽說跟校霸打賭那人,上回月考考的文科年級15,雖然在他們2班只能算中上,可他校霸是誰啊,回回都是吊車尾,這怎麼賭啊?」
  「也不是不可能,比如校霸在期中考前一天把人揍住院了,那人不就缺考了麼?」
  「這麼一想還真有可能......」
  「你們說了這麼多,校霸到底是為什麼跟人打賭啊?他不是一向有仇當場就報,能動手就絕不逼逼的麼?這次怎麼娘們唧唧的?」
  「一手消息!我打聽到了!是為了楊靜秋啊!」
  「臥槽?為了校花?牛逼了!」
  「嘖嘖,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什麼?校霸跟校花?有石錘嘛?我剛嗑上學神和校霸的cp!沒實錘我不信!學霸組頭頂青天!」
  「什麼玩意兒?沒事別帶學神出場好麼,學神那麼高冷一人成天就埋頭學習的,誰要理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怎麼就亂七八糟了,學神和校霸關係多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好麼,上回籃球賽結束,好多人看到校霸教學神打球呢,你見過學神跟誰有說有笑麼?你見過校霸對誰耐心溫柔麼?真是一眼就淪陷啊!」
  「......」
  相關議論從週一早自修開始就在高二整個年級裡蔓延,一直到上午大課間,整個年級都知道了易曉天跟樊陽打賭的事情,甚至還傳到了任課老師們的耳朵裡。
  升旗儀式一結束,易曉天就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
  5班班主任姓李,教語文,是個四十多歲矮瘦的中年男人,性格溫吞很好說話,戴一副銀邊眼鏡,看起來斯文和善很有學者風範,唯一的不足就是欠缺威懾力,這一點在他接管5班之後尤其顯得突出。
  平時這幫熊孩子還能跟他打成一片隨便開玩笑,看起來氣氛融洽,但到了關鍵時候,沒幾個是真能服從管教的,往往都是老李在講台上說他的,熊孩子們在底下玩自己的,以至於祝主任三天兩頭地過來接管這邊的爛攤子,對5班頭痛無比,都快成了5班的半個班主任了。
  「易曉天,我剛才聽隔壁班的同學在說,你跟2班的樊陽同學打賭期中考分數比他高?」
  老李微笑著說,「2班語文也是我教的,樊陽的成績還挺好的,你有信心麼?」
  易曉天懶洋洋地靠著辦公桌打了個哈欠,「您要不浪費我時間把我拉來辦公室,就這功夫我還能再背點兒歷史政治再掙點兒分呢。」
  被吐槽了的老李也不惱,反而很高興,「不錯不錯,看來你很有幹勁,今天上課的時候也沒看你睡覺,果然是有進步的,要繼續堅持啊,老師相信你,肯努力學習總是好的,老師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只要下功夫......」
  眼見著他這一絮叨就要沒完了,易曉天趕緊打斷他,「行了行了老李,還有事沒有,沒有我就先回去了,趕時間複習呢。」
  「哦哦,抓緊時間是應該的,」
  老李點了點頭,一臉欣慰,「易曉天,你學習上要是有什麼困難,儘管來問老師。」
  「難得看你這麼認真,有什麼數學題不會的也多來問問,老師可以給你開小灶,」
  旁邊桌數學老師也插嘴進來,數學老師姓蘇,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老師,青春洋溢熱情開朗,很受學生們喜歡,經常跟女生們湊一塊兒聊八卦,她笑瞇瞇地給他比了個手勢,「校花爭奪戰,衝著你這張臉,我投票支持你!」
  「什麼爭奪戰?什麼玩意兒?」
  易曉天莫名其妙,而後擺擺手,咧著小虎牙,「用不著您開小灶,數學我有殺手鑭!」
  「什麼殺手鑭?」
  數學老師好奇問。
  「背後有高人唄,賊神的高人!」
  易曉天得意,笑得蔫壞。
  喲~~~
  數學老師露出意味深長地表情,「懂了~」
  明白人~
  易曉天.朝她豎拇指。
  老李感覺自己被孤立了,完全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不過問題不大,他努力加入他們的話題生硬地開玩笑,「看來期中考你很有信心啊,那這回家長會總歸用不著再花錢僱人來了吧?」
  「我可沒花錢僱人來參加過家長會啊。」
  易曉天認真申明。
  老李愣了一下,「那上次......」
  「那是我哥們兒,人家是自願義務幫忙的!沒花錢!」
  「哦哦,這樣啊,」
  老李摸了摸腦袋,「那小伙子長得還挺著急,看著跟我差不多。」
  「那沒有,人家比您還大幾歲。」
  易曉天擺擺手。
  「啊?」
  老李困惑,「比我還大?你怎麼喊人哥們兒?」
  「忘年交嘛~」
  易曉天說著抬眼看了看辦公室的掛鐘,「要沒事兒我回教室了啊~還來得及補個覺。」
  「成,那你回去吧。」
  看著易曉天大搖大擺出了辦公室,老李搖搖頭開始準備下節課的教案,就聽到旁邊數學老師的自言自語聲。
  「這小子是不是遇到什麼喜事了?」
  年輕的女老師摸著下巴,「以前每回見他,都一副別人欠他八百萬的臭屁樣子,最近整天樂呵呵的,脾氣都好了不少,難道真談戀愛了?」
  什麼?
  早戀?
  老李手裡的教案差點沒拿穩,「蘇老師,你說易曉天跟誰談戀愛?」
  「嗯?李老師您不知道?」
  蘇老師一愣,面露古怪,「我還以為您已經知道了呢......就學生之間打賭嘛------」
  「打賭我知道啊,可跟談戀愛有什麼關係?」
  老李擔心地嘮叨起來,「他們這才高二,早戀可不行啊,影響學習的,易曉天他跟誰早戀了?」
  「呃......」
  蘇老師遲疑了,她對學生早戀的看法顯然與老一輩教師不太一樣,自己不小心說漏嘴了,這會兒有心想稍微幫學生遮掩,「可能就是個誤會,玩笑話------」
  「什麼玩笑話!」
  又一個老師拿著疊卷子走進辦公室,她表情嚴肅,眉宇間還帶著幾分怒氣,「現在學生之間鬧得沸沸揚揚!易曉天自己不學好就算了,還想帶壞好學生,算怎麼回事!楊靜秋跟他有什麼關係!人家好好一個女孩子,現在整天被人議論來議論去的,影響到這次考試發揮他易曉天怎麼賠!?」
  進來的這位正是2班的班主任,姓孫,教英語。
  按照一般來說,英語老師往往都相對開明,然而2班的孫老師卻是個例外,就算在學生之間都有著「滅絕師太」的稱號,是個非常古板又嚴厲的老師,最看不慣的就是易曉天這樣的學生。
  尤其是他現在還可能帶壞她班上最優秀的學生,她更是惱怒得不行。
  「楊靜秋?」
  老李一驚,好小子,這一挑就是個拔尖兒的啊。
  「何止啊,就連1班的於晨都攪合進來了!那可是於晨啊」
  孫老師一拍桌子,痛心疾首,「李老師,你必須得好好管管這件事!!」
  「......好、好,我一定......」
  被震懾住的老李吞了吞口水,訕訕應下了。
  應是應下了,可要怎麼管,李老師犯了愁。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只是他就是覺得吧,這些學生都還是孩子,也沒說就怎麼不可救藥了,他心軟,就沒法兒板起臉來訓人,也不忍心罵他們,可這不管又確實不太行了。
  但關鍵是,易曉天那小子也不聽他的呀?
  這可怎麼辦?
  思來想去,他忽然就想到了個好主意,於是下課後,他跑去1班把正在寫題的於晨給叫了出來。
  於晨的性格就跟他的成績一樣有目共睹,誰都知道他為人冷淡不愛說話,氣場還很強大,很多時候就連任課老師在他面前都會不自覺地感覺自己矮了三分。
  老李以前跟這位被學生們稱為學神的少年沒怎麼接觸過,他又天生的神經粗,光記掛著怎麼開口了也就完全沒在意別的事。
  想了半天,他決定還是單刀直入比較好,於是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他開口道,「於晨同學啊,你知道我們班易曉天跟楊靜秋早戀的事兒嗎?」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23、23
  
  
  華光中學西南角,臨近圖書館的地方有一片佔地不小的花園,挨著條景觀河,被學校命名為英語村。
  英語村裡頭植被茂密,景色優美,還穿梭著長長的歐式迴廊。
  學校初始的目的是把這裡建設成類似「英語角」那樣專門用來讓學生們進行英語口語交流的地方,所以迴廊兩邊掛了很多英語海報和剪報,還有些外國的名人事跡,不過就跟大部分學校的英語角一樣,也就剛設立的時候熱鬧了一陣,時間一長,由於這裡優越的地理位置和頗為優美的風景,反倒是經常會有一對對小情侶來這兒膩歪,專門來這兒練英語的反而少了,以至於有段時間教導主任抓早戀,就專門來這兒蹲點,一抓一個准。
  不過最近天冷了,加上英語村距離教學樓又有一段距離,所以來這兒的學生也少了起來,尤其是午休時候,這裡更是毫無人煙。
  楊靜秋抱著單詞本愁眉苦臉地走在迴廊上。
  一上午的就不停有人來問她關於易曉天跟樊陽打賭的事情,朋友還埋怨她,說她跟校霸談戀愛怎麼都不告訴她們。
  楊靜秋解釋了半天都沒人信,她本身就不是善於言辭的人,一急就臉紅,結果被大家看到還被取笑說她是害羞,鬧得她差點都要急哭了。
  週三就要期中考了,被這事兒一鬧,她在教室裡根本就沒法兒複習,只好趁著午休一個人跑出來背背英語,順便讓自己靜心。
  不管怎麼樣,考試是第一位,不能耽誤。
  她在心裡來回重複,終於覺得狀態差不多了,正準備找個避風的地方安安靜靜複習,四處張望間視線突然闖入一個眼熟的身影。
  楊靜秋:「?!」
  少年靠坐在迴廊邊,一條腿支起踩在石台上,一條腿隨意垂在地上,他戴著個耳機,平日裡銳利張揚的眉眼閉著,冬日的陽光透過迴廊外稀疏的枝葉投射到他身上,給他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光,也讓他看起來彷彿漫畫當中的少年,溫順安靜,又可愛明朗。
  那是......
  易曉天!!
  啪
  手裡的單詞本一下沒拿穩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楊靜秋著急忙慌地就想要低頭去撿。
  少年就在此刻睜開眼朝她望了過來。
  這一眼,讓時間都好像突然變慢了,如同電影當中刻意放慢然後緩緩拉近的鏡頭,光線正好,場景正好,人也正好。
  突然之間,他就從一個令老師們頭痛的混世魔王,變成了無邪又純淨的漂亮少年,符合一切少女幻夢中最完美的臆想。
  時間彷彿流水一般倏然倒退。
  楊靜秋其實在上高中之前就見過易曉天了。
  那是剛中考完的暑假,因為一下子輕鬆下來又沒有作業的煩惱,她迷上了做手工,經常去開在她家附近的一家手工DIY店吹著空調戳羊毛氈做的小動物,一坐就能坐一下午。
  有一天來了個男孩子,大夏天的戴著頂黑色鴨舌帽和黑口罩,一副生怕被人認出來的樣子,他拎著剛買的工具材料問她這個羊毛氈要怎麼做。
  楊靜秋教了他,一下午的時間,他就縮在手工區小小的凳子上,擠在一群小孩子和女孩們中間,一邊罵罵咧咧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抱怨什麼,一邊低著頭笨手笨腳又老老實實地地戳著羊毛氈,戳得滿頭大汗,還好幾次戳到自己手,疼得嗷嗷叫,叫完了又暴躁地繼續戳。
  因為對他很好奇,她忍不住一直偷偷看他,過了很久,男孩終於完成了他的作品,她才發現那是一個Q版的棕色小狗,略顯粗糙,右邊的眼睛還歪了,但顯然男孩很滿意自己的傑作,樂顛顛跑去自動售貨機那兒買了兩罐可樂,一罐給她表示感謝。
  「今兒多謝你了,就為了這破玩意兒我還不知道得折騰到什麼時候。」
  他用手指勾著羊毛氈小狗的掛墜晃蕩,帶笑的眼眸裡盛滿了光。
  他終於摘了口罩仰頭喝可樂時,楊靜秋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停了半拍,她第一次知道一見鍾情是什麼感覺。
  他長得真的很好看。
  滿身不耐煩卻又忍耐著努力做一件事的時候,也是真的很可愛。
  後來楊靜秋每天都會去那家店,但她一次也沒有再遇到過這個男孩子,直到高一開學,她在走廊上再度看到他。
  只是他好像已經不記得她了,他雙手插著兜,臉色很冷,眼神中滿是暴躁和戾氣,旁若無人地與她擦肩而過,與暑假時她遇到的那個,笑得像是會發光一樣的男孩截然不同。
  她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變成了這樣,她不敢主動跟他說話,只敢遠遠地關注著他。
  也是這時候她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易曉天。
  漸漸的,學校裡的同學都開始明裡暗裡地叫他校霸,說他不好惹,也有很多女孩子偷偷討論他,說他很酷,很帥。
  她的朋友們發現了她總是在關注易曉天,於是也經常開她玩笑,偶爾也有人表示過驚訝,說她這樣的乖乖女,怎麼會喜歡易曉天這樣類型的男生呢?難道不應該是覺得於晨那樣的學神才更吸引人嗎?
  楊靜秋也不知道,只是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某種習慣,習慣於在人群聚集時去找他的身影,習慣看他目中無人的囂張,習慣他滿身的暴躁暴戾;這樣的易曉天其實也很有魅力,就像其他女生認為的那樣,很瀟灑,很囂張,連老師們都讓他三分,對循規蹈矩的優等生和乖乖女們來說,確實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易曉天總讓她想到憋狠了又找不到地方發洩於是只能不知所措地滿地亂轉亂吼的委屈的小狗,又孤獨又可憐。
  關於易曉天,她印象最深刻的,依舊還是那年暑假裡,他摘下口罩,晃著羊毛氈小狗,滿頭是汗卻又笑得心滿意足時的模樣。
  她以為她是再也看不到了的,直到上個星期,在籃球場上他投入第一個球,扭頭望向看台上時,她又看到了他那樣的笑容。
  ......
  「嗯?」
  易曉天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語氣有點失望,「是你啊?」
  楊靜秋回過神,瞬間漲紅了臉,趕緊撿起單詞本,「你、你好......」
  「你好。」
  易曉天無所謂地擺擺手,又靠回石柱邊,準備繼續閉眼。
  「那,那個,」
  楊靜秋往前走了一步,囁嚅,「在這裡睡午覺......會感冒,你還是......」
  易曉天眉頭皺了皺,睜眼看她,「你說什麼?」
  楊靜秋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連忙搖頭,「......沒------」
  話沒說完,卻見易曉天已經翻身從迴廊上下來,雙手插著衣兜幾步晃到了她面前,「你剛剛說話聲音太輕了,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
  楊靜秋連脖子都紅了個透。
  「喂?喂?」
  易曉天莫名其妙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有些不耐煩了,「Hello?你沒事呢吧?」
  楊靜秋倒抽一口冷氣,騰騰騰地後退三步,瘋狂搖頭,「沒、沒事!」
  「哦,沒事就行,一會兒被人看到還以為我欺負女生呢,」
  易曉天說完,然後忽然又看了她一眼,愣了愣,「你有點眼熟啊,我記得你是那個......校花,叫什麼來著......」
  「楊、楊靜秋......」
  「對對,楊靜秋,」
  易曉天總算記住了,「二哈老跟我面前說你。」
  啊,果然是完全被忘了。
  楊靜秋失望之餘,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近處的少年,她從沒想過自己能這樣和他相遇,簡直像上天給予的奇跡。
  她不想辜負這樣恩賜,所以她一定要再勇敢一些。
  「呢個......」
  楊靜秋努力提高聲音,「你、你怎麼會在這兒睡午覺?」
  「誰告訴你我在睡午覺的?」
  易曉天晃了晃掛在脖子邊的耳機,「我在這聽英語聽力呢,這不要期中考了麼。」
  他竟然真的在努力學習?
  楊靜秋都震驚了,立刻說道,「我打擾你了嗎?」
  「哦,那倒沒有,」
  易曉天伸了個懶腰,語氣懶洋洋的,「剛差點睡著,你要沒吵醒我,說不定我還真能在這兒凍感冒。」
  這麼說著的時候,他突然很孩子氣地皺了下鼻子,像是在跟誰抱怨,聽起來甚至有些像在撒嬌。
  和暑假裡遇到時一樣......
  很可愛。
  楊靜秋耳朵也紅了。
  「那、那個......」
  她心跳很快,又很開心,「我、我也是來這兒複習的......如、如果你有什麼問題,可以......」
  她話沒說完,就聽到易曉天發出一聲輕笑的鼻音,懶洋洋的,卻聽的人心裡也癢癢的。
  少年眉眼生動,在陽光下帶著笑意,簡直閃閃發亮。
  「今天怎麼回事,這麼多人上趕著要來給我輔導功課?」
  他笑了兩聲,雙手插在衣兜裡,隨意地往後一靠靠上柱子,「我不學無術的形象真就那麼深入人心麼?」
  「啊?」
  楊靜秋一愣,趕緊搖頭,「不是不是。就、就是,我們都文科,可以互相幫助麼......」
  「多謝你的好意,不過用不著,」
  易曉天.朝她身後的某個方向望了過去,語氣充滿了愉悅,「喏,我的秘密武器來了。」
  秘密武器?
  楊靜秋一愣,順著他的視線扭頭看去。
  卻見遠遠的,有個高瘦修長的少年踩著一地斑駁日光,自迴廊的另一頭緩步而來。
  他走路的時候身姿挺拔,眼睫微微垂著,透著全世界都與他無關的漠然,遠遠看去,如雪壓不倒,風吹不折的墨竹,孤傲又令人凜然生畏。
  是於晨。
  楊靜秋驚訝之餘,卻不知為何,又有種果然如此的感悟。
  楊靜秋跟於晨雖然同為年級第一,平日裡因為學校的一些事情見面也不少,但是她從來沒有私下裡主動跟他搭過話有過交流,她性格太內向膽小,而這位「學神」少年氣場又太過駭人,別說是她了,很少有人敢主動跑去找於晨搭話的,以至於楊靜秋從前每每見著於晨,他都是獨自一個人。
  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寫作業,一個人吃飯,並且很少會出現在教室以外的地方。
  不論何時,楊靜秋看到他的時候,他總是像這樣背脊挺直,彷彿什麼都壓不倒他,孤傲又獨立。
  但是最近......
  她卻連著好幾次看到他出現在教室意外的地方,並且不再獨自一人。
  她還在發著呆,剛才還在她身後的易曉天已經一陣風似得躥到了於晨的面前,抬手就勾住了於晨的肩。
  「你說你怎麼回事,說好的十二點半在這兒見,給你打電話也不接,我這都等了二十多分鐘差點睡著,」
  易曉天不滿地叨叨,「萬一凍感冒傳染給你怎麼辦?」
  「有點事耽擱了,」
  於晨舉著手機晃了晃,「手機靜音了沒看到。」
  他說完,忽然看到了不遠處的楊靜秋,微微一愣。
  而楊靜秋,則是呆呆地看著於晨手機上,那個來回晃動的羊毛氈小狗掛墜,整個人都傻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校花:瞳孔地震.jpg
  
  因為沒有存稿,所以都是現寫的,會努力日更,就是可能沒辦法固定時間更新,真的很抱歉。
  
  24、24
  
  
  愣怔只是短暫的一瞬,於晨很快地收斂了外露的情緒,朝她微微一頷首,「你好。」
  「你、你好!」
  楊靜秋趕緊說,她有些無措地看看易曉天,支吾道,「那......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於晨的目光掃過她攥得緊緊的單詞本,「你是來複習的?」
  楊靜秋沒想到於晨會主動搭話,她愣住,反射性地點了點頭。
  「不介意的話,」
  於晨垂了垂眼,語氣疏離,「一起去閱覽室吧。」
  「啊?」
  楊靜秋傻了。
  易曉天狐疑地撞了撞他,低聲問,「你怎麼個意思?」
  「這裡太冷了,」於晨看了他一眼,頓了頓又補充,「而且你們都讀文。」
  「哦~」
  易曉天恍然大悟。
  於晨望向楊靜秋,詢問的意味不言自明。
  楊靜秋小心翼翼地又看了看易曉天,發現對方也正詢問地看著自己,她腦袋一熱,立刻點了點頭,「如、如果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
  「你還挺樂於助人的啊,」
  易曉天手肘還搭在於晨肩上,頗不正經地抱拳開玩笑,「幸會幸會。」
  楊靜秋的臉又紅了。
  「走吧。」
  於晨推開易曉天,逕自朝前走,「下午自習課劉老師找我,你自己安排時間。」
  「老劉怎麼回事啊,三天兩頭找你有事,」
  易曉天不滿地追上去叨叨,「他是老師還是你是老師啊?這都快期中考了也不給你留時間複習,他周扒皮轉世啊?」
  於晨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轉頭望向有些無措地還站那兒的女生。
  「你站那兒幹什麼?」
  易曉天催促,「再待下去午休都結束了。」
  楊靜秋慌張應聲,抱著書趕緊跟上來。
  三人進了圖書樓,閱覽室的老師似乎對於晨很熟,按照學校規定這個時間閱覽室是不開放的,但是於晨上前一打招呼,老師二話不說就給他們開了門,三人落座後,楊靜秋還在東張西望不知所措,於晨已經泰然自若地攤開帶來的書,從裡頭拿出一張試卷寫了起來。
  易曉天看看他,皺了下鼻子,有些不情不願地從校服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講義,叼著根筆也開始看了起來。
  楊靜秋看看兩人,告訴自己靜心靜心,好半天才把緊繃的精神放鬆下來,深吸了口氣也翻開了單詞本。
  一時間,安靜的閱覽室裡只剩下書頁翻動聲,筆尖書寫聲,和少年偶爾壓低了念出來的聲音。
  很和諧。
  他們兩人誰也沒有多關注她在幹什麼,而她竟然就這麼坐在這兩個學校的風雲人物中間,靜靜地看書複習。
  這樣的感覺實在太奇妙,但又神奇地讓她漸漸放鬆了下來,彷彿有魔力一樣,本來躁動不安的情緒都被壓平了,不知不覺間她就被這樣專注的氣氛帶動,不再胡思亂想。
  直到忽然聽到一聲淡淡的
  「坐正。」
  楊靜秋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坐直了身體,然後才怯怯抬頭,發現出聲的於晨根本頭也沒抬還在寫題。
  「不是說你。」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後側過臉,「是在說他。」
  易曉天正撐著半邊臉歪著上半身壞笑,見他們都看他,他拎起手裡的講義紙,「畫得怎麼樣?」
  楊靜秋歪頭一看,發現竟然是一副Q版的簡筆畫,畫面上是兩個男生一個女生正圍坐在一張桌子邊寫作業。
  「好厲害......」
  她震驚,「你還會畫畫?」
  「不錯吧?」
  很享受被人誇獎的易曉天得意地挑起唇角,小虎牙若隱若現,獻寶一般望著於晨,一副再多誇幾句的樣子。
  於晨瞥了他一眼,沒有接茬,自顧自地繼續做題。
  易曉天不滿地嘖了一聲。
  「那個。」
  楊靜秋忽然出聲。
  「怎麼?」
  易曉天看她。
  「這個......」
  楊靜秋抿了下唇,遲疑不定地抖著手指了指那張皺巴巴的講義,「這裡錯了。」
  「嗯?」
  易曉天愣了下,「是麼?」
  「嗯,」
  楊靜秋肯定地點頭,「在書上第21頁,有完整的答案,你可以去翻一下。」
  她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說,「或者,下午我把我的講義借你?這裡面有些地方不太具體需要補充......」
  「也別那麼麻煩了,來來加個微信你直接拍了給我。」
  易曉天想也沒想地掏出手機。
  楊靜秋眼睛一亮,連忙拿出手機。
  兩人交換了聯繫方式,楊靜秋也漸漸放開了,小聲地提醒了易曉天這次期中考需要重點複習些什麼,還有需要注意的點,老師可能會出的題目類型,易曉天聽得倒也認真,直到時間差不多了,閱覽室的老師來提醒他們該走了,三人這才開始收拾東西。
  「咦?」
  易曉天就一張講義,隨便一折塞進口袋就好了,等人的時候眼尖看到了於晨還沒來得及收的試卷,驚訝問,「今兒怎麼了,這麼點題平時你早做完了,怎麼還剩這麼多空著?」
  「沒什麼,」
  於晨淡定地蓋上筆帽,「今天的題有點難。」
  「這得多難啊......」
  易曉天好奇心上來伸手就想去拿來看,「把我們學神都難倒了。」
  於晨在他伸手之前一把按住了試卷,鎮定從容地把它夾進了書本裡,起身,「走吧。」
  易曉天古怪地看他。
  三人下樓的時候,於晨從自動售貨機那兒買了三罐烏龍茶分給他們,楊靜秋一臉受寵若驚,把易曉天都逗笑了。
  「我倆有這麼嚇人嗎?」
  他拉開拉環,大咧咧灌了口茶,眉頭一皺,「真難喝。」
  楊靜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口小口喝著飲料,雖然確實有點苦,但是她心裡卻很歡快。
  「下午自習課......」
  她試探著問,「我把我的政治筆記借你?」
  「可以啊女俠,真夠仗義的,」
  易曉天舉起烏龍茶,「你這朋友我交了!」
  「?」
  楊靜秋有點不明所以地看他的動作。
  易曉天拿烏龍茶往她手裡的飲料上碰了碰,「是這樣。」
  哦,乾杯啊。
  楊靜秋恍然大悟,抿著唇笑著小小又喝了一口。
  易曉天還想去跟於晨碰碰,扭頭就見於晨摘了口罩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幾口茶。
  他眉頭立刻皺起來,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少喝點,這茶冷。」
  「沒事。」
  於晨從眼尾瞥了他一眼,重新把口罩戴上,語氣冷淡,「提神。」
  「啊?」
  易曉天微愣。
  「回去了。」
  於晨卡啦一聲把空易拉罐捏扁,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
  「於晨?你中午去哪兒了我找你半天沒找著,」
  侯斌見於晨回來,從桌肚裡抽出幾個本子,「給,你讓我幫忙借的文科班的筆記,政治歷史地理都借來了,你看看還缺什麼。」
  「謝謝。」
  於晨接過來翻了兩下,忽然又頓住,然後把筆記本又遞了回去,「算了,不用了。」
  「啊?」
  侯斌一愣,「什麼情況?你不是幫那誰借的麼,怎麼又不用了,他不打算努力了?」
  於晨搖搖頭,不是很想說明,但還是解釋了一句,「有人幫忙了。」
  「哦。」
  侯斌點點頭,「那行,一會兒我再還回去。」
  他酸溜溜說,「我還頭一回見你對人這麼上心,還幫人複習功課,這小子走的什麼運。」
  想他跟於晨同桌都這麼久了,問個題目都心驚膽戰的,人比人真是氣死人,果然還是要靠臉皮厚?
  「不是。」
  於晨忽然說。
  「什麼不是?」
  侯斌疑惑。
  走運的不是他。
  於晨蜷起手指,「沒什麼。」
  午休的下課鈴響了,教室漸漸恢復喧鬧,大家起來走動清醒,準備應付下午的課程。
  「學神,上午數學老師佈置的那幾道題......」
  李梓涵抱著本子顛顛跑過來想要對答案,結果震驚地看到他剛剛才開始解題,「你竟然還沒做完?」
  「嗯,中午有點事。」
  於晨頭也不抬,手上飛快地在稿紙上計算,「稍等。」
  「哦、哦!」
  李梓涵閉了嘴,跟侯斌面面相覷地等在旁邊。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見於晨做題了,但不得不說,每次看到他的計算速度,都會由衷地在心裡再度感歎一句他不是人。
  學神的腦子構造是不是跟他們凡人有壁啊?為什麼他做題的樣子好像根本不需要停下來思考,刷刷刷地就解出來了?
  李梓涵還在那兒嘖嘖稱道,於晨已經把算好的最終答案報了出來。
  「啊?0?」
  她欲哭無淚,「我算了一中午算出來的是-1啊,猴子,你呢?」
  侯斌也是一臉如喪考妣,「1。」
  「學神,勞煩大駕,」
  李梓涵討好地雙手合十懇求道,「剛剛太快了,您的草稿我也看不懂,您就用咱凡人能看明白的方法再算一遍唄?」
  圍過來的一圈人也紛紛附和。
  於晨點了點頭,垂眼又算了一遍,這次放慢了速度,還適時地停下來解釋了幾句。
  易曉天來敲1班教室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大半個教室都空著全圍在後排於晨座位那兒的景象,他一臉莫名其妙地走進來,撥開外層幾個人鑽進去,有點不耐煩,「你們全圍著他幹什麼?給他透透氣行不行?」
  「易曉天?」
  侯斌看到他驚訝。
  於晨也愣了愣,抬頭看他,「你怎麼來了?」
  周圍人都不說話了,李梓涵也不抱怨解題過程還是看不懂了,二十幾雙眼睛全都充滿了八卦的熱情。
  易曉天總覺得自己被這些尖子生盯得有些後背發涼,這些人都什麼毛病?
  他嘀咕了一句,拉起於晨往外走,「跟我出來下。」
  於晨一臉懵地跟著他出去,剛被帶著轉進樓梯間,懷裡就塞進來一個藍色的保溫杯。
  「給你的。」
  易曉天抬了抬下巴。
  於晨遲疑著打開。
  「我在老祝那兒偷偷抓了把枸杞泡了茶,」
  易曉天得意地說,「你要提神就喝這個,看看習不習慣,不習慣咱下次再試試別的,反正老祝辦公室裡茶葉罐和花茶一大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校花就是個工具人
  祝主任:??
  
  感謝在2020-11-2803:07:34~2020-11-3013:30: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鈴鈴七2個;雞子餅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南傾北淚70瓶;瀘晚16瓶;。15瓶;懶懶3瓶;上杉繪梨衣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25、25
  
  
  「靜秋靜秋,過來一下,」
  楊靜秋正收拾著下午第一節課要用的書就聽到後排的呼喚,她性格很好,在班裡的人緣也極佳,而且特別愛臉紅,所以大家經常喜歡逗她。
  「怎麼了?」
  她問。
  「剛才我從小賣部回來的時候可看到了啊,」
  一個女生笑得意味深長,「你跟於晨一起從英語村那邊過來的,老實交代你們倆一整個午休的時間都在那兒幹什麼?」
  楊靜秋一愣,立刻明白是被誤會了。
  他們離開英語村的時候還是三個人,快到教學樓的時候,易曉天忽然說有事情要離開一下就一個人跑掉了,所以只剩楊靜秋跟於晨兩個人回的教學樓,1班2班在同一層,肯定是快到教室的時候被看到了。
  她趕緊解釋,「不是,我們不是......」
  她話沒說完,旁邊已經響起了一串起哄聲。
  「哦~~~兩個人~~~~」
  「英語村啊,還挺浪漫~~~~」
  「這麼冷的天,這得多大的決心啊~~~」
  「哎喲喂------」
  「我、我是去複習的------」
  楊靜秋努力提高聲音,「是碰巧......」
  「怎麼就能這麼巧呢~」
  旁邊人還在調侃,「大冬天的,學神那身子骨還往英語村跑,嘖嘖------」
  「不愧是學校topcp,約會的理由都這麼清新脫俗。」
  「我就說吧,咱們靜秋妹妹這樣的小仙女就是跟學神那樣的天降文曲星才更般配!」
  「我支持1班2班聯姻,強強聯合,稱霸華光!」
  楊靜秋:「......我們沒有......」
  她憋了半天,終於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聽出來了,大家這都是在開玩笑瞎起哄呢,就是想在枯燥的複習生活裡增加點樂子,並沒有當真。
  她垮了垮肩膀,跟著傻笑了兩聲。
  下午自習課前,易曉天叼著棒棒糖親自上門來2班跟她借政治筆記,作為謝禮給她也帶了根棒棒糖,他一走,教室裡又鬧騰開了,這次不太一樣,楊靜秋握著棒棒糖面紅耳赤,卻不怎麼想解釋了,心裡除了慌張,還有一絲絲開心。
  回座位上的時候,她看到了臉色不太好看的樊陽。
  猝不及防對上了她的視線,樊陽慌了一下,趕緊朝她笑了笑。楊靜秋也有些拘謹。
  那天跟易曉天打賭的事情,後來樊陽曾經私下裡來跟她道過歉,說沒想到會鬧大,對此楊靜秋表示,這件事一開始是因她而起,應該是她道歉才對。
  說實話,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因禍得福,她現在反而誤打誤撞地跟易曉天有了交集,對此她很高興,只是現在楊靜秋明著幫易曉天複習功課,這就是希望樊陽打賭輸的意思,顯而易見地是在打他的臉,樊陽的一切努力和對她的維護就全成了笑話。
  「那個......樊陽,」
  她咬了咬唇,遲疑之後還是走到他面前,「如果你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也可以......」
  「沒關係。」
  樊陽笑容僵硬,硬撐著說,「我堂堂2班的學生,還怕他一個吊車尾?你幫他也就是讓他不用輸的太難看,看著吧。」
  楊靜秋聽他這麼說,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只好點點頭回去了。
  ......
  晚自修於晨照例是回家的,沒法兒再纏著他家學神的易曉天很不爽,加上自家班級晚自修鬧騰得人心煩,他乾脆抱著作業和書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開了空調,暖和又安靜,班主任李老師看到易曉天願意認真學習,歡迎都來不及,很是熱情地給他安排了座椅,表示有什麼不知道的隨時來請教老師。
  第二節自修課,易曉天正叼著棒棒糖翹著腿坐在蘇老師辦公椅上背政治考點,辦公室門忽然篤篤響了起來,楊靜秋推開門,看到易曉天就是一怔。
  「蘇、蘇老師在麼......」
  她紅著臉小小聲問。
  「來找蘇姐啊?不巧,她跟老李都開會去了。」
  易曉天叼著棒棒糖朝她揮手打招呼,「下節課才回來。」
  「哦、哦......」
  楊靜秋吶吶地點了點頭,「那、那我回去了。」
  「哎哎你等等!」
  易曉天忽然叫住了她,他目光在她手裡的數學卷子上滴溜溜轉了一圈,棒棒糖咕嚕咕嚕地轉,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你來問數學題?」
  楊靜秋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有一題不太明白。」
  「過來,」
  易曉天拿出棒棒糖,朝她招招手,「我有辦法!卷子給我看看。」
  楊靜秋很意外,還是乖乖走過去把卷子遞了上去。
  易曉天盯著那道大題琢磨了十秒鐘,「是有點兒難。」
  楊靜秋疑惑看他。
  「但是同學之間,就是要互幫互助不是?」
  易曉天衝她使了個眼色,「這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對不對?」
  楊靜秋:??
  「好!」
  自導自演了一番心裡掙扎過程的易曉天摩拳擦掌地掏出了手機,挪了蘇老師辦公桌上的紙巾盒過來,把手機端端正正地豎在紙巾盒前,點開微信置頂,視頻通話。
  提示音響了好幾聲,終於顯示通話接通。
  楊靜秋站在旁邊還在疑惑那個黑漆漆的頭像難道是蘇老師?結果畫面一轉,突然出現了於晨乾淨清雋又冷淡的臉。
  ?!
  她很少看到於晨不戴口罩的樣子,這樣近距離放大又高清的更是沒有,下意識呼吸都停了一下。
  ......不得不說,於晨是真的很帥。
  猛然看到,就能讓人呼吸一滯,瞬間清醒過來。
  「是不是又靜音了啊,這麼半天才接?」
  易曉天已經湊近過去抱怨起來了。
  畫面那邊,於晨只是抬眸掃了他一眼就又垂下眼去寫題了,語氣很是冷淡,「有事?」
  「什麼語氣啊這麼不耐煩的,我也不是故意要來騷擾你啊,」
  易曉天不滿地咕嚕咕嚕轉著棒棒糖,然後把手機拿起來,前置攝像頭轉後置,對著楊靜秋,「喏,現在有同學遇到困難需要幫助,蘇姐她不在辦公室,這不是第一時間想到我們學神了麼,就勞煩您老抽出寶貴的時間,幫忙講講題唄?」
  楊靜秋猝不及防,對著那攝像頭手足無措了半天,臉都漲紅了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於晨這下總算抬起了頭,依舊面無表情的,「什麼題。」
  「這就拍給你。」
  易曉天說,又補了一句,「你別掛視頻啊,就這麼講挺好,給人家看看你的解題過程,順道我也能看看~」
  於晨看了他一眼,眉頭微皺,但最後還是沒拒絕,易曉天把楊靜秋試卷上的題目發了過去,招呼楊靜秋自己搬個椅子過來坐,兩人湊在手機這邊一起看於晨解題。
  ------雖然兩個人的心思全都不在解題上。
  「哎於晨,你吃過飯了麼,怎麼看著臉這麼白啊?」
  「吃了。」
  「你在家你也多穿點啊,看著都冷,別凍感冒了。」
  「不冷。」
  「你嗓門大點兒成不,我都聽不到你聲音了。」
  「......」
  「對了老祝那枸杞茶味道怎麼樣你喝了麼,好喝的話下次我也去弄點來。」
  「......」
  「明天你也幫我看看數學唄,這幾天背政治歷史背得我都要吐了。」
  「......」
  於晨終於擱下筆,面無表情地抬頭看過來。
  易曉天一愣,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哎好好好我閉嘴我閉嘴你繼續......」
  楊靜秋:不敢插嘴.jpg
  於晨言簡意賅地終於講完了題,楊靜秋很聰明,一點就通,立刻懂了。
  「謝謝你。」
  她很快自己把題算了出來,靦腆地道謝。
  於晨朝她頷首算作回應,旁邊易曉天還想湊過來說什麼,於晨已經二話不說地掛了通話。
  易曉天:「......」
  嘁。
  他卡嚓咬碎了棒棒糖,轉臉問楊靜秋,「你還有啥不會的題不?」
  楊靜秋:「......」
  「沒了」兩個字,對著易曉天充滿期待幾乎閃閃發亮的眼睛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說不出口了,總覺得要是說沒了,易曉天就會像一隻沒了肉骨頭吃的狗狗一樣耷拉下耳朵來,怪可憐的。
  「我......那個,後面還沒做,可能還會有......」
  她只好這麼說。
  「行行行!來,你就坐這兒接著寫,反正辦公室暖和,」
  易曉天立刻很熱情地招呼她,還給她用紙杯接了杯熱水,「要是不會寫了一定馬上告訴我啊,甭客氣!咱學神什麼不會啊,有問題就要問,是吧,互相幫助是美德!」
  楊靜秋:「......嗯。」
  篤篤篤。
  又有學生敲門進來,一開門,就看到易曉天正「笑意溫柔」地給楊靜秋倒水,一下子都懵了。
  「什麼事啊?」
  易曉天轉頭就臭著臉對上了來人,「老師不在。」
  學生:「......打、打擾了。」
  落荒而逃。
  楊靜秋都被易曉天的熱情給弄得膽戰心驚,她嚥了嚥口水,寫題都寫得戰戰兢兢,總感覺易曉天雖然坐在不遠處背書,但他那雙眼睛好像時時刻刻都在盯著她的筆尖,只要她稍微停一停,他就非常積極地詢問,「不會做了嗎?需要幫助嗎?」
  楊靜秋:「......」
  可惜的是除了那一道大題之外,之後的題目一路順暢地全都寫完了,面對易曉天那悵然若失的目光,楊靜秋都感覺到內疚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他在惆悵什麼,自己又在內疚什麼。
  「那個......易曉天,」
  楊靜秋試探著問,「你和於晨......關係很好嗎?」
  易曉天正無聊地在政治筆記上畫畫,聞言沒精打采地說,「那是,咱倆發小來著。」
  哦,原來是從小的玩伴呀,難怪。
  楊靜秋懂了,「那......為什麼以前......」
  看起來卻像仇人?
  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易曉天的手忽然挺住,眉頭有些煩躁地皺了起來,有隱隱的陰鬱與暴躁在他好看的眉眼間閃過。
  楊靜秋立刻住嘴,她想她應該是問到不該問的問題了,可能這就是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易曉天這一年多來變化這麼大的原因。
  而這個答應,她大概還沒資格過問。
  易曉天的煩躁只是一瞬間,很快又掩蓋了過去,他重新揚起眉毛,把筆記本豎起來得意展示,「怎麼樣?」
  楊靜秋疑惑看過去,卻見易曉天嘩啦啦地快速翻起書頁,紙頁的右下角,一個小小的簡筆畫小男孩就這麼隨著書頁的翻動而動了起來,彷彿瞬間活了。
  那是個戴著口罩的小男孩,他坐在書桌前看著書,看著看著,就趴在了桌上,看起來是睡著了。
  「是......於晨嗎?」
  她試探問。
  易曉天叼著筆眉眼間俱是笑意,「當然。我也就畫他最順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校花依舊是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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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26
  
  
  流言蜚語的傳播速度總是很驚人的,第二天上學的時候,關於昨天晚自修的時候,易曉天和楊靜秋兩個人在辦公室獨處很久,易曉天還對楊靜秋態度很親密很溫柔這一件事已經經過了無數學生的口越傳越離譜了。
  午休時候,樊陽聽到後排女生們又在竊竊私語這件事,偷笑著討論楊靜秋會在於晨和易曉天當中選誰,他終於聽不下去,黑著臉拿著書離開了教室。
  今天天氣不是特別好,陰沉沉的,風吹的也很冷,但再冷也冷不過他現在的心情。
  樊陽感覺自己已經淪為全校人的笑柄了。
  英雄救美不成,反倒成了自作多情的跳樑小丑。
  他是喜歡楊靜秋,楊靜秋成績好,性格好,長得又很漂亮,符合一切男孩子們夢中情人的特質,整個年段裡有幾個男生不對她多看兩眼?又有多少男生暗暗關注著她想方設法地引起她注意?
  也就是她本人太過遲鈍,又太單純,所以才總是意識不到罷了。
  這樣的楊靜秋就像是生長在玻璃罩中的漂亮玫瑰,遠遠觀望欣賞就已經很讓人滿足了,樊陽有自知之明,他配不上小仙女似得楊靜秋,所以他也不會死皮賴臉地湊上去。
  如果真是於晨的話也就算了,學神放誰那兒誰都得服氣,整個華光讓他來說,能配得上楊靜秋的也就於晨了,他心服口服!
  可他易曉天憑什麼啊?
  他算老幾?
  就憑一張臉?
  偏偏楊靜秋就跟鬼迷了心竅似得認準了這混蛋,現在一個於晨一個楊靜秋,高二年段文理科的top1全都在幫易曉天,樊陽已經兩個晚上沒睡好覺了。
  他之前信誓旦旦說不慫也不是假的,畢竟易曉天自從升上高二以來,確實一直都是吊車尾,跟他根本沒有可比性。
  可是樊陽沒有忘記,高一的時候易曉天的成績其實並不差,相反,他那時候曾經考出過很讓人驚艷的分數,所以在最初華光貼吧的校草評選上,他才能跟於晨一爭高下,後來還以他張揚的言行和性格甩開了於晨拿下了勝利。
  週末在家的時候,樊陽翻出了高一上學期最開始幾次月考的成績單,華光為了給學生們提供鼓勵和嘉獎,每次年段前十的學生名字都會印在成績單上供大家瞻仰,他在上面也找到了易曉天的名字,曾經有幾次,他的名字出現在了年段前十的榜單中,更是每次都霸佔了英語單科的第一。
  ------要知道,那時候,他們還沒分科,那是真真正正的全年段前十!
  只是從高一期中考之後,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成績就開始下降,後來更是幾次三番地交白卷棄考,即便考了成績都慘不忍睹,時間一長,所有人就漸漸淡忘了這件事。
  樊陽不管他易曉天到底是為什麼忽然變成吊車尾的,但是他心中很不安。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內心深處卻還是隱隱意識到,易曉天其實是有能力威脅到他的,他並不像他口頭上說的那樣勝券在握。
  尤其是現在,楊靜秋和於晨都在幫他。
  越想越煩躁的樊陽沒留神走出很遠,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居然已經到了英語村附近,一想到昨天大家說的,楊靜秋和於晨午休時間在英語村約會的事情,他就更心煩意亂了。
  看看午休也快結束了,他扭頭正要走,忽然聽到了熟悉的笑聲和說話聲,他一驚,慌張之下腦袋一熱,下意識就躲到了旁邊的柱子後頭。
  ......
  「怎麼樣,哥畫得好看吧?」
  易曉天得意洋洋地展示著自己的傑作。
  「好看,很可愛......」
  楊靜秋的聲音一貫小小的,帶著彷彿她天生的羞怯,眼睛微微亮著翻著手上少年的筆記本。
  那些潦草的筆記空白處,畫著一個個塗鴉的小人,或笑或怒,或坐或立,非常生動。
  「你要喜歡我給你在本子上也畫點?」
  易曉天咧出了小虎牙。
  「可、可以嗎!」
  楊靜秋很開心地遞上自己的筆記本,期待又緊張地看他。
  「簡單~」
  易曉天拿過她的筆記本,腳步都不帶停的一邊往前走,一邊用嘴巴拔了筆帽刷刷刷幾筆就塗完了自己的大作,「來,拿著拿著。」
  楊靜秋期待地接過一看。
  ------她的筆記本封面上,多了個坐在樹蔭下看書的戴著口罩的小男孩。
  這一看就還是於晨。
  楊靜秋:「......」
  她以為,易曉天會畫一個q版的她的......
  「怎麼樣,好看吧!」
  易曉天還在旁邊哼笑,笑完了才又不滿地抱怨了一句,「這傢伙今天又不知道是被哪個老師逮去了,大忙人啊,放我鴿子......」
  楊靜秋心情複雜地收起筆記本。
  男生的友誼真是讓人難懂啊。
  但沒辦法啊,誰讓他們倆是竹馬竹馬的發小,感情肯定很好,她怎麼可能比得上。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收起那點微妙的複雜心情,楊靜秋從帆布包裡拿出了兩盒餅乾,「那個......這是給你們的,我、我家是開麵包店的,這個餅乾很受客人歡迎,你們嘗嘗。」
  「喲?還有禮物?謝了啊,剛好中午沒吃飽------」
  易曉天爽快地拿過來打開蓋子卡吧卡吧就吃了一塊,「唔,味道不錯。」
  楊靜秋剛揚起笑臉,易曉天又嚴肅地接了一句,「不過於晨那傢伙花生過敏,下次換個口味的吧。」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楊靜秋趕緊說。
  「沒事兒,他也不會介意,就他事兒多,身嬌體貴的,」
  易曉天又卡吧卡吧地咬了一塊,含糊不清地抱怨,「另外你記得啊,他芝麻、榛子這些也吃不了。」
  「......好的,那我下次換一種。」
  楊靜秋記下了。
  易曉天蓋上餅乾盒蓋,拍拍手裡的碎屑,「那這兩盒就都歸我了,謝謝你了啊。」
  「沒、沒什麼......」
  楊靜秋臉紅了。
  「你這人真挺好,幫我複習又借我筆記還給我圈重點,末了還給我帶了點心。」
  易曉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裡的餅乾,表情很認真,「我一直想跟你說句話。」
  楊靜秋緊張地看他,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什、什麼......」
  易曉天靠近她,微微彎下腰盯著她的眼睛。
  楊靜秋嚥了嚥口水。
  躲在柱子後的樊陽差點捏斷了手裡的筆。
  卻見易曉天揚起大咧咧的笑容,抬手一拍楊靜秋的肩膀,「你要是個男生,我准認你當我哥們兒了!你偏偏是女生,這不,實在太可惜了!」
  楊靜秋:「......」
  樊陽:「......」
  可惜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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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27
  
  
  很快,華光高中高二年段的第一次期中考就這麼開始了。
  鑒於期中考後就緊跟著家長會,這一次考試對學生們來說壓力不可謂不大,而同時,某位校霸與某位敢於挑釁校霸的勇士的那個賭約,更是讓這場考試變得萬眾矚目。
  尤其是這個星期以來,某位校霸認真學習,不曠課不早退上課聽講作業全做的積極勁兒有目共睹,驚掉了無數人的下巴,就連老師們都連連感歎這絕對是奇跡啊。
  「這大概就是愛情的力量吧,」
  一邊搬課桌,李梓涵一邊還不忘跟旁邊的人聊天,「我聽說這幾天那校霸跟校花走得可近了,經常同進同出形影不離呢!說是複習功課,誰知道是不是藉機那什麼呢~」
  她說著擠了擠眼睛。
  「是麼?」
  她同桌驚訝,往後看了一眼,見後座人還沒來,就壓低了聲兒,「可我怎麼聽說,校花跟學神走得也很近啊,我表妹在2班呢,說他們班都有人看到,楊靜秋跟於晨單獨去英語村呢。」
  「得了,這小道消息我早聽說了,」
  李梓涵不以為意,她嘿咻一聲放下桌子拍拍手,「你覺得就咱學神那就差喝露水飛昇成仙的性子,可能麼?」
  她同桌琢磨了一會兒,點點頭,「也是,你要說祝主任迎來第二春,都比咱學神早戀靠譜。」
  說完兩個女孩都吭哧吭哧笑了起來。
  「你們聊什麼呢,還不快點收拾,一會兒考試的人都來了我們還沒佈置好考場。」
  江風冷著臉經過,撂下一句冷嘲。
  「什麼啊,好好說不行麼,這什麼語氣......」
  同桌女孩小聲嘀咕。
  「行了行了,快點吧,」
  李梓涵拍拍同桌,悄聲說,「江風最近都這樣,別去招惹他了。」
  說著,就見江風停在了於晨的座位旁邊。
  「他人呢?」
  他面無表情地問。
  「被老師叫去了吧。」
  侯斌低頭收拾自己桌肚裡的書,隨口答。
  江風冷笑了一聲,「行,就他是大忙人,老師整天找他。」
  侯斌抬頭,「不是,江風你這話什麼意思?」
  江風說,「我沒說他壞話,你急什麼?反正一會兒考試的人來了,就他這桌子還這麼放著,也怪不到我頭上。」
  他說完就走,留侯斌皺著眉滿臉不爽。
  「這人陰陽怪氣幹什麼啊,有話直說不行啊。」
  女生吐槽。
  李梓涵表情複雜,「現在班上的人都不愛搭理他,可能他就憋著一口氣在藉機發洩吧。」
  「不過他倒是也沒說錯,過會兒考試就開始了,咱們先幫忙把於晨的課桌放好吧。」
  侯斌歎了口氣。
  正這麼說著,就見於晨回來了,他一見幾個人圍在他課桌邊,又看了眼整間教室就剩他沒收拾好的課桌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華光高中月考期中期末考的考場都是打亂次序按照前次考試排名來分座位的,並且從高二開始文理互換教室,也就是說,於晨他們1班的教室作為考場,會分派給上次月考文科前30名的學生,而於晨他們,會去2班的教室考試。
  在幾人七手八腳的幫忙下,於晨的桌子也收拾好了,看看時間差不多,大家拿好文具結伴準備去隔壁。
  2班早自修的時候老師似乎有事多講了幾句話結果耽誤了時間,他們進來的時候還有不少人沒收拾好東西,學生們急急忙忙地搬桌子挪書本,教室裡亂糟糟的一片。
  楊靜秋正努力把桌子往邊上推,冷不防桌上堆高的書嘩啦一聲倒了下來掉了一地,她趕緊去收拾,剛撿了兩本,旁邊走過來個人,也彎腰幫她撿書本。
  「謝謝------」
  她抬頭道謝,結果一看竟然是於晨,立刻愣住了。
  於晨垂著眼把幾本書和試卷都撿起來,又看了眼她的課桌,把她桌上的書本摞成一疊,「放哪兒?」
  「啊?」
  楊靜秋還在發楞。
  於晨看了她一眼,楊靜秋瞬間清醒,趕緊說,「放、放後面櫃子上就好。」
  於晨點點頭,幫她把那些書都搬到了教室最後,楊靜秋手足無措地跟在他後頭,彷彿一個唯唯諾諾的小媳婦。
  教室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安靜下來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他們,互相使著眼色。
  我靠,這什麼情況?
  李梓涵詫異地看她同桌。
  你看,我就說吧。
  她同桌眉頭一挑。
  於晨幫楊靜秋搬完書,就停在了她桌子邊,楊靜秋還有些懵,不知所措地看他,於晨等了一會兒,眉頭輕皺。
  「還有事?」
  楊靜秋傻乎乎地搖搖頭,「沒、沒了......」
  於晨看她空空的手,「筆。」
  「啊?哦、哦......」
  楊靜秋反應過來,趕緊拿起筆袋,「現在好了。」
  於晨點點頭,把自己的筆袋放到了她桌上,拉開椅子堂而皇之地坐下了。
  眾人先是一愣,而後終於全都反應過來了,楊靜秋的座位是教室靠門第一排的第一個,按照順序排下來,那自然就是理科年級第一,也就是於晨的座位。
  難怪他一直等在旁邊。
  話是這麼說,不過以前還真從來沒見過於晨這麼主動幫人搬東西的,不是說他不夠紳士,而是大家的固有思維,學神的身體弱得迎風就倒,別說幫別人了,很多時候都是別人主動來湊上來幫他的。
  楊靜秋總算反應過來了,她侷促地笑了笑,「謝謝你於晨。」
  「沒什麼。」
  於晨淡淡說道,抬眼又看了看她,「考試加油。」
  「嗯,考試加油。」
  楊靜秋笑起來,想了想又補充道,「易曉天這次肯定也能考好,你別擔心。」
  於晨微微愣了下,而後竟也稍稍彎了彎眼睛,對她露了個非常淺的笑,「嗯。」
  臥槽?
  學神對校花笑了?
  李梓涵驚疑不定地又跟她同桌對視了一眼。
  她跟學神前後桌這麼久都沒見他對自己笑過!
  校花果然是校花啊!
  2班的人都走了以後,距離監考老師進來還有一會兒,李梓涵坐在座位上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實在憋不住了,大著膽子悄咪咪地蹭到了於晨的桌子邊輕輕戳了戳。
  正看著門外出神的於晨回頭看她,淺琥珀色的眼眸映射著門外的陽光。
  「那個,學神......」
  李梓涵嚥了嚥口水,「不是我八卦------」
  於晨神情平淡。
  「好吧就是我八卦,」
  李梓涵眼珠子轉了轉,笑容諂媚地壓低了聲兒,「實在是最近謠言太多了,要不您給我個官方准信,我也好理直氣壯地幫你們澄清嘛~」
  於晨問,「謠言?」
  「是啊!就那什麼,您、校花、還有校霸------咳,易曉天,三人之間的愛恨糾葛啊!」
  李梓涵信誓旦旦,「大家一會兒說您跟校花走得近,一會兒又說校花跟易曉天是一對兒,兩方現在都要開始battle了!為了校園和諧,您還是給個准信吧!」
  於晨眉頭蹙起,原本還算平和的樣子肉眼可見地冷凝起來。
  李梓涵一下不敢說話了。
  ......
  這次期中考,週三上午語文下午數學,週四上午英語下午物理/歷史,週五上午化學/地理,下午生物/政治,可以說是排的滿滿當當。
  週四英語剛考完,易曉天甩著胳膊走出考場,招呼方士其龐胡他們一塊兒去食堂吃飯,三人當中龐胡的成績算矮子裡頭拔高個兒地能排上年級前一百,跟他們不在一個考場,平日裡他們從不討論學習上的事兒。
  三人插科打諢地說著話一塊兒往食堂走,半道上忽然有幾個女生互相推搡著走了過來。
  什麼情況?
  龐胡跟方士其對視一眼。
  他們天哥在女生們當中的人氣很高他們一直都知道,不過因為校霸的臭脾氣太深入人心,喜歡歸喜歡,敢真的當眾跑到人面前來的還真沒幾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他們天哥肉眼可見的心情很好見人就笑,所以這些眼明心快的女孩子們開始蠢蠢欲動了。
  易曉天急著去吃飯,早點吃完他還趕著跟於晨午休繼續複習呢,就有點不耐煩,「你們什麼事兒?」
  他表情不太好看,其中兩個女孩下意識退縮了,剩下一個短髮的女生強裝鎮定,「我們就是想告訴你,楊靜秋她就不是好人,你別被騙了還不知道。」
  啊?
  易曉天茫然,她在說什麼鬼?
  「哎你瞎說什麼呢,你說誰不是好人?我告訴你你說話注意點啊!」
  方士其一聽對方說自家女神,立馬不幹了。
  短髮女生沒想到正主沒反應,反而是旁邊這個板寸頭男生反應這麼大,也愣了一下,但立刻又理直氣壯地說,「你們男生就是遲鈍,看不出白蓮花綠茶心機婊!就看人家長得漂亮又柔柔弱弱地就覺得她清純自然不做作了,現在全年段的女生,誰不知道楊靜秋腳踩兩隻船,一邊吊著你易曉天一邊又勾搭學神?也就你們男生,還把她當個寶貝,還校花呢!」
  易曉天臉上的茫然還沒完全消失,就被女生話裡的「學神」二字刺得表情一變。
  他整張臉都黑了下來,鋒利的眉眼霎時冷厲非常,嚇得還在侃侃而談的短髮女生都閉了嘴。
  一旦收起笑容面無表情起來,他整個人看起來都變得攻擊性十足,只聽他咬著牙說,「你TM再說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校花依舊還是工具人。
  校花: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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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28
  
  
  因為身體原因,於晨是不和其他同學一樣去食堂吃飯的,所以易曉天自然是不可能在食堂堵到他。
  但心裡憋了股無名火的易曉天已經感覺不到之前的飢腸轆轆,他囫圇扒了幾口飯,擱下碗筷風風火火地直衝閱覽室。
  到了閱覽室門口,門鎖緊閉,時間還早,就連值班老師都去吃飯了還沒回來,他悶悶不樂地靠在牆邊發怔,也不知道愣了有多久,樓道裡響起腳步聲的時候他刷得就抬起了頭,看到來的是值班老師,立刻又失望地垂下腦袋。
  老師驚訝地看了他兩眼,由於這個星期他們三個天天報道,她都已經眼熟了,也就沒再多問地給他開了門讓他先進去坐,順嘴還問了兩句其他兩人怎麼還沒來。
  「誰知道。」
  易曉天鬱悶地趴在桌上。
  明明說好了是給他補習的,那兩個人他媽的怎麼會搞到一起去?
  居然藉著他的名義暗通曲款,於晨你好樣的,老子一會兒不找你算賬我就跟你姓!
  他狠狠磨牙。
  這兩天他複習得都很認真,自打出生以來,活了十七年,他都沒覺得自己還能用功到這份兒上,但就因為某人一句「好好考」,他就毫無原則地奮發向上了。
  結果他在那兒熬夜背書做題,某人卻暗地裡跟校花勾搭上了!
  校花又怎麼樣!
  校花有我好看麼!?
  於晨你個始亂終棄的王八蛋!
  易曉天一邊生著悶氣,一邊在腦海裡演練著一會兒見著於晨要怎麼實施他的「滿清十大酷刑」,一邊又糾結於晨那混蛋估計挨不過什麼酷刑,還是悠著點比較好,結果想著想著,就開始迷迷糊糊了。
  朦朦朧朧中,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叫他,昨天晚上複習得很晚,他英語沒什麼問題,但是文史落下的比較多,這會兒困得不行實在不想睜眼,哼哼了兩聲拿手臂擋住臉拒絕騷擾。
  那人歎了口氣走開了,過了會兒,一陣細細索索的聲響,他身上蓋了什麼東西,暖和了不少。
  易曉天悄悄睜開了一點兒眼縫,看到了於晨正坐在他旁邊低頭看書。
  他眼睫微垂,纖長的睫毛擋了他眼底的情緒,他側臉輪廓俊美分明,皮膚冷白,恍惚間就像是美術教室裡的石膏雕像,毫無活氣。
  易曉天盯著他出了會兒神。
  算了算了,再給你個機會。
  他迷迷糊糊的想著,困意再度席捲,慢慢閉上了眼。
  就在這時,閱覽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傳來女生急促的腳步和拘謹的聲音,「不、不好意思來晚......」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是被誰阻止了。
  楊靜秋明顯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地來到了這邊,易曉天的意識終於清醒了,他又想起了中午攔在他面前的那個女生說的話。
  也不知道是基於賭氣還是想看看這兩個人趁著自己睡著究竟會幹些什麼勾當,他強忍著堵得慌的情緒,就是不睜眼。
  楊靜秋在他們的對面坐下了,之後好幾分鐘,兩人都毫無交流,整間閱覽室安靜又枯燥,只能聽到呼吸聲,掛鐘指針的轉動聲,和時不時的書頁翻動聲。
  就在易曉天就快憋不住的時候,於晨忽然說話了。
  「介意問個私人問題麼?」
  「啊?」
  楊靜秋一愣,遲疑著搖搖頭。
  於晨頷首,他平日裡的聲調就不高,此刻也許是顧及易曉天,所以更是稍稍壓低了,清冷低啞,竟然莫名其妙地有點讓人耳朵發熱。
  「你喜歡我?」
  ?!
  易曉天差點跳起來。
  楊靜秋臉爆紅,「不是!我沒有!」
  她一下子沒控制住音量,反應過來趕緊慌張地看了一眼易曉天,又壓住聲音,結結巴巴的說,「不是的,我真不是......」
  於晨很平靜地看著她,淺色的瞳眸倒映著她無措的表情,似乎只是在以一個客觀角度觀察判斷她這反應中的真實性,而後他做出了判斷,冷靜地點了點頭。
  「你喜歡他。」
  !!
  楊靜秋呆住,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眼睛下意識飄向趴在桌上的少年,眼底的緊張與羞澀毫無掩飾,「我......」
  於晨得出了結論,他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垂下眼,雲淡風輕地說,「直接告訴他吧,你不說出來,他永遠不會意識到。」
  他頓了頓,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笑,聽不出來這笑究竟是嘲諷還是什麼,「他就是這樣的人。」
  哎你等等?
  什麼叫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啊你給我說清楚!
  易曉天不滿地腹誹,但莫名其妙的,之前那股無名火,和憋屈的慌的情緒卻在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時候就消散無蹤了。
  搞半天都是誤會啊!
  就說麼,於晨這種書獃子要會早戀,太陽肯定得打西邊出來!
  校花又怎麼樣,還不是入不了他們家學神的眼嘛~
  哼哼~
  「我......」
  完全不知道某人裝睡的校花囁嚅了兩聲,「我不敢......」
  於晨看向她,「為什麼喜歡他?」
  楊靜秋愣了一下,她現在有點懵,她從來沒想過,連於晨都會問她這種問題。
  但是於晨的眼神清冷安靜,一點也不像其他人那樣,基於個人興趣的好奇或者純粹湊熱鬧看樂子地熱切,他的眼神能讓人一下子忘了害羞和窘迫,變得清醒起來。
  楊靜秋握著筆的手指蜷縮了一下,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其實......我一年多前就見過他。」
  一年多前?
  偷聽的易曉天有點迷茫,他完全沒印象了,但是隨後,楊靜秋慢慢說出了那個暑假的事情,說起羊毛氈小狗,他立刻想起來了。
  哦!原來是那天那個女生啊!
  於晨也有點意外,下意識伸手進口袋,握住了手機上掛著的那個羊毛氈小狗掛墜。
  「後來,我也沒想到還能在學校裡碰到他......」
  不知不覺就把從來沒跟人說過的經歷這麼說了出來,楊靜秋反而感覺鬆了口氣,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感覺和第一次碰到的時候有點不一樣了,他好像遇到了什麼事,看起來很不開心,就有點擔心......」
  易曉天:「......」
  於晨垂眼低低「嗯」了一聲。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就是......」
  楊靜秋並沒有注意到在場兩個男生此刻的異樣,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苦惱地試圖挖掘出自己的想法,「那個時候,看到他明明坐不住,很不耐煩,還紮了手指,可還努力地戳羊毛氈小狗......我當時猜那應該是他準備送給別人的禮物吧,就覺得,那一定是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他對那個人真好,要是也有人能這樣重視我就好了......」
  易曉天覺得喉嚨有點癢,想咳嗽,但他死死忍住了,忍得太用勁兒,臉都憋紅了。
  「不過我前天看到了,那個小狗掛墜在你那兒,」
  楊靜秋可能是一下子說了這麼多,情緒也放鬆下來了,反而沒之前那麼緊張了,靦腆地笑道,「你們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啊。」
  於晨的眼睫微微抖動了幾下,他的情緒像是緊繃在了一個點,手指緊緊抓著口袋裡的手機,半晌,身體才終於放鬆下來,他點了點頭。
  「嗯,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他說完這句話,就再沒有提別的,閱覽室再度陷入了安靜當中。
  易曉天卻再沒了睡意,他又趴了會兒,說不出高興還是惆悵的複雜心情來回倒騰,讓他煩躁地不行,三分鐘後,他騰地坐直了身體。
  身上披著的東西滑了下來,他一抬手就接住了,打眼一看,立刻怒了。
  「你什麼毛病啊,還脫外套給我?」
  他氣急敗壞地把那件外套狠狠摁到於晨身上,「給我穿好了!」
  於晨無奈地抬眼看他,「這裡開了暖氣。」
  ------平時他們來閱覽室也會脫外套。
  「開了暖氣又怎麼樣,讓你穿好你就給我穿好!」
  易曉天蠻不講理,「萬一生病了別想賴我頭上!」
  時間也差不多了,三人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於晨看了眼楊靜秋,對易曉天道,「她有話跟你說,我先走了。」
  易曉天伸出去準備勾他肩膀的手一僵,毫無防備的楊靜秋也傻了。
  於晨卻是邁著不急不緩的腳步淡定自若地走了,留下兩人尷尬互望。
  「那個......」
  楊靜秋咬了咬唇,她知道於晨的意思,他是在給她機會表白。
  「易、易曉天......我其實......」
  她的臉越漲越紅,聲音也越來越低。
  易曉天眼見不妙,趕緊出聲,「等等!」
  ?
  楊靜秋傻傻看他。
  「那什麼,我剛才聽到了。」
  易曉天撓撓頭,倒是沒有反感之類的,就是顯得有點傷腦筋,「不好意思啊,你人其實真不錯,我不懂跟女生相處,就把你當我哥們兒看的。」
  楊靜秋:「......」
  她臉上的紅暈褪去,變得有些蒼白。
  「真的,我也沒多好,就長得還不錯,」
  易曉天這種時候了還不忘自誇一下,「認識久了你就知道我這人脾氣差得很,動不動就罵人,龐胡他們要不是打不過我估計早給我套麻袋揍癱瘓了,我連女生都罵哭過好幾個,你要真跟我一塊兒你絕對受不了,也就於晨能忍我這麼多年。」
  楊靜秋咬住嘴唇,眼圈都紅了,「......我、我知道了。」
  「哎?你要哭麼?你先忍忍,我看看有沒有紙......」
  易曉天低頭摸口袋,楊靜秋一句「不用了謝謝」已經說出了口,然後低著頭飛奔了出去。
  易曉天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無奈地撓撓頭,抄著口袋往外走的時候,就跟來鎖門的閱覽室老師來了個眼對眼。
  閱覽室老師一臉意味深長,也不知道聽了多久牆角,易曉天嘖嘖了兩聲,非常誠心誠意地跟她感歎了一句,「您看,早戀真是害人啊。」
  閱覽室老師:「......」
  
  29、29
  
  
  易曉天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看到了站在自動售貨機前發呆的於晨,他表情立刻變得臭臭的,手在扶手上一撐,最後幾節台階一蹦而下,三步並作兩步地到了他身後,一勾手就纏住了他脖子。
  於晨猝不及防被他勒得一個踉蹌,後背撞到了他身上。
  「好你個於晨,太不是兄弟了!」
  易曉天在他耳邊磨了磨牙,惡狠狠地說,「你就故意的是不是!」
  於晨皺著眉抓住他的胳膊,不知是不是因為喉嚨被壓住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還沙啞,「鬆開,難受。」
  緊跟著低低咳嗽了起來。
  「你嗓子怎麼了?」
  易曉天立刻聽出不寸來,心一慌趕緊鬆了手繞到他正面,「哪裡難受?帶藥了沒?我背你去醫務室,趕緊的!」
  他說著抓著於晨的手就要往自己身上帶,於晨一邊咳一邊衝他擺手,「不咳、咳咳不......等會兒......咳......就好......」
  後半句話啞得根本聽不出聲音來了,他的咳嗽聲越來越劇烈,總是筆挺的脊背弓起蜷縮著抵在牆邊慢慢蹲了下來。
  易曉天急得腦門都開始冒汗,他半跪在於晨面前,一把摘了他口罩,迅速解開他襯衣領口的幾個扣子,然後伸手繞到他背後給他拍背,「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於晨上半身前傾,額頭抵在易曉天肩頭,消瘦的背脊因為用力的咳嗽而一下下起伏顫抖,青白透明的臉頰泛起了一片緋色。
  易曉天整顆心都揪了起來,耳邊那一聲聲彷彿聲嘶力竭的咳嗽聲都像是紮在他心臟上的冷箭,他眼前一陣陣地發暈,整個兒地天旋地轉,恐懼到了極點。
  「沒咳咳咳------沒事......咳------」
  於晨細長蒼白的手指緊緊抓住了易曉天扶著他肩膀的手,他用力呼吸著,瘦弱的胸膛劇烈起伏,伴隨著每一次急促的呼吸,他的胸腔裡都發出彷彿破風箱一樣的哮鳴聲,額頭冷汗涔涔。
  「晨晨,晨晨,沒事的沒事的......」
  易曉天的眼圈都紅了,無措的語調裡帶出了哭音。
  他覺得過了能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於晨那種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過氣來馬上就要因為窒息而死掉的恐怖的哮鳴聲終於漸漸平息下來,他脫力地靠在易曉天身上,幾乎全靠他的力量在支撐,易曉天一下下拍撫他的背脊,無措地重複地叫著他的小名。
  過了很久,他才終於聽到於晨沙啞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沒事了,別擔心。」
  撐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了一點力,於晨從他肩頭離開,後背靠上牆壁,他垂著眼喘氣,眼睫上沾染了水汽,額頭上臉上,甚至裸露的脖頸間全都是汗。
  他胸膛起伏著,看起來脆弱無比,汗珠從額頭滑落,順著纖細的脖頸沒入了敞開的領口中,洇濕了嶙峋的鎖骨。
  但他蒼白的臉上是一片緋色,羸弱無力中,透著一股易曉天形容不出來的奇怪的感覺,只是就彷彿看一眼,就像被灼燒到了一樣,心臟跳得劇烈,不知是因為剛才的恐懼,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不知名的原因。
  「扶我一下。」
  於晨按住他的手臂,聲音輕不可聞。
  易曉天趕緊回神,慌張地撫著他站起身。
  於晨的身體還有些發顫,站不穩當。
  「我給周叔打電話接你回去。」
  他伸手去掏口袋。
  「不用。」
  於晨還是垂著眼沒看他,虛弱的話語間還帶著氣喘,「沒事了。」
  「怎麼就沒事了!」
  易曉天心口一陣無名火,「你的藥呢?!」
  「不需要,」
  於晨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這是『脫敏治療』。」
  「什麼?」
  易曉天狠狠皺眉。
  於晨轉過臉看他,琥珀色的眸底一片淡定,全然看不出剛才才經歷了幾乎生死一線的痛苦樣子,「我在適應這種輕微症狀,你看,很快就緩過來了。」
  易曉天滿目狐疑,「你沒騙我?還有這麼治療的?」
  於晨平靜說,「你覺得我會忘記帶藥?」
  那倒也不會。
  於晨是那種一絲不苟到根本不存在粗心大意情況的人,更別提是這麼重要的東西了。
  話是這麼說,易曉天眉頭還是皺得很緊,「這什麼見鬼的療法,正常人誰受得了?你爸媽居然能同意?」
  他一頓,懷疑地看於晨,「不會是你偷偷摸摸自己在試吧?」
  「怎麼會。」
  於晨彎了下唇角。
  「你真不用請假?一次期中考而已,也不影響你學神.的名號,華光誰不知道你嬌弱,不用非得頂著不舒服考試去,」
  易曉天還是不放心,「你要不樂意我陪你一起回去。」
  於晨揚了下眉,「不打賭了?」
  「賭個屁,賭約有你重要?」
  易曉天說,「不就沒法兒在學校打球麼,外面多的是球場。」
  於晨低低笑了一聲,「不用,沒事了。」
  易曉天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於晨臉上嗆咳出來的不正常的紅已經退下去了,皮膚恢復成了冷白一片,嘴唇也有點泛青,但大體上呼吸已經平緩,看樣子是真的緩過來了。
  他鬆了口氣,忍不住抱怨,「我上回看你發作都好幾年前的事了,突然來這麼一出,你說你嚇唬誰呢!」
  於晨慢慢扣上襯衣領口,他的手指還有些細微的發顫,聲音很輕,「沒想讓你撞見,這次是意外。」
  「你等等?」
  易曉天抓在他肩膀的手指用力,表情不善,「什麼叫沒想讓我撞見?你以前也經常這麼亂來?」
  於晨抬眸掃了他一眼,「也沒有。」
  「我不信。」
  易曉天嘴唇抿成一線。
  脫敏治療,按照於晨上回說的,就是持續性少量地接觸過敏源來適應輕微的過敏症狀,剛才在樓上於晨還好好的,這麼一會兒時間,他碰到什麼過敏源了?
  易曉天知道於晨這個人很麻煩,從小到大,他這個不能碰,那個不能吃,光他知道的過敏源一張紙都寫不下,除了這些,嚴重的時候,甚至是天氣變化,情緒起伏,都能讓他發病,每次一發作,那模樣都能讓易曉天做好幾天噩夢。
  這回,又是什麼刺激到他了?
  於晨調整了一下呼吸,輕歎了口氣,拍拍他,「真是意外,下次不會了,回去吧,再晚趕不上考試了。」
  易曉天表情還是很不妙,但是於晨的性子他知道,他不想說的事情,易曉天是無論如何都問不出來的。
  從小到大,他都這樣,什麼事情都喜歡憋在心裡。
  易曉天心情很糟,他抿著嘴巴跟在於晨身後生悶氣。
  於晨走了兩步,回過頭無奈地看他,「說好的不吵架了。」
  易曉天憋著氣,「現在是我想吵架麼?我要真想怎麼樣,你還能好好站這兒跟我逼逼?!」
  於晨垂眼不說話了。
  他這彷彿被訓之後乖巧認錯的樣子,讓易曉天更惱怒了。
  「你就仗著我不會揍你可勁地作吧!」
  一般來說,拋完這句狠話,易曉天就該甩手走人,留給這王八蛋一個瀟灑冷酷的背影的。奈何這王八蛋現在太虛弱,易曉天怕他一轉身,他就悄無聲息地死在這兒了,於是只能繼續硬邦邦地跟在他後頭生悶氣。
  「我是故意的。」
  走在前頭的於晨忽然說。
  易曉天沒反應過來,皺著眉看他。
  什麼玩意兒?
  「剛才不是你問我麼,」
  於晨轉過臉平靜地看他,「楊靜秋跟你表白的事,是我故意的。」
  「誰現在耐煩跟你說這個。」
  易曉天哼了一聲。
  於晨說,「我知道你會拒絕她。」
  「知道你還攛掇?看我笑話呢?」
  易曉天不滿,「人一姑娘被人拒絕多難過啊,剛剛都哭著跑了,你說你這人什麼惡趣味?」
  「不是惡趣味,喜歡誰說出來才能被人知道,」
  於晨轉頭看過來,淺琥珀色的眼睛死水一樣的平靜無波,「被拒絕就可以早點斷了念想,寸她寸你都好。」
  於晨的眼神太奇怪,以至於易曉天一時間竟然有點愣住,張口就忘了想說什麼。
  今天他吃錯什麼藥了,這麼反常?
  半晌,易曉天才憋出一句,「你一早就知道我在裝睡呢?」
  於晨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易曉天:「......」
  兩人繞出了英語村,易曉天憋不住地又問了一句,「你跟楊靜秋說的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是什麼樣的人了?」
  於晨腳步停住,半晌才說,「遲鈍。」
  「啊?」
  易曉天愣住,隨即鬱悶,「我哪兒遲鈍了!」
  「我告訴你啊於晨,」
  他不滿地上前兩步搭住於晨肩膀,「別人也就算了,你就沒資格這麼說你知道麼!」
  於晨揚了下眉。
  「別人不說出來我當然就不知道,我也不稀罕知道別人怎麼想,但是你,」
  易曉天指了指他,「我告訴你,你就算不說出來我照樣猜得到!」
  於晨眼睫抖了一下,笑,「是麼?」
  「哎你笑什麼!我哪兒說錯了!」
  易曉天不滿地嚷嚷。
  這麼一通插科打諢,氣氛又鬆緩了下來,眼見著教學樓快到了,易曉天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猛地站住,順帶一把拉住了於晨。
  「不寸,你等等。」
  於晨愣了一下,「怎麼了?」
  易曉天一臉古怪,「我越琢磨越不寸勁。」
  「什麼?」
  「就你剛剛說楊靜秋那個,什麼喜歡誰就該說出來,早拒絕早斷念想什麼的,」
  易曉天狐疑地看他,「你一冷酷無情的大學神什麼時候關心起這種事情了?這麼情真意切地說得好像自己切身體會過一樣?」
  於晨眼睫一顫,「沒......」
  「不寸,你肯定有事瞞著我!」
  易曉天瞇起眼,凶巴巴地揪住他,「說,是不是三天兩頭有女生跟你表白呢你才這麼懂?」
  於晨:「......」
  作者有話要說: 真實的脫敏治療當然不是這樣的,於晨就是自己在折騰自己。
  至於他的病,大概可以算是重度的那種過敏性哮喘,再加上天生體弱,後天也因為各種原因(以後會說)沒有好好治療所以才像是溫室裡的花一樣。
  
  以及,卡文停更就很抱歉,作者這就去面壁思過,然後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補上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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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30
  
  
  柳樂從廁所回來的時候發現同桌楊靜秋正趴在桌子上,她一邊抽紙巾擦手一邊調侃,「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不跟你們家校霸多待會兒?」
  作為楊靜秋的同桌兼好友,柳樂比別人更多知道一點關於楊靜秋的事情,也知道這幾天中午楊靜秋去英語村並不是像別人說的那樣跟學神於晨約會,而是和於晨一起幫易曉天複習功課。
  他們校花兒呀,一門心思全在那個校霸易曉天身上呢,傻得可愛。
  平常她要這麼逗楊靜秋,她肯定會紅著臉解釋,但今天卻很反常地還是趴在那兒沒出聲,身體還有些顫抖。
  柳樂耳尖地聽到了一聲細微啜泣,她一愣,湊過去拍拍她,「靜秋?你怎麼了?」
  楊靜秋過了會兒才小小聲地說,「我沒事。」
  但細弱的嗓音裡帶著哭腔,明顯不是她自己說的沒事。
  「誰欺負你了?」
  柳樂立刻語氣不善了,「告訴我,我給你去出氣!」
  「樂樂,我真沒事。」
  楊靜秋坐起來對她笑了笑,她眼睛還有點紅,睫毛上掛著水汽,可憐兮兮的。
  柳樂可不信這個,她知道楊靜秋向來性格綿軟又好說話,「我剛從廁所回來的時候,撞見隔壁班的於晨跟那個易曉天有說有笑地進教學樓,你沒跟他們一塊兒回來......」
  她鳳眼一瞇,語氣危險,「他們欺負你?」
  聽到那兩個名字,楊靜秋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她咬唇搖搖頭。
  柳樂看她表情就知道肯定跟那倆脫不了關係,「我就知道------」
  她看了一眼四周,總算顧及楊靜秋的心情,壓低了聲音對她說道,「我看你前幾天那麼高興也就沒說,你知不知道現在好多人都在背後議論你,說你故意跟於晨和易曉天攀關係套近乎,說你腳踏兩條船呢!」
  楊靜秋愣了一下,「什麼?」
  「我看,這肯定都是那個於晨和易曉天故意在耍你玩!」
  楊靜秋傻乎乎地看她。
  柳樂戳了戳楊靜秋額頭,怒其不爭,「就你個笨蛋,被人耍得團團轉都沒發現;你知不知道,很多男生都這樣,仗著自己長得帥在學校裡有人氣,就喜歡看漂亮的女生繞著自己轉,來體現自己有多受歡迎......真沒想到,連於晨都這樣,他們剛剛回來的時候有說有笑的,指不定就在說你的事呢,我真是看錯他了!」
  「不是的......」
  楊靜秋連忙說道,「跟他們沒關係!是我------」
  柳樂看她,「你什麼?」
  「我,」
  楊靜秋抿了下唇,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我表白,然後被拒絕了。」
  柳樂一愣。
  「真的跟他們沒關係,」
  楊靜秋輕輕說,「他們很好。」
  「你說你被拒絕了?」
  柳樂不可思議,然後懷疑道,「我怎麼還是覺得是易曉天在耍你呢?瞎子都看得出來你喜歡他,你還在籃球賽的時候給他送過水呢,你每天幫他複習,給他送餅乾,他都不拒絕,現在快考完了就把你給拒了,這擺明了就是利用完你就踹掉,找你尋開心啊!」
  「那個易曉天,名聲那麼差,他做出什麼來我都不意外。」
  柳樂忿忿說,「但這麼欺負你就太過分了!」
  「樂樂,不是這樣的。」
  楊靜秋的性格總是很軟,給人很好拿捏的感覺,但也會有固執和倔強的時候,比如現在,「是我喜歡他,是我想表白,這都是我自己的事。」
  她聲音細弱,眼圈依舊紅紅的,「不能因為我喜歡別人,別人就也必須喜歡我......」
  她說著輕輕吸了吸鼻子,眼淚又啪嗒啪嗒掉了下來,「我不能因為別人不喜歡我就怪別人,這太沒道理了。」
  「靜秋......」
  柳樂心疼地抱了抱她,「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你別哭了,眼睛都腫了。」
  「我、我沒事兒......」
  楊靜秋擦擦眼睛,「看會兒書就好了。」
  柳樂:「......」
  學霸的自我治療方法總是很奇妙的,她是看不懂了。
  ......
  因為週四中午的這個意外,等到週五午休的時候,楊靜秋自然沒有再出現在英語村,距離期中考也就剩最後一場考試了,其實也沒什麼必要再多補習什麼,所以於晨叫停了午休的補課,表示他更想在教室補覺,易曉天碎碎念了半天無果只好順從。
  最後一場是生物和政治,前幾場考試下來,按照易曉天自己的說法,那就是自我感覺非常良好,於晨不置可否,倒是周圍人怨聲載道,紛紛表示這次考試難度前所未見令人髮指。
  因為於晨的考場座位就是楊靜秋的位子,為了避免楊靜秋看到他會尷尬,和上午的考試一樣,於晨刻意拖延了一點時間,等到2班的人都離開教室以後才最後一個進了考場,剛坐下,就看到了桌上放著的楊靜秋的粉色筆袋。
  監考老師已經在講台上開始清點試卷,距離開考沒剩幾分鐘了。
  就在這時,他面前的教室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女生衝進來對著他就是一句質問,「靜秋人呢?」
  於晨微怔。
  「同學你怎麼回事?要考試了!」
  監考老師提醒。
  「我問你話呢於晨,靜秋怎麼還沒回來,你們把她弄哪兒去了?!」
  柳樂沒理會監考老師,怒沖沖地盯著於晨。
  考場裡其他學生一陣騷動,隔了一排的李梓涵試探問,「什麼情況?楊靜秋不見了?」
  柳樂看起來很生氣也很急,「午休的時候,易曉天在靜秋桌上留了紙條讓她去英語村,我親眼看到的!結果到現在都沒回來,電話也沒人接!」
  「那你應該找易曉天去,來問於晨幹什麼?」
  「就是啊!」
  這個考場大部分都是1班的人,紛紛為自家學神打抱不平起來。
  於晨沒理會考場裡的騷動,點點頭朝監考老師頷首說了聲抱歉,起身離開了教室。
  柳樂跟著他出來,就見他一出教室就掏出手機撥了號碼。
  那邊響了半聲接通了。
  「咱們學神居然主動......」
  易曉天充滿笑意的聲音還沒說完,就被於晨打斷了,他快速問道,「你中午叫楊靜秋去英語村了?」
  易曉天一愣,「啊?楊靜秋?」
  於晨立刻掛了電話,看柳樂,「不是他。」
  柳樂表情也變了,「不可能,我親眼看到是易曉天給她留了紙條讓她去英語村是說要跟她道歉的!」
  「你親眼看到,易曉天放的紙條?」
  於晨冷冷問。
  柳樂一噎,「可,紙條署名......」
  署名誰都能寫,證明不了什麼。
  這時有個男生猶猶豫豫地推門出來,「我剛從小賣部回來的時候看到幾個女生去了英語村那裡,楊靜秋會不會也在裡面?平時也沒什麼人會往那邊走------」
  於晨轉頭就走,正遇到了從樓梯上衝下來的易曉天,他後頭還跟著咋咋呼呼連著追問「天哥你倒是告訴我我女神怎麼了」的方士其。
  「到底怎麼回事?」
  易曉天不明所以,「你這沒頭沒腦一通電話......」
  於晨說,「楊靜秋不見了,去英語村看看。」
  「什麼?!我女神失蹤了?!」
  方士其一聲大吼,把易曉天嚇一跳。
  「行,」易曉天聽出於晨語氣裡的認真,「那你悠著點,我跟二哈先跑過去看看什麼情況。」
  於晨點頭,易曉天跟方士其立刻跑了出去。
  柳樂遲疑地看看考場又看看他們,一咬牙也跟著跑了出去。
  於晨不能劇烈運動,只能稍微加快腳步,等他到英語村的時候,考試鈴聲已經響了,易曉天他們三個在英語村轉了一圈並沒看到人影。
  「會不會已經回去了?」
  柳樂喘著氣問。
  她看了一眼於晨和易曉天,尤其是於晨,他一路冷風吹過來,此刻臉色白得發青,病氣很重。
  她有些意外,沒想到這三人居然會為了楊靜秋耽誤考試,這跟她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
  「不會,」
  於晨冷靜說,「就算她回去了,知道我們出來找她,她應該也會打電話說一聲。」
  也是,靜秋是很認真負責的女孩。
  可她到底去哪兒了?
  「圖書樓找過了麼?」
  於晨問。
  「沒!我這就去!」
  方士其大冬天地急出了滿頭汗,一聽於晨說的立刻就往圖書樓沖,剩下幾人跟著跑。
  易曉天皺眉看旁邊的於晨,他臉色真的不太好,易曉天抬手就要脫自己的外套。
  「不用給我。」
  於晨一眼看出他的意圖,制止道,「我沒事。」
  易曉天嘖了一聲。
  剛進圖書樓,他們就聽到了女孩子的叫聲,聽聲音還不僅只有一個,四人對視一眼表情都是一變。
  圖書樓平時來的人就少,更別說是考試期間,更是連個鬼影都沒有,他們循著聲音找到了一樓的女廁所,就見廁所門關著,裡頭是女孩子的驚叫聲。
  於晨推了推,「門鎖了。」
  「什麼?」
  柳樂震驚。
  「楊靜秋你別怕我來了!」
  方士其大吼一聲就撲了上去,一腳踹到了門上。
  他這一佛山無影腳下去,木門不堪重負,發出一聲巨響匡地拍到了牆上。
  幾人正要一起衝進去,易曉天發現情況不對,轉身摟住於晨,另一隻手拽住柳樂嗖地退出門外。
  嘩------!!
  一大股冰冷的自來水迎面撲來,方士其孤立無援地淋了個透心涼。
  「是、是你們?」
  楊靜秋扔掉了手裡還在滋水的皮管,哭得眼紅鼻子紅好不可憐。
  「靜秋,到底怎麼回事?」
  柳樂趕緊上去抱抱還在發抖的楊靜秋安撫她,「別怕別怕。」
  「她、她們......」
  楊靜秋抽抽搭搭的,「把我騙過來關在這裡,還拿水桶澆我......」
  「什麼?!」
  柳樂柳眉倒豎,「誰?她們人呢?!」
  「在、在那兒------」
  楊靜秋指著一個關上的隔間門。
  柳樂立刻大步過去,一把推開。
  然後她就愣了。
  只見那個格子間裡,三個女生抱在一起,頭髮衣服全都濕透滿目驚恐,門一被推開,她們就發出了尖叫。
  柳樂呆滯,她看看這三個霸凌者,又扭頭看看身後哭得可憐巴巴卻全身上下完好乾燥沒沾一點水的楊靜秋和丟在她腳邊的水管,然後露出了懷疑人生的表情。
  「你說,她們原來是想把你關這兒?」
  她嚥了嚥口水,乾巴巴地問,「那......」為什麼她們自己也在裡面?
  「我、我趁她們罵我的時候,就、就先把門鎖上了。」
  楊靜秋哽咽,哭得更慘了,「她們要用水桶接水淋我,我、我就搶了水管------她們太過分了!」
  「......」
  柳樂的臉都木了。
  難以想像,這位哭得嬌弱可憐的校花,剛才就是這麼一邊哭,一邊拿水管把這三個欺負人的女生懟得躲到了格子間裡抱團發抖。
  牛逼,是個狠人。
  她的眼神飄了飄,企圖逃避現實地回頭去看跟她一塊兒過來的三個男生。
  然後就看到了傳聞裡窮凶極惡的校霸易曉天正對著於晨一個勁噓寒問暖團團轉,而在他們旁邊,傳聞裡校霸的鐵哥們兒方士其正弱小無助地還在滴水。
  柳樂:「......」
  「天、天哥......你都看到了也不拉我一把!」
  方士其瑟瑟發抖地控訴。
  「你又不是姑娘家!」
  易曉天理直氣壯。
  方士其看看那邊訕訕的柳樂,「那學神也不是姑娘啊......」
  「於晨身體不好!怎麼能著涼!」
  易曉天表情嚴肅。
  「......」
  說得太有道理了以至於他都無法反駁,方士其滿腹委屈,最後哇的一聲大哭,「天哥你太過分了!滿腦子就是學神!」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2-0623:24:09~2020-12-0723:57: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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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31
  
  
  一樓的動靜終於把樓上閱覽室在打瞌睡的值班老師給吵醒了,老師下來一看這場景頓時驚了,現在都快十二月了,包郵區的冬天雖然沒有北方那麼天寒地凍,但是室內沒有暖氣,這麼濕淋淋地捂著保準得出問題,她趕緊先拎幾個小落湯雞去換掉濕衣服,又打發易曉天去了趟醫務室弄了點薑糖水板藍根之類的給幾個孩子每個灌了一大杯。
  易曉天回來的時候偷偷摸摸搞了個熱水袋塞給於晨捂手,正欲邀功,於晨轉手塞給他一大杯薑糖水,他立刻僵了。
  「我就不必了吧?」
  易曉天嚥了嚥口水,企圖矇混過關。
  於晨涼颼颼地瞥了他一眼。
  易曉天:「......」
  好叭。
  他捏著鼻子一飲而盡,一張俊臉皺成了十六個褶的小籠包,滿臉都是苦巴巴的委屈。
  於晨看得好笑。
  喝完薑糖水,易曉天嫌棄地把杯子推得遠遠的,轉頭問他,「你好點了沒?」
  說著伸手過去試了試於晨手裡熱水袋的溫度,發現還挺熱乎的,又關心道,「會不會太燙手?要不我給你找個毛巾來墊墊?」
  「不用。」
  於晨搖頭,他完全沒沾水,剛才閱覽室老師分毛毯的時候,易曉天強行拿了一條蓋他身上,他現在全身都暖烘烘的。
  「天哥,你都不關心關心我。」
  方士其孤苦無依地在旁邊歎氣,「我覺得我明兒一定會感冒。」
  「怎麼會?自信點。」
  易曉天超大力拍拍他的背。
  「天哥!」
  方士其終於感到了一絲溫暖。
  「笨蛋是不會感冒的。」
  易曉天豎起拇指,「我對你有信心。」
  方士其:「......??」
  我可謝謝您勒。
  「噗------」
  楊靜秋在旁邊笑出了聲,柳樂更是毫不客氣地笑起來。
  雖然心底忿忿,但是見楊靜秋心情好起來了,方士其也傻乎乎地高興跟著一塊兒笑起來。
  「你們幾個竟然還有心情樂,」
  閱覽室老師領著另外三個女生回來了,那三個始作俑者穿著明顯是臨時借來亂湊的衣服縮在老師背後跟三隻鵪鶉似得不吭聲,老師好氣又好笑地指指這邊幾個,「仗義是夠仗義了,你們考試怎麼辦?我可聽說這次期中考市裡要排名,主任很重視的,這下好了,咱們兩個年級第一全缺考了,他非得氣死不可,一會兒我把你們帶過去,你們自求多福吧。」
  幾人面面相覷,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程度,柳樂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
  「祝主任,這不是也沒辦法麼,總不能看著楊靜秋被人欺負不管吧,大家都是朋友,」
  方士其大義凜然,「朋友有危險怎麼能置之不理呢,這就一場考試,缺了下回再考嘛!」
  祝主任看著面前排排站的學生,差點心肌梗塞,「你當然不在乎!你跟易曉天兩個年級倒數第一倒數第二的,就算考了也是交白卷!於晨!楊靜秋!你們又是怎麼回事?!啊?這次考試市裡要排名啊!我之前還跟校長保證了,我們這次絕對考過附中,現在好了!你們要我怎麼跟校長交代?家長會的時候又要怎麼跟你們家長說?」
  楊靜秋咬著嘴唇,「對、對不起老師......這次的事情都是因為我......」
  「祝主任,這不能怪靜秋,都是她們三個使壞。」
  柳樂指著另外三個女生說,「您要懲罰也應該懲罰她們,要是沒有易曉天於晨和方士其,今天靜秋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祝主任深深吸了口氣,擰開保溫杯喝了兩口茶,眉頭皺起,「你以為我不知道麼!現在的問題是,你們幾個的考試怎麼辦!」
  「主任,要不您讓他們再考一次?」
  閱覽室老師在旁邊提議。
  「胡鬧!考試都開始了還怎麼能再開考場,其他同學知道了肯定覺得不公平!」
  祝主任立刻說。
  「可我們從考場出來的時候,試卷還沒發下來,我們也沒看到考題呀!」
  柳樂說。
  方士其看了一眼楊靜秋,趕緊幫忙爭取,「主任您看,咱們這兒,於晨和楊靜秋您是知道的,這兩位一直都是年級第一,當之無愧的學神學霸,壓根不需要作弊,不用考試都知道他倆肯定還是年級第一,然後我跟天哥我倆倒數,作弊也沒用......您就算不管我們幾個,於晨和楊靜秋您總得給他們個機會為校爭光吧!」
  「主任,求您了。」
  柳樂也努力懇求。
  「是啊主任,您再給他們個機會吧,」
  閱覽室老師也忍不住為他們說話了,「那三個孩子這些天中午都來我這兒複習,我看得出來他們是真的挺認真很重視了。要因為別的學生犯的錯讓他們受委屈,也很不公平。」
  祝主任擰著眉目光逡巡過幾個孩子,最後歎了口氣,「行了行了,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說著讓閱覽室老師去拿試卷。
  看到危機解除,幾人心底都是鬆了口氣,方士其扭頭想跟他天哥擊個掌慶祝,結果就見他天哥眼睛不眨地一直盯著桌上祝主任的保溫杯在琢磨。
  「天哥,你看什麼呢?」
  他湊過去悄悄問。
  易曉天摸了摸下巴,「老祝玻璃杯裡那黑秋秋的啥玩意兒?」
  「那是黑枸杞,」
  旁邊的柳樂聽到回了一句,「聽說野生的營養價值很高,能補血安神增強免疫力來著,比普通枸杞貴多了」
  「補血安神?」
  易曉天聞言眼睛一亮,拿胳膊肘偷偷捅了捅於晨,「一會兒我給你弄點兒回去?」
  於晨:「......」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易曉天已經摩拳擦掌地厚著臉皮去找祝主任說話去了。
  他好笑又無奈。
  易曉天這個不管看到什麼好東西,都想薅一點回來給他用的毛病十幾年了都還沒好全呢。
  沒幾分鐘,易曉天還真給他弄了一小袋黑枸杞回來,得意洋洋地尾巴都搖起來了。
  祝主任給他們開了間空教室親自監考掐時間,幾個學生總算也沒再出蛾子,安安分分地把這最後一場考試給考完了。
  因為比別的同學晚考,結束的時候其他人早就結束放學回家了,整棟教學樓都安安靜靜的。
  幾人結伴從樓上下來,經過了今天這一出,本來就挺活潑外向的柳樂跟方士其他們也熟悉了不少,一路下來有說有笑的,最後在樓道裡分開,她跟楊靜秋一塊兒回教室拿東西,教室裡已經沒人了。
  她的動作比較利索,三兩下收拾完書包就在旁邊等楊靜秋。
  「下周成績就該出來了吧,我倒是挺好奇的,有你跟於晨兩大學霸助陣,易曉天能進步多少?」
  楊靜秋歪頭想了想,搖頭,「我也說不好。」
  「說真的,我真沒想到易曉天他們幾個能這麼幫你,他們人真的挺不錯,」
  柳樂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撐著下巴說,「看來我之前確實是被謠言誤導了,三人成虎,太可怕了。」
  楊靜秋聞言笑了,「嗯,他們真挺好的。」
  柳樂看看她,小心問,「靜秋,我覺得,說不定你跟易曉天還有機會呢?看起來他對你也挺有好感的......」
  卻沒想楊靜秋只是笑了笑,聲音雖小,卻很釋懷,「沒關係,都過去了,我覺得朋友的話也很好啊。」
  柳樂看出她笑容中還有些苦澀,想想還是不提這些了,便道,「你說下周成績出來,易曉天能考過樊陽嗎?」
  「不知道。」
  楊靜秋想了想,「樊陽的成績一直很穩定,英語尤其好,這次考試英語還挺難的。」
  「也是,就算臨時抱佛腳,時間也太趕了一點,樊陽怎麼說都在年級前二十,易曉天估計還是沒戲。」
  柳樂可惜地說著,順帶了瞥了一眼樊陽的位子,「而且這幾天你們在那兒努力學習,我看樊陽好像也挺拚命的,中午連食堂都沒去。」
  楊靜秋點點頭,認真說,「我們只要自己盡力,剩下的不後悔就好。」
  柳樂點頭,見楊靜秋收拾完了,就背上書包一起準備走,臨關教室門前她忽然感覺有哪裡不對。
  「等等靜秋!」
  楊靜秋被她嚇了一跳,看她,「怎麼了?」
  柳樂眉頭皺起,表情古怪,「我想起來了,樊陽今天中午好像也沒去食堂,一直都待在教室看書呢。」
  楊靜秋也反應過來了,表情錯愕。
  柳樂咬了咬牙,「那小子,肯定看到給你桌上留條的是誰了!他竟然一聲不吭,由著我們誤會易曉天然後到處找你!」
  楊靜秋茫然地望向那個空空的座位,一時只覺得一股冰水兜頭潑下,凍得她猛一哆嗦。
  ......
  今天易曉天也蹭了於晨的車,周叔樂見其成,高興都來不及,一路跟易曉天聊得歡,待車子進了小區停在了兩棟院子中間,他下去幫忙把易曉天的車子從後備箱裡抬出來。
  正說著話,於晨家院門開了,於父和幫於父拉行李的助理小楊從院子裡出來,正好看到他們。
  「於叔叔。」
  易曉天揮手打招呼,「您這是要出差啊?」
  「對,這就要走了,」
  於父看到易曉天也很親熱,笑著過來拍拍他腦袋問,「考完了?考得怎麼樣?」
  易曉天眉梢一揚,看了眼旁邊平靜的於晨,得意道,「有咱們學神親自下場輔導,我還能考差不成?」
  「哦?晨晨你親自輔導小天學習啊?」
  於父意外了一下,隨即笑容很是和藹高興,「好,好,互幫互助是好事,你們兩個就該這樣多相處,別再跟個小孩似得吵嘴了啊?」
  「一定一定,」
  易曉天豎起手掌保證,「我以後肯定再不跟他吵架了!」
  又寒暄了兩句,助理小楊提醒於父時間快到了,於父便招呼了兩個孩子一聲上了車。
  車子開啟,他回頭從後車玻璃又看了一眼遠處的兩個少年,正看到兩孩子站那兒說著什麼,易曉天滿臉笑意陽光活潑地摟著於晨肩膀,於晨也是難得跟人態度親近,玩笑似得握拳撞了撞易曉天的肩。
  好朋友有什麼矛盾,講開了也就好了,多好的事啊。
  不知道親父子倆是不是也能一樣?
  於父沉吟了會兒,忽然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了。
  「喂,老易啊,是我。」
  他滿臉笑意地說,「下周小天學校開家長會,聽說他這幾天還挺認真的,你要不要去聽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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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32
  
  
  華光高中的這次期中考簡直可以說是一波三折驚心動魄,先是還沒開考,吊車尾校霸就跟人打賭比成績,緊跟著考試中途校花出事,學神跟校霸一塊兒缺考英雄救美,好不容易熬到考試結束了,大家都開始組團吃瓜,翹首以盼著出成績看結果。
  ------雖然大部分人心裡都有數,哪怕是臨時抱佛腳抱到了兩個年級第一的金大腿,但要一下子從吊車尾逆襲超過年級前十五,那也太天方夜譚了。
  華光高中作為市重點,普通班學生的成績也許平平,但是能進精英班的可都各個貨真價實是實打實地拼實力考進去的,哪怕是班裡最末幾位都是能往985,211衝刺的好苗子,除非人校霸大佬跟小說裡似得平時都在隱藏實力,要不然他就真是文曲星下凡的天賦奇才過目不忘,否則這麼輕鬆就能逆襲,打臉的可不僅僅只有跟他打賭的樊陽,而是把所有平日裡寒窗苦讀發憤圖強的優等生們都給打臉了。
  但是逆襲打臉的爽文套路大部分人都愛看,理智上大家都認為不可能,但感情上卻個個伸長了脖子想看奇跡發生,於是週一一大早,大夥兒就開始從各個渠道探查起了消息。
  當事人之一的易曉天倒是毫不在意,翹著腳悠哉地在筆記本上塗速寫,方士其卻忍不住了,大課間下課鈴一響,就抓著易曉天往辦公室沖。
  「李老師!期中考成績出來了沒!天哥考得怎麼樣!」
  一推開辦公室門,方士其就咋咋呼呼一聲吼。
  李老師被他嚇了一跳,見是他們,高興地站起來直衝他們招手,一副相當興奮的樣子,「易曉天來得正好,我正打算找你呢,你這次真是給老師們一個大驚喜啊!」
  一旁的蘇老師也把椅子轉過來,沖易曉天笑著豎了個大拇指,「好小子,我果然沒看錯人!進步神速啊!」
  易曉天倒是冷靜,只是揚了揚眉梢,方士其卻興奮得不行,樂顛顛地跑李老師旁邊扒著電腦看,「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篤篤篤,辦公室門響了,柳樂拉著楊靜秋在門口探頭探腦,「蘇老師,數學成績出來了嗎?」
  「又來兩個,」
  蘇老師揶揄道,「平時怎麼沒見你們對成績這麼關心?」
  柳樂一進來才看到裡頭的易曉天和方士其,她快步走到方士其身後瞇著眼往李老師的電腦上看,「怎麼樣怎麼樣?」
  方士其一見楊靜秋就忘了手上的事兒,滿臉迷之微笑地光顧著盯著楊靜秋了,「楊靜秋,早呀。」
  「早。」
  楊靜秋朝他友好地笑,轉頭看到易曉天,聲音低了低,還有些不太自在,「早、早上好。」
  易曉天總算還記得告白的事,想了想還是不能讓人太尷尬,便端著高深莫測的表情點點頭,「你早。」
  「找到了找到了,在這兒呢!」
  柳樂很嫌棄地扒拉開發花癡的方士其自己抓著鼠標往下翻,「我看看啊......咦,總分還不錯呀!臥槽,英語滿分?!」
  她震驚地抬眼看了看易曉天,杏眼瞪得圓溜溜的,「靜秋,我記得你英語也才147吧?」
  聽到她這麼說,楊靜秋也愣了下,「嗯。作文扣分了。」
  明明是她的分比較低,但她眼裡卻露出了笑意,看起來挺高興。
  易曉天也過去掃了一眼自己的成績,然後皺起了眉,很嫌棄。
  「怎麼才這麼點?」
  「天哥!你都快五百五了居然還不滿意?!」
  方士其咋呼起來,「比你上回月考的二百五高了一半多呢!臥槽學神太強了!」
  方士其還在那邊感慨,柳樂遺憾的聲音在旁響起,「但是......這個分數要超過樊陽,可能有點懸,我記得他上回月考過六百了。」
  方士其一聽,整張臉也垮下來了,「他這次考多少?」
  柳樂搖搖頭,「還不知道呢。但應該低不到哪兒去吧?」
  2班班主任孫老師也是這個辦公室的,但她可不像5班的李老師這麼親民,哪兒那麼容易去打探情報啊,只能等任課老師慢慢公佈了。
  「樊陽這次可說不好啊,」
  李老師也教2班語文,這時忽然在旁邊插嘴,引得幾個學生都看他,他推了推眼鏡,「他這次作文偏題了,扣了不少分,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
  「我剛才也想說呢,」
  蘇老師在旁邊感歎,「挺讓人意外的,數學也不太理想,我覺得他考試的時候可能不在狀態......他平時挺努力的啊,可惜了。」
  方士其的眼睛裡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蘇姐,他數學考砸了?考多少?」
  蘇老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120。」
  方士其訕訕閉嘴:「......」
  ------他連65都沒有。
  「也不用著急,咱們學校的成績向來出得快,據我所知試卷都已經批好了,估計等到放學你們就能知道結果了。」
  蘇老師好心地安慰道。
  幾人也沒辦法,只能出了辦公室各自回教室。
  「奇怪,你們不是跟那個樊陽一個班的麼,怎麼現在都站我們天哥這邊來了?」
  方士其的反射弧繞了地球一圈之後終於反應過來了。
  柳樂提到這個臉上表情就不太愉快,抿了抿唇才說,「是我們以前看錯他了。」
  方士其還想追問,一馬當先走在前頭的易曉天忽然原地停住,他差點迎頭撞過去,剛想問咋了,卻見樓下一層有個人剛從轉角拐過來,正要往上走。
  來人眉目清俊,氣質出挑,一眼望去就醒目非常,不是學神還能是誰?
  「喲,這麼巧!」
  易曉天快走兩步下樓,胳膊肘順勢往他肩上一搭就不離開了,「學神,幹什麼去啊?」
  於晨抬頭朝另外幾人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末了才掃他一眼,「成績出來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易曉天臉上的笑容就變得訕訕了,方才在辦公室裡他一副完全不care的瀟灑,方士其還真以為他天哥無所謂呢,原來他在不在意還要看是面對誰的啊?
  「那個誰,成績不還沒出來呢麼?你急什麼?」
  易曉天眼珠轉了轉。
  於晨口罩底下發出一聲輕笑,也不知是嘲諷還是覺得他這樣子好笑,「我問你又沒問別人。」
  「哦!」
  易曉天立刻又得意起來了,「五百四十七,進步不小吧!」
  「數學多少?」
  於晨問。
  易曉天倒是理解於晨只問數學,因為他們文理不同,只有數學是於晨幫他輔導的,他用食指撓撓臉,「119。」
  這分數放他們班其實已經不錯了,更別說跟他自己上回月考的時候比了,畢竟他們才高二上學期,還在學新的內容,這又是期中考不是期末考,考試範圍有限,不像高三模擬考涵蓋範圍那麼大,所以雖然時間緊了點,但是抓住重點有針對性地突擊補習,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當然,有學神親自幫忙劃重點,那就是名副其實的如有「神」助,成果有目共睹了。
  這個分數不管誰來看,都不能不滿意,然而於晨聞言,本來掉頭往回走的腳步卻停了,他眉頭皺起地回頭看易曉天。
  看他這樣,本來還有些小得意的易曉天心底開始發慌了。
  臥槽?於晨這是......失望了?
  於晨看了他一眼,轉回來又準備往樓上去了,「我去辦公室,一起麼?」
  易曉天微愣,「去幹什麼?」
  於晨往上走,頭也不回,「算分數。」
  啥?
  其他三人見狀,面面相覷之後也一起掉頭跟上。
  他們去而復返讓辦公室裡的老師們都挺意外的,更意外的是帶頭的竟然還是於晨。
  這間辦公室裡的老師教的都是文科班學生,於晨是理科班的,老師們對他都不算太熟悉,蘇老師性格活潑,見著他立刻笑了,「學神同學也來關心朋友的成績嗎?」
  於晨很有禮貌地先跟辦公室裡的幾位老師問好,然後才來到蘇老師這邊說,「我想看看易曉天的數學試卷。」
  蘇老師聞言有些意外,她眨眨眼,若有所悟,「你這是覺得我算錯分數了?」
  她這話一說出來,其他幾個學生紛紛面露驚訝。
  「臥槽?」
  易曉天扭頭看他,「真的假的?你怎麼知道?」
  於晨瞥他一眼沒說話。
  蘇老師倒是沒因為學生的質疑而生氣,反倒饒有興味地看看他們,撈過旁邊厚厚一沓答題紙翻了翻,然後抽出一張來,「給,你們自己看吧。」
  「謝謝老師。」
  於晨接過卷子,快速地瀏覽起來,楊靜秋和柳樂見狀也好奇地湊上來看。
  只是易曉天的字龍飛鳳舞,辨認難度有點大,楊靜秋還好點,柳樂的速度實在跟不上,也就於晨毫無障礙地一目十行進度飛快。
  「怎麼樣?小伙子,別太驕傲啊,我批改卷子這麼久以來還從來沒算錯過分,」
  蘇老師撐著下巴在旁邊笑吟吟的,「你們要真能找出老師改錯的地方,老師請你們喝飲料。」
  話音剛落,就見於晨放下了答題紙,漂亮修長的指尖點在倒數第二道畫個了紅色大叉的題目上,「這裡。」
  「嗯?」
  蘇老師跟其他幾個學生都湊過來看。
  這道題有問題嗎?
  易曉天確實答錯了啊!
  那是一道幾何題,解題過程很詳細,看得出來答題者做題很認真。
  於晨沒說話,楊靜秋輕輕「咦」了一聲。
  「蘇老師,」
  她表情驚喜,「這個公式是得分點,應該有2分的!」
  「還真是------」
  蘇老師驚訝地撈過答題紙仔細看了看,感歎,「易曉天啊,也不能怪老師看漏,你這字可真得練練了!」
  她拿過紅筆快速地改了分數,然後好奇問,「於晨,你是怎麼知道他分數算錯了的?」
  於晨道,「考完以後我給他對答案算過分。」
  蘇老師一愣,「什麼時候對的答案?這卷子都還沒發下去呢。」
  於晨默了一下才說,「對我的答案。」
  於晨的答案=標準答案
  這個等式沒毛病,學神不愧是學神,對自己的分數很有把握,關鍵是人還非常淡定,一副這沒什麼大不了不是很尋常嗎你們驚訝什麼的樣子。
  牛逼。
  蘇老師也忍不住在心底無語了一下。
  「你倒是對易曉天很有信心,」
  她好笑說,「也不怕他這個公式沒答出來。」
  「不會,」
  於晨瞥了眼旁邊不知道在高興什麼的易曉天,說,「這個公式我讓他默寫了五十多遍了。」
  蘇老師:「......」
  作者有話要說: 正常情況下吊車尾逆襲當然不可能這麼快,關鍵還是期中考考試範圍比較小,而且校霸的底子在那裡,所以才能趕得這麼快。感謝在2020-12-0923:54:38~2020-12-1100:55: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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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33
  
  
  易曉天竟然這麼聽話?
  蘇老師連帶著旁邊的楊靜秋柳樂幾個都目瞪口呆,唯獨方士其個二貨豎起拇指,「不愧是學神,把我們天哥馴得服服帖帖!治家有方啊!」
  易曉天一巴掌甩他後腦勺上,「會不會用成語?我倆這是相敬如賓!」
  於晨扶額。
  「......」
  文科第一的大才女楊靜秋張了張嘴,然後又閉上了。
  相敬如賓好像也不是這麼用的?
  也虧得他們班主任兼語文老師老李離得遠沒聽到,要不然非得拿根繩子吊死在易曉天家門口來以證清白不可。
  「文理科的數學試卷不是同一套啊?」
  蘇老師總算回過神來,看於晨,「你這是把咱們文科班的數學試卷也做了一遍?」
  於晨坦然點頭,「不費時間。」
  「你倒是挺有耐心,」
  蘇老師好笑,「文科的數學卷比理科簡單多了吧。」
  正說著,辦公室門又開了,穿著一身嚴謹正裝的孫老師裹挾著室外的冷風大踏步進來,一張本就生人勿近的臉上此刻更是冰凍三尺,她身後,還跟著慘白著一張臉,神情萎靡的樊陽。
  楊靜秋她們幾個趕緊跟老師問好,孫老師眉頭一皺,「你們幾個怎麼也在?」
  柳樂面對她們班主任明顯有點拘謹,倒是楊靜秋比較坦然,聲音雖輕還是主動回答了,「我們想問問分數。」
  「成績單放學之前肯定會發,急什麼?」
  孫老師看了一眼女生們,目光又落在了站沒站相的易曉天身上,表情更加不好了,「易曉天,我聽說你高一的時候英語就很好,既然這次能考滿分,說明前幾次考試你是故意考差了?所以你是對我這個任課老師有不滿嗎?」
  孫老師是高二才教他們的,所以對他們高一時候的情況不太瞭解,在她印象裡,英語成績從來沒考過60分以上(滿分150)的易曉天這次竟然滿分,她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學生作弊。
  但是其他的還好,這英語作文也要一分不扣地滿分,單靠作弊好像有點說不過去,恰巧英語組一起批改試卷的另一位英語老師以前高一的時候教過易曉天他們班,她說易曉天其實高一上學期那會兒成績很好,尤其是英語成績,就連年級第一的於晨都考不過他。
  「怎麼會?」
  易曉天一臉無辜地拉過旁邊的於晨,「這次主要多虧了我們學神的輔導!」
  孫老師顯然不是很相信,只說道,「既然這樣,希望你能繼續保持下去。你底子好,不要自暴自棄。」
  對差生向來冷言冷語很不待見的孫老師能用這麼平和的態度跟易曉天說話,顯然是已經把他從差生那個分類當中剔除出來了,易曉天聳聳肩,兩指併攏在額際一揮,「好的,我盡量。」
  他這麼敷衍的回答孫老師明顯不是很滿意,下意識又皺了眉,但終究還是沒有再說什麼,坐回到了自己辦公桌後,指節叩了叩桌面,對著進來後一聲不吭的樊陽冷冷道,「你又怎麼回事,樊陽?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
  什麼情況?
  樊陽他連英語都考砸了?
  不會吧?
  柳樂和楊靜秋詫異對望,方士其在心底拚命鼓掌。
  「對不起,孫老師,我......我太緊張了......就......」
  樊陽的聲音像是擠牙膏一樣艱難,甚至有些哽咽,背在身後的雙手神經質地攪在一起,指節用力到發白。
  「我說過多少次,做題要仔細,寫完了要認真檢查!」
  孫老師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甩過來一張答題卡,「你看看你,檢查到哪去了?考試考了這麼多次,竟然還會塗錯答題卡!你最後把答案塗完的時候就沒發現漏了一道題麼!?」
  「我、我發現了......」
  樊陽真的快哭出來了,「可、可是,時間來不及了------」
  「你還好意思說時間來不及!這點題量,兩個小時考試應該綽綽有餘,你考試的時候在想什麼呢?非要卡著時間把答案塗上去?!這只是一次期中考,下回高考呢?你也這樣?英語那麼多選擇題,你一道題塗漏了,後面就全錯了!!」
  樊陽眼圈通紅,面皮青白地咬著唇,一臉難堪。
  當著這麼些人的面被訓斥,尤其是楊靜秋也在,易曉天也在,他最不願意被看到的兩個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最難堪的一幕,這讓他更加難以接受。
  楊靜秋看看樊陽,扯了扯柳樂對孫老師道,「老師,我們先回教室了。」
  一旁於晨也跟蘇老師打了聲招呼,拉著易曉天,綴著小尾巴方士其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我算是明白了,」
  下了樓梯,柳樂一臉複雜跟楊靜秋說,「難怪週五的時候樊陽明知道你會被那些女生騙到英語村去也不說出來......」
  「他英語的答題卡塗錯了知道肯定砸了,所以後來幾場考試狀態才都那麼差,本來都完蛋了,週五午休的時候看到了那個紙條,就將計就計地由著你被騙走,然後拉易曉天下水讓他缺考------這也太缺德了!」
  「哪有這麼喜歡一個人的?」
  她很生氣地說,「簡直倒了八輩子霉!」
  楊靜秋咬了咬唇沒說話。
  ......
  期中考成績在放學之前果然全都發放了下來,在關心完自己的成績與名次之後,很多人都開始打聽了。
  華光高中的成績單上一般都會印上自己班級同學的成績和名次,還有總分全年段前十以及單科年段第一的名單以示表彰。
  不出所料,文理科年段第一雷打不動的還是於晨和楊靜秋,學神大佬這次甚至甩開了第二名二十五分之多,令人不得不拜服;而以往文理科一共十門科目裡(文理科數學不同卷)的單科第一,兩位大佬基本都是平分秋色各佔據半壁江山,這回卻突然殺出了個易曉天,霸佔了英語的榜首,硬生生插進了這兩個重複率極高的名字中間,倒是害得學神於晨少了個第一。
  不過學神本人對這種虛名顯然毫不在意,掃完成績單就把它收進了書包,就是某位得寸進尺的校霸拿著成績單時不時跑他面前來得瑟,擾得他無語又好笑。
  期中考雖然是結束了,但是經由這次意外,易曉天好像突然就打通了任督二脈迷上了學習,沒事兒就纏著於晨一起寫作業複習功課,也不管兩人文理科學得壓根不一樣,就是死皮賴臉地非說有於晨在旁邊他才有心思學習,於晨拿他沒轍,就把楊靜秋也給一起叫上,考前複習的三人組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有了要組成長期學習小組的架勢。
  這一天也一樣,三人在閱覽室各自寫各自的作業,整個室內安安靜靜的。
  直到於晨問了一句,「怎麼了?」
  易曉天叼著筆立刻「嗯?」了一聲扭頭過來。
  「沒問你。」
  於晨瞥了他一眼,而後看向楊靜秋。
  「啊?」
  楊靜秋捏著筆愣了愣。
  「你有點心不在焉。」
  於晨簡明扼要。
  「你老盯著人家女生幹什麼?」
  易曉天皺眉頭語氣不善。
  這是重點嗎?
  於晨都不想理他,繼續看楊靜秋。
  楊靜秋成績好不是沒理由的,她學習向來認真專注,但今天很明顯有點不在狀態。
  楊靜秋遲疑了一下,「這幾天放學以後......好像一直有人跟著我。」
  「哈?」
  易曉天眉梢一挑,終於認真起來,「跟蹤狂?」
  「我不太確定......」
  楊靜秋咬咬唇,「也可能是錯覺------」
  華光高中是要晚自習的,高二雖然不像高三那麼遲,但走讀生晚自習下課也八點多了,天都黑了,雖然越市的治安一直很好,華光又在市區位置不算偏僻,到處都是監控,但楊靜秋還是害怕。
  易曉天還在琢磨,於晨忽然對他道,「今天放學,你送她一下。」
  易曉天沒怎麼猶豫地就點了點頭,問楊靜秋,「行,你家住哪兒來著?」
  易曉天要送她回家?!
  楊靜秋一驚,紅著臉窘迫地擺手,「不、不用那麼麻煩的......可能是我搞錯了,真的不用------」
  易曉天詫異地看她,「你不怕了?萬一真是變態......」
  於晨卻是盯著楊靜秋看了會兒,拍了拍易曉天,「算了。」
  易曉天一臉莫名,但是既然於晨這麼說了,他也就沒再追問,直到楊靜秋離開,於晨才說道,「她跟你單獨待著不自在。」
  易曉天:「......」
  他撓撓頭,才又記起告白那檔子事,「這不都過去了麼?我還以為大家能繼續當好兄弟呢。」
  於晨一言難盡地看他,「不是誰都跟你一樣的。」
  「跟我一樣什麼?」
  易曉天不滿地問。
  於晨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走人,「白癡。」
  「哎?你怎麼突然罵人啊?我怎麼就白癡了你給我說清楚!」
  易曉天跟上去拽他書包帶追問。
  「......放開我書包。」
  「不放!不說清楚我就不放!」
  「我回家你跟著我幹什麼?」
  「我跟你回家啊!」
  「你又蹭車?」
  「周叔看到我高興!你要不樂意你也可以蹭我車嘛,不過現在不行,天兒太冷了,等明年開春,我自行車後座隨你蹭!」
  「......」
  ......
  易曉天雖然翹了晚自習死皮賴臉地跟著於晨蹭車回家了,但在於晨的建議下,還是給方士其發了條微信把楊靜秋的事兒跟他說了下。
  事關自家女神的安危,方士其自然一百二十個上心,他一晚上都心不在焉只顧著看手錶,晚自習下課鈴一響就火速拎上書包躥下樓,守著2班教室門等楊靜秋。
  等的時候滿心期待加心急如焚,但是真當楊靜秋和柳樂一塊兒出來的時候,他又慫了,想了想又覺得如果他真跟著楊靜秋一塊兒走,那變態說不定會顧忌就不出來了,倒不如他也遠遠跟著,化被動為主動,還能伺機觀察周圍可疑人物。
  這麼下定決心以後,他一路遠遠跟在兩個女生身後,看著她們在公交站牌那兒分開,又跟著楊靜秋一路步行東繞西繞。
  走了約莫十來分鐘,前頭的楊靜秋似乎有些緊張,頻頻往後張望,方士其躲在一邊,也警惕地打量四周,就這麼一個走一個跟著暗中保護,直到拐進了一個巷子,方士其忽然發現前面的楊靜秋不見了。
  他一驚,趕緊跑上前去找人,但原地哪兒還有影子?
  他急了,正想張嘴喊楊靜秋名字,身後傳來腳步聲,他猛地轉身。
  柔弱無助的校花眼淚汪汪地站在那兒,並且......
  ------手裡凶殘地舉著一塊五公分厚的大板磚兜頭就砸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成語小天才·易曉天
  柔弱無助校花·楊靜秋感謝在2020-12-1100:55:26~2020-12-1223:12: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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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34
  
  
  「然後,你就被校花一板磚拍了?」
  饒是見多識廣大佬如易曉天,聽到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忍不住舉著根棒棒糖傻了半天才喃喃出聲,「牛逼啊。」
  「二哈快讓我瞧瞧,後腦勺開瓢了?」
  龐胡掰過方士其腦袋仔細端詳。
  「滾滾滾,」
  方士其拍開他的鹹豬手,挺胸抬頭可驕傲地說,「我家女神可溫柔善良了,怎麼可能幹那麼凶殘的事兒!她一見著我就把板磚丟了!」
  就算丟了也不能抹掉她確實差點拿板磚給你開瓢的事兒啊!
  龐胡很想搖醒這個二貨。
  易曉天嘖嘖感歎了兩聲,把棒棒糖含了回去,含糊不清說,「後來呢?變態找著沒?」
  「肯定是因為看到我一路保護,所以那個變態不敢再現身了!」
  方士其理直氣壯,還頗興奮地拍拍胸膛,「我答應女神每天順路保護她回家!」
  「喲,護花使者啊?」
  龐胡調侃,「恭喜恭喜,距離你偶像更近一步了。」
  易曉天叼著棒棒糖詫異,「你跟她順路啊?」
  龐胡在旁邊一臉揶揄,「就是繞地球一圈再轉回來,他也能順路。」
  方士其撓撓頭笑得像個二傻子,欠抽得易曉天都忍不住往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
  「真羨慕你們,明天就開家長會了還能這麼樂呵。」
  龐胡搖搖頭。
  一提起這殘酷現實,方士其止不住打了個哆嗦,本來的得瑟全不見了。
  「天哥,這回你爸也不來嗎?」
  龐胡好奇地問了一句,「你這次進步這麼多呢,要是我爸,非得樂瘋了不可。」
  易曉天把棒棒糖從左邊滾到右邊,哼笑了一聲,「誰稀罕他知道。」
  易曉天家裡的情況,就是龐胡方士其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從往日的隻言片語當中,只大概能知道天哥他媽媽去世很早,他爸一直忙著生意不太管他,而且父子倆的關係不太好。
  說不太好可能還說輕了,但是親生父子到底能有多大的仇怨鬧得這麼僵呢?父母和睦家庭溫馨除了偶爾會被父母混合雙打就沒感受過更糟糕情況的龐胡想像不出來。
  全校上下,知道真相的可能只有1班的那位學神了吧?
  ......
  週五的家長會很快就到了,上完最後一節課,高二所有班級都開始佈置教室分派任務,有的負責去校門口迎接班裡家長,有的負責打掃教室美化黑板,有的給桌角貼名卡放成績單,有的準備茶水杯子核對流程安排,剩下游手好閒無所事事的,就滿校園孤魂野鬼似得晃蕩。
  易曉天無聊地坐在單槓上畫塗鴉,嘴裡口香糖時不時吹個泡泡出來,又啪的吹破。
  難得今天放了晴,西北風雖然凌冽,陽光卻很明亮,映照得操場上紅色的塑膠跑道,黃色的看台台階,綠色的足球草坪都鮮艷歡快,看的人心情都能好不少。
  「天哥!可找著你了!你在這兒幹啥呢?」
  方士其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扒著單槓問,「老李不是說一會兒家長會讓你上去發表進步感言嘛!」
  啪
  泡泡又破了,易曉天都不看他,自顧自地低著頭畫畫,「沒興趣。」
  其實不止老李,就連祝主任都找過他,說是全年段家長會的時候讓他上報告廳台上跟於晨他們這些優秀學生代表一起發言分享自己這次成績進步這麼快的秘訣和感想,這是把他樹立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吊車尾逆襲成功的範例,易曉天當然是拒了。
  真要他去說,他也能說,不僅能說,還能即興演講,洋洋灑灑三千字不帶重複地好好誇一誇他們家學神。
  但是
  一想到到時候台下坐著的人......
  他就有些煩躁。
  方士其試了三次,總算成功坐上了另一根單槓上,他看出他們天哥心情好像不是太好,想了想決定祭出殺手鑭。
  「天哥,我剛出教學樓的時候遇到學神了。」
  果然,一提學神這倆字兒,一直不想搭理他的易曉天就撩起眼皮望了過來。
  「他怎麼了?」
  易曉天問。
  「學神好像被他們班主任安排去校門口迎接家長了。」
  方士其討好地把打聽來的消息告訴他,暗搓搓攛掇,「今兒風還挺大的,學神撐得住麼?天哥,你這也沒事兒,要不要一起去校門口看看?」
  方士其想像中,他天哥聞言變色翻下欄杆風風火火殺向校門口的場面並沒有出現,易曉天只是皺了下眉,就又低頭繼續畫起來了,彷彿壓根沒聽到他剛剛說的。
  方士其震驚了。
  這發展不太對啊?
  天哥今兒吃錯什麼藥了?
  還是說......
  「天哥,你又跟學神吵嘴了?」
  方士其小心翼翼問,「別啊,床頭吵架床尾和,人學神那麼弱,你就稍微讓著點人家嘛!」
  易曉天拿筆尖指他,「給我把話吞回去!瞎幾把說什麼不吉利的話,誰跟誰要吵架了?我倆關係蜜裡調油好著呢!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抽你!」
  喲?
  看來推測出錯了,不是小兩口吵嘴啊?
  方士其摸摸下巴,也是,就他天哥平日裡對學神千依百順那樣子,也不像敢跟學神吵架的,那到底是咋回事呢?
  他們家天哥可真是個讓人難捉摸的帥哥啊!
  ......
  「於晨,你別站風口了,冷。」
  李梓涵攔住準備上前的於晨,從他手裡抽走了那一疊宣傳冊,叮囑道,「這邊有我呢,你就站在旁邊當一個完美帥氣的華光門面就可以了!」
  於晨無語看她。
  「老師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安排你來迎接家長,」
  女生還在嘀嘀咕咕,「雖然你往這兒一站也確實吸引目光了,但是就這天氣,萬一著涼怎麼辦啊?帥哥可是珍惜資源,還是病弱帥哥,保護資源人人有責啊。」
  於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他摻和太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班裡人對待他的態度好像也不像以前那麼生疏了,這反而讓於晨偶爾會有點不太適應。
  今天天氣很好,曬著太陽其實並不怎麼冷,華光校門大開著,門外車水馬龍熱鬧得不行,甚至還來了不少小攤販在門口售賣小吃,吸引著偷偷溜出去的學生們。
  空氣中飄著各種烤紅薯、糖炒栗子、煎餅果子的香氣,伴隨著升騰而起的熱氣,還有學生們的談笑聲,家長們的寒暄聲,車喇叭聲,人流聲,充滿了平凡又溫馨的人間煙火氣。
  於晨其實很喜歡這種感覺,置身在這樣的喧囂中,他才會有一種他和其他人一樣,是個普通平凡,又正常的人的感覺。
  就好像他跟別人沒什麼區別。
  陽光太明亮了,以至於他有些晃神,李梓涵又去招呼了一波他們班的家長,暫時空閒下來,看看表,又核對了一下手裡的名冊表。
  「時間差不多了,咱們班家長也基本都到了,」
  她說道,「學神,你媽媽好像還沒來?」
  於晨回神,點了點頭,「公司有事,她要晚點到。」
  李梓涵「哦」了一聲,開玩笑地雙手捧臉道,「真想見看看啊,能生出你這種大帥哥的,一定是仙女下凡。」
  於晨好笑地彎了下眼睛,神情溫和,「時間到了,回去吧。」
  李梓涵點點頭,又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滿臉憧憬地看著校門外,「烤紅薯好香啊~~」
  她眨眨眼,看於晨,「學神,我偷偷去買個紅薯,你吃不?我請你!」
  於晨搖頭,「不用,謝謝。」
  李梓涵倒也沒糾纏,她知道他們學神很多東西是不能碰的,就獨自樂顛顛地跑去了外頭賣烤紅薯的老大爺那裡問起價格來。
  剛付了錢,一轉頭才發現於晨也跟著她出來了。
  於晨微微偏頭看著那個烤紅薯的大鐵桶,琥珀色的眸底裡帶著幾分好奇與探究,像個小朋友似得,竟然有些可愛。
  李梓涵差點捧臉尖叫,清了清嗓子。
  於晨抬眼看她,目光充滿疑問。
  「咳咳,學神,今天怎麼沒看到你們家那位校霸呀?」
  她用宣傳冊遮著嘴,強行轉移話題,「他平時不整天圍著你轉悠嘛?今天一整天都沒見人。」
  「不知道。」
  於晨搖頭,對她調侃的「你們家校霸」倒是沒什麼反應。
  他又看了一會兒那個紅薯桶,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冰糖葫蘆的叫賣聲,他微微一愣,轉過頭去,就見一個衣衫簡樸的老奶奶面前支著一個稻草人似得棍子,上頭插滿了一根根冰糖葫蘆,紅艷艷的山楂和冰糖在陽光下鮮艷誘人,很是好看。
  於晨看了一會兒就走了過去,李梓涵剛從老大爺手裡接過熱騰騰的烤紅薯,掰開正要啃就看到他們學神走到了賣冰糖葫蘆的老奶奶那兒,她眨眨眼也跟了上去。
  學神這是也對冰糖葫蘆產生了好奇?
  「冰糖葫蘆多少錢?」
  他問老奶奶。
  咦?
  李梓涵愣了一下,讓她更震驚的是,在老奶奶回答了這個問題之後,於晨低頭掏出手機,對著二維碼掃了掃,就轉了五百塊錢過去。
  李梓涵:「???」
  這是什麼操作?
  眼見著於晨從老奶奶手裡把整個稻草靶子連帶著上頭二十多根糖葫蘆都接了過來,李梓涵都傻眼了。
  於晨卻還是一臉淡定,他目送朝他連連道謝的老奶奶走遠,平靜如水地摘下一根糖葫蘆遞給了李梓涵。
  「謝、謝謝......」
  李梓涵都結巴了,「那個,學神,你喜歡吃糖葫蘆?」
  就算喜歡也不用買這麼多吧?
  吃得完嗎?
  再說這些糖葫蘆也用不了五百塊吧?
  「我不喜歡,」
  於晨說,「有人喜歡。」
  他說著,一手扶著稻草靶子,一邊拿手機撥了個電話。
  嘟嘟兩聲,電話接通,他言簡意賅地對電話那頭說,「來校門口,吃糖葫蘆。」
  三分鐘後,易曉天龍捲風似得刮了出來,於晨把整根稻草靶子塞進他手裡的時候,他都傻了眼了,半晌沒回過神。
  李梓涵在旁邊都看醉了。
  跟著出來的方士其驚歎一聲,「沒想到學神還是霸道總裁啊,為天哥承包了整個校門口的糖葫蘆!牛逼!」
  什麼鬼。
  李梓涵無語地看他。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易曉天抱著二十多根糖葫蘆還在震撼,忽然聽到他們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晨晨?怎麼站在這兒?」
  易曉天身體驀地一僵,聞聲轉頭望去,正看到一個女人站在熟悉的黑色私家車旁,一身優雅套裝,面容嬌好表情溫和。
  但是當她看到易曉天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易曉天心下一顫,下意識想要後退,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於晨抓著易曉天,鎮定地對上了女人的目光,「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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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35
  
  
  氣氛變得有點奇怪,饒是神經大條如方士其,都莫名地不吭聲了,李梓涵捧著個烤紅薯不敢下嘴,眼珠滴溜溜地來回轉,小心翼翼地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
  於母的失態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她臉上又掛起了笑容,但這個笑全然不似之前那般端莊和藹,只是虛虛地浮於表面;未經社會洗禮的這些孩子也許無法看明白這種商務禮儀上慣常的公式化表情,但或多或少的總也會察覺出幾絲異樣來。
  「小天也在啊。」
  於母說。
  平平常常的一句長輩對小輩的寒暄,卻讓囂張霸道的混世魔王易曉天臉色又白了一白,他彷彿被什麼千斤重物壓著頭頂,以至於連頭都抬不起來,只能不堪重負地壓低了腦袋,艱難吐出低低回應,「靜姨。」
  易曉天在外人面前總是囂張的,他就連教導主任都不放在眼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張揚霸道,從來不知妥協。
  方士其是第一次看到他們天哥這般退縮畏懼的模樣,以至於他都感到了幾分無措不解。
  學神的媽媽有那麼可怕嗎?
  明明看起來很溫和親切啊?
  為什麼天哥這麼怕她?
  於晨用力握了握易曉天的手,聲音平淡,「媽,時間差不多了,你不是還要找老師說話麼。」
  他說完,往還在發楞的李梓涵那兒掃了一眼。
  機靈的文藝委員立刻g了他們學神的意思,趕緊揣起一口都沒來得及啃的紅薯,揚著笑臉兒地迎到了於母面前,「阿姨,我是於晨的同班同學,我叫李梓涵,今天我跟於晨一塊兒負責來這兒迎接家長的,現在就等您啦,來來來我帶您去班裡!」
  女生熱情地招呼於母,利落地嘴皮子嘰嘰呱呱毫不認生,「阿姨您真年輕呀,剛才我還在跟於晨說呢,能生出學神這樣的大帥哥的,一定也是天仙下凡,您平時都怎麼保養的呀,我回去也得給我媽說說,我媽開了家美容院天天保養也沒您這麼好的皮膚......」
  於母一下有點不太適應這麼熱情的姑娘,不由自主地就跟著她走了,走了兩步發現於晨沒有跟上,她回頭就見於晨還拉著易曉天站在那兒,她唇角一抿。
  「晨晨,不打算帶媽媽去你們教室嗎?」
  於晨平靜地看她,「我還有事,媽媽,李梓涵會帶你去的。」
  於母表情微變,「晨晨!」
  於晨神情不變,只是垂下了眼,無聲地展現著他的倔強與抗拒。
  李梓涵一下有些不知所措,這氣氛實在太古怪了。
  就在這時,於晨手裡忽然一空,易曉天強行抽出了被他握著的那隻手,在他身後低低地說,「你去吧,我沒事兒。」
  於晨收緊了手指,眼睫輕顫。
  「二哈,」
  易曉天提高了聲音,招呼旁邊的方士其過來,「來,幫哥把這些都分了!」
  他自己拔了最上頭一根糖葫蘆,然後把整個稻草靶子塞到了方士其手裡,叼著糖葫蘆又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誒!好勒!」
  難得有眼力見的方士其趕忙應聲,像個勤勞小蜜蜂似得撲扇翅膀到處分糖葫蘆去了。
  易曉天就靠到門衛室邊上,卡嚓卡嚓地咬著糖葫蘆,不再看這邊了。
  「晨晨。」
  身後再度傳來母親的催促,聲音中已經帶出了幾分緊張與泫然欲泣的焦灼。
  於晨歎了口氣,「馬上來。」
  他這麼回應,但並未真的馬上過去,而是快走了幾步到了易曉天身前。
  迎著易曉天訝異的眼神,他抬手壓在易曉天後腦勺上把他拉近過來,低聲說,「我跟小傻的主人約好了明天去看它,有空沒?」
  易曉天怔怔看他,雖沒說話,眼底已經漸漸亮起微光。
  「回答?」
  於晨近距離地看他,彎了彎眼睛。
  易曉天嘴角一彎,「放學了就買罐頭零食去!」
  於晨「嗯」了一聲,壓在他後腦勺上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像是安撫著一條大狗,「說好了。」
  說完,後退了幾步,轉身而去。
  易曉天目送他離開,抬眼時又觸到了於母望過來時複雜的目光,他不自覺地偏頭避開,只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寒冷的雨夜,變成了那個年幼無助的孩子,濕淋淋的,驚恐的,茫然的站在那裡。
  看著擔架抬過面前,看著救護車呼嘯遠去,黑夜就此將他吞沒。
  「臥槽!天哥!!」
  方士其往他背上猛然一拍,易曉天驟然回神,眼底還殘留著幾分空茫,「怎麼?」
  方士其沒察覺到他的反常,只是震驚地捧手機,「龐胡說你爸來學校了!」
  「什麼?」
  易曉天愣了一下。
  ......
  易良才是被祝主任熱情地送出辦公室一路送到5班教室門口的,他今天來得比較早,孩子們還沒下課他就來了,所以沒跟校門口迎接家長的於晨他們碰上面。
  這次易曉天考得很好,易良才決定再給華光捐一筆錢,相關事宜昨天跟祝主任的通話裡已經有所提及,今天這短暫會面,主要還是想瞭解一下自家兒子最近一段時間的情況。
  金主爸爸在前,混小子雖然依舊混,祝主任還是盡量挑好的說,委婉之餘也把他最近學習認真,成績進步飛快的事情好好地誇了一通,言辭懇切,語氣中滿是期盼與展望,彷彿易曉天就是個天縱奇才,馬上就要被北大清華招生辦爭著搶了。
  易良才就是在祝主任喜笑顏開的護送下踏進5班教室的。
  他年過四十,西裝革履,五官硬朗英俊,不苟言笑,抬腳走進教室時,一身長期居於高位的強大氣場就引起了整班家長們的矚目。
  活生生的霸道總裁范兒。
  關鍵是看起來非常威嚴,負責迎接的譚倩倩壓根不敢上去,往日的潑辣勁兒全沒了影子,戰戰兢兢的。
  還是龐胡認出了他,雖然心底也慫,還是強忍著懼意上前問好,把這尊大佛引到了易曉天的座位上去。
  易良才一直板著張臉,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情,他一坐下就拿起了桌上的成績單翻看起來,那一副旁若無人氣定神閒的大佬氣派,彷彿他看的不是他家兒子的成績單,而是一份價值十位數以上的合同書之類。
  他這一落座,整個教室的嘈雜聲都彷彿低了幾個度,就彷彿領導進了會議室,眾人都不由自主屏息凝神起來。
  易曉天一直是單人單座在最後一排的,位置格外寬敞任性,易父這麼坐下,頗有幾分坐在老闆椅上的架勢,龐胡狀著膽子過去給他添水倒茶,同情地看了一眼坐在易父前排的自家老爸。
  他老爸現在坐得筆直,比龐胡自己上課被老師盯著看的時候還端正。
  不愧是他們天哥的爸爸啊,難怪天哥天不怕地不怕,祝主任他們的氣場哪裡趕得上他爸百分之一啊。
  龐胡都有點同情他天哥了。
  戰戰兢兢地倒上熱水,易父抬頭看了他一眼,食指在桌面輕輕敲擊一下表示感謝,龐胡趕緊拎著熱水瓶跑路,頗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成績單上印的不僅有這次期中考的成績,作為對比,還會有上一回月考的各科成績,易父的目光逡巡而過,面上依舊不辨喜怒。
  篤篤。
  課桌忽然被人敲了敲,易父抬眸,就見隔了條過道的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正笑呵呵地看他。
  「嘿兄弟,你就是小天他爸吧?」
  男人非常自來熟地帶著熱情笑容,一派淳樸憨厚,「我是方士其他爸,我兒子跟小天關係很好,小天經常來我家玩,我一看你這長相,嘿,不愧是親父子,一個賽一個的俊啊!」
  易父朝他頷首,「你好。」
  方士其他爸完全沒感覺到對方的冷淡,自顧自地絮叨,「我跟你說,這回小天可真出息了考這麼好,你回去可得好好獎勵他一下,要我家小兔崽子能考這分數,我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哎大兄弟,你家有沒有什麼教小孩的秘訣啊,這次小天進步這麼快,你是怎麼教的啊?分享分享唄?」
  方士其他爸呵呵笑著掏出手機,「對了大兄弟,你沒加群呢吧?咱們5班家長有個家長群,群裡有很多關於孩子的事情和學校通知,你要不要也加一個?」
  「我跟你說啊,現在青春期的孩子就是難搞,都不知道他們成天都在想什麼,就說我家那小兔崽子,一放學就整天兒的看不見人影,也不看看他這成績,要不是我到處托關係,他怎麼進得了華光!」
  「哎你看看他這課本,」
  他翻了翻桌上的書,嫌棄得不行,「都比書店裡的書還新,人家好學生的書上都是筆記,這混球八成上課又在睡覺,回去非得好好揍一頓不可!」
  易父一直面不改色地聽著方士其他爸絮叨,既不打斷也沒什麼反應,這會兒也隨手翻開了桌肚裡放著的一本語文書。
  他只是信手翻了兩頁,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臉色瞬變,原本靠在椅背上的上身微微前傾,快速地把整本書都翻了一遍。
  方士其他爸瞄了幾眼,立刻笑得歡暢,「哈哈哈,你們家這小子上課看來也愛開小差啊,這插圖都被他塗成什麼樣了!」
  「哎喲喂,老實說大兄弟,小天這畫得還挺不錯的啊,是不是專門學過啊?好好發展一下說不定很有前途!」
  「哎哎?兄弟,班主任都要來了你怎麼走了,你去哪兒?」
  方士其他爸詫異地看著沉著臉起身快步從教室後門離開的易父,滿面疑惑。
  龐胡看著還在那兒大呼小叫的方士其他爸,扶了扶額。
  不愧是親父子,整個教室能這麼堂而皇之毫無壓力跟天哥他爸寒暄搭話的,也就方士其那個二貨的爸爸了。
  ......
  教學樓室內不好吸煙,易父在一樓臨著小花壇的過道上點了根煙冷靜。
  這麼多年生意場上的打拼讓他習慣性的喜怒不形於色,也不允許自己在大庭廣眾下失態。
  整根煙他只吸了一口,就靜靜看著它在指間緩慢燃燒,思緒也隨著裊裊白霧飄散。
  飄到了很多年前。
  晃神間,有幾個人從身後經過,看著像是幾個家長領著孩子正在跟老師交談。
  一樓的幾個班都是精英班,學生個個都是品學兼優的天之驕子。
  易父掐了煙頭,整理了一下衣裝準備回樓上,身後傳來他們的談話聲。
  「孫老師,我家樊陽這次怎麼會考這麼差?」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這無緣無故的成績就下降得這麼厲害,我跟他爸問他是不是在學校裡被人欺負了他也不吭聲,我們這做家長的怎麼放心啊,華光是重點高中,我們本來不應該懷疑的,但他這樣子肯定是有事兒了,孫老師,您可得好好管管啊!」
  「怎麼?華光還有學生搞校園暴力?」
  另外一個家長驚訝。
  「這有沒有的沒有證據我也不能信口胡說是吧,」
  最開始那個女聲語氣擔憂,「可這成績單明明白白的,我們家樊陽以前成績一直很穩定的,分科到現在一直都在年級前十五,雖然不說有多好但也不算差吧?這次一下子就掉到五十多去了,尤其是這英語------」
  「樊陽媽媽,你別急,校園暴力這種事呢是肯定不可能的,」
  孫老師的聲音冷靜沉穩,很有信服力,「關於他這次的成績我還是知道一點原因的,樊陽他這次啊,主要還是因為心態不穩,考試前他跟人打賭比期中考成績,所以考試的時候太緊張了,他底子很好,心態放平,下次就好了。」
  「打賭?還有這種事?」
  樊陽媽媽驚訝,隨即鬆了口氣,「樊陽,你老實說不就好了,害我們這麼擔心,你跟誰打的賭呀?他這次考怎麼樣?」
  樊陽低著頭,艱難說,「易曉天,5班的。他......這次考得比我好。」
  易父離開的腳步一頓。
  「5班的?」
  樊陽媽媽聲音詫異,「5班不是普通班麼,你說他考得比你還好?」
  「這名字我剛剛在成績單上也看到了,」
  旁邊一個男人的聲音說,看起來也像個家長,「英語單科年級第一,我還以為是精英班的呢,小風啊,這孩子英語成績比你還好,你可得加油,光盯著你前面的年級第一的同學不夠,還要時刻保持警惕,小心被人趕上啊!」
  男人旁邊戴黑框眼鏡的少年推了推眼鏡,「我認識他,易曉天麼。」
  他低低地哼了一聲,輕聲嘀咕,「上回連60分都不到,一下子就能滿分了,誰知道他怎麼考到的。」
  「什麼意思?」
  男人詫異。
  黑框眼鏡的少年唇角帶著譏笑,看樊陽的媽媽,「您隨便去年段裡打聽看看,誰不知道易曉天成績一直都是吊車尾,總分能過250都難,這次一下就過550了,您覺得可能嗎?」
  「就為了贏樊陽,誰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
  「怎麼?」
  樊陽的媽媽皺起眉,「這孩子作弊了?」
  
  36、36
  
  
  「不是的。」
  就在這時,抱著一疊資料跟在那位孫老師身後的一個漂亮小姑娘忽然開了口。
  她聲音不太大,看著有些靦腆,但目光清亮,很嚴肅地反駁道,「易曉天沒有作弊,這次的成績都是他自己考出來的。」
  她這突然的出聲,讓本來在討論的幾位家長都愣了一下,有些尷尬。
  「這是我們班班長,楊靜秋。」
  孫老師在旁邊拍了拍楊靜秋的肩膀介紹。
  「哦,你就是楊靜秋啊,年級第一名,很厲害的小姑娘啊。」
  樊陽的媽媽笑著打圓場,「長得也漂亮,你爸媽一定很驕傲有你這麼優秀的女兒。」
  楊靜秋臉紅了紅。
  「你當然幫他說話,」
  戴眼鏡的男生語氣很是古怪,「誰不知道你們走得近。」
  楊靜秋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樊陽,你肯定也知道吧?」
  男生朝樊陽抬了抬下巴,「楊靜秋跟那個易曉天,早戀呢,天天混在一起,整個年段都傳遍了。」
  「江、江風!你不能這麼胡說八道!」
  楊靜秋臉漲得通紅。
  樊陽看不過去,皺眉瞪江風,「你閉嘴!」
  江風瞇眼,「我可是在幫你說話。」
  「用不著!」
  樊陽大聲說。
  眼見兩個男孩子莫名其妙就起了衝突,兩方家長都愣了。
  他們站著的地方就在2班教室後門附近,教室裡有家長們好奇地朝外張望著。
  一個打扮斯文的中年男人從後門出來問,「怎麼了這是?」
  「靜秋爸爸,沒事,」
  孫老師也很頭痛,她也是沒想到一個易曉天怎麼能這麼多事,再看看那邊看熱鬧的家長們,她實在不想把事情鬧大,便轉頭對楊靜秋說道,「靜秋,先幫老師把這些拿回教室發給各位家長,然後把電腦投影儀打開,給家長們看一下我們班的宣傳視頻。」
  她吩咐完,但見楊靜秋卻好像沒聽到似得杵在那兒,面色發紅,嘴唇緊抿。
  「你這樣信口開河,太不負責任了!」
  女生顯然從來沒跟人大聲吵過架,就連憤怒都很沒氣勢,憋了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你得道歉!」
  「道歉?我又沒說錯。」
  江風被他爸爸按著肩膀意欲拽走,聞言又轉回頭來冷笑,「誰不知道你天天圍著他易曉天打轉,又是籃球場送水又是課後幫忙複習送筆記,兩個人還老是鬼鬼祟祟往沒人的地方鑽。」
  「我就搞不懂了,易曉天那種人有什麼好?你一個優等生,幹嘛自甘墮落地跟他鬼混在一起。」
  楊靜秋目瞪口呆,被氣得一下都說不上話來。
  「江風!你他媽住口!」
  樊陽急紅了眼,掙開自家媽媽就衝上去狠狠推了江風一把。
  江風猝不及防被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掩飾性地推了下眼鏡,看樊陽,「你們幾個真搞笑,一個個上趕著給人當舔狗,」
  他說著還不屑地瞥了楊靜秋一眼,「楊靜秋你也挺厲害的,自己跟著易曉天跑,還有樊陽心甘情願給你當備胎,就連咱們大名鼎鼎的學神都那麼關心你,我可從沒見過於晨跟女生走近過,你倒是很有手段,把人都拉下神壇了。」
  「你、你!」
  楊靜秋抖著手指他,氣得眼眶通紅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靜秋!」
  楊父臉色不好看了,一把扯過她問,「這小子說的什麼意思?你整天在學校不好好學習都在幹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沒......他胡說八道......」
  楊靜秋的臉都白了,被她爸抓著肩膀整個人都在發抖,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叔叔,你去打聽打聽,學校裡誰不知道啊,咱們校花校草就是一對兒。」
  江風還嫌不夠似得說風涼話,「哦,校草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易曉天,前段時間剛跟人打架被警察叔叔送進局子呢,那可是位風雲人物。」
  「不過人對你家女兒倒是挺貼心的,她被人欺負他還給出頭護著,還畫畫哄她開心,也難怪她這麼死心塌地。」
  「小風!?」
  江風爸爸皺眉拍了下他腦袋,「快閉嘴,不要說了。」
  江風終於閉了嘴,但鏡片後的眼睛不著痕跡地掃過走道拐角那兒西裝革履的男人。
  他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他剛剛去教導主任辦公室的時候,正巧看到祝主任把這個男人送出來,他是易曉天的爸爸。
  江風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易曉天跟他爸爸關係很差,知道這一點的人不少,因為易曉天從來沒有在人前掩飾過。
  江風就是看不爽易曉天,就是恨他跟於晨兩個人把他耍得團團轉。
  「喲,我還以為是誰在背後抹黑我呢?又是你?」
  這時,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緊跟著,一個鬆垮垮穿著校服外套,袖子擼到手肘,身形高挑的男生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他長得非常好看,五官鮮明,眉眼烏黑銳利,劍鋒一樣的眉毛一皺,整個人就透出一股出鞘利劍一樣的攻擊性,非常具有存在感。
  「易曉天。」
  江風一看到他,臉上的冷笑就淡去了,變得面無表情,鏡片後的雙目冷冷的有帶著股緊張與警惕,「你來幹什麼?」
  「我來幹嘛關你屁事!」
  易曉天大搖大擺地走下來,站在江風面前,「怎麼著,上次的教訓還沒吃夠呢?就這麼惦記我?不好意思啊,老子壓根不想理你,你算哪根蔥?」
  「你------」
  江風眼中溢出慍怒。
  易曉天冷笑,「想挑刺就找準了人,去找女生麻煩,你還真能挑軟柿子捏啊,孬種!」
  「這位同學,」
  江風的爸爸皺起眉,把兒子拉到自己身後,表情微冷,「你說的『上次的教訓』是什麼意思?你跟我們小風起過衝突?」
  易曉天只嗤笑說,「問你自己兒子去。」
  說完就懶得再理會他們,走到另一邊楊靜秋那兒拍拍她肩膀,「你不用怕,有哥在,會罩著你的!」
  「......謝謝。」
  楊靜秋的聲音哽咽。
  「靜秋。」
  旁邊的楊父臉色依舊陰沉,「這人就是他們說的易曉天?你告訴我你們倆什麼關係?」
  「他是我朋友------」
  女生有些被嚇住,咬著嘴唇往後縮。
  「就是朋友?」
  楊父表情更加不善,「你上次從店裡拿走的餅乾,是不是送給他的?」
  楊靜秋一下子無法回答。
  啪------!!
  在場之人全都愣愣地看著這裡,楊靜秋呆呆抬手摀住半邊迅速紅腫起來的臉,「......爸?」
  楊靜秋爸爸滿臉怒火,手還維持在甩了一巴掌的姿勢,「楊靜秋,你讓我很失望!」
  「靜秋爸爸!你怎麼能動手呢!」
  孫老師立刻急了,她上前就拉過楊靜秋把女孩護到身後。
  「孫老師你不要管,我就是要好好教訓一下她------」
  楊靜秋爸爸還欲上前,楊靜秋呆愣愣的,整個人彷彿木頭一樣無法反應。
  孫老師攔不住怒火中燒的男人,被他粗魯地一把推開,她腳下還穿著高跟鞋,被推得一個站立不穩撞到了牆邊狠狠抽了口氣。
  「孫老師!」
  本來聽到動靜就在遠遠圍觀的學生和家長們見此都震驚了,有幾個膽大的趕緊跑過來想幫忙,但誰也沒有離得最近的易曉天動作快,他像頭被激怒的豹子,一下就凶狠地撞了上去,男人跟個蠢笨的熊一樣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易曉天指著他,語氣是遏制不住的怒火,「你再動孫老師跟楊靜秋一下試試?」
  男生身高腿長,一雙天生眼睫濃密烏黑的眼睛,因為此刻燃燒的怒火而亮得驚人,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凌人的盛氣與霸道。
  被他冷冷盯視的男人氣焰下意識弱了半分,但還是臉紅脖子粗地吼,「我教我女兒要你多管閒事?!給我滾開!!」
  易曉天把捂著臉沉默的楊靜秋拉到自己身後,「我管你他媽是誰,打女人的慫貨!我告訴你,再讓我看到你,見你一次揍一次!」
  「你------!!」
  男人狼狽從地上爬起來,面色漲得紫紅。
  「易曉天。」
  一個聲音冷冷傳來。
  易曉天的身體猛然一僵,他轉過頭,就見他爸就那麼站在走廊的另一端。
  他之所以下樓來,就是因為龐胡告訴他他爸在樓下,只是沒想到他一下樓就撞見了這場鬧劇,一時怒火上頭,就把這事給忘了。
  這麼看來,剛才這裡發生的事情,想必他全看到了。
  可真是挑了個絕佳的觀賞位子啊。
  易曉天不無諷刺地想。
  他直挺挺硬邦邦地站在那裡,與逐漸走近過來的男人冷漠對視。
  孫老師被楊靜秋扶起,驚疑看著走近過來一身西裝革履的男人,又看看易曉天,「這位是?」
  「哦,他是我爸。」
  易曉天面無表情說。
  易曉天的爸爸?
  圍觀者又是一陣竊竊私語,今天這場面也太混亂了吧?
  夠勁爆的,這是校花跟校霸早戀,雙雙被家長現場抓包?
  「易曉天,」
  易父說,「你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易曉天無所謂道,「你想聽什麼?我作弊?早戀?還是校園暴力?你想聽什麼我就說給你聽。」
  易父眼中閃過一絲怒火,「在外人面前你就這麼跟我說話的?你的教養呢?」
  「教養?」
  易曉天眼皮一撩,「我爸就沒告訴過我什麼叫教養。」
  眼見這對父子也要吵起來了,孫老師頭痛得不行,但是有了楊靜秋爸爸的前車之鑒,對於貿然插入其中阻攔她都有了心裡陰影,只能無力地在旁勸道,「易先生,您看這兒這麼多孩子家長的看著,要不您帶小天去辦公室心平氣和地慢慢聊吧?」
  易父也不想在人前失態,他朝老師點了點頭,「失禮了,」而後看向易曉天,「你不想繼續在你們老師和同學面前丟臉就跟我過來。」
  易曉天皺起眉,但掃了眼周圍這群看熱鬧表情各異的人,還是不耐煩地跟了上去。
  任課老師們現在都在各教室裡應付學生家長,辦公室裡沒有人,正好方便談話。
  就在父子倆剛準備走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楊靜秋忽然鼓起勇氣跑到了易父的面前。
  這個向來靦腆害羞的女孩,半邊臉頰還紅腫著,面對氣場強大冷硬的男人卻絲毫沒有怯場。
  「叔叔,」
  她嗓音還帶著顫兒,卻強迫自己直視男人,「易曉天沒有作弊,也沒有早戀!請您一定要相信他!」
  易父蹙了下眉。
  易曉天都愣了,他哼笑了一聲,「跟你沒什麼關係,一邊玩去吧。」
  「可是......」
  楊靜秋遲疑。
  易曉天在她肩上一拍,一馬當先地自顧自就走了
  「這演偶像劇呢,可真夠感天動地的。」
  江風冷笑了一聲,不無嘲諷地往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戴口罩的少年掃了一眼,「你不跟去?」
  於晨沒理會他,只是靜靜看著那父子兩走遠。
  ......
  「你告訴我,剛才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辦公室門一關上,易曉天就聽到了他爸冷冷的質問。
  明明楊靜秋幫他說話證明清白,可他爸卻恍若未聞,壓根不信,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這樣,只相信自己覺得對的事情。
  易曉天連生氣都提不起興趣,懶洋洋靠在牆邊,「是又怎麼樣?」
  易父說,「考試作弊,霸凌同學,成績倒數,勾引女生------」
  易曉天面無表情,「對。」
  「很好,」
  易父幾步來到他面前,聲音壓抑,恍若積聚著暴風驟雨,「那你告訴我,你是不是還在學校裡畫畫,拿你的畫去討好女孩子了?」
  易曉天眼神略有波動,他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頭,隨後卻還是揚起下巴,「沒錯!」
  易父狠狠一腳踹了過去。
  易曉天猝不及防膝蓋一痛,半跪到了地上,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服輸地倔強抬起頭,「我愛幹什麼幹什麼你管不著!!」
  「我管不著?」
  易父怒火中燒,指著他,「你就跟你媽學的!還畫畫!還畫畫!」
  他一邊說,一邊繼續抬腳踹過去。
  「你別給我提我媽!」
  易曉天並不由著他踹,猛地站起來狠狠推了他一把,吼道,「我就畫畫了怎麼樣!你有本事,也跟逼死我媽一樣逼死我啊」
  易父瞬間失去理智,揚手一巴掌就要扇過去。
  辦公室門砰的推開,伴隨著室外的冷風,高瘦的少年快步進來擋在了易曉天面前。
  他站得那裡,背脊如利劍般挺直堅韌,目光輕淡冷靜,不閃不避地就對上了男人瘋狂的雙眸。
  易父的手堪堪停在了於晨的眼前。
  「易叔叔。」
  於晨說,嗓音平穩,「您最好還是冷靜一下。」
  他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似乎總是這麼不急不緩從容淡定,以至於讓看到他的人也能瞬間平息怒火冷靜下來。
  易父與他對視了良久,終於慢慢放下了手。
  「是你。」
  他深呼吸了一下,強壓怒火。
  咚。
  身後辦公室門再度開了,於晨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易曉天跑出去了。
  他並沒有急著跟出去,而是看向了有些出神的易父。
  「易叔叔,您應該對小天道歉。」
  他淡淡說。
  易父正盯著自己剛剛想要打兒子的手皺眉,聞言看向於晨。
  「這次考試,是我和楊靜秋一起幫他輔導的,」
  於晨言簡意賅,「他沒作弊,楊靜秋也是我找來幫忙的。」
  易父微愣。
  「小天沒有做錯任何事。是你對他有偏見。他一直都很好。」
  於晨說完,禮貌地朝他略一頷首,也不再停留,轉頭出了辦公室。
  ......
  手機始終沒有人接,但於晨在英語村找到了易曉天。
  他正靠在河邊的一棵樹幹上發呆。
  陽光很好,水面波光粼粼,為了避免學生不慎落水,學校在河岸邊立起了很高的鐵絲網,易曉天就那麼隔著鐵絲網直勾勾地盯著水面,直到於晨走近。
  「這河跟銀川河是通的。」
  易曉天還是眼眨不眨地盯著河水,卻忽然開了口。
  他嗓音有點啞,點著細微的鼻音,彷彿哭過。
  於晨在他身旁站定,輕輕「嗯」了一聲。
  「我是不是很沒出息?」
  他終於轉過頭看過來。
  於晨看他,搖搖頭,「你很好。」
  易曉天的眼睛有點紅,他吸了吸鼻子,「我就是恨他。」
  「是他逼死了我媽。」
  少年握拳,緊緊咬著牙,低低地說,「我媽媽生病的時候他不管不問!我找他給他打電話哭著求他回來,他都不肯露面!是他逼得我媽媽自殺的!他沒資格管我!!他不配!!」
  「他不配......」
  易曉天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於晨平靜地看著他宣洩,而後給他遞了張紙巾。
  「我沒哭。」
  易曉天接過紙巾,還不忘倔強否認。
  「嗯,風太大而已。」
  於晨彎了彎眼睛說。
  「你不准笑!」
  易曉天紅著眼睛警告他。
  語氣雖然凶,但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卻彷彿強裝凶悍實際卻很可憐的受了傷的小野狗。
  於晨還是笑了,他上前摸了摸這隻小野狗的頭毛說,「沒事了。」
  頭頂溫柔的撫摸讓易曉天愣了一下。
  於晨琥珀色的眸底映著日光,流淌著溫暖的笑意。
  從小到大,一直是這樣。
  每次都是他出現在哭泣的自己面前,對著他溫柔地笑,然後朝他伸出手來。
  易曉天看著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有點愣神。
  「怎麼了?」
  於晨問他。
  易曉天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忽然抬手勾下了於晨的口罩。
  於晨清雋俊秀的臉展露在了陽光下,皮膚白得幾乎透明,唇色淺淡微抿著,在溫暖的日光下非常脆弱又好看。
  他有些疑惑地看著易曉天。
  易曉天忽然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吻了上來。
  ......
  「......」
  因為擔心而四處尋找易曉天的楊靜秋看到這一幕,猛地摀住了自己的嘴。
  她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兩個親吻在一起的少年,第一反應就是轉身跑開。
  怎、怎麼可能?
  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為什麼他們會......
  他們兩個都是男生啊?
  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很快,楊靜秋一邊跑,一邊又驚又覺得荒謬,有種無助的恐慌感席捲上來,伴隨著某種酸澀跟被朋友背叛的難過。
  她想起之前他們三個一起複習,想起於晨鼓勵她去跟易曉天表白,想起第一次見到易曉天的時候他做的那隻羊毛氈小狗。
  原來,原來是這樣。
  她太笨了,就因為他們都是男孩子,所以她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
  「太過分了......」
  她停下,抱著膝蓋蹲了下來。
  他們,他們是不是一直在拿她當擋箭牌?
  怎麼能這樣......
  「楊靜秋?」
  遠處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楊靜秋一愣,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到教導主任胖胖的身體正從林蔭小道的那一頭走過來。
  她一驚,下意識地站起身。
  「楊靜秋,」
  祝主任沿著小道走過來,一邊四處張望,「我正找於晨呢,有人說看到他過來了,你見著了麼?」
  楊靜秋呆滯。
  「這大冬天來這兒幹什麼?」
  祝主任一邊說,一邊皺眉望著小竹林,「難道去河邊了?」
  竹林那一邊,於晨和易曉天就在那兒,他們現在......
  楊靜秋悚然一驚,兔子似得飛快竄過去攔到了祝主任面前,「我、我我看到了!」
  「是麼?」
  祝主任一愣。
  「我看到了!」
  楊靜秋深吸一口氣,超大聲說,「於晨回教室了!!」
  祝主任被她給嚇了一跳,楊靜秋平日裡說話都輕聲細語的,這突然這麼大聲,還真讓人猝不及防。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了,有些狐疑地看她,「你眼睛怎麼這麼紅?」
  楊靜秋愣了下,結結巴巴說,「風、風......太大了......」
  「哦,那行,既然他回去了那我們也回去吧,」
  祝主任不疑有他,催促道,「你也趕緊準備一下,一會兒還要去報告廳演講,你跟於晨都是重頭。」
  「嗯、嗯......」
  楊靜秋跟著祝主任離開,忍不住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
  好險好險。
  ......
  傍晚,私家車裡。
  於母望向安靜坐在旁邊望著車窗外出神的於晨。
  「晨晨,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她小心翼翼地問,「為什麼我聽到他們都在討論......」
  「什麼事也沒有,媽媽。」
  於晨轉過頭來回答。
  他的回答顯然並沒有安撫到於母,於母眼神閃爍不安,她一把握住了於晨的手,「晨晨,不要再跟小天走一起了好不好?」
  周叔從後視鏡裡擔憂地望過來。
  於晨靜靜看著自己那只因為母親過於用力而被抓得皮膚青白的手,語調一如既往地平穩,「媽媽,我有分寸。」
  「可是媽媽真的害怕。」
  於母的聲音幾乎有些哽咽了,「晨晨,媽媽真的怕。」
  於晨閉了閉眼,抬手輕輕摟了摟母親。
  「沒事的。」
  他說,「都會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卡了整整三天......orz
  
  感謝在2020-12-1513:38:01~2020-12-1714:55: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上杉繪梨衣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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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這樣,哈哈哈哈哈,你說是不是很好笑?就那之後天哥整整一個禮拜沒理胖虎,胖虎再也沒敢在我們面前提他家狗!」
  「你是絕對想不到,天哥那麼大個人,竟然怕狗,他看到個泰迪都能嚇得蹦起來嚎!哈哈哈哈......」
  「......」
  方士其一個人傻笑了半天才發現旁邊的人反常的沉默,他拿手在女生眼前晃了晃,「楊靜秋?」
  楊靜秋愣了愣,這才抬眼看他,「什麼?」
  她半邊臉頰去醫務室冷敷以後已經消腫了,看不太出來,眼圈倒是還有點紅,這會兒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失魂落魄。
  今天是週五,還是家長會,不用上晚自習,他們放學時間也早,按道理來說方士其並不需要護送,但他還是在校門口等了楊靜秋出來跟她一塊兒回家。
  平時回家路上方士其也會喋喋不休跟個話癆一樣,楊靜秋話雖然不多,但總也會給他回應,不會讓他真像個傻子一樣在那兒表演,但今天明顯可以看出來她魂不守舍的。
  剛才方士其趕過去的時候鬧劇都已經散場了,他沒能及時幫上楊靜秋一直覺得很不爽,尤其是後來聽別的同學說起這事兒,他才知道楊靜秋竟然還被她爸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他當時就怒了,要不是楊靜秋她爸已經走了,他非得衝過去跟他拚命不可。
  他那麼憧憬崇拜的女神,竟然有人敢下手打!
  什麼玩意兒?!
  就算是女神她爸也不行!!
  所以為了防止她一會兒回家再面對那個不講理的野蠻人爸,他必須親自把人送回去,然後好好跟女神她爸講講道理。
  有個這麼完美的女兒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他竟然下得去手打她!簡直天理難容!!
  「楊靜秋,你別怕,一會兒我跟你爸說!絕對不讓他再動你一根手指頭!」
  方士其拍著胸口說。
  楊靜秋愣了一下,「謝謝你......其實......」
  她的聲音輕了下去,有點黯然,「我爸他平時不會這樣的。」
  「那也不行!必須要讓他認識到錯誤!」
  方士其振振有詞,「大家都是文明人,得講道理不是?哪兒能這麼一言不合就動手的!你又沒做錯事,不像我我考那麼差就是挨頓兒揍也認了,誰讓我不爭氣呢,你多好啊,成績好,人緣好,長得也好,又那麼乖,換了我爸媽准寶貝兒得不行,說一句重話都得心疼,恨不得每天三柱高香給供起來,他怎麼忍心打你!」
  「我今兒一定得好好說說他!」
  男生義憤填膺。
  三柱高香......那得是供祖宗牌位了吧......?
  楊靜秋看了他半天,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了,「謝謝你。」
  男生眨巴眨巴眼睛,揉著後腦勺傻笑。
  正說著,楊靜秋家的麵包店就到了,透過店面玻璃,可以看到正在忙碌的楊父。
  「那個就是你爸吧?你先在這兒等著別進來的,我去跟他說說!放心!沒事!」
  方士其不等楊靜秋阻止,一馬當先地推門走了進去。
  楊靜秋遲疑地站在店門外,透過櫥窗玻璃看著店裡的場景。
  方士其進去之後左右張望了會兒,就挺胸抬頭逕自朝著她爸爸走了過去,還大咧咧的從背後拍拍他肩膀。
  她爸一臉莫名其妙,但是在方士其對著他說了什麼之後,她爸的臉色明顯陰沉了下來。
  楊靜秋緊張地抓緊了背包帶,但方士其彷彿毫無所覺,依舊自顧自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即便隔著這麼段距離,楊靜秋都能感覺出她爸爸隱忍的情緒,似乎就快爆發了。
  就在這時,又有客人推門進去了,她爸立刻不不再理會方士其而去招待起了客人,但方士其不罷休啊,跟條小尾巴似得追了上去,左搖右擺地還在跟他講道理,惹得客人都面色古怪得不行頻頻投來詫異的目光。
  當著顧客的面,她爸自然不好發作,只是忍了又忍全當沒聽到,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人高馬大的男人跟拎雞仔似得一把拎住了方士其的衣領,舉起拳頭就要落下去。
  楊靜秋一驚,立刻要衝進去,卻見方士其抬手握住了她爸的拳頭,臉上的笑意也收了。
  楊靜秋還是第一次見到方士其不賣蠢犯二的樣子,在她面前,這個男生總是笑嘻嘻的用各種方法來逗她開心,哪怕自黑也無所謂。
  她忽然就愣住了,維持著一隻手握著門把手的姿勢出神地看著那邊正在跟她爸嚴肅說著什麼的方士其的背影。
  良久,指節隔著玻璃敲擊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思緒,她抬眼一看,一張大臉貼在玻璃上,五官都被擠變了形的正在對她做鬼臉。
  見引起她的注意了,那張搞怪的臉這才後退了點,露出個蠢兮兮的憨笑,然後抬手比了個ok的手勢。
  楊靜秋趕緊拉開門,看看那邊臉色依舊不太好看的她爸爸,「你真的沒事嗎?我爸他沒有......」
  「沒事兒!」
  方士其揉揉後腦勺兒,「我就好好地跟你爸爸講了講道理。」
  楊靜秋小心問,「你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
  方士其無辜地眨巴眼睛,「就是不可以再那麼凶你啊,他要凶你,我就每天來這裡跟他講道理,咱們畢竟是文明人不是?不能隨便動拳頭,就得講道理啊,明兒就是週末,我有的是時間,一早就過來蹲著,繼續跟你爸來講道理,講到他聽進去,什麼時候他跟你道歉了,什麼時候我就消停!」
  楊靜秋愣住。
  她家店就開在這兒,為了做生意也不可能關了,方士其要真每天來跟她爸講道理,她爸絕對要煩死他了,尤其是店裡還得招待客人,真要有個羅裡吧嗦的男生整天兒地蹲著,客人都得跑光了。
  趕也趕不走,又不能真的當著人來人往的客人面前打小孩,她爸可不就沒轍了麼?
  楊靜秋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明明是在耍無賴,卻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心底微暖,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謝謝你,方士其。」
  她輕聲說,說完又忽然意識到,從認識到現在,她對方士其說過的話裡,最多的就是這三個字,她的眼圈又有些紅了。
  「啊呀啊呀,咱們都這麼熟了。」
  方士其撓撓臉不好意思了,隨即眼珠子一轉,忽然想起什麼,「那個,楊靜秋,能商量個事兒麼?」
  楊靜秋看他,「什麼事?」
  「就......你跟我們天哥,還有學神,不是組了個那什麼,學習小組嗎,就你跟學神都幫著一起輔導天哥那個,天哥這次簡直神舟五號附體,進步神速啊,那個,」
  方士其就差搖尾巴了,「能順道帶我一個不?」
  「啊?當......」
  楊靜秋本來想說「當然可以」的,但話剛開了個頭忽然頓住,她的眼前又閃過下午在英語村裡看到的那一幕場景。
  那件事應該是秘密吧,如果讓方士其也加入的話,萬一被發現......
  她遲疑著咬了咬嘴唇,才說道,「我不能決定,你去問他們兩個吧......」
  ......
  易曉天接到方士其火急火燎的電話的時候,已經跟條死魚一樣在畫室的小沙發上癱了好幾個小時了。
  天是什麼時候暗下來的他也不記得了,畫室沒有開燈,周圍一片黑暗,直到手機燈光驟然亮起,孜孜不倦地震動了好幾輪,他才恍然回神,抬手接了電話。
  「誰啊?」
  一開口,聲音就沙啞得彷彿病入膏肓。
  電話對面興致勃勃的方士其話頭立刻噎住,嚇了一跳。
  「臥槽天哥?你這是咋了?嗓子怎麼跟破銅鑼一樣?你不要緊吧?這得哭了多久啊,你爸打你了?你挺得住嗎?要給你叫救護車不?」
  那連珠炮似得追問吵得易曉天只覺得耳朵裡一陣嗡嗡嗡,煩的要命,他眉頭皺起,「有屁快放,沒事我掛了,煩著呢。」
  「哎別別別掛!」
  從對方的語氣裡聽出好像確實沒啥問題,方士其也就放了心,這才討好地說道,「天哥,求您個事兒唄?」
  「說。」
  易曉天還躺在沙發上,手背遮著眼睛。
  「就你們那個學習小組,」
  方士其說,「能讓我也加入嘛?」
  易曉天還有些晃神,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說,「什麼?」
  「今兒我問我女神了,她跟我說得你們先同意才行。」
  方士其砸吧砸吧嘴,「我就尋思著先找你問問,你要同意了,學神那兒肯定沒問題啊不是,你倆夫唱夫隨的關係那麼好。」
  易曉天手機差點沒握穩砸臉上。
  「......不會說成語別瞎幾把亂用!!心煩著呢別來添亂!!」
  說著就掛了電話。
  方士其猝不及防,一臉懷疑地看手機屏幕。
  今兒天哥咋反應這麼大?
  他還不罷休,又編了條消息發過去。
  易曉天的手機屏又亮了,他不耐煩地點開。
  方士其:天哥天哥!求你了!!我好不容易跟我家女神熟起來!我們都約好了放學一起回家了!你就幫兄弟嘛~~【可憐.jpg】方士其:天哥!我請你跟學神吃飯!喝飲料!買零食!您一句話!
  方士其:天哥~~~~天哥~~~~~~來嘛~~~~~~~【猛男撒嬌.jpg】易曉天:「......」
  惡不噁心?
  居然還跟他這兒得瑟,跟女生一起回家了不起啊?他跟他學神還住對門從小一塊兒長大呢他有到處跟人炫耀麼!?
  這個念頭才浮上來,易曉天的身體就又僵了僵。
  下午發生的事情再度從記憶中湧現。
  陽光,河水,寒風。
  還有吻。
  現在回憶起來已經完全記不清當時的感覺了,只是輕輕的觸碰了一下,卻彷彿整個世界天旋地轉,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的時候,他看到的是於晨明顯愣住的表情。
  然後他就狼狽地逃走了。
  他不敢看於晨之後的反應。
  他腦子有病吧?突然發什麼瘋?這是什麼傻缺操作?
  !
  於晨以後得怎麼看他?他那麼乾淨又潔癖一個人,被個男的給親了!
  會不會覺得很噁心?
  靠!
  他肯定是中邪了。
  易曉天下意識地摸了摸嘴唇,又翻了個身把臉埋到了沙發靠枕裡,抓狂地企圖用枕頭悶死自己謝罪。
  嗡嗡嗡的手機又震了起來,持久不間斷地響了很長時間。
  他沒理。
  震動停了,沒幾秒又震了。
  就這麼連續來了五六輪,他終於不耐煩地摸過來,怒道,「有完沒完了?老子現在煩著呢沒空管你的破事!滾邊兒玩去!!」
  「......」
  那邊安靜了一會兒,而後才傳來某個熟悉的平靜的聲音。
  「哦,我知道了。」
  易曉天:「......」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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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38
  
  
  這得渣成什麼樣,才能親了人就跑,完了對方找上門來他還把人給一頓罵說別來煩自己的?
  眼見於晨要掛電話了,易曉天慌了,一個鯉魚打挺坐得筆筆直。
  「等等等等!我不是衝你!!」
  他差點咬到舌頭,「就剛剛,二哈個傻逼一直煩我,我罵他呢,沒看到是你......我真不是故意衝你,你別生氣......那個,別氣我......真的......」
  「......」
  電話那邊又安靜了好一會兒,靜得易曉天心驚肉跳的,半晌,傳來一個「嗯」。
  好歹於晨還願意理他,易曉天大大鬆了口氣,感覺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一會兒於晨要是問起下午的事情,他就說他當時被冷風吹傻了好了,或者是他被他爸給氣懵了,都給氣出幻覺了!
  要不就說他被什麼鬼東西附身了!
  反正怎麼解釋都行,別讓他氣著愁著,最好快點揭過去。
  他暗自思忖,並深呼吸,做好了勇敢面對的心理準備。
  然後就聽到電話那邊傳來於晨的聲音。
  「那明天還去看小傻麼?」
  本已決心面對暴風驟雨的易曉天一愣,「啊?」
  他反應過來,遲疑,「我放學忘記去買狗零食了......」
  「知道了。」
  於晨的聲音不急不慢,「那下次再去吧。」
  「......哦、哦。」
  易曉天愣愣應答。
  「週一學校見。」
  於晨掛了電話,易曉天呆呆盯著手機看了半天,直到屏幕黑下來。
  於晨半個字也沒提到下午的事情,這既出乎易曉天的預料,但理智歸來之後,他又發現自己絲毫不感到意外。
  他表情複雜地盯著手機看了半天,懨懨地把它扔到一邊,又就地躺了下來,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發呆。
  明天不用單獨見面也好,易曉天覺得自己現在沒臉見於晨。
  他肯定是知道他現在有多難堪和尷尬,所以才不提的下午的事,也沒追著說要去看小傻。
  於晨從小到大都這樣,不聲不響跟個悶葫蘆一樣,卻總是面面俱到地能照顧和理解所有身邊人的心情。
  可就從來不在乎他自己有多受委屈。
  一直都是。
  今天這事兒也是,於晨就該罵他一頓,罵多難聽都該,可他一點不說就自己受著。
  他多潔癖一人啊,別人碰他一下他都不舒服,現在被人強行給親了,還是個男的,他得留下多大的心裡陰影?
  易曉天你可真是個混球!
  你害得於晨還不夠多嗎?
  從小到大他都讓著你,哄著你,上次吵架也是他主動來跟你求和!可他做錯過什麼?一直犯傻的不都是你麼?
  你多大臉啊?
  你搶走了他多少東西,你害得他變成現在的樣子,你怎麼賠都賠不起,你怎麼就還能有臉這麼端著讓他來哄你讓你?
  你配嗎?
  他那麼一天之驕子,人人都喜歡的大學神,怎麼在你這兒就要受這麼多委屈呢?
  你配嗎?
  「......我不配。」
  易曉天摀住眼睛,悶悶地呢喃。
  ......
  週末兩天一晃而過,再度見面的時候,果然就如於晨說的,是週一在學校裡了。
  易曉天努力裝無事發生,於晨也仿若沒有察覺到他的低落,一切如常,該打招呼打招呼,該一起看書複習還是一起學習。
  就連楊靜秋也還是準時准點地出現在午休時候的閱覽室裡,三個人安安靜靜地自己做自己的事情,遇到不會做的題,易曉天也能毫無心理障礙地去敲於晨問。
  只是三個人每個人的心底都裝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氣氛總也顯得有些古怪沉悶。
  12月學校的活動不少,月初的冬季教職工運動會之後,是校十佳歌手選拔,然後是演講比賽,緊跟著又是一輪月考,這一次成績出來,2班的樊陽考了13名,比他原來的名次更突破了,易曉天則是再度跌破眾人眼鏡地從55升到了年級前30,已經是能進入精英班的名次了。
  老李高興地差點當著全班的面兒哭出來,方士其更是眼紅地再度死皮賴臉纏著要加入學習小組,這回就連一直觀望的龐胡也坐不住了,旁敲側擊地試探著能不能讓他也插一腳。
  就是易曉天本人對著成績單的反應很是平淡,看完團吧團吧就扔了廢紙簍,抬手就要招呼他們去打球。
  結果就被他們班班長給攔了。
  「什麼鬼?」
  他皺著眉看著個頭小小戴眼鏡的男生,「什麼跳蚤??」
  他這一皺眉,表情立刻就顯得有點凶,班長縮了縮脖子。
  「是跳蚤市場。」
  前排龐胡的同桌譚倩倩無語地回過頭來解圍,「就是賣二手舊物的市場。」
  「哦,跳蚤市場怎麼了?」
  易曉天還是皺著眉,語氣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就咱們學校啊,為了響應什麼勤儉節約的口號,老祝就搞了這麼個活動,」
  譚倩倩一攤手,「就這週五,高二每個班都要去擺個攤,讓班裡學生把自己不要的東西拿去操場上賣,最後看收益多少給每個班級評分算成績。」
  「對對,就是譚倩倩說的。」
  班長緊張地揚了揚手裡的表格,「老李讓我來登記我們班都能出哪些東西先準備一下。」
  「二手舊物?」
  方士其湊過來問,「班長,賣出去的錢需要給學校分成不?」
  班長搖搖頭,「不用,都自己拿。」
  「那可以啊!我床底下一堆不要的舊漫畫書的,正好佔地方,我最近手頭緊可以賣了!」
  方士其立刻高興了。
  班長也高興了,趕緊在表格上寫下來。
  「得了吧,就你那些盜版的破爛玩意兒,收廢品的都不要,你還好意思拿出來賣。」
  龐胡吐槽。
  「你怎麼說話呢?那都是我的童年!」
  方士其不幹了。
  「孫悟空大戰奧特曼?」
  龐胡嘖嘖,「黑貓警長和七仙女兒?」
  班長:「......」
  他清了清嗓子,眼巴巴看易曉天,「那,易曉天,你有什麼要賣的嗎?」
  不跟學校分成的話,易曉天還真得好好考慮考慮。
  他不缺錢,但上回家長會之後,因為畫畫的事兒,他爸就把他的卡給凍了,生活費也停了,雖然存款尚且又餘裕,但他也覺得一直這麼下去不是個事兒,得盡早想辦法獨立。
  「行,我知道了。」
  他說,「我回去理理。」
  ......
  跳蚤市場照例是放在週五最後幾節課,一下課,操場上就熱鬧地不行,高二每個班都劃了塊地給擺攤,為了吸引客人,每個班的攤位也是極盡可能地高調顯眼,各個攤位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而為了迎合所謂的勤儉節約的要求,以防止學生們亂花錢,老祝還出了個主意,表示這次的跳蚤市場裡,買賣都只能採用現金結算,結束後每個班財務統計也以收到的現金為準,在這個掃碼支付遍地的年代,大家身上的現金都有限,這確實能相當程度地遏制一下大家的鋪張浪費,只是這個要求一提出來,還是免不了被大家埋怨吐槽一通。
  一圈看下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搬來了,甚至還有個商業奇才把家裡淘汰掉的做棉花糖的機器拿出來賣,賣機器的時候還順便賣棉花糖,攤位前排了老長的隊伍,生意比校門口賣紅薯的老大爺都好,女生們簡直人手一根。
  而除了賣棉花糖的那個班之外,還有兩個班的攤位也是門庭若市。
  其中之一,就是5班,5班的攤位前,此刻正裡三層外三層地擠滿了人,幾乎清一色的男生,一個個面紅耳赤地往裡頭擠著。
  有個舉著根棉花糖的女生路過好奇地跟人打聽怎麼回事。
  「你還不知道啊?前幾天這消息就傳開了,」
  旁邊人給她解惑,「就校霸,咳,我是說易曉天,要在跳蚤市場賣他的球鞋呢,好多都是限量沒穿過的,二手價打折出!幾百塊就能買到上千的鞋,誰不知道易曉天家裡有錢,這些鞋肯定不是什麼A貨,這不,消息一傳出來,男生們就都瘋了!」
  男生對球鞋的狂熱,女生顯然無法理解,她踮腳往裡張望了一眼,也被那整整齊齊擺了好幾個架子的鞋給驚到了。
  這絕對是有收集癖才能這麼買鞋吧,完全一模一樣的款,不同顏色的都能有好幾雙,跟商店展櫃似得。
  「也不是不能理解,要我有錢的話,我也想把喜歡的包包全顏色都給收了。」
  旁邊女生羨慕地感歎。
  「這麼一說......我也想allin喜歡的小裙子,穿不上掛著看都心情舒暢。」
  「是吧是吧!」
  「咦?那邊怎麼也這麼多人?那是哪個班?」
  女生問。
  「好像是1班的。」
  「1班?他們班賣什麼寶貝呢?」
  「你竟然不知道?是學神的------」
  兩個女生走遠了,說話聲也聽不清了,被方士其拖過來的易曉天就聽到了「學神」倆字兒,耳朵立刻豎了起來,扒開方士其的手,抄著兜掉頭就往1班方向走。
  「咦咦天哥你去哪兒?說好的給我留的那雙鞋呢!一會兒被人搶走了!天哥------」
  方士其咋咋呼呼地跟上去。
  1班攤位那兒還真圍了不少人,人雖然多,但井然有序,大家都很文明地排著隊輕聲細語地在交流。
  而且一眼可見,都是年段裡排的上名的優等生們。
  「這賣的都什麼啊?」
  方士其覺得這氣氛怪怪的,讓他渾身上下的學渣之魂都很不自在。
  易曉天眼睛一瞇,拍開擋路的人擠進去,只往攤位上掃了一眼,就瞬間明白了。
  被眾人圍觀的,是幾個筆記本,每一本筆記的封面上,都用他非常熟悉的筆跡寫了那個這些天天天出現在他夢裡的名字。
  ------於晨。
  這邊正在售賣的,是於晨的舊筆記本。
  圍在這兒的,不僅有高二的學生,還有很多聞訊而來的高一學弟學妹。
  「學神的筆記啊!就算看不懂,放在旁邊摸摸說不定都能蹭到神氣呢!」
  「我要拍到了,就天天帶在身邊不離身!」
  「學神學長是能讓你這麼隨便褻瀆的麼!學神學長的筆記是讓你學習的!要是我拍到的話,我就抱著睡覺,說不定學長就能到我夢裡來了......嘿嘿!」
  「臥槽你這就很過分了啊!放著我來!我早就收到消息了,今天把我壓箱底的壓歲錢都帶來了!誰也不准跟我搶!」
  ......
  易曉天扭頭,果然看到了支在1班攤位門口的一塊小黑板,寫著大大的「拍賣會」三個字。
  「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學神親筆寫成的筆記本,一筆一劃都有學神光環加持哦!絕對是你居家旅行,考試複習必備的絕贊佳品!收藏!自用!或者當傳家寶傳給後代都沒問題!」
  李梓涵舉著個大喇叭站在在桌子上吆喝,「拍賣會十分鐘後開始!屆時學神會親自過來主持,every波dy,你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啦!」
  底下眾人齊齊應聲。
  易曉天下意識摸口袋,空空的衣兜裡除了手機什麼也沒有,他的臉瞬間黑了。
  「不愧是學神,太強了,一本破筆記就能搞這麼大陣仗!」
  方士其都傻眼了,結果一轉頭,才發現他天哥不見了。
  「天哥你去哪兒?學神周邊你不感興趣?」
  他趕緊跟上大步流星的他天哥,一路橫衝直撞突破重圍,直到跟著他回到了自家攤位前。
  然後就見他天哥撥開攤位前擋路眾人,逕自來到了正在數錢記賬的班長面前,啪的一巴掌拍到了收銀台上。
  他目露凶光,居高臨下地瞪著被他陰影籠罩的可憐班長,用一副銀行劫匪的口吻惡狠狠地咬牙切齒道:「把錢交出來!」
  甭管配不配,先拿下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補上週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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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晨看著手裡被強行塞進來的錘子有點無奈。
  當被問到有沒有舊物出售的時候,於晨其實是表示沒有的,但架不住李梓涵太過積極熱情,一直在他座位旁邊打轉幫他出主意,說不能浪費學神這項寶貴資源來為班級爭光,所以只要是他用過的東西,什麼都可以。
  當提議越來越離譜掉節操,於晨終於還是妥協了,拿出了自己早就已經用不到了的筆記本表示可以獻給班級,李梓涵這才滿意。
  「大家準備好了嗎!拍賣會這就開始了!」
  李梓涵舉著大喇叭興奮喊。
  底下眾人摩拳擦掌也被帶起了氣氛。
  「首先,是這本英語筆記!起拍價五十元!每次加價不能低於十元!三次報價無人應價,學神錘子一落,就按最高應價成交!大家聽明白了嗎!」
  「明白啦!!」
  眾人應答。
  「好,話不多說,這就開始了!起拍價五十!」
  李梓涵目光炯炯。
  「我出一百!」
  立刻有一個男生舉手。
  「一百五!」
  「兩百!」
  「兩百五!」
  「兩百八!」
  「三百!」
  「五百!」
  一下子就抬了兩百,眾人看向出價的男生,明顯是個高一的學弟。
  回應眾人的視線,男生平靜推了推眼鏡,「於晨學長是我的榜樣,我想通過學長的筆記來瞭解一下學長的學習方式,希望能得到啟發。」
  「那個男生我知道,叫陳奇,今年的中考狀元,高一年級第一。」
  有人小小聲跟同伴介紹。
  「好!這位來自高一的學弟出價500,還有要加價的嗎!?」
  李梓涵可激動了,最初她設定的預期是兩百塊,沒想到這一下子就抬高這麼多,這還只是一本!
  她彷彿已經看到了無數張鈔票在眼前飛舞了。
  「五、五百二!」
  一個女生舉手。
  「曉玲,你錢夠嗎?」
  女生的朋友扯扯她小聲問。
  「夠的,我壓歲錢都帶出來了。」
  女生回答她,就是表情不太甘心,「我本來想allin學神的筆記的,現在最多就夠買兩本了。」
  「五百二還有嗎!五百二一次!」
  李梓涵問。
  「五百五!」
  高一的陳奇再度加價。
  「五百七!」
  劉曉玲說。
  陳奇:「六百!」
  劉曉玲咬牙:「六百二!」
  陳奇皺了下眉,「六百五。」
  曉玲臉都漲紅了,「七百!」
  周圍人的聲音不知不覺都壓低了,大家都不明覺厲地看著這兩人此起彼伏。
  一本舊筆記本,文具店裡買新的也就兩塊五毛錢,現在被叫價到了七百塊,這已經超出眾人的想像了。
  李梓涵都張大了嘴巴有點愣。
  於晨更是微微皺起了眉。
  陳奇明顯更理智一些,他認真思考了幾秒,沒有再叫價。
  劉曉玲終於鬆了口氣,她額頭都有些冒汗了,旁邊的朋友一臉不贊同地看著她,她也是這時候冷靜下來,開始有點後悔了。
  她本來也不是多熱愛學習的人,買筆記本全是因為崇拜學神於晨想要離他近一點,但是花費七百塊錢買一本舊筆記本,顯然有點過頭了。
  然而價格已經叫出去了,還是當著這麼多同學的面,現在說要反悔耍賴的話,那丟臉就丟到家了,更何況學神就在那裡看著,她更加丟不起這個人。
  劉曉玲內心流淚,表面上還是只能強裝鎮定。
  「七、七百一次!」
  李梓涵結結巴巴,下一句話的聲音都輕了不少,顯得小心翼翼的,「還有人要加價嗎?」
  還是別來了吧?太誇張了,說好的勤儉節約,這完全背道而馳了啊。
  「七百兩次。」
  李梓涵嚥了嚥口水,快速說,「七百三次!」
  她趕緊看向於晨,眼神中滿是催促,示意他快點落錘。
  於晨卻沒有如她所願地立刻敲下去,他眉頭皺著,認真看向劉曉玲,「你可以反悔。」
  劉曉玲沒想到於晨會跟她說話,一驚隨即又是一喜,忽然就覺得一切都值了,她挺胸抬頭,「我不反悔!」
  於晨眉頭皺得更緊了。
  「學神?」
  李梓涵遲疑。
  圍觀的學生們也都看向他。
  於晨把手裡的錘子放到了一邊,「筆記不賣------」
  他冷淡的聲音才說了一半,就被人群之外另一個高高揚起的聲調打斷了。
  「我出一千!」
  「讓開讓開,讓我們天哥進去!」
  方士其拚命擠開人群開道,易曉天就在他後頭走了進來。
  「一口價,一千。」
  易曉天把一疊錢啪地拍到了桌上,然後看向李梓涵,「一共五本,每本一千,我全要了!」
  眾人嘩然。
  臥槽?!
  李梓涵差點沒抓穩手裡的大喇叭,「什、什麼??」
  「我說這些筆記,我全要了。」
  易曉天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鈔票,一臉倨傲,「一共五千,你點點吧。」
  !
  他哪兒來這麼多現金?
  不愧是富二代,眼睛都不眨地就五千塊出手了啊!
  是個狠人。
  但是話說他買這麼多學神的舊筆記本幹什麼用?他跟學神關係不本來就挺好麼,直接讓學神送他幾本不就得了?
  有錢也不是這麼燒的吧?難不成是為了給學神撐場子?
  周圍一片竊竊私語,易曉天卻充耳不聞,看李梓涵,「快喊價啊。」
  「哦、哦!五本學神筆記,最高價五千,還有同學要加價的嘛?」
  她氣若游絲,聲音都很虛,「五千一次五千兩次五千三次成交!」
  落槌聲依舊未響,易曉天對上了於晨不贊同的目光。
  「錘吧,沒事兒。」
  易曉天笑嘻嘻說。
  於晨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那目光穿透了層層人群,明明平淡無波,卻好像能直直刺入人心底,看穿一切。
  易曉天心跳忽然一重,下意識躲開了他的目光。
  然後就聽到了一聲木槌輕輕落在桌上的聲音。
  「成交。」
  然後是於晨平穩淡定的嗓音。
  ......
  抱著細心打包後幾本筆記本,易曉天心滿意足。
  於晨忽然問道,「值麼?」
  「值啊,」
  易曉天想也不想地說,「我還嫌買便宜了呢。」
  於晨的親筆筆記,五千塊也太掉價了,都不夠買他球鞋的,這麼一想,他都還想再去找李梓涵加個幾千來。
  「你哪兒那麼多現金?」
  於晨看他。
  易曉天眼神漂移了一下。
  「學神這您就不知道了吧,」
  方士其強行插入話題,「我們天哥啊,他把他賣球鞋的錢哎喲痛------」
  話說一半就被易曉天錘了腦殼強行打斷。
  「要你多嘴,一邊兒玩去。」
  易曉天不客氣。
  於晨又愣了,「你把你的鞋賣了?」
  他眼神微沉,似乎明白了什麼,「既然這樣,就更不能亂花錢了。」
  他說著,轉頭就要去找李梓涵,但立刻被易曉天拽住了。
  「哎等等!」
  易曉天握住了於晨的手腕,接觸到於晨微涼的皮膚的一瞬間,易曉天猛地僵了一下,彷彿被電到一樣又迅速地鬆了手。
  那一瞬間的反常快得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於晨卻抬眸看了他一眼。
  「買了就是買了,」
  易曉天若無其事地高抬下巴,「小爺我樂意就行。」
  於晨又是沉默地看了他半晌,而後終於不再糾纏這個問題,只淡淡問,「把錢花完了,那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易曉天賣自己的球鞋就是因為缺錢,結果他轉頭就把賣鞋的錢拿來買了於晨的筆記本,這麼一通騷操作到最後,鞋沒了,錢也沒了。
  「沒事兒,我有的是辦法,看著!」
  易曉天毫不在意,他走過去跟李梓涵說了幾句話,於晨就看到李梓涵把支小黑板的那個木架子拆了下來送給了這位大金主。
  緊跟著,易曉天又招呼了一聲方士其,方士其吭哧吭哧跑開了沒一會兒,就拿了一疊紙回來。
  易曉天把紙固定在木架上,又搬來個塑料小凳子擺在木架前,一個簡易的畫架就組裝完成了。
  他大馬金刀地在小凳子上一坐,袖子一擼,從外套兜裡摸出了一支鉛筆,極其自然地拿嘴拔下筆帽,手一抬刷刷刷地就在紙上畫了起來。
  圍觀的學生們都愣了,學霸這是要幹什麼?
  但彷彿完全沒有聽到周圍的議論紛紛,易曉天自顧自地就坐在那兒畫著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般。
  於晨看了他一會兒,而後垂下眼,掩去了琥珀色的眸底映出的溫柔笑意。
  他轉身回自家班的攤位上,拿那塊小黑板過來,把上面原本的拍賣會幾個字擦掉,捏著粉筆問易曉天,「定價多少?」
  「人像一個一百五,小東西五十,不講價。」
  易曉天頭也不抬。
  於晨應了一聲,用漂亮的字跡在小黑板上寫下標價,然後舉著小黑板掛到了那個簡易畫架的另一邊,讓它正對著圍觀者們。
  大家紛紛聚攏對著小黑板議論紛紛。
  校霸這是要原地擺攤,賣藝畫畫?
  不知不覺間,人越來越多,大家看著看著,目光都變得古怪與不可思議起來。
  陽光下,易曉天側臉輪廓分明,眼神安靜專注,纖長濃黑的眼睫微微垂著,神情平和,握著筆的手指纖長白淨,漂亮得彷彿玉石雕刻而成。
  那個張揚囂張不可一世的明艷少年,沉靜下來的時候,渾身都好像在發光。
  這是他從未在人前顯露過的樣子。
  這真的是那個貓嫌狗厭,人人避之不及的校霸?
  「那、那這幅畫,也是一百五嗎?」
  鑒於校霸的威名殺傷力太大,好半天才有個女生鼓起勇氣戰戰兢兢地指著易曉天畫了一半的這幅話問。
  她雖緊張,但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渴望。
  易曉天畫畫的手一頓,抬眸瞇眼看過去。
  這一眼銳利無比,那個渾身長刺的叛逆男孩又回到了眾人視線裡。
  喲,這姑娘有點眼熟,不就是剛剛想拍筆記本喊價到七百差點就真讓她抱著筆記本回家睡覺的那位麼?
  想買他現在這幅畫?
  「這副不賣。」
  易曉天冷酷說。
  「我,我可以提價,兩、兩百?」
  劉曉玲咬唇,忍著害怕跟校霸講價,「兩百五?三百?」
  隨著她的一次次提價,易曉天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劉曉玲終於意識到不妙,趕緊閉了嘴。
  於晨剛才沒留意易曉天在畫什麼,這會兒才走到他身後看了一眼畫架上的內容,隨即就是一愣。
  雪白的畫紙上,一個戴口罩的少年單手撐著臉坐在教室裡,正從窗玻璃往外望。
  一眼就可以看明白,畫的是他。
  易曉天察覺到了於晨的靠近,他背脊一僵,一股熱氣騰得竄上了腦袋。
  畫這個完全是他一時興起,因為他向來畫於晨最順手,提筆幾乎都不需要思考,眼前就能出現一幅幅生動的場景畫面,每一幅的細節都歷歷在目清晰無比,他信手就能拈來。
  在過去,他也無數次地用筆描摹過於晨的樣子,但是直到這一刻,這一瞬間,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有什麼奇妙的特殊的東西,被他手裡這支短短的鉛筆一起帶入了那一幅幅畫中。
  他第一次在對於晨展示他的畫作時,感到了不自在。
  然後,他聽到於晨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我出五千,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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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曉天徹底僵硬了,握著鉛筆的手停在畫紙上,怎麼都落不下去。
  半晌,他悶悶憋出一句,「你想要,我送你。」
  於晨看著他頭毛亂翹的後腦勺,「那就交換吧。」
  「啊?」
  易曉天下意識回頭看他。
  「用我的筆記本,」
  於晨看著他的眼睛,「換你的畫。」
  易曉天愣了好半晌,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就這麼說定了。」
  於晨卻不等他回應,逕自伸手拿起了那幾本筆記本,朝他示意了一下,「等你畫完了再來跟我換。」
  「等等?」
  易曉天不甘心站起身想拿回來,於晨抱著筆記本後撤兩步,眉梢一揚,淡然的表情裡透著股細微的挑釁,突然就有種罕見的孩子氣。
  「......」
  易曉天跟他對視半晌,自暴自棄地坐回去繼續畫畫,悶悶說,「換就換。」
  於晨問李梓涵借了個凳子過來坐在旁邊,他也不盯著易曉天,而是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了張卷子用筆記本墊著,開始刷題打發時間。
  易曉天偷眼看過去的時候都服氣了。
  易曉天本來速寫的速度就很快,現在旁邊還有個存在感爆棚的監工,效率立刻再度提高,刷刷刷幾筆就完了工,然後在右下角簽了個龍飛鳳舞的大名。
  「好了?」
  於晨抬頭問。
  「沒!」
  易曉天用身體擋住,僵硬說,「畫完了我拿給你,現在還不行。」
  於晨看看他,表示瞭解地點點頭,又低頭繼續刷題,平靜得很。
  易曉天看著他,忽然就有些意興闌珊。
  他起身把寫了標價的小黑板給收了起來。
  「咦?不畫了嗎?」
  一直在圍觀的學生問。
  易曉天面無表情說,「收攤了。」
  「啊?可你就畫了一幅啊?」
  而且還他媽是非賣品。
  湊熱鬧的學生目瞪口呆,感覺被欺騙了感情。
  易曉天冷酷無情地瞥了他一眼,「老子不高興畫了,有意見?」
  「......」
  被懟回來的學生嚇得狂搖頭。
  於晨倒也沒置喙,淡定地也收起了卷子和筆準備起身,剛站起身,就注意到不遠處站了個陌生人。
  「你畫得不錯。」
  那人的聲音醇厚略低,帶著淺淺笑意地站在易曉天的畫架前彎腰打量著那幅畫。
  「沒想到心血來潮回母校看看,竟然也能趕上這種熱鬧。」
  易曉天狐疑地回頭打量他,就見那是一個穿著考究深灰色呢大衣,戴眼鏡,看著大約三十剛出頭的男人。
  他體態優雅,站姿挺拔,英俊的面龐上帶著穩重親切的微笑,是個第一眼就能給人留下非常好印象的人,分一下類的話,應該和於晨屬於同一類的「學院派精英」。
  區別只在于于晨的氣質更加冷淡疏離,而這個男人,卻很溫和。
  那種儒雅溫文的成熟風度,正是尚在高中校園中的青春少年最缺少的,引來了很多路過女生的目光。
  易曉天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正皺眉思考,男人已經轉臉笑望向他。
  「是幅好畫,」
  易曉天瞇了瞇眼,抱起手,「那你說說看,好在哪兒?」
  男人偏了偏頭,「很有感情。」
  他說完,望向於晨,「畫的好像是你吧?你們兩個的感情看起來很好。」
  易曉天的表情微微一僵,迅速打斷他,語氣很差,「好不好的關你什麼事,你哪兒來的?」
  男人並不介意他的粗暴,脫下皮手套,從口袋裡掏出兩張名片一人遞了一張過來,「我叫林楊清。」
  林楊清?
  這個名字也很耳熟,易曉天狐疑地接過名片掃了一眼,忽然一道靈光閃過。
  「綠毛他們的大哥?」
  他詫異。
  「......綠毛?」
  林楊清愣了一下,隨即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你是說老三麼?對,看樣子你是記起來了,你叫易曉天對嗎?」
  易曉天這下終於把眼前這個優雅穩重的男人,跟當初綠毛給他看的那張模糊的合影裡笑容靦腆青澀的年輕人給聯繫起來了,當初紅毛確實跟他提起說,說他們大哥也是華光畢業的,而且這個月要回越市,沒想到這麼巧今天就遇上了。
  易曉天表情古怪了一瞬,「你怎麼認識我?」
  「老二跟我提起過你,」
  林楊清說,然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易曉天手裡的名片,「我這次回來,打算在越市開一家畫室,上面有我的電話和畫室地址,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聯繫我。」
  「什麼意思?」
  易曉天皺了下眉。
  林楊清偏頭看了一眼那幅畫,說道,「就是如果你想繼續學畫畫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易曉天一愣,「用不著」三個字剛要脫口,卻被林楊清彷彿不經意地打斷了。
  「真冷啊。」
  他重新戴上了手套,又攏了攏圍巾,嘴裡呵著白氣地笑道,「這麼多年沒回來,越市的天氣一點沒變。」
  「時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朝易曉天笑了笑,「我很期待你能來,另外......」
  他停了停,又對於晨說道,「也很歡迎你陪他一起來。」
  他那仿若洞穿一切的目光,讓易曉天想要拒絕的話語全被堵了回去。
  易曉天立刻知道,他看出來了。
  他啞口無言。
  於晨卻仿若未覺,毫不失禮地朝男人點了點頭,「謝謝。」
  易曉天看著男人的背影離去,心底窩著一股無名之火,憋屈又鬱悶。
  他第一次被一個陌生人的氣場壓倒,而對方僅僅只是用了幾個不溫不火的微笑,就讓他完全潰敗了。
  他不甘心之餘,對這個名為林楊清的男人,也充滿了某種抗拒與敵意。
  「我得回去了。」
  於晨沒提剛才的事,「周叔來電話了。」
  「哦......」
  易曉天遲疑著點頭。
  於晨似乎是想說什麼,但他看了易曉天一會兒,還是沒有說,朝他點點頭,「回見。」
  「......回見。」
  易曉天目送他離開,心底既失落又惆悵。
  這個星期他都沒跟於晨一起回家,於晨也沒問起,估計是覺得他還沒緩過來所以在尷尬吧。
  尷尬肯定是有的,但其實週末的時候,他窩在自己房間飄窗上盯著對面於晨窗子發呆發了兩天,早就想明白了。
  這邊他難得有些傷春悲秋地憂鬱著,冷不防背後忽然被人一拍,方士其大咧咧的聲音傳了過來,「天哥你這幹嘛呢!」
  方士其舉著兩根巨大的棉花糖探頭到了他眼前。
  易曉天嘴角抽了一下,把這二貨的大腦門摁回去,不爽說,「你剛幹什麼去了?」
  「哦哦我去排隊買棉花糖了!」
  方士其高興地舉著手裡兩根棉花糖咧嘴,「一會兒給我女神送去。」
  易曉天看了眼他手裡那兩個巨大的,比他腦袋還大的棉花糖,一個做成了粉紅色的kitty貓,一個是粉藍的不知道什麼熊,看起來跟剛從兒童樂園出來似得。
  易曉天有點嫌棄,「出息。」
  他順手抽走了方士其手裡那根藍色熊棉花糖,啊嗚一口叼下了它的耳朵。
  方士其手裡一空,「天哥!那是我給柳樂------」
  易曉天瞥他。
  方士其委屈巴巴,「您吃您吃。」
  易曉天這人看起來鋒銳不好惹,但其實瞭解他的人就會知道,這個囂張霸道的大男生其實特愛吃甜食,口袋裡常年都帶著糖,畫畫的時候尤其愛在嘴裡叼根棒棒糖含著。
  先前畫完了畫,易曉天就覺得嘴裡沒味道,雖然這棉花糖太大太顯眼太幼稚他真的很嫌棄,但出乎預料地是味道竟然還不錯。
  他又啃了兩大口,半個熊腦袋立刻就沒了,他心情稍微也好了點。
  方士其是個非常不記仇又健忘的好性子,剛才受的欺負一眨眼就能忘到後腦勺,這會兒跟條小尾巴似得跟在易曉天身後叨叨,「天哥,天哥,你說聖誕節我送女神什麼禮物好?」
  聖誕節?
  哦,好像還真要到了。
  易曉天不怎麼感興趣,「送什麼聖誕禮物,娘唧唧的。」
  方士其對了對手指,委屈道,「這不是我聽到譚倩倩她們女生們私底下都約著週末逛街買禮物去了麼。」
  「這要是聖誕節楊靜秋送我禮物的時候,我沒有給她準備,那多不好意思啊。」
  ......你想多了吧?
  「天哥,你說女孩子都喜歡啥啊?今年我好不容易跟她成朋友了,必須得好好準備,給她留個好印象才行。」
  「天哥,你說洋娃娃怎麼樣?還是送裙子,別人會不會覺得我是變態啊......」
  方士其一個人在那兒苦惱地數手指頭,「蛋糕小甜點?可她家自己就是開西點店的......化妝品她平時也不化妝啊,素顏都是女神呢!那還能送什麼......」
  「我怎麼知道。」
  易曉天不不堪其擾,啃完了棉花糖把棍子塞回方士其手裡,去收自己的畫。
  「那天哥,你打算送學神什麼啊?讓我參考下嘛~」
  方士其抓著空棍子扭捏問。
  易曉天手一頓,緩緩轉過頭來,眼中寒光閃動。
  這傻逼送他女神聖誕禮物問他參考幹什麼?
  難道這貨也看出來了?
  易曉天危險地瞇了瞇眼。
  他銳利瞳眸中溢滿殺氣,而後抬手朝方士其一勾手指頭示意他過來。
  方士其全然沒有感到自己即將被滅口,樂呵呵傻笑著就湊了過來。
  易曉天一胳膊勾住方士其脖子,咬牙道,「你送你女神東西,跟我這兒參考什麼?」
  方士其撓撓頭,「那不是,楊靜秋跟學神是同一級別的學霸,他們的喜好那就不是我等凡人能理解的,再說了,學神的品味肯定好啊,他喜歡的什麼書啦學習用品啦都可以......臥槽這麼說起來這真是個好主意啊,天哥!天哥就幫幫兄弟這一次嘛,你跟學神關係那麼好,肯定對他們這類學霸比較瞭解~~」
  他猛地握住易曉天還勾著他的手搖晃起來,仿若一隻乞食的二哈,眼睛水汪汪閃亮亮。
  易曉天趕緊抽回手。
  ......dbq,是他高估這貨了。
  ......
  易曉天推著車一手刷手機百無聊賴地往前走,旁邊是龐胡跟方士其在那兒嘮嗑。
  挨不過方士其的死纏爛打,最終他倆還是陪他出來瞎晃悠順道給他友情客串一下狗頭軍師為他買禮物出謀劃策。
  週五放學的早,商業街上很多穿校服的高中生,許多店家也都在窗玻璃上貼了聖誕老人和馴鹿的海報,滿大街都是聖誕促銷的廣告和鈴兒響叮噹的音樂。
  下週一就是聖誕節了,這年頭,除了清明節,小情侶們能把所有節日都當情人節給過了,膩歪的不行。
  龐胡和方士其停在了一家商場櫥窗外,正一起盯著展櫃裡的巨型高達端詳,易曉天鼻尖微動,忽然聞到了什麼味道,從手機裡抬頭,撩了眼皮往前望去。
  前方,兩個穿校服的年輕女孩正拿著奶茶和糖炒栗子,說說笑笑地朝這裡走過來,其中一個不經意地抬頭,正對上了易曉天的目光,下意識臉一紅。
  方士其回頭也注意到了那兩個女生,一踢龐胡,激動道,「胖虎你看,那不是你最喜歡的類型麼!趕緊上去要微信啊!」
  龐胡捏著手機正扭捏著,冷不防旁邊易曉天忽然把自行車車把塞到他手裡,撂下一句,「幫我扶著!」就匆匆朝著那兩個女生大步走了過去「臥槽?」
  方士其都傻了,「胖虎你趕緊掐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龐胡騰出一隻手往他臉上狠狠一掐。
  「嘶!你還真下手啊!」
  方士其揉著臉差點跳起來,「臥槽臥槽臥槽,天哥竟然也有去跟女孩子搭訕的一天!不行,我要偷偷跟學神打小報告去!」
  龐胡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又轉回頭去看他們天哥。
  看到他們天哥過去,那兩個女孩害羞又驚喜地停下了腳步,他們天哥走到女孩們面前,指了指其中一個拿著的糖炒栗子不知道說了什麼,那女孩立刻把紙袋遞了過去。
  他相當不客氣地拿了個栗子剝了吃了,又問了兩句,女孩指指遠處一個方向,他一點頭,然後就又回來了。
  嗯?
  就回來了?
  「天哥,你要來微信了?」
  方士其小心翼翼問。
  「什麼微信?我要那玩意兒幹嘛?」
  易曉天從龐胡手裡接過自行車,繼續刷著手機,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
  「啊?」
  方士其一怔,「那你剛剛跟那兩個漂亮小姐姐說什麼呢?」
  易曉天皺著眉在手機裡打字,聞言隨口道,「問問糖炒栗子哪兒買的,我嘗了下還挺好吃,回去給於晨帶點兒,栗子他稍微能吃幾顆。」
  「......我就知道。」
  方士其鬆了口氣,拍拍胸口對龐胡說,「看,天哥他腦子裡就只有學神。」
  龐胡:「......」
  易曉天刷手機的手微妙地僵硬了一下,有點遲疑,「......要不算了?」
  巴巴地送糖炒栗子上門,是不是顯得他太慇勤不懷好意了?
  於晨會不會不自在?
  ,為什麼以前他都可以那麼坦蕩,現在要想這麼多有的沒的?
  「別啊,為什麼要算了啊,」
  方士其拍拍他肩膀,大拇指一豎,「天哥你跟學神伉儷情深如膠似漆,走哪兒都想著他這不是很正常麼呢!糖炒栗子在哪兒來著?咱們陪你去買啊!」
  易曉天:「......」
  他真心覺得,不能再留著這貨了。
  「咳。」
  龐胡看到易曉天黑下來的臉清了清嗓子,決定好心拯救一下那個二貨,「對了天哥,你一直手機上看什麼呢?有什麼新聞?麼」
  「沒什麼。」
  易曉天面無表情地迅速摁滅了手機塞回兜裡。
  如果龐胡眼神再好一點兒,就會看到他們天哥那款最新款水果機上,某知名橙色購物軟件app上,滿屏幕都是辣眼睛的各種眼花繚亂商品。
  並且商家為了醒目還用特大號字體加粗,各種高飽和度顏色醒目地標了諸如「男朋友收到有面子」「男朋友感動哭了」「送男朋友的暖心禮物」「送男友就這一套」之類的字樣。
  呵,聖誕禮物什麼的,最無聊了。
  易曉天面不改色地把手機又往衣兜深處懟了懟...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我得了一回家就碼不出字來的病......上班摸魚的時候靈感如泉湧手速刷刷的,一下班,對著電腦屏幕一小時半個字都憋不出來。
  看樣子,週末抱著電腦去公司碼字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_(:」∠)_
  
  41、41
  
  
  手機不知道震了第幾輪了,易曉天迷迷糊糊地抓過來,一接通就聽到了對過傳來方士其的鬼哭狼嚎。
  「天哥!天哥你怎麼才接啊!嗚嗚嗚我打你好幾個電話了!!」
  易曉天把手機丟一邊,被子捂頭不耐煩道,「有事說事,我還睡著呢。」
  「臥槽?天哥,現在都快十二點了,你昨兒通宵了?」
  方士其震驚,他的聲音背景裡,還能聽到「金鉤北金鉤北」的音樂聲。
  易曉天耐心告罄了,「掛了。」
  「哎等等哇天哥!」
  方士其趕忙說道,「我這買了兩張電影票本來想約我女神看電影的,她說她今天要在店裡幫忙走不開,不知道您老能不能賞個光來陪兄弟?」
  「不來。」
  易曉天冷酷地說,「誰再吵我睡覺,我滅了誰。」
  方士其:「......您睡。」
  電話掛斷,易曉天又蹭了蹭枕頭,他昨天睡得很晚,幾乎天快亮了才上的床,現在困得不行。
  再說,大冬天的,吃飽了撐的往外跑。
  這麼迷迷糊糊地想著想著,冷不防手機在枕頭邊又震了一下。
  因為還沒徹底睡過去,不知道出於什麼直覺,他莫名地有點在意,糾結了半天還是伸手再度把手機撈了回來。
  剛才接電話的時候眼睛都沒睜開,所以沒看到屏幕,現下他努力撐開了眼皮,才發現手機上竟然有好幾條未讀消息。
  方士其那個二貨的可以直接跳過,當他看到聊天置頂上的那兩條未讀消息時,腦子嗡的一聲,仿如一桶冰水兜頭潑下來,立刻清醒了。
  一個鯉魚打挺地坐正了身,他趕緊點開消息。
  第一條是三個小時前,也就是早上九點多他還睡得死沉的時候。
  -於晨:去圖書館麼?
  臥槽?
  於晨約他去圖書館了?
  他竟然睡得跟豬一樣都沒看到??
  下一條就在一分鐘前:
  -於晨:醒了麼?
  易曉天趕緊打字:醒了醒了!
  他雙手捧著手機,死死盯著屏幕。
  十幾秒後,新消息來了。
  -於晨:還來麼?
  易曉天緊繃的唇角終於再度咧開,嗖的從床上竄起來,一邊套衣服一邊回消息。
  -易曉天:來!等著!
  嗡!
  -於晨:嗯。
  花了五分鐘的時間飛快洗漱整理,然後又用了三分鐘收拾東西打車,半個小時以後,易曉天就已經站在了圖書館大門前。
  他滿意地掃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為自己的效率點了個贊。
  嗡!
  手機又震了,易曉天以為是於晨,趕緊點開。
  結果卻是方士其的語音,他撇撇嘴繼續往裡走一邊隨手點開聽了。
  「天哥嗚嗚嗚~我心情好差,大街上全是小情侶,我感覺我被全世界拋棄了!我好可憐啊嗚嗚嗚!天哥我請你吃午飯唄你就出來一下嘛嗚嗚嗚嗚!」
  易曉天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於晨,淺灰色的羽絨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灰藍色毛衣,戴著口罩,皮膚冷白彷彿會發光,垂著眼正坐那兒刷題,整個人安靜又漂亮得像是座雕塑。
  彷彿察覺到了他的注視,於晨抬眼朝這裡看了過來,易曉天揚起唇角跟他揮手,一邊回消息給方士其。
  「不來,哥哥我現在心情可好了,別被你給帶壞了!」
  下一秒:
  -方士其:??
  易曉天腳步輕快地到了於晨身旁坐下,空位上擺著於晨的保溫杯看來是專門給他佔的座,易曉天心裡美滋滋,回方士其消息時打字手速都快了。
  -易曉天:手機靜音了,別瞎幾把給我發消息。
  嗡!
  -方士其:幹啥靜音?
  -易曉天:圖書館複習呢!
  -方士其:......
  您還記得半個小時前您怎麼說的麼?誰吵你睡覺你就滅了誰?為什麼半個小時以後您老就已經出現在了圖書館?
  那個說著大冬天吃飽了撐的才出門的是誰??
  易曉天才不管對面方士其怎麼個風中凌亂,他看看於晨,壓低了聲說,「你剛就應該直接打電話叫醒我。」
  於晨看他,「你昨天睡很晚?」
  易曉天有些心虛地飄了飄眼神,含糊地「唔」了一聲。
  「沒什麼重要的事,」
  於晨說著,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吃飯去吧。」
  雖然是剛坐下就要走,但易曉天全無意見,於晨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把剛掏出來的課本和卷子又塞回了包裡,問,「想吃什麼?」
  於晨慢條斯理地穿上外套,歪頭想了想,「商業街上新開的那家意大利餐館吧,有點想吃肉醬面。」
  「行,走著~!」
  易曉天順手把於晨的包也一道拎了。
  ......
  明天就是聖誕節,今天就是傳說中的平安夜,街上來來往往的很是熱鬧,果然如方士其所說,一對對小情侶們簡直能閃瞎狗眼。
  易曉天跟於晨吃完飯從餐館出來,看看街上這來往行人,又看看身旁的於晨,揉了揉鼻子掩飾了下唇角不自覺上揚的弧度。
  於晨戴著手套,雙手插在羽絨服的衣兜裡,半張臉都埋在厚厚的圍巾下,只露出一雙形狀優美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樑,看起來無比矜貴。
  「在看什麼?」
  發現易曉天時不時就要扭頭看他一眼,於晨終於忍不住抬眼問了一句。
  「......沒什麼。」
  易曉天眨眨眼,卻是突然挺直了背脊目不斜視看前方。
  於晨目露探究,但並未追問,繼續不急不緩地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易曉天終於察覺不對了,疑惑問,「咱們不回圖書館了?」
  「不回了。」
  於晨說,「我想走走。」
  「噢!」
  走走好啊!
  易曉天想,「那我們走哪兒去?」
  於晨又走了幾步,才淡淡答道,「沒想好。」
  「噢!」
  沒事沒事,沒想好就瞎走走也好!
  易曉天毫無底線地想。
  但這樣的想法只持續了一分鐘,迎面一陣風吹來,他立馬從那種混混沌沌的喜悅當中清醒過來。
  不行不行,外面太冷了,非得給於晨凍壞了不可。
  還是得找個室內的地方才行。
  可去哪兒呢?
  要不......看個電影?
  吃飯逛街看電影什麼的......是不是太像人家小情侶約會了啊?於晨他會不會多想?
  可現在就回去的話,好像又有點不太甘心。
  易曉天心底糾結。
  就在這時,於晨的腳步忽然停下了,他轉頭看過來,問了一句,「要進去嗎?」
  「啊?」
  易曉天微愣,「進哪兒?」
  「那兒。」
  於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街對面。
  易曉天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卻見對面是一家正在裝修的店面,佔地挺大有兩層的樣子,外牆已經裝修粉刷完了,掛了一個非常古樸的牌匾,用遒勁有力的書法寫了「林間畫室」四個大字。
  這是,林楊清的畫室。
  易曉天才注意到,這就是那天,他給他們的那張名片上的地址。
  於晨是特意往這裡來的。
  易曉天猛地僵住。
  「去看看吧。」
  於晨說著,抬步就走了過去。
  易曉天抿了抿唇,面色猶豫,半晌才跟了上去。
  ......
  林間畫室看起來還沒有正式開始經營,門口停了輛麵包車,正有人在往裡搬東西。
  兩人剛到門口,正看到個人鑽在車裡吭哧吭哧,那人穿著身工裝,戴著頂綠色毛線帽彎腰蹲那兒,頭朝裡屁股朝外看起來賊費勁地找著什麼東西。
  易曉天一眼就瞅到了那頂綠帽下的幾縷綠毛,對綠色這麼情有獨鍾的他認識的也沒幾個,忍住不把於晨往邊上拉了一把,出聲道,「需要幫忙不?」
  綠毛聽到聲音猛地站起來,立馬就撞到了腦袋,一邊「哎喲我去」地叫著一邊回過頭來,隨即樂了,一拍手,「是你小子啊,果然來了!」
  「二哥還說你不會來,大哥非說你肯定來,倆人還打了賭呢。」
  綠毛看起來很高興地跳下麵包車,就要上來拍易曉天肩膀,易曉天一眼看到他那副髒兮兮手套,趕緊往後閃,「別碰我!」
  綠毛「嘁」了一聲,「窮講究!」吸了吸鼻涕,又看到了旁邊的於晨,「喲,這位學神小朋友也來啦!歡迎歡迎!」
  於晨鎮定地點點頭,「打擾了。」
  「來來來別在外頭站著了,進來別客氣。」
  綠毛熱情地把倆人往裡頭帶,「剛裝修完,這正搬傢俱畫架什麼的,有點亂,也沒打掃,你們就先將就看看啊。」
  易曉天剛往裡頭邁了一步,立馬又退出來了,拉住於晨把他的圍巾又往上裹了裹,「裡頭灰塵大,你當心別吸進去。」
  於晨乖乖由著他折騰,到他滿意了,才跟著他一起往裡頭走。
  大概是聽到了門口的動靜,他們一進前台,林楊清就走出來了,他比週五在學校遇到時穿得稍微更休閒些,也沒穿外套,大約是在幫忙搬東西,襯衫袖口往上折了幾道,看到他們時,臉上笑意溫和。
  「歡迎你們。」
  「嗯,」
  易曉天還是有些不太自在,他也摸不太準於晨的想法,只板著個臉說,「路過就隨便看看。」
  於晨在他身旁有禮貌地朝林楊清點了點頭。
  「大哥,那你先照顧著,我繼續忙去了哈!」
  綠毛抓了抓綠帽說。
  「等等,」
  林楊清看他有點無奈,走過去把搭在臂彎裡的一件風衣遞給他,「穿上再出去。」
  「哎喲不用,我不冷。」
  綠毛又吸了吸鼻涕,說,「我身上髒著,一會兒把你衣服也弄髒了。」
  「穿上。」
  林楊清板著臉不由分說地把風衣往他身上一罩,然後摸了摸他的綠帽子,「去吧。」
  綠毛撓撓頭,傻笑了兩聲又出去了。
  「前廳這裡還沒打掃完,灰塵多還是不要多待了,」
  目送綠毛推門出去,林楊清這才又轉向易曉天他們,笑說道,「帶你們參觀一下我的展覽廳吧,那裡已經佈置完了。」
  這兒還有展覽廳?
  易曉天有點狐疑,見於晨跟上去了,他也只能跟著走,展覽廳在二樓,果然一上樓就能發現,這邊地板很乾淨,暖氣也開著,和樓下亂七八糟的完全是兩個世界。
  走廊兩邊掛著許多畫,紅毛就站在那兒數著畫然後在本子上寫著什麼,聽到腳步聲回頭見到他們,便勾著嘴角揮了揮手算招呼。
  林楊清在飲水機那兒給他們接了兩杯熱水,然後帶著他們經過走廊,一邊介紹道,「見笑了,走廊這邊掛著的都是我自己的作品,再往裡邊,那個大廳裡是我過去幾年裡收藏的一些畫,進來看看吧。」
  易曉天站在那個展廳門口,感覺有些奇怪,林楊清似乎是想要給他看什麼東西,這才會極力邀請他來這裡。
  注意到了易曉天探究的目光,林楊清朝他無害又溫和地笑了笑,「不用怕,來吧。」
  易曉天皺了下眉。
  他當然是不怕,只是搞不懂這傢伙葫蘆裡賣的究竟什麼藥,沒來由地心底有些發慌。
  於晨輕輕在他背後推了他一下,「去吧。」
  於晨,是不是也知道什麼?
  易曉天詫異地看他,但於晨目光平靜又妥定,安撫下了他細微的不安。
  他定了定神,終於邁步走進了那個畫廳。
  畫廳很大,腳步踩在木質地板上,彷彿都有回聲,中間的隔離牆把空間分割得如同是迷宮,他順著蜿蜒的迴廊往前走,轉過一個彎,一幅巨大的畫就出現在了展廳的正中間。
  那是一幅色彩極為鮮艷濃郁的畫,它靜靜掛在那裡,就彷彿把周圍環境裡所有的光源與色彩都吸收了進去,襯得週遭瞬間黯然失色。
  畫面中是繽紛燦爛的花田與河流,河流上立著一座小橋,陽光照耀著河水,水面波光粼粼。
  易曉天的瞳孔卻在那一瞬間彷彿被這濃郁的色彩給刺痛一般急劇收縮了一瞬。
  他認出了畫裡的地方,也認出了這種熟悉的畫風。
  那條河是銀川河,橋是烏鵲橋。
  在這幅畫的右下角,簽著一個他無比熟悉名字。
  這是他媽媽的畫。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2-2216:10:07~2020-12-2511:39: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九八八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婧區20瓶;悠眠貓10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42、42
  
  
  林楊清的辦公室不算大,裝修得很簡潔。
  易曉天翻完相簿的時候,茶几上的熱茶都已經沒有熱氣了。
  「所以,你是我媽的學生?」
  他有些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嗯。」
  林楊清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手肘支在腿上,手掌合握抵著下巴,表情有些懷念,「那時候我和你一樣在念高二,有一天週末在公園裡背書,正好遇到老師帶著一群孩子寫生,可能是我一直盯著他們在看,老師就笑著問我要不要也畫幾筆看看......」
  他說到這裡,微微低頭笑了起來,看得出那是一段很愉快地時光,「老師很活潑開朗,她很喜歡吃糖,口袋裡總是帶著各種各樣的棒棒糖,會分給孩子們,也會給我,說吃了糖心情就會好。她就像大姐姐一樣,那時候的我因為一些......事情,很絕望,是她開導了我,也是從那時候起我喜歡上了畫畫。」
  易曉天下意識探手進衣兜裡,摸到了出門時順手塞進去的幾顆水果糖。
  「後來我決定考美院,和家人徹底翻臉,她鼓勵我並且幫了我很多忙......我考進A大之後我們依然經常聯繫,也是那時候我知道她遇到了她的愛人,並且打算結婚了。」
  「可惜那時我正在準備出國進修的事情,沒能趕回來參加她的婚禮,出國以後我們的聯繫漸漸少了,我只依稀聽說她辭了工作,有了孩子,我以為她準備專心照顧家庭,也就不再打擾她......沒想到幾年之後,收到了那個噩耗。」
  「抱歉,我應該早點回來的。」
  林楊清推了推眼鏡,愧疚地略微垂下頭,「在我最走投無路的時候,是老師她一直鼓勵我,但是我沒能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
  「......」
  易曉天的目光落在那本相簿最後的合影上,上面是一個年輕女人和一群年齡層次不齊的孩子們的合影。
  相片裡,女人穿著明亮的黃色紗裙,戴著一頂編織草帽,明媚日光下笑容燦爛奪目,比陽光還要耀眼美麗。
  年輕,生動,鮮艷,明亮,絢爛。
  所有這些詞彙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明明和易曉天記憶裡的媽媽擁有同一張面容,但是卻又完全不一樣。
  之後的時間裡,易曉天一直有些沉默,於晨看時間不早了主動提出了告辭,林楊清把他們送到了門口。
  「今天是平安夜,師兄送你們點小禮物。」
  林楊清忽然笑說。
  易曉天愣了一下。
  什麼時候就這麼自來熟地認師兄了啊?
  易曉天還沒來得及吐槽,一個硬邦邦又粗糙的小東西被塞進了手裡。
  是一顆松果。
  「......」
  見面禮就送這個?
  易曉天捏著松果看了看,小聲說,「小氣。」
  林楊清沒理他的吐槽,給於晨也遞了一顆,鏡片後的眼睛微微彎起,「松果代表幸運和幸福,記得好好收藏。」
  於晨點點頭,「謝謝。」
  回家的車上很安靜,易曉天忽然說,
  「她從來沒那麼對我笑過。」
  於晨本來望著車窗外,聞言轉頭看他。
  「於晨,你記性比我好,你還記得我媽媽的樣子嗎?」
  易曉天也望向他。
  外面天已經黑了,車後座光線昏暗,車窗外商業街閃爍的綵燈和歡快的節日音樂隱隱綽綽,易曉天眼瞳帶著幾分少見的失落。
  在他的記憶裡,他的母親就算是笑也是溫溫柔柔的,更多的時候,卻總是帶著一副平靜又恍惚的表情望著閣樓外的天空出神。
  她總是輕聲細語的,非常溫柔地摸他的頭,跟他說話,給他講故事,但她從沒有像那些照片上那樣對他笑過。
  她會在畫架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停地畫畫,又不停地撕掉不滿意的畫,但她幾乎從不出門,不會像照片裡那樣張開雙手在花田里轉圈,不會戴著草帽快樂地在河岸邊奔跑。
  為什麼呢?
  於晨纖長的眼睫微微垂了垂,而後伸手摸摸他的頭,讓他把腦袋靠到自己肩上,側過臉重新望向窗外,低聲說,「都過去了。」
  ......
  回家以後,易曉天去了他爸爸的書房,他爸不在家,書房裡自然也沒人。
  他在書櫃裡翻找了很久一無所獲,最後卻是在書桌最顯眼的地方看到了那本相簿。
  相簿保存的很好,但看得出來經常有人翻動,現在的年輕人照片幾乎都存在手機裡,鮮少會特意打印出來,老一輩的人都喜歡把值得珍藏的照片這樣收集成冊,時不時就拿出了翻閱回顧。
  他在椅子上坐下,看著那本伸手就摸到的相簿,忽然覺得自己似乎並不瞭解他爸爸。
  真那麼不敢面對的話,何必把它放在這裡?
  他出神良久,才翻開了相冊。
  最早的照片似乎是拍攝在他父母剛認識不久的時候,他們看起來都還很年輕,一個漂亮開朗,一個意氣風發。
  他媽媽喜歡穿顏色鮮亮的裙子,打扮得青春靚麗,每一張照片裡,她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活潑笑容,拍攝地點也很多變。
  有撐著傘坐在烏篷船裡,有拿著棉花糖做鬼臉,有背著手蹦蹦跳跳走在林蔭路下,有滿臉奶油地皺著鼻子生氣......
  隨便一眼,就能感受到她生機盎然的活力。
  然後相冊裡出現了他爸,兩人的合影很有趣,經常是他媽媽拽著他爸爸擺各種姿勢,他爸爸年輕的臉上會有幾分尷尬和不適應,但看得出來他在努力配合他媽媽,望著他媽媽時,眼裡都是縱容和寵溺的笑意。
  兩人的合影也有很多,然後是熱鬧的婚禮,美麗的新娘與英俊的新郎,兩人站在正在裝修的別墅前指著屋子指手畫腳地討論裝修風格,還有他媽媽坐在畫架前畫畫,畫裡是一棟可愛又童真的糖果屋,旁邊寫著「我們的家」幾個字。
  再然後,少女的腹部開始微微隆起,昭示著這個小家即將迎來新成員。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少女的臉上,生動的笑意漸漸消失了,化作了淺淺的溫柔淡笑,她會坐在搖椅上曬太陽,會趴在窗口盯著路過的野貓出神,會安安靜靜地就著暖爐看書。
  她的肚子越來越大,相片也越來越少......
  然後相冊就翻到了盡頭。
  易曉天合起相冊,縮進了寬大的座椅裡蜷起身體,望著黑暗的書房角落發呆。
  ......
  週一一整天,易曉天的興致都不怎麼高,哪怕因為聖誕節的關係班裡氣氛鬧騰得不行,他也像是被什麼看不到的結界隔離在這種熱鬧之外,臭著張臉坐在角落裡滿身森寒。
  他這樣子已經有許久沒有出現過了,在周圍人看來,自從這位校霸跟學神混熟了之後,不知是不是學神調.教有方,總之桀驁不馴連教導主任都奈何他不得這位校霸同學都變得溫順可親起來,不僅學習成績突飛猛進,就連校紀校規都沒再犯過,老祝曾經端著保溫杯一臉惆悵地感歎過,少了易曉天每天三頓飯往辦公室跑,他都覺得像是少了點什麼。
  結果這兩天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校霸又恢復了他那讓人不敢靠近的恐怖樣子,先前有兩個男生打鬧不小心撞到了他課桌,他抬眼一瞥,眼神森冷充滿戾氣,像是下一秒就要揍人了,嚇得兩個男人立刻都噤聲了。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了?
  譚倩倩問龐胡,龐胡問方士其,方士其不敢去問他天哥,就在大課間跑去了樓下1班教室堵學神(順道給隔壁2班楊靜秋送課間小零食)。
  「然後呢?你堵到學神了?學神怎麼說?是不是吵架了?」
  龐胡低聲問。
  「沒堵到,」方士其喟歎道,「但我可算是明白天哥為啥不高興了。」
  「為啥?」
  譚倩倩好奇問。
  「因為,」
  方士其誇張又做作地歎了口氣,「學神生病請假了,今兒就沒來上學。」
  什麼?
  龐胡和譚倩倩的驚訝反問還沒響起,身後不遠處已經傳來易曉天提高的聲音。
  「什麼?!」
  三人齊齊回頭,易曉天已經一陣風似得捲了上來,一把揪住可憐的方士其,「他病了?」
  方士其縮著脖子趕緊點頭,「學神同桌,就是那個體委,叫猴子那個人說的。說是學神媽媽今天給班主任請的假,學神好像是發燒了。」
  易曉天眉頭一皺,鬆開他大步走出教室,一邊走一邊掏手機打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沒人接,他心下更加煩躁。
  肯定是因為昨天吹了風!
  他懊惱地想,就不該帶他在大街上瞎晃悠的!
  好在很快於晨就給他回了消息,說他沒什麼事,只是有點著涼,熱度已經退下去了,讓他好好上課。
  易曉天一天都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放學,拎著書包把自行車蹬得都要飛起來一路狂飆回了家。
  但是把車停在於晨家門口的時候,他又膽怯了。
  ......
  陽台上傳來響動聲的時候,於晨正用手電筒打著光在被子裡看書。
  晚飯是於母親自送上來的,吃完晚飯他本來想學習,但於母強行關了燈讓他繼續休息,說他不能勞累。
  但凡於晨的房間裡亮起一點燈光,於母立刻就會開門進來,這一點於晨早就已經習慣了,每次他生病,他媽媽就會這樣。
  像是有什麼東西落在了陽台上,聲音很輕,緊跟著是玻璃窗上細細索索的聲音。
  於晨歎了口氣關掉手電筒,掀開被子起身走到了落地窗邊。
  窗簾一撩開,果然看到了某個傻子正趴在落地窗外努力朝裡張望,冷不防窗簾拉開,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對上於晨平靜無波的眼神,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緊跟著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大概是為了方便順水管攀爬上來,他外套都脫了繫在腰上,身上就穿了件單薄的毛衣。
  於晨眉頭微皺,抬手去開落地窗。
  「等等等等!別開!」
  易曉天趕緊伸手按在窗玻璃上,聲音透過玻璃傳進來,像隔著層水似得不真實,「一會兒又吹上風了!我就看看你,馬上就走了!」
  於晨沉默,他眼睫微微垂著,看著那邊易曉天隔著玻璃按在窗上的手,良久,忽然把自己的手也附了上去。
  兩人的手掌隔著一層冰涼的玻璃相互貼在了一起。
  易曉天愣住了,但下一秒,於晨的手又撤了回去,陽台落地窗猛然拉開,他猝不及防地被一隻溫熱的手拽了進去。
  室內溫暖的空氣霎時包裹住了他,易曉天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鼻子一癢,張嘴就又要打噴嚏。
  千鈞一髮之刻,於晨飛快抽了兩張紙巾摀住他的口鼻,把那噴嚏聲給捂了下去。
  易曉天懵逼地看他,於晨豎起手指在唇邊比了個輕聲,又指指房門外,易曉天秒懂,比了個ok的手勢,於晨這才放開他。
  房間裡不能開燈,只依稀有路燈的光影隔著窗簾落進曖昧昏暗的陰影,易曉天揉著鼻子靠書桌站著,看著坐在床邊一身家居服的於晨。
  這麼看起來的他更加單薄消瘦,弱不經風了。
  「要不,你還是繼續躺著?」
  易曉天一看那被子就知道於晨是剛從床上起來的,下意識關心道。
  於晨說,「我睡了一天了。」
  「......哦,」
  易曉天訕訕,他其實應該回去了,但出於某種隱秘的貪戀,他現在挪不動步子,不想離開這充滿了於晨氣息的溫暖的房間,「燒真的退了?」
  於晨看了他一眼,明顯看出他是在沒話找話。
  其實要是在過去,易曉天一定大咧咧地直接上手去摸於晨額頭了,但是現在出於各種微妙的心理,他不敢再這麼做了。
  「抱歉。」
  於晨忽然說。
  易曉天愣了一下,「什麼?」
  「昨天自作主張帶你去了那間畫室。」
  於晨抬頭看他,這樣自下而上地仰視在於晨身上很罕見,他平時看向別人時,總是微微向下的,「是我衝動了。」
  衝動這種詞彙用在於晨身上可真是有夠突兀的。
  易曉天這麼想,過了好一會兒才垂下了腦袋,吶吶問,「為什麼啊?」
  他背對著落地窗,整個人都攏在陰影裡,聲音低啞幾乎聽不到。
  「因為我不想配合你的任性了,」
  於晨依舊注視著他,「你不能一直這麼下去。」
  易曉天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畫畫也好,打球也好,你喜歡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不需要覺得愧疚就懲罰自己,我沒有這麼要求過你,這只是你為了心安而一廂情願地在自我滿足而已。」
  他用詞冷靜客觀,彷彿一個不相干的人。
  但卻精準無比地戳中了易曉天這麼久以來一直迴避的痛腳。
  「......是我推了你。」
  易曉天低聲說,「是我害你變成這樣,你差點死了。」
  十年前那個寒冷的雨夜,他眼睜睜看著他的媽媽跳入冰冷的河水當中,他想去找她,撕心裂肺地哭著也想跳下去,於晨抓住了他。
  但是他......
  他卻把於晨推進了水裡。
  於晨的呼吸曾一度停止,搶救回來之後在ICU病房住了好幾天,他本來身體就很差,自那之後更是落下病根,哮喘也更加嚴重。
  他不能奔跑,不能劇烈運動,不能吃很多東西,不能跟別的孩子一起玩。
  他一直一直地住院,每次病情發作時的樣子都彷彿下一秒就要死去,那些場景,都是易曉天從小就揮之不去的陰影與噩夢。
  他會打球是於叔叔教的,打架是周叔教的,這些原本於晨也該能學的,但因為他那一推,於晨什麼都沒有了,他的童年裡,只剩下了醫院的病房,吃不完的藥,和永無止境的瀕死的痛苦。
  那時候的易曉天就在想,他把於晨害得這麼慘,害他再也做不了想做的事情,那他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他不配。
  「小天,」
  於晨的聲音把陷入痛苦回憶當中的易曉天喚醒了,他站起身來到了他面前,伸出微涼的雙手抬起了易曉天的臉,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你聽著,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配合你了,因為我累了。」
  「你喜歡畫畫的話就去畫吧,想打球的話就盡情地去球場打,」
  於晨繼續說道,「這十年來你一直竭盡所能地照顧我,你的補償已經夠了,我原諒你了。」
  「你不用再一直守在我周圍,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於晨閉了閉眼睛,額頭與易曉天相抵,輕聲說,「這就是我送給你的聖誕禮物。」
  「聖誕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趕在聖誕節發的!結果差了幾分鐘,可惡!
  大家聖誕快樂啊啊啊啊遲到了5555555)
  
  43、43
  
  
  額頭相抵之處,能夠感受到微微發燙的體溫,易曉天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於晨的燒還沒完全退下去。
  難怪他有點反常,竟然說了這麼多他平時不可能會說的話。
  但也是因此,易曉天才知道了於晨心底真實的想法,這麼久以來,於晨果然一直都知道。
  易曉天對於晨心懷歉疚,所以從小到大都要求自己必須時時刻刻看顧保護於晨,因為這是他的責任,是他害得於晨變成這個樣子,他就必須要對他負責。
  於晨是個外表很冷淡,但內裡卻非常溫柔的人,他一定早就察覺到了易曉天這種自虐一樣的自我滿足式的補償方法,所以為了讓他心裡好過,才一直不聲不響地接受著他近乎到偏執的保護和關心。
  其實這麼看來,易曉天對於晨的緊張,跟於晨母親對他神經質的關心從本質上來說根本沒有兩樣。
  當關心與愛護超出了一個度,對於被愛的那個人來說,只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於晨一邊要承受著他母親不講道理的愛護,一邊還要忍受易曉天時刻繃緊了神經的關切,他肯定早就累了。
  易曉天的臉色微白,逃避似得偏開頭。
  他其實也早就該心知肚明的,他只不過是任性地利用了於晨對他的縱容,假裝沒察覺而已。
  十年前,易曉天推於晨的那一下,不僅毀了於晨,也讓他自己永遠陷在了冰冷的泥潭裡,現在,於晨正和十年前一樣,努力把他往回拽。
  他不能再一次把於晨推進泥潭裡了。
  「好。」
  於晨想要讓他自由,同時也讓自己獲得自由。易曉天不能辜負他的這份心意。
  易曉天後退開,他走到落地窗邊,艱難地扯動嘴角,「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成天纏著你煩你了......」
  他頓了頓,離開之前又自暴自棄地轉回頭問,「是不是因為那天家長會我親了你------」
  「嗯。」
  於晨不遠不近地站在那兒,昏暗的室內看不清他的表情。
  「果然。」
  易曉天苦笑地用手背摀住眼睛。
  果然是因為那個吻,讓於晨堅定了想要擺脫自己的決心,這些天他竟然還在暗自竊喜於晨又縱容了自己,也不想想因為自己的恣意妄為,於晨這麼軟心腸的傢伙,得煩擾憂慮多久才做出這種決定。
  「對不起......」
  易曉天咬著牙低下頭,眼圈泛紅,他無法再面對於晨了,他覺得自己卑鄙無恥到了極點,也難堪到了極點,「我走了,以後,不會再來煩你了。你,好好休息......你還在發燒,好好照顧自------」
  腳步聲來到了他的身後,一雙手從背後伸過來抱住了他的腰。
  易曉天一僵,「......於晨?」
  「嗯。」
  於晨額頭抵在他後頸,聲音悶悶的,就像白天裡還戴著口罩那樣。
  易曉天茫然無措。
  「不是那個意思,」
  於晨說話時的呼吸噴灑在易曉天後頸的皮膚上,「你總是這麼遲鈍。」
  於晨說他遲鈍?
  什麼意思?
  他到底想說什麼?
  易曉天的頭腦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團漿糊,思緒亂七八糟地攪合在了一塊兒,唯有那溫熱的呼吸落在皮膚上的觸感清晰又敏感,讓他輕輕發抖。
  「我的意思是,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配合你因為歉疚而對我做出任何補償,我不會再接受這種帶著愧疚的討好和付出,」
  他說,語調一如既往地冷靜輕緩,「我要你真心實意的偏愛。」
  嗡!
  彷彿有一把重錘狠狠砸上腦袋,易曉天只感覺自己瞬間腳底發軟,腦海一片空白。
  他迫不及待地轉過身看向於晨,急切地睜大了空茫的眼睛,「什麼意思?」
  「這個意思。」
  於晨淡定地說,溫熱的手再度抬起了他的臉,而後在他錯愕的眼瞳中,吻上了他的唇。
  易曉天覺得自己在做夢。
  嘴唇上微涼的貼合感已經因為碾壓磨蹭而發燙,易曉天眼前像是炸開了煙花,只覺天旋地轉,雙腳發軟,下意識又往後退了退,後背匡地撞上了冰涼的落地窗玻璃。
  那細微涼意讓他短暫地清醒了一瞬,他喘息著抬起眼,迷離的目光中只看到於晨近距離的臉,蝶翼般纖長的陰影落在眼下,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而滾燙。
  於晨平時總是冷冷淡淡的,易曉天是他最親近的人,但是他們卻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親近過。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易曉天的心臟不可遏制地抽緊,他抬手用力摟住了於晨瘦削的背脊熱烈地回應著他的吻。
  落地窗外,是安靜寒冷的冬夜,而房間裡是溫暖親密的呼吸交纏,人影貼合。
  今天是聖誕節。
  ......
  叩叩叩。
  臥室門被敲響的聲音猝不及防。
  「晨晨,你睡了嗎?」
  門外傳來於母放輕了的聲音。
  如同驚雷炸響在耳邊,易曉天的身體猛然僵住,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望向於晨。
  於晨停了下來,他喘著氣稍稍退開,額頭依舊抵著易曉天的額頭,冷淡的薄唇因為接吻帶著水光。
  於母又輕輕敲了敲門。
  易曉天一動不敢動,渾身冰涼,無措地望向那扇薄薄的門。
  於晨垂眼抿了下唇,看起來不太高興,他沒有回頭去看門外的母親,卻是握住了易曉天因為緊張而不自覺按在窗玻璃上的手,強硬地與他十指交纏著。
  易曉天喘著氣懵懵地看他,不明所以。
  於晨卻在深深凝視了他一眼後,再度俯下身來。
  易曉天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雙眼。
  臥槽?
  這次的吻比剛才更加激烈熱情,不顧一切。
  易曉天的呼吸急促又強行壓住不讓自己發出太大的動靜,他的視線在接吻的間隙中投向門口,門縫外投進的走廊的燈光被人影遮住,靜姨還沒走,她隨時都可能轉動門把手打開這扇門,然後看見他們在幹什麼。
  但於晨看起來毫不在乎。
  ......
  那個陰影是何時離開的,易曉天也不知道,當他們終於分開,肩並肩靠著床沿坐在地毯上的時候,走廊上的燈光已經完全熄滅了,靜姨應該已經去睡了。
  呼吸早已調整過來,重新變得平穩安靜,但每一次呼吸的時候,易曉天都好像還能從唇齒間感覺到於晨的氣息。
  他抱著膝蓋,額頭抵著胳膊死死把滾燙的臉遮擋在陰影裡一聲不吭。
  於晨就陪他這麼靜靜坐了會兒,半天才轉臉看他,問了一句,「還沒緩過來?」
  易曉天:「......」
  他努力瞪大眼睛表情兇惡,但看起來還是有點虛弱,「你是怎麼做到這麼熟練的?」
  於晨偏頭認真想了想,「大概是天賦。」
  易曉天一臉你他媽在逗我的表情。
  「也有可能是因為,」
  於晨說這種話的時候還是那麼平靜,「我在腦海裡模擬演練了太多次。」
  「臥槽?」
  於晨輕輕笑了笑,低頭勾了勾他們還牽在一起的手指,「有什麼感想?」
  易曉天也低頭看他們的手,半晌,唇角抿起一道壓不住的笑。
  「太他媽刺激了!」
  兩人相視而笑,易曉天有點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眼神胡亂飄了飄,「那個,時候不早了,要不我先回去了?」
  於晨點頭,「嗯。」
  「你先躺床上蓋好被子,」
  易曉天站在落地窗邊,不放心回頭說,「等會兒一開窗風就吹進來了,你還發著燒呢。」
  於晨愣了下,像是想起什麼,到書桌邊從抽屜裡拿了一盒什麼東西。
  「這什麼玩意兒?」
  易曉天疑惑地晃了晃。
  「預防感冒的藥。」
  於晨站在他身前,「剛才忘記了,萬一傳染給你。」
  「現在才想起來是不是晚了點?」
  易曉天揚眉瞥他,調侃說,「咱們的學神同學也有疏漏的時候?」
  「不算疏漏。」
  於晨在易曉天詫異的眼神中,拉過他的腦袋又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低低說,「為了理直氣壯地補上這個。」
  易曉天傻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於晨低笑,推了他一把,「聖誕快樂,男朋友。」
  易曉天回頭看他,唇角高高翹起,眼神明亮。
  「聖誕快樂,男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改了好多遍。
  在辦公室裡寫吻戲的作者,發出了跟小天一樣的感歎:------太他媽刺激了!
  
  感謝在2020-12-2516:04:59~2020-12-2815:15: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酒10瓶;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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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曉天前兩天都沒睡好,這天晚上卻睡得格外香,早上被鬧鐘叫醒的時候,他傻乎乎盯著天花板發呆了半天都有點回不過神。
  嗡,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摸出手機一看,有未讀消息。
  -於晨:早上好,男朋友,醒了嗎?
  易曉天幾乎是彈起來的。
  -易曉天:早上好!男朋友!我醒了!
  -易曉天:【草裙舞.jpg】
  下一秒電話打了進來,易曉天迫不及待接起,「喂!」
  那邊傳來於晨開玩笑的聲音,「緩過來了嗎?」
  易曉天一噎:「......還能不能聊天了?」
  他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單手套衣服,冷不丁突然嘶的一聲。
  「怎麼了?」
  易曉天看了眼胳膊肘上劃開的一道小口子,那是昨天暈暈乎乎爬下陽台的時候被劃到的,要平時他肯定沒這麼不小心,就是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整個人跟夢遊一樣,別說是劃了道口子,就是摔斷腿了都不一定能回過神來。
  他含糊說,「沒事兒,靜電紮了一下。」
  於晨「嗯」了一聲,「我今天也請病假,不能學校見了。」
  易曉天站在洗漱台前擠牙膏,聞言一愣,眉頭立刻皺起,「燒還沒退?是不是因為昨晚吹風了?我就說你------」
  「不是,」
  於晨很淡定說,「病假是借口,我只是不想去學校而已。」
  震驚。
  堂堂學神竟然翹課逃學?
  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易曉天作為華光逃課積極分子中的領軍人物,也被他家學神這坦然鎮定的態度給噎到了,舉著牙刷震驚,「我還第一次從你嘴裡聽到不想去學校這種話,怎麼,我們學神同學也到叛逆期了?」
  手機開了免提放在一邊,他開始囫圇對著鏡子刷牙漱口。
  「我以為,你會因為今天見不了面而不高興。」
  「怎麼會?」
  易曉天吐出牙膏沫,得意地衝著鏡子裡的自己一呲雪亮的牙,「我能爬陽台!」
  「人家羅密歐與朱麗葉都能陽台偷情,咱們住這麼近,沒難度!」
  於晨歎氣說,「那叫陽台幽會。」
  「噢!一樣一樣。」
  易曉天往臉上潑了捧水,扯過毛巾一捂,含糊說,「......只要你願意給我開門,我怎麼都能來見你。」
  那邊於晨沒了聲音,好一會兒才低低說,「那放學後來見我吧。」
  易曉天唇角的笑容還沒揚起來,就聽到於晨接著道,「這次別爬陽台了,走門吧。」
  易曉天愣住。
  「你不是羅密歐,我也不姓凱普萊特,我們沒有家族仇怨,不需要遮遮掩掩,」
  於晨說道,「放學以後,和侯斌他們一塊兒來看我吧,我媽媽不會把你們都拒之門外的。」
  話雖這麼說,但易曉天對於母的心裡陰影早已根深蒂固形成了某種條件反射,直到放學後和一幫吵吵鬧鬧的傢伙一起站在了於晨家院門口,易曉天的臉都是繃得緊緊的,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怎麼辦我好緊張啊靜秋,」
  柳樂挽著楊靜秋的胳膊四下打量,臉上是夾雜著興奮的緊張,「我都沒想到有一天我能來學神家裡!」
  「我、我也......」
  楊靜秋有些拘束不安地看易曉天,「我、我們不是於晨的同班同學,跟著一起來會不會......」
  「沒事,是他邀請你們的。」
  易曉天依舊繃著一張臉。
  這是於晨自己要求的,人越多越好。
  「可這人會不會太多了......」
  李梓涵撓撓頭。
  於侯斌和李梓涵兩個是於晨同班同學,易曉天家就住對門,加上是發小,過來順路當然也沒什麼,楊靜秋可以算作是學校來探望於晨的代表,柳樂是陪她一塊兒來的,就是方士其......就純屬湊數兒了。
  「可不是麼,我跟於晨同桌這麼久也沒來過他家。」
  侯斌點頭,「聽說這小區可貴了,老牌的富人區啊,要不是易曉天領著門口保安估計都不會放我們進來。」
  「天哥,你家就是那棟樓麼?」
  方士其好奇地站在路中間,一會兒看看左邊這棟小樓,一會兒看看右邊這棟小樓,還仰起腦袋用手指凌空比劃了一下,咋舌,「你們往二樓窗口一站,就能隔空喊話連電話都用不著了吧?難怪感情那麼好!」
  他完全沒有覺得自己的邏輯有問題,笑嘻嘻地問,「那你倆小時候有沒有玩過那個,就兩個紙杯中間穿一根線來說話的遊戲?我看電視劇裡,這都是人青梅竹馬的必備童年回憶啊。」
  易曉天沒忍住抽了下嘴角,「沒。」
  什麼紙杯電話啊,他倆又不是沒手機,況且從前他要喊於晨,都是偷偷摸摸站樓下拿彈弓往於晨窗玻璃上彈石子兒的,根本不敢大喊大叫。
  跟羅密歐與朱麗葉也沒啥兩樣了。
  唉。
  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麼你偏偏是羅密歐呢?
  李梓涵去按了門鈴,通話器裡很快傳出了於母疑惑的聲音,李梓涵趕緊上前道,「阿姨您好,我們是於晨的同學,聽說他生病了所以代表同學們來看望他的。」
  「晨晨的同學?」
  於母的聲音明顯愣了一下,隨後笑道,「好的,謝謝你們對晨晨的關心,阿姨這就給你們開門,都進來吧。」
  吱呀
  院門自動打開,少年少女們魚貫而入,易曉天從聽到靜姨的嗓音那一刻起,身體就條件反射地僵硬起來,他抿著唇走在最後,同伴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都完全沒有聽進耳朵裡。
  於母已經站在玄關門口一臉笑意的等待著了,看到這六個孩子的時候,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也明顯有些意外。
  易曉天很理解她的這種心情,因為從小到大,於晨幾乎是沒有朋友的,他也從來沒有邀請過同齡人來家裡玩,這是第一次有同學上門。
  李梓涵是最活潑外向的,笑盈盈毫不認生地帶頭問好,後頭幾個依葫蘆畫瓢一個個禮貌打招呼,依次換上於母已經在玄關口放好的拖鞋走進室內。
  易曉天是最後一個,他壓低了聲音走過去,「......靜姨。」
  於母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明顯不自然了一瞬,但其他五個孩子還在旁邊,她唇角顫動了兩下,還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李梓涵看看於晨媽媽,又看看易曉天,上回家長會的時候她和於晨一塊兒在校門口迎接家長,親眼目睹過於阿姨對易曉天態度的詭異,這會兒再看到,她心底也大概有了數,立刻笑瞇瞇地湊上去吸引於母的注意,「阿姨,我們老師說於晨生病了,我們是代表全班同學來看望他的,大家都很擔心呢,他現在怎麼樣了?」
  「哦,謝謝你們關心,」
  於母對著其他人,態度再度恢復了端莊溫文的樣子,笑道,「你們先在客廳坐會兒吧,阿姨去給你們拿吃的。」
  她這麼說著,就往廚房去了,留下幾個孩子面面相覷。
  「這......什麼情況?」
  柳樂掩著嘴小聲問。
  怎麼感覺,似乎是完全沒有要讓他們見於晨的意思?
  易曉天並不意外,他掃了一眼手機,他們剛到的時候他就發消息給於晨了,於晨在樓上肯定看到他們進屋了。
  果然沒一會兒,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眾人回頭一看,就見於晨下來了。
  他穿了件駝色的毛衣,臉色還是有些蒼白,沒有戴口罩,今天天氣很好,日光落進采光良好的室內,將他的五官映照得格外清晰明朗。
  易曉天從看到他的一瞬間,目光就一眨不眨牢牢鎖定在了他的身上,從他略微垂下的淺琥珀色眼睛,到挺拔的鼻樑,然後是淡色的唇......
  他的喉頭下意識一滾,錯開了目光,手指在兜裡不自覺地抓了抓,總覺得哪裡癢癢的。
  於晨神色淡定地順著樓梯往下走,看到樓下這些人時,他的目光掃了一圈眾人,最後落到易曉天身上,極其自然地彎了下唇角,顯得心情極好。
  「下午好。」
  嘶
  柳樂猛地倒抽了口氣,抓緊楊靜秋小聲咬耳朵,「我靠,限定版居家學神不僅不戴口罩竟然還帶笑容的麼,暴擊啊!」
  易曉天聽力很好,聽到了女生的聲音心情微妙地撇了撇嘴,回過頭來時正對上了於晨的目光。
  他清了清嗓子,「看起來是好多了。」
  於母聽聞動靜腳步略急地從廚房裡出來,拉過於晨,有些緊張地問,「怎麼就下樓了?早上不是還說不舒服麼,再回去休息......」
  「沒事了媽媽。」
  於晨平靜說,「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於母還是不放心,探手去摸他額頭,「就算感覺好點了也要多注意,你的同學們媽媽會招待,你快回去------」
  「媽媽,」
  於晨沒有反抗她的動作,語氣依舊不急不緩,「我帶他們去我房間坐坐,今天孫姨不在,您就不要忙活了。」
  於母愣了一下。
  於晨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而後對旁邊有些尷尬的幾個人點了點頭,「我帶你們去我房間坐。」
  就連方士其都能看出這母子倆相處中的奇怪了,但也不好當著人面說,眾人小雞啄米地點頭,然後跟去操場做操似得整齊排成一排跟在於晨後頭上樓。
  易曉天照舊走在最後,走了幾節樓梯又回頭看了一眼,正看到於母攥著手眼眶微紅地獨自站在空落落的客廳裡發呆。
  那模樣,竟然有點可憐。
  易曉天心口一軟,心情有些複雜。
  「小天。」
  於晨在上頭叫了他一聲。
  易曉天眨了下眼,目光越過幾個同學與他那平靜到幾乎有點冷酷的眼睛對上。
  「來了。」
  他應了一聲。
  ......
  於晨的房間大而簡潔,沒有什麼球星海報籃球框或者動漫周邊之類的,只靠牆擺著個很大的書櫃。
  離開了大人的視線,少年少女們終於覺得那種拘謹感少了不少。
  「哇,外面還有陽台呢。」
  李梓涵湊在落地窗邊往外看,「這兒視野真好,我也想有個這樣的落地窗,還能在陽台上擺個鞦韆椅,曬曬太陽逗逗貓,夢想中的生活啊!」
  「不過這安全麼,感覺這陽台還挺好爬的......會不會有小偷?」
  柳樂好奇問。
  「怎麼可能,這種小區到處都是監控,哪兒那麼容易進賊。」
  侯斌不以為意。
  易曉天的眼神微妙地往旁邊挪了挪,他其實已經很久沒進過於晨房間了,哦,當然,除了昨晚,但昨晚沒開燈太黑了,他什麼也沒看清。
  本來他是想好好看看於晨的臥室的,但他現在看哪兒都覺得彆扭。
  落地窗......他倆昨天就是靠在那兒親的。
  床邊......也親了。
  還有這扇門,他還記得走廊燈光從門縫裡透進來,門外人敲著門,他卻和於晨不管不顧地吻在一起時的感覺。
  「天哥?」
  方士其忽然撞了他一下。
  易曉天喉嚨有點幹,他清了清嗓子,「幹嘛?」
  「天哥你也感冒了麼,今天怎麼一直咳嗽?」
  方士其疑惑問。
  易曉天手肘勒住方士其脖子,磨牙,「就你話多是不是?」
  方士其:「???」
  「你們隨便坐吧。」
  於晨示意了一下旁邊幾個小沙發,然後看易曉天,「你跟我去樓下拿點飲料上來。」
  易曉天趕緊鬆開方士其。
  李梓涵下意識站起來,「我也來幫忙吧!」
  「就是,讓病人動手多不好。」
  柳樂也趕緊拉上楊靜秋說。
  「沒事,你們坐會兒。」
  於晨道,一邊扯住易曉天胳膊肘的布料,「他跟我去就行了。」
  易曉天跟條大狗似得聽話,「沒錯沒錯,你們在這兒待著吧,這兒不是那麼多書呢麼,隨便看,我們很快回來。」
  這話說的,彷彿他才是這個臥室主人,幾個人都被他這不見外的態度給詫異到了。
  關上臥室門出來,易曉天在門外又站了會兒,做賊心虛地探著脖子試圖從門側縫往裡看,發現確實什麼也看不到之後才鬆了口氣,一轉頭才發現於晨已經順著樓梯往下走了,他趕緊跟上去,一邊走還一邊壓低了聲音問,「你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啊?叫這麼多人過來,剛剛你媽媽她......」
  於晨已經在樓梯轉角處停了下來等他,易曉天愣了一下,下意識也停下了腳。
  一樓陽光充沛,二樓笑語晏晏,只有一樓到二樓的這段樓梯悄然安靜,在拐角這一小片地方形成了個光線略微被遮擋的空間。
  於晨側對著他,側臉線條在光影中輪廓分明,完美地像是美術教室裡的石膏像。
  他聞聲看向易曉天,淺色的眼瞳也被這層淺淺的陰影襯得深了起來,易曉天瞬間又想起了昨天夜裡,近距離看到的於晨的眼睛,還有他們交織在一起的鼻息。
  他的呼吸重了一瞬,又飛快地偏開頭去。
  「還記得我說過的『脫敏治療』嗎?」
  於晨彷彿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一樣,說道。
  易曉天眨了下眼,呆呆「啊?」了一聲。
  於晨似乎是被他逗樂了,眼裡有點笑意,他的目光落在易曉天嘴唇上,又很快移開了目光,「我在試著用這種方法對我媽媽進行脫敏治療。」
  易曉天又「哦」了一聲,「哦」完了過了四五秒大腦才反應過來於晨話裡的意思,他不笨,很快就理解了。
  「也就是說,你現在是在一點點刺激靜姨,讓她慢慢接受?」
  「嗯。」
  於晨點點頭,「並不是現在開始,從之前......我告訴她,我跟你和好之後就開始了。」
  「難怪,」
  易曉天想起來了,「家長會那天,靜姨那麼不高興了,你還當著她面拉我手,原來是故意的。」
  嘖,這麼一想,竟然還有點微妙的不爽。
  這傢伙用意一點都不單純啊,虧他那時候心裡還暗暗高興。
  易曉天撇了下嘴。
  「嗯,」
  於晨說,「我需要媽媽她一點點接受你和我在一起,以免將來一下子面對的時候刺激太大。」
  易曉天怔住,他猛地望向於晨,對上了他平靜的目光。
  「等等?」
  易曉天震驚了,他表情變來變去,最後定格在一個有些扭曲的表情上,「你什麼時候開始想這個計劃的?」
  於晨垂了垂眼,過了會兒才又抬眸與他相對,說道,「從我決定開口求和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年好呀!揮手~(心虛)
  
  感謝在2020-12-2815:15:15~2020-12-2916:02: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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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45
  
  
  易曉天盯著於晨那張帥氣平靜的臉憋了半天,才憋出個壓低了聲兒的:「。」
  感情他在那兒抓耳撓腮糾結了一個多禮拜,人大學神一早兒就算計上他了?
  那一瞬間,易曉天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既高興,又鬱悶,百味陳雜,以至於整張臉都木了。
  於晨大略是感覺到了他的崩潰,勉為其難地解釋了一下,「我說的只是我最初的打算,我並沒有想到你會那麼主動。」
  他垂眼歎了口氣,又抬起眸子看他,淺琥珀色的眼珠像是蒙著一層光,「畢竟你那麼遲鈍。」
  淦。
  得了便宜還賣乖,居然現在還嘲他遲鈍!
  易曉天惱羞成怒,飛快地樓上樓下瞄了兩眼,確認一切安全,便目露凶光,抓住於晨肩膀撲上去就是一頓亂啃,像只撒潑的大狗。
  被啃的肉骨頭,哦,被啃的學神同學被撞得後退抵上了樓梯扶手,鼻子裡哼出低低的笑音,揉著大狗的後腦勺安撫他,毫無章法的亂啃亂咬在他的撫慰下也變得漸漸溫柔起來。
  「好了,再親就要被發現了。」
  於晨推推大狗,氣息不穩地低聲說。
  他瓷白皮膚泛了薄紅色,看起來倒是健康多了。
  易曉天瞇著眼睛,那雙總是盛氣凌人的黑亮眼瞳罩了層迷濛水光,垂落的視線依依不捨地流連在於晨的唇角。
  於晨眼睫顫了下,抬手摀住了易曉天的眼睛湊上去又吻了他一下,鬆開手就往後退,嗓音輕啞,「醒醒。」
  易曉天像是還沒吃飽就被強行拖開的大狗,舔了舔嘴唇滿臉不甘。
  匡啷。
  樓下傳來什麼東西墜地聲,食髓知味的大狗嚇得一個激靈,瞬間炸毛,黑亮大眼睛睜圓了警惕地瞪向樓下。
  「是廚房傳來的。」
  於晨一邊越過他下樓一邊解釋,「今天孫姨請假了。」
  易曉天「哦」了一聲,被這麼嚇了一遭,可算老實了,乖乖晃著尾巴跟在了於晨身後,「那你們午飯是怎麼解決的?」
  孫姨的廚藝水準很高,關鍵是很細心,從於晨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在於家幫忙做飯,也是看著於晨長大的,對他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記得非常清楚,還能翻著花樣地做出美味來。
  於晨沉默,「......我媽做的。」
  易曉天猛地一個剎車,表情一言難盡。
  於晨看他,眼中帶著苦笑。
  易曉天心疼地戳戳他壓低了聲音,「那你現在餓不餓?」
  你說呢?
  於晨不說話,眼神意思明顯。
  易曉天同情地摟了摟他肩膀,嘀咕道,「這虐待病人啊。」
  離廚房門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易曉天就規規矩矩地雙手放好,亦步亦趨地跟在於晨兩步開外,就差同手同腳走路了。
  他們進去的時候,於母正全神貫注地在流理台前握著水果刀折騰一個橙子,旁邊擺著兩個削好了皮的蘋果。
  要不是因為旁邊的蘋果皮,易曉天還真沒認出來那奇形怪狀坑坑窪窪的是蘋果。
  「媽媽。」
  於晨從背後叫了她一聲。
  於母嚇了一跳,回頭見是他,表情剛緩和下來,又看到了於晨身後的易曉天,她眉心就微微蹙了起來。
  「......靜姨。」
  易曉天繃著臉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於母抿著唇並不應答,這裡沒有外人在,她對這個男孩的敵意毫不掩飾。
  「我和小天來拿飲料。」
  於晨握了握易曉天的手腕,拉開了冰箱門翻找起來。
  「晨晨。」
  於母叫了他一聲。
  於晨正伸手去拿牛奶,動作頓了頓,跟著又毫無異樣地把牛奶盒拿了出來,轉頭看於母,「怎麼了,媽媽。」
  他淺琥珀色的眼珠認真注視著於母。
  他越是這麼平靜如常,於母的表情越是難看。
  就算心底充滿了對那個男孩的排斥,但是於母依舊無法直白地說出傷人的話,更加無法當著自己兒子的面,對他的朋友惡語相向。
  她的嘴唇顫動了兩下,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又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們繼續處理流理台上剩下的水果。
  易曉天看向於晨,於晨垂著眼,垂落的眼睫掩蓋了他眼中的情緒,只能從他抿成一線的唇看出他此刻心情也並不是很好。
  易曉天有點憂心,琢磨半晌壯著膽子悄悄伸手勾了勾於晨的手指。
  於晨輕眨了下眼看他,抿唇笑了,把牛奶盒塞過去,「幫忙熱一下。」
  「噢。」
  易曉天聽話地去找杯子了。
  於母握著水果刀切橙子,從她別彆扭扭的手法就能看出她很不擅長做這種事,砧板上全是橙子汁水,果肉東一塊西一塊。
  於晨過去輕聲說,「媽媽,不用忙了,這裡交給我和小天吧。」
  於母保養精細的手指握著水果刀僵了一下,她轉臉看於晨,眼神中滿是失落。
  於晨輕輕從她手裡抽出了水果刀放到一邊。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他看著她,「以後我想經常邀請他們來家裡玩,可以嗎?」
  於母張了張嘴。
  於晨不閃不避地看著她,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答,不催促也不著急。
  半晌,於母笑容勉強,「當然,你覺得高興的話就行。」
  「我很高興,謝謝你,媽媽。」
  於晨彎了彎眼睛,從一旁抽了幾張濕紙巾,握著於母的手輕輕擦拭。
  「我朋友都說您漂亮又溫柔,像個仙女,比他們的媽媽都好看。」
  他垂著眼,長長的眼睫乖順溫柔,說到這裡微微偏了偏臉,抿唇笑,「我聽著,感覺很驕傲。」
  於母愣了下,表情有點不自在的彆扭。
  一向內斂少言的兒子突然這麼直白地說話,她很不習慣。
  但不可否認,卻又有一種被肯定認同了的欣慰。
  「對了,上回您帶回來的甜點是哪裡買的,」
  於晨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抬起眼問,「可以再讓周叔買點回來麼,我想給同學也嘗嘗。」
  「哦,好,媽媽一會兒就給酒店打電話去說一聲。」
  於母立刻點頭。
  「謝謝您。」
  於晨又笑了。
  他今天笑得次數很多,看起來心情是真的很好,於母看著他,心也漸漸軟化下來。
  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開心呢?
  叮。
  微波爐定時的聲音響起,於母轉頭,易曉天抱著牛奶盒站在微波爐前,眼睛卻正偷偷往這裡瞄,正撞上了她的視線。
  易曉天:「!」
  他猛的又把臉扭了回去,後腦勺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於母心情複雜,釋懷是不可能的,易曉天對於晨的傷害,作為一個母親,她永遠都不可能會原諒。
  但於晨跟易曉天從小就親得像同胞兄弟,這正是她最煩惱的地方。
  「小天。」
  於晨忽然說。
  易曉天繃著臉回頭。
  幹什麼?!
  於晨無辜地舉著水果刀,「能幫忙處理下麼?我也不太擅長這個。」
  易曉天點頭,同手同腳地走過去接過水果刀。
  於晨從冰箱裡又找了些水果出來洗,易曉天頂著於母芒刺在背的視線,化恐懼為動力,死死瞪著砧板上的水果猶如瞪著階級敵人,噠噠噠噠刀光閃成一片。
  削皮、切片、擺盤,一氣呵成,蘋果還細心地切成了兔子狀,繞著去了皮的橙子果肉擺成一圈,再堆上紅提和櫻桃,顏色鮮艷又俏皮可愛,吸睛十足。
  於母都看呆了。
  於晨表揚,「漂亮。」
  易曉天揉了揉鼻子忍住得瑟。
  於母終於明白在廚房事務上,易曉天這個小孩子比她要靠譜得多,雖然不情不願,還是交出了廚房的使用權回去休息了。
  看著於母離開,易曉天全身一鬆,差點癱軟下來。
  他喵的差點嚇死了。
  他揉了把臉鬱悶,就聽到旁邊傳來於晨一聲,「張嘴。」
  「啊?」
  他一愣,一顆涼涼的果子塞進了他嘴裡。
  「櫻桃。」
  於晨笑看他一眼,細長白淨的手指也捏了顆紅艷艷的櫻桃吃。
  易曉天盯著他的動作,下意識一咬,櫻桃的汁水在口腔與舌尖瀰漫,清甜無比。
  「怎麼樣?」
  於晨跟他並肩靠在流理台邊,一手閒散地撐著檯面,偏過頭看他。
  「......唔,挺甜的。」
  易曉天眼神飄了飄。
  於晨站直起來,「回去吧。」
  「啊?」
  「回房間。」
  於晨無奈看他,好笑,「再不回去,他們該下來找人了。」
  「哦哦!」
  易曉天瞬間回神,他想起什麼,把水果盤塞於晨手裡,「你把這個送上去,一會兒再下來一趟。」
  於晨疑惑看他。
  易曉天捲了捲袖口,「我剛在冰箱裡看到還有點菜,你不是還餓著麼,給你弄碗麵,很快的。」
  於晨微愣。
  孫姨不在,於晨又不隨便吃外食,所以晚餐是於母下廚做的,為了顧全母親的自尊心,於晨以食慾不佳為借口只吃了一點點,剛才易曉天問了一句他順口答了,沒想到他又記在心上還準備給他開小灶了。
  外表上也許看不出來,但於晨知道,易曉天下廚其實很有一手,小時候陳姨還沒來他家的時候,易叔叔曾經請過一個很不靠譜的阿姨照顧小天,因為小天跟他爸關係很差,哪怕沒被好好照顧也死強著不肯告訴他爸,彷彿一說就是自己認輸了,強行逼著自己學會了照顧自己。
  後來還是於晨有一次去他家撞破了這回事,通過於父告訴了易父,易父大發雷霆趕走了那個阿姨,小天的日常生活才好起來。
  不過他之後倒是好像喜歡上了下廚,經常做些於晨能吃的東西讓他嘗味道,還給他雕過蘿蔔花玩。
  於晨看著正彎腰翻冰箱的易曉天的背影,眼神溫和下來,「好。」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一個滑跪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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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46
  
  
  易曉天推門進來的時候,一圈人正圍在於晨的書桌邊交頭接耳說著話,他揚了揚眉梢抱臂倚著門框問,「你們幹什麼呢?」
  一聽到他嗓音,本來正坐在書桌前的楊靜秋嗖的彈了起來,面色漲得通紅像是想解釋什麼。
  「我們正挨個兒排隊蹭神氣呢!」
  方士其舉著個手機得意,「坐學神的書桌前看書,保不準期末考能開光啊!」
  侯斌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李梓涵附和:「萬一呢,坐一坐總不會有事!」
  柳樂豎起大拇指:「機會難得,不能錯過。」
  楊靜秋:「......」
  她是被柳樂強行摁下的,好巧不巧趕上被易曉天撞了個正著,尷尬地手都不知道放哪兒好了。
  「這餿主意肯定你出的。」
  易曉天指了指方士其。
  「嘿嘿,」
  方士其殷情地過來拽他,「天哥,你也來蹭一個唄,這回期末考,搞不好就能衝前二十了!」
  易曉天鎮定自若地表示拒絕,「我用不著蹭這種東西!」
  「也是,天哥跟學神關係這麼好,別說蹭書桌了,貼學神身上蹭都沒問題。」
  方士其摸摸下巴。
  易曉天:「......」
  這二貨總有一天會被他暗鯊了。
  他清了清嗓子,偷眼去瞄於晨,於晨正坐小沙發那兒寫著東西,沒注意他們的對話,他暗暗鬆了口氣,大搖大擺地就晃了過去,彎腰屈指敲了敲扶手,「幹什麼呢這麼認真?」
  於晨抬起眼皮看他,易曉天這才注意到那是張卷子,旁邊一張草稿紙上密密麻麻一堆看不懂的圖形數字。
  「用不用這麼勤奮......」
  他無語地咕噥。
  「是我跟侯斌剛剛問的,」
  李梓涵在旁邊探頭插嘴,「昨天的物理作業,有一題我們解不出來,就問問學神的思路。」
  「人一個病人,你們還壓搾他?」
  易曉天臭起臉來。
  李梓涵縮了縮脖子躲到了侯斌後頭,弱弱解釋,「就,我們也沒要學神現在就解的......」
  易曉天還是不爽,忽然感覺什麼東西戳了戳手背,一低頭,才看到是某位學神正拿著筆戳他。
  他坐在沙發上,這個自下而上仰望的角度,讓燈光落到了他的淺琥珀色的眸底,溫溫沉沉滿是暖意,看起來無比的無辜和乖順。
  易曉天繃不住表情了,還是努力惡聲惡氣說,「面煮好了,還不快去吃。」
  「好。」
  於晨彎了彎眼睛,合起筆帽站起身,對著其他人說,「我先失陪一會兒。」
  「學神還沒吃過飯啊?」
  柳樂驚訝,趕緊道,「那快去吧,不用管我們。」
  「沒錯沒錯,這兒有天哥在呢,你倆留一個就行。」
  方士其毫不見外地揮揮手。
  易曉天終於沒忍住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會不會說話?」
  方士其捂著屁股一臉委屈。
  ......
  於晨回來的時候,把周叔剛從酒店打包回來的甜點也一起帶了上來,眾人一陣歡呼雀躍,分而食之,各個心滿意足。
  「蹭吃蹭喝還能蹭作業,太美好了。」
  李梓涵捧臉感歎,「這和我想像當中的拜訪學神家完全不同。」
  「你想像中什麼樣?」
  柳樂好奇問。
  李梓涵抓抓辮子想了想,豎起食指,「大概跟去敲老祝辦公室門差不多。」
  眾人一陣哄笑。
  就連於晨都垂眼笑出了聲兒,坐在他沙發扶手上的易曉天聽到了,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對了學神,剛剛就一直想問你,檯燈下掛松果是有什麼說法嗎?」
  李梓涵指著於晨書桌上掛在檯燈下一晃一晃的松果好奇問,「吉祥物?護身符?」
  易曉天.朝那兒看了一眼,還真看到個松果。
  那不是上回去林間畫室的時候,林楊清送他們的麼?
  於晨把林楊清的禮物掛起來幹什麼?還掛那麼顯眼的地方,寫作業一抬頭就能看到。
  易曉天瞇了瞇眼,心裡冒出了一股酸氣兒。
  「不是,」
  旁邊傳來於晨不急不緩的聲音,「是留念。」
  「留念什麼?」
  於晨朝易曉天望了一眼,正和易曉天不善的目光對上,他抿唇笑了下,「留念剛過去的聖誕節。」
  易曉天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剛過去的聖誕節?
  聖誕節?
  聖誕節有什麼......
  他猛地反應過來,酸氣化作了熱氣,一股腦兒地往頭頂躥。
  他咳了咳,拎著領子若無其事地東張西望起來。
  「天哥,你很熱麼?」
  方士其把最後一個甜甜圈往楊靜秋那兒推了推,毫無眼力見地問。
  「......」
  易曉天抽了下嘴角瞪他,「我火氣旺不行?」
  「那得少吃甜食,」
  方士其關心叨叨,「甜的吃多了還容易牙疼上火,關鍵是有損您猛男形象!」
  易曉天:「......」
  什麼玩意兒?
  於晨畢竟是個病人,時間也不早了,大家不好過多打擾,便提出了告辭,於母讓周叔把幾個孩子送回家,車尾氣還沒完全消失呢,某人已經熟門熟路地攀著水管爬回了陽台,於晨一回房間,就看到某位少爺正趴在他書桌上戳著那個松果玩。
  他關上房門,「在幹什麼?」
  易曉天扭頭看他,一臉嚴肅說,「蹭神氣。」
  於晨忍不住笑,「你不是說你用不著麼?」
  感情他聽到了啊?
  「對,所以我不蹭學神書桌了,」
  易曉天依舊板著臉,「我要蹭學神本人。」
  於晨看了他一眼,露出妥協的表情。
  易曉天眼睛微亮,猛虎撲食之勢就來了個抱抱蹭蹭,刺刺癢癢的頭髮扎得於晨忍不住偏了偏頭。
  「還沒蹭完?」
  他輕聲問。
  「沒。」
  易曉天甕聲甕氣,過了會兒忽然抬頭問,「你用的哪個牌子沐浴露,挺香的,我也去買一瓶。」
  於晨正垂眼看著地板上完全融在一起的兩道影子出神,聞言隨口道,「不記得了,一會兒你自己去浴室看。」
  易曉天「噢」了一聲。
  於晨的浴室,他還沒去過,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
  但他喜歡於晨身上的味道,帶著股冬日的清冽。
  一旦不再有人說話,氣氛就變得奇妙起來,某種無法言明的情緒就像繃緊的弦,又像粘稠的水汽,在空氣中迷濛氤氳。
  易曉天忽然鬆開於晨,眼神閃躲,「我借個廁所!」
  於晨愣了下,還沒反應,就見某人已經狼狽地閃進了臥室自帶的洗漱間裡把門關的嚴嚴實實。
  於晨:「......」
  他後知後覺了什麼,輕咳了兩聲,也顯出了些許不自在。
  這個年紀的少年,總是很容易鬧出火的。
  某位火氣旺盛的少年躲躲閃閃蹭出洗漱間的時候,於晨正坐在書桌前。
  尷尬到極點的校霸咳了咳,沒話找話企圖緩解尷尬,用再自然不過的語氣問,「你幹什麼呢?」
  於晨頭也不抬,「刷點題冷靜一下。」
  易曉天:「......」
  於晨看他,平靜問,「你要試試麼?」
  易曉天:「......不了,謝謝。」
  他一臉你特麼在逗我的表情,於晨終於忍不住笑了,放下筆托著臉看他,「緩過來了?」
  易曉天:「......」
  他哼了一聲,扭頭往沙發邊走。
  於晨目光跟著他,就見他彎腰從背包側面抽出個紙筒。
  於晨看著他打開蓋子從裡頭抽出來的畫紙就明白了,「上次那副畫?」
  「唔。」
  易曉天應了一聲,別彆扭扭地把紙遞過來說,「本來想聖誕節給你的,沒來得及改完。」
  於晨接過畫展開,然後微微愣住了。
  還是跳蚤市場上易曉天畫的那副畫,畫的是於晨坐在教室裡支著頭看窗外。
  但在畫面右邊的空白處,也就是畫中於晨望著的方向,多了一個正跳起來往籃筐裡投籃的少年的身影。
  少年四肢修長身形精悍利落,短短的頭髮支稜著,側臉輪廓分明,一眼就讓人難忘。
  易曉天食指抵著鼻尖揉了揉,怪不自在的。
  「有名字麼?」
  於晨問他。
  「啊?」
  「這畫,有名字麼?」
  於晨說。
  「呃,沒。」
  易曉天撓頭,「送給你的,你取唄。」
  於晨想了想,筆尖在修長的手指上轉了一圈,而後在這幅畫的右下角寫了一行字。
  易曉天好奇,湊過去看他寫了什麼,一邊看一邊念,「一、天、之、計、在、於、晨......這什麼意思?」
  是說早起勤鍛煉多看書?
  於晨看著他不說話。
  易曉天又在心裡念了一遍才猛地醒悟過來。
  一天,之計,在,於晨。
  他豎起拇指點了個贊。
  ......
  聖誕過後不久就是元旦,過完了元旦,這學期也差不多就沒指望了,學生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地投入到了緊張的期末複習當中,只盼著時間能過得再快點,趕緊考完了事。
  固定的三人學習小組終於還是沒能保住,被眼巴巴的柳樂、方士其插了足,龐胡聞聲而動,侯斌跟李梓涵也不甘落後,於是就變成了浩浩蕩蕩的八人組同進同出,就連週末都不放過,在於晨的主動邀請下,連著好幾周都霸佔了於家的大書房。
  於母從一開始的擔憂,漸漸也習慣了每週末家裡的熱鬧氣氛,年輕人吵吵鬧鬧的說笑聲給冷清的房子增加了活氣,就連於晨都明顯活潑了不少。
  孫姨勸她放寬心,每次都主動張羅著給這群孩子準備各種好吃好喝的,於父有一次週末正好在家遇到,對此表示很高興也很歡迎。
  所有人都很滿意,只有易曉天很不爽。
  肉眼可見,他跟於晨的二人時間已經壓縮得幾乎沒了。往常他們週末還能約個圖書館還能逛個街看個電影,現在好了,多了一群拖油瓶不說,因為近來老是下雨,於晨怕他腳滑還不准他再爬陽台。
  他的怨念指數直線上升,眼巴巴地盼著快點讓期末考把這群不長眼的傢伙給打發了,之後他就有整整一個寒假的時候可以跟於晨相處了!
  於是在眾人的翹首以盼當中,華光高中期末考終於如期而至。
  然而,就在考試第一天,於晨就出了意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1-0512:06:42~2021-01-0615:47: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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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47
  
  
  臨近期末考這幾天的天氣都很不怎麼樣,又冷又陰沉,烏雲聚集頭頂黑沉沉,彷彿隨時都要搞個大事出來,天氣預報和盆友圈傳言說要下雪說了好幾天,也沒盼來一點雪渣渣,反而是期末考先來了。
  這一天對易曉天來說其實應該很尋常,不過是把上課變成了考試,但又很不尋常,不尋常就不尋常在,他上回月考的時候,考了年級第三十,所以按照排名來算,他的考號對應位置,就是1班,也就是於晨他們班的最後一位。
  ------而這個最後一位,正正好好,就是靠窗末尾,也就是於晨的座位。
  易曉天尋思著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早自習結束的鈴聲一響他就衝下了樓,把還在跟學生說事情的1班班主任給嚇了一跳,臨走之前還調侃了他一句,「一夏天,你考個試都這麼迫不及待的,有前途啊。」
  易曉天哼哼了兩聲,在1班眾人的矚目中如同開屏孔雀大搖大擺走進了考場。
  於晨還在收拾文具,抬頭瞥了他一眼,「這麼急?」
  易曉天繃著臉點頭,「急。」
  急著見你。
  於晨戴著口罩看不分明表情,但琥珀色的眼裡明明白白的透出笑意。
  「要幫忙不?」
  於晨前座很有眼力見地飛快收拾完東西走了,易曉天毫不客氣地拖了椅子坐下,扒著椅背笑嘻嘻看他。
  於晨不急不緩地整理課桌,「我不急。」
  易曉天呲牙笑起來,「嗯,你不用急,慢慢來。」
  收拾得再慢也不會慢到哪兒去,課間也就十分鐘,監考老師就得進場了,看著於晨走出教室的背影,易曉天抱著椅背還有些意猶未盡地砸吧了一下嘴巴,感覺有點後悔。
  他當初怎麼就腦子一抽選了文科呢?
  要是理科的話就能跟於晨一個班了,。
  「那、那個......」
  已經乾巴巴在旁邊站了好幾分鐘的女生弱弱地出聲,「快考試了,能、能把位子還給我了麼?」
  「嗯?」
  易曉天一愣,趕緊拍拍褲子站起來,把椅子給她放回原位,還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什麼時候來的啊,一直站這兒怎麼都不說話。」
  我明明說了!你光盯著學神都不帶分一點餘光給周圍的!
  女生滿腹委屈。
  在等監考老師進教室之前,易曉天在於晨的座位上東看看西摸摸,滿心都是好奇,還閉著眼睛趴了一會兒,明明這就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課桌,跟別人的沒什麼差別,可是光是坐在這裡,易曉天就覺得神清氣爽,心裡就像有無數咕嘟咕嘟的泡泡在往上冒。
  嘿,這是於晨的課桌!
  他得意地想。
  他現在就光明正大地坐著他男朋友的課桌!
  同個考場的楊靜秋遠遠地看到了他的樣子,趕緊扭開頭捂著嘴趴到桌上眼觀鼻鼻觀心。
  有人戳了戳她,「靜秋,靜秋。」
  楊靜秋看向旁邊
  柳樂不知道什麼時候鬼鬼祟祟蹲到她椅子邊,用手掩著嘴唇跟她咬耳朵,表情複雜,「我發現一件事。」
  楊靜秋莫名心虛,「......什麼?」
  「你發現了麼,就易曉天,」
  柳樂悄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教室角落,眼神意味深長,「我早以為他是高冷酷帥不服就干的混世魔王,這幾天混熟了,才發現原來跟想像完全不同啊。」
  楊靜秋一愣。
  「我懷疑啊,他對學神------」
  柳樂瞇起眼,在楊靜秋緊張的注視中,豎起食指,「肯定很崇拜!」
  楊靜秋:「......」
  「你想啊,上回跳蚤市場,他花了五千塊去拍於晨的筆記本,再看看現在,坐一下於晨的座位他就高興成了那樣!」
  柳樂嘖了一聲,摸摸下巴,忽然感歎了一句,「別說,還挺可愛的。」
  楊靜秋忍不住又看了眼靠窗邊,易曉天這會兒正一手撐著臉,一手拿著支鉛筆在桌子上不知道畫著什麼,眼角眉梢都是笑,連支稜出來的腳丫子都在一晃一晃,顯得心情極好。
  楊靜秋也忍不住笑了,「嗯。」
  ......
  考試結束的時候,大部分學生基本都直接奔食堂去了,於晨因為不去食堂吃飯所以還是回了教室,結果一進門,就見空落落的教室裡,某人佔他座佔上癮了,考試都結束了還霸著不離開,正趴那兒不知道在幹什麼。
  於晨眼裡帶出笑意,走上前屈指敲了敲桌面,「不好意思同學,這是我的座位。能讓讓麼?」
  趴著的腦袋抬起,露出一雙銳利漂亮的眼睛。
  「從今天開始這兒歸我了。」
  漂亮眼睛的主人趾高氣揚。
  「嗯?」
  於晨在前座坐下,撐著臉,「誰說的?」
  「這座兒的主人都是我的,這座位當然也是我的。」
  易曉天理所當然地哼哼,「怎麼著,服不服?」
  於晨忍不住笑了,「服。」
  易曉天滿意地呲牙笑。
  於晨問,「怎麼不去吃飯?」
  「剛叫二哈給我先打飯了,一會兒去,」
  易曉天說著,下意識掃了眼教室,壓低了聲音,「就想跟你多待會兒。」
  於晨輕輕「嗯」了一聲。
  明明是想多待會兒的,但是這裡是教室,前後門大敞著,時不時就有學生從門外經過,他們離得這麼近,卻什麼都做不了。
  易曉天有點鬱悶。
  可惡。
  於晨看了他一眼,忽然問,「要陪我去吃飯嗎?」
  易曉天一愣。
  於晨語氣尋常,「我一般都去祝主任的辦公室吃飯,他今天不在。」
  他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晃了晃,眼裡帶著笑意,「去嗎?」
  !!
  易曉天的眼睛猛地亮了,「去!」
  不去不是人!!
  ......
  直到陪於晨吃完飯,方士其打來第三個催促的電話,易曉天才意猶未盡地去了食堂解決自己那份都冷透了的午飯,吃完飯回教室的路上,天更加陰沉了,風呼啦啦地吹得人面皮發疼,方士其跟龐胡緊緊挨在一塊兒同頻率哆嗦。
  「今嚶嚶嚶天不會真嗯嗯嗯要下雪吧?」
  方士其說話的時候牙齒直打架都不利索了。
  「說不好。」
  龐胡拉起羽絨服兜帽把自己扮成了電視裡的南極人廣告,腳步就差起飛,一個字也不想多說。
  「這呃呃呃可是今年的初雪!」
  方士其差點咬到舌頭也停不下來叨叨,「我哦哦哦要留著跟我女神一起看!」
  「啥?」
  龐胡莫名其妙。
  「你你你這就不懂了吧!」
  方士其搖了搖食指,又飛快地把手縮了回去,凍得發青的臉上是止不住的得意,「現現現在很流行的,女生們都懂!說說說說是,和喜歡的人人人一起看初雪,就就會一直在一起!」
  龐胡一個哆嗦,搓了搓雞皮疙瘩,「得了,還是快點回去,下午還考試呢。」
  說到考試,方士其才火熱起來的心臟立刻又結冰了,垂頭喪氣,「教奧奧奧室裡還沒暖氣......下午考奧奧奧試怎麼辦......」
  「這呃呃呃不就給了你一個現成嗯嗯嗯的借口考砸了麼!」
  龐胡吐著白氣翻白眼,「走哦哦哦快點!」
  方士其瘋狂點頭,還不忘回頭招呼,「天天天哥,快快快!」
  易曉天其實也冷,他雙手揣在衣兜裡,豎起領子拉鏈拉到頭遮了鼻子嘴巴,正抬頭看天。
  「初雪啊。」
  他嘀咕了一句,握了握兜裡的手機。
  某位學神肯定也不知道還有這種說法,一會兒回去給他好好科普一下。
  他這麼想,腳下腳步加快的同時,心裡不知為何忽然咯登了一下。
  說不上是預感還是什麼,就是那一個瞬間,想到於晨的時候,忽然有一種很恐慌的感覺,感覺好像忽然丟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就在這時,兜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心臟狠狠一顫,如同預感應驗,他猛地停下腳步抽出手機。
  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正是於晨的名字。
  於晨很少主動給他打電話,他少有急事,就算找他一般也是發微信,看著這來電顯示,易曉天就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他立刻接了電話,並且在同時朝著教學樓方向發足狂奔而去。
  「臥槽?天哥你幹嘛去?」
  「剛吃完飯呢!不能跑!」
  身後方士其和龐胡一邊追一邊吼,但易曉天的耳朵裡,只有聽筒那一邊的聲音。
  很嘈雜,有很多人驚慌的叫嚷著什麼,還有女生的小聲哭聲。
  「快打120!快去叫老師!」
  「找醫務室老師來啊!」
  「學神!於晨!於晨!你還好嗎!!」
  「到底怎麼回事啊怎麼會這樣!?」
  「電話打了沒有?」
  「他喘不上氣了!!」
  還有熟悉的,那無論怎麼用力喘息也無法呼吸的恐怖的哮鳴聲,那是於晨發出的,對易曉天來說如同噩夢一樣的聲音。
  ......
  「!快找藥啊!」
  易曉天一邊狂奔一邊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失去理智地朝電話吼,「藥就在他書包裡,你們他媽的倒是先給他吸藥啊操!」
  但是他吼得再大聲,那邊也沒人聽到,沒人發現於晨的手機另一端正連通著他。
  易曉天狠狠抹了把眼睛,風呼呼地刮過耳畔,平日裡短短的路此刻竟然感覺一眼望不到頭,漫長得讓人絕望。
  到底怎麼回事,明明剛才還好好的。
  於晨,於晨。
  別出事。
  再等等,他馬上就到了!
  他撞到了好幾個人,卻根本毫無所覺,在教學樓前為了抄近道,還被花壇狠狠絆了一跤,手掌擦著水泥路破了一大塊卻根本沒感到痛,直愣愣地衝進了教學樓,匡地推開了1班的教室。
  1班教室裡一片混亂,門被撞開的巨響讓眾人都是一驚,緊跟著就看到站在門口扶著牆劇烈喘氣的少年。
  「易曉天!」
  跪坐在地上的侯斌如同看到了救星,「於晨他------」
  他話沒說完,易曉天一邊吼著「滾開別擋道」一邊凶狠地推開人群。
  於晨正被侯斌扶著坐靠在牆邊,他滿頭滿臉都是汗,仰著脖子如同脫水的魚努力掙扎地喘著氣,消瘦的胸膛因為竭力喘息而急劇起伏著,但依舊徒勞無功,窒息的痛苦攫取了他全部的神智,那是一種他再熟悉不過的,瀕死的痛苦與恐懼。
  但是他的手裡,還緊緊抓握著亮著屏幕的手機。
  易曉天的眼眶都紅了,他飛快地從桌肚裡拽出於晨的背包發瘋似得翻找起來,「藥呢?!」
  「沒有!」
  侯斌也在吼,彷彿也快哭了,「我們都翻過一遍了,找不到他的藥!」
  鑒于于晨身體情況特殊,包括他的同桌侯斌在內,還有周圍一圈人,班幹部,都被特意叮囑過萬一於晨發病他們要怎麼處理。
  所有的緊急措施都做了,但偏偏於晨應該隨身帶著的藥卻不見了!
  「!」
  易曉天掉頭就要往外跑,「我去醫務室!」
  「來了來了!醫務室楊老師來了!」
  門口有人喊,大家如獲救星,紛紛讓開了道。
  穿白大褂的楊老師步履匆忙地進來,於晨的情況作為醫務室的老師她自然知道,她那兒專門預備著於晨的藥,見狀趕緊給他吸上了。
  易曉天也要退開,正努力吸藥的於晨忽然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他細長的手指輕輕在他掌心摩挲著,被汗水洇濕的睫毛下,虛弱的目光望過來,彷彿在無聲地撫慰他。
  易曉天的眼睛瞬間又紅了,吸了吸鼻子趕緊扭開了頭。
  於晨情況穩定下來沒多久,救護車也到了,因為於晨一直抓著易曉天的手,所以易曉天陪他一起上了救護車。
  在出教學樓的時候,寒風依舊凌冽,風中突然夾雜了細密的白色顆粒。
  易曉天愣了一下,下意識望向天空。
  「下雪了。」
  於晨虛弱地勾了勾他的手指,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嗯,初雪。」
  易曉天卻聽到了,他點點頭,嗓音還帶著鼻音,「我們一起看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會兒要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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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48
  
  
  救護車閃爍的燈光在紛揚的雪中漸漸遠去,圍觀的學生們還停留在樓道口小聲議論著今天的事,鑒於當事人在華光太過出名,這才一會兒時間,各種小道消息就開始在全年段裡流傳起來了。
  「回去吧。」
  侯斌對著跟出來的其他同學說道,「下午還有考試呢,大家心態放平點。於晨不會有事的。」
  「對對,大家都回去吧,樓道裡這麼冷,小心凍感冒了。」
  李梓涵也招呼。
  眾人一窩蜂地又擠回了教室,但臉上都還帶著幾分心有餘悸。
  同班好幾個月了,雖然早就聽說於晨身體不好,但事實上平日裡他除了不和他們一起上體育課之外,其他方面真的沒什麼不同,大家會對他額外照顧,但最多就是會有一種他體弱要小心點的潛意識,這卻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他發作起來究竟有多可怕。
  就這一次就把所有人嚇得夠嗆,好幾個女生都給急哭了,現在於晨被及時救治送去了醫院,眾人可算是鬆了口氣,倒也沒人在意於晨一反常態強行抓著易曉天不放的舉動有多奇怪了。
  人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就跟親兄弟一樣,在瀕死的痛苦中像浮木一樣抓住最親近的人尋求安慰再正常不過,就像剛才有膽小的女孩被嚇到也會下意識抓住身旁好朋友的手尋求安全感一樣。
  即便是被大家平日裡調侃著叫學神的於晨,他實質上也只是個才十七歲的普通少年,他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也是會恐懼不安的。
  「可是本來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發病了......」
  李梓涵比較細心,憂心忡忡地嘀咕,「是不是教室裡進了什麼於晨過敏的東西啊?猴子,一會兒放學我們喊其他人再一起打掃下吧?」
  「行,」
  侯斌同意,「等等我跟楊老師再拿點消毒水過來。」
  兩人說著一起進了教室。
  「剛剛真的太嚇人了,」
  李梓涵嘀咕,「聽說哮喘發作沒有藥可能會死人的......也難怪易曉天剛才差點瘋了,你說於晨怎麼會忘了帶藥來呢?」
  「我也覺得奇怪,」
  侯斌蹲地上幫忙把剛才易曉天慌亂中拽出來的於晨的背包收拾好,一邊塞回桌肚一邊皺眉,「平時我看他都帶著,他不是那麼不小心的人,事情也太巧了。」
  偏偏剛才於晨就發病了,又偏偏這時候他的藥不在包裡。
  「算了不想那麼多了,人沒事就好,」
  他搖搖頭,「一會兒給易曉天打個電話問問於晨情況,咱們晚點去看他吧?」
  「恩恩!」
  李梓涵連連應聲,還想說什麼,一抬眼忽然愣了下,下意識用椅背撞了撞後頭侯斌的課桌,壓低聲,「猴子你看後面。」
  侯斌扭頭,正看到江風低著頭從後門快步進來。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羽絨服,低著頭走得很快,但侯斌依舊沒錯過他衣服上東一道西一道像是被什麼東西刮了的泥印,左邊手肘的地方甚至還破了道口子,有絨絮從裡頭漏出來。
  「江風。」
  侯斌喊了一句。
  江風身體一僵,雙手下意識縮在衣兜裡,抬頭看過來時,鏡片後的眼裡閃過幾分慌亂,「幹什麼?」
  侯斌指了指他袖子,「你衣服破了。」
  江風一愣,表情又是微微一變,有點難看起來。
  「我知道了,謝了。」
  他有些倉促地快步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隨手翻了本書攤開。
  「他怎麼回事?」
  李梓涵小聲嘟囔,「怎麼搞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麼冷的天他鑽小樹林裡頭去了。」
  「......」
  侯斌盯著江風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說,「他不對勁。」
  「啥?」
  李梓涵懵逼。
  侯斌抿了下唇,站起身,「他兜裡有東西。」
  李梓涵一怔。
  因為天氣冷所以手一直插兜裡其實並不奇怪,但侯斌都告訴江風他左邊袖子破了口子了,江風也沒抬胳膊去看一眼,坐下到現在左手一直緊張地插在兜裡就很不尋常了。
  要是在平時,侯斌不會在意這種小事,但是剛剛才發生了於晨的意外,他心裡始終還在琢磨於晨的藥找不著這件事,現在一看江風這鬼鬼祟祟心緒不寧的樣子,他立刻就把事情全都聯想起來了。
  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平時都好好的,偏偏是期末考這一天於晨犯哮喘,而且偏偏就是這時候他的藥沒帶在身上。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巧合的話,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這根本不是意外,於晨的藥是被人拿走了!
  侯斌並不願意用這麼惡意的想法去揣度同班同學,但既然發現了有不妥,如果不搞清楚,對於晨就很不公平。
  他面無表情地起身走到了江風身後,拍拍他,「江風,我有事單獨問你,跟我出來一下。」
  江風抬起頭,對上他嚴肅的視線,渾身一僵,而後臉色刷的就慘白一片。
  ......
  易曉天弓著背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發呆。
  空氣裡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餘光中醫生護士在來來往往,他其實不該覺得冷的,但他卻忍不住發抖。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他攤開手,右手掌心剛剛做了處理簡單地包紮過,纏了一圈紗布,泛著微微的刺痛,這讓他稍微清醒,但他發抖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這種皮肉傷,而是被他死死握在手心裡的那顆巧克力球。
  這個牌子的巧克力隨處可見,就連學校小賣部裡都有,他去超市經常會隨手拿幾盒,醇厚甜蜜的巧克力醬包裹著榛果碎,易曉天喜歡吃甜食,畫畫的時候,看書的時候,心情好的時候,都喜歡在嘴裡叼根棒棒糖或者含塊巧克力。
  今天......他心情就特別好。
  但是,於晨不能吃榛子,一點都不能碰。
  ......
  高跟鞋急促敲擊地面的聲音傳來。
  一雙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後是女人焦急的聲音。
  「晨晨呢?!晨晨怎麼樣了?」
  易曉天僵硬得如同石膏像,抖著嘴唇艱難抬頭看向面前的女人。
  「小天,」
  陪於母一起來的周叔板著臉,神情充滿了擔憂,「情況怎麼樣了?」
  易曉天眼垂下頭,抬手指了指旁邊的病房門,聲音壓得很低,「他......沒事了,在裡面。」
  於母立刻轉身去了病房。
  周叔也鬆了口氣,隨後疑惑看他,「你怎麼坐在外面不進去?」
  易曉天依舊低著頭不吱聲。
  周叔拍拍他,「別擔心,不是說晨晨沒事了麼。」
  高大的男人不太擅長安慰孩子,他也不急著去病房打擾母子倆,就在易曉天身旁坐了下來,試圖緩解這個少年明顯的恐懼緊張。
  「你陪他一塊兒來的吧,也幸好有你陪他,」
  他一點也沒發現當自己說這話的時候,旁邊少年更加灰敗的臉色,「那孩子從小就話少,什麼都悶在心裡,也就你們年紀近又一直在一塊兒玩,跟親兄弟一樣能互相說說心裡話什麼的,還能一起鬧騰別人,多好啊。」
  「之前你倆吵架,都快一整年的時間我都沒看他怎麼笑過,小小年紀的跟個老頭子一樣一點生氣都沒有,這不,一和好,他整個人都活泛起來了,最近不是還經常請同學來家裡玩麼,於總都高興得不行。」
  「也就你能讓他這麼有活氣了,別垂頭喪氣了,來,打起精神跟叔一塊兒進去看晨晨,他一見你好得就快!」
  周叔開玩笑地大力拍了拍易曉天的背脊,把人拽了起來。
  易曉天眼圈都紅了,他「嗯」了一聲,卻依舊沒什麼精神,被周叔的大手推著進了病房。
  病房裡,於母抹著眼睛小聲地跟病床上的於晨說話,於晨面色蒼白地靠坐在床頭,垂著眼認真地聽著。
  發現他們進來,於晨淺琥珀色的眼睛立刻望了過來。
  「周叔。」
  他很有禮貌地打了招呼,聲音還有點啞,喊完周叔,視線就落到了站在周叔身前,正逃避著他目光的易曉天身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周叔慈愛地笑著,又推了易曉天一把,調侃道,「這小子躲在外面不敢進來,你可把人給嚇壞了。」
  「這樣,」
  於晨聲音輕輕的,目光一眨不眨看著易曉天,「抱歉。」
  易曉天猛地抬頭,眼圈發紅,「不是!」
  怎麼能是於晨來跟他道歉呢?
  明明是他......
  他這忽然抬高的聲音嚇了於母和周叔一跳,兩人都不由自主地看過來。
  於晨忽然看到了什麼,「過來一下。」
  易曉天抿了抿唇,遲疑著走到了病床邊。
  於晨說,「手。」
  易曉天一僵,但於晨依舊認真盯著他看,半晌,他咬了咬嘴唇,把手伸了過去。
  於晨垂著眼,目光落在那潔白的紗布上。
  易曉天看他不說話,趕緊補充,「......就不小心摔了一跤,小事。」
  「抱歉。」
  於晨垂著眼,他毫無血色的嘴唇抿得很緊,眉頭皺著,而後才說,「讓你擔心了。」
  易曉天一愣,他從於晨看似平靜的語氣裡,聽出了幾分異樣的情緒。
  他下意識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你手傷了啊,這怎麼弄的?」
  周叔詫異的聲音打斷了他。
  「我......」
  易曉天一時不知怎麼說。
  「他急著找我摔的。」
  於晨說。
  「原來是這樣。」
  周叔感歎,「我就知道你倆感情好,也難怪小天急,說起來下午還有考試吧,小天這連期末考都缺考了啊。」
  於母看向易曉天的眼神略有複雜,半晌之後才歎氣說了一句,「今天謝謝你了。」
  易曉天其實覺得有點荒謬,今天明明他才是害於晨發病的罪魁禍首,於晨反而對他道歉,靜姨還來感謝他。
  如果是過去,看到靜姨態度軟化下來,他早就高興壞了,可現在,看著於晨的樣子,易曉天只感覺心裡難受的要命憋得要命。
  如果靜姨知道,於晨為什麼會突然犯病......她絕對不會再原諒他。
  於晨沒什麼大礙,短暫的休息之後就可以回家了,因為有於母在,一路上他們也沒說上什麼話,到了家各自道了別就分開了。
  晚上的時候,臨時拉的微信小群裡侯斌幾個說想來看望於晨,被於晨以他明天就能回學校為理由婉拒了,眾人只能作罷。
  易曉天拿著手機翻來覆去了半天,想要發給於晨的消息也沒能發出去。
  於晨並不是無緣無故犯病的,易曉天在教室等他的時候吃過巧克力,後來陪他去辦公室吃飯忘了這回事,鬧著於晨親了好幾回,這才......
  蒼白無力的道歉在心底顛三倒四地重複著,他蜷在飄窗上裝鴕鳥,只覺得自己真的糟糕透了。
  就在這時,窗玻璃忽然咚的一聲響。
  這聲音熟啊,他往於晨窗子上彈石子兒就是這個聲音。
  他還以為聽錯了,沒忍住拉開窗簾往下一看,就看到某人站在他家樓下,微微仰著頭看著他的方向。
  「臥槽?」
  他怔了一秒,拖鞋都沒來得及穿,風一樣從二樓捲了下去,一把拉開門把人拽了進來劈頭就罵,「你什麼毛病這時候還出來不要命了?」
  某人垂著眼沒說話,半天才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低聲問,「疼不疼?」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地點都不對,作者還是努力還原了文案......
  
  49、49
  
  
  憤怒戛然而止,變成了滿臉懵逼和滿頭的問號,易曉天一肚子的話都卡在了喉嚨口,就覺得之前百般糾結複雜的情緒被這彷彿霸道總裁上身的傢伙一刺激,霎時間全消失了。
  他抽了下嘴角,彆扭地憋出一句,「疼個鬼,撒手。」
  於晨笑了一聲,鬆開了他的手。
  「你到底來幹什麼的?不怕再凍著?」
  易曉天無語地開了玄關的燈,從鞋櫃裡給他拿了雙拖鞋出來。
  於晨彎腰換了鞋,這才鬆開圍巾呼了口氣出來,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有事想跟你當面談談。」
  易曉天一頓,「噢」了一聲,「那你坐會兒,我給你拿杯熱水過去。」
  他從廚房端了熱水出來的時候,於晨正坐在沙發上,屋子裡很暖,他把外套脫在一邊,只穿了件墨綠色羊絨衫,被燈光一打,襯得膚色越加冷白透明沒有血色。
  易曉天在背後看了他好一會兒,於晨不管什麼時候,就算是在病房裡,坐姿都永遠板直而端正,時時刻刻都顯得乾淨利落一絲不苟,像是永遠不會被摧折的墨竹,無聲無息,沉默堅韌。
  他此刻眼睫微微垂落著,唇角抿在一起,冷淡又疏離,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易曉天出了會兒神,才走上前把杯子遞過去,「給。」
  於晨伸手接過,說了句,「謝謝。」
  「說什麼客套話,傻不傻。」
  易曉天嘀咕了一句,本來想就這麼在於晨身旁的沙發上坐下的,不知道為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了於晨的對面,然後低著頭揪著纏在手心裡的紗布緩解尷尬。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易曉天先憋不住,偷覷著看於晨,試探著說,「其實今天的事,是我不小心......」
  「我知道。」
  於晨喝了一口是,沒有看他,垂眼看著握在手裡的玻璃杯說。
  易曉天愣了一下,有些訕訕地「哦」了一聲。
  也對,於晨那麼細心聰明的人,剛犯病就能想到是怎麼回事了吧。
  「......對不起。」
  易曉天垂頭喪氣,主動上繳罪證,從褲兜裡掏出一把巧克力放到茶几上,然後雙手規規矩矩地舉起來保證,「我以後不碰這東西了!」
  於晨抬眼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巧克力球,唇角又抿了抿。
  易曉天看出他心情不太好,心底有點發虛,「你別這樣......要不你還是罵我吧!」
  於晨沉默了一會兒,卻是搖搖頭,「不怪你。」
  易曉天不安地往前坐了坐,「那你在不高興什麼?」
  於晨皺起眉,握著玻璃杯的手指動了動,「我......很麻煩。」
  易曉天「啊?」了一聲,眨了下眼,「我知道啊,你有多麻煩還有人會比我更清楚麼?我都忍了你這麼多年了。」
  「不太一樣了。」
  於晨說。
  「哪裡不一樣了?」
  易曉天順著於晨的目光看向了桌上的巧克力球,忽然福至心靈地明白了於晨的未盡之意。
  以前只是易曉天需要單方面地照顧於晨,而現在,因為他們多了更加親密的關係,所以易曉天不僅需要照顧於晨,就連他自己也必須時刻注意一些事情了......
  榛子巧克力只是個開始,如果他要一直和於晨在一起,將來會有很多方面都要有所克制,現在他正是青春年少最容易衝動熱血上頭的年紀,也是情感最濃烈的時候,什麼甜言蜜語,什麼承諾誓言都能說得出口,但時間久了,十年二十年的一直忍耐,會不會就厭煩了呢?
  即便他不會厭煩,可以一直忍耐並甘之如飴,於晨也不想看到他為了遷就他而委屈自己。
  這其實一直都是存在在他們之間的矛盾,從來沒有解開過。
  易曉天很清楚,因為一年前他們的爭吵正是源於此處。
  易曉天和於晨從幼兒園開始就一直同個學校同個班甚至還是同個桌,就連幼兒園裡睡午覺的小床都得挨著,一旦分開易曉天就會鬧,不鬧到老師妥協就決不罷休。
  上學以後,班主任往往喜歡把好學生跟成績比較差的學生安排坐一起,美其名曰互相幫助共同成長。
  於晨從小就是尖子生,為了名正言順地跟於晨坐一塊兒,易曉天就愛在學校裡搞事情,他其實不笨,甚至可以算是很聰明很有天賦的學生,但是不管老師用什麼方法,責罵也好鼓勵也好軟的硬的全都沒有用,他就是不願意安安分分地學習。
  除非於晨發話。
  於晨讓他自修課不准說話,他就乖乖閉嘴,於晨讓他好好寫作業,他就叼著根棒棒糖聽話寫作業,於晨讓他認真考試,他就勉為其難考個班級前列。
  於晨一旦不在,他就胡來,誰的話都不管用。長此以往,老師們都不得不妥協,由著他賴在於晨身邊。
  直到中考結束。
  中考之前,市裡好幾所重點高中都對於晨拋出了橄欖枝,易曉天也問過他打算去哪所,當時於晨告訴他,他打算讀一中。
  一中是省重點,而且距離他們家都很近,以於晨的身體情況,他會選擇一中一點都不奇怪,易曉天也信了,並且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中考一定好好考,絕對能再跟於晨一個學校一個班。
  結果......
  於晨騙了他,中考結束,收到一中錄取通知的易曉天興沖沖地跑去找於晨,卻被毫不知情的孫姨告知,於晨的志願根本不是一中,從始至終他選的都是華光,孫姨甚至還以為易曉天肯定也選的華光。
  那天,易曉天跟於晨大吵了一架,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覺得自己被耍了。
  於晨是不是早就不耐煩他這個拖油瓶早就想甩開他了?為什麼不直說?用這麼迂迴這麼假惺惺的方法,難道他還會死皮賴臉地賴著不走嗎?
  他很憤怒,於晨也沒有再像從前那樣試圖來哄他消氣,他們倆就此開始了長達一年的冷戰。
  如果徹底被怒氣沖昏了頭,易曉天也許真的會就此遂了某人的願,跟他從此分道揚鑣井水不犯河水了;但是其實剛吵完架他就冷靜下來並且明白了於晨這麼做的原因。
  於晨不是那種口蜜腹劍的人,相反,他冷淡不好相處,心卻很軟,總是處處為別人著想考慮,卻從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
  不是於晨想要甩開他易曉天,而是於晨不想再拖累他了,他不希望易曉天因為愧疚一直困守在他身邊,他希望易曉天能遠離他,去自由地過完全屬於自己的生活。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易曉天才更加不會真的如他所願。
  所以他強行在開學之前改了志願,把自己塞進了華光高中,但心底始終堵著那一口氣,就硬生生憋了一年沒有搭理於晨......但是到最後,也不知道他這麼幹到底是在折磨誰了。
  所以其實易曉天一直都很清楚的,於晨不想拖累他,於晨希望易曉天能夠從過去的陰影當中走出來,不再抓著他當救贖。
  然而易曉天從小就是個很膽小,很愛哭的孩子,害怕了,就只會蹲在原地哭個不停。
  當年,是小小的於晨拉了他一把,把他從媽媽去世的陰影當中拉了出來,於是他就一直死死拽著於晨的手不肯撒開,一直到現在。
  這對於晨來說其實是一種負擔。
  但是於晨沒有明說,易曉天就當不知道,直到聖誕節那天於晨終於說出了口,打破了他裝傻充愣的自欺欺人。
  只是雖然都已經宣之於口了,但這個矛盾始終橫亙在那裡,從來沒有徹底解決過。
  「......沒什麼不一樣的,」
  易曉天語氣倔強,「我樂意,我高興。」
  於晨沉默地看著他。
  「......」
  易曉天抿著唇瞪著黑亮的眼睛看了他半晌,忽然凶狠地說,「於晨,你他媽別告訴我你後悔了!」
  於晨看著他沒說話。
  「你還真後悔?!!」
  易曉天罵了一句猛地站起來,幾步走到他面前彎腰撐到了他兩側的沙發靠背上,惡狠狠地盯著他琥珀色的眼睛說,「晚了!我告訴你你他媽別想甩掉我!!」
  於晨微微抬起臉仰視著他,修長的脖頸拉出了優美的弧度,他的眼神依舊淡定而冷靜。
  易曉天被他這麼看著,喉頭一滾,怒氣漸漸消隱,就在不安與恐慌即將冒出頭來的前一刻,於晨忽然抬手摸上了他的側臉。
  「不用怕,」
  他歎了口氣,「我沒後悔。」
  易曉天一愣。
  於晨唇角輕微地動了動,「我來只是想問你......」
  他認真地仰頭看著他,「我能自私這一次麼?」
  易曉天心頭一怔,眼睛微微睜大了。
  「你要想清楚了,從此以後不得不為了遷就我而要做很多麻煩的事,」
  於晨還是認真的看著他,「比如不能再經常吃你喜歡的榛果巧克力,也不唔------」
  後面的話於晨沒能說出來,易曉天按著他的後腦勺吻了下去。
  喜悅,後怕,還有種種無法言說的激動情緒匯聚在一起,易曉天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只覺得熱意轟的一聲湧入大腦,便什麼也想不出來說不出來了。
  他和於晨緊貼在一起,熱烈地親吻著他的嘴唇。
  短暫的分開時,易曉天脖頸耳根一片赤色,眼睛卻彎得如同偷到了蜂蜜的熊崽子。
  他喘著氣說,很開心地說,「晨晨,你比巧克力甜,我不吃巧克力,有你就行了。」
  於晨抵著沙發背,冷白的皮膚上暈起的一層薄紅格外顯眼,他撩起薄薄的眼皮,冷淡的眼尾也泛著紅色。
  「......蛀牙了我不負責。」
  他說,拽住易曉天的衣領,抬頭又吻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強行膩歪了一章。
  關於過敏犯病的原因,下一章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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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50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昨天下的雪早就化了,氣溫驟然降到了零下,路面都結了一層冰。
  易曉天哈欠連天地推著車剛出院門,就被迎面一陣風凍得一個哆嗦,饒是從來不怕冷的他,想到要騎車上學就面露菜色,正琢磨著乾脆打車得了,就聽到了一聲短促的汽車鳴笛聲。
  他一愣,抬頭看到了停在路中間熟悉的黑色私家車,駕駛室的車窗玻璃降了下來,周叔朝他招招手。
  「上來吧,這麼冷的天別騎車了。」
  易曉天還有點呆。
  後座車窗也降了下來,於晨提醒他,「上車再發呆。」
  「噢!」
  易曉天立刻清醒,催促,「你趕緊把車窗關了!我把車推回去就來!很快!」
  說著火燒屁股似得把自行車鎖回了院子裡,樂顛顛地拉開車門坐到了於晨身邊。
  「小天吃早飯了麼?」
  周叔一邊開車一邊問。
  「吃了!陳姨一早就給準備了。」
  易曉天趕緊說,偷偷勾了勾於晨的手指頭,壓低了聲音問,「今天這怎麼回事兒?」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於晨也壓低了聲音回,「早上出門的時候,我媽說,今天太冷了,讓周叔接上你一塊兒走。」
  易曉天「啊?」了一聲,有點發愣。
  在上高中之前,他倆其實都是一起上學的,自從進了華光鬧了矛盾,易曉天就開始每天自己騎車上學,華光距離他們住的地方其實挺遠的,易曉天家倒是不至於請不起再多一個司機,只是要他主動開口跟他爸服軟那是不可能的,而易父也壓根不知道易曉天跟於晨吵架的事情,還以為他們跟從前那樣每天一起上下學呢。
  從他們和好開始,易曉天已經漸漸開始頻繁地蹭周叔的車回家了,就是沒想到,靜姨竟然會主動開口讓他蹭車。
  那天在醫院裡,靜姨態度的變化,看來不是他的錯覺?
  易曉天有點高興,高興之餘又還有點忐忑不安。
  靜姨對他的認可,是因為於晨,於晨是她的驕傲,也幾乎是她生活的全部中心,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他跟於晨的事......
  他下意識又勾了勾於晨的手指。
  這種感覺,就彷彿小心翼翼地踩在冰面上,一不小心就會踏空,墜入冰窟窿裡。
  ......
  於晨一回學校就受到了班裡同學一眾的問候關切,他依舊是一副淡定如常從容不迫的樣子,彷彿昨天那種脆弱瀕死的模樣都是錯覺,在他這樣的表現下,本來還有些擔心的周圍人也被感染了他的鎮定,漸漸放下了心來。
  上午的考試易曉天又是第一個衝進考場的,一進來就霸著於晨前座的位子笑瞇瞇地回頭看他,於晨見怪不怪自顧自收拾東西,收拾完轉頭問同桌,「你怎麼了?」
  侯斌正想事情,聞言懵逼地看他。
  「一早上都心不在焉的。」
  於晨點破道。
  侯斌遲疑了一下,似乎有話想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易曉天瞅著有點古怪,皺了下眉,「麼麼情況吞吞吐吐的?」
  於晨看了看侯斌,平靜說,「昨天的事嗎?」
  侯斌悚然一驚,差點蹦起來,「你知道?」
  於晨淡定地點了點頭。
  「等等?昨天麼麼事兒?」
  易曉天感覺不對,表情驟然冷了下來。
  他還沒忘記昨天於晨的藥找不到的事情,昨天的事情是意外,起因是他,但如果於晨及時吸上藥的話,情況不可能會那麼嚴重,但偏偏是那個時候他的藥怎麼都找不到了。
  按照於晨的性格,他不可能把藥弄丟或者不小心忘在了哪兒,絕對是有別的麼麼原因。
  聽侯斌這語氣,肯定是知道了麼麼,於晨的藥要是真的是被哪個傻逼故意拿走的,這件事可就不是堵廁所套麻袋揍一頓那麼簡單了。
  他瞇了瞇眼。
  察覺了易曉天表情的變化,侯斌遲疑了一下,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昨天你們走了以後,我看到江風......」
  江風?
  又是那個小眼鏡兒?
  眼看易曉天當場就要發作,於晨忽然淡淡說了一句,「不是他。」
  侯斌和易曉天都是一愣,侯斌一臉意外。
  易曉天皺了下眉看他,「你知道怎麼回事?」
  「嗯。」
  於晨點了點頭,教室裡1班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2班的學生正陸陸續續過來,楊靜秋和柳樂進了教室還遠遠跟他們打了聲招呼,問了句於晨今天好點了沒,於晨朝她們點了點頭。
  他拿著文具站起了身,「放學後再說吧,不是什麼大事。」
  這怎麼不是大事?!
  大神你可差點被人害死啊
  侯斌不可思議,但對上於晨平靜的目光,又驀地冷靜下來,抿了下唇點頭,「行。」
  於晨點點頭,又說了一句,「不要影響考試情緒。」
  說完就走出去了,侯斌發了會兒愣,看易曉天,「他這是在安慰我?」
  「不然呢?」
  易曉天滿臉不爽地坐上了於晨的椅子,瞅他,「你還走不走了?再不走監考老師都來了。」
  侯斌這才醒悟過來,趕緊匆匆忙忙地走了。
  易曉天咬著筆帽嘖了一聲。
  這個考場考試的是上回月考文科年級前三十名,除了易曉天之外基本都是2班的學生,不過易曉天對2班的人不熟,能叫得上名字的也就柳樂和楊靜秋,哦,還有一個上回期中考跟他打過賭的樊陽。
  於晨和侯斌他們離開之後,監考老師就進來了,正發著試卷,教室門口匆匆忙忙地傳來一聲「報告」,易曉天抬頭掃了眼,發現正是那個樊陽。
  他氣喘吁吁一副很狼狽的樣子快步進了考場,抬頭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易曉天打量的目光,不知為何臉色一變,像是很心虛地掩飾著麼麼似得快速低下了頭坐到了位子上。
  易曉天擰了眉,他看到樊陽嘴角破了一塊,泛著淤青,以易曉天的經驗,這八成是被人打的。
  水筆在指間轉了兩圈,廣播裡開始播放英語聽力的試聽部分,易曉天瞇了瞇眼睛,開始收回思緒。
  ......
  今天上午考的英語,下午是物理和歷史,下午進考場的時候易曉天就把自己書包給帶下來了,他的態度很明確,考完試就不準備走了,不把昨天的事弄清楚他決不罷休。
  於晨給人的印象總是冷淡又理智的,彷彿麼麼事情都公事公辦很不講情面,但易曉天知道他心很軟。
  他看到被遺棄的小狗就走不動道,遇到需要幫助的人也總是會想方設法地伸出援手。
  從小到大,經常會有人在背後議論他,並且用一些自以為是的態度表達對他的同情,於晨不在意,別人以為他是高高在上,但易曉天知道他其實都聽進去了,只是不想計較而已。
  他從小身體不好,很多別的小孩輕輕鬆鬆就能完成的事情,他用盡力氣都做不到,但他很倔強,對自己的要求很嚴格,別人只看到了他年少天才,稱呼他學神,彷彿他生下來就會唸書,但只有從小一起長大,每天都看著他的易曉天知道,於晨有多努力。
  他總是背脊挺直,從容不迫,彷彿刀槍不入,但其實,他是有些自卑的,只不過他把這種自卑轉化為了動力,變得比所有人都更優秀了。
  他不是真的刀槍不入什麼都不在意,他只是沒有讓別人看出來而已。
  但是易曉天看得出來,所以他不允許有人傷害於晨,於晨也許會因為一時心軟不計較,但是易曉天記仇,他計較。
  易曉天本來是這麼打算的,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老師收完卷子,拉開教室門離開下一秒,於晨就走了進來。
  這速度,得是提前交卷了吧?
  
  易曉天愣了一下,這還是他第一回見於晨提前交卷。
  
  他站起來準備上去問問,就見於晨進來後先是對離門最近的楊靜秋說了麼麼,楊靜秋愣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他又逕自走到了樊陽桌子前,敲了敲他的桌面。
  此時易曉天已經到了他身後,就聽到於晨很平靜地對樊陽說了一句,「先別走,一會兒談談。」
  樊陽整張臉都煞白,目光在於晨和易曉天身上轉了個來回,眼中閃過憤恨與惱怒,最後梗著脖子咬牙說,「談就談。」
  易曉天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半個小時後,於晨、易曉天、楊靜秋、樊陽、江風、侯斌、方士其一共七個人神情各異地出現在了圖書樓。
  楊靜秋是懵逼茫然,易曉天和侯斌是狐疑困惑,江風一臉譏諷,樊陽表情陰沉,只有於晨表情平靜。
  哦,還有個方士其是湊數的,他下來找他天哥,一見楊靜秋也在,完全不知道發生了麼麼事就巴巴地跟過來了。
  「所以,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侯斌在這之前一直以為於晨的藥就是江風拿的,昨天於晨他們離開之後,他把江風單獨叫了出去質問,江風一直含糊其辭解釋不清楚他之前去幹了麼麼,而且死活不肯把口袋翻出來給他看,說到後面就惱羞成怒差點跟他當場吵起來。
  這反應怎麼看都確實是他無誤了,可於晨卻說,不是江風?
  侯斌是真的被搞糊塗了。
  易曉天沉著臉目光在江風和樊陽兩人身上來回逡巡,還不等他看出點什麼來,於晨已經走上前,對著其中一人伸出了手。
  「拿出來吧。」
  他說,「我的藥,你留著也沒什麼用。」
  「你當我稀罕呢?」
  江風翻了個白眼,從口袋裡掏出了那瓶氣霧劑,把它丟給了於晨。
  「真是你!」
  侯斌脫口而出。
  江風聞聲嗤笑,他看了一圈在場幾人,推了推眼鏡,「於晨,你真打算當著他們的面把事情說清楚?」
  易曉天敏感地從江風看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了幾分的異樣,他有了某種不太好的預感。
  「......你麼麼意思?」
  「哼。」
  江風一副不屑跟他搭話的樣子,抱起手臂衝著於晨說,「你真不怕你們的事被人捅出去?」
  易曉天的心瞬間一沉。
  他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頭頂。
  但是於晨的聲音雖輕,卻不急不緩地清晰傳入了他耳中。
  他說,「我為什麼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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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51
  
  
  易曉天一直都知道於晨很厲害,不管哪一方面,決定了做一件事就會貫徹執行下去,冷靜周密,絲毫不畏懼別人的眼光。
  不像他,看著天不怕地不怕,實際卻是個慫包,一點風吹草動就會想退縮。
  那一句輕描淡寫的「我為麼麼要怕?」,讓易曉天愣愣地望向了於晨。
  於晨仍是那八風不動的尋常模樣,彷彿自己壓根沒說麼麼驚人之語,倒是把譏嘲問話的江風給反問住了。
  他嘴巴張開了又閉上,高冷刻薄的精明模樣凝滯了兩秒,最後推了推眼鏡,「行,那我就看你怎麼收場。」
  說罷,抱臂站到一旁,顯出一副作壁上觀的樣子。
  這雲裡霧裡的對話把其他三人都給看懵了,侯斌忍了半天沒忍住,「於晨,到底怎麼回事?」
  「你不是說藥不是江風拿的麼?」
  那剛才江風拿出來的是麼麼,難不成他們都瞎了?
  「不是他拿的,」
  於晨說,「他只是幫我拿回來的。」
  侯斌:「啊?」
  於晨說的話易曉天自然是完全相信的,他說不是江風拿的,那肯定不是他幹的,哪怕易曉天看這小眼鏡很不爽。
  既然不是江風,那還有誰?
  其實只要看看在場之人就知道了,他們當中,跟他和於晨鬧過矛盾還能有誰?
  「樊陽?」
  楊靜秋旁觀了這麼久,也明白了現在是麼麼情況了,昨天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很清楚,只聽說是於晨在學校裡犯病,最後鬧得連救護車都來了,但剛剛這麼一輪聽下來,她已經懂了。
  正因為懂了,她才覺得更加不可思議了,「你、你拿了於晨的藥?怎麼可以這樣!」
  他們都只是普通的高中生,每天上課放學考試作業,種種人心詭譎醜陋陰暗都停留在電視和小說裡,從未想過身邊熟悉的人中竟然也會有這樣充滿惡意的存在。
  這已經不是偷竊錢財這麼簡單了,他拿走的是別人急救的藥,說得嚴重點,是蓄意謀殺!
  樊陽被楊靜秋不敢置信的目光盯著,有點難堪地閃躲了一下視線,但下一秒,他就被人拽住衣領狠狠揪了起來。
  他一抬頭,就對上了易曉天凶戾的目光,他打了個激靈。
  衣領被揪住擠壓了喉嚨,讓他有點喘不上氣,也不知是氣急還是窒息,他的臉漲得通紅,「我卑鄙又怎麼樣,你們他媽的又好到哪裡去了?」
  易曉天直覺他接下來沒麼麼好話,抬手就想去捂嘴,但還是遲了一步,樊陽臉紅脖子粗,氣急敗壞地喊了起來:「你們打著楊靜秋的幌子把她騙得團團轉,害她被學校裡其他人說閒話欺負,私底下自己勾搭在一起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惡不噁心!?」
  大概是被逼急了,樊陽後面的話幾乎是吼出來的,那歇斯底里的樣子把在場之人全都吼懵了,一個個的表情都空白了好幾秒,也不知道是被他的嗓門給嚇到,還是被他話裡驚世駭俗的內容給嚇到的。
  易曉天的手下意識一鬆,樊陽立刻掙脫了出來,赤紅著眼睛指著於晨,「我本來以為你是個好人,沒想到我看錯你了!你自己是同性戀還要去禍害別的女生,還裝著一副高冷學神的樣子,於晨我看不起你!」
  「還有你!」
  樊陽像是罵上癮了,轉頭又指易曉天,「不就仗著一張臉好看嗎!楊靜秋喜歡你,你就能這麼利用她?你還是不是男人?我告訴你易曉天,我不怕你!」
  一個害得別人差點丟了命的加害者,轉頭就這麼以一副受害人的口氣理所當然,義正辭嚴地說出了這番話,說完還仰起脖子,一臉生殺隨意的大義凜然樣子,彷彿自己成了個為民除害的超級英雄。
  易曉天看著他,既憤怒,又覺得這人滑稽可笑,以至於只能啞口無言地看著這個傻逼。
  然而這個傻逼還在振振有詞:「我既然都說出來了,你們想怎麼樣隨便,報警還是告訴老師我都無所謂,只要你們不怕自己的醜事鬧得人盡皆知。」
  周圍人不知道是還沒從重磅打擊中回過神來,還是回了神但因為不知道該做麼麼反應而不敢吱聲,俱是沉默不言,氣氛尷尬。
  侯斌傻了半天終於回過了神,愣愣的想,我是誰我為麼麼要站在這裡這些對話是我可以聽得嗎一會兒我會不會被校霸滅口於晨會因為同桌幾個月的情分救我狗命嗎我現在裝作先天性耳聾還來得及嗎救命我期末考還沒考完呢!!
  他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試圖尋找同伴來分擔一下這種生命不可承受之驚嚇,結果往左邊看,是江風的嘲諷臉,寫著大大的「活該」,往右邊看,是方士其的智障臉,傻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在想麼麼,完全不像是能跟他有共同語言的。
  他抱著最後的希望看向在場唯一的女生,卻見楊靜秋呼吸急促面頰漲紅,一副非常非常生氣的樣子。
  侯斌:完了完了,兔子急了都得咬人,楊靜秋可是貨真價實的受害人啊!
  這一點上,於晨跟易曉天就真不是東西了,談戀愛就談戀愛,怎麼還拿人家女生當幌子?換他也得氣急敗壞了。
  他想了想,本著同桌情誼,有心想幫於晨說幾句,順道安撫一下楊靜秋,卻見兔子似的楊靜秋呼哧呼哧地走過去,對著樊陽就是超大聲的一句:「你才噁心!」
  侯斌都愣了,這發展倒是出乎他預料了。
  樊陽也被楊靜秋罵愣了,僵硬在了原地。
  楊靜秋生性靦腆,從不跟人吵架,更不懂怎麼罵人,但她真的是氣急了,一激動,眼圈不受控制地就開始紅起來,眼淚也開始打轉。
  「楊、楊靜秋......」
  樊陽囁嚅。
  楊靜秋深呼吸了兩下,似乎努力從激動的情緒當中緩和下來,紅著眼睛,柔弱卻倔強地看著他,「你偷拿了於晨藥,差點把他害死是不是真的?」
  「我......」
  面對易曉天都豁出去了的樊陽看著嬌小的楊靜秋,卻結巴了,「我不知道會那麼嚴重!我不是故意的,他當時明明沒那麼......」
  「那就是真的。」
  楊靜秋握緊了手掌,「不管知不知情,你都差點把人害死,這是事實!」
  樊陽臉色的血色緩緩褪去,轉而有些蒼白,「不是......楊靜秋,是他們倆合起來騙你,我是想幫你......」
  「那是我的事!」
  楊靜秋咬了咬唇,「樊陽,就算真的是你說的那樣,你也應該直接告訴我,讓我自己決定怎麼處理,這是我的事情,你沒有資格插手,更沒資格用我的名義去傷害別人!」
  樊陽的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你這種行為有多惡劣你還沒意識到嗎?到現在為止你都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還覺得你在替我出氣覺得我會感謝你嗎?你太自以為是了!」
  楊靜秋抿著唇,柔弱嬌小的女孩表情嚴肅,「你根本就沒想過,萬一於晨真的出事了,事情追究起來,我就得為你的行為背負一生的罪名,你根本就只看到了自己,只是在打著我的名義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你太自私了!」
  「不是!」
  樊陽企圖反駁。
  「更何況,」
  楊靜秋睫毛微顫,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兩個男生,鼓起勇氣,又轉頭看向樊陽,認真說,「他們是我的朋友,他們都很好,我喜歡看他們在一塊兒的樣子。」
  「你根本麼麼都沒搞清楚,就詆毀傷害我的朋友。」
  「可是......」
  樊陽還想挽回,聲音卻虛弱了下來,無力地說,「我喜歡你......楊靜秋,對不起------」
  「喜歡一個人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我以前喜歡過易曉天,他和於晨在一起,我確實難過了,但我還是覺得那都是很美好的事情,」
  楊靜秋看著他,很倔強地說,「可是你說你喜歡我,把這個當做借口去傷害別人,這樣的喜歡讓我毛骨悚然,感到噁心厭惡。」
  「樊陽,我現在非常非常討厭你。」
  樊陽全身一顫,再說不出話。
  易曉天沒有把他嚇住,但楊靜秋輕輕的一句話,就好像對他宣判了死刑,他眼裡的光瞬間消失,變得死灰一片,嘴唇顫抖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易曉天其實挺驚訝的,問楊靜秋,「你早知道了?」
  楊靜秋有點靦腆地點了點頭小小聲「嗯」了一聲,她偷眼看看於晨,輕聲補充說,「那個,其實家長會那天......我看到了......」
  易曉天有點尷尬地揉了揉鼻子,隨後又皺起眉,「剛剛那個傻逼說,有人欺負你?」
  楊靜秋一愣,趕緊搖頭,「沒有沒有,就只有期中考那次......」
  易曉天的眉頭這才稍微鬆開點,他表情複雜地變了又變,最後在她肩上一拍,「夠兄弟。」
  楊靜秋被拍得猝不及防踉蹌了一下,她有點忐忑不安,「對、對不起......好像是因為我的關係,於晨才------」
  「不怪你。」
  於晨對她說。
  「所以,昨天到底怎麼回事?」
  侯斌試圖切回話題,他主要是想逃避現實,給自己一個緩衝的時間,讓大腦能想點兒別的東西。
  於晨不愛說太多話,樊陽失魂落魄的模樣更是憋不出一個屁來,他瞅了半天,試探地問唯一的知情者,「江風?」
  江風哼了一聲,推了推眼鏡,一副紆尊降貴的語氣說道,「算了,看夠你們的蠢樣了,真不知道於晨怎麼想的,整天跟你們這些人混在一起。」
  時間倒轉回昨天中午,於晨吃完飯下樓的時候其實只是略微有點不舒服,心口發悶,稍微有點喘不上氣,但並不嚴重,一般這種情況他只要靜坐著休息一小會兒就能恢復,他大致猜到了原因,所以沒有特意告訴易曉天。
  只是沒想到他剛回教室,樊陽就衝了進來,二話不說就拽起了他的衣領,氣急敗壞地對著他怒罵起來,說他剛才在老祝辦公室門外都看到他跟易曉天做了麼麼了,說他們噁心,不知羞恥,說他們怎麼能這麼欺負楊靜秋,說他手機都錄音了,一會兒就去找老師揭發他們。
  於晨原本只是輕微的不舒服,但是被衣領卡著喉嚨,再加上樊陽那番激烈的言辭,他當時就喘不上氣,整個人都站不住了。
  正好江風這兩天都沒去食堂吃飯,他為了節約時間看書,就草草在小賣部吃了點麵包,一回教室就看到了這一幕。江風是班長,很早就被老師叮囑過關于于晨的病情,雖然他跟於晨很不對付,但一看這情形就知道不對,立刻衝上去打了樊陽一拳把他撞開,然後跑去於晨的座位上幫他找藥。
  樊陽一直聽說於晨身體不好,但他不知道於晨究竟是麼麼病,這會兒看到於晨哮喘發作的樣子也有點懵,但他怎麼都沒想到,病弱體虛如於晨這樣,都滿頭冷汗了,還能冷靜地趁著他慌神,冷不丁搶走他手裡的手機飛快刪除掉錄音。
  只不過他一刪完,手機就掉了,他也跌坐在地劇烈地抽氣發作起來。
  江風拿著氣霧劑過來讓於晨吸,樊陽一時氣得失去了理智,劈手搶了氣霧劑扔出了窗,江風都傻了,立刻衝了出去想把藥找回來,樊陽扔了藥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麼麼,看到於晨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了,教室外又有人要過來,一時驚慌失措,就跑回了隔壁的2班。
  於晨被一個人丟在了教室裡,他下意識地打電話給易曉天,就是在這個時候,1班有學生回來看到了他,全都慌張地忙亂起來......
  當時樊陽把藥扔得很遠,江風找了半天才找到,回來的時候正趕上醫務室楊老師過來送藥,他怕一時說不清也就沒湊上來,後來就去找了樊陽問怎麼回事,樊陽當時驚慌失措麼麼都說了,江風知道的時候也很震驚懵逼,回教室以後整個人都有點恍惚,侯斌追問他的時候,他下意識選擇了隱瞞。
  「我當時腦子一定抽了,才會想幫你們把這種醜事遮掩下來。」
  說到這裡,江風又推了推眼鏡,冷哼道,「死心吧,我是不會跟你們同流合污的。」
  作者有話要說: 卡卡卡文ing
  
  52、52
  
  
  說到這裡,事情基本都已經清楚了,嫌疑最大的江風反而是幫了於晨的人,這讓易曉天很意外。
  「謝了啊小眼鏡兒,」
  易曉天抓抓臉還有點不好意思,「錯怪你了,你心眼兒也沒我想得那麼小嘛!」
  「你叫誰小眼鏡呢?」
  一聽易曉天的聲音,江風的火氣就忍不住往上竄,他強行摁住,而後扭頭不屑地把易曉天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原樣還了回去,「你算哪根蔥我記得你?」
  「喲,你看你這仇記的!」
  易曉天嘖嘖出聲。
  江風不想理他,抬著下巴問於晨,「現在,你打算怎麼收場?」
  他意有所指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邊失魂落魄的樊陽。
  易曉天聞言也下意識地看向了於晨。
  這事說起來其實也挺麻煩的,鬧大了的話就會牽扯出他們的事,這肯定是易曉天不想看到的。
  他自己其實不是很在乎,但是他怕,怕於晨成為眾人眼中的異類被人嘲笑奚落,怕好不容易放緩了態度的靜姨再度仇視他不准於晨和他靠近,怕讓一直對他很好的於叔和周叔失望,更怕......
  面臨那一切之後,於晨會後悔。
  雖然易曉天知道,只要他和於晨繼續這樣下去,遲早還是要面對這些事情,但他就像把腦袋埋在沙子裡的鴕鳥,只希望著能有再多點的時間讓他們做足心理準備來面對,希望那一天能越晚越好。
  「報警。」
  於晨說。
  霎時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易曉天更是有一瞬間的恍惚。
  於晨面不改色地掏出手機。
  「可......」
  侯斌下意識地想阻止,他覺得於晨這麼直接,可能會刺激到樊陽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不要!」
  樊陽叫起來,撲過來搶於晨的手機,易曉天雖然也發愣,但本能護著於晨,眼明手快地拎著人後衣領像拎小雞似得把人提住了。
  「你他媽還敢過來!」
  他怒目。
  「別、別報警......」
  樊陽整個人都在哆嗦,顯然嚇得不輕,「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你們別報警!」
  於晨拿著手機平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說,「你說不說出去與我無關,我不覺得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眉梢微微揚了揚看了易曉天一眼,認真說,「不過早戀確實不是值得鼓勵的事,也違反校規了,這一點我不否認。」
  易曉天:「......」
  學神,咱能別這麼理直氣壯麼?
  但是於晨真的一點都不怕。
  他是真的十分坦蕩直白地說出的這些話,一如既往的堅定勇敢,和自己這個慫貨完全不同。
  易曉天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有點不敢看現在的於晨,於是側開了頭,抿著唇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個做錯了事在逃避的小孩。
  於晨看了易曉天一會兒,沉默著收起了手機,忽然輕輕說了一句,「算了。」
  樊陽心慌意亂:「......什麼?」
  「怎麼處理這件事我還沒想好,」
  於晨垂了垂眼,眉目中透著股懨懨的憊懶,「考完試再說。」
  說著轉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易曉天愣了兩秒,立刻追了上去。
  留下幾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這就完了?
  哦,聽於晨的意思是還沒完,但是要等期末考考完再說,不愧是站在華光總分榜第一的學神,萬事都以學習為先,讓人跪服。
  「哎,江風。」
  見江風也走了,侯斌留在原地也有點尷尬,就追了上去,「昨天誤會你了,真不好意思。」
  「免了,」
  江風從鏡片後斜覷了他一眼,聲調冷冷的,「不用跟我虛情假意地客套,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
  「啊?」
  江風輕哼了一聲,抱起手臂,「我沒想幫於晨,我只是做好我身為班長的責任而已。」
  「哦......」
  侯斌被堵了一下,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看著江風歎了口氣,「其實你不用這樣的,咱們原來不是都相處得挺好的麼,你跟於晨也沒什麼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這回你幫了他,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了,於晨不是個記仇的人,咱們以後還要在同個班裡待一年多呢,大家和平共處,還是好兄弟嘛。」
  江風提了提書包帶,單薄的嘴唇略略上揚,勾出譏諷,「得了,我可高攀不起你們的大學神,人家才不稀罕什麼兄弟呢,人家有自己的青梅竹馬。」
  侯斌:「......」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個,侯斌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下,他都努力在控制自己不要想這件怎麼看碎三觀的事情了,然而還是被江風毫不留情地指了出來。
  侯斌幽幽地歎了口氣,眼神略微複雜地看著江風,「你的接受能力倒是挺強的,我到現在還覺得自己可能是幻聽。」
  江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侯斌,稀奇說,「看不出來你思想這麼傳統?你不還暗戀人家李梓涵呢麼,不一樣是早戀?」
  「這不是早戀不早戀的問題!」
  侯斌老臉一紅,「這是早戀對象的問題!」
  「等等?」
  他突然感覺不對,滿臉崩潰地抓住江風的背包帶,「你先別走!把話說清楚江風,你怎麼知道我暗戀......那誰的?!」
  江風被他拽得後仰了一下,沒好氣地用力搶回自己的背包,「沒瞎的都看得出來。」
  侯斌噎住,聲音虛弱下來,「......真這麼明顯?」
  江風送了他一對大白眼,「至少比咱們大學神明顯多了。他那個死人臉,要不說,再過個十年二十年的估計都還以為他們兄弟情深呢。」
  侯斌實在遭不住這個話題了,他決定投降,於是清了清嗓子強行轉移話題,拍拍江風的肩膀,語重心長,「江風,你其實挺崇拜於晨的吧?」
  江風從眼尾投來一個看白癡的目光,嘲諷十足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你又在說什麼智障話?
  「別這麼看我,我不是轉移話題......好吧我確實是在轉移話題,但是我說的也是實話啊!」
  「從進了華光,於晨就一直是第一,其實我看得出來,」
  侯斌宛若操心的老媽子,碎碎念道,「你一直在努力追趕他,咱們班裡,最勤奮用功的就是你,課間休息,晚自習,午休,你全用來學習了,我是於晨同桌,我看得出來你總在關注他,他是你認定的目標和對手吧?」
  江風皺了下眉,轉開了頭,「你是白癡麼,我那不叫關注,我是看不慣他。」
  侯斌一臉別騙我了的表情,「可你更討厭易曉天吧?因為他跟於晨走得近?」
  江風面無表情地看他,「你要是敢說出我暗戀於晨這種話來噁心我......我就把你當三分球給投進籃筐。」
  侯斌一愣,趕緊擺手訕笑,「怎麼會怎麼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想說的是,」
  侯斌努力組織語言,試圖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你之前那麼生氣,其實是因為看到於晨和易曉天走得近,覺得於晨......嗯,怎麼說呢,被拉下神壇了?覺得易曉天他不配站在於晨身邊?」
  江風:「......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他明顯不想再搭理侯斌,腳下速度都快了。
  「哎你這就是被我說中了吧!」
  侯斌嚷起來,也跟著加緊腳步,「我跟你說,其實易曉天那人真的還不錯,你看他期中考以後的成績,進得多快啊,我們現在都懷疑呢,估計他以前考試真就是故意考差的,稍微認真點馬上就起來了,一點都不比2班那些尖子生差。」
  「而且說真的,這些時間我看下來,他對於晨是真的護得緊,一點風吹草動,比於晨自己都緊張,跟以前別人說的什麼校霸壓根就完全不一樣......」
  侯斌說到這裡,似乎才後知後覺起來,他鬱悶地咕噥起來,「這麼說起來,他倆早勾搭上了?難怪我瞅著那熱乎勁兒怎麼都覺得起雞皮疙瘩怪彆扭的......原來我才是那個睜眼瞎啊。」
  虧他還是於晨同桌,每天都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居然半點端倪沒看出來。
  江風是真的懶得理他,「你有這個閒心想別人早戀的事,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自己什麼事?」
  侯斌茫然問。
  「你期末考就那麼有把握了?化學生物沒問題了?今天物理考完對答案了大題對了幾題?」
  三連問,問得侯斌上身後仰一副承受不住的樣子。
  江風還嫌不夠,回頭朝他嘲諷一笑,「或者還是考慮考慮怎麼跟李梓涵表白能不收好人卡?」
  侯斌:「......」
  ......
  下午的考試結束了,晚上還有晚自修,學生們現在大多都去了食堂,也有的早早回教室準備複習明天的考試,往校門口的這條小道上沒什麼人。
  天已經暗下來了,兩邊的路燈亮著。
  易曉天綴在於晨身後走了一路,沒敢上前跟他並肩,也沒敢像往常那樣厚著臉皮蹭上去說話,只垂頭喪氣地盯著前頭於晨被路燈拉長的影子,他跟不上於晨,卻始終踩在於晨的影子裡,不想離他太遠。
  於晨肯定是生他氣了。
  易曉天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才能讓於晨消氣,他回想一下剛才的場景也想抽自己一頓,於晨當著那些人的面說得那麼坦蕩無畏,霸氣勇敢,結果到了他這兒,他居然退縮了。
  他媽的他居然害怕了!
  易曉天,你可真不是個東西!
  「......於晨。」
  易曉天弱弱地叫了一聲。
  於晨似乎沒有聽到,依舊自顧自地在往前走。
  「於晨。」
  ......
  「學神?」
  ......
  「------晨晨。」
  瘦高挺拔的背影終於停了下來,易曉天緊張地瞪圓了眼睛,焦急又無措地看著轉過身來的於晨。
  於晨站在路燈下,昏暗的燈光從他頭頂落下,額發的陰影遮擋了他清俊的眉眼,但易曉天還是能感覺到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瞳正直直的,非常認真的看著自己。
  哪怕他現在戴著口罩,看不清臉,易曉天都能知道他現在的表情,一定是那樣的。
  嘴唇抿著,眼神固執又倔強。
  易曉天嘴唇動了動,才低頭吐出幾個字,「對不起。」
  於晨還是沒說話,他站在那裡,地上的影子將他們倆牽連在一起,可是易曉天盯著影子,卻又覺得餘光裡的於晨有點遙不可及。
  他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發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暗道糟糕,現在要是掉眼淚也實在太丟人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於晨歎了口氣。
  他說:「你能過來麼?」
  易曉天愣了一下,抬頭看去,於晨還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很耐心地在等待。
  易曉天又吸了下鼻子,「哦」了一聲,聽話地往前走了一步。
  「可以了。」
  於晨說。
  「啊?」
  易曉天還沒搞明白他的意思,就見原本安靜站立在那裡的於晨,忽然抬腳朝他走了過來,最後停在了他的面前。
  「沒關係,」
  他與他對視,易曉天原本以為他此刻應該是在生氣的,但是於晨卻朝他彎了下眼睛,輕輕說,「剩下的我來。」
  作者有話要說: 精神恍惚的作者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
  發出想要完結的吶喊。
  ------------------------感謝在2021-01-1214:19:43~2021-01-1313:39: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夜上柳梢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53、53
  
  
  龐胡回教室的時候,方士其正癱靠在椅背上,腦袋與脖子呈九十度角地癡癡仰望著教室天花板,栩栩如生地還原出了一條被掛在曬網上風乾的鹹魚應有的樣子。
  鑒於此二貨腦回路神奇,經常做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所以龐胡完全沒覺得有什麼異常,坐下後習慣性地看了眼空空的後座,「今兒天哥又翹晚自習了?」
  易曉天翹課這事兒他們都見怪不怪了,要是在幾個月前,老祝和老李說不定還會痛心疾首一下,不過期中考以後,易曉天的成績猶如坐了神州八號蹭蹭地往上竄,於是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由著他了。
  對此龐胡不可說不羨慕。
  方士其仍然雙目無神,全身癱軟,宛若失去靈魂。
  這表情要是放在別人身上,可能會讓人覺得同情不忍,但是放方士其身上,就莫名地充滿了喜劇色彩龐胡終於覺著稀奇了,抬腳輕輕踹踹他,「你怎麼回事兒?誰把你玩壞了?」
  這不問還好,一問,某條鹹魚空洞的雙眼裡終於閃爍出了詭異的光,他扁了扁嘴,嗚哇一聲嚎衝著龐胡就撲了上來。
  「胖虎55555我就剩你一個了5555555我好慘哇555555555!」
  乒鈴匡啷一陣巨響,鹹魚秒變哈士奇,撞倒了椅子帶翻了桌上的書牆,杯子文具如同天女散花落了滿地。
  整個班都目瞪口呆地回頭望了過來。
  「臥槽你個二貨快起開!!」
  被撞倒在地的龐胡痛得要發狂,還被某只二哈死死壓著,只恨自己嘴賤好好地幹嘛要去問一句。
  真真悔不當初!!
  周圍人驚愕之後就是哄堂大笑,好不容易有人秉持著同班情誼,七手八腳地把兩人從地上拉了起來,某條哈士奇還是化身八爪魚扒著欲哭無淚的龐胡撒潑。
  「鼻涕!!臥槽你鼻涕蹭我身上了!!」
  龐胡要瘋了。
  好半天過去,方士其終於消停了,抽抽搭搭地抓著龐胡後背衣服,猶如哀怨的小媳婦,龐胡生無可戀地拿紙巾擦領口可疑的水漬。
  「所以說,你聽到校花跟天哥表白,然後就成這樣了?」
  他翻了個白眼。
  方士其吸溜鼻涕,點頭哀嚎,「我失戀了......」
  「......」
  感情你一直不知道楊靜秋喜歡咱們天哥?
  龐胡抽了下嘴角,「那天哥怎麼回答的?」
  方士其無辜地眨了兩下眼睛,「啊?」
  「......你不說校花表白麼,那你聽到天哥怎麼回應了麼?兩人好上了?」
  龐胡直覺不太可能,雖然也說是郎才女貌很登對吧,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覺得這倆應該湊不到一塊。
  天哥太特立獨行,跟誰站一塊兒都彆扭,唯一不突兀的,可能也就是學神於晨了。
  方士其嚴肅地搖頭,「那沒有,天哥有學神呢,咱天哥可不是腳踏兩條船的人!」
  ......腳踏兩條船是這麼用的麼?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天哥跟學神搞到一起了呢。
  龐胡習慣了方士其亂用成語的毛病,也沒計較,翻了個白眼,「既然天哥沒答應,那你嚎什麼喪?」
  方士其委委屈屈地對了對手指,「人家跟天哥差太遠了,女神肯定看不上我。」
  龐胡想了想,耿直說,「也是。」
  方士其哀怨地又看了他一眼,龐胡咳嗽一聲揉揉鼻子,「行了行了,女神沒了你還有哥們兒呢!咱不怕啊!」
  方士其嗚咽一聲,死死抱住,「胖虎還好還有你5555555」
  「哎呦餵你倆幹嘛呢這是?」
  譚倩倩一臉沒眼看地搓了搓胳膊,在座位上坐下了,「兄弟情都不夠你倆發揮了麼?」
  龐胡:「......」
  「哎我跟你們說,我剛剛看到易曉天跟學神往校門口去了,你們男生現在都流行這麼膩歪了麼?」
  龐胡:「......」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然而不管怎麼費力扒拉,纏在他身上的某個瘟神就是不撒手,龐胡最終放棄,一臉的生無可戀。
  ......
  期末考轉眼就結束了,樊陽戰戰兢兢宛若等待最終宣判的囚徒,然而直到考試終了,老師佈置了寒假作業,同學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地離了學校,不管是於晨還是易曉天都沒有再來找他的麻煩。
  他走出校門,無措地回頭看了眼,高二上學期的最後一天,陽光非常好,雖然空氣裡還是帶著寒冬的氣息,但周圍熱鬧非凡的氣氛還是掩蓋了這種冰冷,年輕的男孩女孩們猶如暫時掙脫了牢籠的小鳥,歡呼雀躍地在陽光裡撲騰。
  樊陽站在人流中,有些不知所措。
  他彷彿如夢初醒,再回憶起這學期裡經歷的種種,竟然有種很荒謬的感覺。
  他跟楊靜秋是同個初中的,楊靜秋從小就乖巧漂亮,老師和周圍學生都喜歡她,樊陽也不例外,他其實算不得非常聰明的一個人,但是因為想追趕上楊靜秋,想要讓她看到自己,所以拚命努力,然後真的在中考的時候考進了從前想都不敢想的華光。
  爸爸媽媽都很高興,認為他是開了竅,只有他知道,是因為楊靜秋,因為他喜歡的人,所以他努力想要變得更好。
  這樣的認知讓他感到了一種隱秘的快樂,即便沒人知道。學校裡的老師們總是三令五申地訴說著早戀的害處,他卻真切的明白,就像那天楊靜秋說的那樣,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
  可是現在回頭想想,這學期他都做了什麼?
  他自認為的美好和珍貴的喜歡,被他自己作踐糟蹋到讓人厭惡,變得如此不堪,而他自己,都變成了他自己都不認識的那種人。
  他太得意忘形了,因為如今的成績,而忘記了當初自己是如何努力才追趕上來的,也忘記了自己的初衷,才變得如此自大狹隘。
  樊陽有些失落地看著陽光下閃閃發光的華光高中幾個字,這裡曾經是他夢寐以求的學校,如今他站在這裡,卻覺得自己給它丟臉了。
  ......
  易曉天和於晨告別後就回了家,期末考考完了,明天開始就是寒假了。
  以前他其實並不怎麼期待寒假,過年的時候他爸雖然會回家意思意思地跟兒子一起吃個團圓飯,但是他們父子倆見面超過一小時準會吵起來,也不知道圖什麼,明明相看兩厭,年年還都雷打不動地要趕回來。
  往年裡這段時間易曉天都會跟於晨找室內的場所溜躂或者泡圖書館之類的,去年因為吵架,他賭氣沒去找於晨,一個人窩在家裡打遊戲打了整整一個寒假,快樂肥宅水喝了整整一箱,可謂是醉生夢死。
  今年的寒假他本來設想得好好的,靜姨對他態度也好了,他說不定還能去他家蹭個飯之類,然而誰能想到期末考這兩天能出這種糟心事呢?
  雖然看似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易曉天這幾天都有點消沉。
  於晨那天對他說的話還在耳邊迴盪,他當時真的被震撼到,差點丟臉地當場哭出來。
  然後緊隨其後的,是冷靜之後的無地自容。
  他真的煩透了自己的懦弱和逃避。
  他把自己關在畫室裡宣洩,連著好幾天吃睡都在裡頭,這幾天裡,手機上收到不少消息,有班群招朋引伴約著浪的,有方士其龐胡他們來寒暄胡侃的,也有成績出來以後老李的鼓勵與其他人的震驚。
  就連各種廣告推送都來了不少,就是沒有於晨的消息。
  明明就隔著一條小道,比誰都離得近,卻又遠得好像隔著天塹。
  但是這道天塹,易曉天知道是什麼,是只有他自己才能跨過去的那道名為自卑的坎。
  而於晨,就像是那天晚上在校園的小路上那樣,安靜地站在對面,耐心地等著他跨出這一步。
  他只要衝下樓,跨過那條小道,如往常那樣往二樓的窗子上彈個石子兒,或者乾脆光明正大地去敲響對過的門,他就能再見到那個心心唸唸的人了,可莫名的他就是有點退縮。
  他和他喜歡的那個人,互通了心意,牽了手,也親了吻,每天想見就能見,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發展,卻不知道為什麼,比當初他獨自忐忑時更加煎熬了。
  這天他照常睡到了快中午,畫室的門被人敲響,傳來孫姨小心翼翼問他醒了沒的聲音。
  他放假在家,孫姨每天都來給他做飯,但是孫姨自己也有家,眼看著再過不久就該過年了,這會兒肯定是來跟他請假的。
  自從小時候那個不靠譜的阿姨被辭退之後,就一直是孫姨在照顧易曉天,孫姨人很好,看易曉天小小年紀就沒媽媽,爸爸也不在家可憐,幾乎是把他當做自家小孩地疼著,每回過年,因為惦記著他,也總是熬到快過年那兩天才走,過了年又早早的就回來,還會給他帶些特產,生怕他一個人在家寂寞。
  「小天,聽張助理說,易總得除夕晚上才能回來,孫姨給你備好了菜,都擱冰箱裡了,你記得按時吃飯,實在不想自己做就出去吃,千萬別又沒日沒夜地打遊戲,啊?」
  孫姨臨走之前還不放心地叮囑。
  「我知道了孫姨,放心吧。」
  易曉天呲牙笑得大咧咧的,還不忘往孫姨口袋裡塞了個厚厚的大紅包,「快走吧,車還在外頭等著呢!」
  「哎喲快收回去快收回去!易總都給過我了!」
  孫姨連忙要把紅包還回去,「你這孩子,自己生活費都沒了還以為孫姨不知道呢?快自己收著買東西!」
  「別別,您就拿著,就當我給小豆子的壓歲錢!」
  易曉天不由分說,按著孫姨的肩膀往外推,「快點兒快點兒,再磨蹭趕不上了!」
  目送載著孫姨的車遠去,易曉天站在自家院門口歎了口氣,而後下意識地抬頭朝對門的二樓窗口望了一眼。
  陽光太盛,窗玻璃上只有刺目的反光,什麼也看不清,也不知道於晨這會兒在幹什麼,寒假又會有什麼安排。
  易曉天原本心裡其實有一點隱秘的期待的,期待於晨或者於叔他們會開口問他,要不要在他們家過年什麼的,然而並沒有,他有些失落。
  但他知道於晨其實是在等他能主動開口。
  晃神間,對面院門開了,有人走了出來,易曉天心跳一重,抬頭看到來人的瞬間,心又沉了下去。
  不是於晨,而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易曉天認識,是於叔的助理。
  「小天?你怎麼站這兒?」
  那人看到他也愣了下,而後友好地朝他笑道,「不進去嗎?」
  「楊哥,」
  易曉天勉強笑了笑,撓頭,「沒什麼事兒,就出來透透氣。」
  他頓了頓,下意識又望了眼楊助理身後,「於晨在家麼?」
  「當然在啊,」
  楊助理奇怪地看了看他,說道,「過兩天就要走,這不正忙著收拾行李呢。」
  「......哦。」
  易曉天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忽然愣住,他臉色瞬變,滿目驚愕,「走?去哪兒」
  「怎麼,你不知道?」
  楊助理更驚訝了,「我還以為你們倆小子關係很好無話不說呢,他要去澳洲沒告訴你麼?」
  燦爛的日光霎時間都凍成了冰,易曉天只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凍僵,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了,眼前一陣陣地發暈。
  於晨要出國?
  他要去澳洲?
  為什麼沒有告訴他?
  「小天?小天?」
  楊助理拍了拍他,「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哎?」
  他還想說什麼,就見面前的男孩忽然咬了咬牙,帶著一股狠勁,逕自朝著他身後的院門衝了進去。
  楊助理:「???」
  不就是晨晨要跟爸媽去澳洲度假避寒麼?他這一臉凶相是怎麼著了?
  
  54、54
  
  
  全憑一腔熱血上頭的易曉天衝進客廳,迎面就撞上了客廳裡於父和於母錯愕的目光,如同一桶冰水澆頭,他猛然停住清醒過來,頓時渾身上下尷尬地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天?你怎麼來了?」
  於父笑了起來,「來找我們晨晨玩嗎?」
  「......於叔,靜姨。」
  易曉天僵硬地扯出了笑容,點頭,「對,我找他。」
  於母端著茶杯正在看電視,聞言神色略複雜了一瞬,倒也沒多說什麼,「上去吧。」
  於父反倒是驚訝地瞥了妻子一眼,像是不認識她似得。
  「看我幹什麼?」
  於母一臉不自在地放下茶杯瞪他。
  於父乾咳了一聲,哈哈笑著打圓場。
  易曉天聽到於母的話,如蒙大赦,灰溜溜地竄上了樓梯,一邊往樓上走,一邊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楊哥說於晨要出國,怎麼於叔跟靜姨的樣子跟平常沒什麼區別,也沒跟他提起這事呢?
  會不會......其實楊哥在跟他開玩笑?
  站在於晨的房門前,他遲疑良久,還是敲了敲。
  「進來吧。」
  裡頭傳來於晨的聲音。
  易曉天抿了抿唇,握住門把手推開了門。
  他目光在房間裡一轉,就看到了正坐在小沙發那兒看書的於晨,少年靠在沙發靠背上,一邊手肘支在扶手上,托著半邊臉頰,纖長的眼睫微微垂下,是少見的慵懶姿態。
  易曉天心裡原本的僥倖,在看到房間角落裡攤開的那個行李箱時破滅了。
  沒聽到來人出聲,感覺不對的於晨抬了抬眼,看到低頭默默站在門口不說話的易曉天時愣了愣,「你怎麼來了?」
  易曉天看看他,又默默地看看那個行李箱,抿著嘴巴不說話。
  於晨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箱子,「那個是......」
  「你什麼時候走?」
  易曉天面無表情地打斷他。
  「......你已經知道了啊,」
  於晨眨了下眼,「明天。」
  易曉天喃喃:「......這麼快。」
  於晨:「唔。」
  他總覺得易曉天的樣子不太對,「小天?」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易曉天深吸了一口氣,眼圈都紅了,「你他媽的故意的是不是?」
  於晨蹙眉:「什麼?」
  他放下書站起來,擔心問,「怎麼了?」
  易曉天呼吸急促起來,胸口急劇起伏,只感覺有一團什麼東西憋在那裡,沉重得快讓他喘不上氣了。
  「別走。」
  他說。
  「什麼?」
  易曉天的聲音太輕了,近乎呢喃,於晨沒聽清,微微蹙了眉往前走了點。
  易曉天抓住他的手臂一拽,近乎凶狠地把人拽到了懷裡,枕著他的頸窩嗚咽說,「我錯了,別走好不好。」
  他全身都在發抖,恐懼與驚慌攫取了他全部的理智,室內溫暖如春,他卻覺得渾身上下冷得要命。
  他沒有辦法想像,如果有一天於晨真的走了,他要怎麼辦。
  光是看到那個行李箱,他就覺得全身血液都凍住了,心口如同挖了一個大洞,任由寒風呼嘯往來。
  於晨也愣住了。
  頸邊的潮濕和身旁人微微發顫的身體都讓他有些錯愕。
  他思考了片刻就有些明白了,抬手輕輕揉了揉頸脖子邊有點扎手的短髮,「我只是去度假的,過完年就回來了。」
  易曉天愣了一下,猛地抬頭,「度假?!」
  「嗯。」
  於晨眼裡帶著點無奈,「我之前才病了一場,醫生建議去溫暖濕潤的地方曬曬太陽調養身體,我爸覺得我們一家人很久沒有一起度假了,就定下了行程,我也是考完試才知道,沒來得及告訴你。」
  易曉天發愣,面皮慢慢漲紅了。
  「你以為什麼?」
  於晨好笑地問。
  「我以為......」
  易曉天抽了抽嘴角,最後憋出個,「!」
  於晨一挑眉,一本正經:「不要說髒話。」
  易曉天彆扭地嘖了一聲,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丟臉,又垂頭把腦袋抵在了於晨肩上,悶悶說,「你趕緊把剛剛的事忘了。」
  於晨偏了偏頭,「你是說什麼?」
  易曉天不情願地哼哼聲如同蚊子,「我哭的事。」
  於晨一本正經問,「你剛剛哭了?」
  易曉天:「......」
  他鬱悶地就著靠肩的姿勢瞥眼看於晨,看出某人是逗他上癮了。
  「我說你這人......」
  他磨了磨牙。
  於晨:「嗯?」
  易曉天無話可說,報復性地張嘴在於晨脖子上惡狠狠咬了一口。
  於晨猝不及防身體一僵,按在易曉天後腦勺上的手指反射性地蜷縮一下,眼神都空白了一瞬。
  那一口很輕,比起痛,癢反而更多點。
  易曉天當然不捨得真咬下去,他用嘴唇蹭著於晨脖頸間脆弱的皮膚,於晨身上熟悉的味道讓他不安狂跳的心得到了撫慰,他用舌尖輕輕舔了舔,又一點點親吻過去,一時間有點捨不得離開。
  兩人的呼吸都有點急促起來,於晨按著易曉天的後腦勺輕輕仰了仰頭,琥珀色的眸底氤氳出薄薄霧氣,唇間輕輕呼出一口氣,低低叫了他的名字,「......小天。」
  這一聲輕啞的叫喚讓易曉天醒過神來,此時此地確實不適合他們胡鬧,他抬起頭,像是對肉骨頭戀戀不捨的小奶狗,一邊稍稍後退開,一邊眼中滿是眷念渴盼。
  於晨垂眼看了看他,細長微涼的手指托起他的下頷在他唇角親了親,如同是對他乖順聽話的獎勵,額頭相抵地笑著對他說了一聲「乖」。
  「一個星期以後就回來了,」
  他說,「不會太久的。」
  說完,鬆開了他。
  易曉天稍微還有點悶悶不樂,垂頭喪氣地在對過的沙發上一屁股坐下了。
  「你呢?」
  於晨也坐了回去,問,「寒假有什麼打算嗎?」
  易曉天頗為自暴自棄屈起腿抱著膝蓋嘟囔,「沒想好。」
  家裡沒人,現在連於晨都不在,他孤家寡人一個,看來又要跟遊戲一起醉生夢死了於晨看了看他,思忖了片刻,「上次去過的林間畫室,你後來還有去過嗎?」
  易曉天一愣,沒想到於晨會忽然提到這個,他皺眉咕噥一句,轉開了眼,「我去那兒幹什麼?」
  於晨卻沒讓他逃避問題,開門見山地問,「你還打算繼續學畫畫嗎?」
  「......」
  易曉天沉默了一下。
  以前,因為對於晨抱有愧疚,易曉天不准自己光明正大的做自己喜歡的事,他平時會瞎塗亂畫,但從不正兒八經地去學,日常跟狐朋狗友打球撒歡,卻毫不猶豫地拒絕校籃邀請和正式比賽。
  不久之前,於晨對他說了,讓他盡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易曉天捆在自己身上的枷鎖已經消失了,但一身輕鬆的他其實有點迷茫了。
  大概是叛逆期的關係,他越是不能做什麼,心底的渴望就越是強烈,但當別人鼓勵他勸著他去做的時候,他反而不知所措覺得有點彆扭了。
  要繼續學畫畫嗎?
  他現在已經高二了,老李語重心長地對他念叨過,如果他能繼續保持現有的狀態,一年後的高考完全不用擔心;但那是他想要的嗎?
  其實從小到大,他的成績總是起起伏伏,考得差是為了跟於晨同桌,考得好也是為了跟於晨考同一所重點高中,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想怎麼樣,因為他生活的中心全部都圍繞在於晨身邊。
  易曉天沉默良久,反問於晨,「你以後想考哪個大學?」
  這句話問出來之後他忽然有一瞬間的恍惚,時間彷彿倏然倒退回到了一年多前的那個夏天,還在念初三的他,也曾興致勃勃地追問過於晨,他想考哪所高中。
  結果呢?
  於晨為了讓他自由,騙了他。
  而此時,聽到他的問題的於晨神色安靜地看過來,那雙顏色略淺的眼眸沉靜地恍若真的凝固了時光的琥珀,房間裡一時變得呼吸可聞。
  易曉天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太黏著於晨了。
  小時候也好,長大了也好,一旦看不到於晨,他就會驚慌失措。及至半個小時前,他得知於晨可能要離開,他就嚇得彷彿要天崩地裂了一樣。
  於晨並不希望看到他這樣,所以一年前才會騙他,他的意思其實一直都很明確。
  只有易曉天自己,像是永遠長不大一樣緊緊揪著別人不放手,讓擔心他的人傷透了腦筋。
  他忽然重重往身後沙發靠背上一躺,笑了起來,「算了,我隨口問問,你還是先別告訴我了,你對我的影響可太大了。」
  於晨沒想到他忽然想開,微微愣了一下,隨後眼中冰消雪融,露出了幾分笑意,「嗯。趁著這幾天,好好想一下吧。」
  「得~」
  易曉天感覺緊繃了好幾天的神經驟然鬆懈了下來,渾身都懶懶的不想動彈,便乾脆俯下上半身趴在沙發扶手上,胳膊墊著下巴,語氣有點幽怨,「去了那邊,別又整天手機靜音找不著人了啊。」
  於晨順從地應聲,「好。」
  「對了,那邊是不是還有時差來著?」
  易曉天又不滿地嘖了一聲,嘀咕道,「度假就度假,去那麼遠幹什麼......」
  「不過你是該多曬曬太陽,老悶屋子裡頭,你看看你那皮膚,又不是小姑娘追求細皮嫩肉的,你那臉色,大晚上都可以直接鬧鬼了,人也瘦得跟個竹竿一樣,抱著都嫌硌手,吃東西又挑嘴兒又嬌氣,每回就那麼一點點,奶貓吃得都比你多。」
  「......」
  易曉天還在那裡嘀嘀咕咕地抱怨個沒完,於晨眨了下眼,眼中溢滿笑意,末了易曉天忽然歎了口氣,又不吭聲了。
  於晨問:「怎麼?」
  易曉天就著趴在那兒的姿勢抬起眼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壓下去,非常輕地咕噥了一句,「你這還沒走呢,我就開始想你了,真特麼不習慣。」
  「這樣,」
  於晨垂了垂眼,「那就繼續加油。」
  易曉天茫然地看他,「加油什麼?」
  於晨彎起眼睛,「加油想我。」
  作者有話要說: 土下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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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55
  
  
  面面相覷中,易曉天的臉突然就紅了,連著耳垂到脖頸紅了一大片,濕漉漉的眼睛閃爍兩下,透出幾分青澀的羞窘。
  臥槽。
  突然說這種話,太不要臉了。
  他想。
  可嘴角的弧度卻死活壓不住地想要往上翹,他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只覺得房間裡暖氣打得也太高了,熱得他全身都要冒汗。
  於晨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在那兒彆扭,眉目中全是笑。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
  屋內溫情繾綣的氣氛驟然凝滯,易曉天僵硬了一下,反應過度地瞬間坐正了身體。
  門開了,走進來的是端著盆水果拼盤和一罐可樂的於父。
  「你們倆聊什麼呢?」
  男人笑著問,一邊把水果盤放下,可樂遞給了易曉天,還衝他眨了下眼,「這可樂是你於叔我私藏的,咱家就剩這一罐了,一會兒別讓你靜姨看到。」
  「哦!」
  易曉天尷尬地伸手接過,有點心虛地小聲說了一句,「謝謝於叔。」
  於父毫不見外地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怎麼臉紅成這樣,晨晨房間裡溫度太高了嗎?」
  「呃、是有點。」
  易曉天清了清嗓子,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撲哧一下拉開拉環灌了一大口可樂下去。
  「要調低點麼?」
  於晨問了一句,目光順道掃向牆上的控制器,作勢要起身去調溫度。
  「別!」
  易曉天趕緊回說,「我沒什麼,你當心自己一會兒別著涼了。」
  於晨這才又重新坐下了,於父在旁看得欣慰,笑說,「看到你們倆小子關係還這麼好,我就放心了。」
  不,您放心得太早了。
  易曉天低頭又喝了一口可樂,在心中默默懺悔。
  不知是因為生病體弱的原因,還是天生性格使然,於晨從小沉靜不愛說話,偏偏他爸有點話癆,在外為了維持體面和形象非得裝出穩重威嚴的樣子,於是憋壞了一回家就容易喋喋不休,常常被妻子嫌棄,實在是鬱悶得不行,直到後來跟隔壁家的小子搭上話,兩個話癆瞬間一拍即合,要不是年齡輩分擺在那裡,放古代這倆人都能結拜上了。
  易曉天跟於父也熟得很,剛開始還有點惴惴不安,聊著聊著漸漸放鬆下來,就又有了平時的模樣,盤著腿沒坐相地坐在沙發上跟於父天南海北地胡侃起來。
  於晨見怪不怪,拿起方才看了一半被打斷的書繼續看。
  聊了一小會兒,於父像是想起什麼,問到,「你爸有說什麼時候回來麼?」
  一提到他爸,易曉天臉上的興致勃勃立刻淡了,他又喝了口可樂,說道,「他愛回不回。」
  於父自然是知道這父子倆的心結的,無奈地搖搖頭,有點沒辦法,「於叔是外人也不好多說,你爸那人,有時候是倔得人討厭,但他還是關心你的,這麼多年,他也不容易。」
  易曉天不是很想談論這個話題,垂著眼,細長手指把半空的可樂罐捏的卡拉卡拉地響,自己一聲不吭。
  於父一早就知道這孩子的態度,見此只得拍拍他肩頭,道,「以前你小,很多事說了你可能不懂也沒辦法理解,過完年你可就十八歲了,是個成年人了,我想你也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力和想法了。」
  卡啦。
  易拉罐又發出一聲響。
  易曉天還是悶聲不說話。
  於父歎氣,「於叔別的也不多說,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氣還恨著你爸,當年的事他也幹得確實不地道,但是叔想跟你說,我跟你爸認識這麼多年,也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想想,你媽媽走了這麼久,他也再沒找過別人,他對你媽媽的感情你真的不用懷疑。」
  「他啊,別看在外頭人模狗樣能唬人,其實啊,就是膽子小,怕回來這地方想起傷心事,也怕見著你每次都要吵架,這麼多年了,還沒學會怎麼當個爸爸的,唉。」
  於父說完這些,也沒再揪著這個話題不放,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易曉天明顯變得興致缺缺,很快就找了個一看就是借口的理由告辭離開了,都沒顧上跟於晨再說幾句話。
  房門關上,於父無奈地搖搖頭,他起身正準備下樓,看到自家兒子不動如山地還坐那兒看著書,一副超然出塵的模樣,忽然問道,「晨晨,你會不會也覺得爸爸太多事了?」
  於晨從書中抬起頭,想了一下,「我認為,能評價一個父親是否稱職的,只有他的孩子。」
  於父被他這話說得噎了一下,忍不住道,「你說你這小小年紀的,說話怎麼跟你爺爺一個德行。」
  這種完全站在旁觀者角度,毫不添加任何私人情緒的觀點,也太冷靜客觀了,有時候會顯得特別的冷淡漠然不近人情。
  於晨仍舊一臉平靜,「我沒說完。」
  於父又在沙發上坐下來,「那你接著說。」
  於晨把書擱到腿上,垂了垂眼,聲音又輕又慢,「我剛才說的觀點,是基於小天的立場,我不是他,所以不能代替他說什麼,也許易叔叔確實有苦衷,他一直記著阿姨,也始終關心小天,也許以後,小天會原諒易叔叔,但是......站在我的立場上,我想我應該永遠也不會理解和體諒他作為一個父親,對小天造成的傷害。」
  聽到自家兒子難得說出這麼長的一句話,於父明顯愣住,而後便是久久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歎息般地笑了,「晨晨,那你覺得爸爸還稱職嗎?」
  於晨微微怔了怔,抬起眼望過去,對上了他爸稍顯侷促的表情。
  於父在家對著妻子兒子的時候總是笑容滿面一副憨憨傻傻的樣子,似乎什麼都不放心上,萬事都輕鬆隨意,很少會顯出這樣的侷促不安。
  於晨輕輕眨了下眼,而後笑彎了眼睛。
  剛才的沉穩冷淡一掃而空,他的眉眼間帶出了少年人的靈動。
  「我雖然沒資格替小天評價易叔叔,但是身為你的兒子,我想說,你可以再自信一點。」
  於父呆了呆,而後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他把臉埋到了手掌中,悶悶地說了一句,「晨晨,聽到你這麼說,爸很高興。」
  於晨看著他,輕輕「嗯」了一聲。
  「過去的都過去了。」
  於晨輕聲說道,「哥哥的事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媽媽的錯,如果是我,我也不會怪你們的。」
  於父的肩膀微微抖動了一下,抬頭看過來時,眼神略有些複雜,眸底依舊藏著些許的隱痛。
  於晨與他對視,認真說道,「我沒有見過比您更稱職的父親了。」
  這是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他從小就不是個善於表達感情的孩子,但父親為他所做的一切他全都看在眼裡也記在心上,所以他清楚的知道,他爸在外看似光鮮亮麗,在家又總是裝傻充愣萬事不過心,但實際上這麼多年來他承受著多大的壓力,又有多麼不容易。
  當年他那個未曾謀面的哥哥的夭折,給了這個家幾乎致命的打擊,本就多愁善感的媽媽差點崩潰,歇斯底里的只能將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丈夫身上,他爸全部承攬了下來,包容了妻子所有的憤怒與恨意,穩穩地撐住了這個家沒有讓它就此潰散;於晨出生之後,他又努力地做著妻子與兒子之間的緩衝劑,調和著妻子對兒子過強的保護欲與控制欲,一邊保護著妻子近乎神經質的敏感心情,一邊又盡最大的可能給了兒子自由的空間,自己像個小丑似得上躥下跳調節著整個家庭的氣氛,讓它看起來和普通人家一樣輕鬆又和諧。
  於晨相信,再沒有人能把父親做的比他爸更好了。
  在於晨說出那一番話之後,於父的眼眶有一瞬間的濕潤,他趕緊搓了搓臉,用傻笑掩飾了自己的失態與心底的百感交集。
  待終於平靜下來之後,他輕輕吸了口氣,笑說,「得了,有我兒子這句話,要我幹什麼都行!」
  「爸,」
  於晨張了張嘴想說什麼,還是止住了,他垂下眼,「謝謝。」
  「父子倆的說什麼謝謝,」
  於父站起身,輕輕揉了揉兒子的頭髮,「爸爸還是那句話,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有爸在。」
  「嗯。」
  ......
  於家一家的度假時間很快就到了,易曉天縱然再依依不捨,還是只能咬著手指眼巴巴地目送著於晨一家的車絕塵而去,汽車尾氣最後消失在了冬日的暖陽中,瞬間,他心口都好像缺了一塊,空落落的。
  明明平時偌大的房子裡也就他一個人,可現在空氣都好像被凝固住了,死寂一片。
  他在家裡樓上樓下團團轉了半天,怎麼都靜不下心來,想起那天於晨問他的話,他乾脆一咕嚕從畫室地板上爬起來,套上外套圍巾,縮著脖子出了門。
  自從聖誕節之後,他就再沒去過林間畫室也沒跟林楊清有過聯繫,現在一個多月過去,林間畫室看起來已經裝修完畢了,易曉天剛從車上下來,就看到一黃一綠兩個顯眼的腦袋杵在門口在給過路的行人發傳單。
  他來了興趣,湊上去調侃,「給我也來一張唄?」
  「喲,我當是誰呢?」
  綠毛吸了吸鼻子,笑開了,「好久不見啊臭小子,放假了?」
  「那是。」
  易曉天瞅了眼他們手裡的宣傳單,上頭是招生廣告,「要幫忙不?」
  「行啊,夠義氣,來來來這些就靠你了。」
  綠毛毫不客氣地分了一小疊給他,「這幾天街上人多,都是逛街買年貨的,等過年那幾天更熱鬧,我們幾個走不開,只能這幾天幫大哥多幹點了。」
  「哎哎那邊有個家長帶著小朋友呢!我去跟那大姐說說!你在這兒等會兒啊!」
  他說著腆著個笑臉屁顛屁顛地跑出去纏著一個路過家長熱情推銷起來。
  易曉天看著他直咋舌,他幹不太來這種事,只能拿著宣傳單直愣愣地往別人面前遞,好在他還有張帥臉加成,路人,尤其是性別為女的,上至老婆婆下至紮著羊角辮的小娃娃,都挺賣他面子,甚至還會主動上來問他要的。
  與此產生鮮明對比的,就是旁邊一言不發的黃毛了。
  黃毛本來就高大魁梧,加之又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跟個柱子似得往那裡一站,面無表情地把傳單往別人眼前一拍,好幾次差點直接懟人臉上去,與其說是畫室宣傳單,倒是更像強勢地游泳健身格鬥拳擊培訓班。
  易曉天本來還有點尷尬,瞅旁邊這人的樣子,立刻心理平衡了不少。
  他一邊發傳單一邊問黃毛,「怎麼,你們大哥他過年不回家?」
  黃毛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他老家不也是這裡麼?」
  易曉天好奇問。
  「他跟家裡早就斷了往來。」
  黃毛語氣平直,沒什麼情緒,「你想知道就自己問他,人在裡面。」
  易曉天蹭了蹭鼻尖,「行吧,反正我這兒也快發完了。」
  綠毛分給他的一共也才二十來張,很快最後一張傳單被一個拿糖葫蘆的小姑娘要走了,易曉天盯著那根晶瑩剔透的糖葫蘆又想起了某人,才稍微明媚的心情瞬間又涼颼颼起來。
  這個點,某人應該還沒上飛機,可連條微信都沒給他回。
  薄情寡義!
  始亂終棄!
  他哀怨了一會兒,拍拍手收拾了心情,準備進畫室看看,忽然被身後的黃毛叫住了。
  「怎麼?」
  他回頭。
  「你過完年就十八了吧?」
  黃毛一副很平靜的樣子問。
  「唔?」
  易曉天遲疑,「虛歲到了。」
  黃毛淡定地把那摞傳單夾在一邊的胳膊肘下,一邊從口袋裡掏了兩張卡片遞過去,「年禮,我朋友都有,這個給你跟你那個朋友。」
  「啊?」
  易曉天接過,「還有禮物?這什麼......」
  「我家店裡的會員卡。」
  黃毛鎮定自若地繼續發傳單,「十八歲以下不能用。」
  還有年齡限制?
  黃毛家難不成賣煙草的?
  「謝了啊,」易曉天順口道,「我跟於晨用不上,於晨他身體不好,我------」
  他突然停住,差點咬到舌頭,目瞪口呆地看著手裡的那兩張卡片上的字,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那天在小吃街上,紅毛曾經指給他看過的黃毛家的店。
  那小巷深處,大大的紅色燈箱上「成人保健」幾個字至今讓他記憶深刻。
  臥槽。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是用不上啦,以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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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56
  
  
  「哈哈哈哈,你們是沒看到,剛才這小子臉紅得跟猴屁股似得!」
  飯桌上,綠毛一隻手夾著根煙,一隻手勾著易曉天的肩膀,嘲笑聲差點掀翻了屋頂,他拍拍易曉天,一副過來人的嘴臉,「你小子竟然也會害羞,哥告訴你,過完年你就是個大人了!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易曉天叼著啤酒瓶,不想搭理他,低頭給某個大概還沒落地的人發消息。
  對過,紅毛跟黃毛碰了個杯對喝,林楊清夾著一支煙坐在易曉天的另一邊含笑不語,悠然自得地剝著花生聽綠毛鬼扯。
  他們這會兒坐在綠毛家大排檔的店裡,時間已經是晚上了,外頭小吃街依舊熱鬧地很,各種笑語喧嘩隔著微微敞開的窗子飄進來,哪怕待在這兒被綠毛嘲笑,被繚繞地煙草味熏得腦仁疼,易曉天也不想回墓地似的半個活人都沒的家。
  他不反駁,綠毛更得意了,他看著有點喝多了上頭,枯草一樣的頭髮亂七八糟擋著臉,一隻腳踩著凳子,「你說你生了張這麼俊的臉,什麼姑娘找不到,現在就這麼害羞,以後談戀愛怎麼著,難不成等人家主動?」
  易曉天敲字的手指頓了頓,眼神有點漂移。
  沒辦法,誰讓他對著晨晨就慫呢......
  「別怪哥沒提醒你,這種事,就要咱自己積極主動,才能把人拿下!」
  易曉天:「......」
  他想起口袋裡那兩張小卡片。
  不行,他不敢。
  「哎!瞧瞧你這一臉慫樣!真是白瞎了你的臉!」
  綠毛痛心疾首地匡的一下把酒瓶拍到桌上。
  「老三,行了,」
  紅毛正夾菜呢,冷不丁被他那一下嚇得反射性手抖掉到了桌上,無奈地出聲阻止他,「今兒喝的有點多了,收斂點,一會兒又發酒瘋。」
  「我沒------喝多!」
  綠毛不依不饒,手指點著空酒瓶,「二哥你瞧,一、二、三......才三瓶!」
  「......」
  紅毛按了按眉心,「你把醬油瓶都數進去了。」
  「哦哦,這個是醬油啊,」
  綠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看錯了看錯了,不算啊!」
  「我就是開心,沒喝多。真的,我現在清醒著呢,」
  綠毛嘬了口煙屁股,噴出一口白霧,笑著咧嘴,「大哥好久沒回來了,還能留下過年,我高興!」
  「多虧了你小子。」
  綠毛又大力拍了拍易曉天。
  你大哥留下過年跟我有個屁關係?
  易曉天被他拍得差點撲到盤子裡,額頭青筋蹦了兩下。
  林楊清慢悠悠地掐了煙,含笑看了眼他們,「老三。」
  他就這麼叫了一聲,綠毛立刻收斂了,規規矩矩地坐下不再鬧騰,反而語重心長起來。
  「我說真的,」
  他一臉認真嚴肅,「能抓緊時間談戀愛就趕緊抓緊時間,晚了就來不及了,看看這裡坐的,就是前車之鑒啊。」
  他絲毫沒有不小心地圖炮了的自覺,砸吧了下嘴,嘀嘀咕咕說,「哎我有時候真的懷疑,咱們哥仨是不是有什麼詛咒,怎麼一個個的都沒姑娘肯要呢?我吧,就一窮□□絲,人家看不上也正常,大哥這麼個帥氣多金又有才的,居然也孤家寡人到現在,老天無眼啊......」
  「老三。」
  紅毛皺眉叫他,語氣裡多了警告,「你嘴上還沒個把門的了是麼?要我給你縫上不?」
  綠毛一愣,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多嘴了,臉色稍變,惴惴不安地望向林楊清。
  易曉天明顯從這對話裡聽出了點兒不對味,下意識也跟著看向旁邊的林楊清。
  林楊清毫不受影響地笑了笑,「也沒說錯,一屋子光棍,看著是挺讓人糟心的。」
  他說到這兒,朝著易曉天說,「看來得靠你加油先打破詛咒了。」
  說著,把剝了一小盤的花生推到了他面前,拍了拍手,又撣了撣沾了碎屑的衣襟,不在意說,「吃吧。」
  易曉天看看那一小碟花生,又看看他,眼神飄了飄,「誰告訴你們我單身的。」
  此話一出,眾人反應了一會兒,綠毛一聲「臥槽?」出口,連著黃毛紅毛都從對過投來了詫異的目光。
  林楊清劍眉一揚,意味深長,「哦?」
  易曉天被他這麼看著,有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裝著若無其事地往嘴裡丟了顆花生米。
  下一秒,包間裡響起了綠毛不可置信地追問,「你不是驢我呢吧?不是你自己說不早戀的麼?什麼時候脫單的?臥槽,你小子不聲不響地居然就有對象了?臥槽臥槽?我不信!你就吹吧你!」
  說都說了,易曉天也就死豬不怕開水燙了,「愛信不信。反正我跟你們不一樣!」
  「這欠抽的得瑟樣。」
  綠毛扁了扁嘴巴,看著他眼角眉梢的得意,有點酸溜溜的。
  「這值得恭喜啊,」
  紅毛朝易曉天晃了晃酒瓶,「來走一個?」
  易曉天跟他虛碰了碰,爽快地喝了。
  「行吧,慶祝你小子成功早戀,來!」
  接受了現實的綠毛也抓著易曉天要碰杯,喝完了一抹嘴,「有照片不?拿來看看?」
  易曉天表情一僵,別開頭,「......沒。」
  才怪,他手機相冊裡全是某人。
  綠毛不信,手一攤,「手機拿來!」
  易曉天瞪他。
  綠毛不罷休,「你要不主動交出來我就動手搜了啊!」
  對過黃毛和紅毛也是一臉興致盎然。
  易曉天抽了下嘴角,「行。」
  他把手機拿出來往桌上一放,叉起手,「你要能解鎖你就看吧。」
  「嘿,還跟我來這一手兒?」
  綠毛拿起他的手機,瞇著眼睛邊摁亮手機一邊嘟囔,「不解鎖就以為我看不出來了麼,現在的小年輕談戀愛膩歪得不行,拍個合照就能當手機背景------」
  他說了一半頓住,有點黑線地把屏幕轉過來向著易曉天,「這啥玩意兒?」
  只見鎖屏背景上,是一隻修長的手捏著兩顆綴在一起的松果正對著太陽光。
  易曉天無辜說,「松果啊。」
  綠毛一臉困惑,「你拿兩個松果當壁紙幹什麼?」
  「這不是普通松果,」
  易曉天嚴肅說,「它的背後是有意義的。」
  「什麼意義?」
  綠毛問。
  「松果麼,當然就是代表聖誕節。」
  易曉天胡說八道振振有詞,「我喜歡聖誕節,就拿它當壁紙了。」
  「......」
  綠毛滿臉問號,把手機還給了他,「算了。下回記得把人帶出來給我們幾個看看啊!也不知道你霍霍的哪家小仙女兒。」
  他說到這裡,忽然想到什麼,感歎說,「再仙肯定也仙不過你那喝露水長大的哥們,上回我就想說,就沒見過哪個男人嬌氣成他那樣的,看你護他護得跟自家懷孕三個月的媳婦似得,以後小心你對像看了跟你吃醋。」
  易曉天:「......」
  那也得他能自個兒跟自個兒吃醋啊。
  不過於晨吃醋什麼樣兒,易曉天還真沒見過。
  他又往嘴裡丟了顆花生卡吧卡吧咬。
  酒足飯飽,綠毛家的店也準備打烊了,易曉天看了眼時間,都快晚上十點了。
  紅黃綠毛三人都住小吃街商舖後頭的居民樓,只有林楊清跟易曉天要從小吃街走出去馬路上等車,易曉天抄著口袋走在林楊清旁邊百無聊賴地瞎走神,就聽到旁邊傳來林楊清的聲音。
  「今天怎麼沒帶你那位小朋友一起來?」
  隨著他的話音,白色的霧氣在寒夜裡飄散出來,
  易曉天用手指蹭了蹭鼻子,含糊說,「他跟他爸媽出國度假了,今天剛走。」
  「原來如此,」
  他頷首而笑,今天他穿了一件駝色羊絨大衣,深灰色圍巾鬆鬆繫著,戴著皮手套的手插在大衣口袋裡,一派溫文爾雅,「難怪看你心情不是太好,不習慣一個人?」
  易曉天清了清嗓子,有點彆扭,「怎麼可能。」
  林楊清用彷彿看穿一切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年輕人啊,就是喜歡口是心非。」
  易曉天:「......」
  「趁著年輕,盡情去做想做的事,」
  林楊清笑起來,「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這是你這個年齡才有的特權,好好珍惜這短暫的時光。」
  易曉天看他,「你早就看出來了吧?你不會覺得......奇怪麼?」
  林楊清抬頭望向夜空,鏡片後的眼神悠遠寧靜,彷彿透過夜空在看著別的什麼,平淡說道,「有什麼好奇怪的?喜歡一個人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
  他回頭看過來,問,「難道你覺得很見不得人?」
  「沒有。」
  易曉天立刻反駁,然後才抿了抿唇,「我沒這麼想。」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跟於晨在一起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相反,他恨不得跟全世界炫耀於晨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他自己沒顧及,但他怕於晨會受傷。
  於叔和靜姨如果知道了,會怎麼看待他們?尤其是靜姨,她受不得刺激。
  因為從小就一起長大的關係,於晨家裡的一些事易曉天也是知道。
  靜姨的身體其實一直不好,尤其是於晨哥哥夭折以後,身心都受到了重創,後來好不容易緩和過來,也許是為了填補心口的缺失,她硬是又要了一個孩子,然後才有了於晨。
  靜姨懷於晨的時候身體就不好,生產更是遭了大罪,於晨是早產兒,先天不足,剛出生就一直住院,好不容易才活下來,這才體虛至此。
  靜姨對於晨過強的保護欲,一方面是為了彌補第一個孩子,害怕於晨會跟他哥哥一樣早逝,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靜姨覺得對於晨有虧欠,是她這個母親的關係才害得於晨一出生就纏綿病榻。
  靜姨這麼多年來,靠著藥物和家人的陪伴,精神狀況才慢慢平穩下來,就連於晨也不敢隨便刺激她,所以才會想出那種一點點遞進的脫敏辦法。
  但是這樣真的可以嗎?
  易曉天還是很不確定。
  林楊清看著垂頭耷腦出神的易曉天,寬容地笑了笑,而後輕輕呼了口氣,換了話題,「寒假裡如果得空,要不要來畫室聽課?」
  易曉天一愣,沒跟上話題跳轉。
  「你還沒想好以後的路吧,」
  林楊清插著口袋,緩緩說道,「那就先接觸一下,瞭解之後再做決定。」
  易曉天還在遲疑,林楊清又笑了,「想好了隨時都可以來找我,這段時間我會一直待在越城,我親自做你的老師,就當是這麼多年來師哥欠你的壓歲錢。」
  易曉天又看了看他,半晌之後點了頭,「謝謝師哥。」
  ......
  手機傳來響聲的時候,易曉天正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屏幕的亮光有點刺眼,他撈過手機一看,失聯了十多個小時的某人終於回了他消息。
  -於晨:到了。
  易曉天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凌晨四點了,他在心裡算了算,屏幕那一頭應該是上午九點了。
  -易曉天:累不?
  -於晨:飛機上一直在睡覺,現在到度假別墅了,感覺還好。
  -於晨:你怎麼還沒睡?
  易曉天抱著手機靠坐起來。
  -易曉天:失眠。
  他頓了頓,抿著唇又加了一句。
  -易曉天:想你想的。
  幾秒鐘後,語音通話的鈴聲響了起來。
  易曉天心臟怦怦怦跳了起來,接通「喂」了一聲,發出聲音才發現自己嗓子有點乾啞,清了清喉嚨又「喂」了一聲。
  網絡信號似乎有點延遲,那邊過了幾秒之後才傳來於晨的聲音。
  「又通宵打遊戲了?」
  他問。
  「沒,」
  易曉天鑽回被窩裡,被子蒙住頭,甕聲甕氣地說,「真是想你想的。」
  「那怎麼辦?」
  於晨無奈地笑問,「再睡不著就要天亮了吧。」
  他站在明亮的客廳裡,落地窗外不遠處是沙灘和廣闊的海面。
  易曉天想了想,忽然有了個注意,「晨晨,給我唱個歌聽聽唄?」
  於晨毫不猶豫地拒絕,「不唱。不會。」
  「我好像從來沒聽你唱過歌,」
  易曉天不滿地嘟囔了一聲,翻了個身,不知道是因為一直憋在被子裡還是因為就在耳邊的於晨的聲音,他有點兒熱,就又把腦袋伸到了外面。
  「你看,都是因為你我才睡不著的,」
  他嘴裡還是不依不饒,「學神同學,你怎麼著也得對我負責吧?」
  於晨笑了一聲,透過聽筒,撩得聽到的人耳根癢癢。
  易曉天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不唱歌,」
  於晨說到這裡停了會兒,然後才又接著道,「這裡有台鋼琴,我彈琴給你聽。」
  「行!」
  易曉天立刻答應。
  於晨走到客廳中央那架三角鋼琴前,把手機按了免提,擱在譜架上,坐下隨手試了幾個音平靜說,「很久沒彈了,有點手生。」
  「沒事,你彈就好,我聽著。」
  易曉天笑瞇瞇地說。
  於晨翻了翻譜子,「你想聽什麼?」
  「唔......」
  易曉天琢磨了一會兒,「就那首,你第一次彈給我聽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就調子是這樣的......」
  他想不起來那首曲子的名字了,於是哼哼了一小段。
  於晨翻著譜子的手指停了停,而後垂眼,忍俊不禁地道,「我知道了。」
  說罷合起曲譜,纖長十指按上黑白琴鍵,輕快活潑的琴音響起,那漂亮的手指跳躍翻飛,宛若合著著曲調一起舞蹈。
  「對對就是這個,」
  易曉天滿意地瞇起眼睛一邊跟著哼哼一邊問,「它叫啥來著?」
  於晨垂著眼一邊彈一邊說,「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們在跳圓圈舞呀,
  跳呀跳呀,一二一。
  ......
  易曉天想起小時候,他和於晨一起坐在琴凳上看著他彈琴。
  於晨彈,他跟著唱,童稚的嗓音伴隨著樂聲穿過遙遠的時光回到了此刻的耳畔。
  ......
  他們跳的多整齊呀,
  多整齊呀,一二一。
  我們也來跳個舞呀,
  跳呀跳呀,一二一;
  ......
  伴著這樣聲音,他閉上眼,不知何時慢慢地真的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1-1916:15:49~2021-01-2015:41: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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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57
  
  
  易曉天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夢裡他跟於晨手拉手跳了一整晚的圓圈舞,以至於他睜開眼的時候竟然覺得有點暈,感覺腦袋還在轉來轉去。
  面無表情了十多秒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哦,他這是餓得頭暈了。
  簡單洗漱然後哈欠連天地下樓覓食,叼著麵包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他才想起今天已經是除夕了。
  按照往年的習慣,他爸今天晚上就要回來了。
  他一想到這個就糟心。
  作為一個在外頭還算有頭有臉的人物,年節這種重大節日其實應該會很忙,各種前來拜會送禮問好寒暄的肯定是絡繹不絕,還有一大堆雜七雜八的親戚朋友拖家帶口,不可能門庭冷落成他家這樣。
  但是易曉天討厭他爸那邊的親戚長輩,包括他血緣上的爺爺奶奶。
  易良才是白手起家的,年紀輕輕就建立了自己的商業帝國,他長相學歷都是頂尖,追求崇拜者眾多,但當年卻是對後來的妻子一見鍾情。
  易曉天的媽媽雖然性格活潑開朗,但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全憑著自己的努力和熱情堅持著藝術道路,她是個很招人喜歡的姑娘,但在易家其他人看來,卻都覺得她是高攀,覺得她配不上易良才。
  為了不給妻子添堵,易良才不讓親戚隨便來他們家,也很少帶妻子回家探親。
  易曉天很小的時候見過祖父母幾次,爺爺奶奶對他這個獨苗苗其實很好,當心肝寶貝地疼,他剛開始也挺喜歡爺爺奶奶的,但是他很快發現,他媽媽從來不跟他一起去祖父母家,每次他說起媽媽,爺爺奶奶就會一臉不高興。
  大人們似乎是覺得他小,聽不懂,他也確實是不懂,但迷迷糊糊的卻總也能感覺出來,長輩們不喜歡他的媽媽,他們自顧自地聊天時,總是對他媽媽充滿了指責和輕蔑。
  易曉天很討厭他們的眼神與語氣,於是漸漸的,跟爺爺奶奶也生分了,不樂意再去。
  直到他媽媽葬禮上,他親耳聽到有人在跟他奶奶說,說他媽媽命賤,說她是精神病才會自殺,還連累易家,說早就說了不該讓她進門,也不知道精神病會不會遺傳給小孩。
  他當時抱起跟他人一樣高的凳子就砸了過去,大吵大嚷地要他們一起滾出他家,瘋了一樣地拳打腳踢然後被他爸強行抱走。
  他清楚地記得那時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寫著:這小孩果然也是個瘋子。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見過他那血緣上的祖父母和親戚,他們不找他不關心他,他也不想看到他們,雙方都當對方不存在,樂得清靜。
  左右沒事,也不想做出一副等他爸回家的姿態,易曉天想起昨晚林楊清跟他說過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去看看。
  他前腳剛坐上出租車,後腳一輛黑色轎車與他擦肩而過,因為正低頭在群裡跟方士其他們胡侃聊天,易曉天沒看到那輛車,自然也沒想到,他爸今年竟然提前回來了。
  「易總,小天好像在那輛車上。」
  司機說。
  易良才皺了下眉,他是知道隔壁一家子人都不在,想著易曉天一個人在家,這才推了一堆事情提前回來。
  他沉吟了片刻,說,「看看他去幹什麼。」
  「好。」
  ......
  司機駕駛技術很好,不遠不近一路跟到了一條商業街,再裡面就是步行街,車子開不進去了,易良才下了車,沒讓司機跟,獨自往裡走。
  西裝革履的男人面沉似水,穿梭於休閒熱鬧的行人當中非常顯眼,路過之人時不時投去一個好奇的目光,男人毫無所動,只遠遠跟著前頭那個一手插口袋一邊低頭玩手機的少年。
  直到少年推開了路邊一家店的玻璃門進去,男人也停在了那裡,他抬頭盯著上頭古色古香的「林間畫室」四個字,呼吸有片刻地急促,而後他極力壓制,很快平靜了下來。
  他沒有推門進去,而是進了對面一家咖啡店,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叫了杯咖啡,打電話給司機讓他把文件資料送來,接著就倚在椅背上,透過玻璃窗目光沉沉地望著對過的畫室。
  ......
  易曉天推門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傍晚了,和他一塊兒出來的是個看著就很不正經的綠色腦袋青年,還有個戴眼鏡的斯文男人笑盈盈把他們送到了門口。
  少年看著心情似乎很不錯,跟著綠腦袋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一起走了。
  看著他們走遠,一下午的文件一頁都沒看進去的易良才深吸了口氣,又給司機打了個電話讓他來收拾東西,他整了整衣裝喊服務生結賬,推開咖啡店門,朝著對面那間畫室邁步而去。
  ......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跟蹤的易曉天在商業街口跟綠毛道了別打車回家,街上行人少了很多,各個都趕著回家團圓,就連司機師傅也叨叨著送完他這一單生意就不再接人了,老婆孩子都在家等著呢。
  將近五點,暮色四合,商業街變得冷冷清清地寂寥,但是遠望出去,卻又是一片萬家燈火的熱鬧。
  易曉天看著晚霞有點出神,
  手機忽然叮一聲。
  他低頭一看,有人給他發了消息,是於晨。
  -於晨:【圖片】
  -於晨:剛拍的。
  於晨不太主動找他,大部分情況都是他纏著於晨嘰嘰歪歪個沒完,但他每次找來,都好像跟易曉天心有靈犀似得,能掐準時間。
  照片是從懸崖上拍的夜晚的大海,燦爛銀河倒映在海面,角落裡,一座小小的燈塔孤獨安靜地站立著,彷彿遠遠凝視著遠處的璀璨。
  算算時間,那邊應該已經夜深了。
  易曉天莫名地跟那座燈塔產生了共鳴。
  ------熱鬧都是他們的,我什麼的沒有。
  他抿了抿唇,心情有點低落,但手指已經下意識地打出了誇獎讚美。
  -易曉天:美炸了!
  -易曉天:不愧是我們學神!存了!!【大拇指.jpg】叮
  手機又一聲響,是條語音。
  易曉天眨巴眼睛往司機師傅那兒瞟了一眼,掏出藍牙耳機戴上,然後點開。
  於晨的聲音輕輕的低低的,彷彿就在耳畔呢喃,帶著幾分笑意。
  -「可惜今天是除夕,看不到海底月。」
  易曉天立刻回,「不就是月亮麼,什麼時候不能看!等你回來了天天陪你看月亮!」
  叮
  又是一條語音,易曉天點開,那邊是於晨輕輕的呼吸,他不知為何有片刻的安靜,然後才低低地說了一個「好」。
  他說:「回來就能看到了。」
  易曉天覺得於晨的聲音怎麼聽都好聽,他忍不住又把他那兩句話翻來覆去地聽了幾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過了會兒,他心裡忽然一動,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
  海底月。
  -海底月是天上月,
  -眼前人是心上人。
  既看不到海底月,也看不到心上人。
  易曉天忽然感覺有點熱,他清了清嗓子,扭頭開了一點窗縫,讓冷冽的寒風冷靜他狂跳的心臟。
  目光落到車窗外,他愣了愣,拿著手機對著天上的晚霞也卡嚓了一張,照片上,半邊天空已被暮色浸染成了靛青色,寥寥星子分佈,另半邊,雲霞卻似被金紅火焰燃燒,絢爛明艷。
  -易曉天:【照片】
  -易曉天:剛拍的。
  叮
  語音點開,是於晨含笑的聲音:「好美。」
  曉看天色暮看雲,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
  -趕緊回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是個成語小天才,但我們小天是貨真價實的文科尖子生!
  
  感謝在2021-01-2015:41:53~2021-01-2211:15: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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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58
  
  
  樓下傳來動靜的時候,易曉天正晃著腿坐在飄窗上,一邊開著外放聽於晨彈琴,一邊在本子上畫畫。
  今天在林間畫室,林楊清給他講了一些繪畫的基本常識,他小時候背著他爸偷偷上過一段時間的少兒繪畫班,但老早就忘了,直到現在他畫畫都是憑借自己想像和一些網上看來的教程,並沒有接受過系統完整的學習,今天這一通講解聽下來,他表面裝著沒什麼感觸,實際上手早就癢癢了,一回家就躍躍欲試。
  他手上動作一頓,嘖了一聲。
  恰好一曲結束,於晨聽到了,「易叔叔回來了?」
  易曉天往窗外掃了一眼,看到了車燈光,他「嗯」了一聲,興致明顯下降不少。
  於晨蓋上了琴蓋,說,「快去準備吧。」
  「有什麼好準備的,不就是出去吃個飯。」
  易曉天哼了一聲,「年年都這樣有什麼意思。」
  更何況還是對著他爸那張臭臉,父子倆面對面在一個包廂裡一言不發的大眼對小眼,那場景想想就窒息得不行。
  明明關係差到這種程度,還要在除夕夜來個父慈子孝的年夜飯,也不知道演給誰看。
  見他如此,於晨也沒再勸什麼,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又說了會兒話,易曉天看了幾眼時間,總覺得有點不習慣。
  往年這個時候,他爸早就來叫他出門了,今天回來這麼久居然一直沒上樓?他在樓下幹什麼呢?
  跟於晨交代一句暫時掛了語音,他狐疑地走下樓,一邊下樓梯一邊探頭探腦地往樓下瞅,頗有做賊的風範。
  樓下燈光有點暗,大廳和玄關的燈都沒開,只有走廊上的幾盞小壁燈亮著光,再往前走,他看到他爸的西裝外套隨意地丟在起居室的沙發上,而廚房的燈竟然也開著,裡頭還傳出依稀水聲和......切菜的聲音。
  
  易曉天都懵了,他第一個想法是,陳姨回來了?
  
  想想又不太可能,但是除了陳姨,還會有誰會在這個時候跑到他家廚房裡切菜的?
  他爸?
  別開玩笑了!他爸能點著燃氣灶都算他輸!
  雖然這麼想,但是易曉天還是扒著牆探頭往裡看了看,結果這一看,還真讓他看到了一副不可置信的畫面。
  他爸那人高馬大的傢伙,挽著襯衫袖,身上套著陳姨的碎花圍裙,還真就站在流理台前面拿著把菜刀切肉絲。
  看他那生疏彆扭的手法就知道是不慣常做這種事的,彷彿每切一下都要用尺子量過似的又慢又小心,眉頭也皺得死死的。
  易曉天總覺得他爸此刻盯著砧板上肉的眼神,就跟平日裡盯著不成器的他一樣,非常極其的不滿意。
  他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在做夢,然而廚房暖色調的燈光下,男人那與週遭格格不入的背影真實又遙遠,讓他心底湧起一股極其複雜的感覺,同時有些恍惚。
  這種感覺太陌生了,這一刻他總有種他其實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的感覺,以至於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在幹什麼?」
  背影動作頓了頓,而後回過頭來,還是他熟悉的那張稜角分明不苟言笑的臉,只不過在那件田園風濃郁的小碎花圍襯托下,倒是消減了不少他身周的冷厲。
  「怎麼下來了,」
  易良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不為所動地又回頭去切肉,說,「煮麵。」
  易曉天覺得不是他爸瘋了就是他瘋了,以至於他繃不住每回跟他爸對上時都會條件反射擺出來的臭臉,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今天不出去?」
  「不出去。」
  易良才說,他把切好的肉絲裝進碗裡醃製,然後又開始處理別的菜。
  易曉天在他身後傻愣愣地站著,從頭到腳都覺得彆扭,磨蹭了一會兒,又乾巴巴地問了一句,「你煮什麼面呢?」
  易良才不冷不熱地回,「雪菜肉絲面。」
  「......哦。」
  易曉天撓撓頭,終於待不下去了,頗有些灰溜溜地逃了出來,卻也沒有回樓上,而是打開了起居室的電視,開著電視聲音一邊又忍不住偷偷往廚房的方向瞟。
  他低下頭飛快按手機。
  -易曉天:快告訴我我是在做夢。
  -於晨:怎麼?
  -易曉天:我爸在廚房煮麵。
  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於晨才發來一個「?」。
  果然,就連處變不驚的於晨都震驚了,說明自己也不是在大驚小怪,易曉天瞬間心理平衡了。
  肉絲雪菜劃入油鍋的聲音,鏟子鍋碗碰撞的聲音,咕嘟咕嘟熱水翻滾的聲音,不甚清晰,卻神奇地蓋過了電視上的春節晚會鑽進了易曉天的耳朵,讓他有點坐立難安。
  他有一種預感,今天好像會發生什麼不同尋常的事,他既緊張,又不願意在他爸面前露怯,於是維持著那一副面無表情地高冷姿態翹著腿二大爺樣地坐在沙發上,直到他爸從廚房端了兩碗麵出來。
  一向古板又一絲不苟的精英男人沒循規蹈矩地把麵碗端去餐廳,而是就近放到了起居室的茶几上,也不多話,自己端著麵碗就先吃了起來。
  易曉天瞅瞅他,又瞅瞅自己那碗,遲疑了會兒,拿起了筷子。
  他對他爸的廚藝沒報什麼期待,畢竟記事起他就不記得他爸進過廚房,但是意外地是,這碗麵湯色清澈,滿滿的肉絲和雪菜上加了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再撒上一小把青翠的蔥花碎,香氣濃郁,明明很普通,看著竟然讓人很有食慾。
  易曉天頗為挑剔地挑了一筷子面吃進嘴裡,就聽到旁邊傳來一句,「味道怎麼樣?」
  易曉天僵硬了一下,把面嚥下去,才含糊說,「鹹了。」
  易良才低低「嗯」了一句,還是慢條斯理地繼續吃麵。
  其實很小的時候,易曉天和於晨都曾經有過一個懷疑,那就是他倆出生的時候,他們父母是不是抱錯了孩子,因為不管怎麼看,於晨沉穩斯文的性格都更像易父,而於父那跳脫話癆的屬性,又跟易曉天很是投緣,可惜隨著兩邊小孩長大,從外貌上來看,抱錯估計是不可能了。
  此刻易曉天那呼嚕呼嚕吃麵的樣子,跟他爸易良才斯文優雅的吃相,要不是長相上能看出濃厚的血緣關係,否則真不像是一對親父子。
  易曉天吃東西很快,他大概是真餓了,吃之前還挑剔得要死,這一不留神,連著麵湯都喝得一乾二淨,放下筷子才後知後覺地有點尷尬。
  可惡,他幹嘛這麼給他爸面子?
  他糾結地盯著碗底在心裡暗罵自己,撇撇嘴,準備起身把碗拿回廚房去洗。
  正要動作,就聽到他爸忽然出聲說,「你媽第一次給我下廚,做的就是這個。」
  易曉天一愣,看向他。
  易良才放下碗,抽了紙巾擦了擦嘴,「你媽媽以前很喜歡下廚,經常研究菜譜,還愛收集各種鍋碗餐具杯子勺子,除了畫畫,她就愛倒騰這些。」
  這些易曉天當然不知道。
  他為數不多的童年記憶裡,從沒有過他媽媽下廚的片段,所以此刻聽到他爸忽然提這個,他有點發怔,同時心底又有點古怪。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頭一會兒,他們父子倆這麼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談論起他媽媽的事情。
  他不知道說什麼,就只吶吶了一句:「是麼。」
  「下午我去過林間畫室。」
  易良才又說。
  易曉天一驚,心底一股怒意驟起,「你跟蹤我?!」
  易良才只淡淡掃了他一眼,並不在意他的質問,繼續說道,「見到了你那個老師。」
  易曉天眼睛瞪得很圓,像是渾身豎起了刺。
  「看起來你已經知道他是你媽媽以前的學生了,」
  易良才手肘搭在膝蓋上,依舊很平靜,「我本來是打算斷了你想畫畫的念想好讓你徹底死心。」
  他說到這裡,掃了呼吸都急促起來的兒子一眼,隨後鼻子裡哼出一聲輕笑,「不用這麼看我,放心吧,你那位老師把我說服了。」
  易曉天滿身的敵意與警惕倏然一頓,有點猝不及防,「什麼?」
  易良才抱起手,上身往後一仰,靠在了沙發背上,目光有些沉沉地望著起居室落地窗外的夜空,「他說,你已經不是個小孩了,有權利知道自己媽媽的事。」
  易曉天:「......」
  易良才又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我倒確實不負責任,都忘了過完年你都十八歲了。」
  易曉天抿著唇看他,「那你打算告訴我了?」
  易良才掃了眼茶几,抬了抬下巴,「先把碗去洗了。」
  易曉天:「......」
  洗就洗!!
  ......
  洗完碗順道把被他爸糟蹋過的廚房也一起收拾乾淨的易曉天,如願地從他爸那裡聽到了這麼多年來一直想知道的往事。
  就如他知道的那樣,他的媽媽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憑藉著一腔對藝術的熱愛與足夠的天賦,靠著自己打工湊學費,考入了全國頂尖的A大美術系並且順利畢業。
  她喜歡孩子,於是在畢業之後成為了一名畫室老師,專職教導孩子們畫畫,也是在一次帶著孩子們戶外寫生的時候遇到了他爸爸。
  他們初次相遇的地方,就是在銀川河的烏鵲橋邊,在那副掛在林間畫室的巨大油彩畫上畫著的地方。
  兩人相遇相識走到一起,順理成章地進入了婚姻殿堂,哪怕被家裡人反對,但易良才在家裡有著壓倒性的話語權,並不需要也不在乎別人是否允許,他將妻子保護得很好,煩人的事,糟心的親戚,能隔絕就全隔絕,眼不見心不煩,兩人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親自設計自己的新家,鄰居也都很友善親切,經常互相來往。
  這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順利,但是他們婚後沒多久,隱藏在這幸福表象下的悲劇就開始顯現出來。
  最開始是他媽媽精神狀態變得很差,整夜失眠,情緒極容易失控,時而狂躁摔東西時而又消沉地整日落淚,他爸爸一直陪著她想要安撫她,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反而讓他媽媽的情緒更加不穩,衝他發脾氣,發完脾氣冷靜下來以後,又恐慌地向他道歉,她無法控制自己,在好幾次差點傷到他之後,她求著他離婚。
  他爸爸沒有同意,於是她一言不發地把自己關在畫室裡,沒日沒夜地畫畫,彷彿將畫畫當做了某種麻痺自己的方法,隔絕了自己與丈夫,直到有天畫室裡一直沒動靜,易良才推門進去的時候,才發現妻子竟然倒在地上,手腕上劃了一道道口子,尚未凝固的血星星點點地落在散在地上的畫紙上,場面驚悚又駭人。
  他立刻將她送去醫院,幸好發現得及時搶救回來,也是這時候,他們才發現她竟然懷孕了。
  伴隨著懷孕這個消息的,還有她患有明顯的雙相障礙,據醫生說,可能是懷孕期間體內的激素變化加重了症狀,才會導致她突然情緒不穩定地發作。
  易良才在深思熟慮並且跟醫生的溝通瞭解後,決定放棄這個孩子,但是他的妻子堅持要留下孩子,並第一次向丈夫開口訴說了她童年時期在福利院裡遭遇過的那些不好的回憶。
  那些童年陰影一直隱藏在她的心底,她長大後看似努力擺脫掉了那些可怕的記憶,但偶爾還是會在午夜夢迴時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夢中成為夢魘。
  她喜歡孩子,也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她想要給自己的孩子自己從未得到過的愛,最終,她的丈夫妥協了,兩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守護這個孩子,她憑著一股堅定的意志,頑強地與體內的那個惡魔相抗爭,就這樣一直堅持到了孩子健康地降生。
  三口之家得到了短暫的幸福時光,然而不久之後,他媽媽的病情再度復發了,隨後一直斷斷續續地反覆發作,直至後來......
  並不是易良才一直不關心妻子不回來看望他們,事實上,是他的妻子一直請求他不要回來的。
  因為每一回見到丈夫,她總是無法克制地會情緒失控,她不希望再讓他看到自己那難看的模樣,也不希望他傷心難過。於是他就彷彿被驅逐在外一般,有家歸不得,只能讓人時常關注著家裡的情況,而自己,哪怕是應該闔家團圓的日子,都只能形單影隻地獨自在外與冰冷空氣相伴。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易曉天七歲那年,他的媽媽最終還是沒能戰勝身體裡的那個魔鬼,被蠱惑著跳入了冰冷的河水當中,他自此永遠失去了他的媽媽。
  葬禮上,年幼的他曾經聽到的那番口舌,他的爸爸也聽進了耳中,他是憤怒的,但是隨後就被自己兒子狂暴時摔凳子和瘋子一樣揮打的樣子給驚住,易良才一遍遍告訴自己那是一個孩子發脾氣時正常的模樣,但是他總是忍不住將兒子的樣子,和當年妻子發作時的樣子重合在一起。
  醫生反覆告訴寬慰他,雖然會有遺傳幾率,但是概率非常小,他的兒子很正常,但他心中的憂懼有增無減,並隨著兒子的一日日長大越來越嚴重,他開始有意識地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和妻子不要那麼相像,於是不准他再畫畫,也不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媽媽,每一回他闖禍,打架,或者做出過激的事情,易良才都會格外憤怒敏感,那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紮在他的心裡,久而久之,反倒是父子間的隔閡越來越深,演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林楊清對他說,自以為是的隱瞞並不是真的為他好,這麼久以來,母親的事情已經成為了小天的心病,真的為他好,就應該相信他,讓他自己走出來。
  易良才在回來的路上一直在回憶這些年來的種種,直到此刻看到兒子坐在旁邊,看著他少年人稚氣未脫,卻已有稜角的模樣,才恍然發現,原來他的兒子已經這麼大了。
  而他這些年就好像一直在某個噩夢當中徘徊沉溺,一直這一刻,突然醒了。
  ......
  易曉天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上樓的,腳步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轉進了畫室,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呆呆地躺在地板上,望著頭頂的天窗已經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咻
  砰!!
  此起彼伏的煙花炸開聲把他驚動,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才注意到手機一直在口袋裡嗡嗡的震動。
  掏出來一看,收到的都是來自好友的各種各樣群發新年祝福,就連於晨都卡著時間給他發了一條新年快樂。
  已經十二點了啊,他恍然回神,下意識給於晨撥了個語音電話,電話撥出去才忽然想起來有時差,他那邊現在都凌晨五點了,正要掛掉,於晨竟然接了。
  易曉天一時有點無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說什麼,結巴了一下,「晨晨......那個,新年快樂。」
  「嗯,」
  於晨的聲音聽起來還很清醒,「新年快樂。」
  易曉天慢慢眨了下眼,蜷起腿望著頭頂的天窗問,「你怎麼還沒睡?」
  「守歲,」
  於晨說,他頓了頓,又問,「你的聲音怎麼了?」
  「啊?」
  易曉天愣了下,才發現自己嗓子有點啞,他清了清喉嚨,勉強笑道,「沒什麼,有點渴了吧。」
  於晨沉默了會兒才問,「易叔叔跟你說了什麼?」
  易曉天沒想到他這麼敏銳,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好一會兒才說,「說了......我媽媽的事。」
  易曉天深吸了口氣,慢慢地把今天聽到的那些事情,一一說給了於晨聽,藉著這個過程,他也重新又回顧了一遍這發生在他們家的整個悲劇,最後緊緊咬住了後槽牙,逼著自己忍住嗚咽。
  於晨一直安靜地聽著他訴說,直到他把話都說完了,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輕輕說,「開一下攝像頭。」
  易曉天:「什麼?」
  於晨說,「我想看你。」
  易曉天遲疑了一下,他用手背抹了把眼睛,點開了攝像頭。
  畫室很暗,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而在屏幕的另一邊,於晨的畫面裡也是一片的昏暗,他似乎是正在窗邊,窗外有隱隱的天光,窗子開了一點,風吹動窗簾,他的輪廓模糊又熟悉。
  「這裡望出去是海灘,」
  於晨的聲音溫潤含笑,「我爸爸在樹林裡搭了個吊床,我打算天亮以後,去那兒吹著海風躺一會兒。」
  易曉天眨了眨眼睛,「吹海風可以,別著涼了。」
  於晨笑,「這裡現在是夏天。」
  「我知道是夏天,海風吹多了也會頭疼腦熱,更何況是你。」
  易曉天吸了吸鼻子。
  「告訴你一件高興的事吧。」
  於晨說。
  「什麼?」
  「昨天下午,我在海邊救了一個小孩。」
  易曉天一愣,「什麼?」
  於晨說得很平靜,「有個小孩溺水了,這一片是私人海灘,沒什麼遊客,我正巧在附近散步遇到了,就把他救回來了。」
  易曉天呆了半晌,驚愕問,「你會游泳?」
  於晨聽出他話語中的震驚,終於笑了,「嗯。」
  「可......等等,你什麼時候學會游泳的?我......」
  易曉天有點不可思議。
  他一直都覺得於晨在運動方面是一無所長並且完全不能觸碰的,尤其是因為小時候,他曾經把於晨推進水裡差點溺死,以至於易曉天自己至今對水都有恐懼,推己及人,他也一直是覺得,於晨對水應該也和自己差不多。
  但是於晨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竟然已經學會了游泳......
  他是怎麼克服那種恐懼與心裡陰影的?
  「想學嗎?」
  於晨問。
  易曉天張了張嘴,半天才忽然笑了出來,「好啊,等天熱了,你來我們家泳池手把手教我啊。」
  「嗯,」
  於晨也笑了,「然後暑假的時候,叫上其他人,我們一起去海邊玩。」
  「行啊,」
  易曉天說,「不過今年就要高三了,按著華光的尿性,暑假肯定短得跟五一一樣,咱得抓緊時間!」
  「那在這之前,你也要抓緊時間好好配合學游泳。」
  「教練是我們的學神大人,那我肯定沒問題。」
  易曉天興致勃勃地說,「要不然等你回來,咱們一起去買泳褲和泳鏡,先把裝備給備齊了!」
  「好。」
  「哎晨晨,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這都多少天了,別在外頭樂不思蜀了啊。」
  「說起來,你說你救那小孩,男的女的?人家沒要以身相許吧?你可不准答應啊?」
  「游泳好學嗎,你學了多久啊,你身子那麼弱,怎麼學會的啊?咱倆從前天天形影不離,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偷摸著學的,你說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
  這一晚,易曉天夢到了自家的泳池,池水清澈見底,一個身影如游魚敏捷地穿梭其中,而後嘩啦一聲鑽了出來,水珠飛濺開,鑽出來的竟然是於晨。
  他烏黑柔亮的短髮濕漉漉的垂著貼在白皙漂亮的額頭上,髮梢上的水滴落在他嶙峋的鎖骨與清瘦赤.裸的上身上,一路往下淌。
  他喘了口氣抬起眼,眼睫纖長潮濕......
  易曉天第二天起得很早,新年的第一個早晨,他幹的第一件事,就是面無表情地把床單和被套扔進了洗衣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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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59
  
  
  鑒於起得太早無事可做,易曉天轉了會兒進了廚房簡單地做了早點,陳姨臨走之前在冰箱裡備足了菜,看在昨晚那碗味道還算過得去的雪菜肉絲面的份上,他善心大發地把他爸那份也一起做了。
  易良才也是個生活規律的人,他下樓的時候剛過八點,餐桌上已經擺了三明治和煮雞蛋,旁邊一杯溫熱的牛奶,雖然簡單,他也給看愣了。
  扭過頭去,下沉式的起居室裡,他兒子一身居家運動服,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裡的春節晚會重播,一邊很沒形象地叼著塊三明治一邊吃一邊對著那不知所云的小品吭哧吭哧笑。
  今天陽光很好,透過落地窗將室內照得窗明几淨,少年人的側影落在光裡,也是明亮的。
  他彷彿是第一次這麼仔細地打量自己的兒子,而後微微皺了下眉,從心底裡覺得,這孩子似乎有點太瘦了。
  他年輕的時候,也這麼消瘦嗎?還是因為小天平時吃得太少了營養不夠?
  對了,不久之前還把他的零花錢給停了,錢估計都不夠用了。
  出神間,那邊的易曉天不經意地一個回頭,正對上了他爸沉沉的目光,他嚇了一跳,出於長久以來針鋒相對的條件反射,他表情僵硬了一下。
  易良才自然注意到了,他收起了習慣性肅然起來的臉,走上前伸手,原本是想像兒子很小的時候那樣去摸摸他的頭,但是手掌懸在少年頭頂時,對上易曉天怔然的眼神,他又忽然有點尷尬了,轉而換了個方向,輕拍了拍他肩膀。
  拍完也沒說什麼,轉頭又去了餐廳。
  易曉天看看他爸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肩膀,嘴角還沾著牛奶沫的樣子頗有些傻氣。
  過了一會兒,他端著餐盤磨磨蹭蹭地蹭到了餐桌邊,拉開椅子坐下了。
  他爸正斯文地一邊吃早餐一邊看新聞,聽聞動靜抬頭看他。
  易曉天揉了揉鼻子,「你今天不去應酬?」
  「推了。」
  他爸說。
  易曉天轉了轉杯子,「噢」了一聲。
  大年初一,他們父子倆就這麼在家裡大眼瞪小眼,真尷尬啊。
  易曉天正在心底犯嘀咕,就聽他爸手機忽然響了,他看過去,見到他爸看了眼屏幕,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誰啊?
  易曉天疑惑地想。他爸朝他看了一眼,拿著電話走向後院,易曉天離得遠了,只依稀聽到他爸壓低了聲音朝著電話那頭叫了一聲「爸」。
  哦,是他那八百年沒見過的血緣上的爺爺。
  易曉天瞭解了,撇撇嘴。
  他好整以暇地托著下巴在餐桌邊等了會兒,看到他爸回來,才說了句,「老頭兒叫你回去?」
  「好好叫爺爺,」
  他那不甚尊敬的叫法讓他爸眉頭一跳,掃了他一眼,才又淡淡說道,「回哪裡,這裡才是易家。」
  自動自發地屏蔽了前半句話,易曉天覺得他爸這後半句難得合他心意,他晃了晃桌子底下的腳丫子,忽然說,「要不你喊他們來這兒唄。」
  他爸一愣,皺著眉頭探究看他,「你說什麼?」
  易曉天裝著一副若無其事地樣子,哼哼說,「反正你不閒著麼,大過年的,那些三姑六婆叔叔阿姨不是成天煩你麼?那讓他們一次來個夠,我正無聊著呢。」
  他爸大概是覺得他瘋了,或者他是在嘲諷,默不作聲地瞥他。
  「我說真的,」
  易曉天抱起手,「誰怕誰。」
  ......
  春節期間家宴服務本就火得不行,別人家都是提前好幾個月給預定上的,也虧得他們家財大氣粗肯砸錢,加上他爸有的是人上趕著巴結,初三一早就開始有人上門張羅佈置,下午的時候,那些八百年見不到一回的親戚開始陸陸續續上門來了。
  易大少爺在二樓自娛自樂了一下午,對樓下的動靜毫不理會,臨著傍晚了才掄了掄胳膊卡吧卡吧地捏了捏指骨換衣服下樓去。
  這剛走下樓梯,就被某不知名熊孩子的尖叫聲糊了一臉,他抽了抽嘴角調整了下表情。
  「喲,咱們大少爺可算捨得下來了,」
  人還沒見著,一個有些尖刻的女聲就先一步響了起來,「我們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等等也就算了,你爺爺奶奶可也等了大半天了,還不快過來打個招呼!」
  那女人穿著一身紅色貂皮大衣,塗了厚厚的粉,白骨爪一樣的手指上是大紅色鑲鑽的長指甲,項鏈耳環手鐲戒指,珠光寶氣得恨不得十根手指上都戴滿,易曉天只感覺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他雙手插著衣兜慢吞吞走過去,撩了眼皮打量了一下那女人,呲牙一笑,「你誰?」
  女人原本的盛氣凌人一噎,面色難看,「我是你表姑!」
  「哦,」
  易曉天掏了掏耳朵,「難怪沒見過,果然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你這孩子跟長輩怎麼說話的!」
  表姑立刻要發作,邊上另一個女人趕緊上來勸她,「嫂子,好了好了,別跟孩子生氣,小天他一直沒見過我們,認生也是正常的。」
  那女人比表姑看著年輕,穿著一身淺粉色連衣裙,模樣文雅秀麗,瞅著比表姑好相處不少,她安撫完那「表姑」,轉過來笑著跟易曉天道,「小天,我是你嬸嬸,上回見你的時候你還很小估計你也不記得了,你爺爺奶奶在客廳,一起過去吧,對了還有你堂弟,你還沒見過他吧,他就比你小兩歲,今年初三馬上也要上高中了。」
  易曉天對她的寒暄不怎麼感興趣,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這位嬸嬸說話溫柔語氣親切,倒是不讓人討厭,比那邊正哄著一個正在尖叫的破孩子的「表姑」好多了。
  晃到客廳,裡頭果然也是其樂融融熱鬧的不行,一堆他不認識的生面孔笑容滿面地簇擁著中間兩個老人正在談天說地,老頭子精神矍鑠,老婦人雍容華貴,一個少年坐在他倆中間,正被老婦人拉著手噓寒問暖地關心。
  見他們進來,客廳裡的熱鬧短暫地安靜了一瞬,眾人齊齊望了過來。
  「這不是小天麼,這麼多年沒見,長這麼大了啊!」
  立刻有人出聲招呼,笑著道,「快過來給我們看看,哎喲,這長得跟電視裡的大明星似得,真帥氣啊!」
  周圍人立刻應和起來。
  倒是中間那兩個老人,尤其是老婦人臉上的笑容,在看到易曉天之後淡了不少。
  她不待見易曉天,易曉天還不稀罕呢,他輕哼了一聲,自顧自地走到了旁邊一個單人沙發邊,本來坐在那兒的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年輕人立刻站起了把沙發讓了出來。
  易曉天也不客氣,大咧咧地就坐了下來,也不跟人打招呼,抓了把茶几上的松子旁若無人地剝了起來。
  客廳裡一時尷尬地不行,兩個老人的臉色明顯不好看起來,那位「嬸嬸」趕緊打圓場,衝著坐在老人中間的少年使眼色,「小澤,快給堂哥打招呼。」
  那少年生得白淨清秀,一股書生氣,看著有點沉靜不愛說話,聞聲朝著易曉天叫了聲堂哥。
  易曉天看了堂弟一眼,這一眼,讓他莫名其妙地從這堂弟身上看到了他家學神的影子,就沖這一點,他對這堂弟有了點好感,衝他一抬下巴給了回應,「乖!想吃什麼自個兒拿,甭客氣。」
  堂弟眨了下眼,像是有些意外。
  「小天,你都不跟你爺爺奶奶打個招呼麼?」
  旁邊一個男人拍拍他肩膀小聲提醒。
  易曉天茫然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明明白白寫著:你又是誰?
  男人看懂了,尷尬地咳了一聲,「我是你叔。」
  哦。
  易曉天恍然大悟,他爸的便宜弟弟,他呲牙笑,「叔叔好。」
  說完又轉回頭剝松子去了,就是不跟老人打招呼。
  老頭兒明顯被他氣得鼻子都要歪了,本來還自持身份,這會兒終於忍不住,一敲枴杖,「易曉天!你對你爺爺奶奶就這態度?!」
  易曉天把松子仁往嘴裡一丟,點點頭,「是啊,怎麼了?」
  他這理直氣壯地態度,把老頭兒噎得不行,他暴跳如雷就差指著他鼻子罵了,「混賬東西!你爸怎麼教你的!」
  易曉天聳聳肩,「噢,那這您得去問問他,看他爸是怎麼教他的了,畢竟遺傳這東西不好說。」
  老頭兒一臉血壓狂飆馬上就要厥過去的樣子,周圍人趕忙來勸他消氣,嬸嬸無奈地給自家兒子使了個眼色,那堂弟把茶杯遞過去,「爺爺,喝茶清清火。」
  老頭子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抖著手喝了口茶水,這才好像緩過來,其他人都尷尬得不行。
  「小天,你爸人呢?」
  自稱他叔的男人輕聲問,「還是讓你爸來吧?」
  他算是看出來了,他這侄子的脾氣是真強得不行也囂張的不行,他估摸著這一屋子的人他就沒放在眼裡的。
  「不知道,」
  易曉天理直氣壯地又拿了個橘子開始剝皮,「可能嫌聒噪就躲出去了。」
  「那你怎麼不一起躲出去?」
  方纔在外頭遇見過的那位「表姑」翻著白眼走進來說,她那染著血紅色指甲的手裡還牽著個噘著嘴正鬧脾氣的小姑娘。
  「這我家,不相干的外人都能隨便來,憑什麼我要躲出去?」
  易曉天嗤笑。
  表姑眉毛一豎,又要發作,還是那位嬸嬸趕緊按下了她,又拉上了兒子打圓場,「小澤,你不是說你高中想考華光重點班嗎,你堂哥就在華光呢,你可以跟你堂哥好好請教一下。」
  她這麼說著,對易曉天道,「你可能不知道,你堂弟跟你同一個初中的,成績馬馬虎虎,我跟他爸本來想高中送他去美國的,但這孩子死活不願意,說他有個很崇拜的學長在華光高中,他也想去那個高中跟那位學長看齊。」
  「媽!」
  一直淡定沉穩的少年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媽媽,似乎有點尷尬。
  「瞧,他還不好意思起來了。」
  嬸嬸笑道。
  「哎喲表弟媳,你在這兒瞎謙虛什麼呢,我們小澤那成績能說是馬馬虎虎麼,常年都排在年級前十呢,想考華光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不肯歇嘴的表姑又說上了,「我瞧著吧,雖然說是市重點,華光也沒那麼難進,就算小澤中考失誤了,你讓他爸給華光捐點錢,不也一句話的事?我可聽說了啊,小天他爸前幾個月才又給學校捐了一棟樓呢,這有錢人啊果然是不一樣,哪兒用得著學習啊,怎麼著都有人兜著呢。」
  這擺明了就是暗指著易曉天是拿錢砸開的華光校門了,而且說出來的語氣,酸得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易曉天再不關心親戚,也是知道一點情況的,他爸純粹白手起家,如今的家業全都是自己一手掙的,所以完全不必仰仗父母鼻息,有足夠的底氣做自己的事,反倒是他父母要更依賴這個兒子一點;易良才發家以後,提拔了親弟弟一家,也對其他親戚多有照顧,而那位表姑呢,曾經也托了關係,讓自家丈夫進了易家的生意圈子,奈何她男人不爭氣,有人罩著都辦不好事,反倒又是賠本又是借高利貸,把好好的家底都給賠空了,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求到了她姑姑,也就是易曉天的奶奶這兒,易曉天的奶奶就讓兒子幫了一把,把這位表姑家的事給擺平了,然而易良才也不是聖父,救急不救貧,幫了一兩次發現這家人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再往後就不肯再幫忙了。
  瞧著周圍其他親戚在自家表哥的幫忙下都飛黃騰達了,只有自己一家人過得稀鬆,這位表姑自然是酸得不行,偏還要在外人面前擺闊裝富地打腫臉充胖子,把自己打扮得跟個花蝴蝶似得艷俗,還瞧不起普通人家,說話慣常地冷嘲熱諷尖酸刻薄。
  當年易曉天媽媽葬禮上,那個多嘴說當年不該讓她進門,還嘴碎說易曉天可能也有遺傳的人就是這位女士。
  易曉天記仇得很,哪怕那時候他還很小,可這位「表姑」他記得牢牢的,所以一照面就沒給過她好臉色。
  這些年來,就他們這一家沒收到他爸關照,可見他爸心裡對這位恐怕也是不待見得很,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臉還敢上他們家來。
  「表姑」牽著的小破孩又開始嚎,眼淚鼻涕一大把地嚷嚷著要看小美人魚,表姑連忙哄她,「囡囡乖啊,等回家了給你放美人魚啊?咱們不哭不哭,這麼多大人看著呢?」
  「我就要看小美人魚!我就要看!!」
  小破孩開始撒潑,往地上一躺就開始打滾,手腳亂舞,粉紗的公主裙都被滾得翻起來露出了裡頭的白色連褲襪,尖叫得簡直耳朵疼,「你快給我放!我就看!!」
  表姑趕緊掏了手機出來給她,「你先拿媽媽手機玩換裝遊戲去好不好?」
  小破孩尖叫聲終於停了,嘟著嘴不情不願地玩了起來。
  「莎莎還小,」
  表姑給女兒理了理裙子,沖眾人道,「不懂事就愛鬧騰。」
  「小孩子嘛,就是這樣的,我們家小澤小時候也會不聽話的。」
  嬸嬸給她打圓場,「主要還是表嫂你疼她,女孩子就是要多寵寵。」
  「就是這個理,」
  表姑很滿意這個台階,就地下了還不夠,話鋒一轉,「說起來,也不能怪小天成績差,」
  她憐愛地用那白骨精一樣的爪子摸著女兒的腦袋,一邊笑得不陰不陽說,「畢竟他媽媽沒的早,他爸又忙得顧不上家,哎姑媽啊,你也該勸勸表哥,他還年輕,往後的日子可還長著,再找個人陪在身邊,冷暖也有人照顧,我看小天一個人也孤單,還可以再多個弟弟妹妹的,多好啊,是不是啊小天,你也不想你爸老是冷冷清清一個人吧?」
  她這話讓之前一直很和善的嬸嬸都皺了眉不肯附和了,顯然是覺得她當著孩子的面說這個著實過分了,但意外的是,卻好像戳中了老人的心,一直端著姿態不吭聲的老婦人神色一鬆,似有所動,正要說什麼,忽然聽她大孫子笑出了聲來。
  「那可不,」
  易曉天把最後一瓣橘子吃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找個跟您一樣尖酸刻薄的,然後再生個跟你女兒一樣聒噪的煩人精,我這脾氣,可沒法兒保證不弄死她。」
  「你什麼意思!?」
  表姑沒想到他這麼直接,立刻不幹了,跟她女兒一樣撒起潑來,「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果然是有娘生沒娘......」
  客廳門忽然被人推開,撞到牆上發出巨響,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望過去,就見不知何時回來的這家男主人正站在那裡,他面色陰沉,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冷冷盯著他那沒皮沒臉跟小孩子撒潑的表妹。
  那位「表姑」一向怕他,被這麼一看,下意識一哆嗦白了臉不敢再吱聲。
  空氣再度凝固一樣死寂,只有易曉天嘲諷地笑了一聲。
  「良才啊,你別生氣,」
  老婦人慢吞吞站起來說道,「你表妹就是性子急,她也是為你們好,你兒子剛才沒禮貌頂撞------」
  「什麼時候我兒子在自己家裡說話做事,還需要個不相干的外人來指手畫腳了?」
  易良才冷冷打斷,「媽,我不記得今天叫過他們一家來。」
  老婦人聞言表情一滯,尷尬道,「那不是,你表妹有事想跟你說麼......」
  「什麼事,現在就可以說,說完就可以走了。」
  易良才說。
  「表姑」表情難堪,她抓著女兒的手左右看看,明顯是覺得有些事這麼堂而皇之地說不出口,看那情態,想來也是為著求人的,她訕訕說,「是我不好,我就是太心直口快了......那什麼,哥,前段時間我有個認識的朋友剛從國外回來,她可是名校博士畢業的,長得也漂亮,還是單身,我就想著給你介紹......」
  「你管好自己家的事吧,」
  易良才冷笑了一聲,「你男人那點事先倒騰清楚再來操心別人的家事。」
  表姑神情訕訕,不敢再說了。
  易良才走到自家兒子旁邊看了他一眼,「你自己要他們來的,現在後悔沒?」
  易曉天嘖了一聲,「個別人突破我想像的極限了。」
  易良才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當著眾人面旁若無人地對他道,「不耐煩應付就回樓上休息去,他們吃完飯就走了。」
  「成吧,」
  易曉天應了一聲,瞅瞅那邊氣得臉色發紅的老婦人老頭兒還有那位表姑,他心情忽然就好了,扭頭衝著他那堂弟指了指,「你要覺得無聊,跟我一塊兒打遊戲去?」
  堂弟一愣,倒是他媽媽先開了口,「小澤去吧,跟你堂哥好好玩,整天悶在家裡看書,今天就放鬆休息一下。」
  於是堂弟點了點頭跟了出來。
  「我也要打遊戲!!」
  這邊兩少年還沒走呢,後頭熊孩子又開始嚎喪撒潑了,「我要打遊戲我不要玩這個!!」
  她一邊嚎一邊發脾氣,抬手就要把手裡的手機扔出去。
  「莎莎!」
  表姑趕緊按住她,然而寵壞了的熊孩子哪肯聽,對著她媽就是拳打腳踢,哭鬧著推開她媽媽就衝到了易曉天他們這兒來。
  「你們陪我玩!不陪我玩我就叫我爸爸收拾你們!」
  熊孩子指著兩個男孩頤指氣使。
  「莎莎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她媽媽惶恐地偷眼看易良才表情。
  易曉天卻是被這有樣學樣的小破孩給逗笑了,他抱起手居高臨下地看著這熊孩子,「你剛不是想看美人魚麼?還看麼?」
  小破孩一愣,立刻高興了,超大聲說,「看!」
  易曉天。朝她招招手,「來,把你媽手機給我,我給你放。」
  小破孩立刻顛顛的遞上手機。
  堂弟在旁邊,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堂哥一臉若無其的在搜索欄裡打出「下水道美人魚」幾個字,然後找到視頻點開,把手機還給了熊孩子,還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說,「乖,這裡吵,你找個沒人的地方一個人看得清楚。」
  「好。」
  小破孩樂顛顛地抱著手機跑出了客廳。
  「好了,我們走。」
  易曉天神清氣爽。
  堂弟:「......」
  ......
  易家大得很,除了一樓待客的大廳之外,地下還有影音室和健身房,易曉天帶著堂弟準備坐電梯下樓去,隨口聊起來,「你在華光崇拜的那人誰啊?保不準我能認識,說來聽聽?」
  堂弟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話題,有點不太自在地眨了下眼睛,「說了你肯定認識,他很有名的,以前也是我們一個初中的。」
  「哦?」
  易曉天揚了揚眉。
  「他很厲害,回回考試都是年級第一,學校榮譽牆上都是他照片,現在我們老師說起來還總提到他的名字,」
  堂弟說道,「我初一的時候見過他上領獎台,那時候就覺得他很強......就是不管什麼時候都很沉穩鎮定,感覺他都不會慌,什麼事都能做好......」
  他一改之前沉靜少言的樣子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易曉天在旁邊越聽越覺得這堂弟說地很像他認識的某人,他樂意多聽聽,於是兩人也不管電梯門都開了半天了就站那兒一個說得眉飛色舞一個聽得連連點頭,竟然分外合拍。
  「說起來,那位於晨學長跟哥你是同一屆的,你應該認識吧?」
  堂弟表情中帶著期待。
  果然是他家學神!
  就說嘛,除了他家學神,還有誰能這麼神乎其神招蜂引蝶的!
  易曉天故作高深莫測,藉著揉鼻子的動作掩飾了一下嘴角得意翹起地弧度,「這個麼......」
  就在這時,玄關的門鈴忽然響了。
  電梯口離玄關很近,不等今天來幫忙的侍者去應門,易曉天已經先走了過去。
  「還有哪路奇葩專門卡著飯點來蹭飯的?」
  他嘀咕了一句。
  堂弟搖搖頭,若有所思,「人好像都到得差不多了?」
  易曉天撇了撇嘴,接通了門禁,顯示屏閃爍兩下,高分辨率的攝像頭即使是在夜晚也將外面的場景投映得很是清晰。
  太清晰了,以至於易曉天看到門口那個長身玉立的熟悉身影的第一瞬間,整個人就呆住不動了。
  「......臥槽?」
  他喃喃,嗖的扭頭看旁邊的堂弟,「你趕緊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要不是做夢,昨天還在地球另一頭的人,怎麼會現在就站到了他家門外??
  「是哥你的朋友?」
  他堂弟沒理會他的夢話,問了一句。
  「不。」
  易曉天肅起臉,扭頭很認真地對他堂弟說道,「是你偶像。」
  堂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1-2400:32:59~2021-01-2516:09: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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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60
  
  
  小堂弟滿頭問號,易曉天已經顧不上跟他解釋,拉開門一陣風似得衝了出去,沒一會兒,他領了個人進來。
  來人是個高個子男生,看著比本就身量很高的易曉天還要高那麼一點,不過看著比他要清瘦些,皮膚很白,穿修身大衣圍著條深棕色羊絨圍巾,大半張臉掩在圍巾後,徒露出一雙溫潤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在屋外草坪燈光的投射下,很是好看精緻。
  小堂弟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整個人都呆滯住了。
  「快進來快進來。」
  易曉天早把閒雜人等丟到了腦後,拉著人進屋,給他拿拖鞋,「把門關上,快,小心別凍著了。你說你真是,回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於晨扯了扯圍巾,聲音有些悶,「剛到。你家有客人?」
  他看了眼傻愣愣杵在旁邊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盯著他看的小男生,又朝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室內看了眼。
  「噢,今兒我家請客,都是不相干的人,不用管。」
  易曉天隨口說,又很隨意地指了指旁邊,「喏,這我堂弟,也是咱們學弟,聽說很崇拜你來著,叫......你叫什麼來著?」
  說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還不知道他家堂弟的名字,他這才問了一句。
  「我、我叫易明澤,於晨學長你好!」
  小堂弟的臉都漲紅了。
  於晨看了看他,平靜地笑了笑,「你好。」
  「行了別寒暄了,」
  易曉天插進兩人中間,一把勾住於晨肩膀,頗具佔有慾地瞪了看著聰明卻很沒眼力見的堂弟一眼,「我這正準備帶這小子去打遊戲呢,一起?」
  於晨垂眼看看肩頭那隻手,笑了,「好。」
  三人一道下了樓,易家平時也沒人,影音室早被易大少爺改造成了他的專屬電競室,設備齊全,電源一開就能用。
  「你坐這兒,」
  易曉天指了指一邊的單人沙發,然後遞了個手柄給堂弟,「會玩麼?」
  堂弟依言坐下,點點頭,又很在意似得看向於晨。
  「看他幹什麼,他跟我一隊。」
  易曉天哼哼著把於晨摁到自己這邊的沙發上。
  「嗯,我跟他是一對。」
  於晨笑彎了眼,一邊解下圍巾一邊說。
  易曉天去飲水機那兒給於晨接了杯熱水塞到他手裡,叮囑說,「外套先別脫,一會兒溫度升起來了再脫,先暖暖手。」
  「好。」
  於晨溫順應下。
  易曉天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堂弟似得,抬眼看他,「想喝什麼?可樂果汁牛奶還是咖啡?」
  堂弟的目光看了看於晨手裡的杯子,毫不猶豫,「熱水就好。」
  易曉天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於晨手上,一撇嘴,立刻不大高興了,「喝熱水就自己去接。」
  堂弟被莫名針對,有點困惑迷茫,但他性格內斂沉穩也不大多話,依言自己乖乖去倒水了。
  他是真的挺意外的,在今天之前,他不是沒見過他這位堂哥,他們讀的是同一所初中,他念初一的時候他堂哥正讀初三,他堂哥不認識他,可易明澤對他這位堂哥一點都不陌生。
  就跟大名鼎鼎經常被老師們掛在嘴裡當做優秀案例的於晨學長一樣,易曉天這個名字在他們初中也可謂是「戰績輝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個相當典型的反面案例。
  乃至於後來他們畢業,易曉天考上了市重點的華光高中,所有老師同學都是跌破了眼鏡。
  當然其中也有很多不好的傳言,類似他中考作弊,或者是用錢買的名額之類的多不勝數,對於這些,易明澤不瞭解也不會多加揣測,表姑還有爺爺奶奶從不吝惜在人前人後表達他們對這位堂哥的鄙夷和不喜,他堂哥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是不清楚,但長輩們這種在人背後嚼舌頭的言行他實在不敢苟同。
  小時候他不太理解,對此問過父母,他的媽媽告訴他,那些話他聽聽就好,但要記得,大伯對他們家有恩,他堂哥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他不跟家裡人來往是有原因的,以後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跟哥哥相處。
  如今易明澤已經長到足夠明事理知是非的年齡,更加不會再受旁人言論的影響來判斷一個人的好壞,今天這一番會面,他堂哥給他的印象就是,果然如長輩們所說,脾氣不大好,一說話就能氣死人,並且非常狂妄自大不把別人放眼裡,想說什麼說什麼......
  但意外的,易明澤不討厭這個堂哥,相反,他倒是有點欣賞和佩服他。
  接了水回來,他就看到他堂哥正跟於晨學長湊一塊兒說笑,於晨學長是他一直很憧憬的人,但是在他的印象中,這位學長似乎一直都是個與世無爭的「世外高人」,此刻看到他跟他堂哥這麼親近熱絡,他是真的吃驚。
  「來了啊,」
  易曉天看了他一眼,「想玩哪個?」
  易明澤隨便指了一個。
  「成,」
  易曉天開了遊戲,把剩下那個手柄拿給於晨,「你來。」
  於晨看著被塞過來的手柄,眉毛一揚,「我?」
  「知道你第一次玩兒,沒事我教你。」
  易曉天呲牙笑,笑完了看到他那便宜堂弟又在看他家學神,立刻眉毛一豎,嫌棄道,「你玩你自己的。」
  易明澤:「......哦。」
  易明澤挑的是個賽車遊戲,他倒是不陌生,但第一次玩不太會操縱手柄的於晨稍微有點手忙腳亂,易曉天一開始壞心眼不肯幫忙,就在旁邊看著他不停地撞牆,他那便宜堂弟已經轉到第二圈超過了他們,於晨還陷在泥坑裡出不來。
  終於,學神他放棄了,無奈地扭頭望向他,豎起手掌笑說,「請求場外援助。」
  「場外援助可不是無償的。」
  易曉天翹著腿,笑瞇瞇地說。
  於晨眨了下眼,「你想要什麼?」
  易曉天清了清嗓子,「先記著,一會兒跟你說。」
  於晨笑,「好。」
  說著,把手柄遞過去。
  「給我幹什麼,自己拿著。」
  易曉天並不接,而是挪了挪位子靠近過去,從背後環抱著他,握住他的手按在手柄上,「來,哥手把手教你,看好了。」
  於晨偏臉看他。
  昏暗的影音室裡,投影儀彩色的光映入了易曉天明亮的眸底,他臉上是少年人意氣風發的笑,璀璨奪目。
  便宜堂弟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自己遙遙領先的優勢被一點點縮小,一時危機感上湧,竟然也起了好勝心,提起精神應付起他堂哥的窮追不捨來。
  「你看著啊,就這個,咱們扔個釘子,扎他丫的!看,輪胎破了,轉得跟個陀螺似得是不是很傻哈哈哈!」
  「來來來下一個目標你說,你想撞哪個咱們就撞哪個!」
  「哎於晨,你手怎麼還這麼涼啊,你還冷麼,要不溫度再打高點兒?」
  「行行行都聽你的,追上堂弟!」
  「不就一小破孩麼,我還怕他?你看好了,我這就超過去了!哼哼。」
  便宜堂弟第一次知道,冷傲霸道的他堂哥,竟然還有話癆屬性,他好不容易激起的好勝心,就在這碎碎念裡一點點被瓦解了。
  在終點前,他被超了。
  屏幕一陣辟里啪啦禮花炸響,勝利的音樂響起,他堂哥和他偶像相對而笑,默契地擊了個掌。
  易明澤有點鬱悶地放下手柄,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只感覺自己的心跟著茶水一樣涼颼颼的。
  打遊戲就打遊戲,秀什麼恩愛啊。
  內線電話過來通知他們開飯的時候,他們正準備玩第二輪,被打斷了,易曉天很不爽,他現在就想跟他家學神呆一塊兒,誰耐煩上去應付那堆極品?
  「先去吃飯吧。」
  於晨推推他,說,「我飛機上吃過了,在這兒等你。」
  易曉天也不捨得讓於晨一起上去看那些污糟事,聞言砸吧了一下嘴,「那行,你先在這兒自己玩會兒,有事兒電話給我,我很快回來啊。」
  「去吧。」
  於晨笑。
  易曉天走得那叫一個三步一回頭,彷彿被留在樓下的不是個馬上就要年滿十八歲的大男孩,而是個十八個月的嬰兒似得。
  易明澤簡直看醉了。
  只不過他們一上樓,電梯門剛開,就被某不是嬰兒卻勝似嬰兒的小破孩的嚎哭給撲了一臉。
  公主裙小破孩正抱著她媽媽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她媽狼狽地怎麼哄都哄不下來,一臉莫名其妙,「小美人魚怎麼了?囡囡不哭啊,你不是最喜歡小美人魚麼?」
  不提美人魚還好,一說美人魚,小破孩嚎得更慘烈了。
  易曉天清了清嗓子憋笑,易明澤扶額。
  大概是疲於應付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對美人魚PTSD了的小破孩,「表姑」再沒心力來給易曉天添堵了,易曉天也沒心思跟其他人搭話,一頓飯吃得風捲殘雲,碗筷一放就要離席。
  易明澤對酒桌文化也不感興趣,飛速吃完了,跟幾位長輩打了聲招呼,追著他哥也退場了。
  「不愧是堂兄弟,關係馬上就好起來了。」
  有親戚感歎。
  易明澤的父母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了欣慰的笑。
  ......
  易明澤下樓回到影音室的時候,正看到他堂哥拿了條毯子往於晨學長身上蓋,見他進來,易曉天.朝他看了一眼,然後豎著手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易明澤這才注意到,於晨學長竟然睡著了,他下意識把關門的動作放輕了。
  「他身體不好,又剛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別吵他。」
  易曉天把聲音壓得很低,拿著遙控器調高了室內溫度。
  易明澤點點頭。
  見這個便宜堂弟還算有眼力見,易曉天很滿意,兩人就著靜音又調暗了亮度的遊戲屏幕又來了把賽車,正玩得興致頗高,忽然砰的一下,影音室的門被個小不點一腳踹開了。
  「我媽媽說你們在偷偷玩遊戲,我也要玩!」
  小破孩吸溜著鼻涕扁著嘴巴超大聲說,「給我玩!」
  她這一尖叫聲出來,易曉天來不及憤怒,趕緊去看旁邊躺著的於晨,果然看到他家學神眉頭皺了皺,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眉目間還有些沒退去的睏倦和迷茫,半坐起身來看了看周圍,撞上易曉天緊張的目光,好像清醒了過來,笑說,「你們回來了,我剛才不小心睡著了。」
  「沒事,累了就再躺會兒。」
  易曉天丟下遊戲手柄坐到他旁邊。
  於晨搖搖頭,撐著沙發站起來道,「我去洗個臉清醒下。」
  「我帶你去!」
  易曉天立刻跟上。
  「我要玩!給我玩!我要玩公主遊戲!」
  小破孩見沒人理她,哇啦哇啦地尖叫,叫得人耳膜一陣陣發疼。
  「嘖,」
  易曉天真的煩死這小鬼了,指了指他便宜堂弟,「她交給你了,趕緊把她解決了。」
  說著也不等他那便宜堂弟抗議,像攙著太后似得護著他家學神往洗手間去了。
  易明澤看看還在尖叫的熊孩子,又看看他堂哥跟他偶像成雙的背影,只感覺自己淒苦無助得不行。
  ......
  水龍頭嘩啦啦的一陣響,溫熱的水撲到臉上,將最後一點困頓都沖走了,於晨剛抬起頭,易曉天已經應勤地遞上了毛巾。
  「這我自己用的,不髒。」
  他笑嘻嘻地靠著大理石檯面說。
  於晨接過來擦了擦臉,問道,「外面那個,你妹妹?」
  說這個就很掃興了,易曉天撇嘴,「八竿子打不著的妹妹,我算是見識了,竟然還能有比我小時候還招人煩的小孩兒。」
  於晨忍俊不禁。
  「哎,剛沒機會問你,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易曉天雙手撐著檯面順勢坐了上去,晃了晃腳尖,「不是說要待一個星期麼?」
  於晨看看他,琥珀色眸底映著細碎亮光,「想見你了。」
  易曉天一愣,臉紅了下,然後就發現於晨眼裡的揶揄,立刻反應過來地瞪了眼睛。
  「嗯,其實是我爸臨時有工作,就提前回來了。」
  於晨抿唇笑,「本來我媽媽說我可以再留幾天,不過我想見你,就和我爸爸一塊兒回來了。」
  「哦,」
  易曉天抬了抬下巴,露出個矜持高傲的表情,「行吧,這個理由我就接受了。」
  兩人一坐一站,互相望著對方,只不過短短幾天沒見,就好像隔了很久似得,總覺得怎麼看都好像不夠,洗手間裡無人說話,氣氛沉靜又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湧動,和漸漸加重交錯的呼吸聲。
  當於晨的唇覆上來的時候,易曉天忽然一個激靈,艱難地偏過頭,「等等。」
  兩人鼻息都很重,於晨微微頓了頓,維持著近在咫尺的距離,「怎麼了?」
  易曉天快速地眨了下眼睛,語氣有點懊惱,「我不知道你今天會來,傍晚的時候吃了點松子。」
  「沒事的,過去好幾個小時了。」
  於晨的一隻手還按在他的腦後,手指插在他發間,輕輕揉了揉安撫說,「不會過敏的。」
  他的聲音低柔略啞,易曉天的意志動搖了一瞬,但又立刻堅定搖頭,「不成。」
  經過上回榛子巧克力球的事,他對這種情況都已經ptsd了,絕不肯再因為自己讓於晨犯病,他立刻撐著洗手台要下來,「我去刷個牙------」
  於晨都被他給逗笑了,按住他,「算了。」
  「那不行!」
  易曉天立刻不幹了,好幾天沒見上面,好不容易能有機會膩歪一下,怎麼能就這麼算了?
  於晨看看他,「好吧。既然這樣的話......」
  既然這樣的話?
  易曉天疑惑地看他,什麼意思?
  下一刻,他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於晨低頭,輕輕親了親他的眉心,他的嘴唇薄而淺淡,帶著一點涼意,順著易曉天的眉心,又在他的眼皮上吻了吻。
  易曉天的睫毛顫抖了兩下,撐在洗手台邊沿的手指下意識收緊了一下。
  於晨的吻落在他的鼻尖,臉頰,耳垂,一路往下,吻上了他突出的喉結,易曉天呼吸粗重,他微微朝後仰起脖子,血色一路漫上臉頰。
  他潮濕微闔的眼眸中,映出側邊的鏡子裡他們交疊在一起的景象,這一眼讓他的身體更加發軟,有些坐不住,他喘了口氣,抬起撐在洗手台上的一隻手按住了於晨的後頸......
  砰!
  似曾相識的踹門聲。
  「我要尿尿!」
  小破孩吸溜著鼻涕插著腰大咧咧站在門口瞪著他們。
  於晨擋住易曉天,不動聲色地指了指他們後面的那扇門啞聲道,「那邊。」
  小破孩蹬蹬蹬地就去了。
  看她把門關上,易曉天這才鬆了口氣從洗手台上下來。
  「這小破孩......」
  他磨了磨牙。
  「先收拾一下吧。」
  於晨無奈說,一邊伸手幫他把被掀起來的毛衣拉好。
  易曉天快速整理了一下折騰得亂七八糟的衣服褲子,又提了提領子蓋住脖子,對著鏡子確認了一下,老大不樂意,「我這今天第三回後悔不該讓他們來了。」
  好好的二人世界,全毀了,糟心。
  於晨好笑,壓低了聲音說,「還欠你一次場外援助。」
  他這麼說,易曉天丟過去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滿意了。
  就在這時,廁所的門又匡的開了,這小破孩似乎從來不曉得正確的開門方式,旁若無人地走出來在洗手池邊洗起了手。
  易曉天懶得理她,正拉著於晨要走,小破孩關了水龍頭,走到易曉天面前瞪著眼睛,「我要吃草莓蛋糕!給我去買!」
  「哈?」
  易曉天還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跟他說話,他翻了個白眼,「想吃找你媽買去。」
  小破孩一聽,眉毛跟他媽如出一轍地豎起來,尖叫道,「你不給我買,我告訴我媽媽!!」
  易曉天一怔。
  「你們偷偷躲在這裡親親抱抱!還摸來摸去的!我都看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冒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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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討人嫌的小破孩嚷嚷完就要往外跑,易曉天眼疾手快,雙手從她胳膊下穿過,一把把人給提溜了起來。
  「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小破孩一雙小短腿懸了空,奮力踢蹬起來,一邊踢一邊發出尖利的叫聲。
  易曉天伸直了胳膊很是嫌棄地讓小破孩離自己遠點,壓低聲音恐嚇道,「你繼續喊,一會兒我把你丟給美人魚。」
  小破孩眼睛瞬間瞪圓了,小臉慘白了半晌,嘴巴一扁,「哇」的一聲就哭了。
  易曉天:「......臥槽。」
  他手忙腳亂地要去捂她的嘴,兩隻手又還提著她,於是又慌慌張張地把人放下,一時有點慌不擇路。
  於晨無奈地看看他,蹲到小破孩面前說,「你哥哥騙你的,別哭了。」
  小破孩眼淚鼻涕一大把,哭得直抽抽,壓根聽不進去,還一個勁兒地嚷嚷「不要美人魚」「我不要美人魚」。
  這破孩子再哭下去一會兒非得把人都引來不可,引來也就罷了,就怕這混賬玩意兒亂說話。
  易曉天額頭青筋直蹦躂,對這個小毛孩兒又不知道該怎麼著,打又不能打,罵了哭得更厲害,萬一她回去又瞎逼逼,就她媽那嘴碎的樣子,趕明兒他跟於晨的事就能鬧得人盡皆知,簡直了。
  於晨歎了口氣,拿了毛巾過來給小姑娘擦了擦眼淚鼻涕,易曉天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哎!那是我的毛巾!」
  於晨看他一眼,他立刻又奄了,嘟囔說,「行行行你用吧,用完直接扔了。」
  於晨好笑。
  他手裡的毛巾彷彿是什麼封印符,啪的貼上搗蛋鬼的腦門上,小鬼就被鎮住了。
  小破孩終於消停下來,抽抽噎噎地噘著嘴偷眼看漂亮哥哥。
  「我跟你哥剛剛玩遊戲呢,」
  於晨對她說,「你要一起玩嗎?」
  小破孩一愣,紅彤彤的兔子眼都睜大了,打著哭嗝兒奶聲奶氣問,「什、什麼遊戲?」
  易曉天莫名其妙地看於晨,很嫌棄地指著小破孩做口型說:「誰要跟這討嫌玩意兒玩遊戲?」
  「睡美人的遊戲。」
  於晨彎了彎眼睛站起身,順帶把沾了眼淚鼻涕的毛巾往垃圾桶裡一扔,開了水龍頭仔細洗手,說,「你來當睡美人好嗎?」
  小破孩的眼睛立刻亮了,舉起小手超大聲說,「好!」
  說完,她又扭捏了一下,「你來當王子!」
  易曉天不幹了,擼起袖子作勢就要把這礙眼玩意兒丟出去,於晨好笑地拉住他,對著小破孩說,「好。」
  「那你哥呢,他是什麼?」
  小破孩鼓著包子臉嫌棄地瞪她這個壞表哥,眼珠滴溜溜地轉了兩圈之後有了主意,「他是壞巫婆!」
  「嘿我這暴脾氣!」
  易曉天再度擼袖子,橫眉立目。
  小破孩很有眼力見地立刻往於晨身後一躲,朝他做鬼臉,「壞巫婆!又老又醜!總是欺負公主!王子快幫公主打敗他!」
  叩叩叩。
  洗手間的門被敲響了,門外傳來被他們遺忘了不知道多久的堂弟的聲音。
  「那個,哥,學長,你們還沒好麼?」
  易明澤聲音遲疑,顯然是不太明白為什麼於晨學長洗個臉要這麼長時間,而且裡頭又是哭又是鬧的這麼大動靜。
  於晨指指外面,對小姑娘說,「那是你的騎士,你先去找他吧。」
  小姑娘眉毛又皺起來了,「我不要騎士,公主要跟王子在一起才對!」
  於晨很好脾氣地說,「要等睡美人睡著了,王子才會來對不對?」
  小姑娘皺眉想了想,不情不願地同意了,「那我先去沉睡,一會兒你要來吻醒我!」
  於晨眉毛一挑,在她背後輕輕一推,「去吧。」
  小姑娘拉開洗手間的門,拽住一臉懵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騎士」就出去了。
  易明澤一頭霧水地看他們,易曉天黑著臉不吭聲,於晨微笑著抬手四指併攏做了個往外揮的動作,示意他先帶小姑娘出去。
  看著他們離開,洗手間門再度關上,易曉天才罵罵咧咧道,「什麼又老又醜的老巫婆!老子貌美如花好麼!小破孩什麼審美!」
  於晨忍俊不禁,「嗯,你最好看。」
  「那是!誰還不是個小公舉了!」
  易曉天哼哼唧唧。
  哼唧完才又很不滿地說,「你還真打算陪她玩兒?」
  「怎麼會。」
  於晨抿唇笑,「王子已經有戀人了,怎麼還會去找另一個城堡的公主?」
  易曉天臉色多雲轉晴,瞬間明媚了,他清了清嗓子,「那接下來怎麼辦?」
  於晨看他,「有你堂弟的微信嗎?」
  易曉天微愣,「剛加了,怎麼?」
  於晨眨了下眼,「問問他,睡美人睡了沒,王子和他的戀人準備私奔了。」
  兩人輕手輕腳地從洗手間出來,正看到小破孩乖乖躺在沙發上,有模有樣地雙手合握在胸前閉著眼睛,易明澤正低頭看手機。
  看到他們出來,他立刻要說什麼,易曉天趕緊豎起食指示意他噤聲,指指小破孩,又指指於晨和外面。
  易明澤看懂了,有點不捨得瞅瞅學長,於晨朝他笑了笑,揮了揮手,易明澤趕緊也揮揮手。
  易曉天幫著於晨拿了外套和圍巾,把人一路送到了他家門口,於晨就住對門,走過去也沒幾步路,就這幾步路,易曉天硬是讓於晨把圍巾圍得嚴嚴實實不漏一點風才滿意。
  「行了,快回去吧。」
  於晨站在自家門前,透過圍巾發出悶笑。
  「那我明天來找你玩兒!」
  易曉天依依不捨。
  「等等,」
  於晨忽然拉住他,「忘了件事。」
  易曉天:「什麼?」
  於晨伸手進大衣衣兜裡拿了個盒子出來,遞給他,眼睛彎了彎,「今天過來就是想給你這個,差點忘了。」
  「這什麼東西?」
  易曉天好奇地拿過那個盒子打量了一下,盒子外頭還有層包裝紙,看不出裡頭的東西。
  於晨眸底顯出幾分笑意,「情人節禮物。」
  「?!」
  易曉天眼睛瞬間瞪圓了。
  臥槽?
  情人節要到了嗎?
  今天幾號來著?
  「度假的時候看到的,就買來了。」
  於晨把臉往圍巾裡縮了縮,聲音悶悶的。
  「我、我能拆麼?」
  易曉天的手都有點抖了。
  於晨點點頭,眸底的笑意帶著幾分戲謔。
  情人節禮物,於晨會送他什麼?
  易曉天心裡直打鼓,又激動又緊張,他哆哆嗦嗦地拆開包裝紙,然後就愣了。
  他一臉古怪地拿起那個扁扁的小紙盒,紙盒上有英文字,中間一小塊透明塑料望進去能看到幾支色彩各異的......
  「蠟筆?」
  他看向於晨。
  於晨偏了偏臉,一本正經,「聽說,很受當地幼兒園的小朋友喜歡。」
  易曉天:「......」
  他抽了抽嘴角。
  於晨眼神無辜,純良地看他,「天然蜂蠟做的,所以據說可以吃,有蜂蜜的味道,大概挺甜的,你可以試試?」
  易曉天畫畫的時候有個不太好的習慣,就是喜歡咬筆頭,於晨顯然是專門戳著這一點在調侃。
  易曉天一時被他給氣樂了。
  「怎麼樣,這位小朋友喜歡嗎?」
  於晨笑問。
  「喜歡,」
  易曉天無奈,好氣又好笑,「喜歡死了!」
  「回去吧,」
  於晨笑說,「晚安。」
  易曉天還有些不捨,又看了他兩眼,「晚安。」
  ......
  易明澤無聊地玩了幾把單機遊戲,旁邊躺著的小破孩已經發出了安逸的呼嚕聲,某位堂哥送個人不知道送哪兒去了,遲遲不見回來。
  直到樓上的宴席散了,家長們下樓來找人,小破孩才被她媽媽叫醒。
  她一臉迷茫地揉著眼睛,懵逼了好一會兒,才記起什麼,噘著嘴不滿地問「騎士」,「王子去哪兒了?為什麼沒來吻我!他還在跟壞巫婆打架嗎?」
  這茬兒還沒過去呢?
  易明澤一本正經地說,「他不會來了。」
  「為什麼?!」
  小破孩插腰質問。
  「因為王子跟壞巫婆私奔了。」
  小破孩露出了如遭雷擊般的不可置信表情。
  易明澤同情地摸了摸這位小表妹的腦袋。
  #既小美人魚被扔進下水道之後,睡美人也慘遭拋棄#
  #這注定是童話破滅的一天#
  #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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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完於晨回家,易曉天早把地下室裡的堂弟表妹拋到了腦後,開始琢磨起了情人節禮物的事。
  鑒於上回在某橙色購物app上看到的都太不靠譜了,這回他有了經驗,先上百度搜了搜。
  標題:情人節送男朋友什麼禮物?
  網頁搜索很快出來上百條相似鏈接,他點開第一個
  最高讚:多簡單啊,題主把自己洗洗乾淨,脖子上繫個蝴蝶結,然後去敲門,門一開:surpri色!你男朋友肯定感動壞了。
  易曉天嘴裡的筆啪嗒一下掉了,條件反射地摁熄了手機屏,心虛地左右張望了一下。
  他本來還想看到什麼有新意的建議可以記一下的,沒想到第一個回答就這麼突破他羞恥度。
  「,太不要臉了。」
  他嘀咕了一句,鬼使神差地瞟了一眼掛在衣架上的外套。
  上回黃毛送他那兩張小卡片還在外套衣兜裡,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沒丟掉。
  「咳,其實也沒什麼好害羞的,馬上都成年人了。」
  他清了清嗓子,自我安慰,手指捏著筆轉得飛快,就跟這會兒莫名其妙狂跳的心臟一樣,讓人暈乎乎的。
  其實在黃毛給他送了小卡片那天,他就曾經悄咪咪地上網搜過一些......「教程」,他不是沒看過小H片,只是從來不知道,兩個男的也能那什麼,那要怎麼搞?好奇心上來,他就手賤去搜了,然後......
  可能是他搜索姿勢不太對,看完之後,他就一個感覺:------他這雙眼睛不能要了。
  他實在難以把自己跟於晨代入進去,只要一觸即到這個念頭,就覺得自己太齷齪太不要臉了,簡直是對於晨的侮辱。
  況且,就他家學神那脆弱的身子骨,哪裡經得住這種折騰?
  ......要是哪天於晨真的想試試
  易曉天胡思亂想了一陣,敲了敲腦門。
  還是太不要臉了!
  他家學神又不跟他一樣,做夢還能發情!色胚!
  ......
  經過了先前那番促膝長談,易曉天跟他爸算是暫時達成了和解,但是這十多年來產生的隔閡不是一朝一夕,一碗麵一頓早飯能夠消除的,父子倆都沒有辦法那麼快適應和轉換自己的態度與位置,以至於有時候越是想要努力表現得溫和,氣氛就越是尷尬奇怪。
  易曉天都快被這種感覺折騰得渾身發毛了,好在過完初三,他爸又忙他的工作去了,家裡清淨下來,初五以後陳姨也回來了,他的日常生活終於又慢慢回到了從前的步調。
  也有好消息,他爸恢復了給他的零用錢,而且出於愧疚和補償,還額外給了他一張卡,並且隻字不提不讓他去畫室的事情。
  這基本上算是默許了他可以繼續學畫畫了。
  於是寒假這幾天,他天天拉著於晨往畫室跑,剛開始的時候他上課,於晨就在邊上刷題,結果第二天林楊清就很客氣地把於晨請去了辦公室,委婉地表示他在教室裡,某人的心思沒法兒集中,靜物還沒畫好呢,開小差摸的於晨小像都已經好幾張了。
  於晨哭笑不得,最後聽從安排,在某人不情不願地哀怨眼神中,把駐地轉移到了林楊清的辦公室裡。
  這一天,他們照常一塊兒來畫室陪易曉天上課,四點半結束又一起回家,回去的路上,易曉天雙手插著褲兜,裝著漫不經心地隨口問,「剛剛我過去的時候綠毛拽著你說啥悄悄話呢?」
  於晨還是厚冬衣厚圍巾一身包的嚴嚴實實,就露著一雙眼睛,「他問,怎麼今天又是我。」
  「哈?」
  易曉天莫名其妙,「什麼又是你?不是你還能是誰?」
  於晨彎眼笑了笑,「他說,今天都情人節了,怎麼小天還不帶女朋友出來,成天帶個男人,真不怕對像吃醋啊。」
  易曉天:「......」
  「還勸我說,我應該識趣離遠點,哪能成天插在人家小情侶中間,太不道德了。」
  於晨說到最後,語氣裡已帶了戲謔,微微偏頭看易曉天,「怎麼辦?你說我是不是該識趣點?」
  「識趣個鬼。」
  易曉天斜眼瞥他,眸子在濃密的眼睫下黑亮有神,「我對像不就是你麼,你吃誰的醋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於晨不言,含笑垂了垂眼。
  兩人打車回家,易曉天去於晨家蹭飯,於叔叔也是個大忙人,回國後就再沒露過面,靜姨還在澳洲沒回來,於是於晨家裡只有孫阿姨在,吃完晚飯,兩個男生就上了樓,把臥室門一關,鎖一上,儼然就成了只有他們兩人的小世界。
  窗簾拉上,隔絕了窗外數九隆冬的寒意與冰冷,室內開了盞小檯燈,兩顆松果用紅繩串著掛在一起,燈光下晃動的影子不分彼此。
  ......
  易曉天抵著書桌,因為雙腿發軟幾乎是靠坐在上面,他臉很紅,額頭略有汗意,呼吸很急地低叫了一聲,「......晨晨。」
  於晨靠在易曉天身上,偏頭親了親他的脖子,他的皮膚很白,蒙了細汗,就像沁水的白瓷透著光。
  他低低「嗯」了一聲,往後退了退。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鬧出火了,少年人氣血足,於晨還好些,易曉天卻是稍一放縱就容易上頭。
  「我用下廁所。」
  易曉天剛準備走,手腕就被握住了。
  他回頭看於晨。
  於晨垂著眼,表情一如既往地沉靜,只那冷白的皮膚上泛著淡淡的粉,嗓音低啞,「我幫你。」
  易曉天的眼睫快速顫抖了一下,著魔一樣,他順應著手腕上輕柔的牽扯力,被拉到了床邊,於晨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琥珀色的眼底映著微光凝視著他。
  ......
  易曉天終於從那陣頭腦空白中恢復神智的時候,呼吸還有些急促,他呆呆地望著頭頂的天花板,手指還緊緊抓著於晨的床單,此刻一鬆開,指節隱隱作痛。
  洗手間傳來水聲,他撐坐起來,正看到於晨走出來,正在擦手,易曉天立刻又有點不好意思了,別開頭去清了清嗓子,卻也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還沒緩過來?」
  於晨倒是先一步開口了,問得情真意切。
  易曉天一噎,轉頭瞪他。
  「瞪我之前,先把褲子穿好。」
  於晨眼裡又浮現出揶揄。
  「......」
  易曉天灰溜溜地掀開被子起身穿褲子,感覺自己面子都沒了。
  於晨在床邊坐下,從枕頭邊拿了個小盒子。
  易曉天拉上拉鏈,狐疑地看著,「這什麼。」
  於晨眨了下眼,「情人節禮物。」
  「......啊?」
  易曉天愣,「那蠟筆你不是送我了麼?」
  「那是開玩笑的。」
  於晨抿唇笑,把盒子遞過去,「這才是真的情人節禮物。」
  易曉天無語片刻,還是接了過去,「那我拆了?」
  「拆吧。」
  於晨點頭。
  這個盒子比當初那兒童版本的蠟筆盒還要迷你,就掌心那麼大,包裝得倒是還挺精緻,乍一看像個戒指盒,還繫了根絲帶。
  ......總不會真的是戒指吧?
  易曉天琢磨了一下,打開了盒子,然後呆了呆。
  不是戒指,也不是其他什麼昂貴飾品,深藍色天鵝絨內襯上,放著一個小小的白色羊毛氈掛墜,他信手拿起來打量,那是一隻憨態可掬的胖嘟嘟小綿羊。
  易曉天忍不住笑了,眼角眉梢飛揚,「你做的?」
  「找楊靜秋學的。」
  於晨老實說,朝他伸手,「手機和掛墜都給我。」
  易曉天知道他想幹什麼,乖乖掏出手機一起遞上去,然後看著於晨手指靈活地拆下他的手機殼,把那個小掛墜繫上去。
  於晨有一雙非常適合彈鋼琴的手,指甲修剪得乾淨整潔,指節修長,骨節分明,每個動作彷彿都帶著光暈。
  這雙手,就在剛才......
  易曉天忽然清了清嗓子,於晨抬眼看了看他,「怎麼了?」
  「沒。」
  易曉天蹭了蹭鼻尖,在心裡默默背了一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這才感覺心頭那股蠢蠢欲動的熱意被摁了回去,他努力把自己的視線從那雙他愛死了的手上扒拉開,轉移話題道,「你幹嘛選個羊啊?」
  手機殼套回去,於晨把自己的手機和易曉天的手機放在了一起,於是兩個羊毛氈小動物也挨在了一塊兒,他撥弄了一下那個小羊,撩起眼皮看易曉天,「你自己給我取的綽號,說我被打了都只會發呆,跟綿羊似得。」
  他頓了頓,又揚了下眉毛,「對了,打我的好像就是你。」
  「胡說!」
  易曉天聲音瞬間拔高了,「不可能!我怎麼可能捨得打你!這什麼時候的事!你肯定記錯了!」
  於晨抱起手臂往床頭一靠,好整以暇地看他,「幼兒園小班第一學期,老師教我們繫鞋帶那天。」
  「......臥槽?那時候的事情你居然還能記得?」
  易曉天都震驚了。
  那時候還沒發生易曉天媽媽的事,他跟於晨雖然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但是關係還遠遠沒有後來那麼親密,易曉天小時候是孩子王,又活潑好動,於晨身體不好不愛玩,兩人並不時常碰面。
  後來上了幼兒園,天天都能見上了,於晨卻也是個另類,每天戴著口罩一個人坐在邊角里玩自己的,易曉天也不知怎麼的,就喜歡沒事去招惹他。
  搶他玩具,在他的圖畫書上畫小羊,或者沒事兒走到他背後飛快地往他身上戳一指頭,還隨便給他取綽號。
  於晨是老師們的重點保護對象,易曉天知道他身體不太好,並不過分欺負他,與其說他是手賤,更像是想要引起這個小男孩的注意,只不過於晨性子從小就靜,對易曉天的招惹從來就當看不見,搞得易曉天很沒成就感,更加鍥而不捨。
  後來幼兒園裡有別的男孩子有樣學樣地去欺負於晨,被易曉天撞見了,結果當天就被這雙標得不行的小霸王收拾了一頓,哇哇大哭著被家長接回了家。
  然後於晨就莫名其妙地被易曉天罩著了。
  這麼前因後果的一回憶,易曉天發現還真有這麼回事,頓覺有點心虛了,於晨正看他,眸底似笑非笑。
  於是易曉天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那什麼,年少不更事。要不,你戳回來?我保證不反抗!」
  於晨低低地笑了起來,過了會兒才說,「好了,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啊?」
  易曉天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十點多了,頓時悶悶不樂地嘀咕了一句,「怎麼時間過這麼快。」
  於晨翹起唇角,歪頭看他,「或者今晚你留下?」
  「?!」
  易曉天忽然像是被扎到了一樣彈了起來,慌慌張張地漲紅了臉,「不不不還是算了!」
  ......他這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他又清了清嗓子,「那什麼,下次,下次。」
  於晨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易曉天立馬看出來他剛剛是在開玩笑了,頓時滿臉哀怨。
  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易曉天離開之前從隨身背包裡掏了個盒子出來,「喏,那個什麼的,禮物。」
  於晨彎眼接過,「謝謝。」
  這禮貌的語氣聽得人莫名有點不好意思,易曉天砸吧了一下嘴,叮囑說,「一會兒記得照著說明書設置好啊。」
  於晨溫順地點了頭,問,「這是什麼?」
  易曉天蹭蹭鼻子,忽然嘿嘿笑了一聲,「青鳥。」
  易曉天走後,於晨這才坐到書桌前拆開了那個小盒子,這個被易曉天叫做「青鳥」的東西,內裡的盒子上卻是印著三個字:咕咕機。
  ------好歹都是禽類。
  裡頭是一個手掌大小圓滾滾的小機器,附帶著說明書和一卷熱感應紙,於晨照著說明書給這小東西通了電連上網,正研究著,小東西忽然傳來一陣提示音,緊跟著就是卡卡卡的打印聲。
  像超市收銀條一樣,紙條一點點從這小東西裡吐了出來,於晨眨了下眼,伸手撕下拿到眼前。
  紙條上,是一副簡筆畫。
  兩個小男孩兒,一個有對狗耳朵,一個頭頂綿羊角,搖晃著尾巴,手拉著手,伴隨著跳躍的音符正在跳圓圈舞。
  兩個小人憨態可掬,動作神情活靈活現。
  於晨忍不住抿唇笑。
  卡卡卡。
  又是一張。
  這次吐出來的是某人的手寫字條,龍飛鳳舞地寫著:以後就由這只蠢鳥來幫我傳信了,情人節快樂晨晨,永遠愛你的男朋友,麼麼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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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於晨媽媽從澳洲回來後沒幾天,易曉天他們就開學了,學校還是那個學校,周圍人也還都是那些老面孔,上課下課,翹課早退,都跟從前沒什麼差別,唯一稍微讓人意外的一件事,是2班的樊陽轉學了。
  「據說轉附中去了,」
  課間操結束,易曉天他們從小賣部買零食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柳樂和楊靜秋,柳樂說,「上回期末考他又砸了,聽說是他自己跟家裡說想要轉學的。」
  她感歎,「轉走也好,他留這兒我們跟他一個班看著也彆扭。」
  楊靜秋神情略有些複雜,沉默了會兒之後點了點頭。
  不管是對他自己還是對周圍人,離開這裡才是明智之舉,下學期他們都高三了,正是最關鍵的時候,如果他還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受影響,對他自己也沒好處。
  易曉天很討厭這人,就因為他於晨才受了那麼大的罪,如今這人走了,他也不耐煩再聽到他名字,雙手抄兜地嚼著泡泡糖在旁邊走得大搖大擺,就方士其在那兒沒話找話地也要跟在楊靜秋她們閒扯。
  龐胡無語地催了他好幾次,下節數學課,他們昨天的作業還沒抄完呢,方士其個二貨完全沒接收到他的腦電波,還舔著臉擱那兒傻笑。
  龐胡對他絕望了,轉向易曉天,「天哥,數學作業你做......」完了麼?
  伸出去的手還沒搭上人肩膀,易曉天忽然看到什麼,腳步快得跟火箭發射,一溜小跑,三步並作兩步地竄上了樓梯進了樓道。
  龐胡打眼一看,遠遠地就看到他天哥攔住了剛從教室門口出來的於晨,兩人正站在教室門口說著話。
  「......這麼遠都能看到人?」
  龐胡都震驚了,「什麼眼神啊。」
  「沒辦法,誰讓那是學神呢。」
  方士其意味深長地嘖嘖了一聲。
  楊靜秋掩唇笑了笑。
  「他倆關係還真好啊。」
  柳樂感歎,「難怪能打敗一干對手一躍成為貼吧最火cp啊。」
  「什麼cp?」
  龐胡莫名其妙。
  方士其咬著手指艷羨地望著那邊有說有笑的兩人,「為啥別人都那麼容易就能脫單,我這麼帥就沒人要呢?」
  「......」
  龐胡思考了一下,拍拍他說,「大概是因為你這份幽默感吧。」
  方士其:「?」
  旁邊的柳樂和楊靜秋同時捂著嘴笑出了聲來。
  ......
  「讓讓。」
  江風面無表情地說,「別擋著教室門。」
  於晨剛從易曉天手裡接過熱牛奶,聞言把易曉天往邊上拉了拉給他讓了路,「抱歉。」
  易曉天看了小眼鏡兒一眼,哼哼了一聲沒理他,扭頭叮囑於晨,「趁熱喝,一會兒涼了就別喝了啊。」
  「嗯。」
  於晨點頭。
  江風涼涼地瞥了他們一眼,推了推眼鏡走了。
  「嘿?那小眼鏡剛剛是不是衝咱們冷笑了一聲?」
  易曉天敏感地瞪了眼睛,不滿問。
  於晨忍笑,「你聽錯了。」
  「他絕對冷笑了!」
  易曉天擼起袖子就要找人理論,「他什麼意思他!」
  於晨好笑,轉移話題說,「嗯,怎麼沒有吸管?」
  「什麼?」
  易曉天看他手裡的牛奶盒,這才發現,應該黏在盒身上的吸管居然真的沒了,他立刻摸口袋,「不可能啊,我怕它冷了一直揣口袋裡捂著呢......」
  然而他把衣兜翻了個底朝天,吸管還是沒有,於晨正想說算了,就見他突然道,「沒事兒,你在這兒等我下!」說著轉身就跑了出去。
  沒兩分鐘,他又一陣風似得沖了回來,遞過來一根沒拆封的吸管,「給!」
  於晨接過,好奇問,「哪兒來的?」
  易曉天得意說,「我從二哈那兒搶的。」
  於晨愣了愣,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兒。
  「離上課還有一會兒呢,要不要走走?」
  易曉天衝他擠眉弄眼,「今天天氣好也沒風,去操場上曬曬太陽唄學神?」
  「好。」
  於晨慢條斯理地拆了吸管插進牛奶盒裡,點頭。
  於是兩人一邊聊天一邊出了教學樓,路上遇到了揣著沒吸管的牛奶盒一臉哀怨的方士其和正安慰著他的龐胡,易曉天一臉春風得意地跟他們打了招呼。
  「我覺得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方士其扭頭愁眉苦臉地對龐胡說,「嫁出去的天哥潑出去的水,天哥再也不是我們的天哥了。」
  龐胡:「......?」
  方士其這個活寶犯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龐胡早習慣了,並不以為意,只覺得他的病更嚴重了。
  但是隨著時間過去,他發現二哈會這樣並不是沒原因的,天天被某兩位虐,別說是方士其了,就是向來淡定的他自己,都要遭不住了。
  開春以後,天氣忽冷忽熱,某天龐胡一不小心就感冒了,一大早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喲,這怎麼了?」
  易曉天一進教室就看到了,放下書包問了一句。
  龐胡沒精打采地回頭看他,嗓子啞得跟破銅鑼似得,「沒事兒,就感冒。」
  隔了條過道的方士其一臉同情,「可憐見的。」
  易曉天一臉詫異,「牛逼啊胖虎,這麼熱的天還能感冒。」
  龐胡:「......」
  一點都沒被安慰到。
  他又打了個噴嚏。
  易曉天拉開椅子坐下,正往外掏書,聞聲忽然想起什麼「臥槽」了一聲。
  「趕緊的趕緊的,快轉過去,」
  他揮手做了個趕人的手勢,眉頭皺得很緊很嫌棄,「別衝著我,萬一一會兒傳染給於晨怎麼辦!」
  龐胡一臉震驚地看他這翻臉無情的天哥。
  一旁的方士其搖頭晃腦:「嫁出去的天哥潑出去的水啊......」
  易曉天卻絲毫沒注意備受打擊的龐胡,超過分地把桌子椅子都往後挪了挪,竭力拉開跟龐胡的距離,一副要遠離病原體的樣子,龐胡瞬間體會到了方士其這段時間以來受的苦。
  對不起,他再也不嘲笑二哈了。
  ......
  華光開了學,易曉天在林間畫室上的課並沒有終止,他翹了晚自習,一周抽三天的空去畫室,剩下幾天每天都跟於晨一塊兒回家,每週六還會在畫室待上一整個下午,於晨也會陪他一塊兒來。
  第一次月考結束的那個週六,他們在家吃完午飯,如往常那樣去了畫室,結果正遇上一對眼熟的母女前腳從畫室離開,好在她們走得急,沒注意到他們倆。
  「剛剛那倆,來幹嘛的?」
  易曉天敲了敲前台桌子,問正在玩連連看的綠毛。
  「啊?你認識?」
  綠毛茫然地看他,「她們來報名的,小姑娘學美術呢,要是你熟人,還能給她們打個折。」
  易曉天一臉彷彿吞了蒼蠅的表情,「時間安排了麼?」
  「還沒呢。」
  綠毛眨了眨眼,小心地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仇人?」
  「......也不算。」
  易曉天嘖了一聲,才說道,「那什麼,你安排的時候,盡量跟我的時間岔開,我可不想撞見她們。」
  綠毛若有所悟,拍拍胸脯,「小事兒,包在哥身上!」
  「謝了啊,改天請你喝奶茶!」
  易曉天拍拍他,拉著於晨熟門熟路地往樓上走。
  「這一天天的,倆男生膩一塊兒就不齁麼?」
  綠毛一臉不解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上了樓,易曉天還在抱怨剛才的事,「哎晨晨,你說那倒霉孩子是不是跟我犯沖?這都能遇上?」
  於晨看看他,說,「也不難理解,林間畫室的規模和師資在越市算非常頂尖了,雖然是新開的,但有林哥本人的名聲在,聽說年前就有不少家長在打聽了,這次也是學生太多增設的班。」
  易曉天扭頭,「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於晨看了眼小教室,「閒聊的時候聽說的,進去吧。」
  易曉天小小聲嘀咕,「趁我不在都跟誰那兒閒聊呢還聊這麼多東西......」
  於晨聽見了,忍不住笑。
  「哎對了,這次月考,我可考了年級第四,」
  易曉天忽然想起來,抬了抬下巴得意地說,「怎麼樣,有沒有獎勵?」
  「獎勵?」
  於晨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彎了彎,「我想一下。」
  「快想。」
  易曉天凶巴巴催促。
  於晨眸底俱是細碎笑意,偏頭想了幾秒,才說道,「這樣吧,就獎勵你......」
  易曉天看他,「什麼?」
  「獎勵你明天開始陪我晨跑。」
  易曉天一愣。
  「不願意?」
  於晨問。
  「沒!」
  易曉天趕緊說,然後神情才有些驚疑不定,「不是,你要晨跑?你確定?靜姨她......」
  其實好幾年前易曉天就提議過讓於晨多跑跑步鍛煉下身體的,他體質不好不能劇烈運動,但是慢慢適應一步步遞進應該還是可以的,尤其是易曉天現在知道,於晨其實還能游泳,也就是說,他並不是真的完全不能運動的。
  「過年的時候,媽媽她知道我學游泳的事了,」
  於晨平靜說,「她應該能稍微相信我一些了。」
  易曉天這才想起來,於晨上次跟他提過,度假的時候他在海邊救了個小孩的事兒。
  從前靜姨看於晨看得很緊,他稍有風吹草動她就會嚇得不行,為了照顧到她的情緒,於晨才一直以來都沒在她面前提及過這方面的事,就連游泳都是偷偷跟他爸學的。
  想到這裡,易曉天忽然有點醒悟,「你一早就計劃好了?」
  這麼看起來,於晨完全就是有條不紊地在一點點緩解靜姨的情緒,一步步地在幫她完成脫敏的過程。
  而從結果來看,也確實如他預計的那樣,頗有成效。
  現在於晨媽媽已經完全接受了易曉天,有時候孫姨不在,易曉天還會去於晨家裡幫著下廚,靜姨就會在一邊看著學,兩人還能你來我往地聊上幾句天。
  如此下去,未來的某一天,說不定她真的也能接受他和於晨在一起的事實。
  想到這裡,易曉天感覺心跳快了起來,有些激動和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然鵝真的會這麼順利麼?
  出櫃不易,小天歎氣.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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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跑這件事於是就這麼定下來了,易曉天興致勃勃充滿幹勁,第二天一大早就換上運動服跑鞋去喊於晨起床了。
  於晨是個很自律的人,生活習慣很好,但他有起床氣,其他人大概沒法兒從他那慣常寡淡的表情上看出來,但是易曉天靠著浴室門看著他木著臉面無表情地刷牙頭毛亂翹的樣子,真是怎麼看都覺得他家學神可愛爆了。
  於晨洗完臉,終於從起床氣裡緩了過來,抬頭就從鏡子裡看到了易曉天憋笑的臉。
  「笑什麼?」
  他回頭,無奈地問。
  「沒,就看我男朋友太帥了,」
  易曉天清了清嗓子催促,「趕緊換衣服。」
  於晨挑了挑眉,從浴室出去,經過他的時候低頭在他唇上啄了下,「早安。」
  一股清涼的薄荷味兒鑽進了易曉天靈敏的鼻子裡,他眨了下眼,還沒反應過來,於晨已經進了旁邊的衣帽間。
  他跟條小尾巴似得跟了上去,衣帽間門沒關,他探頭探腦地扒著門往裡望。
  於晨正往身上套連帽運動衫,細瘦的腰腹露了一截,下一秒運動衫拉下來又給遮上了。
  他眸光從眼尾一掃,瞅到易曉天悵然若失的目光,好笑,「要看就進來看,躲在那裡偷窺是怎麼回事?」
  易曉天眨眨眼,立刻像是偷了燈油的老鼠,躡手躡腳樂顛顛地進來了。
  於晨倒也大方,當著他的面淡定地換褲子,寬鬆的運動褲順著長而直的腿拉到腰上,細長白淨地手指繫了繩結。
  易曉天看了兩眼,耳根就開始紅了,他蹭蹭鼻子試圖轉移注意力,忽然看到了放在最裡面的一個大盒子。
  他走近看了看,有些意外,「這不是你的小提琴麼?怎麼不放在琴房裡?」
  「你打開看看?」
  於晨笑著說。
  易曉天狐疑地看看他,伸手拉開了包鏈,然後才發現,裝在裡面的並不是於晨的小提琴,而是很多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
  「是我小時候的一些東西,還有別的。」
  於晨在他身旁蹲下,撥弄了一下那些小玩意兒,又拿起其中一個小鐵盒,盒子上掛了一個密碼鎖,他撥了幾下轉輪,密碼鎖就開了,鐵盒子裡是整齊的一疊小紙條。
  那些紙條,正是易曉天每天定時定點睡前給於晨傳過來的手寫字條和簡筆畫,日積月累就已經有這麼一小摞了。
  易曉天嘿嘿笑了兩聲,心裡甜得跟灌了蜜似的。
  「密碼是什麼?」
  他好奇問。
  「你猜。」
  於晨笑。
  「嘿!你還賣關子呢,」
  易曉天瞇了瞇眼,「你要不說,我可就動手搶過來自己看了啊。」
  說著一個餓虎撲食就撲了上去,抓著於晨的肩膀就探手去他手裡搶,於晨趕緊投降,笑著道,「行行行別鬧了,給你看。」
  易曉天心滿意足地接過密碼鎖,就見那個數字轉盤,正定格在0706上。
  是他的生日。
  易曉天眨了眨眼,心裡頓時軟得一塌糊塗。
  於晨從他手裡把鎖拿回來,鎖上小鐵盒放了回去,然後才笑道,「走吧,跑步去了。」
  易曉天應了一聲,站起身一把拽住了於晨。
  「怎麼......」
  於晨偏過頭,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易曉天吻住了。
  他一時沒防備,被撞得往後退了兩步,背抵上了衣櫃門。
  易曉天吻得有點凶,非常熱情,拽著他的手腕的手也梏得很緊,像是一頭激動過頭的小野獸。
  於晨一邊迎合著他的吻,一邊抬起自由的那隻手,輕輕揉著他的後腦勺,又滑到後頸,溫柔地按捏著。
  「......晨晨。」
  「嗯。」
  「......我太喜歡你了。」
  「......嗯。」
  ......
  兩人磨蹭了大半個小時,終於下了樓,為了遮掩過分醒目的嘴唇,易曉天問於晨借了個口罩一起戴上,面對孫姨疑惑的詢問,他含糊地表示這是為了防霧霾。
  天知道越市的環境空氣質量是出了名得好,尤其是他們這小區綠化面基比住宅還多出幾倍來,到處都是林蔭與花草,哪裡來的什麼霧霾。
  兩人循序漸進,稍微小跑了一陣,易曉天一直觀察著於晨的狀態,看他稍微有點喘起來,就開始緊張地問要不要休息,於晨倒是沒那麼緊張,只說還能再忍忍就繼續跑下去,兩人跑跑停停,勉強把400米的健身道繞了兩圈,算是完成了第一天的目標。
  3月就這樣在少年們前後追逐的腳步中邁了過去,轉眼到了4月,清明節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然後氣溫漸漸暖了起來,期中考後又是家長會,這一回易良才早幾天就問過了兒子家長會時間,表示了自己到時候一定會來。
  出人預料的是,家長會那天,易父跟於父兩個竟然是一塊兒來的,兩位爸爸的交情一直不錯,近來伴隨著易家親子關係的破冰解凍,易良才本人週身氣場也回暖了,開始有意無意地會跟於父打探些關於他兒子的事情。
  ------誰讓他兒子跟於父的關係親近得都讓他這個親生父親都眼紅了。
  不過這也怨不了別人,看看他這一進校門就收穫到的眾多有意無意的敬畏目光,尤其是他兒子班上那些同學畏懼的樣子,再想想上次家長會他都幹了些什麼,易良才在心裡悔不當初。
  好在這次沒再出什麼蛾子,家長會順順利利地進行了下去,易曉天也總算給了他爸面子,年級表彰會上,乖乖地上了台,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發了言。
  ------這次期中考,他已經考到了年級第三,距離年級第一的楊靜秋就差十五分了。
  從上學期開始時候的吊車尾一路逆襲到如今的名次,坐火箭都不一定能趕上這速度,周圍家長們蠢蠢欲動地想要跟易父討教一下教育孩子的秘訣,不過最終都被易父那張冰塊臉給凍了回去。
  只有於父笑著拍拍他,讓他別老闆著臉隨和點,都嚇到小朋友了。
  兩位爸爸一起從報告廳出來,在門口等自家兒子,正巧於晨班上的侯斌和李梓涵他們幾個路過看到認出了他們,上前跟他們禮貌地打了招呼。
  「還是年輕人好啊,」
  於父笑呵呵地打量了一圈這些孩子,感歎說,「這朝氣蓬勃的,越發顯得我們這些人老了。」
  「叔叔,您這叫成熟,不叫老,男人就是要像您這樣的才有魅力!」
  很會來事嘴甜的李梓涵說,「上回我還見過阿姨呢,您倆可真般配,當年談戀愛的時候肯定羨慕壞了所有人吧?」
  「小姑娘還挺會說話啊。」
  於父哈哈笑起來,「我就喜歡這種活潑的小孩兒,比如小天那樣的,我家晨晨啊就是太悶了。」
  「那是有涵養,」
  易父在旁邊不贊同說,「話太多顯得輕浮不著調,還是穩重點好。我就覺得晨晨很好。」
  兩位爸爸顯然都對對方的兒子很中意,知道某兩位地下戀情的侯斌聽得表情都扭曲了。
  「說到談戀愛,」
  於父忽然露出個老狐狸似的笑,壓低聲音問,「小姑娘,你消息一定很靈通,來跟叔叔透露下,我們這倆小子,在學校裡有沒有偷偷交小女朋友呀?」
  李梓涵眨巴眨巴眼「啊?」了一聲。
  「我們家晨晨太悶,小姑娘估計覺得他無聊沒意思,」
  於父摸摸下巴,「小天性格好啊,長得也俊,應該很受歡迎吧?」
  ......易曉天性格好?
  丈母娘看女婿都不帶有您這麼厚的濾鏡的吧?
  人麼,本性裡總是對八卦很是熱衷,尤其是跟身邊人有關的八卦,就連易父都忍不住投來了目光。
  侯斌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吱聲,旁邊的李梓涵可全無顧忌,毫不認生的小姑娘笑瞇瞇地搖了搖手指,也裝模作樣地壓低了聲兒,說,「這您們就不知道了吧,那兩位帥哥哪裡需要女朋友呀,他倆自己就能組成華光最火的cp了!」
  「c什麼?」
  遠離網絡詞彙的易父有點茫然。
  「是cp,就是couple的意思啦。」
  於父就很上道了,摸著下巴像是覺得很有趣,「這麼說起來,那倆小子倒是從小一直都很好。」
  易父顯然是無法理解,眉頭微微皺起來,「兩個男生怎麼用這種詞?」
  「這你就不懂了啊老易,」
  於父拍拍他,「現在年輕人裡就流行這種,你就把它想成是搭檔就行了。」
  這麼一解釋,易父懂了,眉頭也鬆了,似乎是覺得這麼一解釋就很合理了。
  侯斌在旁邊聽得肝都顫。
  正說著,易曉天和於晨還有楊靜秋他們也出來了,看到兩位爸爸正這兒跟他們同學說話,還有點驚訝。
  「你們說什麼呢?」
  易曉天插著口袋,抬了抬眉梢問。
  說你倆是一對兒的事兒呢。
  侯斌一言難盡。
  於晨倒是看出了同桌那隱晦的胃疼表情,若有所悟。
  「說你們倆還挺出風頭的,」
  於父調侃,看到了旁邊的楊靜秋,笑說,「哦,你上次也來過我們家吧?剛剛老師說,你是文科班的年級第一是吧?真厲害啊,長得也這麼漂亮。」
  楊靜秋被誇獎,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有點靦腆。
  於父卻很是自來熟,笑瞇瞇地看看她,又看看旁邊站著的於晨跟易曉天,開玩笑說,「哎,小姑娘,你跟這倆小子關係都挺好吧,有沒有看上哪個啊?」
  楊靜秋:「......」
  怎麼過去這麼久了她還要做工具人?
  易曉天用力清了清嗓子,當著兩位爸爸的面抬手一勾於晨肩膀,仰了仰下巴,「於叔,您可別亂指什麼鴛鴦譜了,我跟晨晨才是天造地設地一對兒,是吧於晨?」
  於晨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沒錯。」
  於父抬手敲了敲易曉天的頭,「你這混小子!」
  說罷笑了起來。
  易父在旁搖頭,眼裡卻也滿是溫和。
  大人們顯然都把他們的話當做玩笑在看,然而也只有知道內情的幾個孩子,才能看懂這兩個外表光芒萬丈的男孩子,此刻笑著的表情下有多少難以開口的落寞。
  楊靜秋在心中歎氣。
  
  65、65
  
  
  勞動節假日之後就是高三年級的三模,華光歷年都是高考考點,為了讓高三學生們提前適應考場,三模是完全按照高考標準來佈置的。
  高二的學生們雖然有了假,但是看到高三的學長學姐們來去匆匆繃緊了神經的模樣,一個個的不由也心有慼慼,彷彿看到了一年後的自己。
  明年的這個時候,他們也要面臨同樣的局面,高考之後,他們這些人又會何去何從呢?
  「你要離開?」
  這天畫室的課結束,易曉天就被林楊清那平靜說出的消息給驚了一下。
  「嗯,之前回國太匆忙,有點事還沒處理好,」
  林楊清一邊搬畫具一邊笑著說,「正好你這一階段的課程也告一段落了,我可以騰出時間去處理一下。」
  易曉天如往常那樣幫忙一起收拾小教室,聞言「哦」了一聲,過了會兒才有些彆扭地又追問了一句,「那......你還回來麼?」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師兄,易曉天從剛開始的警惕敵視,到慢慢接受,現在是真心實意地將他劃歸到了親近的人的範圍之內。
  從小到大,除了於晨這個同齡人之外,易曉天幾乎沒有收到過這種類似哥哥一樣存在的人的關懷,老實說他還是覺得有點彆扭的。
  林楊清笑看了他一眼,「自然。我的畫室才剛剛起步,總不能就這麼當甩手掌櫃。」
  林間畫室是依著林楊清的名頭在越市聲名鵲起的,但他本人這種身份地位自然不是什麼學生都教,畫室裡還有許多其他經驗豐富的老師帶班,就算他不在,也基本不怎麼會影響教學。
  但是易曉天本人,是實打實地由林楊清親自指導起來的,如今他的畫工跟一年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得到本人的答覆,易曉天心裡的石頭落地,鬆快了些,正想說點別的,就忽然聽林楊清道,「那你呢,決定好了麼?」
  「決定什麼?」
  易曉天一愣,抬頭對上林楊清含笑的目光,剛剛放鬆的心情又是一緊。
  林楊清靠著畫架,慢條斯理地把折起來的襯衫袖子撫平,說,「你知道的。」
  易曉天抿了下唇,有點逃避似得轉開了眼。
  「我並不是催促你,只是作為過來人,有必要提醒你,這條路並不好走,如果真的決定了,就要抓緊時間做準備了。」
  林楊清走過來拍拍他肩膀。
  「......知道了。」
  易曉天悶悶說。
  ......
  林楊清之後就離開了越市,但他的那番提醒時時刻刻縈繞在他腦海裡,每每想起來就會糾結。
  高三三模結束之後,他們恢復了正常的上學作息,易曉天叼著棒棒糖坐在單槓上曬太陽,對著操場中間的茵茵綠草無意識地又歎了口氣,有點憂鬱。
  龐胡實在看不習慣,問方士其,「他這怎麼了?」
  球也不打了,畫也不畫了,好好的校霸體育課就坐這兒對著天空一副傷春悲秋的樣子,實在是太有礙觀瞻了。
  方士其正托著下巴蹲在旁邊癡癡地望著遠處,那邊,楊靜秋和柳樂正在打羽毛球。
  最近天氣熱起來了,萬物蓬勃生長,花兒開了,草兒綠了,連風都暖得讓人熏熏然。
  女孩子們跑來跑去,馬尾辮一晃一晃,明媚笑靨如花兒似得,可愛得讓人目不轉睛。
  龐胡又踹了他一腳,方士其沒穩住,一個屁股蹲坐到了地上,茫然地看他,「幹啥?」
  龐胡無語地指了指單槓上掛著的某位大少爺。
  「噢!」
  方士其瞭解了,他砸吧了一下嘴,煞有其事,「正常啊。」
  「這不又到了萬物繁衍的季節了麼,」
  他搖頭晃腦,「一隻成年的天哥,漫步在草地上,正尋找著他的配偶......」
  龐胡:「說人話。」
  方士其:「天哥這看不到學神正犯愁呢!」
  龐胡:「......」
  易曉天耳尖地聽到了,扭過頭來面無表情地指了指方士其,「再鬼扯信不信削你。」
  方士其縮了縮脖子,龐胡見易曉天終於正常了,這才好奇問道,「你愁什麼呢?」
  說這個易曉天就有點意興闌珊,他撐著單槓下來,無趣地踢了踢腳下的草,「沒什麼。」
  看他不想提,龐胡識趣地沒追問,換了話題,「還有兩個星期就運動會了,你們想好報什麼項目了沒?過幾天老李就該找我問名單了。」
  「運動會!」
  方士其來勁了,從地上一躍而起,開口就問,「哪個項目最引人矚目?」
  龐胡撥開他,看易曉天,「天哥,你報個田徑項目唄,我記得你長跑成績很好。」
  易曉天抬了抬眉,「再說吧。」
  「別再說啊,就答應下來吧!」
  作為體委,龐胡有責任挖掘能為班級爭光的好苗子,努力勸說。
  易曉天倒是想起了這兩個月一直陪於晨晨跑的事,說來於晨最近臉色確實看著紅潤了不少,晨跑堅持的時間也久了,這絕對是個好現象。
  雖然如此,但要參加運動會比賽估計是不太可能。
  「天哥?天哥?」
  龐胡見他又走神,忍不住喊了他兩聲。
  「哦,知道了。」
  易曉天甩甩手,無所謂說,「隨便吧。」
  說罷又插著兜靠在單槓邊發起了呆,留龐胡跟方士其兩個在旁邊大眼瞪小眼。
  ......
  傍晚的時候易曉天如往常那樣翹了晚自習跟於晨一塊兒回家,老李跟老祝對他這種行為已經完成持放任自流的態度了,只要他成績能保持,也不再隨便作妖,這小祖宗想怎麼樣就全由著他。
  兩人順著校園小道朝校門方向一邊說話一邊走,不遠處正在花壇那兒的兩個女孩子看到了他們,忽然遠遠地衝他們招了招手。
  「同學!打擾一下!」
  一個長髮的女生跑了過來,笑著道,「能麻煩你們幫忙給我們拍個合影麼?」
  易曉天看看女生手裡的相機,四處看了看,發現還有不少穿校服的男生女生在那兒零散地合影,立刻明白了,「你們今天拍畢業照呢?」
  「是啊,」
  另一個女生也過來了,挽著前一個女生的胳膊說,「下午班主任給我們留了自由活動時間,我們就順便想在學校裡多拍幾張留個紀念,等高考完了,以後也不知道再回來是什麼時候了。」
  「是啊,」
  長髮女生感歎了一聲,「等考完了大家也都散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聚,時間過得真快啊。」
  這話莫名戳中了易曉天這幾天的心事,他皺了下眉,於晨已經伸手過去,對著女生們說,「學姐把相機給我吧,我幫你們拍。」
  「謝謝你啊!」
  長髮女生立刻喜笑顏開,「其實吧我認識你們,你是於晨,你是易曉天,對吧,你倆可有名了,我們這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高三都全知道你們呢,剛才遠遠的就認出來了。」
  「對啊,沒想到你們倆還真跟貼吧上說的,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啊。」
  另一個女生也調侃。
  易曉天清了清嗓子,還是沒忍住露出了個笑來。
  兩個活潑的學姐一連照了好幾張相,女孩子拍照總是比較講究的,光線角度,腿長不長,臉小不小,劉海有沒有歪,表情有沒有崩等等等等,於晨脾氣好,耐心地給她們拍了十來張讓她們能自由選最滿意的。
  看她們湊在一塊兒對著相片討論挑選,易曉天兩個正準備告辭,那個長髮的學姐又喊住了他們。
  「兩位學弟,」
  她笑瞇瞇地眨眨眼,「學姐能不能給你倆也拍一張啊?」
  易曉天:「啊?」
  「那什麼,你倆也算是華光特色麼,」
  學姐壞笑地晃了晃相機,「這麼帥氣的學弟可不是哪裡都能遇上的,等以後我上了大學,還能跟別人吹噓一下,就讓我留個紀念唄?」
  易曉天:「......」
  不必了吧?
  他剛想拒絕,就聽旁邊傳來於晨平靜地一句:「可以。」他立刻不可思議地瞪了眼睛去看於晨。
  你瞎答應什麼呢?
  於晨朝他彎了眼睛笑,易曉天還沒反應過來,於晨已經拉著他到了剛才學姐們拍照的那棵合歡樹下站好了。
  「需要我摘口罩嗎?」
  他還很溫文爾雅地問了一句。
  「可以摘嗎!!」
  學姐都激動了。
  於晨點點頭,在兩位學姐灼灼目光中慢條斯理地摘下了口罩。
  易曉天:「......」
  「來來來你們倆靠近點!」
  拿著相機的學姐興奮地指揮起來,「擺個姿勢啊別傻站著。」
  易曉天渾身不自在,「......什麼姿勢?」
  「哎曉靜,你過去幫忙!就我倆剛剛那個姿勢!」
  學姐說。
  「好!」
  另一個學姐立刻磨刀霍霍向豬羊......哦不,摩拳擦掌地過來了,手把手教他們擺姿勢。
  她本來想讓他們一人舉一個胳膊在腦袋上湊一個愛心,但是奈何兩位學弟對這個提議都不太捧場,最後退而求其次,只讓他們用手湊了個小愛心。
  「真的太可了!」
  兩位學姐看著相機感歎,「你們倆真的很登對誒!」
  「是嗎?」
  於晨接過相機看了眼,語氣中帶笑,「我也覺得呢。」
  易曉天心裡哼哼,那是,他跟晨晨本來就是天生一對!
  「學姐方便的話,照片之後可以發給我嗎?」
  於晨禮貌地問。
  「當然,來,加個聯繫方式!」
  女生爽快地應了。
  跟學姐告辭之後,兩人總算得了清淨,快走出校園的時候,易曉天忽然停下腳步開口道,「晨晨,有件事。」
  於晨回頭看他。
  易曉天抓了抓書包肩帶,眉頭微微皺著,「前段時間,林楊清走之前跟我說......」
  他抿了下唇,遲疑了會兒才道,「問我做好了決定沒,就------」
  「關於學美術的這事兒,」
  他怕於晨不明白,又解釋說,「就藝考,那個......」
  「這幾天你就是在煩惱這個麼?」
  於晨偏頭看他,「總是心事重重的。」
  「......對。」
  話既然都起了頭,易曉天也算是放鬆了些,能順暢地接著把話說出來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想的......」
  「老李跟我說過,要能繼續保持下去,以後高考應該沒什麼問題,但我要是真去學美術了......」
  「A大美院真挺難的,高考文化課成績在重點線上不說,就是校考也不容易......」
  「而且,還得參加集訓,暑假開始就得去B市,好幾個月不能回來,我就------」
  他越說眉頭皺得越緊,最後又有點自暴自棄地垮了垮肩膀,「......要不還是算了。」
  於晨耐心地聽著他的語無倫次,聽完了忍不住笑了下。
  「你其實還是想試試的吧?」
  他瞭然,「要真沒這想法,你也不會這麼矛盾了。」
  他說得一點也沒錯,易曉天也知道,但就是......
  「別怕,」
  於晨點了點他皺起的眉心,語氣溫和。
  「你真覺得我可以麼?」
  易曉天語氣裡很是不確定。
  「嗯。」
  於晨笑說,「你要考上了A大美院,咱們大學也能在一塊兒了。」
  A大原本就幾乎是狀元才能進的頂尖學府,A大的美院入學條件也非常苛刻,一點都不比高考考進去簡單,但是易曉天知道,以於晨的成績,他肯定是可以上A大的。
  易曉天對未來的迷茫與不確定,在於晨的這句話之後,忽然就變得清晰明瞭了起來。
  如果於晨將來會去a大,那易曉天......
  拼了命也會要考上!
  他感覺一股熱血湧上心頭,渾身瞬間充滿了幹勁,但馬上又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要真去集訓了,咱倆得好幾個月見不著了!」
  他瞬間又愁眉苦臉起來。
  於晨好笑,偏頭想了想,「你不是有『青鳥』麼,可以經常給我傳家書。」
  易曉天:「!!」
  家書!
  靠,他家晨晨可真會說話!
  這嘴兒真甜!想親!
  易曉天清了清嗓子,努力裝淡定,「那......行吧,稍微忍忍也是可以的!」
  於晨忍笑,說,「放假的時候我去看你。」
  「那說好了啊!」
  易曉天趕緊要承諾。
  「嗯。」
  「那一會兒回去,我跟我爸提一下,也不知道他到時候什麼反應。」
  ......
  易良才今天難得有空,正在自家後院跟於父一起喝茶說生意上的事。
  聽完自家兒子的話,他原本和緩的表情明顯有些變,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老易,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的。」
  於父端著茶杯淺啜了一口,幽幽道,「你就隨他去吧。」
  說罷沖不安的易曉天眨眨眼。
  易曉天暗中朝他抱了抱拳。
  良久,易良才歎了口氣,說道,「算了,想學就去學吧。」
  易曉天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呲牙咧出一個大大的笑,「謝謝爸!」
  說著,轉身蹬蹬蹬地衝了出去,準備把這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於晨。
  看著少年心急火燎的背影,於父笑了笑,「瞧把這小子高興的!」
  說完,才發現易良才的表情並沒有很放鬆,眉頭還是皺著,顯得心事重重。
  見此,於父忍不住拍拍他,「行了老易,我知道你還擔心,但你也不能一直這麼綁著小天。」
  「他媽媽的病是不是真的遺傳給小天了還不一定,再說,成了畫家就一定會激化病情麼?醫生都沒這麼說過!你就別這麼杞人憂天了!」
  易良才還是不說話,過了良久才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你說的我何嘗不懂。」
  他的面容上顯出幾分滄桑疲憊,眼底略有隱晦的痛苦,「可我看著他一點點走上他媽的老路,就忍不住......」
  「我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哪天,他也跟他媽媽一樣犯了病......」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2-0114:31:30~2021-02-0216:11: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癡念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癡念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66、66
  
  
  因為一直下雨,運動會不斷延期,真正進行的時候已經快五月底了,不過也因為接連下了好幾天雨的關係,天空碧藍如洗,空氣都像是被清洗了一遍,變得清新乾淨。
  運動會當天,整個華光都熱鬧得不行,不少臨考的高三學生們都偷偷跑來操場上看熱鬧。
  易曉天最後被龐胡報了個男子400米,由於方士其死纏爛打,龐胡煩他得不行,給他把能報得項目都報了個遍,反正他們文科班男生本來就少,他這正愁沒人參加項目呢。
  「天哥!加油啊!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對!讓他們知道,咱文科班的男生可不是紙老虎!」
  「------啊嗚!」
  易曉天沖看台上自家班級的同學們比了個自信滿滿的手勢,站在跑道邊準備熱身,他剛脫了外套,就聽旁邊來幫忙的譚倩倩說,「易曉天,外套給我我幫你拿吧。」
  易曉天下意識看了眼看台上1班的方向,他視力向來很好,但是一眼望去竟然沒找著想找的那人。
  想了想,今天太陽稍微有點大,況且於晨也不喜歡太吵,說不定他都沒下來。
  ------就算下來了,他也只會在看台上被供著,哪有可能進運動場啊。
  掩飾了一下心底小小的失望,易曉天把外套遞了出去,「謝了------」
  譚倩倩正伸手來接,半道裡突然又插進來一隻手,把那件外套給中途截走了,兩人都愣了一下,呆呆看過去。
  「我來拿吧。」
  不知何時出現在場內的於晨彎了彎眼睛,把易曉天的外套隨手抱在了懷裡,對譚倩倩指了指不遠處跳遠的場地,「那邊,你們班的同學好像在找你。」
  「啊?」
  譚倩倩下意識望過去,果然,被龐胡隨手塞進跳遠比賽裡充數的方士其正在沙坑邊一邊蹦躂一邊吼著譚倩倩的名字。
  譚倩倩無語地朝他招招手示意看到了,然後遲疑地又看了眼這邊馬上要開始的400米,「可這裡------」
  她一會兒還得負責給比賽的同學喊加油,跑完還要送水,也得全程看著以免有突發狀況。
  「他交給我吧。」
  於晨平靜說。
  可你們班的江風也跑400米啊?你不幫你們自己班的,來幫他們班易曉天?
  譚倩倩看了眼不遠處正在原地拉伸的江風,「那你們班的......」
  「哦,那傢伙他不需要幫忙!」
  易曉天勾著於晨的肩膀,一手握攏成喇叭狀朝江風喊,「是吧小眼鏡兒?」
  做個熱身都要莫名其妙被cue的江風投來一個涼颼颼的眼刀,不想理他們,轉過身走遠了點繼續熱身。
  「看吧。」
  易曉天呲牙笑,「行了,你快去看看那二貨又搞什麼鬼,這裡有於晨在就行。」
  譚倩倩意味深長地看看他,又看看於晨,嘖嘖兩聲跑了。
  她一走,易曉天就著搭在於晨肩上的動作,偏頭小聲問,「你怎麼進來了?」
  於晨抬了抬胳膊,示意他看自己的紅袖章,「參加比賽是不行了,當個打雜的應該還成。」
  易曉天嘿嘿笑,「專程為了我?」
  於晨眨了下眼,「嗯。」
  這回答真是坦率得太可人愛了!
  易曉天真想親他,可這眾目睽睽大庭廣眾的,只能忍了。
  「趕緊做準備去吧。」
  於晨催促,「時間快差不多了。」
  「噢!」
  易曉天鬆開他,兩指併攏在額際一揮,「得令!」
  「哎晨晨,別人來陪著幫忙的還要跟著跑幾步,」
  他一邊原地高抬腿,一邊開玩笑說,「你信不信,一會兒你就只要往那終點線上一站,什麼都不用干,張開胳膊等著,我就能第一個衝你懷裡去。」
  於晨看看他,笑,「你要不是第一個怎麼辦?」
  易曉天立刻說,「那明天我背你晨跑!」
  「誰要你背。」
  於晨瞥他。
  簡單的做完了熱身準備,裁判那邊開始催促進場,於晨陪著易曉天去了跑道起點,易曉天站好了位置,遙遙還衝他飛了個吻,引得看台那邊傳來此起彼伏的女生尖叫和男生噓聲,看的於晨實在忍不住笑。
  ......
  傳令槍響起的瞬間,一道道身影就從原地躥了出去,400米不長不短,有的人養精蓄銳準備後發制人,有的人有條不紊穩步加速,也有的就是來打個醬油落到最後還不時跟陪跑的朋友聊個天搞個怪。
  而易曉天,屬於全程衝刺的。
  傳令槍響的那一刻,他就像箭一樣射了出去,一下子就把後頭的其他人給甩遠了。
  耳邊是呼呼而過的風聲,看台上一浪高過一浪的加油歡呼聲都像是隔得很遠他完全都聽不到。
  四百米,三百米,兩百米,很快,就剩最後一百米,終點線遙遙在望。
  陽光很耀眼,晃得人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他不由自主地瞇起眼,看到了站在終點線後,那個熟悉的人影。
  是於晨。
  於晨正看著他,就如易曉天剛剛所言,他不需要於晨陪他一起跑,他只要站在那裡等著他。
  他會跑過去。
  距離越來越近,他忽然看到,於晨緩緩抬起了手臂。
  易曉天愣了一下,而後明白了什麼,嘴角翹起,腳下再度加速,在全校的矚目與尖叫聲中,直直地衝過終點,張開雙臂,跟於晨抱了個滿懷。
  他們倆在全校師生的目光和鼓掌聲中擁抱在了一起。
  「晨晨,」
  易曉天緊緊收攏手臂,一邊喘著氣,一邊興奮地說,「你就在終點,等著我,我肯定!肯定能衝過來,抱你!」
  「好。」
  於晨的聲音清晰明快,輕輕拍著他的後背,認真說,「我等你跑過來。」
  ......
  很快,高考就結束了,等到易曉天他們返校的時候,高三的教學樓已經人去樓空,只剩空落落的陽光透過玻璃落在那些曾經坐滿了人的教室和走廊上,看得人莫名的有點傷感。
  暑假之後,他們就要搬進那棟樓了。
  華光每一年都會有高三的學生搬進那棟樓,但是沒有誰會永遠停留在這裡,每個人都會長大,會離開。
  六月中的時候,於晨例行去了醫院進行每年的身體檢查,結果非常理想,好得出乎了所有人預料,加之過了春天,空氣裡的過敏源變少,他開始逐步減少戴口罩的頻率,偶爾也開始跟著班級一起上體育課。
  「我就說吧,多運動運動就是有好處的!」
  易曉天坐在畫架前一邊給畫上色一邊搖頭晃腦地說,「以前靜姨就是太寶貝你了,生怕你碰著摔著,所以才把你養成了個瓷娃娃,現在多受點風吹日曬,摔摔打打的,就皮實了強壯了不是?」
  於晨正坐那兒寫題,聞言眼皮都不抬,只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輕的笑,道,「你也沒資格說,除了我媽媽,不就你最緊張我?」
  易曉天揉揉鼻尖,嘿嘿笑了一聲,「那出發點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於晨把一題寫完,水筆在指間轉了一圈,抬眼看他,好整以暇。
  「呃。」
  易曉天被問住了,下意識想撓撓臉,剛抬手就被於晨止住了,「停。」
  「啊?」
  他一愣。
  於晨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鼻尖上一蹭,然後給他看自己指腹上沾上的顏料,「你這是要把自己塗成花貓麼?」
  「臥槽?」
  易曉天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沾的花花綠綠的色彩,頓時臉色也變得精彩無比。
  「快點畫吧,」
  於晨彎腰用是濕紙巾給他擦了擦鼻尖,說,「畫完去吃午飯,我有點餓了。」
  「噢!馬上好了!」
  易曉天非常自然地在他的臉上親了下。
  等他收拾完洗完手回來,於晨已經整理好了背包,易曉天習慣性地替他接過來背到自己肩上,兩人一起下樓。
  「你剛剛做的那些也是競賽題?」
  易曉天問,「我瞄了一眼挺難的,競賽是什麼時候來著?」
  「九月。」
  於晨笑說,「去年試了一下,今年就是正式參加了,還有點緊張。」
  「你肯定沒問題,放心!」
  易曉天拍拍他,「你可是我們華光的學神,文曲星下凡啊。」
  「承你吉言。」
  於晨說著,兩人正轉過樓梯角,迎面看到綠毛上樓過來,看到他們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似得。
  「還好你倆還沒走,要不我得打電話找人了。」
  綠毛一臉崩潰,衝著滿面狐疑的易曉天指了指樓下,「我記得那小姑娘是你妹妹,你趕緊去看看吧?」
  易曉天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什麼妹妹,結果一下樓就被那熟悉的刺得人耳膜發疼的哭叫聲給撲了一臉。
  「......」
  他立刻調轉腳步原地轉身,拉著於晨就要走,可惜被綠毛眼疾手快地給扒住了。
  「哎呦喂小祖宗,你可快把她領走吧,她再這麼鬧下去別人還以為我們畫室虐童呢!」
  「......」
  易曉天抽了抽嘴角,從門縫裡看著那就差原地打滾撒潑的熊孩子,「她媽呢?」
  「這不就是因為聯繫不上她媽媽嗎!」
  綠毛一副胃痛的樣子,「家長電話也打不通,問她她什麼都不說就一個勁地尖叫,你不是她哥哥麼,趕緊去哄哄啊。」
  「......誰是她哥。」
  易曉天也是一臉菜色,「你等等,我找人問問。」
  他爸那邊的親戚易曉天真是一個都不想聯繫,但是好在上回他加了他那個便宜堂弟易明澤的微信,通過易明澤聯繫上了嬸嬸,嬸嬸去問了一圈,結果無奈地告訴了他,莎莎(就是這熊孩子)的爸媽剛吵了今年以來的第八百回架,她媽回了外地的娘家,她爸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估計沒人能來接了。
  他堂弟快中考了,這週末父母為了讓他放鬆,一家人去周邊短途游了,得星期天晚上才能回來。
  「實在不行我們提前回來吧,」
  嬸嬸歎氣說,「莎莎她是不太好管,她家裡也沒人管她,挺可憐的」
  易曉天沉默了半天,又看了眼房間裡可能是哭太久沒人理終於累了,爬起來縮在角落裡抽抽噎噎的小女孩,說道,「你們繼續玩吧,我帶她回去。」
  嬸嬸明顯愣了下,「什麼?」
  易曉天撇了下嘴,「我家裡還有阿姨能照顧兩天,她總還得上學是吧,到時候讓她媽媽來我家接人,要不然她曠課,全校都得知道她爸媽吵架的事情,看他們還要不要面子了。」
  他倒是很能戳莎莎爸媽的痛腳啊。
  嬸嬸不由笑了,「那好,就麻煩你了小天,要是明天晚上她媽媽還沒回來,嬸嬸就來接她。」
  掛了電話,易曉天煩躁地嘖了一聲,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麼想的,居然就同情心氾濫了,明明他最討厭這種小破孩。
  一抬眼,對上了於晨的目光,他莫名有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什麼,這小破孩就先交給我們了。」
  綠毛感激涕零,然後才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了袋餅乾出來說道,「她從十點多開始嚎,這都快一點了也沒吃點東西喝水的,估計餓了,你要不拿去先給她填填肚子?」
  「哦,謝了啊。」
  易曉天接過餅乾,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是做足了心理準備,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小屁孩本來已經消停了,看到忽然有人進來,再一抬頭,竟然還是熟悉的那個討厭的人,她立刻眼睛一瞪,又發作了,「我不要你!!我要我媽媽!你滾出去!!」
  易曉天眼角一抽,抬手按在她頭頂,「你媽有事,你暫時交給我了。再吵吵我把你丟下水道去。」
  「我不!!你這個壞巫婆!!我不要你!」
  小破孩抬腳就要踹,短胳膊短腿撲騰得厲害。
  「。」
  易曉天強壓住不耐煩,把人拎了起來,嫌棄得不行。
  「不要你管!!我要報警!有壞人綁架我!!救命!」
  「......他們真是兄妹?」
  綠毛看得目瞪口呆,充滿憂慮地問於晨,「怎麼感覺她折騰得比剛才還厲害?」
  於晨好笑地揉揉眉心,走了上去,「你叫莎莎是麼?」
  聽到他的聲音,還在掙扎的小姑娘一愣,扭過頭來。
  「還記得我麼?我是你哥的朋友。」
  於晨看她終於安靜了,彎腰給她擦了擦眼淚,平靜說道,「你媽媽有事不能來接你,現在我們要去吃飯,你餓不餓,要一起去嗎?」
  莎莎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半晌吸了吸鼻子,扭頭對還拎著她的易曉天命令說,「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嘿?這破孩子......」
  易曉天嘀咕一句,把人放到了地上。
  莎莎上來就拉住於晨的手,仰起臉像個傲慢的小公主似得,「我要吃肯德基!」
  「你給我撒手!」
  易曉天磨了磨牙,「你老師沒教過你不能隨便拉男生的手嗎?」
  「他是我的王子!我就要拉他的手!」
  莎莎沖易曉天做鬼臉,宣誓主權似得還往於晨腿邊靠了靠。
  「這不好好教訓教訓你你還真以為我脾氣好了是吧!」
  易曉天咬牙切齒地擼袖子。
  莎莎一點不怕,下巴抬得老高,有恃無恐。
  於晨看得好笑極了,他拍拍小姑娘的腦袋,「走吧,吃東西去。」
  「好!」
  莎莎一馬當先就要拉著他就走。
  易曉天鬱悶地不行氣得也不行,原地自閉不肯動了。
  於晨無奈,轉頭朝他伸出手,「別氣了,這樣,我牽你?」
  易曉天瞪了他好一會兒,這才不情不願地握住了他的手。
  綠毛在旁邊都看醉了。
  ......
  三人去了肯德基,給小破孩點了個兒童套餐,於晨不吃這類食物,易曉天另外給他去店裡打包了一份意面回來。
  莎莎一見易曉天就雞飛狗跳,兩人就像前世有仇似得,虧得於晨能在其中轉圜周旋,沒讓這一大一小當眾打起來。
  「要嘗嘗麼?」
  易曉天遞了根薯條過去。
  於晨就著他的手吃了,笑說,「我上一次吃這個還是上小學我爸偷偷帶我出來吃的,挺懷念的。」
  「等你以後再好點兒,我帶你把想吃的都吃一遍兒。」
  易曉天拍著胸脯說得信誓旦旦。
  「於晨哥哥,這個也給你吃!」
  坐在對過的莎莎用油乎乎的手指把雞塊推過來,「我媽媽也不准我吃肯德基,不過現在她不在,我就要多吃點。」
  她說完,看到易曉天也正看她,立刻兩隻手把雞塊一遮,眉毛一豎,凶巴巴說,「看什麼,不給你!」
  易曉天:「......」
  他真的想抽她。
  「其實,你有沒有覺得,」
  帶莎莎回家的車上,於晨忽然壓低了聲音對易曉天說,「她挺像小傻的?」
  易曉天一愣,眉頭抖了兩下。
  小傻,那是他跟於晨很小的時候偷偷撿到然後養了幾天的流浪小狗。
  這麼說起來還真是,那小白眼狼當年也是,就愛親近晨晨,晨晨對動物過敏不太碰它,它卻偏愛搖著尾巴往他身邊靠,易曉天給它餵奶洗澡,它卻老衝他吠,還往他身上尿尿。
  想起那時候的事,再看看坐在於晨另一邊現在腦袋一點一點正打瞌睡的小破孩,易曉天又無奈,又有點想笑。
  於晨低頭擺弄了一下掛在手機上的羊毛氈小狗,問,「下週六有安排嗎?」
  「啊?下週六,」
  易曉天愣了下,他看了眼手機日曆,反應過來,「7月6號,我生日?」
  「嗯。」
  於晨笑了,「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嗎?」
  易曉天蹭了蹭鼻尖,不知想到了什麼,耳根紅了一片,他清清嗓子,「隨便吧。」
  於晨看看他,又撥弄了一下小狗掛墜,像是在沉吟什麼,過了會兒才問,「那天,易叔叔回來麼?」
  易曉天眼睫抖了抖,心跳得莫名很快,「不、不回來吧,他說下周要去國外來著。」
  「嗯。」
  於晨點點頭,又不說話了。
  易曉天抓著手機,偷偷看他。
  「你......」
  於晨這時候也把目光轉了過來,跟他偷看的目光對了個正著,於晨愣了下,而後就笑了。
  易曉天清清嗓子,「什麼?」
  「我是想說,你還記得除夕的時候答應的事麼?」
  於晨問。
  易曉天「啊?」了一聲,開始努力回憶。
  於晨看了眼前面認真開車的司機,然後放低了聲音,「你說等我回來,會陪我看月亮。」
  「噢!當然記得!」
  易曉天點頭,他笑著揚了揚眉毛,也壓低了聲音,「怎麼,我生日,你要我陪你看月亮?」
  「嗯。」
  於晨迎著他的目光也笑了,眸底仿若有碎光,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仿若耳語般的聲音說,「我想從你的窗裡看月亮,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 熊孩子出來了,距離出櫃也不遠了。
  
  我一直想從你的窗裡看月亮。------張愛玲《傾城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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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67
  
  
  易曉天從下車開始就感覺腳踩在棉花上似得整個人飄乎乎的。
  想從他的窗裡看月亮。
  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麼?
  他紅著耳根,時不時瞄一眼於晨,然而他家學神說完那句話之後就一直表現得很尋常,似乎真的就是隨口一說,搞得他自己心裡七上八下得很不確定。
  這種忽上忽下的心情,很快就沒了。
  因為瞌睡醒了的某個熊孩子又開始作妖了。
  莎莎她不肯跟易曉天走,死死抓著於晨的衣角鬧個不停,又哭又叫地把在花園裡澆花的於母都給引了出來。
  「誒呀,這是怎麼了?」
  於母擔心地過來哄小女孩,抬頭問兒子,「晨晨,這小姑娘是誰啊?」
  於晨解釋了一下莎莎的情況,於母這才瞭解,頗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莎莎是嗎,要是不想去小天哥哥家,那要不要來靜姨家玩呀?靜姨剛買了小點心。」
  熊孩子立刻不鬧了,牽住她的手,乖乖巧巧地跟著去了,一邊走還回頭朝易曉天做了個鬼臉。
  易曉天:「臥槽?她要不是故意的我名字倒過來寫!」
  於晨好笑地拍拍他,「進去吧。」
  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四點了,莎莎跟於母在休息室裡吃東西聊天,到了晚飯點,於父也回來了,易曉天就順道一起在他們家蹭了晚飯。
  飯桌上,易曉天看著對過給熊孩子夾菜,給她擦嘴,溫柔有加的靜姨,終於忍不住跟於晨咬起了耳朵。
  「那小破孩到底哪裡好了,靜姨怎麼瞅著這麼喜歡她?」
  他是真的納悶,想他小時候,還沒出那件事時,靜姨對他也就是一般的慈祥溫和,完全不到這種簡直像是溺愛的程度,可今天這倆明明就是才第一次見吧,怎麼就能搞得跟親母女似的?
  易曉天的語氣帶著股酸氣兒。
  於晨看得好笑,給他夾了塊糖醋排骨到碗裡,然後說,「媽媽她很喜歡女孩。」
  「哈?」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
  於父在旁邊聽到了,笑說,「剛懷上晨晨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個女孩兒呢,我們當時可都高興壞了,還買了一堆女孩子的東西,結果啊沒過幾個月,醫院告訴我們是兒子,他媽媽還悶悶不樂了好一陣子。她啊,做夢都想要個女兒。」
  「兒子怎麼了,」
  易曉天一聽就不幹了,「於晨哪兒比女孩差了!他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多得是人追著喜歡呢!」
  於父都給他這態度懟得愣了愣,而後才忍不住哈哈哈地笑起來,指指他,「成成成,就你最寶貝我們晨晨,連我這親爹都不能說他了。」
  他這說的隨意,易曉天卻僵硬了一下,咬著筷子乾巴巴笑了笑低頭吃排骨。
  於晨看了他一眼,又給他夾了一筷子青菜。
  「......」
  易曉天瞥他,「我不愛吃這個。」
  於晨點點頭,「我知道。」
  「那你還給我夾?」
  易曉天不可思議。
  於晨眨了下眼,「我愛吃。」
  「......」
  易曉天嘴巴一撇,低頭吃青菜。
  於父於母看得好笑。
  「小天,莎莎一會兒要是不想過去,就讓她留我們家吧,」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於母給小破孩擦嘴,滿臉的笑意,「阿姨照顧她,我們家裡還有些新的小裙子可以給她換。」
  「以前晨晨小的時候,長得跟個女孩兒似得,我買了好多小裙子想騙他穿,可惜這孩子太倔了,說什麼都不肯換。」
  於母一臉遺憾。
  被道出童年糗事的於晨一臉淡定,易曉天卻聽得有滋有味,巴不得靜姨再多講講。
  莎莎從椅子上跳下來,趾高氣揚地說,「我今天住這兒了!」
  「好。」
  於母愛心氾濫。
  莎莎得意地朝易曉天飛了個挑釁的小眼神兒,小跑到於晨邊上揪住他袖子,大聲宣佈,「我要陪於晨哥哥看月亮!」
  於晨一愣。
  於父在旁聽得有趣,「你個小丫頭片子還挺懂情調啊?哪兒聽來的,還陪於晨哥哥看月亮,知道什麼意思麼?」
  易曉天心裡咯登一下。
  熊孩子卻完全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自顧自地昂著小腦袋,洋洋得意地對著易曉天吐舌頭,「王子殿下只會跟公主一起看月亮,才不會跟壞巫婆在一起呢,你死心吧!」
  「嗯?」
  於父稍微來了點興趣,「怎麼,你們要一起去看月亮?最近難道有什麼超級月亮麼?什麼時候,我跟你們一塊兒去!」
  這話有點沒法接,因為根本沒有什麼天文奇觀,只有易曉天的18歲生日。
  易曉天全身都僵硬了一下,於晨卻不急不緩地開了口,說道,「跟幾個朋友一起約好的,你去不合適。」
  「哦哦,是經常來我們家的那幾個小孩麼?」
  於父遺憾地點頭表示了瞭解。
  「嗯。」
  於晨點頭,自顧自垂眸喝湯。
  「晨晨多跟朋友出去玩玩挺好。」
  於母說道,斜了丈夫一眼,「老大不小的,你就別瞎湊熱鬧了。」
  這個話題就此過去了,易曉天繃緊的肩胛骨鬆垮了一瞬,然後發現自己後背都黏上了一層冷汗。
  他暗暗瞪了毫無所覺的小破孩一眼,又鬱悶又莫名的憋屈。
  於晨在桌子底下輕輕用膝蓋碰了碰他,易曉天抬眼,看到於晨朝他眨了下眼,易曉天摸摸鼻子,頓覺心情又好了起來。
  於父被妻子說了幾句,訕訕地端著茶杯喝茶,他覺得自己明明就還年輕得很,哪裡就老大不小了?晨晨的同學都說了,男人像他這樣的才叫成熟才有魅力!
  毛頭小子只有少不更事的小丫頭才喜歡,想他跟晨晨一樣年紀的時候,瞞著家長老師偷偷談戀愛,在大人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的,偷偷一個眼神,都能在心裡樂半天,就跟個傻子似的......
  他正在心裡犯嘀咕,不經意一個抬眼,正撞見飯桌對過,倆少年的眼神交流。
  他愣了一下,一股沒來由的古怪忽然從心底浮起,讓他微微皺了下眉。
  ......
  「你這畫得什麼玩意兒?」
  易曉天挑剔地瞅著旁邊正在塗塗畫畫的小破孩,一臉的嫌棄,「學了這麼多天就學會畫火柴人兒了?」
  端端正正抱著畫本的莎莎眉毛一豎,拿手遮住畫,生氣說,「不要你管!我畫的於晨哥哥,你走開!」
  「哈?」
  易曉天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了眼在那兒看書的於晨,又看看莎莎畫本上的五官扭曲的不明生物,一言難盡,「你說這畫的誰?」
  「於晨哥哥!」
  莎莎理直氣壯,翻過畫本面向於晨,「於晨哥哥你看,好不好看!」
  於晨抬頭過來,目光在那小火柴人上停了停,「嗯......」
  「嗯什麼恩,還給這麼個小破玩意兒臉了,」
  易曉天不耐煩地從莎莎手裡抽走畫本,又從口袋裡掏了支筆出來,「你給我好好看著,你於晨哥哥到底要怎麼畫!」
  「你幹什麼!把本子還我!不准你畫!」
  莎莎立刻叫起來要去搶。
  易曉天哪兒那麼容易讓她得手,站起來把本子舉過她頭頂讓她夠不著,筆尖流暢地刷刷刷幾下,沒幾秒就滿意地收了工。
  「來,拿著,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專業的。」
  莎莎搶回了本子,悶悶不樂地盯著那張被修改過的畫看了半天,「怎麼樣,服氣了沒?」
  易曉天得意地按住她腦袋。
  莎莎不甘心從他手底下掙扎出來,半天憋出一句,「不算!你以大欺小!你不要臉!」
  「嘿?」
  易曉天都氣樂了。
  「讓我看看?」
  於晨好奇地伸手拿過畫本,看了兩眼,臉上露了點笑。
  「怎麼樣?」
  易曉天摟住他肩膀,昂首挺胸。
  「嗯,你跟她一樣大的時候,畫得比她好。」
  於晨說。
  易曉天得意地朝小屁孩做鬼臉,一副找到機會報仇了的小心眼樣兒。
  「騙人!」
  小屁孩不信地大叫。
  於晨好笑得看著跟小毛孩兒賭氣的易曉天,想了想,「有證據的。」
  「啊?」
  一大一小都看向他。
  還別說,這帶著丟丟血緣關係的兄妹,正瞪大了眼睛的樣子還真的有那麼點神似。
  於晨放下畫本,走到了衣帽間,彎腰從那個小提琴包裡翻了翻,找出了一本手掌大小的小記事本,朝易曉天示意了下,「還記得這個麼?」
  易曉天愣了一會兒,才「臥槽?」了一聲,走過來從他手裡接過,翻了幾頁,「怎麼在你這兒?我還以為找不著了呢。」
  「我記得這個本子被我爸發現然後從窗子裡扔出去了,」
  易曉天滿面狐疑,「我在院子裡找了好幾天,怎麼在你這兒?」
  於晨一臉淡定,「撿到的。」
  易曉天瞇眼看他。
  撿來的?
  然後就這麼偷偷藏了這麼久?
  於晨一派坦然地回視著他的目光,琥珀色的眸底,點點笑意勾的人心頭發熱。
  易曉天清了清嗓子,順手把小記事本塞給旁邊踮著腳伸長了脖子要偷看的小屁孩,然後朝於晨勾勾手指,「跟我過來下。」
  於晨一揚眉梢,唇畔含笑。
  「你們去幹嘛?」
  翻著小記事本的莎莎警覺地抬頭。
  「尿尿!」
  易曉天勾著於晨肩膀。
  「尿尿幹嘛兩個人去?」
  莎莎懷疑。
  易曉天回頭不耐煩地衝她一瞥,「你在學校的時候沒有跟你朋友一塊兒去過廁所?」
  莎莎愣了一下,想想好像她每次去廁所確實都是跟小姐妹手拉手一起去的,於是嘟了嘟嘴,「男生怎麼也這樣啊!那你們快點兒!」
  糊弄過了小破孩兒,易曉天勾著於晨幾步進了旁邊洗手間,砰的一聲關上門再上鎖,轉身一把把人按著抵在門上。
  「趕緊給我老實交代,你丫的到底惦記我多久了?嗯?!」
  於晨不理他凶巴巴的質問,垂眸掃過他的嘴唇,笑說,「你猜?」
  說完,低頭湊了上去。
  ......
  莎莎在於晨家留了一晚上,第二天她媽媽就來了。
  過年時見到的那個濃妝艷抹的女人,這次可能是太匆忙沒來得及仔細裝扮,看起來竟然有點滄桑,眼睛也還帶著血絲紅腫著,接走女兒時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連句道謝都沒有,看得於母都皺了眉,有點擔心。
  嬸嬸也打了電話過來稍微問了問莎莎情況,說後頭她會經常去看看,讓小天別擔心。
  隨後一個星期,沒了熊孩子的吵鬧,他們過得倒是順順當當地平靜,也快臨近期末考了,大家努力埋頭複習功課,加上易曉天集訓的事情也確定了下來,祝主任無法理解這小子好好的怎麼會選擇去學美術,他們班主任老李倒是通情達理,不僅沒勸他,反而鼓勵他好好學,堅定目標,不要中途放棄。
  時間就這麼一晃而過,眨眼就到了週末,7月6日星期六,易曉天18歲生日這天。
  易父前幾天就飛去了國外,但好歹沒忘記兒子的生日,一大早地給他轉了筆巨款讓他今天想買什麼就去買,讓孫姨給他多做點愛吃的東西。
  難得生日,他原本想偷懶一天不去畫室,沒想到剛跟於晨晨跑完回來,就接到了紅毛的電話,讓他去一趟畫室,有東西給他。
  「這麼客氣,居然還給我準備了禮物?」
  易曉天驚訝地看著多日沒見的紅毛黃毛。
  「這不18歲生日,意義重大麼,怎麼著也得表示下。」
  綠毛搓著手笑,他因為幫林楊清看著畫室,和易曉天他們經常見,「來,快看看咱們為你都準備了啥!」
  紅黃毛三人準備的東西倒是都很有個人特色,彷彿就為了映襯自己腦袋上那顏色似得,紅毛給易曉天塞了個鼓囊囊的紅包,表示拿錢自己買零食吃;黃毛給送了個用黃色塑料袋粗糙包裝的大禮盒,也不曉得裡面是什麼,黃毛表示讓他回去再拆;至於綠毛......
  易曉天盯著手裡那頂軍綠色帆布質地的棒球棒,嘴角直抽抽,「心意我領了,這帽子顏色一般人還真hold不住,你自己留著用吧。」
  說著,手腕一翻,把這綠帽子扣回到了綠毛腦袋上,還別說,跟他那一頭綠□□得益彰。
  「誒?我這可挑了好半天呢!」
  綠毛不滿地嘀嘀咕咕。
  「對了,還有一個。」
  紅毛說。
  易曉天一愣,「啥?」
  紅毛笑了笑,「大哥也有禮物送你。」
  「什麼東西?」
  易曉天好奇。
  「大件兒!」
  綠毛戴著綠帽子,昂首挺胸一副自豪樣,「你小子肯定搬不了,一會兒我們給你送過去。」
  易曉天很快就明白了林楊清送他的是什麼,是那幅原本掛在展廳中央的他媽媽留下的畫。
  易曉天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碰,還是縮了回來,扭頭對紅毛道,「替我跟他說聲謝謝。」
  紅毛倚著牆笑得瞭然。
  「他有說什麼時候回來麼?」
  易曉天問了一句。
  「說是快了。」
  紅毛道,「你走之前應該能見到,本來他是想趕在今天之前回來,臨時有點事拖延了。」
  「你們一會兒什麼安排?」
  綠毛興致勃勃地提議,「要沒安排,來我店裡,我親自給你們下廚,咱哥幾個好好給你慶祝生日怎麼樣?」
  「不用了,」
  易曉天偷偷瞥於晨,清了清嗓子,「有安排了!」
  綠毛問,「怎麼?」
  「陪對像------」
  易曉天眼神飄了飄,「哦不是,是我對像要來陪我過生日。」
  綠毛立刻起勁兒了,「喊她一起來啊!正好讓我們見------」
  紅毛一胳膊撞過去,黃毛默契地摀住綠毛的嘴,阻止了他的喋喋不休。
  「甭理他,」
  紅毛挑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兩人,「畫我們會給送過去的,你們自己玩去就好。」
  易曉天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打著哈哈跟於晨一塊兒逃離了現場。
  兩人下午一塊兒看了場電影,在外頭吃過晚飯,又去超市逛了逛,用紅毛給的紅包買了一堆零食飲料,走出超市的時候易曉天兩隻手都提的滿噹噹的。
  於晨看看他,伸手示意分一個袋子給他。
  易曉天也不知道怎麼理解的,把兩個大袋子都拿到了左手上,空出右手握住了於晨伸過來的手,笑嘻嘻說,「這樣就行了。」
  於晨眉毛一揚,好笑地沒再堅持,「剛才你在收銀台那兒偷偷看什麼?」
  「啊?」
  易曉天一愣。
  於晨掃他一眼。
  「咳!」
  易曉天立刻嗆住,他沒想到自己的小動作被於晨看到了,咳得滿臉通紅,「不是,我就好奇看看......我以為那是口香糖麼------」
  「哦。」
  於晨點點頭,他們到了儲物櫃那兒,之前為了方便,黃毛給易曉天的禮物他們暫時寄存到了儲物櫃裡,於晨伸手從易曉天的口袋裡掏出了憑條掃了掃,從打開的櫃子裡拿出了那份還沒拆開的禮物。
  「你說他到底送了我什麼玩意兒?」
  回去的車上,易曉天端詳著那個黃色的盒子,琢磨,「他們這三兄弟品味都挺有個人特色。」
  「你拆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於晨說。
  「也是。」
  易曉天揉揉鼻尖,開始暴力拆禮物。
  禮盒打開,易曉天看了一眼,臉色瞬變,啪的一下又給蓋上了。
  於晨好奇地看他,「是什麼?」
  易曉天滿臉通紅,眼神左右漂移,「那個......」
  於晨抬眉,「什麼?」
  易曉天小心地看了看前面開車的司機,壓低了聲音湊到於晨耳邊,「......成人大禮包。」
  於晨一愣,反應了片刻明白過來,頓時表情也有點古怪。
  「不愧是開成人用品店的......」
  他低低嘀咕了一句。
  可不是。
  紅毛送紅包,綠毛送綠帽,黃毛就送黃色大禮包......
  這三兄弟可真有個人特色。
  易曉天抱著那個盒子彷彿抱著個燙手山芋,整個人都連帶著要燒起來了,剛剛他就瞄了一眼,就看出裡頭東西種類豐富,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新手禮包」。
  兩人下了車,做賊似得悄悄回了易曉天家。
  一進門,也不開燈,易曉天牽著於晨的手,憑著對家裡的熟悉摸黑帶他上樓。
  於晨今天出來的時候跟家裡說是要跟朋友去郊外看月亮,得明天一早回來,這件事因為上週末就已經提起過,所以於父於母也沒有特別意外,只叮囑他們好好玩注意安全不要通宵。
  所以這會兒要是開燈被看到,就沒法兒解釋了。
  於晨在他這兒留宿,易曉天原本其實沒有想那麼多的,他也不敢胡思亂想,於晨說想從他的窗裡看月亮,光字面意義上的看月亮,他其實就已經樂得不行了,但要說他心裡一點小心思都沒有,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要不然他沒事兒往收銀台旁邊的小貨架上瞟什麼?不就是在猶豫要不要以防萬一做個準備嘛。
  就是沒想到,黃毛居然都給他準備好了,而且是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準備了。
  但是易曉天真的不敢,也沒勇氣。
  於晨先去洗澡了,易曉天明明站在自己的臥室,卻有種手足無措不知該看哪兒的慌亂感,黃毛送的禮物被端端正正地擺在了書桌上,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放到那兒之後他就沒敢再碰過。
  他走到飄窗邊坐下,手指一下下捏著手機掛墜上的小羊吊墜緩解劇烈的心跳。
  從飄窗上望出去,對面就是於晨的窗子,過去的每一天,他都是這麼看著他的,但是今天不一樣了。
  浴室裡傳來水聲。
  易曉天回過神,下意識清了清嗓子,覺得有點渴,正彎腰想去翻超市買來的可樂。
  手機忽然震了一下,他拿起來一看,顯示有收到新消息。
  -於晨:來。
  短短一個字,易曉天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紅了。
  ......
  易良才匆匆辦完手上的工作,提前回了國,雖然最終還是沒能趕上自家兒子的18歲生日,但是好歹在第二天一早到了家。
  時間還很早,天都還沒亮,孫阿姨也沒來,他放輕聲音進了屋,只想著不要吵醒兒子,於是躡手躡腳地上了樓梯,來到了易曉天的房門口。
  抬手握住門把手時他還有些感慨,過去十多年裡,他經常這樣趁著小天睡著的時候進去看他,易曉天醒著的時候,他們父子倆總是針鋒相對吵鬧不休,也只有這種時候,他們能有個比較安靜和諧的氣氛。
  但是好在現在,心結解開了,他們父子倆不會再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反目成仇,這段日子,易良才想了很多,覺得是該跟老於說的那樣,試著相信自己兒子。
  他的兒子其實一直都很優秀,是他這個做爸爸的沒有做好。
  他擰動門把,門應聲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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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68
  
  
  房門應聲而開,易良才輕輕推門進入,而後愣了片刻。
  夏日的天光亮的早,窗戶開著,清早帶著一絲絲清爽的風吹動窗簾,滿室安靜。
  房間裡沒有人。
  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兩個超市購物袋並肩放在地上,書桌上有一包拆開的薯片。
  易良才正疑惑,樓下傳來了細微的開門聲,他走下樓梯,正看到孫姨拎了菜進廚房,看到他,她也很意外。
  「易總?怎麼提早回來了?」
  她笑著問,然後想到什麼,笑容越加慈愛,「是為了小天生日嗎?」
  易良才點點頭,問了一句,「他人呢?」
  「他昨天跟朋友出去郊外露營了,」
  孫姨把菜放進水池,一邊工作一邊笑著說道,「說是要今天晚點才回來呢,晨晨也一塊兒去了。」
  原來是這樣。
  易良才表示了瞭解,捏捏鼻樑,他連夜趕回來也有點疲乏,跟孫姨說了一聲,便回房補覺去了。
  ......
  於晨洗漱完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易曉天還抱著枕頭趴在床上犯懶不想動彈,於晨在床邊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正常。
  易曉天按住他微涼的手,笑嘻嘻地抬眼說,「我又不像你那麼嬌弱。」
  於晨抿了下唇,「疼嗎?」
  易曉天下巴墊在枕頭上,嘖了一聲,「疼倒是不至於,就是有點彆扭。」
  「你挺溫柔的,真的。」
  看於晨神情還有點晦澀,易曉天拍拍他的手背,忍著那股難以言說的彆扭感側了側身,朝他一勾手指,「要不你再親我一下,我就能好受了。」
  於晨聞言,彎腰給了他一個溫柔綿長的早安吻。
  牙膏的淡淡薄荷味瀰漫進唇齒的每個縫隙,易曉天微微瞇起了眼,黑亮的眸底浮起了水光,下意識抬手摟住了於晨的肩背,於晨沒站穩,立刻伸出一隻手撐在床上。
  酒店綿軟的床墊吃不住力陷了下去,於晨還是壓在了易曉天身上,他後退開,在易曉天眉心親了親,說,「別鬧了。」
  「沒鬧。」
  易曉天不放開他,像粘人撒嬌的奶狗,蹭著他的脖頸咕噥說,「再跟我躺會兒唄,反正都跟靜姨他們說過了,我們晚點回去也沒事兒。」
  「我叫了客房服務,吃過早點再躺。」
  於晨雖然這麼說著,但還是順從地翻身側躺了下來,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地看著他,「要是困的話,再睡會兒。」
  「不睏。」
  易曉天也側過來,跟他面對面,幾乎要貼上,臉上滿是笑,「我就想這麼看著你,你真好看。」
  於晨眼底浮起笑意,「你也好看。」
  說著不困的易曉天,沒一會兒還是沒撐過去,打起了小呼嚕,於晨稍微調高了冷氣的溫度,給他蓋了條薄被,然後繼續躺在旁邊安靜地注視著他的睡顏。
  昨晚他們在小天家裡待到了凌晨,過了十二點就離開了,因為孫姨每天來得都很早,為了避免被她撞見,所以他們早就商量好了,給小天過完生日就出來過夜。
  於晨其實早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真正到了那一刻,小天竟然拒絕了。他還能清晰記起不久之前的場景,想起他全身都紅,眼睛更是紅得像是有火在燒,卻死死握著他的手腕,咬著唇不肯傷害他的模樣。
  「明明是你過生日。」
  於晨歎了口氣,伸出手指碰了碰易曉天的嘴唇。
  ......
  他們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易曉天吃飽睡足,雖然走路的時候還是有點彆扭,倒也不是不能忍。
  他也不是安慰於晨,疼是真的沒有很疼,於晨想來應該是做了功課,準備工作做的非常充分,易曉天是更加確定自己的選擇沒錯了,今天要是真換了他來,他是肯定做不到在那種時候還能像於晨這麼克制冷靜的,絕對會弄疼晨晨。
  ------那怎麼行?
  結果一回家,易曉天就愕然地發現他爸居然在家,還跟於叔叔一起在休息室裡喝茶,從孫姨那裡知道他爸凌晨就回來了的事情之後,他一陣後怕跟慶幸,還好於晨想得周全,要不然他真的難以想像要是他爸撞見他跟於晨在家會是怎麼個情形。
  還有一年。
  再忍忍。
  他跟晨晨都商量好了,等他們都考上A大,離開這裡去了B市,他們就一起住外面。他們會一點點,慢慢地給家長們時間透露消息,讓他們有個緩慢接受的過程。
  只要他跟於晨還在一塊兒,他就什麼也不怕。
  易曉天這麼想著,若無其事地跟兩位爸爸打了招呼。
  「你們回來了?」
  於父端著茶杯,抬眼看過來,一貫笑呵呵的很親切的目光越過易曉天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後換鞋的於晨,「露營的感覺怎麼樣?」
  於晨換了室內拖鞋,一臉淡定,「挺好的。」
  於父點點頭,金絲框鏡片後的目光又若無其事地往易曉天身上看了一眼,沒再說什麼。
  晚上兩家人一塊兒吃了飯,席間不知誰起的話頭,又說到了當年於母剛懷孕的時候大家以為她懷的是個女兒的事情。
  「老易,你還記得不,那時候我們還說呢,我家這要真是個丫頭,咱倆家保不準就能結個兒女親家了,」
  於父像是喝多了似得喋喋不休,「倆孩子從小一塊兒長大,青梅竹馬的,我們大人也看著,又門當戶對,又知根知底,多好!」
  易父想起那時候的事,臉上有些笑意,說,「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於父目光掠過兩個孩子,搖搖頭,表情頗有些複雜,「晨晨跟小天,本來可以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從他們說起這個話題開始,易曉天就有點尷尬,只面上繼續一副混不吝的樣子打著哈哈,這會兒被於父這莫名有深意的目光一掃,他的心猛地一提,不留神筷子就掉到了地上,他趕緊彎腰去撿。
  於晨已經趕在他之前幫他撿起了筷子,起身從容說,「我去廚房拿雙新的。」
  「不用......」
  易曉天趕緊說。
  「沒事兒讓他去吧,」
  於父擺擺手拒絕了陳姨主動幫忙,然後也端著碗站起來,「我也去添碗飯,今天陳姐這糖醋裡脊做得好啊。」
  父子倆一前一後進了廚房,於母有點疑惑地看他們,「犯得著父子倆都過去麼?」
  易曉天卻不知為何,望著廚房的方向,心臟跳得厲害。
  ......
  於晨從消毒櫃裡拿了一雙新筷子出來,準備離開的時候,果不其然地被他爸喊住了。
  「晨晨。」
  於父的聲音放低了。
  在過去的很多次裡,因為於母不喜歡看到於晨跟易曉天來往,所以於晨總是瞞著他媽媽偷偷出去找小天,每次這種時候,於父總會支持他,給他們打掩護幫著兒子瞞過他媽媽。
  大概是因為身體的關係,於晨從小性子就沉靜不像小孩,但是跟小天在一塊兒的時候,可以看出他大部分時間都很愉快,於父也很喜歡小天,因為小天很活潑,能帶得晨晨也更有生氣。
  他們倆從小關係就好得跟親兄弟似得,尤其是小天媽媽的意外之後,更是形影不離,於父憐愛小天,又覺得這兩個孩子在一起能互相幫助互相彌補,很不錯。
  有時候他也會有,要其中一個是女孩就好了,他們兩家以後說不定真能湊一家的感慨,但感慨是一回事,真的變成了現在這個狀況,又讓他始料不及,錯愕又不知該怎麼處理。
  於晨轉過身來看向他,眸底平靜一片,絲毫不見慌張。
  於父與兒子對視了良久,緊皺的眉宇漸漸鬆開,而後轉為幾分歎息,他走過去,拍拍他肩膀,「你心裡有數,注意分寸。」
  於晨點點頭,垂了下眼,「嗯。」
  「暫時別讓你媽媽發現。」
  於父語氣裡止不住的擔憂,「等她身體再好點兒。」
  「我知道。」
  於晨抿了下唇,抬頭看他,「謝謝爸。」
  於父摸了摸兒子柔軟的頭髮,走出了廚房。
  ......
  事情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一切彷彿回歸了平靜,第二天又是一周的開始,兩個孩子一大早如常地去了學校上課。
  然而下午的時候,於家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易曉天接到電話的時候正霸著侯斌的座位混在1班的教室裡跟於晨一塊兒上自習,周圍人乃至1班的其他人上到老師下到同學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有每次易曉天抱著書從後門溜進來的時候,江風會抬高了眉梢明目張膽地對著他冷笑一聲來表達自己的不歡迎,剛開始幾次易曉天還會跟他對掐,時間久了,易曉天已經能完全無視他了。
  接完電話回來,易曉天眉頭皺得很緊,對著於晨壓低了聲音說,「晨晨,你跟靜姨打個電話問一聲,那小破孩是不是找你家去了。」
  「什麼?」
  於晨愣了一下。
  易曉天看著嫌棄不耐煩,但眉目中卻有幾分擔憂,說,「她爸媽要離婚了。小混蛋一早沒去學校,給家裡留了字條說要離家出走,去當別人家的孩子。」
  而鑒於這小破孩一貫不受人待見也不待見別人,她唯一待得住喜歡的地方,似乎只有於晨家裡,於晨聞言往家裡打了個電話,然後發現莎莎真的就在他家。
  「這孩子是哭著被門口的保安領過來的,一直在說爸爸媽媽不要她了,真是可憐啊。」
  電話那頭,還能聽到於母不忍心的聲音,「晨晨,你讓小天跟她爸媽說,莎莎就暫時待我們家,他們這做父母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把自己的事情料理清楚再來接她吧。」
  易曉天無奈,謝過於母,又隔著電話叮囑(威脅)了莎莎一通,這才轉頭去跟他嬸嬸說明情況去了。
  ......
  小姑娘眼眶紅紅,情緒很不高,完全沒有上次來時候的生龍活虎,黏在於母身邊半步不肯走像條小尾巴,可憐巴巴地說她不想回家,可不可以留在這裡做他們的女兒。
  於母本來就喜歡女孩子,看到她這可憐兮兮的樣子,更是心軟得一塌糊塗,摟著她哄了半天,給她找小零食,又讓周叔去買了點心,一通忙碌下來,看小姑娘坐在那兒無聊,又想給她找點玩的東西。
  「你晨晨哥哥小時候玩過的玩具好像還收著,阿姨去給你找找,」
  她摸摸小姑娘的腦袋,笑意溫柔地說,「你在這兒等等。」
  「我要跟你一起去。」
  小女孩揪著她裙角倔強地跟上了樓。
  「好好好,但你不可以亂動哥哥的東西哦。」
  於母叮囑了一句,推開了兒子的房門。
  於晨的房間一向簡潔乾淨,東西不多,有種空曠感,一直都是陳姨在幫忙收拾整理,於母按著記憶拉開了於晨衣帽間的門,目光逡巡,正回憶著,小女孩已經舉起了手,「我知道在哪兒!」
  說著啪嗒啪嗒地跑去了角落裡那個小提琴盒子那兒,於母愣了下,還疑惑著,莎莎已經蹲下拉開了小提琴包,「上次於晨哥哥給我看過的!」
  於母一直很尊重兒子的隱私,輕易不會翻動他的東西,她要找的那些玩具其實已經被陳姨收到了地下室裡,這會兒本來想阻止莎莎的,但是走近了看到小提琴包裡的東西,愣了愣,然而臉上浮現出些許懷念的笑意,也忍不住看了起來。
  都是些很久以前的小物件,看著普通,但是能被性格內斂的兒子特意收藏起來,對他來說一定也都很重要。
  於母很少有能跟自家兒子傾心交談的時候,現在無意間觸及到了兒子內心的角落,惴惴不安之餘,又有點喜悅,忍不住想再多瞭解些,這時她注意到了那個用密碼鎖鎖著的小鐵盒,她不知道密碼,但是能被這麼珍藏,想來裡面應該是對兒子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
  她會心地笑了笑,並不打算去打開,「好了莎莎,這些是哥哥的東西,我們不要亂動,我們去樓下找找看。」
  「好。」
  莎莎聞言,立刻把還拿著翻看的一個小記事本放了回去。
  「這是什麼?」
  於母看得好奇,沒忍住打開了記事本,然後就笑了,「這一看就是小天畫的。」
  一頁頁翻過去,筆觸稚嫩的線條勾勒出了一幅幅有趣的畫面,都是同一個戴口罩的小男孩,有哭有笑,有看書的有寫字的還有在睡覺的,經常還會有另一個小男孩跟他在一塊兒玩。
  看這個可比看相冊更有意思。
  於母想,忍不住繼續往後翻,小女孩莎莎湊在她旁邊一起看,只不過翻了十幾頁之後,畫就沒了,後面都是空白。
  於母看得意猶未盡,正準備把它放回去,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手滑,本子掉到了地上,她彎腰去撿起來的時候,不經意看到了記事本的最後一頁似乎還有畫,她愣了下,翻開一看,立刻僵住。
  和前面那些稚拙的筆觸不同,最後這幅畫線條流暢自然,人物刻畫也更加生動逼真,所以乍一看到時,給人的震撼感更加巨大。
  之前的那些畫裡的男孩長大了,成了兩個又高又帥的少年,陽光從窗外落入,鋪滿了課桌與教室,一個少年坐在課桌上,短髮支稜,頭微微仰起,另一個眉目溫潤的少年站在他面前,稍稍低了頭。
  他們正在親吻。
  落款日期,是7月6日,就是昨天。
  於母的手一個顫抖記事本掉回了地上,她的臉色煞白,整個身體都開始發抖。
  小女孩不解地仰頭看她,試圖去拽她的手,「靜姨,靜姨......」
  於母猛地一個激靈,瞳眸有些許渙散,又有些發直,她像是沒聽到小女孩的呼喚,忽然衝過去拿起了那個小鐵盒,驚慌地四處看了一圈,拿起小提琴包裡一個金屬質地的小獎盃,猛地朝著那個密碼鎖砸了過去。
  那股狠勁嚇到了莎莎,莎莎害怕地站在旁邊不知所措,眼睜睜看著幾分鐘前還溫柔有加的阿姨像是瘋了一樣地砸開了那個小鐵盒,她用力太大,開了鎖之後沒拿穩,鐵盒脫手,裡面的紙條天女散花似得落了一地。
  各種各樣親暱的手寫字條,一幅幅活靈活現的簡筆畫小人,或是親吻,或是擁抱,滿滿的全是這兩個少年間隱秘的親暱繾綣。
  ......
  易曉天支著頭看他家晨晨寫作業,沒來由地忽然感到一股寒意竄過全身,他猛一激靈坐正了身體,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頭頂的吊扇。
  吊扇轉著轉著,為了照顧到於晨,這邊角落裡的風速不大,易曉天挺怕熱的,腦門上已經熱出了層細汗。
  「怎麼了?」
  於晨抬頭看他。
  易曉天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咕噥說,「沒事兒,就忽然一陣惡寒------說不定正有人在背後罵我。」
  於晨用筆頭點了點桌上那翻開的歷史書,「背完了?」
  「那是~」
  易曉天呲牙笑,「學神在旁邊,我效率賊高。」
  前排的李梓涵默默摀住了耳朵,只覺得沒眼看沒耳朵聽了簡直。
  於晨好笑,搖搖頭,正要說什麼,手機忽然震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他爸,他愣了一下,微微蹙眉朝易曉天示意了下,拿著手機出了教室。
  易曉天不知怎麼的,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遲疑再三也跟了出去。
  結果一出門,就看到於晨掛了電話,臉色白得嚇人,表情愣怔。
  「晨晨?」
  易曉天也不管其他人會不會看到了,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只感覺於晨的手冷冰冰的毫無熱氣,「怎麼了?」
  於晨緩慢地眨了下眼,看向擔憂的易曉天,然後輕輕說,「他們......知道了。我媽媽,在醫院。」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麼作者還要上班,可惡
  發出想要放假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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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69(大結局)
  
  
  易曉天和於晨一起到醫院的時候,於父正在病房外,看到兩個男孩,男人面露複雜。
  「爸。」
  於晨輕輕叫了一聲。
  「來了啊。」
  於父揉了揉眉心,看起來無端蒼老了很多,他的目光又落在拘謹的易曉天身上,歎了口氣,「小天也來了啊。」
  「......於叔叔。」
  易曉天低下頭。
  「莎莎被你嬸嬸接走了,不用擔心。」
  於父這種時候還耐著性子解釋了一句,「晨晨媽媽暈倒了,莎莎著急,就去了你家找你爸爸幫忙......他也知道了。」
  易曉天身體一僵,半晌語氣艱澀,「......嗯。」
  「媽媽怎麼樣了?」
  於晨問。
  「醒是醒了,但醫生說她情緒不太穩定,最好別再刺激她......」
  於父眉頭微皺,「你們也太不謹慎了......也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想好接下去怎麼辦了麼?」
  於晨抿了下唇,從接到那個電話之後開始,他的臉色就一直這麼蒼白著,彷彿身體當中好不容易豐沛起來的血液又一下子被抽乾淨了,變得虛弱無力。
  看著這樣的於晨,易曉天滿心的難受與窒悶,只覺得呼吸都不太暢快。
  正這時,病房門推開,一個護士走了出來,「你們誰是小天?」
  三人都是一愣,於父:「什麼?」
  年輕的護士好奇地看看他,「裡面的病人是您愛人吧,她是不是想見兒子呀?抓著我一直念著說要見小天,是你們兒子的名字嗎?」
  她一邊說,一邊又打量了一下旁邊兩個男孩,似乎是在分辨哪個是「小天」。
  「我就是小天。」
  易曉天往前走了一步,手腕就被於晨握住了,他回頭,撞見於晨眸底難掩的焦慮。
  他輕輕吸了口氣,拍拍他的手背,低聲說,「別擔心,我有分寸,不會刺激靜姨的。」
  他這麼說,於晨握住他手腕的手指箍得更緊了。
  於晨定定凝視著他的眼睛,然後輕聲說,「別怕,我在這裡等你。」
  易曉天愣了下,終於提了提嘴角,「嗯。」
  他推門進了病房。
  這是間單獨的套間,虛弱的女人靠坐在床頭,正望著窗外出神。
  她頭髮凌亂地披散著,與平日里長發挽起的端莊模樣截然不同,彷彿突然換了一個人,憔悴了很多。
  易曉天推門進來的動靜不小,她卻毫無所覺,直到他囁嚅著擠出了「靜姨」兩個字,女人的眼珠才動了動,緩慢地扭過了頭。
  她的雙目放空又有些麻木,落在易曉天的臉上半天都沒有焦距,易曉天心裡一酸,往前的腳步就停在了半道上,再沒勇氣邁出去。
  「......靜姨,」
  他又掙扎了半天,才說出後面的話,「我是小天。」
  「小天。」
  女人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神情有片刻的凝固,而後那雙空洞的眼睛裡聚起了光,一下子亮得駭人。
  她突然坐直了身體,輕輕拍了拍床沿,蒼白的面頰突兀地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小天,你過來。」
  易曉天不敢與她灼人的視線對上,心底有些畏懼,但勉強壓抑住了,依言走到了病床邊,「靜......」
  話未說完,病床上的女人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她纖長漂亮的手指如同鷹爪,指甲幾乎陷入皮肉,易曉天吃痛抽了口冷氣,眉頭立刻皺起。
  「小天,」
  女人仰著頭看他,直勾勾的眼底像是又瘋狂的火焰在燒,聲音還是輕輕柔柔,讓人毛骨悚然,「靜姨求你,不要再害晨晨了好不好?靜姨求你......」
  易曉天的胳膊被掐的很痛,他咬了咬牙,「靜姨,我沒有害晨晨。」
  「你就是在害他,一直都是你在害他。」
  女人的眼淚湧了出來,她情緒似乎崩潰了,「晨晨好不容易活下來,好不容易長這麼大,他會有更好的未來和人生,小天,你離開晨晨好不好,靜姨求求你了!」
  女人鬆開了掐他的手,轉而揪住了他校服的前襟,易曉天被揪得朝前踉蹌了兩步,臉色煞白。
  她崩潰的哭聲引來了病房外等候的父子倆,於父一進來就趕緊上前抱住妻子安撫,於晨一眼就看到了易曉天被抓住了血痕的手臂,他眉頭一皺,握住易曉天的手,「我帶你去找護士處理一下。」
  易曉天卻沒有動,他彷彿被定在原地似得,垂著頭看不清表情,於晨嘴唇抿成一線,正要說什麼,忽然聽到了易曉天低低的聲音。
  他乾澀地說,「為什麼不可以?」
  病房裡只有女人的哭泣聲,於是易曉天這樣一句話便顯得格外清晰。
  易曉天慢慢抬起了頭,他眼圈通紅,唇角抿出幾分倔強的弧度。
  「為什麼我不可以出現在晨晨的未來裡?」
  他問得很認真,「靜姨,我喜歡晨晨,也會一直守著他,我們在一塊兒很高興。為什麼不可以?」
  於晨看向他。
  易曉天對著他呲了呲牙,雖然有點勉強,但是還是彎了彎唇角。
  看,這次我努力了,我沒逃。
  他想。
  於晨琥珀色的眼眸定定看著他半晌,而後鬆開他的手,走到病床邊半蹲了下來。
  「媽媽。」
  女人的哭聲變弱了,她從丈夫的懷抱中抬起頭,忐忑又悲傷地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
  於晨雙手握住她的手,如同祈禱一般,將她的手湊到唇邊,認真地注視著她的眼睛。
  「我一直很感激您當年堅持將我生下來,」
  他眉目清冷,語調緩慢,但非常認真莊重,一字一句說,「因此我才能度過這十七年快樂的時光,我很高興活在這個世上,並且從未感到過痛苦與悲傷,因為我有疼愛我的父母,有關心我的朋友......還有小天。」
  握在掌心中的那只纖細冰涼的手顫抖了一下,似乎想要抽離出去,於晨卻將它強勢地握緊了,繼續說,「請看著我的眼睛,媽媽。」
  女人想要轉開頭,不願意聽,但是被兒子這幾乎帶著懇求的語氣訴說著,她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怔怔地對上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我不是在開玩笑,也沒有撒嬌,我現在很認真,並且很清醒,」
  於晨說,「我愛小天,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我想跟他在一起,不是一時興起,不是年少衝動,而是思考了很久很久,最終做出的決定。」
  易曉天怔了怔,呆呆地看向於晨,心臟彷彿要撞破胸腔衝出來。眼底的酸軟化作霧濛濛的水汽,濃密的眼睫一眨,就凝聚在一起落了下來。
  他用力的用手背一抹眼睛,望向女人。
  然而女人睜大了眼睛半晌,在病房裡剩下三人緊張的注視下,彷彿忽然回過了神來,尖叫起來,「不行!我不同意!」
  於父無奈地歎了口氣,易曉天眼中的微弱的希冀也黯淡了下去。
  果然還是不行。
  他苦澀地想。
  然而就在這時,於晨卻垂下眼。
  「媽媽。」
  他的嗓音依舊輕淡,語氣也彷彿天生不懂焦躁為何物,認真又平靜地歎了口氣,「我並沒有想要徵求您的同意。」
  女人一愣。
  「今天的事是意外,您提前知道了,」
  於晨垂著眼,「所以我才想,應該更加正式認真地告知您。」
  「我和小天在一起了,並且會在一起很久。」
  「這件事,並不需要經過任何人同意。」
  ......
  兩個少年是在女人的失聲痛哭中離開的病房,於父努力安撫妻子,使眼色讓兒子他們趕緊離開,於是兩人幾乎是有些落荒而逃地離開了醫院。
  於晨家的情況就是這樣,而接下去,他們要面對的,是易曉天的爸爸。
  就如易曉天主動要陪於晨來醫院面對暴風驟雨一樣,於晨也決定和易曉天一起迎接易良才的暴怒情緒。
  現在,最壞的情況已經出現了,他們最害怕和不想看到的場景也已經出現,不會再有比這更糟糕的發展了。
  所以換一個角度來說,之後就會慢慢好起來了。
  站在易曉天家門口的時候,於晨是這麼對易曉天說的,易曉天目露複雜地看著眼前這棟偌大卻冷清的房子,一路過來他想了很多,想著怎麼跟他爸說清楚,想著怎麼說服他讓他理解自己,甚至還有些難受地猜測,從此以後,他們是不是又會變回過去那樣......或者比那更糟?
  有的沒的想了那麼多,他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拉開了院門,和於晨一塊兒走進了屋子。
  屋子裡靜悄悄的,孫姨不在,他去玄關給於晨拿鞋。
  「好像有客人。」
  於晨忽然說。
  易曉天一愣,順著看去,果然在玄關邊的鞋架上,看到除了他爸之外的另一雙做工考究的男士皮鞋。
  很奇怪,平日裡,易良才生意上的人都是在外或者去公司找他,他從不讓外人直接上家裡來打擾家人,但是今天怎麼......
  兩個少年對視了一眼,易曉天壓下心底原本的惴惴不安,進了屋子,一樓沒有人,他們順著樓梯往上走,然後就有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傳來,易曉天很驚訝地發現,聲音傳出的方向,竟然是他的畫室。
  這間畫室是他媽媽留下的,也許是為了逃避過去的記憶,他爸從不進這間畫室,易曉天也拒絕了孫姨主動幫忙收拾,一直都只有他自己在使用這裡,但是,現在這間畫室的門開著,正有人在裡面跟他爸說話。
  難道,他爸暴怒之下打算拆了畫室?!
  易曉天一驚,三步並作兩步,瘋了般地衝上樓梯,撞開門,「爸!」
  畫室內,兩個男人相對而坐,聽到動靜齊齊望向門口。
  一個是面襯如水的易良才,另一個卻更加年輕些,戴著一副溫文爾雅的銀絲邊眼鏡。
  「......師兄?」
  易曉天一怔。
  「你回來了。」
  多日不見的林楊清依舊是那波瀾不驚溫厚優雅的模樣,他笑著朝他點點頭,然後指了指擱在牆角邊一幅用布蒙起來的畫,說,「給你送禮物過來的,正巧撞上了易先生在家,就稍微聊了聊。」
  看到那副畫,易曉天恍然想起那天紅毛說的,這是林楊清送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是他媽媽留下的,不過那天因為他跟於晨的各種安排,家裡一直沒人,紅毛也就說過幾天再把畫送過來,沒想到一來二去,最後竟然是林楊清親自送過來了。
  「謝謝。」
  易曉天看到林楊清,不知怎的突然就鬆了口氣,然後才又有些忐忑地望向另一邊,聲音驀地輕了些,「爸。」
  於晨此刻也過來了,跟著喊了一聲,「易叔叔。」
  易良才看向於晨,目光沉沉又冰冷,帶著幾分威嚴,易曉天一錯身就擋在了於晨面前,硬著頭皮迎接他爸嚴厲的視線,「爸,你別......」
  「別什麼?」
  易良才冷冷說,「自己做了丟臉的事,竟然還敢回來?」
  易曉天腦子裡嗡的一聲,長久以來跟他爸對著干的條件反射,以及叛逆與不服氣的憤怒情緒,都讓他原本下意識氣弱的模樣全部消失了,瞬間握緊了拳頭,「什麼丟臉的事?!我怎麼丟臉了?!」
  「你還有臉說?」
  易良才呼吸急促了兩下,壓抑暴怒的情緒。
  「我為什麼沒臉?」
  易曉天一把握住旁邊於晨的手,「我和晨晨互相喜歡,我們在談戀愛,他是我男朋友!」
  「我驕傲還來不及,有什麼丟臉的!」
  他挺直了背脊,「不是你跟於叔自己說的,我跟晨晨本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難道就因為我倆都是男的,就不能再湊一對兒了麼?憑什麼?這不公平!」
  易良才的眉頭瞬間皺得死死,作勢就要站起來,「你------」
  林楊清歎了口氣,「小天,先別這麼激動,關於這件事,剛才我跟易先生已經聊了很久了。」
  易曉天一怔,看向他。
  林楊清推了推眼鏡,無奈說,「我也挺意外的,只是來送個畫,沒想到就遇上易先生暴跳如雷地在給你安排出國唸書的事。」
  出國唸書?
  易曉天臉色一變,瞪向他爸,「我不去!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去!」
  「去不去由不得你!」
  易良才沉著臉。
  易曉天氣得要跳起來,林楊清咳了兩聲,笑了,「行了行了,易先生,你何必這麼嚇小天,剛才不是都已經說好了嗎?」
  易良才冷哼了一聲,易曉天一愣,整個人都有點傻,呆呆看林楊清,「什麼意思?」
  「剛才我和你爸爸聊了幾句,他答應暫時不送你出國了。」
  林楊清慢條斯理地站起身走到他們面前,兩隻手各自拍了拍兩個少年的肩膀,笑道,「但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易曉天狐疑地偷眼看了看抱著手臂一副看到他就傷眼睛樣子的易良才。
  「條件就是,你得考上a大。」
  林楊清說,「並且在你去B市集訓的這段時間裡,你跟晨晨不能見面。」
  「什......」
  易曉天想抗議,於晨已經反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立刻看向於晨,於晨卻只是朝他笑了笑,轉而面向了易父。
  「易叔叔,謝謝您能理解。」
  於晨彎腰,認真說道。
  「我沒理解你們,」
  易良才的聲音還是冷冷的,「我就看看你們能堅持到什麼時候,於晨,你媽媽的事可也還沒完。」
  「嗯,我明白。」
  於晨對視上易良才的目光,說道,「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
  易良才抱著手,目光中帶著審視,「我知道你從小就優秀聰明。」
  於晨搖搖頭,「易叔叔,需要時間的不是我。」
  易良才頓了一下,於晨看著他,冷靜客觀地說,「而是您,還有我媽媽。」
  ......
  原本以為等待他們的會是狂風巨浪,然而萬萬沒想到,風浪似乎已經過去,易曉天有點如夢似幻,直到送林楊清出門,聽到於晨突然跟林楊清說了一句「謝謝」,他才驀地反應過來。
  他爸爸之所以能在他們到來的時候冷靜下來,想來肯定是因為林楊清在這之前,已經成功說服了他。
  「你是怎麼跟我爸說的?」
  易曉天有點難以想像。
  林楊清笑得恬淡,他伸了個懶腰,緩緩舒出一口氣來,「只是說了點前車之鑒。」
  「什麼前車之鑒?」
  易曉天愣住。
  林楊清透明的鏡片後,眸光溫潤,他說,「就是我啊。」
  「啊?」
  易曉天愣住。
  於晨面上確很淡定,似乎早就知道。
  林楊清笑著拍拍易曉天的頭頂,說道,「我念高中的時候,也跟你們一樣偷偷早戀,然後被發現了。」
  即便是現在,易曉天他們這樣的戀情對旁人來說都很難得到理解,更何況是林楊清那個時候,這種事情更是驚世駭俗。
  當時事情鬧得很大,學校,老師,同學,家長全部都知道了,所有人都對他們指指點點,迫於壓力,他們分手了,但即便分手,如影隨形的目光與議論卻也沒有消失,直至有一天,他的戀人,那個年輕的男孩不堪忍受,從教學樓頂一躍而下。
  從那以後,林楊清整個人生都變得暗無天日,他機械地活著,渾渾噩噩地度過著一日又一日,並且每天都在思考自己是否還有活下去的必要。
  直到有一天,在鵲橋邊遇到了帶領著一群孩子寫生的一位年輕的畫室老師,也就是易曉天的媽媽。
  易曉天的媽媽是個非常溫柔又熱情的人,她給了林楊清姐姐般的關懷與鼓勵,並且在知道了林楊清的事情之後,並沒有露出與他所認識的任何其他人包括他的至親一樣驚異與無法理解的表情。
  她安慰他,理解他,並且將他從深陷的泥沼中拽了出來,重新落在陽光下,並且讓林楊清重新認識了生活中點點滴滴的美好與希望,讓他重新有了熱愛的事物與目標。
  因為她,他愛上了色彩,走上了繪畫的道路。哪怕是之後,他與家裡徹底斷絕來往,獨自前往B市學習,也是她一直默默幫忙,為他聯繫導師,幫他安穩下來。
  「我只是告訴了易先生,」
  林楊清笑著說,「如果你媽媽還在,她一定會為你的勇敢感到驕傲與欣慰。因為當年,她就是這麼告訴我的。」
  ......
  易曉天後來的回憶裡,之後的這段時間漫長又難熬,期末考試之後,他就踏上了獨自前往B市參加集訓的路途,而在那之後,從七月中到第二年的二月底的整整半年,他和於晨都再沒能見上面。
  雖然每天還能視頻,還是通話聊天,但是思念依舊愈演愈烈積沙成塔,讓他心急難耐地每天扳著手指數日子快點過,一邊又恐慌著時間太快他還沒有為考試準備好,萬一失利沒能考上A大,那要怎麼辦?
  好消息是,於晨在接下去的數學聯賽當中摘下金牌,隨後參加了冬令營,並且在之後入選了國家集訓隊,拿到了A大的保送資格。
  慶賀的橫幅在華光掛了整整一個月,老祝一看到於晨就笑得合不攏嘴。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遠在B市的易曉天高興地差點撞倒石膏像,不顧老師的黑臉就衝出去給於晨打了電話。
  也是有了這一刺激,他重新變得動力十足充滿了幹勁。
  時間倏然而過,「咕咕機」的字條一張張疊加起來,於晨把它們都裝進了小鐵盒,現在他再不需要刻意將它們藏起,而是光明正大地將它放在了床頭的枕頭邊上。
  二月底,校考結束,易曉天終於再度回到了越市,重新返回學校準備最後的百日高考衝刺。
  讓人意外的是,已經拿到了保送資格的於晨竟然也回來參加高考了。
  他們依舊同進同出,再不避開旁人,過去總是易曉天陪著於晨看書,而現在,每天都是於晨陪著易曉天複習。
  教數學的蘇老師靈機一動,在分配給數學的自習課上喊了1班的於晨過來5班幫忙講題分擔工作,於是於晨就在全班「哦~~~」的起哄聲中,鎮定自若地抱著書進了教室。
  大家心照不宣,反倒是易曉天紅了耳朵不自在地揉揉鼻子傻笑。
  龐胡,方士其,侯斌,李梓涵,柳樂,楊靜秋甚至還有江風他們組成了個學習小組,幾人課餘節假日的時候就約著一起學習,倒是讓方士其和龐胡這倆學渣在最後的衝刺關頭進步飛快。
  高考前的最後兩個月,回憶起來的時候總是各種匆匆忙忙,時間彷彿總也不夠用,昏天黑地的全是試卷與題目,但是真的到了考完離開考場的時候,又會有彷彿大夢一場倏然醒轉的茫然與無措。
  易曉天只記得,高考完的那天,天氣非常好,陽光明媚,風輕雲淡。
  校門外等滿了家長,從考場裡衝出來的少年少女們朝著校門外奔跑,臉上都帶著解脫與自由的歡欣,乳燕投林似得奔向未來更廣闊的的世界。
  從這一刻開始,他們的高中生活就結束了。
  他出神了一瞬,然後似有所感,回頭望去。
  遠遠的,熟悉的高瘦少年不急不緩地朝外走來,一邊低頭看著手機。
  他立刻揚起笑容,抬手揮舞,「晨晨,這兒!」
  少年聞言立刻抬頭望來,目光接觸到他的一瞬間,琥珀色的眼底便暈開了笑意,腳下步伐加快了些。
  易曉天也緊走幾步迎了上去,搭上他依舊清瘦的肩頭,「怎麼這麼慢,我還以為你提早交卷了呢。」
  於晨笑了,「主任有事找我。」
  「又是老祝,他怎麼事兒這麼多啊,」
  易曉天勾著他肩膀一邊往外走,一邊吐槽,而後才道,「周叔已經等在外面了,我爸說咱們一會兒直接去酒店,他們已經定好桌了,你爸媽也都到了,就等咱倆了。」
  「嗯。」
  於晨點頭。
  「對了,剛出來的時候,二哈問我呢,說他們暑假打算出去露營,你怎麼樣,想去嗎?」
  「去哪兒?」
  「還沒定,不是山上就是海邊唄。」
  「去海邊吧。」
  「你想去海邊?」
  「正好教你游泳。」
  「......你居然還記得這檔子事,哦,說起來咱們還沒買泳褲。」
  「明天去買吧,對了,小傻的主人說,他們一家要移民了,小傻也會被帶走,以後就見不著了,問我們還要不要趁著最後這段時間再去看看它?」
  「臥槽?那必須得去啊,這都拖多久了......不過我估摸著那小白眼狼肯定早就不認識咱倆了。」
  「嘿,你偷笑什麼呢?」
  「沒。」
  「嗯?」
  「真沒什麼,就是覺得,挺好的。」
  「......」
  「是挺好,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theend
  大家新年快樂~~
  正文到這裡就結束啦,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與鼓勵,第一次寫這個題材,還挺不習慣的,最後結局也卡了好久,本來是想在春節假期之前完結的,但是沒來得及,結果春節這幾天事情又多,實在寫不出來,就拖到了現在,真是抱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