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校園】 文案:
17歲生日的晚上,簡澤安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
他夢到自己的發小程子琛是一本純愛小說的主角攻,將愛上下個學期轉過來的轉學生夏何然。而自己是他們愛情故事裡暗戀程子琛不得、給主角受添堵使絆子背後算計最終被戳穿的「朋友婊」。
醒來,他感慨自己想像力豐富。
第二天晚上,他夢到自己的好哥們林霄,是另一本純愛小說的主角攻,將和多年關係惡劣的俞越「情敵變情人」。而自己是那個他倆中間挑撥離間造謠撒謊上躥下跳,造成他們數次誤會吃醋最終被兩人拆穿真面目的白月光。
醒來,他佩服自己腦洞大開。
第三天晚上,他夢到自己親哥簡澤平,是第三本純愛小說的主角攻,將和自己家對門鄰居徐常君在網上通過網游相識動心然後三次元掉馬相認並相戀,而自己是對兄長曖·昧對像百般挑刺陰陽怪氣的腦殘兄控極品小叔子。
醒來,他笑話自己被老媽愛看的婆媳劇洗腦了。
然而一周後開學,當班主任帶著一個陌生男生走進班裡說「這是我們班新來的轉學生夏何然」......
簡澤安:......???!!!
想到夢裡三本系列小說結局中他眾叛親離,發小、哥們、親哥聯手讓他背上處分、在學校聲名掃地,被趕出校園、不能參加高考、最終輟學少年離家出走不知所蹤的結局,
他有點慌。
Tips:
1. 受略萬人迷傾向,有修羅場,然而本文不炒股,攻是程子琛。
2. 受起初真·學渣,後期努力學習天天向上,最終變成個小學霸但並非學神。
3. 蘇爽甜,無虐。雙初戀。
4. 架空背景,設定是對同性情感相對寬鬆的環境。
5. 本文有且只有一對副cp,簡澤平×徐常君。
內容標籤: 花季雨季 甜文 爽文 校園
搜索關鍵字:主角:簡澤安,程子琛 │ 配角:林霄,俞越,夏何然 │ 其它:宿主尚未成攻[快穿]請收藏!
一句話簡介:一覺醒來發現我是系列文炮灰
立意: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做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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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澤安!」
簡澤安一個肩膀掛著書包往教學樓走,聽到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背脊僵了一瞬,又強制自己放鬆下來。
下一刻,一隻手搭上他肩膀,伴隨著抱怨:
「老遠看見背影就說是你------你小子這周搞什麼?消息也不回,約你打球開黑好幾回了理都不理?」
來人是個個子很高的少年,短袖校服的袖子和褲腿外面露出麥色的結實手臂與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腿。他五官深刻,臉上帶著點懶散痞氣的笑容,口中嚼著口香糖。
對方追過來走在簡澤安右邊,卻非常自然地伸長臂一展環過他肩膀,搭上簡澤安左肩。
簡澤安心裡有點虛,乾笑著找了個借口:「這不是開學前瘋狂補假期作業嗎?」
對方嗤笑了一聲,特別響亮:「你?補作業?」
「我怎麼不能補作業了?」簡澤安嘟囔了一聲,自己都覺得自己挺有病,幾個夢而已。
不是說夢境和現實都是反著的,真因為這個不跟哥們出去玩簡直有毛病。
......只是一連三個晚上淨夢些稀奇古怪又狗血可怕的事,醒來偏偏還記得清清楚楚,真不能怪他心裡彆扭。
「行行行,就當你不知道發什麼瘋居然寫上作業了。」
對方------林霄,勾著他肩膀上樓梯,「現在開學了沒借口了吧?------下午籃球場,八班張鋼那小子說約一場,必須去!」
簡澤安其實現在看見林霄還有點不自在,但是畢竟那就是夢而已,很快克服了心裡那點情緒,答應了:「成。那我早點去占場子。」
學校操場就那麼大,勉強畫出三塊籃球場,初高中這麼多男生盯著呢,不早點真搶不上槽。
要是放學了再去,那基本沒戲。
簡澤安這麼說,其實是說他最後一節課翹一半去佔位置。
林霄哈哈一笑,跟擼狗似的呼嚕一把簡澤安腦袋:「就說嗎,你小子還能轉性?」
「去去去,別動老子髮型。」
簡澤安嫌棄地把對方爪子拍開,在熟悉的相處模式了找回點自在感。
一個夢而已。什麼都不是。
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喪心病狂夢到那種劇情,但林霄這孫子怎麼看怎麼不像彎的,就是彎了也彎不到自己身上來。
.
兩人說笑間到了三層。
簡澤安抬腳就要往樓道裡走,被林霄一把薅住:「嘿嘿嘿,哪兒去?」
「這不到了?」
「腦子想什麼呢你?還好好學習補作業。連幾年級都記不清楚。」林霄笑話他,「哥們,咱高二了!」
簡澤安一排腦門:「還真是。我這都走習慣了。」
把腳收回來,繼續沿著樓梯上樓,上四層。
高二年級在四五層。簡澤安和林霄一個班的,十一班。
他們學校,三中,高一下半學期文理分科,順帶重新分了班。
原本的平行分班改按照考試成績排,年級18個班,一班到十二班是理科班,十三班國際班,十四班到十八班文科班。攏共一千多人,每班平均50多。
理科班人多,一般都是六十多人,一共七百四十多人。
簡澤安和林霄這個十一班足夠體現他們的成績水平了。
反正簡澤安是在理科的七百四十多人裡一直在六百七八上下晃悠。
兩人找到十一班,走進去,和已經到了的關係比較好的同學們打招呼問好。
十一班嘛,基本差不離都是簡澤安這個成績水平,一個假期不見關心的當然不會是你複習了多少,而是互相招呼著問去哪兒玩了之類的。
而且不少人其實假期也約過球或者約著出去唱過K,再不濟線上也一起來過幾局。所以開學重逢也沒什麼「好久不見」的情緒。
簡澤安人緣很好,他跟林霄一進來,很快就混入一群男生當中聊了起來。
都是不怎麼愛學習的人,選擇的位置也是靠後排的地方。這會兒老師還沒給分座位,大家就隨便坐了。
跟簡澤安、林霄關係不錯的幾個男生還提前用書包給他們佔了位置,簡澤安看了一眼,挑挑眉毛:
「你給自己選的牆角,給我找這四六不著的地方?」
最後一排牆角是「風水寶地」------一方面離老師遠,另一方面上課困了往牆上一歪就能打個瞌睡。
他把占座那男生的書包從這位置上拎起來,放到對方之前幫他佔的位置上,自己直接在牆角位坐下了。
「你可真行,好心給你佔了位置你還來搶我的。」對方笑罵,拽了他一把,沒拽動倒也沒再說啥,只是敲了他一星期的飲料拉倒。
「喲,這剛開學大家就挺熱鬧啊。」
正聊著,班主任兼語文老師老梁的聲音從門口慢悠悠傳進來,還是那股子熟悉的強調,一聲「喲」拉得又高又飄。
伴隨著熟悉的聲音,五十多歲腦瓜頂禿了一片的老梁------梁行為從教室門口抱著他那個熟悉的套著針織網的玻璃保溫杯走進來。
「叨叨什麼呢叨叨?還野著呢?新學期開始了,心都給我收回來!」
老梁把玻璃杯重重往講台上一放,「啪」的一聲,表情一沉,目光直接投向了後排牆角的小團體。
然而沒人怕他。
一群半大少年嬉皮笑臉地對他打招呼:
「老梁早啊!」
「新學期別這麼大火氣嘛。」
「老梁好久不見,咱們都想你了!」
說最後這句的男生遭到了周圍哥們齊齊轉頭投來的鄙視的目光,以及一片的噓聲:
「肉麻不死你。」
「誰跟你咱們?」
老梁在講台上看著,拿這幫混小子沒轍。他也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幫倒霉學生,他們什麼德行他心裡門清。
於是板著臉拿著黑板擦「光光光」敲講桌:
「別貧了!都回自己位置上坐著去!課代表呢?大半個班都來了,各科課代表都還沒開始收作業?我這一路走過來,每個班都在交作業!有的班都開始自習了,你們呢,啊?來了就侃大山,假期沒聊夠沒玩夠?」
說著嚴厲地把全班掃了一遍,一伸手指向簡澤安他們這個牆角:
「回自己座位去!」
一干男生不情不願地分散開來,彼此還擠眉弄眼交換著眼神表達對老梁的鄙視。
但是到底是都回自己位置去了。
老梁稍微滿意了點。心說這幫學生雖然又懶又皮成績又差,本質上還是對老師有點尊重的,不像是剛剛看十二班,班主任扯著脖子和學生對吼。
然後轉念一想自己這要求也低得可以了,不跟自己當面鑼對面鼓地胡咧咧就算尊重了。
他一面搖頭,一面看著下面課代表磨磨蹭蹭站起來開始招呼收作業,心情到底是好了點兒。
不過他進班也不光是為了這個,於是又用板擦敲敲講桌:
「行了!這會兒收作業給我裝相?------過會兒再收。這學期咱們班轉來了個新同學,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他伸手朝門外招手。
坐在最後一排牆角的簡澤安「噌」一下坐直了身體,滿腦子「臥槽」、「不會吧」、「不可能」、「一定是巧合」在他腦子裡用姨媽紅黑體大字反覆刷屏滾動。
這太像是自己做的那幾個詭異的夢裡的開端了......
在他緊張的情緒裡,門口走進來一個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白白淨淨的少年,一身肥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硬是有種oversize的韓范兒。
清秀的面孔分明是陌生的,然而卻又說不出的熟悉。
老梁把他推到講台上,對全班道:「咱們班的新同學,夏何然,從別的市轉過來的------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夏、何、然?!
這三個字一出,簡澤安整個人腦子「嗡」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眼前都開始冒金星,目光直愣愣地盯著前頭那個少年。對方嘴巴一張一合說了什麼,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子裡就反覆盤亙著對方的名字,三個字,顛來倒去。
......怎麼是夏何然呢?
怎麼就叫夏何然呢?
不是簡澤安認識對方,也不是這名字哪裡起得不好,而是這三個字,偏偏就在幾天前簡澤安的夢境裡出現過!
在簡澤安根本不知道會有這麼個轉學生來到班上的前提下!
而夢境的開始,和現在這場景可不是一模一樣?
.
一周前。
簡澤安17歲的生日,中午和自己爸媽爺奶還有和他家堪稱「通家之好」的發小程子琛一家一起吃了飯,晚上簡澤安自己又出去和林霄等幾個哥們吃了頓燒烤。
小攤子嘛,老闆娘嘟嘟囔囔說著「你們成年了沒?小孩子家家不給喝酒的」,一邊到底想做生意賺錢,假裝被林霄他們說的「哎呀早就滿二十了」之類的屁話糊弄住,上了一打啤酒。
簡澤安自己就喝了一瓶,散了時候腦子都有點暈乎乎的,回家草草沖了澡,倒頭就睡,結果就做了個匪夷所思的夢。
他夢到自己坐在桌子前面,桌上有一本書,封面寫著「《校霸被學神按在牆上親》」。他伸手翻開,然後忽然整個人就被吸了進去。
接著天地變換,他像個幽靈似的飄在在教室裡,看著同學們------包括另一個自己------嘻嘻哈哈,看著老梁走進教室,說新學期他們十一班轉來個新同學,叫夏何然。
夏何然看起來白白淨淨,被十二班一個女生看上了。這女生是十二班劉子強的乾妹妹------劉子強是真的在外頭混、非常社會的那種「大哥」,和簡澤安他們這邊嘻嘻哈哈不好好學習但是也不會踩著道德或法律邊界瘋狂舞動的後進生不一樣。
夏何然把這女生拒絕了,之後就攤上事兒了。
簡澤安以「阿飄」的姿態跟著夏何然活動。挺奇怪的,一般人在夢裡都不知道自己是做夢,但是簡澤安清楚這一點,而且還能反應過來他剛剛是被吸到一本書裡了,這應該就是書中的世界。
簡澤安本來想跟著書中的「自己」,但是未果,最後發現他就像背後靈一樣跟夏何然綁定了。
這讓他意識到,大約夏何然是這本書的主角。
他跟著夏何然,看著劉子強帶人堵住對方、把人拉拉扯扯推搡進男廁,張狂地笑著要「收拾」 夏何然。
看著夏何然身量單薄的樣子,哪怕知道是在夢中的書裡,簡澤安也忍不住有些擔心。
但結果叫他大跌眼鏡:看起來斯文白淨的夏何然戰鬥力非常強,乾脆利落反殺了劉子強一干人,將這群不好惹的男生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被他按頭喊「爺爺」。
夢裡簡澤安目瞪口呆,忍不住給這哥們豎了個大拇指:「牛掰!」
然後就聽對方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語氣問了一聲:「怎麼,還有一個?」
簡澤安一激靈,心說難道他能看見我?結果循聲望去發現他開口的對象不是自己,是廁所門口的另一個男生。
和簡澤安熟得不能再熟、打小兒一塊兒長大的發小程子琛,也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
簡澤安心道程子琛才不可能和劉子強是一夥兒的呢,他站出現在這兒只怕是發現劉子強一幫人欺負你,出於正義感跟過來的。
結果突兀地,有個機械的女聲憑空響起:
「夏何然打完架,擦著嘴角的血抬眼看向門口的程子琛,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彷彿在發光一般。那一刻,看著夏何然背光的身影,程子琛怦然心動。」
簡澤安:......??!
突然冒出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他汗毛都立起來了,整個人「噌」一下飄了三尺遠,再看看夏何然和程子琛兩個都沒反應,似乎沒聽到,他琢磨了一下:只有自己聽見這個女聲了?什麼情況?
哦對,我這是在書裡。我不是書中人物,所以那兩人看不見這個狀態的我,那這個聲音他們也聽不到的話......
旁白?
意識到那個女聲是旁白之後,簡澤安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旁白說了啥,頓時張大了眼睛:
「怦然心動?等會兒?這意思我發小對這個轉學生------?這小子是彎的?不對不對,關鍵是程子琛可是標準學神、好學生,就因為別人會打架就看上對方?這太奇葩了吧哈哈哈哈。」
簡澤安在夢裡哈哈大笑,吐槽這個夢一點邏輯都沒有。程子琛一向是「別人家孩子」,就算搞早戀也肯定是和另一個學霸悄悄拉拉小手、刷刷題什麼的。怎麼可能因為這種奇怪理由動心?
他一面吐槽,一面跟著夏何然繼續走劇情。
他看見程子琛幫著夏何然買藥處理傷口,看著後來劉子強不死心再次帶人堵夏何然的時候程子琛直接衝上去幫夏何然幹架,看著兩人一來二去越來越熟,看著程子琛意外撞見夏何然跟他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的對峙、瞭解到對方複雜的家庭情況心生憐憫,然後是保護欲。
------當然,心理活動的部分都是旁白說的。
事情發展到這兒,簡澤安還心情挺好的呢,感覺這夢有意思,跟看自己發小的愛情電影似的。但是緊接著就不對味了:
在程子琛給夏何然補課、兩人說著說著氣氛越來越曖·昧的時候,簡澤安發現故事當中「自己」出現了,直接打斷了那兩人的對視:
「子琛!打球不?我們這邊缺一個!」
簡澤安還來不及感慨「哎呀這誤打誤撞破壞發小談戀愛了」,就聽機械的旁白音道:
「簡澤安看到程子琛對夏何然笑得那樣溫柔,妒意讓他的心整個兒緊縮起來。他強忍著翻江倒海的酸澀,維持著臉上一貫的笑容,彷彿根本沒感受到方纔那兩人間的氣氛似的對程子琛招手。」
簡澤安:......啥?!
作者有話要說: Tips:
簡澤安他們這個世界並不是書中世界!那三本系列文的世界可以理解為這個世界崩壞版,就是現實世界的惡意ooc同人的衍生世界。簡澤安就是碰巧夢到了而已。這個世界觀設定和正文基本沒什麼關係。不虐噠。
補充:好多小天使都很迷惑,留評問書裡的世界為什麼哥哥會對弟弟那麼冷漠、程神為什麼對變壞的小簡一點挽救的態度都沒有......所以對這幾個人物失望什麼的。但是沒必要,因、為、那、是、O、O、C、世、界啊!比如小簡他們所在的世界是原著,他夢到的那些世界就是有討厭小簡的人惡意寫的ooc同人文。原著人物不需要對ooc的人物負責啊。這樣是不是會比較直觀一點呢?總之就是不要用夢裡的事情來評價這些角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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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開更~歡迎小天使們入駐!作者坑品很好,如無意外基本日更。
不想等更的話,可以去看看完結文《星際娛樂圈之男神有毒》、《糊你一臉白月光[快穿]》、《男主小弟他不按劇本來[快穿]》、《科學修仙培訓班》,再順便收藏一下作者哦。
最後安利一下我的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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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簡澤安聽到旁白的內容整個人都不好了。
啥叫自己產生妒意又心中酸澀?
就因為程子琛對夏何然特別溫柔???
意思是......「自己」暗戀程子琛?
還因此對夏何然產生了嫉妒之情??!
這推論讓他眼前一黑,感到極度無語:
這都什麼玩意。
他簡澤安跟程子琛十幾年交情了,打小兒一起玩,可是自己從來都把對方當朋友,沒半毛錢奇奇怪怪的心思。
自己夢到的這本什麼......《校霸被學神按在牆上親》是怎麼回事?荒誕過頭了吧?
簡澤安莫名其妙,但夢卻不會因為他的不爽而停下。
而且緊跟著,在夢裡的「簡澤安」第一次出場之後,劇情就如脫韁的野狗一般狂奔起來。
根據旁白的解說,出於酸澀和嫉妒,簡澤安開始用各種方法阻撓夏何然與程子琛兩人的親近。
具體來說,就是總在程夏兩人相處的時候冷不丁冒出來,以發小的名義,用各種理由叫走程子琛;假裝不經意、實則故意地在夏何然面前明示暗示地炫耀自己和程子琛關係親密、和程家父母親近熟悉等等。
然而,「簡澤安」的這些舉動完全起到了反作用:夏何然確實因為他的舉動吃醋,但反而因此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程子琛。同時,也是因為「簡澤安」上躥下跳,給兩人的感情製造了不少麻煩,結果更加激起了程子琛對夏何然的擔心和保護欲,使得兩人越走越近。
而「簡澤安」呢,在他三番五次堅持不懈地搞事情下,終於叫程子琛看出了他在挑撥離間,對他逐漸心生厭惡。
最終,在「簡澤安」到程子琛的母親面前搬弄是非,讓程媽媽因為程子琛早戀對夏何然有意見、想拆散兩人之後,程子琛終於徹底和這個發小割袍斷義。
.
通常,早上醒來之後很難把夢裡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
但偏偏次日,夢裡的細節都分毫不差地留存在了簡澤安的腦海中,連那個他絕對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書名都記得清清楚楚。
鬧得簡澤安一早上就不太開心,心說這個夢有點過分離譜了。
雖然是虛構,但就不能虛構點好的嗎?
莫名其妙給自己加了個暗戀發小的設定不說,
更關鍵的是,夢裡的「自己」,活脫脫一個以朋友名義試圖拆散別人、想要曲線救國自己上位的朋友婊!
他簡澤安,認識的誰不說一聲「安哥仗義」,怎麼就被塑造成一個自卑陰暗、挑撥離間的陰險小人了?
但再詭異奇葩,也畢竟只是個夢。
簡澤安彆扭了一陣,洗把臉刷個牙也就將之拋在了腦後。
如果就只是這樣也就罷了,然而,緊接著的兩天晚上,簡澤安又做了奇怪的夢。
生日第二天的晚上,簡澤安夢到了一本叫做《情敵成了我的人》的小說。
主角還是簡澤安的熟人,一個是和簡澤安一直就不對付的俞越,另一個是簡澤安的好哥們林霄。
俞越是個小有名氣的明星。
他媽媽是華國第一位拿到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女星,俞越自己五歲就參演一部好萊塢電影,長大回國後也參演過不少影視劇,人送外號「國民弟弟」,公認溫柔有禮、紳士可愛。
基本上認識俞越的,九成九都對他印象不錯。簡澤安呢,不巧,是剩下的那零點一成裡的。
兩人梁子早在四年前就已結下。
當年俞越剛從國外回來,俞家辦了次聚會,希望能讓俞越認識一些朋友,早點適應國內生活。
簡澤安的媽媽給俞越的母親當過經紀人,簡澤安一家也受邀參加了這個聚會。
聚會上,俞越小小年紀就紳士極了,俊俏的小臉上帶著禮貌溫柔的微笑,說話又撩又甜,長輩們誇讚的聲音跟不要錢一樣。其他孩子都是陪襯。
有位阿姨將俞越從頭誇到腳,送給他親手做的小蛋糕。
白西裝的小男孩拿著小蛋糕禮貌又乖巧地道謝,還特別甜蜜地表示:「阿姨做的蛋糕吃起來有種幸福的味道。」
然而,在簡澤安去洗手間的時候卻發現,剛才笑得像個小天使的男孩,直接把咬了一口的小蛋糕丟進了垃圾桶,還皺眉漱了好多次口。
簡澤安一下子就生氣了,覺得俞越非常虛偽,和對方發生了爭執。
然而等回到眾人面前,俞越一點都看不出和他吵架時牙尖嘴利的樣子,又是彬彬有禮的小紳士。
簡澤安氣鼓鼓跟媽媽說了剛才的事情,簡媽媽都不相信。
這也算是奠定了簡澤安和俞越不對付的關係。
這種不待見,後來也感染了他初中開始一起打球的好哥們林霄。
林霄聽簡澤安說過俞越的事情,非常哥們兒義氣地表示「你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俞越也恨屋及烏,對林霄沒什麼好臉。
然而,在簡澤安第二晚的這個夢裡,這兩個不說老死不相往來也說得上相看兩厭的人......卻共同譜寫了一曲戀愛的篇章。
並且,「簡澤安」還在裡面扮演了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林霄和俞越一開始都暗戀的人。
當簡澤安在夢裡聽到旁白用悠悠的嗓音說道:「兩個人的心裡,都悄悄地裝著同一個人:簡澤安」的時候,瞬間頭皮發麻。
夢境中林霄和俞越見面就要相互嘲諷。結果某次林霄被誤會打破了學校醫務室的玻璃,卻是一貫不待見林霄的俞越站出來幫助林霄作證,避免了林霄被冤枉記過。
就在林霄感到感激並表示他會報答的時候,俞越用一種非常氣人的語調回答:「我也不指望你能幫我什麼,要是非要報答......就離簡澤安遠點吧。」
林霄感激之情頓時一掃而空。
但不管怎麼說,從此開始兩人逐漸有了越來越多的交集。
在這個過程中,林霄和俞越從相互不待見、認為彼此是情敵而暗暗較勁,到慢慢察覺對方有可取之處,再到萌動出好感卻拚命否認,最終情敵變情人,甜甜蜜蜜地在一起。
非常歡喜冤家,非常青春校園。
如果簡澤安不是簡澤安的話,大概還會捧場地給鼓鼓掌,把這個故事推薦給他愛看純愛小說的小表妹。
------可惜,故事中的「簡澤安」簡直是這個動人的校園小甜餅裡的老鼠屎。
林霄在對俞越動心之後親口表示,「如果不是簡澤安一直在說你壞話,我不可能對你一直抱有偏見」。
林霄和俞越在交流中察覺到「簡澤安」刻薄任性、背後說人長短,他倆之間不少誤會都是「簡澤安」製造的。
兩人都覺得自己的一腔喜歡錯付了,徹底放下了過去的喜歡,轉而對彼此萌生了感情。
而故事中的「簡澤安」,在林、俞二人曖·昧階段,似乎遇到了煩心事,情緒一直非常糟糕,經常要拉著林霄出去打遊戲甚至喝酒。
他對林霄和俞越越走越近格外敏感,表現出對好哥們的占·有·欲和對 「搶走」朋友的俞越的強烈排斥,試圖把好友「搶回來」。
但他的所作所為改變不了命定的戀人之間的吸引力,只能讓林霄對他更有意見。
在察覺到自己做什麼都無能為力後,「簡澤安」表現得近乎崩潰,大吼:
「你聽俞越說什麼了不願意搭理我了?為什麼你們都是這樣?!我哥也是!程子琛也是!現在你也是這樣,我到底怎麼你們了,你們都覺得我討厭?!」
可他崩潰並沒有換來林霄的關心甚至一丁點同情,只有進一步的疏遠和冷淡。
林霄指責他背後說俞越壞話,隱晦地表示不想在和「簡澤安」做朋友。這讓後者更瘋了。
故事的最後------也基本上是這個校園小甜餅裡唯一出現緊張和大的波折的點吧------「簡澤安」因為生活的不如意和發小、哥們先後的疏遠反感,變得越來越暴躁偏激。
他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交了很多品行不怎麼樣的朋友,最後,甚至在狐朋狗友的攛掇下,跟八卦娛記爆·料了俞越和林霄談戀愛的事情,還有小時候的「扔蛋糕事件」。
因為他的爆料,狗仔拍到俞越和林霄的接吻照,和簡澤安的其他爆·料一起公之於眾,瞬間引爆了娛樂圈。
俞越早戀,和另一個男生直接在校園裡熱吻!而且他根本不是表現出來的那麼溫柔懂禮貌!
網上直接轟動了。一群黑粉大肆宣揚,八卦公眾號紛紛表示俞越「人設崩塌」、「早戀起到不良示範」,引起大批脫粉和網上沸騰的罵聲。
甚至有崩潰的粉絲發起燒周邊的活動。
俞越因為外界的咒罵、嘲笑和「滾出娛樂圈」的聲浪非常崩潰。林霄心疼男友,找人查清楚了事情之後,徹底對「簡澤安」恨之入骨,對自己曾經瞎了眼喜歡過他無比噁心。
林霄公開和「簡澤安」決裂,並且幫著俞越出謀劃策,起訴簡澤安侵犯他人隱私,還給校方施壓要求開除這樣心術不正的學生。
其實爆料這種事可大可小,法律上都難以界定,學校更是很難處理,一方面因為俞越的影響力和能量不得不採取措施,另一方面又顧慮簡家。
然而背景不俗又是學校招牌的學神程子琛也加入了施壓的行列,表示簡澤安早有惡意造謠同學的前科。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簡澤平------簡澤安的哥哥,也是簡家現在主要的話事人,居然一點不袒護自己的弟弟,還表示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甚至說「簡澤安」確實欠教育。
學校聞絃歌知雅意。
雖然不知道簡家這是什麼情況,但簡家都這麼說了,那還有什麼為難的?
反正簡澤安本來就是個學渣,又得罪了這麼多人,現在連簡家都放棄,那當然是直接開除。
最後「簡澤安」就落得個被趕出學校、不能高考、和簡家決裂然後不知所蹤的境地。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大家的評論,謝謝大家一直都在等這個故事!我會努力對得起你們的等待~
謝謝淺川和12836296的地雷!比心心~
另外,再強調一次哦,簡澤安同學的夢夢到的不是本世界的事情,可以理解成有人以他們這個世界為模板進行的藝術創作~所以夢裡的人物相較於現實都是OOC的。
第03章
簡澤安醒來,一頭的冷汗。
如果說前一天晚上的《校霸被學神按在牆上親》,他還能當個笑話看,覺得莫名其妙又匪夷所思,那這個故事最後「簡澤安」的淒慘下場讓他一點都輕鬆不起來了。
確實,夢裡的「簡澤安」最後做了很要命的錯事,爆·料什麼的令人不齒,但可能因為夢裡那個人雖然所作所為非常過分,但頂著自己的臉,簡澤安還是忍不住對他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
特別是對方被發小冷淡疏遠之後又遭遇了好哥們和死對頭走得近,心情崩潰痛苦的那一段。
回憶起夢境裡那個「自己」嘶聲吼著「我到底怎麼你們了,你們都覺得我討厭?!」的樣子,還有最後被趕出學校的下場,簡澤安忍不住覺得心口有點悶悶的。
他只能拚命告訴自己這只是個奇葩的夢而已,誰知道是不是自己腦細胞造反了瞎編的,所以根本沒有邏輯。
另外,他也很困惑------
為什麼夢裡一直很疼自己的哥哥簡澤平竟然表現得這麼冷血?
林霄要求學校把「簡澤安」退學不奇怪,畢竟「簡澤安」背刺了他的戀人、搞得俞越遭遇輿論危機,
程子琛插一手不奇怪,畢竟第一個夢裡的「簡澤安」挑撥離間、影響他和夏何然的感情。
但是簡澤平為什麼默許了學校開除他?
明明哥哥和他關係非常好,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幫親不幫理的,怎麼可能縱容甚至推動林霄等人想讓他退學的事情?
是因為這是夢裡的奇葩小說,所以邏輯扭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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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答案,在第三天晚上,出現了。
第三天晚上,他夢到了第三本小說。
《鄰居是電競大神》。
一本主角是簡澤安他哥和他鄰居徐常君的愛情小說。
這個故事比較複雜,但簡單來說,就是身為簡氏總裁的簡澤平,為了在工作之餘可以放鬆而去玩了自己公司開發的網游,機緣巧合認識了某平台很紅的遊戲區up主「筠常」------真名徐常君,三次元就住在簡家的隔壁。
兩人在遊戲裡逐漸熟悉,甚至互生好感,最終發展到三次元成為甜蜜戀人。
這個故事裡,主要的反面角色只有兩個,一個是徐常君的繼父,另一個就是簡澤平的弟弟簡澤安。後者,在故事裡基本表現出來的就一個字------作。
他對徐常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幾乎毫不掩飾地表露出對徐常君的惡感,還不斷跟哥哥說徐常君配不上他,讓原本疼愛弟弟的兄長失望於弟弟的性格和品行,一步步和他離心。
而最終,「簡澤安」更是因為對徐常君的敵意,拿著徐常君放在簡家的備用鑰匙,把徐常君繼父放進了徐家。
這導致和徐常君有仇的繼父埋伏在徐家砍傷了徐常君------如果不是簡澤平及時趕來,徐常君賴以為生的雙手都要被砍傷。
這件事徹底導致了簡澤平和弟弟的決裂。
也難怪在《情敵成了我的人》這本書裡,簡澤平會冷眼旁觀甚至推動了「簡澤安」被趕出學校。
第三次做完古古怪怪的夢,這一次夢裡的「簡澤安」比之前兩晚更過分,實打實表現得像個作精。
然而,比起前兩個故事只能讓人覺得嚴重OOC又奇葩,簡澤安反而對這個夢裡的「簡澤安」有點可以共情。
------他在看到夢裡徐常君的臉的時候,就瞬間理解了為什麼「簡澤安」會討厭他。
因為這個現實中簡澤安根本見都沒見過的鄰居,分明就是簡澤安初中時候非常真情實感粉過、但是後來憤怒脫粉的電競選手陸嘗!
簡澤安初二的時候熱衷一個遊戲「烈火崢嶸」,並且很快粉上了烈火崢嶸全球電競賽事一支很有希望奪冠的隊伍「朝歌」,尤其喜歡其中操作逆天的主力隊員Light------真名陸嘗。
簡澤安那會兒可以說是Light的死忠粉了,論壇上看到別人抨擊Light能衝上去大戰八百回合的那種。但越是死忠,脫粉回踩越狠。
在簡澤安初三那年,就在「朝歌」一路勢如破竹、向著烈火崢嶸全球電競賽事冠軍寶座發起衝擊的關鍵時刻------決賽前夕,「朝歌」最有名、被認為是王牌的選手Light突然消失。
這個猝不及防的變故直接導致了「朝歌」實力驟減,只能臨時換了替補隊員上場,毫無疑問地慘敗告終。
事後Light給出的解釋是身體不適,並表示承擔全部責任、永久退出電競行業,然而面對網上的追問,卻給不出病歷和醫院證明,因而大多數人都覺得他是在撒謊。
朝歌在決賽慘敗之後,簡澤安對Light直接粉轉黑。他覺得Light毀了全隊的努力,事後還撒謊給不出正經解釋,直接拍拍屁股走人,還把真實姓名都給改了,顯然就是為了逃避責任!
這種人當然沒資格和自己的哥哥做朋友,更別說談戀愛了。
相比於前兩個故事,簡澤安倒覺得這個故事裡的「自己」還挺可以理解的。
當然最後私自放徐常君的繼父去徐常君家裡肯定不對,可這個繼父連戶口本都拿出來了,證明他和徐常君是一家人,「簡澤安」想不到此人和徐常君有仇也很正常吧。
一覺醒來,簡澤安簡直是一肚子的氣,只覺得這個夢做得很不痛快,甚至比前兩天晚上更不痛快!
前兩個故事因為 「簡澤安」過於OOC,顯得特別荒誕,叫他沒啥真實感。而這個故事不然,簡澤安很理解夢裡的自己對徐常君的討厭,因而看到「自己」被塑造成大反派、哥哥逐漸和自己離心的樣子,真的憋悶得不行。
但夢畢竟是夢。
雖然連著做了三天、還帶上下文關聯的,但由於第四天開始,奇奇怪怪的夢沒有繼續光顧,簡澤安也就把彆扭的感覺暫且放下了。
可當開學第一天,班主任帶來新的轉學生、轉學生又自我介紹叫做「夏何然」的時候,簡澤安腦子「嗡」的一聲,活像是腦袋上被敲了一悶棍。
......做夢不可怕,夢裡自己是個反派也不可怕,一連做了好幾個夢自己都是反派然後下場淒慘還不可怕。
可怕的是,現實當中開始出現了荒誕夢境當中才會出現的事情。
簡澤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雙眼死死盯著講台上笑容柔和的少年,只覺得對方似乎不是什麼看起來好接近的俊俏少年,而是什麼可怖的猛獸。
直到對方做完自我介紹、被班主任老梁安排了座位,簡澤安都沒回過神。甚至,打了上課鈴、一個假期沒見的數學老師頂著熟悉的嘲諷臉走進來,他都沒顧得上分給對方一個眼神。
因著夏何然的出現,一整天,簡澤安都堪稱渾渾噩噩的,滿腦子漿糊,從「這是巧合吧」想到「再巧合也沒有這麼巧的,名字、長相、轉學時間都對得上」,再到「我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預知夢?」,然後到「不對啊我對程子琛也沒那個意思啊,」最後到「萬一真是預知夢......那我發小、哥們還有我親哥難道都真的會和我絕交然後把我趕出學校?」......
「嘿!」
一巴掌重重拍在後背,正神思恍惚的簡澤安一個激靈,扭過頭去正看見林霄揚起的眉毛:
「想什麼呢?叫你兩聲了你都聽不見?不是說好了去占場子嗎?怎麼沒去?」
簡澤安怔了一下,目光穿過林霄肩頭看見掛在教室後面的掛鐘才注意到,居然已經下了最後一節課。
這個點兒,再下去占籃球場鐵定是沒戲了。
早上簡澤安是跟林霄說好了自己先下去占場子的,結果因為胡思亂想,把這事兒忘得死死的。
「......我忘了。」
他尷尬地咧咧嘴,想露出個抱歉的笑容,可是看見林霄臉上熟悉的親近表情,情不自禁就想到了夢裡頭對方臉上的冷漠,笑容便怎麼也擠不出來了。
對方看了他兩眼,濃黑的眉毛忽然皺了起來,臉也湊得更近了些:
「你臉抽筋兒了?」
「沒有。」
簡澤安想起根據第二個夢,這人這會兒是喜歡自己的,頓時有點不自在地往後一仰,拉開了和林霄之間的距離。
可能是他的語氣太敷衍,林霄的眉毛越擰越緊了:「我說,澤安你怎麼了這是?今天從早上開始就不對勁兒,跟夢遊似的。這可不像你啊。」
「沒事兒。」簡澤安連忙搖頭,還特意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真沒事兒------就是剛開學還沒回過味來。------別問了。還要不要打球?現在下去可能還可以跟別人拚個場子。」
他轉移話題還算成功,林霄拍了下腦門:「對。說不定八班那幫孫子去佔了,走,下去看看------張鋼那小子早就說了今天要來一場,看我不收拾他的。」
簡澤安鬆了口氣,把桌上的作業書本胡亂塞進書包,往背上一甩,跟著林霄往外走。
林霄一邊走一邊念叨著八班張鋼和他的過節------主要是因為校籃球隊裡頭的摩擦,簡澤安左耳進右耳出,拚命回憶自己第一個夢裡有沒有什麼其他值得注意的事情。
絞盡腦汁一番,簡澤安心頭一頓,終於成功回憶起了夢裡第一個故事的開端:
夏何然剛一轉學就被十二班的女生王萌萌看上了。
這姐姐名字甜,但為人可完全跟名字不搭界,抽煙喝酒逃學欺負同學做了個遍,還是三中校霸、真的混社會的劉子強的乾妹妹。
夢裡頭,夏何然就是因為拒絕了王萌萌,而遭到了劉子強及其小弟的圍堵,然後帥氣反殺吸引了程子琛的關注。
而王萌萌看上夏何然的時間......好像就是夏何然轉學第一天放學?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稍微劇透下,主要角色沒有壞人呢。誤會都會在後面陸續揭開的喲~
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嘿嘿
第04章
林霄是體育生,高一就加入了校籃球隊。很多同學都說,如果不是他天賦太好表現太出色被當時高二的隊長看不順眼、省聯賽居然被下放冷板凳,肯定能由他帶著三中的校隊衝入全國高中生籃球聯賽。
張鋼也是校隊的,但是因為位置衝突和林霄不大對付。
趁著剛開學校隊還沒有訓練,兩個人都決定帶著自己班裡打籃球的好手比上一比。
雖然簡澤安忘了下來佔場子,但張鋼可是很積極地佔了,所以十一班和八班兩邊各五個男生,就認真開打了,還拉了操場上一個其他班同學當裁判。
簡澤安籃球打得很不錯,可惜他個子矮了點堪堪一米七五,要不然當初也能被選進校隊當個替補。
只是今天,林霄明顯感覺到自己這個好友不在狀態,上搶速度慢,配合也打得不好,好多個明明能拚一拚的機會都被他給放過了。
趁著一次球被打飛的空隙,林霄把人拉過來:「澤安你今兒到底怎麼了?五分鐘你恨不得往操場邊上看了十次!」
「我......」簡澤安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很不好意思。
但叫他怎麼解釋呢?
能說他等著確認夏何然是不是會從圖書館走出來、然後□□場上抽煙的王萌萌帶著兩個小姐妹攔住嗎?
「我昨天沒睡好,今天一天精神都不好。」簡澤安最後只能這麼乾巴巴地道。
「看出來了。」林霄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就算是兩人關係好,他也有點不高興了,畢竟這要是輸了以後張鋼只怕會天天掛在嘴邊開嘲諷。
「你小子再撐一會兒行不行?回去你愛怎麼走神愛怎麼睡覺怎麼睡。」林霄狠狠呼嚕了一把簡澤安的頭頂。
簡澤安一胳膊頂過去:「你那手黑不溜秋的別摸我頭!」
「那你就給哥哥我認真點兒打!再夢遊小心我抽你!」
「是是是,保證不走神!」
再開球簡澤安就集中了注意力,狀態好了很多,和林霄配合也更加順暢默契起來。結束的時候十一班這邊贏了九分,林霄暢快地跑到張鋼那邊裝模作樣地表示「你們也打得很好」、「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張鋼臉都綠了,轉頭就直接捏爆了一個飲料瓶子。
「可以的嘛,手沒生。」林霄咕咚咚灌下去大半瓶礦泉水,「你上半場要是就好好打,我們能把對面打哭了。」
簡澤安的眼睛卻盯著操場外面,沒回應。
「怎麼了你?又夢遊去了?」
林霄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就看到校服穿得鬆鬆垮垮上面還用丙烯顏料畫著各種塗鴉的三個女生正走向一個抱著滿懷書的男生。
他瞇了下眼睛定睛一看:「那小子有點眼熟------咱們班新轉來那個?夏......夏什麼來著?」
「夏何然。」
簡澤安喃喃地回答,表情已然放空。
------對上了!又對上了!
和夢裡一樣,夏何然轉學第一天,因為圖書館那邊信息更新不及時的緣故,十一班發新書沒有登記他,所以他放學之後單獨跑了一趟圖書館領書。就在領完書往教學樓走的路上,少年逆光的清雋側顏直接擊中了操場上正在抽煙的王萌萌那為數不多的少女心。她當即帶著倆姐妹上去攔人問姓名、班級,要V信號,並且流露出了「從今以後你就歸我罩了」的意味。
然後被夏何然斷然拒絕。
王萌萌覺得這讓她在小姐妹面前很丟臉,所以轉頭就跟乾哥哥劉子強告狀了。
而現在,操場邊上,雖然離得遠聽不清對話,但只看王萌萌伸手攔人甚至作勢要去摸人下巴的姿勢就知道,這顯然是「調·戲民男」呢。
林霄「嘖」了一聲:「新來的那小子夠倒霉的,開學第一天就被這位給盯上了。王萌萌可不好說話。」
說話功夫,那邊夏何然已經搖頭做出了拒絕的態度。王萌萌又說了兩句什麼,夏何然繼續搖頭,然後轉身就走。
林霄看那邊的小插曲已經結束,收回了視線:「澤安你是直接回家?還是再打會兒?」
「回家。」簡澤安需要好好冷靜一下。夢境和現實發生重合,這讓他實在沒辦法一下子接受。他需要好好想想。
「成吧。那我也回去了。」林霄把放在籃球架下面的書包拎起來,又把簡澤安的也拿起來遞給對方,伸手想勾簡澤安的肩膀,結果卻被後者下意識避開了。
林霄揚起了眉毛,定定看著他。
簡澤安有點不自在地偏開視線。
「我說------」林霄把他上下左右好一番打量,「好幾次了啊。剛放學我憋著沒問,覺得你可能有點什麼事兒不好說,等著你自己調整。可是再不問我要憋死了。你到底是怎麼了?遇上啥事兒了?跟哥哥說說?走神,忘了占場子,打球不在狀態,還我一靠近你你恨不得跟兔子似的蹦起來。怎麼了這是?」
簡澤安心虛地笑了笑:「昨晚上沒睡好------」
「別來這個。沒睡好至於你這麼一驚一乍我碰一下你都躲?澤安你這是對我有意見了?」
「沒有。」就是怕你現在暗戀我,那我讓你勾肩搭背不是縱容你胡思亂想越陷越深嗎?
當然這話不能說。
雖然夏何然的事情似乎證明夢境是對的,可是誰知道夢裡多大比重和現實是一致的?就算第一個夢是貨真價實的預知夢,誰知道第二個第三個是不是呢?
或者說,簡澤安打心眼兒裡不希望那奇葩荒誕的夢可能變成現實。畢竟夢裡他的下場,實在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慘。
簡澤安給不出個合理解釋,林霄也有點生氣。
「咱倆是哥們吧?」
簡澤安點頭。
「那你這恨不得躲開我的樣子,我問你一句原因都不行了?對我有什麼意見你就說!」
兩人此時正往校門外走,林霄忽然橫過一步擋在簡澤安前頭。
林霄的身高很對得起他籃球隊隊員的身份,一米八七的個子,高了簡澤安得有十幾公分。長相也是傳統長輩最欣賞的那種濃眉大眼星眉劍目的板正風帥氣,偏偏氣質卻略帶一股能夠讓小女生尖叫的痞氣。濃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樑在他麥色的皮膚上襯著,格外的英氣勃發。
而他此時擰著眉毛居高臨下地擋在簡澤安跟前,就像是一堵高壯的牆,渾身還散發著剛剛運動完的熱氣,幾乎將簡澤安逼得無路可退。
簡澤安只有張口結舌的份兒。
他腦子裡翻湧過各種念頭,但怎麼也找不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支吾間眼角忽然掃到一抹頎長的身影,他滿腦子都是找個其他話題把這事兒岔過去,便來不及多想,倉促地叫了一聲:「子琛!」
正朝校門處走去的男生停住了腳步,視線清淡地看過來:「澤安。」
他頓了下,看向另一個人:「......林霄。」
林霄扭頭看了他一眼,隨意地點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簡澤安總覺得這會兒氣氛好像突然有些怪異。那兩個男生對視的時候,說不上敵意吧,但隱隱有一種隱晦的排斥感在。
簡澤安想打破這種奇怪的氛圍,但又不知道說什麼。
他叫住程子琛完全是情急之下隨便叫的,對方停下來他才意識到自己沒什麼把人叫住的理由,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反而是程子琛,看了他兩秒,似乎發現他沒什麼要說的,主動開口:「我剛才去你們班找你了。」
「啊?」簡澤安一怔,「你找我?」
「嗯。還打了你手機,沒人接。」
簡澤安慌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包,口中嘟囔:「我上課的時候關了聲音,忘了再打開。」
程子琛點點頭表示明白,從後背上把書包拿了下來,從裡面掏出一個筆記本:「今天的筆記。」
簡澤安困惑地看著他:「什麼?」
「不記得了?一周前你生日,吃飯的時候阿姨叫我把以前的筆記分享給你。」
程子琛這樣一說,簡澤安才想起來,一周前他過生日的時候,全家跟程子琛全家一起吃了飯。程子琛這麼個學神在座,襯得不好好學習的簡澤安更加令人愁得慌。簡澤安的媽媽忍不住跟程子琛詢問學習方法,又拜託他幫忙督促督促簡澤安這個發小。
程子琛好像是答應過把筆記給簡澤安來著。
------不過那天晚上開始簡澤安就做了三個晚上的怪夢,這件事自然早就拋到九霄雲外。這會兒程子琛一說,倒也想起來。
簡澤安伸手接過筆記,又用餘光瞥了一眼懟在自己身邊的林霄,忽然靈機一動:
「那個,你個學神的筆記,我就算看了也未必看得懂啊------不如這樣。子琛你今天作業多嗎?介意我去你家你給我補習、給我講講題不?」
程子琛沒回答,但臉上的表情完全是「難道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簡澤安也不管這個提議多不像是自己會提出來的,對著發小嘿嘿一笑:「都高二了,老師說要抓緊學習,我媽也天天盯著我,我打算好好學習提升成績。要是不耽誤你的話,能不能------?」
他對面的男生薄唇微抿,忽然勾出一絲淺淡笑意,如雲流墨染。
「你要我幫你補習?」
「嗯。」
「好。」程子琛一口答應,一雙黑瞳盯著他,卻顯得有些高深莫測,「但是你這麼說了,就不要像你小時候學鋼琴那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簡澤安憋悶地瞪了他一眼。
發小就是這點不好,從小到大的黑歷史對方都門兒清。
他餘光悄悄又瞥了一眼身旁的林霄,發現後者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差點一哆嗦。與其被林霄逼問,還不如去程子琛家裡補習呢。如果那個夢是真的的話,至少程子琛不是那種「喜歡」自己。補習就補習,好歹作業答案可以從程子琛這裡得到。
他也顧不得思考,重重點頭:「當然!我肯定堅持!」
「那好。」
程子琛點點頭:「那你跟家裡說一聲,去我家。」
「好,好,我這就打電話。」簡澤安滿臉笑容,不像是要去補習,倒像是要去玩似的。他扭頭看了眼林霄,語氣輕快:「那啥,林霄,我今兒先跟子琛去學習,明天見哈哈。」
林霄瞇起眼睛看了一眼簡澤安,又看了一眼程子琛。程子琛對他點了下頭,表情自然。
他忽然笑了,伸手搭在簡澤安背上,重重地拍了兩下:「澤安,明天見。」
他力道挺大,簡澤安背心被拍得一麻,總覺得對方的道別裡透著股說不出的不爽。
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嘛,多一個晚上總能好好想想。
少年心頭一鬆,給好友回了個格外燦爛的笑容,跟著程子琛步履輕快地走出了學校大門。
第05章
程家老爺子和簡家老爺子原來是一個單位的,所以程子琛和簡澤安幼時也住在一個大院兒。後來程家發跡,率先搬離,又過了五年,簡家的公司乘著互聯網高速發展東風同樣獲得成功,也搬離了原來的大院。
現在兩家人住的地方相隔半小時的車程,分別位於三中兩邊。
程家的司機開車將程子琛二人接回程家,路上簡澤安給家裡打了個電話。他媽媽一聽說他要去和程子琛學習,第一反應是這孩子又找借口去玩。還是程子琛接過手機問候了簡媽媽才讓她相信簡澤安沒撒謊。
「......這差別待遇。」
簡澤安聽著電話那頭對程子琛語氣別提多溫柔熱情的自家親媽,酸溜溜的。
程子琛瞥他一眼,禮貌地和簡媽媽道別,按掉了通話,這才對簡澤安道:「等會兒你到我家,也能體會到差別待遇。」
簡澤安想到熱情的程媽媽,頓時平衡了許多。
都是缺什麼羨慕什麼。
簡澤安的媽媽是一直羨慕程子琛這個「別人家孩子」從小到大的優秀,而程媽媽卻羨慕簡澤安從小活潑愛動愛說話,感慨程子琛顯得有些過於理性和疏淡。
到了程家,看到簡澤安來了的程媽媽果然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張羅著又是切西瓜又是搾果汁,簡澤安都不好意思了。自己突然跑來程家,結果鬧得程媽媽興師動眾的。
「您不用忙了,我就是過來......跟子琛學習的。您這樣我下次都不敢來了。」
簡澤安一番堅決推辭,程媽媽才沒有繼續忙前忙後。
簡澤安跟著程子琛進了書房,後者把旁邊折疊靠在牆上的椅子拿過來擺好:「坐。------你們班今天講了什麼?」
簡澤安眨了眨眼,沒作聲。
他一整天都在胡思亂想,哪裡知道講什麼了。
程子琛聽不到回答,從書包裡拿書本的動作頓住,扭頭看了他一眼:「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記得。」
簡澤安衝他露出一個八顆牙閃閃發亮的笑容。
「......算了。作業呢?作業留了什麼你總記了吧?」
這個是記了的。簡澤安連忙點頭,把練習冊什麼的全都掏出來,潔白整齊地擺在桌子上,嶄新嶄新的,連個名字都沒寫。
「哪頁到哪頁?」
「語文是這本,第五到七頁,還有背誦古文並默寫。數學是這套黃岡。英語在這兒......還有物理卷子在這兒......」
程子琛翻了一下:「你先做?不會的問我。」
簡澤安對他諂媚一笑:「......要是都不會呢?你都幫我做了?」
他身側的男生站在那兒翻著練習冊,聞言低頭看著他,平靜的黑瞳中似乎放出無盡殺氣。簡澤安的角度看過去,房間裡的燈剛巧被他的頭擋住了,於是程子琛整個人背著光,面孔全部籠罩在陰影裡,活像是魔神降世。
「咳,那啥,我先做。------到時候做不出來再請教你啊,子琛。」
簡澤安很識時務地對大佬低頭,乖乖把一摞練習冊和卷子抱到自己跟前。
程子琛看了對方一眼,在對方眼皮下亂轉的眼珠子中看出狡黠來。
他忍不住輕輕勾了下嘴角,又很快收住,淡淡道:「你要是抱著『過兩個小時交白卷,然後指望我給你做』的想法,趁早打住。你做不出來的和你不會的,到時候我要讓你先講講自己的思路,然後我才會給你講。要是你一點思路都沒有,我就給你找十道同類型的題目練習。所以------你最好祈禱自己盡可能做得多一點。」
簡澤安的小算盤被戳穿,他哀嚎了一聲整個人趴在了桌上。
程子琛眼裡閃過笑意,伸手用指節敲了敲少年的發頂:「做題了。」
「是------程、老、媽、子!」簡澤安咬牙切齒地回答完,把練習冊隨便翻了一遍。
語文要背,而且寫起來字數太多,簡澤安先把語文練習冊塞到了最底下,然後打開數學。他吸了口氣,從書包裡摸出一根快沒水的簽字筆,在練習冊空白的邊緣開始算。
一分鐘後,他滿意地看著自己得出的數字:很好,我還是會做的嘛。、
目光再移回題目。是個選擇題。
簡澤安的視線在A、B、C、D間一掃,然後凝固:很好,四個答案和他算出來的都不一樣。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題目選項,從A瞪到D,又從D瞪到A,依舊是四個陌生的答案。
簡澤安憋悶地長吐了一口氣,悄然掀動眼皮乜了程子琛一眼。對方正在看一本封皮上帶著「競賽」二字、一看就是簡澤安碰都不會碰一下的那種書,看起來十分專注。
簡澤安於是飛快地收回目光,閉一閉眼,咬一咬牙,根據他十幾年蒙題的經驗,快准狠地選了看上去比較有緣的C。
「哪裡不會?」
本不應該在此時響起的聲音卻偏偏響起了。
簡澤安一激靈,回身一看就發現剛才似乎沉迷競賽書無可自拔的男生這會兒正看著他,纖長有力的手指帶著某種節奏似的一下一下敲在手裡書上。
「沒有啊,我才剛開始做------」
「拿來我看看。」
簡澤安下意識把手裡的練習冊遞過去,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不由一陣憋屈。真是的,怎麼總是程子琛一說自己就條件反射似的照做?
自己親媽天天念叨「看看人家子琛」,程子琛簡直是所有同齡人、尤其是自己這種不幸全家都和對方很親近的人的噩夢。按理說自己應該很討厭這人才對,就算不討厭也不樂意聽對方的才正常。
可偏偏,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可能是程子琛這小子很邪門地帶著一種不像是高中生的、讓人本能服膺的氣質吧,在家裡被父母兄長縱容到脾氣不算小的簡澤安,在程子琛面前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就顯得有點乖順起來。
程子琛不知道簡澤安心裡在腹誹什麼。他看過練習冊上唯一一道填上答案的題目:「你做的?選C。」
「嗯......不對嗎?」
「對了。」
簡澤安心頭一喜。嘿嘿一笑:「喲,我做對了?哈哈,拿來拿來,我繼續!」
然而對面的人卻沒有把練習冊遞過來:「蒙得不錯。」
「誰蒙了?」簡澤安不承認,「我好不容易做出來一道------」
「那你講講。」
簡澤安在這四個字裡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一般,蔫答答地往桌子上一栽:「你怎麼知道我是蒙的???」
「從小到大,你心虛的時候都是一個反應。」會先做賊心虛地悄悄看一看家長,或者自己。所以剛才一注意到簡澤安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程子琛就知道對方做什麼了。
只是,這個小習慣,還是不要跟簡澤安點破了,不然以後萬一不能繼續看到這種反應了呢?這還怪可愛的。
程子琛心頭輕笑了一聲,手裡的書卷成一個卷,不輕不重敲上簡澤安的腦門:「說說吧,這題怎麼想的。」
簡澤安嘟囔著說了自己的缺胳膊少腿兒的思路,程子琛歎了口氣:「你這一開始就跑偏了------這個橢圓,焦點在y軸上。你按x軸做,當然不可能對。------再算一遍。」
簡澤安乖乖地重新來過,這次總算是得出了正確答案。
程子琛鼓勵式的摸了摸他頭頂,簡澤安甩甩頭掙開,抱怨:「你呼嚕狗呢?」
「你有狗子那麼可愛?」
程子琛把他腦瓜按住,這次是真的呼嚕了一把。
「繼續做,爭取在吃飯前做完數學。」
「晚飯我回家吃,省得太麻煩你們。」
「你來了,我媽不可能讓你空著肚子回家。」程子琛的指節在桌子上扣了扣,「行了,好好做題,別想別的了。」
可惜,以簡澤安的效率,到了程媽媽叫他們吃晚飯的時候,簡澤安也沒把數學做完。
「你做題的速度還是太慢。」程子琛掃了一眼簡澤安的習題冊,皺眉。
他旁邊的少年嘿嘿一笑:「可不是?我這個速度,作業肯定是做不完,子琛,咱倆這麼多年交情......」
程子琛側眸看去。
簡澤安生得好看。不同於程子琛自己那種略帶疏淡、五官稜角都透出些許鋒芒的俊逸逼人,而是叫人察覺不太出攻擊性、但也並非女氣的純粹。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大約就是「少年感」吧。
此時,這張熟悉的面孔上瞇著眼睛笑得討好,尖下頜微微揚起,賣乖的樣子叫人著實生不起氣。
他暗自歎了口氣。
這個發小啊......
難怪簡叔叔阿姨還有簡家大哥明明都是自律要強的成功人士,卻還是忍不住將簡澤安寵成這般旁人眼裡「不學無術」的模樣。
------當然,更重要的是簡澤安因為早產,小時候身體一直不好,從小簡家人就小心翼翼地寶貝著,連自己這個發小也被父母五次三番地強調要照顧對方。這樣養大的孩子,只是有些學渣,卻性格很好、為人大方,已經算是幸事了。
而且,學渣歸學渣,至少知道高二了應該開始努力了。有點惰性是難免的,總得一點點來。
程子琛絲毫沒察覺自己在給簡澤安找借口。明明程子琛自己是個非常自律的完美主義者,做什麼都喜歡做到最好,偏偏簡澤安這麼個習慣性犯懶的學渣,他卻氣不起來,還覺得對方好歹意識到要開始補習了很不錯。
他伸手給了簡澤安一個很輕的腦瓜崩:「自己好好做完。你基礎太差了,做得慢,一開始可能沒辦法完成所有作業,但至少得一點點來。你現在的水平跟不上老師進度,只能多下功夫------你回去跟叔叔阿姨說一聲,以後每天放學都先別回家,跟我一起學習,我看著你。」
簡澤安的臉瞬間苦了:「啊?」
「沒有『啊』。你自己說的,打算好好學習提升成績,難道就只是說說而已?」
在身畔男生涼涼的視線裡,簡澤安本能地拚命搖頭。這個發小,氣場是越來越強了,冷著臉看人的時候居然叫人有些發楚。
......莫非這就是「學神的凝視buff」?
程子琛看他保證這才滿意:「先去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氕氘氚的地雷和炸雞烤肉火鍋生煎炸串的手榴彈哦,比心心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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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程家在本市是很數得上號的。程爸爸二十幾年前創立的公司宏建現在市值在本市各大企業裡可以排到第五。
儘管如此,但程家一家人都不是那種喜歡擺排場的,一家三口只請了一位專業的廚師、一位司機,但都不住在程家,另外還請了專人定時定點過來收拾房間,但並沒有像其他一些乍富之後格外講究什麼「上流」的人家一樣雇一群傭人。因為程家人都不是太習慣有很多其他人一直呆在家裡。
程家請的廚師手藝是非常好的,是國宴大廚的徒弟。聽說本來是被京城很有名的餐廳高薪聘請的主廚,但是幹了一年腰出了點問題,手術之後再受不了那個工作強度,辭職回老家,然後就被人引薦到了程家做廚師。
簡澤安不是第一次到程家吃飯,但每次都吃得讚不絕口。
這會兒也是如此,他埋頭苦吃,臉上是由內而外的歡喜,看起來非常滿足。
程子琛的媽媽坐在他斜對面,忍不住微笑:「看澤安吃飯總覺得特別香。」
簡澤安正吃得美滋滋,聞言有點赧然,放下筷子沖程媽媽一笑:「阿姨家的飯太好吃了,忍不住就吃得有點多。」
「你們這個年紀正長身體,吃得多是好事。」程媽媽是真的挺高興。
她很喜歡簡澤安這種活潑的男孩,自家兒子雖然優秀,出去被小女生嗷嗷叫男神,但是當媽的,兒子太自製太優秀有時候也缺少點養兒子的樂趣------當然了,這話說出去能讓她被多少為孩子學習或生活習慣愁得頭髮大把大把掉的人噴死,很有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
但人都是沒有什麼就想要什麼嘛。簡澤安這種熱情開朗的男孩,讓程媽媽真的是母性大發。
又看一眼身邊的兒子,程媽媽忍不住又道:「子琛你也要多吃點,你看澤安吃飯吃得那麼開心。」
程子琛看了一眼對面埋頭苦吃的人,眼底泛起笑意:「我消化食物的效率比較高。」
「吃東西還講效率?」簡澤安享受地將一顆蟹黃獅子頭最後一口嚥下去,嘀咕了一句,「學神就是不一樣。不過我吃飯也挺快的,效率也不低啊。」
「不是說速度。」程子琛對上對面少年睜得圓溜溜的眼睛,慢條斯理道,「你吃的不少,可惜沒怎麼轉化成營養。看你這身高......」
「喂!」
簡澤安不意他竟發動身高攻擊,忿忿地瞪了程子琛一眼,剛想回擊,打量了一下杏色燈光下坐得端正的人,又說不出什麼來,只能心頭不甘心地念叨: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初中的時候兩個人個子差不多,怎麼初三之後這人就噌噌噌往上冒?
林霄那是體育生運動量大也就算了,程子琛你一個天天好好學習的學霸怎麼也長得這麼高?老天不公啊,給了他聰明的頭腦為啥還要給他令人羨慕的身高???
吃完晚飯,程爸爸才回家,簡澤安和對方問過好,然後就表示自己該回家了。
程媽媽還說讓他再待一會兒,但是時間也確實不早了,也就沒有繼續留他。剛好司機還沒回去,也就讓司機先送一下簡澤安。
程子琛幫簡澤安拎著書包送到門口:「回去記得把題做完。不會的拍下來發給我,我明天給你講。」
「嗯嗯,好。」簡澤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程子琛一眼看穿他的敷衍,又強調了一次:「不許蒙。解題思路都寫在邊上。------可是你說的要好好學習,要是再糊弄事兒,我以後可不幫你補課了。」
這話,其實程子琛說了沒有十遍也有八遍。畢竟其實他也不是第一次幫簡澤安補課。
很多時候快到期末了,學渣簡澤安同學就會將他的注意力從遊戲漫畫裡分出來一些施捨給學習。
然而時間有限,就算臨時抱佛腳也得知道怎麼抱,所以他少不了抱著一堆零食一臉「諂媚」地來求程子琛幫忙。程子琛往往無奈地幫了,然後不忘告誡一下簡澤安他以後再平時不學、臨考來找自己,就不幫他了。
但兩個人都知道,程子琛是不會真的不幫忙的,所以簡澤安一般也就嗯嗯啊啊地隨意聽著。
然而這一次,當程子琛習慣性地警告一下之後,卻看到身旁發小的表情忽然僵住了。
「澤安?」
「啊?什麼?」
少年彷彿突然回過神似的胡亂應了一聲。
程子琛皺眉打量他表情:「你剛才想什麼呢?臉都白了。」
「沒什麼。」簡澤安勉強笑了笑。
跟著程子琛到程家學習這兩個多小時,可能因為心思不是在做題上就是在吃東西還有和發小鬥嘴上,他都有些忘記了那三個夢的事情。
但是程子琛這一句話,那句「以後可不幫你補課了」,卻忽然像是仙度瑞拉聽到的零點鐘聲,一下子驚醒了幻夢。
明明是程子琛經常說的話,可簡澤安從沒有哪一刻會因為這樣一句話整個心臟都緊繃起來,如同被一根絲線纏繞著吊起。
帶著絲絲拉扯的痛感和害怕。
------如果。如果那些夢境是真的預知夢,那麼這句「不幫你補課」就再也不是朋友間的調侃,而是實實在在的未來。
這一整天簡澤安渾渾噩噩光忙著回憶那三個夢裡的重要節點,還想著怎麼和現實比對,雖然隱隱也因為夢裡的結局恐慌,但畢竟沒有真實感------就好像是人聽說發生了災難,會本能地覺得害怕,但可能對於災難到底會帶來怎樣的疼痛絕望沒有實打實的感受一樣。
反而是翻書時整齊的書頁邊緣劃破的手指,更能直觀地讓人體會到瞬間的痛。
程子琛這隨意的一句,就如同手指抹過嶄新的書側邊,倏然被劃破,瞬間疼痛,叫人知道什麼叫做十指連心。
簡澤安緊緊咬著後槽牙,在突然升起的心慌裡搖搖頭:「突然有點不舒服。」
「怎麼了?要不然你還是在我家休息?你這樣我不放心。」
「沒事,就是突然一下子。這兩天......雪糕吃多了腸胃不太好。」簡澤安胡亂找著理由,別過視線不敢去看程子琛關切的眼睛。想想夢裡這雙眼最後的漠然冰冷,他就真的忽然不舒服起來。
程子琛也不知道信了沒信,沉默片刻歎了口氣:「那你晚飯還吃那麼多。」
「因為好吃啊。」簡澤安下意識回答,從程子琛手裡把自己的書包拽過來,努力露出和平時一樣的笑容,「我回家了。今天真的多謝你了------到時候請你吃串串。」
他倆這關係,謝得太正式是生分,所以哪怕兩家經濟條件都很不錯,一頓串串也足夠了。
「......也就你愛吃。」程子琛打量了對面的人一番,似乎看著簡澤安臉色沒那麼白了,放心很多,語氣也帶出笑意,「行了,不說了,早點回家。你要是不舒服,今天也別太辛苦了,回去早點休息。明天學校見。」
「哎------好,拜。」
簡澤安衝他揮揮手,然後上了程家司機的車。
回到簡家的時候已經是八點。
簡澤安一進門,家裡做飯打掃衛生的何姨就迎過來:「澤安少爺回來啦?澤平少爺剛回家,在陽台上澆花。」
簡澤安換了鞋放下書包,正想去陽台看一眼,陽台的推拉門已經打開了。
他大哥簡澤平走了出來,穿著西裝褲和襯衫,領帶都還沒解,只脫掉了西裝外套,手裡非常不搭配地拿著一個噴壺,但卻瞬間讓這位整個人帶著精英范兒的男人顯出一絲居家的氣息來。
「澤安。」
簡澤平抬眼看見簡澤安,臉上露出笑意,
「在程家吃得怎麼樣?」
簡澤安看著哥哥在暖色的燈光裡衝自己走來,眼睛裡是溫情的色彩,白天一整天的混沌和方才程子琛無心之言帶來的衝擊剎那間悉數湧上心頭。
他眼眶一熱,生怕丟臉,連忙低下頭去,嘴裡含混地回答:「就那樣。」
「嗯?」簡澤平似乎有點意外,走到他邊上伸手拍了一下弟弟的頭,「怎麼這個評價?今天不是李廚做晚飯?你不是很愛吃他做的?要不是程家跟咱們關係太近,不好意思,我早就想把人挖過來讓他給你做。」
簡澤安原本心情就翻湧著,聽到哥哥這樣縱容的語氣,一股酸澀湧到鼻腔,甚至差點就丟人地眼睛濕了。
往日覺得尋常的來自家人的愛,在那些荒誕的夢境似乎成為未來現實的前提下,突然變得如此珍貴。
簡澤安才意識到以前哥哥對自己有多好,另一方面也無可避免地恐懼起夢裡的未來。從小到大對自己這麼好的哥哥,會對自己失望甚至冷漠,以至於到了默認親弟弟被趕出學校的地步,這個未來讓簡澤安不寒而慄。
他拚命去想第三個夢裡發生的時間,似乎開頭就是說,徐常君搬家半年後在遊戲裡遇上了簡澤平?
這叫簡澤安心裡狠狠鬆了口氣:簡家住的房子一層只有兩戶,三個月前鄰居家老兩口搬去別的城市和兒子一起生活了,房子似乎是掛牌出售了,但是沒聽說有新的人搬進來。
那麼距離故事開始,至少還有一段時間?還不一定什麼時候那個徐常君會搬來。
想到徐常君,簡澤安心裡一陣不舒服:要是夢是真的,這人也就真的應該是前電競選手Light!那個決賽前夕不告而別給不出像樣解釋的Light!作為曾經真情實感的死忠粉,當初有多狂熱後來就有多憤怒,簡澤安可以說是想到他就有一籮筐的話要罵。
但是......
簡澤安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簡澤平的表情在燈光下近乎寵溺。
難道,真的就因為自己對徐常君的厭煩,對自己這麼好的哥哥會疏遠漠視自己?
可是,如果徐常君真的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簡澤安也不可能就干看著哥哥和那樣一個人在一起啊。
少年心裡千頭萬緒,臉上也不由帶出些許惆悵迷惘。
第07章
簡澤平沒聽到弟弟回應,不解地看過去,正捕捉到簡澤安臉上和他平時很不一樣的表情,不由擔心:「澤安?------遇到什麼事了嗎?看你情緒不高。」
「我......」簡澤安張張嘴,想問哥哥如果自己和未來嫂子關係不好,他會不會冷淡自己。
但這樣的話太過沒頭沒尾,而且說出來簡直像是杞人憂天、佔有慾太強的小孩子。
他頓了頓,還是找了別的理由:「子琛給我補課,我基礎太差了,什麼都聽不懂。」
「就這個啊。」簡澤平笑了,又拍了拍弟弟的頭,「咱們澤安也知道要好好學習了?假期裡媽跟你說了多少次你都不耐煩......現在知道了吧?以前不努力,想努力的時候就發現落下好遠。」
簡澤平搖搖頭,然而語氣裡卻聽不出責備,反而是關切和安撫。
接著,他又話鋒一轉道:
「你要是真想好好學,哥給你請最有經驗的老師補課。基礎差不怕,還有將近兩年才高考,咱們好好補,總能補起來。」
簡澤安聽著兄長熟悉的縱容語氣,只覺得連往日有些不耐的「勸學」都顯得格外珍貴和令人動容。
他抿了抿嘴唇:「那要是還學不好呢?」
「不可能。」簡澤平斬釘截鐵,對學渣弟弟蜜汁自信,「你這麼聰明,就是不用心,你們班主任老師都說了要是你好好學肯定能學得很好。」
......這話連簡澤安都知道就是安慰用的。
老師總不可能說「您家孩子怎麼學也沒用蠢到家了」吧?
他看了眼哥哥臉上非常肯定的表情,心頭一陣無語,連方纔的恐懼迷惑都被沖淡了,扶了下額頭:
「哥,這一聽就是老梁糊弄你的,他跟誰的家長都這麼說。我從小成績就不咋地,你是怎麼覺得我能學得很好的。」
簡澤平稀奇地看了一眼簡澤安,沒想到一貫對學習不上心的弟弟今天看起來真的很在乎這件事的樣子。
可能真的是被程子琛打擊得有點厲害?
那得好好安慰安慰弟弟啊,不能讓他真的自信心受損。
於是簡澤平口中道:
「怎麼能說是糊弄呢?你從小就聰明,你跟爺爺學的泥塑,那可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我也跟著學過,怎麼都學不好,不像你,一下子就會了,做得有模有樣的,爺爺都說你要是幹這個,都可以出師了。」
簡澤安心說你學不好那是因為你就沒怎麼學。
我小時候天天跟在爺爺身邊學,這麼多年怎麼也得有點樣子吧。
簡爺爺是個老泥塑匠人,前十幾年國家評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時候搞比賽,簡爺爺的作品還拿了國家級的泥塑一等獎。
簡澤安比哥哥小了8歲。
母親生他的時候年紀不小,他是早產兒,小時候體弱。當時家裡企業還沒有現在規模這麼大,父母忙於事業,讓爺爺帶他。
簡爺爺就帶著簡澤安在鄉下老家做泥塑。簡澤安那時候身體不好,不能和其他小孩子那樣在外面瘋玩,在家呆著,覺得泥塑還算是挺好玩,學得像模像樣。
這也算是簡澤安為數不多能夠驕傲的地方了。
簡澤平用泥塑說事兒拚命證明弟弟很聰明,說得好像簡澤安只要上心,明天就年紀前一百後天就名校搶著要似的。
簡澤安都聽不下去了:「不是,哥,別別別,你說得我心虛......我萬一要是努力還是成績考不好,上不了好大學......」
「那也沒事兒啊,有哥在呢,養個你還是不成問題的。」簡澤平語氣理所當然。
簡澤安聽了又是一陣的五味雜陳。
這就是他哥哥啊,對他寵得有點過頭的哥哥。或者不如說,爸媽和哥哥,都有些過分縱容自己。
可是當那幾個詭異的夢可能變成現實,簡澤安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曾經習慣的沒心沒肺、即使當學渣也對未來毫無擔憂的生活是建立在什麼之上。
------是自己家人無條件的愛。
可是,如果失去這一切呢?
如果哥哥不再縱容自己呢?
那自己是什麼?能過得好嗎?
這樣的念頭在腦子裡盤亙不去。簡澤安整顆心都是提起來的,惶惑不安。只是如果表現出來,哥哥又要擔心他,他只能努力裝作平常的樣子和哥哥聊天。
正說著話,一陣噪音傳來,打斷了兩人交談。
「怎麼回事?」簡澤平不悅地皺起眉毛。
「澤平少爺,可能是隔壁家裝修?」何姨聞言道,「似乎隔壁房子賣出去了,前天有個年輕人上門送了一套茶具,說是最近裝修可能會打擾到咱們,我跟夫人說過。------不過這兩天都是您白天上班的時候有動靜,晚上回來也不吵。這會兒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去跟他們說道說道。」
「隔壁房子賣出去了?」簡澤平有點意外,「看來要有新鄰居了。知道上門送禮物,挺有禮貌的,不應該做出晚上裝修的事情。再聽聽看,如果還有噪音再去找他。」
等了片刻,果然沒有其他聲音,看來方才只是個意外。
簡澤平於是跟何姨說不用去找了,看起來對新鄰居印象不錯。
簡澤安卻像是腦袋上被敲了一悶棍似的,心裡頭愈發沉重了:新鄰居,那不就是徐常君?
雖說裝修到入住怎麼也還有個至少半年,可這預兆著夢裡的第三個故事的開始已經越來越近。
簡澤安心裡亂成一片,說要做作業回了房間。然而坐在桌子前,卻一點掏出練習冊的欲·望都沒有。
他把外套脫掉,把自己扔在床上,注視著空白的天花板發呆。
.
次日。
「澤安少爺,你黑眼圈怎麼這麼重?」何姨將早餐放在桌上,憂心忡忡地看著眼前的少年,「昨晚沒休息好嗎?」
「......呃,作業有點難,睡得晚了。」
簡澤安糊弄道。其實是因為昨天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帶給他的衝擊,叫他輾轉反側胡思亂想,怎麼也睡不著,臉上才掛著熊貓款眼圈。
但這半晚上的翻來覆去也不算是白費。
簡澤安想了很久,也算是想明白了:
就算是夢裡的一切都是真的又如何?
至少那些事情都沒發生,而且這幾個夢讓簡澤安提前知道了未來,那不就方便他避開了嗎?
如今既然知道自己可能的下場,那當然是要躲開所有導致不幸的關鍵,讓自己好好的。
歸根結底,他在那三個故事裡那麼慘,有兩個原因。
一個是主動或被動地去攪和自己發小、哥們和親哥的感情當中,扮演了攪屎棍的角色。
另一個......就是他的成績和形象太差了,以至於學校不認為有保他的價值。
不說別的,就說夢的最後被趕出校園。如果自己是程子琛那樣成績輝煌的學神,學校會趕他走嗎?
當然了,狀元之才、IMO金牌得主這種水平有點太誇張,有個年級前十哪怕前幾十,都不至於被放棄得輕易。
簡澤安痛定思痛,決定要想盡一切辦法避開夢裡的悲慘結局。
既然自己最後眾叛親離是因為摻和到了別人的感情裡------不管夢裡的自己是不是嚴重OOC吧,總之是在影響別人感情。
那自己不挑撥離間,不胡攪蠻纏,甚至給他們助攻一波總行了吧?
當個貼心的好發小、好哥們,不鬧妖不耍心機,在程子琛追夏何然的道路上不使絆子反而搖旌吶喊,程子琛就沒理由厭惡自己。
林霄和俞越的事兒也是一樣。
唯一有點麻煩的是,夢裡在林霄和俞越都覺得一開始他倆之所以相看兩厭,是因為「簡澤安」跟林霄說了不少俞越的壞話,讓林霄先入為主地對俞越有偏見。
這個吧......自己這兩年沒少跟林霄吐槽俞越。
很正常,哪個青少年沒有跟朋友在背地裡一起吐槽討厭的人?
擱平常這都不是事兒,但等到林霄喜歡上俞越之後,回頭一看難免覺得簡澤安是背後說人壞話歪曲事實的小人......
那也沒辦法啊。說都說了。
但其實也不是太大問題。
夢裡真正導致他和林霄決裂、讓林霄直接找到校長建議開除簡澤安的,是簡澤安爆料了俞越和林霄的戀情。
現實裡簡澤安不管跟他們鬧得多僵,肯定不會做這麼沒品的事情。
就算現實中,以後林霄還是介意簡澤安說過俞越壞話、和簡澤安的疏遠還是避免不了,至少不會找校長要求開除簡澤安。
比起前兩個夢,更棘手的是第三個。
發小的戀愛故事可以避開,哥們的戀愛故事可以避開,但是親哥呢?
簡澤平的戀人......那可是會成為他簡澤安的嫂子的!
第三個夢做得不清不楚,故事從頭看到尾,簡澤安都還是不知道徐常君兩年前到底為什麼不告而別、導致隊伍慘敗。
就目前已知的信息,簡澤安實在是喜歡不起來徐常君。
就算是夢讓他知道,對徐常君態度不好會導致自己和哥哥的感情疏淡,他也最多是想著怎麼表現得更理性、跟哥哥解釋清楚自己的態度是有理由的,不要表現得像是胡攪蠻纏的作精。
但絕對做不來假裝對討厭的人很熱情。
如果哥哥真的那麼重視徐常君,那自己這麼討厭對方,恐怕還是會和哥哥的感情受影響吧。
簡澤安想到昨晚哥哥縱容的聲音,「有哥在呢,養個你還是不成問題的」,又想想夢裡的簡澤平對找他的校領導說「我這個弟弟確實需要受點教訓」,心裡滋味別提多複雜了。
唉。
都說枕頭風厲害。
現在哥哥寵著自己,但有個和自己不對付的嫂子,這種縱容又能持續多久呢......
思來想去,居然還是自己一貫不怎麼重視的學習,成為自己未來最可能的倚仗。
如果自己成績好,學校絕不會輕而易舉地開除自己,而且,就算是哥哥不想管他了------雖然簡澤安由衷地希望這個未來千萬千萬不要發生------但萬一真的發生了,至少自己能考個不錯的大學,有安身立命的資本。
簡澤安心中暗暗做下了決定。
他唏哩呼嚕把粥喝完,摸了摸嘴巴,把書包甩上肩膀,一面往門口走去一面揚聲道:「何姨,我去上學了!」
「這麼早?」何姨驚訝地從廚房探出頭,看了眼表,非常意外,「比平時早了半個小時啊,司機這會兒還沒到......」
「沒事,我坐公交車去學校就行。」
萬一到時候真被掃地出門了,哪還有什麼司機啊,自己得早點自立起來才行。
簡澤安對何姨胡亂揮了揮手,穿上鞋匆匆打開門走了出去。
第08章
簡澤安立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希望從今往後做一個品學兼優、能夠自立自強的人。
然而......
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淒涼的。
昨晚翻來覆去半個晚上睡不著的簡澤安,第一節 課就在班主任兼語文老師老梁催眠效果極佳的念叨聲中,倦意悄無聲息地掌控了身體,頭開始向著桌上一點一點,一頓一頓......
「砰!」
正在寫板書的老梁嚇了一跳,捏著粉筆的手一抖,「落霞與孤鶩齊飛」的「飛」最後一筆就在黑板上「飛」出了一道長長的斜線。
他顧不得去擦,連忙轉過身想看看發生了什麼,就聽見全班同學轟然的大笑。
老梁因為這笑聲,怒氣值在心底開始一點點積攢,他掃視了一下全班,很快順著這群小兔崽子們的視線捕捉到了問題發生的原點------
「簡、澤、安!!!」
坐在最後一排牆角的少年被吼得一個哆嗦,顧不上去揉摔疼的屁股,坐在地上就連忙抬頭對著講台上形如噴火龍的老梁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他此時的心情也是崩潰的。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決定要好好聽課的,但是老梁那毫無波瀾的聲音就宛如和尚唸經,輕而易舉地讓他看到了周公招手的身影......
人嘛,坐著睡覺腦袋是會往下沉的,而且身體也很難保持直立的姿勢,是會不小心往旁邊歪的。
簡澤安在小雞啄米的瞌睡進程中,並沒能有效掌握坐著睡覺還能保持身體重心的方法。當然如果是平時,睏倦的他會乾脆選擇趴在桌子上睡,然而今天不行啊,潛意識裡他還記得自己決定好好學習呢。
所以簡澤安沒有趴下去。
他繼續坐在那裡和周公鬥爭。
至於結果嘛......
在他實在忍不住向周公投降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悄然歪向了椅子外面......
然後隨著一聲巨響,簡澤安連人帶椅子摔了個結結實實。
尾巴骨真的挺疼的,簡澤安很想揉一揉,但是老梁的咆哮讓決定做個好學生的他沒有去揉,而是選擇了先對老師禮貌地笑一笑作為回應。
在老梁眼裡,一貫不怎麼學習的簡澤安,摔倒導致全班同學分心大笑,還不趕緊把椅子扶好坐回去,居然好意思大搖大擺地坐在地上還嬉皮笑臉!
而且他居然還敢就這麼坦然地坐在那兒還看著老師!
老梁的火竄上了天靈蓋:
「簡------澤------安!你這又是在鬧什麼妖?」
「老師,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忍不住......有點睏,一不小心就栽下來了。」簡澤安覺得自己挺委屈的,他也不願意啊,而且周圍這幫孫子都在看他笑話,笑得一個比一個洪亮,怎麼平時讀課文不見你們這麼中氣十足呢?
他忍不住對著周圍那幫看熱鬧的損友一個個瞪回去。
「你上課犯困你很得意是不是?還和趙奇、王大雷眉來眼去的!」老梁拿著黑板擦「邦邦邦」敲講桌,看著底下笑得跟開了鍋似的一群學生,氣急敗壞,「困你就去樓道站著去!看你站著還困不困!」
簡澤安委屈地站起身,把椅子扶起來:「老師,我還要聽課呢。」
聽課?
老梁看著這位上課不是睡覺就是轉筆、要麼假模假樣躲在書後面看漫畫的學生,覺得自己要腦淤血了:「你簡澤安還知道聽課?你要是不摔這一跤你都做上夢了吧?這會兒知道聽課了?去去去出去站著去,別耽誤大家時間!」
「哦,好吧,那老師我出去了。」
簡澤安歎了口氣,拿上課本,從後門出了教室。
老梁看著他一臉「不能聽課了我好難過」的表情,只覺得喉嚨堵得慌:這小子有戲癮是怎麼著?哦,演得還挺到位,居然還記得拿上課本!
他心裡暗暗決定課間無論如何也要跟他好好說道說道。然而現在是上課時間,老梁只能強行嚥下這口氣,威嚴地又掃視了一下還在笑、徹底分心了的全班:「笑笑笑,笑夠了嗎?沒見過人摔跤是不是?再笑的也出去站著去!」
班裡笑聲這才漸漸平息。
簡澤安站在樓道裡,對著眼前的課本長長地歎了口氣:「唉......」
出師不利啊。
決定了要好好學習啊,怎麼一上來就出問題了。
老梁這個反應倒是沒什麼可意外的,畢竟簡澤安的成績......咳,這麼說吧,如果不是當初交了擇校費,他根本上不了三中,而且簡澤安平常也確實不好好聽課。
至於被訓,實話說管著幾十號精力旺盛上躥下跳還不好好學習的高中生,一般老師要麼自己被氣死,要麼都會變成忍不住嚷嚷的爆炭脾氣。
老梁也是負責才會說他們。
簡澤安心說,自己以後認真學了,早晚要讓老梁改觀。
他給自己打了打氣,翻開課本,耳朵豎起來捕捉著教室裡傳來的聲音,努力去看那些佶屈聱牙的古文,雖然還是雲裡霧裡的,但確實站著之後就不太睏了,強行看也看進去一些。
也不知過了多久,簡澤安忽然聽見樓道裡傳來腳步聲。這會兒是上課時間,誰在外面走?
他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
是個學生,從走廊盡頭走過來,逆著光,看不清臉。
簡澤安瞇了瞇眼睛想看清,結果不等他看清楚,那頭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討厭聲音:「哎,這不是簡二嗎?怎麼不在教室上課?該不會是被老師罰站了吧?」
這明知故問的語氣簡澤安一聽就冒火:「俞越你一個高一的,跑到高二來幹嗎?」
來人正是俞越,從小和簡澤安就不對付的俞越,目前是個炙手可熱的少年明星,人稱「國民弟弟」。
因為他小時候在國外的緣故,回國之後怕跟不上,留了一級,但其實和簡澤安同歲。
「我才拍完一部戲,今天來學校。剛剛去找了班主任,結果一出來就看見你在這兒罰站。」
高一個別辦公室是和高二在一層的,所以俞越才會出現在這一層。
這會兒他一副優哉游哉的樣子,慢慢從走廊那邊走過來,走到簡澤安跟前上下打量他一番:「你這黑眼圈,昨晚做賊去了?」
「關你屁事。」簡澤安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這小子最陰了,從小就會裝,別人面前人模狗樣的,還被誇什麼「乖巧」、「紳士」、「懂禮貌」,其實背地裡矯情龜毛又刻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第一次見面就被簡澤安戳穿了他當面一套背面一套(「扔小蛋糕事件」),他在簡澤安面前乾脆不演了,反而非常直接地暴露本性。
比如他在簡媽媽跟前總是一臉友好地稱呼簡澤安「澤安」,背地裡就叫他「簡二」,說是因為簡澤安上頭有個哥哥,但他每次重音都放在那個「二」上,什麼意思可想而知。
俞越被簡澤安懟了也不惱,反而假惺惺地笑了笑:「我這不是關心你嗎?睡眠不好,身體會出問題的。」
簡澤安完全不相信他會關心自己,警惕地看著他:「你?關心我?少來這套,聽著怪噁心的。」
「你這麼說我可傷心了。」俞越故作悲傷, 「好歹這麼多年交情,你要是熬夜熬得身體不好、氣短腎虛,我多擔心啊。」話裡,在「腎虛」兩個字上加重了讀音。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男人都有點臭毛病,格外在意「某方面」能力,哪怕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也很懂這一套了。俞越這是故意諷刺。
簡澤安張口就想說一句「是啊,我腎虛你就沒有『性』福了,難怪擔心」,好反將一軍。然而話到了嘴邊,昨晚輾轉半晚上思考出來的決定叫他頓住了:
俞越可是夢裡的主要人物之一!
自己現在懟他,以後可是要被記仇的。
不過......
夢裡說,眼前這個人這會兒是喜歡自己的?
簡澤安打量一下俞越,橫看豎看都看不出對方哪裡像是喜歡自己了,嘲諷都快從眼睛裡溢出來了好嗎?
這能叫喜歡?
看來故事裡的劇情也不是都對的。
他沒有接茬,俞越的嘲諷沒得到預料中的反應,反而有些落空感。
俞越不解地看了看簡澤安:「你啞巴了?」
「......我是懶得理你。」簡澤安白了他一眼。
俞越稀奇地看了看他:「你個炮仗今天居然轉性了。」
「你才炮仗!」簡澤安狠狠瞪了他一眼,說完才後悔:不是剛剛才決定不搭理他省得被這人以後記仇,怎麼兩句話又被他拱火了?
只能說俞越真的和他簡澤安八字不合,聽這人說話就叫人心裡邪火直冒。
俞越笑了一聲,正想說什麼,忽然一陣悅耳的音樂聲響起。
下課了。
樓道兩側很快有好幾個班打開了門,許多學生一湧而出。不知是哪個女生先叫了一聲「俞越!」,無數道目光朝著這個方向投過來。
簡澤安朝周圍看了一眼,不少同學臉上都露出好奇和激動的表情。很顯然,是因為俞越這個明星。
初中的時候就是這樣,俞越雖然初中開始就是三中的學生,但是大部分時間都在拍戲,出現在學校的時間不多,即使是同校的學生也不怎麼見得到他。
嘖。
簡澤安看到同年級的同學們興奮的樣子,心裡有些不爽:好歹他們高二的是這小子的學長學姐,怎麼也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看到俞越這麼激動?
而且這小子不就是長得不錯、演過幾部還不錯的戲嗎?至於這麼多人粉他?
但這些人這個反應也算是幫了簡澤安:看著不少人有意無意地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過來,甚至有些人拿著筆和本子過來,俞越顯然沒辦法再和簡澤安說(互)話(懟),匆匆和簡澤安說了句「我先回班了」,就看似悠閒實則步子緊迫地選了個人少的方位趕緊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物出場。
另外小簡雖然下定決心好好學習,但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哈哈~感謝在2020-08-05 14:53:09~2020-08-18 19:17: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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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簡澤安望著俞越迅速躲閃著一路上接近他的同學、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不由嘲笑了兩聲。
然而大概是樂極生悲吧,還沒等他笑完,高二十一班的門就打開了,老梁率先走了出來,一眼就看見了臉上帶笑的簡澤安。
於是------
「簡澤安!讓你在樓道裡站著反省,看樣子你站得挺開心,啊?跟我到辦公室來!」
簡澤安不得不跟著老梁去了辦公室,接受了對方苦口婆心的勸告和教導,無論他怎麼表示自己已經決定好好學習、今天上課只是個意外,老梁似乎都當他是在糊弄老師,反而說得更起勁兒。
簡澤安不得不選擇閉嘴,乖乖地聽著老梁的念叨,就點頭就行了。
就這樣,也是第二節 課上課鈴打響了,老梁才意猶未盡似的放他走:「行了,去上課吧,別再打瞌睡了------我告訴你我可是會問其他老師你表現怎麼樣的!」
「......我知道了,老師。」
接下來的課程,簡澤安不得不經常掐一把自己大腿,避免因為太困再次重複「小雞啄米」的悲劇。
就這麼耗掉一上午,好容易到了午休的時間,簡澤安把課本往桌肚裡一塞,正要起身,卻察覺到桌子上投下來一片陰影。
有人站到了自己位置邊上。
「林霄。」
林霄一直都覺得簡澤安叫他名字和別人不一樣。他仔細聽過好多次才發現,對方喊「林霄」二字的時候,那個「霄」的尾音總是帶一點兒化音。
更準確地說是介於有兒化音和沒有兒化音之間的那種很隨意的語氣,像是不經意從喉嚨裡溜出來的半個音,笑嘻嘻的,帶點哥們的親暱。
林霄本來是有些介意昨天簡澤安奇奇怪怪的態度的,可是這會兒聽著這人帶著笑意用這種獨一無二的、簡澤安式的叫法叫他的名字,忽然什麼火氣都沒了。
原本想問他昨天怎麼回事的,這會兒忽然也不想問了。
誰還沒有點狀態不對的時候呢?澤安不想說就不說吧,自己也沒必要刨根問底。
「澤安,去吃午飯?」
「好啊。」簡澤安昨天有點避著林霄。
但是一晚上功夫他也想明白了,對方是不是喜歡自己他不知道,反正到時候會喜歡上俞越,那也沒什麼好糾結尷尬的。
至於最後的結局......反正自己不會跟心術不正的人說俞越的事情,林霄也不會找學校要求開除自己。如果最後還是關係疏遠,那也是之後的事情了,現在總歸還是哥們。
兩個人一道走出班,下樓,去食堂。
走過三層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人格外的多,甚至堪稱熙熙攘攘,比平時熱鬧不少,時不時有抽氣的聲音,甚至還有小小的尖叫。
「這怎麼回事?」
林霄濃眉一皺,剛巧看見一個高一的校籃球隊的替補,隨手拉住:「這麼多人幹嗎呢?」
「嗐,這不是我們年級那大明星俞越今天來學校了嗎?午休了一群人過去要簽名。」
「要簽名?」林霄都懵了,「俞越就算是明星,那也是同學啊,至於搞得這麼誇張?」
「俞越一年能在學校呆一個月都算不錯了。而且......像我這種初中就是三中的,見他再少也是見過。但這不是才升高一嘛,很多別的初中考進來的,第一次見他,可不激動嗎。」這個高一的學弟道。
俞越剛剛上高一,昨天又沒來,今天可以說是第一天在三中高中部露面,難怪這麼多同學這麼瘋狂。
林霄知道是俞越鬧出來的聲浪,頓時就沒興趣了,勾著簡澤安的肩繼續下樓,結果沒走兩步又聽到一聲興奮以極的尖叫,無語道:「你說,這些人都在想什麼,一個俞越,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何必呢。」
「可不是......」簡澤安剛想順著這話頭吐槽幾句,又趕緊住了嘴,話鋒一轉,「咳咳,不過好歹他長得不錯,而且得了幾個獎,也還行吧。」
林霄都愣了:「你中邪了吧?你不是最不喜歡俞越嗎?」
簡澤安心說是啊,我是不喜歡他,但是你以後會喜歡他啊。你現在吐槽他,以後回頭看,那叫情趣。我吐槽他?你再回頭看就成了、背後說三道四。我能怎麼辦?
「不喜歡是不喜歡,但客觀地說,他也還有可取之處。」簡澤安心裡腹誹,嘴上卻說得一本正經。
「你這話跟新聞發言似的,搞什麼。」林霄斜睨他一眼,表情頗為鄙視,又說俞越,「他那長相就還行吧,穿個西裝抹點發膠抖起來,人模狗樣的,一幫女生跟後頭嗷嗷叫,都只知道看外表不懂得內涵。但凡腦子清醒的,誰會喜歡他啊。」
簡澤安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彷彿看見了高高立起的Flag。
現在說得這麼斬釘截鐵,以後這臉不得打得啪啪響?
他沒多說什麼,跟著林霄走到食堂。
上過高中的人都有體會,食堂,那是一個比拚速度、眼力、體力和敏捷的地方。
簡澤安看了一眼裡頭烏央烏央的人,嘴角抽了抽。他昨天因為心煩意亂,午飯都是隨便在小賣部買的麵包,今天才是開學第一次吃食堂。一個假期沒見,食堂還是這麼人山人海,讓人望而卻步。不,應該說比上學期感覺更加擁擠了,嘈雜得跟個菜市場似的,一群人摩肩接踵,都分不出哪隊是哪隊。
「。人怎麼這麼多。」林霄忍不住罵了一句,「這得有上學期兩倍的人了。」
「那是因為上學期是學年第二學期,高三中午午休時間壓縮了,比我們錯後半小時吃飯。現在是學年第一學期,高三也一起吃,可不是人多。」
九月的天氣很熱,要命的是食堂沒開空調,就幾個電扇跟那兒轉,攪動的也全是熱風。那麼多人擠在裡頭,簡直像是桑拿房。
簡澤安望而卻步:「不然去小賣部買速熱便當?」
「行。」林霄拽了他胳膊一下,「走著。」
兩人到小賣部買了十五塊錢一份的速熱便當,爬到教學樓頂上的天台去吃。
天台因為怕出意外,給鎖上了,但是林霄從牆角習慣性地拿出鐵絲,在鎖眼裡捅了捅,輕而易舉就給打開了,還扭頭給了簡澤安一個帶點得意的挑眉。
簡澤安配合地給他比了個大拇指:「厲害。」
林霄推開門,卻沒往外走:「你怎麼在這兒?!」
「誰啊?有人在?」林霄擋在門口,簡澤安看不到,只能問林霄。
對方沒回答,反而是天台上傳來一個慢悠悠的熟悉的聲音:「好好的中午,本來心情挺好,都被破壞了。」
「俞越?」簡澤安一驚,隨即一言難盡地悄悄看了一眼前面的林霄------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緣分?一本書的兩個主角注定動不動相遇?
林霄顯然沒體會到什麼緣妙不可言,他邁步走上天台,語氣不算友善:「你怎麼上來的?」
「這話該我問你......你們吧。」俞越看了一眼林霄,又瞥一眼跟在林霄身後走過來的簡澤安,表情不知為什麼變得有些不虞,「撬鎖跑天台上約會來了?」
簡澤安這兩天滿腦子夢裡的愛(攪)情(基)故事,聞言本能地往後撤了一步拉開和林霄的距離。
「狗嘴吐不出象牙。」林霄盯著俞越,「我們來吃午飯。你呢?大明星莫非也會撬鎖?這可稀奇了。」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俞越不屑地哼笑了一聲,「我是拿鑰匙開鎖進來的。」
「不可能。」林霄下意識地反駁,「學校絕不可能把鑰匙給學生。」
「特殊情況除外。」俞越伸出手,將手指上的鑰匙圈晃悠了兩圈,一臉「平凡限制了你的想像力」的高傲,「年級組長怕我去食堂引起同學們過分激動,給我鑰匙讓我到天台上來吃午飯。」
簡澤安這才發現,俞越身後不光有個凳子,居然還有個桌子,上面沒什麼灰,顯然不是一直放在這裡的。而桌子上還擺著一份打開的外賣,一看盒子就很上檔次。
......還能這樣?
該說不愧是明星嗎?這待遇,就是不一樣。
俞越給出的解釋合情合理,使得撬鎖進來的林霄的質問反而顯得賊喊捉賊。林霄臉色變化了一些,扭頭對簡澤安道:「我們去操場吃?」
簡澤安正要點頭,俞越施施然開口:「不必這麼麻煩。出於友愛同學的原則,我不介意你們在這兒吃飯。」
那語氣,雖然挺禮貌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自帶一股高高在上的驕矜,彷彿優雅的施捨。
林霄臉都黑了,拍了下簡澤安的胳膊就轉身欲走。
身後卻傳來俞越涼涼的聲音:「......還是說,某些人怕了我了?」
從簡澤安的角度,能看見林霄的側臉。男生忍耐地閉了閉眼,帥氣的眉宇間狠狠擰起一個結,然後又散開。
他有些過於迅速地轉回了身,伸手捉住簡澤安的小臂大步流星地越過俞越走到天台靠近欄杆的位置,那裡有一個廢棄的花台,高度剛好合適人坐。
林霄隨意地伸手抹了一把檯子,一屁股坐下,招呼簡澤安:「澤安,坐下吃吧。有個蒼蠅嗡嗡叫,不理他就行了。」
簡澤安心下搖搖頭: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不是冤家不聚頭?林霄跟俞越這倆,怎麼槓得這麼幼稚呢?
但是夢境的悲慘結局告訴他,在一本純愛小說的兩個主角面前,盡量降低存在感、不要橫插一槓才是明智的選擇。別看他們現在針尖對麥芒,以後回想起來這就叫不打不相識的歡喜冤家。
他沒吭聲,準備坐下。
另一邊俞越卻輕嗤了一聲:「真不講究,也不知道多久沒人打掃過的花台,就這麼坐下去了?」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用他那非常符合藝人的自我修養、好好養護過的修長白皙的兩根手指,抽出來兩張紙巾屈尊紆貴地遞向簡澤安:
「簡二,墊著吧。」
「......」簡澤安皺了下眉,眨眨眼睛扭頭看了看林霄,又扭回頭去看俞越,想想以後俞越會和林霄在一起,看在林霄的面子上,猶豫了一下到底伸手接過來,「你這麼好心?那謝了。」
「他好心?」林霄冷笑,「這是故意寒磣我呢。」
「你倒是沒傻到家。」俞越坐回他的椅子上,繼續吃他的飯。
作者有話要說: 噫,聽說你們想要修羅場?
第10章
簡澤安看他倆這嘴仗似乎告一段落,也把速熱便當拆開,熱好了開吃。
結果俞越還不消停,吃著吃著忽然往簡澤安兩人那邊看,還搖搖頭:「你們這飯,份量這麼小?這也吃得飽?」
林霄狠狠嚥下去一口飯:「吃都堵不上你嘴。」
「沒辦法,關心同學嘛。我這人,很有人道主義精神的。」俞越道,忽然起身,在林霄警惕的視線中,端著他那一看就是上檔次的外賣,走到簡澤安近前,以一種屈尊紆貴的姿態把荷包蛋夾起來,放到了簡澤安便當裡。
簡澤安的眉頭皺了起來。
「擦。」林霄罵了一聲,氣不順地提起筷子探進簡澤安便當盒裡,要把那個荷包蛋給俞越夾回去,「幾個意思你?大明星吃個外賣還吃出尊貴感了?澤安稀罕你這一個蛋?」
俞越拿著飯盒一躲,不滿:「我給簡二個蛋,關你什麼事?」
「你裝模作樣挑釁我哥們,怎麼不管我事?」
「......」
簡澤安忍耐地閉了閉眼,然後又睜開,但還是覺得一股子心火在他身體裡蹦迪。
因為那個夢,他想著和俞越井水不犯河水、不再跟他嗆嗆,省得以後俞越跟林霄在一起了自己和林霄友誼受影響。
對方不痛不癢招貓逗狗似的找茬他打算當空氣無視掉。
可是俞越......真會得寸進尺啊。
呵。真不知道他平時人前那種斯文有禮的形象是怎麼裝出來的。他那些嗷嗷叫著「弟弟好乖」的姐姐粉,知道他背後這德行嗎?
林霄也是,被一刺激就上頭。
呃,不過這個好像也不能說林霄。簡澤安想了想以前的自己......
不得不說,俞越那種自帶驕矜、彷彿屈尊紆貴跟你說話的勁兒真的很容易刺激人。要不是做了那個夢,簡澤安也很容易腦子一熱跟他槓上。
可現在看著俞越,他只覺得對方左臉寫著「林霄未來戀人」、右臉寫著「讓自己失學的□□」。
現在的簡澤安已經不是當初的簡澤安了!
他是簡·鈕鈷祿·澤安!
什麼小打小鬧的小學雞式爭吵,他冷眼旁觀只覺得毫無意義。
吵什麼吵,你越搭理他他越來勁。明知道是個□□桶,還幫著升溫,這不是傻?
簡澤安回憶一下以前被一點就著的自己,暗歎過去真的太蠢,再看看瞪著眼睛和俞越對嗆的林霄,忽然油然而生一股智商上的優越感,甚至忍不住懷疑林霄是不是樂在其中,不然怎麼被一撩就著?
要麼說夢裡第二本小說標籤是「歡喜冤家」呢。
儘管簡澤安也沒看出來這哪裡歡喜了。
他在那兩人幼稚的拌嘴聲裡,面無表情地將手裡盒飯重重放在了身邊的花台上:
「都特麼給我閉嘴,能讓我安生吃個飯嗎?」
他這句話語氣冷硬,聲音挺大。那兩個被他突然插言嚇了一跳,話音都是一頓。
林霄最先撤開一步,瞪了俞越一眼,又扭頭抱歉地看看簡澤安:「對不起,澤安,有點上頭。」
「不是你的問題。」簡澤安跟他生不起氣------想想這人以後要栽在俞越手裡,那就只剩下憐憫了。
「吃荷包蛋嗎?」簡澤安問。
「......啊?」林霄被這跳躍式的問題弄得愣了愣。
「給你。」簡澤安把俞越放在自己便當盒裡的荷包蛋夾起來,放進林霄的便當盒,語氣涼涼地解釋,「俞越大明星啊,挑食,但是偶像包袱太重,不肯說。他人怎麼樣先不說,但是蛋是無辜的,我記得你喜歡吃雞蛋?」
以前母親們帶著他們聚會的時候就是這樣。
如果有不愛吃的食物,在旁人面前,俞越就會一副體貼懂事的樣子說著「澤安你要多吃一點好長個子啊」一面把自己不愛吃的食物挾到簡澤安碗裡,還能收穫家長們「俞越真懂事啊」、「孩子們感情真好」的讚歎。
不過簡澤安也不肯吃虧就是了,俞越給他挾多少,他吃,但是必然再挾雙倍這個菜,同樣真誠地表示「俞越你也要多吃一點啊,拍戲那麼累,要補充能量」。
荷包蛋,不巧就是俞越不愛吃的食物之一。
簡澤安肯定是不能吃下去的。他要真吃了,俞越還以為他怕了他呢!
再說了......想想俞越以後是林霄的男朋友,他真吃了......
似乎哥們頭頂綠油油的。
再塞回給俞越,這小子肯定又要作妖,那乾脆給林霄算了。反正替(未來)戀人解決不愛吃的食物也是男友的基本素養。
林霄不知道簡澤安腦子裡七拐八拐想了些什麼,他聽聞俞越是挑食才不吃,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立刻哈哈大笑:
「我說呢。原來是這樣啊。挑食?我的天啊,真沒想到。看他裝模作樣的還以為是怎麼著呢,結果就是不願意吃找借口讓別人吃掉啊。」
撇開「被施捨的荷包蛋」這層濾鏡,他再看便當盒裡的蛋,再不覺得不順眼了,反而笑容滿面地坐回花台,拿起筷子準備開吃:
「看這色澤,煎得很完美啊,應該是流心的。」
一旁俞越都懵了。
他看看表情平淡的簡澤安,又看看一臉滿意的林霄,那感覺像是一拳揮出去打在了棉花上。
尤其是簡澤安。
方纔沒注意,此時一想他才意識到,從上天台以來,簡澤安居然只在接他紙巾的時候跟他說過一句話。
他忽然心底生出一股慌亂。
似乎有什麼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這股慌亂促使他再次選擇了挑釁:
「簡二,拿著我給你的荷包蛋給別人,這也太借花獻佛了吧?問過我同意了嗎?」
林霄沒握筷子的手攥成拳頭。
簡澤安伸手拍了他手背一下,示意他別激動,然後頭都不抬、一個眼神都沒給俞越地道:「你把荷包蛋塞給我,也沒問過我同意。」
很隨意的語氣,或者說是透著無所謂的氣息。
沒有回嘴,沒有對嗆。對方那雙總是因為跟自己生氣而熠熠生輝的眼瞳,甚至根本沒有看向自己。
俞越覺得,那股慌亂的感覺在擴大。
他終於繃不住嘲諷的表情:「簡......澤安,你今天怎麼了?」
簡澤安有點意外,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我怎麼了?」
「你......」俞越想說點什麼,但又說不出來。他想說你以前不會不搭理我,但這種話說出來,又好像是在示弱一樣。
而簡澤安和林霄已經繼續吃飯,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那兒,似乎有點傻。
俞越滿懷糾結,終於坐回椅子上,繼續他的午飯,只是每吃兩口總忍不住假裝不經意地看一眼簡澤安,似乎生怕被抓包自己在偷看。
可直到午飯食不知味地吃完,簡澤安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他反而又生出些落空感來。
簡澤安不知道俞越腦子裡胡思亂想了些什麼,他只是把午飯吃完,然後和林霄直接回了班。
至於俞越,他現在發現了,對他最好的態度就是把他當空氣,別被撩上頭。林霄和對方的感情愛咋地咋地,程子琛和夏何然他還有心助攻一把,這對兒......他是沒這心情了。
.
下午的課比上午還要無聊。
但簡澤安既然決定好洗心革面好好學習,還是勉強打起精神聽。可能他今天認真聽講的樣子太反常了,一天下來被三個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
由於是新知識,和以前學的沒太大關係,基礎薄弱如簡澤安竟然也能答得個七七八八。數學老師和化學老師沒說什麼,但是表情明顯意外,而物理老師深摯毫不吝惜地表揚了好幾句,活像是他回答出了多麼難的問題。
只能說學渣的一小點進步,都足夠讓老師驚喜。
簡澤安心裡挺不是滋味的,這麼想想,以前怪對不起老師們的。
十一班是理科班的倒數第二個班,可以說都是一幫學不開竅或者不好好學的學生,有的老師可能就懶得管了,上課就自己講,下頭聽不聽、作業做不做都是學生自己的事兒。
但是老梁,還有物理老師完全不是這樣,跟他們發火、跟他們急、威脅要請家長,其實都是不想放棄這些學生。
熬過去一個下午,簡澤安第一次捧著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別說還有點成就感。
剛開學還沒有課後考,簡澤安把作業記下來,開始收拾書包,順手把口袋裡關機的手機拿出來,打開。
聊天app上標的新消息提醒已經99+了,他點開一看:很顯然,不少人上課都沒關機,自己在的好幾個群裡都一堆的新消息。
有一個群提示他被圈了。
簡澤安點進去,是九班一個朋友,圈了他、林霄還有其他幾個人,問要不要去網吧來一局LOL。
假期最後幾天簡澤安意思意思趕了幾天作業,昨天又因為夢的事情心煩,算下來一周都沒認真玩遊戲了。
看到這個提議,他很心動。
但是昨天又決定要好好學習。
可是如果去了,之後回家再多學一會兒,似乎也不少不可以......
正猶豫,群裡林霄說話了:[好啊,我上單。澤安你打野,也一起吧?@簡澤安]
去不去?
少年心裡頭正天人交戰,一個女生叫了他一聲:「簡澤安。」
簡澤安循聲抬頭,那女生朝門口指了指:「一班那個學神找你。」
一班學神?
簡澤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是程子琛。
畢竟全年級能被稱為學神的,也就一個程子琛。
他來找自己幹嗎?
雖然兩個人很熟,但是由於成績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課程什麼的都不重疊,在學校的時候很少待在一塊兒,如果有交集也都是放學或者週末、假期。
想到昨晚對方說的話,簡澤安抖了抖:難道是來看著自己做題的?
他背著包磨磨蹭蹭走到門口,就看見程子琛長身玉立,站在班門邊上,很專注地等,一見他,嘴角便帶出一絲很淺的笑意。
周圍許多同學裝作不經意地走過去,目光卻都是黏在程子琛身上的,女生居多。有的走過去了還要回頭看,目光羞怯或崇拜或憧憬。
『這人真是天生的發光體。』
簡澤安心頭忍不住感歎。也不知道以後夏何然跟他在一起醋不醋得過來。
他走到程子琛跟前:「子琛,你找我?」
「嗯。說好的。」程子琛點了下頭,「去我家?」
「......」簡澤安敏銳地察覺到,周圍的同學眼神都不對了。他立馬道:「那太麻煩了吧,只是幾道昨天沒想明白的題。」
那些怪異的目光是沒了,然而程子琛沒放過他:「那今天你的作業呢?」
「啊......」
簡澤安望著程子琛認真的表情,說不出話。這意思,今天也去他家被盯著做作業、不會的還要被佈置同類題目?
剛剛聊天群裡打遊戲的召喚讓他很是蠢蠢欲動。今天都認真聽課一天了,還挺想獎勵一下自己的......
看他不說話,程子琛揚起了眉毛:
「忘了?」
「沒......」
「不想去?」程子琛很輕的笑了一聲,「路上耽誤時間,找個自習教室也行,但補習還是要補。昨天看你下那麼大決心的樣子,我可花了好久給你做了補課計劃。」
他的聲音難得輕柔很多,帶著點無奈,以至於天生偏清冷的聲線都顯得柔和起來。
簡澤安睜大了眼睛。
單聽沒什麼,可是和平時一比,顯得格外溫柔。
原本在補習和先打遊戲之間搖擺不定的心情,忽然就往跟對方去補課那頭偏了一下。
他還沒說話,忽然有一隻手臂從他後背繞過,手掌握住他肩頭:「大飛在群裡催了,今天打排位,你還不走?」
「......林霄。」簡澤安吞了口口水,覺得這個場景莫名的熟悉。
他,林霄,程子琛。
自己和林霄並肩站著,程子琛站在對面。
......和昨天放學後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呃,看到很多小天使都覺得小簡在俞越面前很弱,似乎被壓制,解釋一下吧。
小簡並不弱氣啊,我前面也寫到了,俞越覺得小簡原來「是個炮仗」,他倆原來其實是那種從小就在大人面前假裝和睦、背地裡拌嘴的類型,小簡從來不吃虧的。是在做夢之後有意識地想調整對俞越的態度。他的心態我也寫了,不過還是有些小天使有誤會。小簡想規避夢裡的結局,所以一個是想好好學習,還有一個是想不要再被這幾個故事的「主角」厭惡。小簡對俞越沒有低頭,只是覺得沒必要吵。昨天接紙巾的情節有的小天使覺得很憋屈,不是啦,他接紙巾前看了一眼林霄,是看在林霄的面子上。當然那裡心理活動可能我沒寫,所以修了一下,讓意思更清楚一點。他邏輯是這樣的:雖然林霄現在不喜歡俞越,但是以後會喜歡,所以就當是個哥們未來的戀人一個面子。怎麼說呢,就像是你閨蜜的男朋友你看不慣,但是閨蜜在的時候,肯定也不會直接正面和對方鬧起來吧?大概就是這種心態。
俞越......這章應該看出來了吧,其實是喜歡小簡的,而且是那種不知道怎麼對待感情、所以很幼稚地「喜歡他就要針對他欺負他」的類型,發現小簡消極對待之後,其實無措的是他。
放心,我肯定是親媽,絕對不虐主角的,而且也不會讓他弱勢。(在程神面前除外,主要也是在學習方面被壓制,情感上不會)
第11章
而這個氣氛也莫名的熟悉。
簡澤安悄悄看了程子琛一眼,對方的視線落在他肩頭,眉心微微擰起。
「抱歉,澤安之前和我說好了補課。」
程子琛目光很快看向林霄的雙眼,禮貌地笑了笑。
簡澤安覺得林霄握在自己肩頭的手用力了幾分。
「學神這麼關心同學?」林霄用一種玩笑的語氣道,「總得給澤安一點休息娛樂的時間吧?」
程子琛沉默了一下,看向簡澤安:「你決定吧。」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簡澤安總覺得自己在對方眼睛裡看到了一抹失望。
『------可是你說的要好好學習,要是再糊弄事兒,我以後可不幫你補課了。』
對方昨晚玩笑似的勸告猶在耳邊。
簡澤安也不知怎麼了,可能是想到再過不了多久,這個做平時老師佈置的作業跟玩兒似的、卻會耐心給自己講那麼基礎的題目的學神發小就要疏遠自己、把那些對自己的好都給別人,忽然就一點都不想看到對方失望的樣子。
而且自己也下決心了,得靠自己立起來,這樣才能不管夢裡的事兒會不會成真,都能好好生活。
昨晚才下的決心,就這麼輕易因為打遊戲改變計劃不是自打臉嗎?就算回去自己補上學習時間,那犧牲了睡眠第二天上課又會受影響。
他做了決定,有點歉意地拉開了肩頭林霄的手:「抱歉啊林霄,我最近想提一提成績。我基礎多差你知道,又不像你體育生能降分錄取......我、我得跟子琛去補習。」
林霄沒控制住,「」了一聲,轉過頭認認真真看著簡澤安:「你跟他走?」
他原本就是勾著簡澤安肩膀的,兩人離得很近。這一下子扭頭,幾乎就到了呼吸相聞的距離。
林霄的眼神有點太專注了。
簡澤安看他這樣的表情,下意識把頭往後仰了一下,解釋:「昨天說好了今天繼續補習的。」
林霄長長吐了一口氣。
「沒攔著你學習。」他的手從簡澤安肩膀上撤下來,勾了下嘴角,表情透著能讓很多女生尖叫的懶散痞氣,「我又不是那種自己成績差就攔著朋友不讓上進的。不過,沒必要找咱們三中學神、學校驕傲、國際數學奧林匹克金牌得主、打算衝擊競賽大滿貫的程神吧?他不是準備化競物競呢?時間多寶貴啊,你讓人給你補高一高二基礎多不好。而且學神的思維和咱們學渣不一樣,他的學習經驗你不一定適用。
「不如週末請幾個經驗豐富的家教,不耽誤人學神時間,你也能找到更合適的補課方式。今天先別那麼緊繃,趁著沒被家教折騰,先玩兩局,就一個小時。組隊打排位,大飛想沖排名。咱們哥幾個等級能匹配的打野就你,缺你一個,我們上哪兒找人補這個坑?」
簡澤安被林霄說得有點愧疚。他們幾個相熟的哥們經常一起玩遊戲,排位也差不太多,默契也有。倒不是什麼高玩需要精密配置,但是一起打習慣了,上分的時候自己不在,確實有點影響。
而且林霄說到補習的事情......簡澤安沒覺得程子琛的補習不適合自己,但是有一點說得對,自己讓程子琛給自己補習,好像確實太浪費對方時間了?
他思考著,正想跟程子琛說不然還是自己找家教,程子琛卻開口了:「怕耽誤我時間大可不必。物競化競都是初賽,這種級別還不至於需要我花時間準備。」
他頓了一下,輕笑:「給澤安補課我很樂意。當然了------」
他的目光落在簡澤安身上:
「你要是想找家教也可以。但是我給你整理的資料,都是根據你的水平和做題習慣來的,你這幾天應該也體會到了,對你的針對性很強。你不用顧慮我的時間,沒必要,只要看對你有沒有用就行。」
他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強大的自信。
那種無形之中屬於學神的氣場,讓學渣簡直說不出話。
林霄嘴角的笑意收斂了,雙目直視著程子琛,表情一時有些莫測。程子琛淡淡回視,平靜如察覺不出對方眼底生出的敵意。
片刻,程子琛率先移開了視線,看向簡澤安:「澤安,你怎麼說?我是覺得,不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你朋友要排位不一定非要你去。你跟我說過咱們年級玩LOL的有個大群?進去招呼一聲肯定能找到人。昨天有幾道題沒來得及講,今天我們補習時間稍晚長一點?」
三言兩語,似乎都給安排好了。
程子琛一貫說話都挺平靜的,但是就是有種控場的感覺在,有條不紊,似乎他說出來的就是最好的安排。
「啊?好啊。」簡澤安本來因為林霄的話在猶豫,聽著他一錘定音下意識點了點頭。
如果不耽誤對方時間的話,還是去補習吧。
總不能對不起自己的決心。
他對林霄歉意地笑了笑:「今兒是真不行。林霄你幫我跟大飛說一聲,我先走了。明天請你倆飲料,午飯也算我的。」
簡澤安表情挺不好意思,可是語氣堅定。
林霄看了他半晌,有些煩躁,五指作梳,隨意耙了耙自己頭髮,但也沒再說什麼:「算了。------你去吧。大飛那兒我去說。午飯免了,飲料我記著了。」
簡澤安鬆口氣,拍拍對方肩膀------這動作林霄做起來順手,換成比他矮了十幾公分的簡澤安,總有點可愛可笑。
「謝了哥們,那我先走了。明兒見!」
「明兒見。」
林霄擺擺手,很嫌棄的樣子,簡澤安轉身之後,他嘴角敷衍的弧度卻徹底落了下來。男生看著樓道裡,兩個身影逆著光並排走遠,連邁出的腿都是同步的,似乎有著某種說不出的默契。
他低下頭,「」了一聲,伸手煩亂地又耙了兩把自己的頭髮,弄得一團糟。
「蠢死了。」男生嘟囔,也不知道在說誰。
.
簡澤安和林霄往五層走,那邊有幾個空教室可供自習。
他雖然沒有答應去打遊戲,但林霄說的有些話他還是放在心上了。
程子琛天天給自己補習......好像是有些耽誤時間。畢竟這位大神是打算今年同時參加物競化競,而且很可能打算在他拿了IMO金牌之後,再拿一枚IPhO的金牌。
程子琛之所以被公認是「學神」,當然不僅僅是平時學校考試考得好,而且還在於他在競賽上的逆天實力。
三中是本地最好的學校之一,但是這個「最好」主要體現在高考上,以前競賽也輝煌過,但近幾年很邪門的,水平越來越不行,這兩年甚至不幸被剃了光頭,沒一個獲得國一(全國一等獎)甚至省一的。直到程子琛橫空出世。
競賽一般分為省級的初賽、聯賽和國家級的決賽三個階段,預賽各個省不同學科時間不一樣,像是數學、化學基本在3-6月,但往年競賽實力比較強的中學有內部推薦名額,可以不用參加。然而三中這幾年因為水平不行,名額越來越少,三中內部的競爭也就比較激烈,一般來說是會給高二高三學生的,因為他們準備比較充分。
然而,程子琛高一一上來就在三中數理化三科的校內競賽培訓裡嶄露頭角,平時練習乃至往年試卷基本都能拿滿分。這讓負責競賽的老師們看到了希望,都希望程子琛報名自己負責的競賽科目,好拿成績。
程子琛的選擇是什麼呢?
......他說他全都要。
當時少年站在辦公室,對著數理化三科競賽的指導老師,平靜而自信地道:「我個人認為,無論是哪一科我都可以取得成績。」
老師們將信將疑。不是懷疑他的智商,而是覺得他做不到學業和三科競賽兼顧。
再加上三中的推薦名額寶貴,如果真的數學和化學的名額都給程子琛一個(物理需要自己參加預賽),其他同學------特別是參加競賽的機會只有兩次乃至一次的高二、高三同學會不滿。
最終老師們還是只給了程子琛數學的推薦名額。程子琛並沒有因為老師們的不信任表現出什麼多餘的情緒,他很平靜地接受了------
然後在物理預賽、物理複賽和數學聯賽的一試、二試中,令人震驚地連斬四個滿分,也成為了了全省唯一一個數學複試滿分。
一戰成名不過如此,全省競賽圈都知道了這位大神。
因為他的突出成績,程子琛毫無疑問通過省隊選拔,踏上了攻克數學和物理全國決賽的道路。
物理決賽在10月下旬,數學在11月中下旬,程子琛硬是頂著準備雙科競賽的壓力,在兩項競賽中又斬獲了兩個滿分,拿下兩個國一!
然後就獲得了全國最有名的兩所大學同時發來的邀請,程子琛很平靜地根據專業思考了一下,選擇了P大的保送。
......是的,那會兒他才高一。
然後這開掛一樣的旅程還沒完。既然是滿分,自然分別進入了數學競賽和物理競賽國家集訓隊的名單。由於時間和學習強度的問題,程子琛最終退出了物理集訓,專攻數學,然後成功在全國最頂尖的60個數學學神的廝殺當中脫穎而出,成為了備戰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IMO)的六名國家隊隊員之一,也是唯一的高一學生。
最終,在高一之後的暑假,七月,程子琛以滿分的成績,和他的五名隊友一道,在西歐的某個國家,在IMO的領獎台上代表華國,胸口掛著金牌,作為冠軍舉起了國旗。
世界冠軍啊。
一個高一的學生,代表國家拿到了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的金牌,獲得了頂尖大學的保送,這絕對是人生贏家了啊,這之後的日子難道不該放鬆到飛起?
程子琛不。
他帶著榮譽歸來,三中校門口巨大的、慶祝他摘金的橫幅還沒撤下來,他就又在好好的假期,加入了化學競賽的校內培訓,還表示要繼續參加物理競賽。
嗯,人說了,之前因為數學放棄了物理,很遺憾。並且對於化學他也希望有所追求。
......這是人話嗎?
特別是,程子琛的物理也拿了國一啊,只是因為IMO沒參加物理國家隊而已!
反正不管怎麼說,程子琛這麼決定了,三中當然是喜出望外,榮譽啊,誰嫌多呢是不?
八月底程子琛已經通過了化學初賽。眼看高二開始,物理的初賽複賽又近在咫尺了。
哪怕他已經保送,換別人早該高枕無憂出去玩了,但這位學神有自己的追求,想取得好成績,似乎也應該多準備一些?
簡澤安聽了方才林霄那麼一說,也有點惴惴,擔心自己是不是耽誤了發小的時間。要是真耽擱了對方,往小說是耽誤了程子琛爭奪榮譽,往大了說誰知道是不是間接導致未來的物理化學國家隊缺少了一名關鍵隊員呢?
一面走,簡澤安一面猶豫地看了程子琛一眼,「要不然,我還是自己複習吧。過兩天自己或者和林霄他們一起請個家教。省得太耽誤你。」
程子琛聞言,伸手在身邊人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不麻煩。看你那些作業題,就當休息了。還有那些千奇百怪的錯法,也挺放鬆心情。」
「......」簡澤安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但是想了想,對方實在逆天,不是一個層面的,連反駁都不能。
他還是不太放心,又確認了一遍:「真不打攪?」
程子琛看他猶猶豫豫的,嗤笑:「你能打攪我什麼?能耽誤我上P大還是耽誤我拿金牌?」
......不能。
對方過於牛逼,高一就把該拿的拿到了,哪怕他現在開始天天玩,也沒人能說他什麼。之所以不徹底放鬆,主要還是對方自己充滿挑戰欲,對其他競賽還有高考狀元虎視眈眈。
簡澤安閉嘴了。這個話題再聊下去結果只能是自己扎心。
就當對方是日行一善樂於助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程神......那確實是非常非常厲害的學神。順便說這其實不算太誇張,現實就有很多兩門競賽都拿到成績的,也有高一就IMO滿分金牌保送清北的。
程神頂多是稍微誇張了一點點,藝術加工嘛。以及現實中的競賽就是不同省賽程安排略有不同、選拔方式也有一定差異,本文為了更符合文章時間線,對競賽相關會做一點點的修改,不完全和現實一致。
第12章
簡澤安因為自己下定決心要好好學,還有實在不好意思對不起程子琛的付出,老老實實努力學了好幾天。
還別說,一開始看啥啥不會的最痛苦的勁兒過去之後,在程子琛的點撥下,他漸漸在很多題目上能夠找到一些規律,正確率也提升了很多。
程子琛挺會的,該批評的時候雖然批評,但是看到簡澤安有進步,哪怕身為一個IMO金牌得主,簡澤安做的那些題、犯的那些錯在他眼裡大概也就是幼兒園水平,他也毫不吝惜地誇簡澤安聰明、一點就通。後者就算知道他是哄自己,也忍不住開心。
畢竟確實正確率上去了,一打開作業,八成以上的題都會做,對他來說太難得了。
當然,這和他最近的作業是新知識、對以前所學考察不多有很大關係,但至少讓簡澤安自信了不少。
做題這種事,剛開始做一道錯一道肯定是不想做,但是能夠實打實地感受到自己的進步、正確率一點點提高、獲得老師的讚許------這裡還要加上學神的肯定------那感覺就好多了,有了成就感。
開學第一周週五,早上是物理早測,測驗的內容就是這一周學的知識。
110分的滿分試卷,簡澤安破天荒地拿了92。這是高中以來的頭一回。而且在十一班這個整體成績不怎麼樣的班級,六十多人裡排到了12名。
雖然只是針對本周所學的內容,而且最後一道最難的大題簡澤安還是一點思路沒有,可是這個分數比起他上學期期末的物理成績,可是足足高出了二十多分!在班級裡的名次也刷一下子前進了二十多名。
下午卷子發下來的時候,簡澤安拿著卷子,表情管理都有點顧不上,笑得牙花子都出來了。
物理老師也很驚喜。雖然這一周已經感覺到了簡澤安作業質量明顯提升,但是作業不限時間,而且也很難說到底是不是全都是自己做的、有沒有上網找答案什麼的,不能體現出實在水平。還是考試是檢驗能力的最好工具。
這一考,簡澤安的分數有點超出物理老師的預料。
簡澤安能堅持多久、是不是曇花一現,這些也讓老師有些擔心,可至少現在確實是取得了驚人的進步,哪怕只是針對本周的內容,那也是進步。
物理老師立刻就在課上吹了他一波,說他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又說他最近如何勤奮、上課認真。一群跟簡澤安關係不賴的男生------也都是學渣,位置都選在後排------發出半真半假的起哄聲,夾雜著「簡澤安牛逼!」這樣誇張的呼聲,還有人扭頭做鬼臉說簡澤安叛變了兄弟們。
鬧鬧哄哄,把物理老師都氣笑了:
「你們一個個的,鬧騰什麼呢?關係好是不是?關係好不如學學人簡澤安,一起認真聽講、好好做作業,也都給我考到九十分以上!」
簡澤安表明努力維持著滿不在乎、輕描淡寫的表情,心裡......咳,雖然不好意思,但是事實上他真的快笑裂了。
身為一個不學無術的學渣,從初中開始他就沒被老師因為成績表揚過了。
簡澤安以前以為自己不在意的,還非常中二的、「世人皆醉我獨醒」、自以為成熟地想著,「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開心,我有哥哥養,何必費力不討好去苦讀呢」,他們變成學霸又能怎樣?找個勞心勞力的工作還不是勞碌命?說不定學霸從重點大學畢業還要來自家企業打工、給自己這個米蟲的分紅添磚加瓦。
他自以為自己看得很透,這一波已經站在了第五層,而別人只在第二層。
但是......
咳咳,學習好被老師表揚,真特麼爽啊。
因為這個測驗成績------雖然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班內測驗吧------簡澤安下午一直很開心,放學的時候甚至有點迫不及待想去找程子琛,說說自己的進步。
畢竟這進步有發小一半以上的心血在嘛。
鈴聲一打,他就有點迫不及待地把書包收拾好,拿著卷子就想去一班。
只是還沒等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就看見班級門口走進來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為首的嘴上叼著根沒點燃的煙:「夏何然是哪個?」
簡澤安怔了怔,抬眼看去。
......是十二班劉子強,三中有名的「社會哥」,學生間瘋傳他跟真正的混混關係很好,週末還跟著在城中村那邊收保護費的。
這會兒劉子強帶著三個男生走進來,因為是放學時間,班裡鬧鬧哄哄的,很多同學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他們,還在大聲說話開玩笑。
可能是覺得這場景太不尊重他「強哥」了吧?跟著劉子強的男生裡,有一個直接伸腿毫不客氣地在靠門的桌子上狠命踹了一腳!
「光」的一聲。桌子直接被從原來的位置上踹了出去,順著光滑的地面滑到旁邊那一排,和另一張桌子撞在一起才停下,桌肚裡的書本卷子落出來灑了一地。
桌子被踹出去的是個女生,一聲都不敢吭,也不敢去把自己桌子拉回來。
全班也在巨響下瞬間鴉雀無聲。
劉子強似乎對這個場面非常滿意,笑了笑,然後又問了一次:「夏何然是哪個?」
沒有同學回答,但是可能是人的本能,聽到這個問題都會下意識去看被問到的人。所以劉子強順著大家的視線很快找到了正主,將夏何然上下一打量,眼皮子一耷拉:「就是你?出來聊聊?」
他的「聊聊」,肯定不是普通的聊天。
全班都發出一點不安的騷動,又在劉子強身後三個男生的視線中被壓抑了下去。、
夏何然卻似乎感受不到恐懼一樣,非常平靜地站起來:「找我?好吧。」
劉子強笑了一聲:「上道。」然後帶頭走出了十一班,夏何然真的就這麼跟著他還有另外三個人走出去了。
這幫人走出去之後,大氣不敢出的十一班同學才有人敢出聲:「糟糕了。」
「大家幫瑩瑩收拾一下桌子......哎呀,這練習冊都被摔掉頁了。」
「夏何然怎麼得罪劉子強了?他一個剛來的轉學生......」
「誰知道呢?快去找老師。」
「對對對,找老梁。」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很快學習委員跑出去找老師了,但同學們其實還是不覺得這件事能就這麼被解決掉。
劉子強這個囂張的態度,可見不是第一次欺負同學了,以前也有過多次,最誇張的一回把六班一個男生打得頭破血流,縫了十一針,但是一直都沒能被老師或者學校解決。
很多人可能以為他肯定有背景。事實上,真不是,他父親就是殺豬的,母親算是家庭主婦。
劉子強之所以能進三中這所本市數一數二的中學,也是因為政策照顧,他家原來住城中村,後來那邊拆遷,劉子強的父親還帶著其他人要求提高補償。但是市政·府的開支那都是有數的,實在拿不出錢,只能在子女教育上給了優惠,劃片把他們劃到三中入學。
劉子強欺負同學,自然也被班主任、年級主任訓斥過、警告過,也找過家長。他父母都來過學校,聽完老師們說的,他媽就開始抹眼淚,說她也管不住、這孩子急起來連媽都打,他爸一般不說話,老師讓表態的時候就倆手一攤:「我小學都沒畢業,我也不會教育孩子,這樣吧老師,我把劉子強揍一頓給你們出出氣」,然後就當著老師和受害學生家長的面兒找棍子要揍人,老師還得攔......
就這些,對劉子強不痛不癢的。最厲害的那次,他把同學打得縫了十一針,學校非常憤怒,立刻給記大過、給處分。但更多的又不行------畢竟劉子強沒成年,受某個對未成年罪犯保護得挺好、但是對未成年受害者輕描淡寫的法律的保護,而且受傷同學去司法鑒定也就是個輕傷,法律手段是解決不了這事兒的。學校這邊,也就只能是處分。
受傷學生的家長當然不滿意,要求賠償,還要求開除劉子強。結果劉子強他爸來了學校,就說自己是窮人,賠不出錢,然後居然「啪」一下拿了把刀放在桌子上:
「我真沒錢賠償,也沒錢給我兒子找別的學校,要不然你捅我幾刀就算是報復回來了?」
這架勢,受傷學生的家長都不敢說話了。他現在是說捅他幾刀,誰知道急眼了會不會拿刀捅別人?
這次之後,劉子強的惡名算是徹底闖出去了,老師和學校都拿他沒什麼辦法。
現在他把夏何然叫走了。就夏何然那一米七五左右的個頭,看著也挺纖細的,這妥妥要被虐慘了啊。
十一班的同學雖然大部分是學渣,可人品性格都還挺好的,哪怕夏何然才來一周,還沒有和他們建立什麼友誼,也都覺得挺擔憂。
有人想到劉子強的過往,打了個哆嗦:「學委叫老梁去管......劉子強連老師都不怕,老梁那暴脾氣,要是上頭了不會被劉子強一起打吧?」
「而且老梁那個兒那啤酒肚,真去了頂什麼用......霄哥,夏何然怎麼說也是咱們班的,要不然咱們......去幫幫?」
有個也是校籃球隊的男生猶豫了一下,看向林霄。
都是十七八歲少年意氣的時候,雖然劉子強的過往「戰績」嚇人,可就這麼任由他欺負自己班同學,一群小伙子都覺得憋屈。
但是有英雄就也有慫的:「他們那幾個人,社會上混的,真打起來哪怕我們多去幾個人,經驗也不足,估計打不過。這要是被記仇了,以後劉子強只怕要一直針對咱們班。」
「你小子個慫貨!」
「......我、我這是合理推斷。而且誰知道劉子強他們去哪兒了?咱們往哪兒找他們啊。」
那頭七嘴八舌,只有簡澤安坐在位置上,心裡十分複雜。
他不擔心夏何然。不是他冷血,而是他之前那個夢告訴他,夏何然別看看起來白白淨淨、纖細單薄,其實由於家庭情況複雜,很小就知道一個人護著漂亮而脆弱的媽媽,跟騷擾他家的小混混沒少打架,身手和打架的拼勁兒都練出來了。
夢裡簡澤安全程旁觀了夏何然打劉子強三人的過程,可以說颯得不行。
他這會兒心裡之所以複雜......
一個是意識到,夢裡的劇情------那些讓他簡澤安眾叛親離的劇情------真真正正的開始了。哪怕之前下定決心要改變,在一切真正拉開序幕的時候,也還是會心生複雜。
還有一個是......程子琛大概就是從今天開始,要和他漸行漸遠了。
因為對方會喜歡上夏何然,為了夏何然的成績、夏何然過去令人心疼的童年、夏何然複雜身世所帶來的各種混亂......而擔心、在意、費勁心力,因為怕夏何然吃醋而疏遠自己這個發小。
哦,當然,在夢中的故事裡,這主要是因為自己「心術不正」、「挑撥離間」。
但反正,從今天開始,自己最好的發小,就要慢慢和自己疏遠了。
簡澤安覺得心裡頭悶悶的,有點難受,也沒注意去聽其他幾個男生商量出了個什麼結果。
他無意識地攥了攥拳,這才發現自己還捏著那張92分的物理卷子。
剛才還興沖沖地想去找程子琛給他看。
這會兒看著,卻完全沒有那個心情了。
他低聲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罵誰,拉開書包拉鏈把卷子胡亂塞進去了。
「澤安。」
清清淡淡的嗓音,一貫的平靜語氣。
簡澤安正往包裡放書,愣了一下,覺得自己幻聽了,又繼續放。
「簡澤安。」那聲音又重複了一遍,還伴隨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簡澤安怔住,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程子琛正從門口走進來,表情也和平時一模一樣:「還不走?我可沒說週五就不用補習。」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開始提前一點更新哦,應該都是在晚上6點。
謝謝白鷺、JX5457、兔子不吃胡蘿蔔的地雷!
白鷺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20-08-16 14:11:25
JX5457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20-08-18 15:08:59
兔子不吃胡蘿蔔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20-08-20 21:45:43
第13章
「你......你------」
簡澤安瞪視著眼前的男生,張口結舌。
「我什麼?」
......你不是應該去直面夏何然反殺劉子強的帥氣現場然後一秒動心嗎?
當然這話簡澤安沒法說,他只是傻乎乎地看著程子琛,看著對方和平時一樣的表情,一樣的姿態,像是沒見過一般仔仔細細地看他,半晌才喃喃道:
「你不是去洗手間了嗎?」
程子琛揚起眉毛,表情古怪。
簡澤安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傻話,耳根有點熱。
「不是......我就是覺得你來我們班太快了。」
程子琛抬腕看了眼表:「前兩天這個時間,我們已經在自習教室了。」
簡澤安無話可說。
他這會兒一頭霧水,程子琛可是夢裡第一個故事......那什麼「校霸被學神按在牆上親」的主角攻啊。怎麼居然連對主角受動心的關鍵時刻都錯過了?
簡澤安想了想,只能推測,夢裡的自己沒有找程子琛補習,而現實中卻跟著對方補習了好幾天,程子琛放學後習慣性地來找自己,結果把關鍵的、和夏何然邂逅的點錯過了。
他忍不住的,悄悄的有一點點雀躍。
但緊跟著,在想明白這個錯過可能的後果之後,又有點愁。
簡澤安當然不願意落得夢裡的下場,最簡單的辦法似乎是直接不讓程子琛和夏何然在一起。
------這樣整個故事都沒了,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程子琛心疼男友,想辦法讓挑撥離間的簡澤安退學」的事兒。
可是以他看小說的經驗,主角之間必然是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的,錯過這次也有下次,有緣人早晚得在一起。
要是以後程子琛跟夏何然在一起了,回憶起來程子琛因為來找自己錯過了「英雄救美」(雖然夏何然也不用他救吧),那這鍋不還是自己的?
再說了,就因為自己對一個夢的擔憂,攪散發小的愛情,簡澤安自問做不出這種事。
並且撇開夢裡奇奇怪怪的誤會不論,夏何然屬實有點慘。
故事後期揭曉,他實際上是臨市W市有名有姓的富豪夏安業的私生子,但是母親是「被小三」的,被 「愛人」的老婆找上門才突然得知自己居然成了第三者,失魂落魄,連夜帶著當時5歲的兒子搬到了Y市。但夏安業的老婆猶不放過母子倆,總是想辦法攪和地夏何然媽媽工作幹不下去,所以夏何然的母親總在搬家。這也是為什麼夏何然高二了還會轉學。
不過這些,夏何然現在還不知道,他現在還處在跟母親相依為命、一共沒倆錢的階段。
如果程子琛不像是故事裡那樣去幫他買藥,一挑四然後多處掛綵的夏何然......可能真的連跌打損傷藥都買不起。
如果因為自己的蝴蝶效應,讓夏何然沒有傷藥,這要是有個萬一,對方傷口沒處理好,發炎化膿了,或者人發燒了怎麼辦?
想想就於心不忍。
所以無論是出於自保,還是出於對夏何然的同情,簡澤安都做不到就這麼不管不顧帶著程子琛走人。
「那個,子琛,剛才我們班的轉學生被十二班劉子強帶著人叫走了,可能會出事,我想去看一下。」
程子琛聞言愣了一下,很快就點點頭:「好。這事跟老師說了嗎?他們現在在哪兒?」
簡澤安看著對方自然的表情,心裡蓬鬆起柔軟的情緒。
這就是他的發小。
程子琛一向就是這種骨子裡很溫柔的人,哪怕他看起來似乎應該是那種優秀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也似乎理所當然應該不被這些發生在「差生」環境裡的陰暗面打擾的天之驕子,他也從不是所謂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即使這會兒他完全不認識夏何然,也不會覺得「關我什麼事」,而是第一反應就是幫一把。
......也難怪夏何然會喜歡他。
簡澤安斂去亂七八糟的思緒:「我們班學委已經去找老師了,但是怎麼也要花一會兒功夫。我怕去晚了會出事,就想先去找夏何然。」
程子琛點點頭:「用叫其他人嗎?」
「先不用。我也只是猜測他們在哪兒,不確定。先去看看情況,不行再叫別人。」當然也只是這麼一說,簡澤安很確定那幫人在洗手間,而且夏何然自己一個人就夠了。
簡澤安背上書包,帶著程子琛,目標明確地往樓道盡頭的洗手間走。
男洗手間的大門被兩把椅子堵上了,這是很明顯的對其他同學的警告。裡面這會兒隱隱傳來痛呼和哀嚎。
程子琛的眉毛皺起來。他伸手把簡澤安拉到身後,另一隻手先後把那兩把椅子挪到一邊,接著擰開了洗手間的大門。
痛呼和哀嚎更清晰地傳了出來。
這一下聽得分明------那並不是一個人的聲音。
簡澤安心裡徹底一鬆。
雖然在程子琛和夏何然的初遇上出了點意外,至少夏何然的戰力和夢中一樣,看來是反殺成功了。
他微微墊腳,從程子琛的肩膀上頭往裡看,只見白淨的少年利落地一腳踹在躺在地上的人小腿上,同時手肘往後狠狠一頂,正懟在一個想從他身後攻擊的人肋骨處。後者慘叫一聲捂著胸腹後退。
那少年仍未住手,短促地一笑,順手抄起旁邊放著的拖把,用拖把桿玩命朝地上正要爬起來的兩個男生一頓抽,接著橫過拖把桿,像拿著大刀似的橫掃了一下,將除他以外唯一一個還站著的人一棍子抽倒,又是一頓劈頭蓋臉的亂打。
這幾下如行雲流水一般,秀得人頭皮發麻。
那幾個剛才找夏何然的麻煩的男生,這會兒一個個抱著腿或者肚子倒在地上,哭爹喊娘,不住求饒,還有一個慫得連聲叫「爺爺」。
簡澤安不由微微張開嘴,看得都呆了。
那邊夏何然最後一棍子敲在腳下踩著的人的額頭上,直起腰,隨手撥弄了一下因為打架汗濕了的頭髮,扭頭看向了門口,露出個淺淺淡淡的笑:「不好意思,佔用一會兒洗手間。」
......草。
簡澤安吞了口唾沫。
這哥們,真特娘的飆。
又帥又颯。纖細白皙的模樣和打人時毫不留情的勁兒形成鮮明對比,讓他充滿了某種神秘的氣質,叫人移不開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認出了同班的簡澤安,夏何然沒有像夢裡一樣把來人當成劉子強的幫兇,而是以為他們是來上洗手間的,可開口說出來的話一樣透著股輕描淡寫又漫不經心的勁兒,這讓他整個人都彷彿是最優雅的獵食者,比如獵豹。
簡澤安被震得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原本因為夢裡這人對夢中「自己」的不喜,對他本能地有些排斥,然而這會兒他悲哀地發現自己實在討厭不起來夏何然了,反而忍不住理解了為什麼程子琛能夠對他一見鍾情。
在簡澤安神思不屬的時候,程子琛對夏何然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哼哼唧唧躺了一地的幾個人,語氣禮貌:「十一班的同學已經去叫了老師,不過看來你已經解決了。」
對方笑了笑:「幾個紙老虎,只是會裝,收拾起來不費事。倒是麻煩同學們了。」
他倆對話的功夫,簡澤安慢慢回過神來,注意到夏何然臉上和短袖校服露出來的手臂、小腿上都有著青紫,還帶著擦傷。尤其腳踝,腫了老高,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踩的。
果然,一挑四,而且身高體重都有劣勢,哪怕夏何然夠厲害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你受傷了。」他忍不住道,「可是這會兒放學,醫務室大概關了。怎麼辦?」
「哦?」夏何然抬手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傷痕,全然不當回事,「不算什麼,兩天就好了,謝謝關心。」
他多看了簡澤安一樣,露出遲疑的表情:「你是簡......」
「簡澤安。」簡澤安連忙回答,「你的同班同學。」
才一周,六十多個人,又不像是高一上來那樣班主任會安排活動讓陌生的同學們相互熟悉,認不全很正常。
聞言,夏何然點點頭,笑容擴大了一些:「想起來了,你是咱們班學習很認真、成績很好的那個同學。物理老師還特別表揚你了。」
簡澤安:「......」
這話,其他任何一個同班同學說出來,他都會覺得是在嘲笑自己說反話。
但是夏何然......他才轉來一周。
所以他對簡澤安有限的認知僅限於這一周。而由於簡澤安最近努力學習,好幾位老師都表揚了他。
難怪會給夏何然造成這種誤會。
不得不說,簡澤安聽到這種形容......咳,有點美。
但貨真價實的學神、國際數學奧賽滿分金牌得主站在自己身邊,被表揚「學習好」什麼的,更多的完全是尷尬。
「沒有沒有。」他含混道,「我成績不好的,就是最近稍微起來一點。」
「這麼謙虛啊。」夏何然感歎了一聲,低頭看了一眼那四個被他打服了不敢說話的十二班男生,表情嫌棄,又抬頭笑了笑,「這裡說話不太方便,不然我們先出去?」
「好。出來說吧。」簡澤安點頭,撤開一步把空間讓出來,夏何然經過他身邊時,胳膊上的青紫晃到了他的眼睛,「對了,你的傷!」
他剛想說不如自己去給夏何然買點藥,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程子琛和夏何然這對命定的戀人居然只有一句話的交流,剩下的時間夏何然都是在跟自己說話。
這必然不行啊,這種操作簡直像是處心積慮在拆CP。
自己明明發誓要盡可能避開劇情裡的誤會、不做所謂「以發小的名義介入、影響程夏二人感情」的朋友婊來著。
原劇情有程子琛給夏何然買藥、上藥,這戲份自己可不能蝴蝶掉。
於是話到了嘴邊,他果斷改口,轉向了程子琛:「子琛,要不然辛苦你去給夏何然同學買點傷藥?」
程子琛看了他一眼,沒回答。不知為什麼,簡澤安總覺得對方的表情有點沉。
......不是這個時候就開始記恨自己在他倆相處中插一腳了吧?
了多半是,他肯定被剛才夏何然打架的英姿秒到,一見鍾情,結果沒能成功和夏何然多說幾句,反而是自己一直在和夏何然說話......
行行行,我不跟你搶關心夏何然的事兒行不行?
簡澤安心裡念叨,一面又忍不住有些委屈。
這也太重色輕友了,就算一見鍾情,也不至於連十幾年交情的發小都瞬間靠後站吧。還是說自己所在的世界真就是幾本純愛小說裡的世界,所以多少交情都不管用,主角攻早晚要戀愛腦......
他心裡怪不是滋味的,卻不能表現出來,只好推了兩把程子琛:「子琛,發揚風格啊,你去給夏何然同學買點藥吧。」
「不用不用。」夏何然連忙擺手,「真沒必要,都是小傷......」
「不處理萬一發炎化膿了怎麼辦?」簡澤安道,「還是要處理一下的。------你看你腳踝都腫了,不好好處理走路都不方便。」
程子琛沒說什麼,直接轉身往樓梯的方向走了,看來是要去買藥。
夏何然望著對方的背影,有些遲疑:「好吧,要擦藥,但是我可以自己去買。不用這麼麻煩那位同學吧?」
「不麻煩,你腳受傷了就別折騰了。他這個人很熱心,剛剛聽說你可能出事就急忙過來。他很關心你受傷的情況。」簡澤安道。
夏何然看了眼簡澤安臉上真誠的表情,張了下嘴又閉上了:算了,看得出簡同學和那個同學關係親近,總不能在他面前說那個同學的不好。但是總覺得,那位同學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不高興的氣息,似乎對自己還有點排斥。
作者有話要說: 小簡:子琛一定是動心了但是不願意表現出來!
程神:至於看別人打架看得兩眼放光嗎?
夏何然:......我覺得那個同學在排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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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小天使覺得上一章小簡是在吃醋,其實沒有啦,至少現在不是出於喜歡的角度在吃醋,而是一種最好的朋友會有更重要的人、還很可能要疏遠自己的不開心。但以後這種不開心慢慢就不會這麼單純了......當然以後很多時候不開心純粹是因為夢他聯想的......
第14章
學校外面的巷子裡就有一家藥店,程子琛十分鐘就回來了,伸手把裝著紗布、創口貼還有傷藥的袋子遞給夏何然。
「謝謝。」夏何然連忙道,「多少錢?我轉給你?」
簡澤安等著程子琛說不用,結果程子琛居然沒有反駁。
......哈?
簡澤安對於脫軌的劇情非常摸不著頭腦,但他知道的是,夏何然現在真沒啥錢,他媽媽帶著他搬家找學校,就把母子倆這幾年的積蓄花得差不多了。
他這一轉賬,說不定幾天的早飯錢就沒了。
於是簡澤安趕忙攔住程子琛從口袋裡掏手機的手:「不用不用,都是同學,舉手之勞,沒必要這麼見外。」
他沒注意到,他這完全是在替程子琛開口回絕,簡直像是能做程子琛的主一樣。
程子琛似乎愣了一下,扭頭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夏何然搖頭:「那怎麼行?你們幫了我忙,我也不能當成理所當然。」
「我們也沒幫上,你自己就給解決了。」簡澤安撓撓頭,「不用這麼客氣------哎呀你趕緊擦藥吧,看著都疼。」
夏何然還是堅持:「先轉賬,然後我再找地方擦藥。」
他把手機掏出來,是個屏幕都裂了的、看起來款式比較老的智能機,但他非常坦然,完全沒覺得自己的手機有什麼不好,解鎖之後打開了V信:「多少錢?」
他做到這份上了,簡澤安也不能說非攔著不讓他付------他也不可能說「你飯都要吃不起了別給錢了」,因為解釋不清楚自己怎麼知道對方經濟條件。
所以就眼睜睜看著程子琛掏出手機準備接受轉賬。
簡澤安還在想呢,是不是程子琛想藉機加夏何然的好友所以才不拒絕,結果就看程子琛打開了收款碼。用這個轉賬,並不需要加好友。
兩人一個掃一個收,非常迅速地完成了轉賬流程。
程子琛對夏何然點了點頭,回身對簡澤安道:「走了。」
「......啊?」簡澤安茫然,「就、就走了?」
程子琛皺了皺眉:「不然呢?」
你難道不該提出幫夏何然擦藥嗎???
簡澤安張了張嘴,看看他,又去看夏何然:「但是夏何然同學......」
「我沒事了,那幾個人不敢再怎麼樣。真的謝謝你這麼關心。」夏何然露出一個非常感激的笑容,「還有事的話你們先走吧,簡澤安同學還有......這位同學。」
簡澤安聽到夏何然的話才注意到一點------夏何然居然連程子琛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對啊,好像是對方認出自己之後就只確認了自己這個同班同學的名字,完全沒有問及程子琛!
簡澤安簡直眼前一黑。這個相遇,不管怎麼看都好像偏離劇情了吧?
他左看看帶著感謝笑容的夏何然,又看看眉毛微擰似乎有些不耐煩的程子琛,迷茫不已。但那兩個人顯然沒有體會到他內心的混亂,夏何然對兩人揮了揮手:「今天真的太麻煩你們了,謝謝!那------我先回班了?下周見?」
說「下周見」的時候,他是對著簡澤安的。
簡澤安找不到理由把人留下來,他也不可能直接叫程子琛去給對方塗藥,只能跟著揮手道別。
「走吧。」程子琛對他道。
「哦,好。」簡澤安這幾天跟他補習成了習慣,下意識點點頭,跟著程子琛走到樓梯口下樓。
一面走他一面想著剛才的事情,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在場,程子琛不好意思提出幫第一次見面的同學擦藥。
這段劇情還挺重要的,兩人在擦藥的過程中交流了幾句,讓程子琛對夏何然的家庭有了一點猜測,也由一開始被對方煞到的驚艷感發展出了對夏何然的同情乃至心疼。
現在這段發展沒有了,不知道後面會變成什麼走向,還是說用其他方式找補回來。
他想得認真,沒注意看路,結果程子琛停步等幾個橫衝直撞的高一生跑過去的時候,他一腦袋撞上了程子琛的肩膀。
「哎呦!」
簡澤安摀住鼻子。他完全沒收步子,這一下正正撞在鼻樑上,險些叫他眼淚都出來了。
程子琛扭頭看他,發現對方捂著臉表情痛苦,皺眉去掰他的臉:「別動,我看看。」
男生伸手把簡澤安捂著口鼻的手拿下來,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著他臉側下頜骨,讓他偏頭對著玻璃窗透進來的陽光,仔細看了看。
鼻子是很脆弱的地方,剛才簡澤安那麼一撞,疼得有點厲害,而且生理性的淚水都被逼到了眼眶,這會兒頗有種淚盈於睫的感覺。
程子琛看著他睫毛上一點水汽,責備他走路不看路的心思瞬間淡了,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沒什麼事,就紅了一點。走路別走神------剛才想什麼呢,心不在焉的。」
疼痛感慢慢散去,簡澤安揉了下鼻子,隨口回答:「想夏何然。」
程子琛腳步頓了頓,語氣莫名沉了些:「剛才那個同學?以前沒聽你說過,關係很好?你剛才看著人,眼睛都在放光。他叫夏何然?」
簡澤安沒察覺他語氣的波動,只覺得哪怕具體情節有點差異,大方向果然還是不變。哪怕程子琛剛才看似沒怎麼在意,現在還不是來問夏何然的情況了?
他有點莫名的不爽,大概是預感到發小即將邁入「重色輕友」的不歸路吧。
畢竟純愛小說主角攻的自我修養,那就是天大地大主角受最大,哪怕第一次見面也能為對方心旌搖曳、本能吃醋。
唉,自己一個普普通通的發小,比不了比不了。
他聳聳肩:「是啊。剛來的轉學生。沒想到看著挺清瘦秀氣一個人,打起架來這麼猛。你對他好奇啊?」
「不好奇。」程子琛淡淡看了他一眼。
......口是心非。
簡澤安心說你要沒關注她,以你平時的性子會問一個陌生人?
不過這位學神不承認,他也不能非把人心裡話逼出來不是。
於是敷衍地點頭:「行。行。咱們程學神自己這麼厲害,當然看別人都一般般。」
說話功夫兩人走到了自習教室。
簡澤安卻猶豫了一下:「哎,明天週六,是不是物理競賽的初賽啊?你要去比賽的吧?給我補習太耽誤你準備了。」
「不用。沒有。」對方言簡意賅。
「什麼意思?」
「不用去比賽。你沒耽誤我。」
「不比賽?你不是說想再參加一下國際奧林匹克物理競賽(IPhO)嗎?去年因為數學集訓耽誤了,今年不去嗎?」
「我報名了,但是省物協有個去年交流過的老師看到之後給我打電話,問我有國一了為什麼還參加,我說我想參加IPhO。」程子琛表情淡淡的,「他們幫忙給京城負責集訓的組委會問了一聲,那邊說我根據我去年的成績,可以幫我協調,到時候直接參加全國決賽,看能不能進入今年的集訓隊。」
說到這裡,他輕描淡寫地一笑:「沒什麼問題。」
簡澤安內心給這位大佬跪了。
這自信!這姿態!不愧是三中有史以來最強的學神。
同時也忍不住感慨自己何德何能啊,讓這位給自己補習那點高中基礎......
一個詞,暴殄天物。
果然還是早點跟哥哥說,找幾個有經驗的家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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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簡澤安老老實實在家做了兩天的作業,還順便把程子琛給他佈置的用來彌補他過去基礎的習題都做了。
除了之前被他鋪墊過的哥哥,他爸媽都懷疑他是不是被下了降頭。
------過於刻苦,完全不像是簡澤安本安了。
簡媽媽還小心翼翼地以「母子間隨便聊聊天」為名試探地問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大事了。
簡澤安簡直哭笑不得。
他解釋了一下,自己是真的因為成績有點受刺激,想好好學習。全家簡直有點喜出望外了,爸媽立刻跟他哥說,給他找幾個好的家教。
簡澤安也沒攔著。
這也是他希望的。
雖然程子琛不在意幫他補習,但他不能理所當然一直耽誤人家時間吧。雖然學神已經保送,沒什麼高考壓力可言,但人可是個有著偉大理想追求的神仙人物,自己耽誤的那哪是時間啊,很可能是全人類的進步!
一個週末過去,新的週一到了。
升旗儀式之後,副校長宣佈一年一度的秋季運動會和校內籃球賽即將開始,報名和組織工作會之後跟各班具體通知。
操場上一片歡呼。
畢竟這是學生們在學習任務之餘為數不多光明正大的放鬆活動。
副校長看一群學生這個反應,連忙又警告了幾句,讓他們不要玩得心野了,哪個班成績下滑,以後這種活動就沒份兒了。
學生們在下頭聽著,實際上心早就飛了。
副校長警告完大家,升旗儀式就結束了。操場上同學們各回各班。
簡澤安有點懵:就這麼完了?
劉子強那幾個人的通報批評呢?
按照夢裡的劇情,程子琛去找了年級組長,表示自己被劉子強帶人威脅了。
劉子強吧,犯的事兒確實多,但不是殺人放火,法律管不了,他也沒打算考大學,一溜兒處分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家長更是不管他這些。
這種學生,學校都沒轍了,所以很多時候除非鬧出上次那樣有學生被打得頭破血流的事情·,一些「小打小鬧」,學校幾乎不太管。
夏何然這個事兒,十一班的學委雖然立刻取找老師了,老梁那個爆炭脾氣也立刻取找年級組長給學生伸張正義。
但年級組長本人......簡澤安沒看到當時的情況,也不知道,但根據他的推斷:呵呵,大概率睜一隻眼閉一眼,安撫兩句拉倒。
所以劇情裡頭,程子琛把被威脅的事情移花接木放到自己身上,說是自己被劉子強招惹了。
程子琛是誰?
永遠的第一名,高考狀元的有力競爭者,IMO金牌得主、競賽圈的大神。簡言之,三中的招牌。
他被威脅被欺負了,那還了得?
年級組長自然極為重視,報告一路打到校長,立刻通報批評就下來了,劉子強幾個人全都被記大過。而且之後十二班的老師更是格外盯著他。
處分對於劉子強本人可能威懾力不大,但聊勝於無,而且像他這樣自己和家裡都完全不在乎處分記錄的學生畢竟是少數。這個處分下來,跟著劉子強瞎混的幾個人很多都被嚇到了,之後也收斂了很多。
程子琛用自己的名義幫忙讓夏何然感到非常溫暖,感動不已。
可是現在,原本應該被全校通報的處分沒有了。
簡澤安一陣迷茫:是處分決定還沒下來嗎?還是......程子琛沒去找年級組長?
想到週五程子琛和夏何然的初遇和夢裡不完全一樣,簡澤安隱隱有種預感,劇情和現實可能出現了偏差。他打算確認一下,於是趁著還沒上下一節課,跑到一班門口找人。
作者有話要說: 簡澤安:如果不是被吸引了你問起他幹嗎?
程子琛:發小這個狀態不對勁兒,對那個轉學生態度過於關注,不是有早戀的跡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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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賽相關我也不是特別瞭解,所以和現實大概不符哈。
第15章
一班跟十一班完全不一樣。
這會兒趁著沒上課,十一班同學們聊天的聊天、打遊戲的打遊戲,然而一班一片安靜,基本上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看書做題。
簡澤安站在門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了,油然而生一種敬佩和慚愧。
他探頭探腦地往裡看,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推門聲說不定都會打攪這群學霸做題的節奏。
好在就在他猶猶豫豫的時候,門內坐在靠中間位置的程子琛忽然抬頭往門這裡看了一眼,透過半開的門和簡澤安視線對上了。
然後男生便直接起身,走了過來。
「找我?」
程子琛打開門走出來,低頭看向簡澤安。
簡澤安原本就靠在門邊,程子琛一步走出來,兩人這會兒距離離得很近,更凸顯出身高的明顯對比。
高個子的男生垂眸望著矮一點的那個,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叫簡澤安不合時宜地聯想到做泥人時上色用的細刷。
他心頭一跳,向後撤了一步:「......嗯,找你。」
程子琛帶上身後的班門,指了指樓道。兩人一起走得離門口遠了點。
簡澤安有點艱難地措辭------畢竟要是對方真的沒有、也沒想過去找年級組長,自己這個問題就太奇怪了------
「你有沒有找老師說週五夏何然被劉子強那些人堵的事情?」
程子琛皺眉,定定地看著他,眸中似有不悅:
「你們班同學不是跟你們老師說了?」
「啊,是。但是我們十一班的同學,你懂得,年級組長肯定不怎麼重視,只是我們反映,大概劉子強不會得到什麼懲罰。」
程子琛似乎明白了,點了點頭:「如果需要我作證的話,我肯定過去。」
「不是作證。」簡澤安覺得說不清楚,「哎呀------你看以前劉子強欺負同學,年級組長也就是叫十二班班主任批評教育。被打得最厲害的那個還是六班的呢,我們十一班的被欺負,就算你作證也不能把他怎麼樣。除非------」
「除非什麼?」
程子琛看著他,聲音有些沉。
簡澤安想著夢裡的劇情,嘴裡下意識禿嚕出來:「除非,說是你被劉子強威脅......」
程子琛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你的意思是,為了幫助夏何然,你讓我去找年級組長說,我被劉子強威脅了?」
「啊?不是------」不是我讓你去啊,是你心疼夏何然所以主動去......
可程子琛顯然誤會了,沒有給簡澤安辯解的時間。
他一貫平靜的面孔上罕見地透露出真切的怒意,要是平時大概簡澤安還會稀奇一下,但這會兒對方憤怒的對象是自己,他只覺得被某種懾人的氣場壓制,一動都動不了。
「就為了一個剛認識的同學,你找我,讓我用自己的名義去跟年級組長提要求,嗯?簡澤安,你可真是好樣的。」
簡澤安腿都有點軟。
他都多少年沒有聽過程子琛連名帶姓地喊自己了。上回還是自己不到十歲的時候在程子琛房間裡顛球,不小心打碎了對方爺爺送的生日禮物。
......對方顯然是極為生氣了。
簡澤安也能理解他的氣憤。
畢竟就算程子琛再樂於助人,自己屁顛屁顛湊過來說,讓他以自己被威脅的名義去找老師,也太「聖·母·婊」了,一副慷他人之慨的樣子。
願意幫被欺負的同學找老師、幫忙買藥、幫忙作證......這些都是善意,是樂於助人,應該被鼓勵,但不能被要求,更不能被當做理所當然。
沒道理讓好心人把當事人的麻煩挪到自己身上來代人承受。
要是誰這麼對自己,簡澤安肯定直接噴回去問他「關你屁事」、「你這麼有愛心怎麼不把自己家改造成流浪漢收容所呢」。
------所以,他根本不是來讓程子琛這麼幹的啊!他瘋了才會出這種餿主意。
他只是因為現實和夢裡發生了偏差,搞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因為程、夏二人相遇的時候自己在場,所以想過來確認一下事情的變化。
結果這事兒沒法解釋,一不小心沒說清楚,讓程子琛以為自己是來鼓動他去找年級組長的。
簡澤安想解釋。但這次程子琛顯然是氣狠了。
一貫對發小頗多縱容的男生某種近乎冒火:
「簡澤安,你在想些什麼?這麼多年的交情,就為了一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轉學生......」
男生冷笑了一聲,薄唇勾出一絲泛涼的弧度。
「週五我就看出來了,你盯著人看得眼珠子都不會轉了。喜歡他?所以發小就可以隨便拿來討好人?------你以前,可從來不會說出這種四六不著的話。讓我用自己受欺負的名義去找年級組長?簡澤安,你可真行啊,十幾年的交情,來個一見鍾情就全都拋諸腦後?------我告訴你簡澤安,要是你喜歡上別人就會變成這德行,你信不信你喜歡一個我趕走一個?」
通常不怎麼多話的人難得的瘋狂輸出,劈頭蓋臉一頓罵把簡澤安都罵懵了。
而且關鍵是程子琛說話的這意思他怎麼聽不太懂呢?
什麼叫「喜歡他」?喜歡誰?
簡澤安艱難地捋了捋思路,在程子琛吼完之後幾秒才後知後覺地理解了這番話,然後就目瞪口呆了。
......等等,哥,你說啥?
誰喜歡誰?
我喜歡夏何然?
這個句子裡的主謂賓至少有一個是不對的吧?我,喜歡,夏何然,這三個詞放在一個句子裡怎麼排序他都不成立啊。
等程子琛在極怒中一口氣說完那一通話,簡澤安才一疊聲地辯駁:「......我不喜歡夏何然,真不喜歡!」
程子琛沒說話,看臉色還在氣頭上,不想理他。
簡澤安覺得滿頭包,這都是什麼奇怪的想法?他努力解釋,力爭解開這個誤會:「我不是想要你把這事兒攬自己身上!我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不講道理的事情?我是、我是......」
「你是什麼?」
「我是以為你自己打算怎麼做,就想過來確認一下......」
這解釋聽起來非常無力。
程子琛瞥了他一眼,冷笑:「你以為?我憑什麼這麼幹?善心沒處發了我去捐點款好不好?哪怕給反校·園·暴·力志願者協會當志願者呢?我是佛祖附體嗎要割肉喂鷹?」
簡澤安張著嘴,像個傻瓜。
這會兒他真的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過來確認了。可是不問清楚又會總懸著心,懷疑夢裡的劇情偏離了多少......
他沒辦法把夢的事情說出來,所以無論怎麼解釋都顯得很無力。
可是看著程子琛氣狠了的樣子,一貫做的比說得多、不愛在嘴皮子上和人計較的人罕見地語速飛快地說了這麼多,他心裡也很急,不希望程子琛對自己誤解和失望。
他只能拚命道:「我真的沒有喜歡夏何然!我是以為......唉,我是以為你喜歡他,覺得你可能會這麼做,所以來問問你!我沒有------我不會這麼過分非要把你扯進和你無關的事情裡面!」
少年的聲音非常急切,語速很快,還帶著他急躁了就忍不住吞音的說話習慣。
程子琛低頭看他。
正對上少年圓睜的、彷彿某種小動物似的眼睛,烏溜溜的,無辜得不行。
他皮膚比較白,而且容易上臉。喝酒的時候很容易整張臉紅彤彤的,著急、生氣的時候也是,一急,臉部皮膚就充血,然後一片的粉。
這會兒,他臉頰都漲紅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睜大了看著對面的人,臉上全然是被誤會的急切,還有一點委屈。
他們認識了太久,第一張合影是當年熱鬧、設施簡陋的大院裡兩家一起照的,在簡澤安的百天。當時程子琛也就是半歲。
可以說,他們認識的年頭就是兩人在這世上活過的年頭。
程子琛太瞭解眼前這個人,所以即使在氣頭上,他也輕而易舉地從這張在他面前不懂掩飾的人臉上看到了迫切的、恨不得把一切攤給他看的無辜。
程子琛那股陡然竄上心頭的火忽然就燒不起來了,像是爆燃的瞬間沒了燃料,不上不下,有點堵,可更多的是鬆了口氣。
沒撒謊。
所以是真的不喜歡那個轉學生。
那種,上週五看到這傢伙看著轉學生目不轉睛的樣子就開始憋在心裡的不爽,終於散了一些。
程子琛其實也不太能理解自己的不爽,卻也沒有深究。
大概是看不得發小望著個剛認識的人兩眼放光、並且覺得對方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吧。另外可能也有一些,自己為數不多親近的人要被搶走的微妙不爽。
------別看程子琛優秀,甚至已經超出了「優秀」這個詞可以界定的範圍,但他其實沒有多少朋友。或許很多同學崇拜他,也有些人因為他出色的外表和驚人的成績心生仰慕,可很少有人願意和他成為非常親近的朋友。
畢竟,誰願意成為陪襯呢?
而程子琛又是那麼一個,光芒耀眼到足以讓幾乎所有同齡人在他面前徹底黯然失色的存在。
想想看吧,如果你是他的朋友,當考試之後別人和好友一道抱怨題目難、通過共同咒罵出題人加深友誼的時候,面對除了語文主觀題和作文剩下都是滿分的程子琛,你開得了口嗎?你和他一起走在路上,不熟悉的同學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嘀咕幾句「這就是那個學神啊」、女生目含秋水地悄悄瞥他,而你像是隱形了一樣。當你跟家長說起自己好友,家長順嘴一問這是個什麼樣的人,聽到對方的成績立刻驚為天人然後從此動不動「你看看人家程子琛」......
說真的,幾個人受得了?
所以程子琛有很多關係不錯的同學,然而這其中並沒有會第一時間和他分享發生的事情、也期待他同樣無話不談的極為親近的好友。
程子琛很理解。
他早就不是幼兒園時那個問出「這些題目不是很簡單嗎」然後被小朋友們排擠、回去反思自己為什麼可以解多元方程的小孩子了。
他毫不懷疑,現在之所以沒什麼足夠親近的朋友,是因為平台還不夠高,如果到P大,到中科院,到國家實驗室,到全國人才彙集的地方,曾經的這些問題就都不是問題。
所以程子琛並不是什麼因為沒有朋友就孤僻甚至搞出什麼反社會思想的高智商小變態。
他很理智,一面保持著和其他同學不近不遠但是和睦的關係,一面有條不紊地繼續學習、準備給自己爭取更高、更廣闊的平台。
而簡澤安是這個理性的規劃裡唯一的那個例外。
只有他,能夠坦然地拿著不及格的卷子理直氣壯地找程子琛講題。
只有他,在大院的時候哪怕每次兩人一起出現,被叔叔阿姨們誇的都是程子琛、還會帶上一句「小安也要加油,多跟琛琛學習啊」也能心無芥蒂笑嘻嘻地說一句「我就是不喜歡學習啊,子琛是子琛,我是我」。
也只有他,在所有人都仰望著傳說中的、震動了整個省後來甚至全國競賽圈的學神時,用驕傲而理所當然的語氣說一句「子琛最厲害了」,但看著對方的視線裡從來沒有距離感。
那是程子琛除了家人以外最重要的發小。
是他不容失去的小太陽。
作者有話要說: 程子琛:你喜歡他。
簡澤安:不,是你喜歡他!
夏何然:......所以到底跟我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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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簡澤安辯解說他不喜歡夏何然。那模樣急切而坦然。
程子琛信了,悄然地鬆了口氣。
但接著就捕捉到另一句話:我是以為你喜歡他。
這讓程子琛揚起了眉毛:「你覺得,我喜歡那個轉學生?週五我第一次見到他。」
「那、那也能一見鍾情啊。」簡澤安底氣不足地嘟囔。
「......你從哪裡看出我能對他一見鍾情?」程子琛險些氣笑了,這狡辯的樣子,簡直像是心虛之下反咬一口,「我跟他總共沒說過三句話。倒是你,聽說人被劉子強帶走,著急忙慌拉著我就去找,然後又是要我買藥又是不要他給錢。你什麼時候對人這麼慇勤過?」
「......」簡澤安張口結舌。
這麼一聽感覺好像真的是他對夏何然有心思似的。但他哪敢啊。這個世界是純愛小說的世界,程子琛和夏何然是主角,敢介入......那就像夢裡他的下場似的,淒慘無比。
簡澤安反思了一下自己,可能是因為想助攻,表現得太急切反而讓程子琛誤會了。這完全是過猶不及。
發現現實和劇情似乎有所偏離,也不該急吼吼地來找程子琛。小說世界的話......這種偏差應該會自動修正的吧?
第一次嘗試推動劇情,分寸沒掌握好,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他心裡反思,旁人看起來就像是神遊。
程子琛看他這副模樣,本來降了的火又竄起來一截:被自己點破他對轉學生的在意,就這麼神思不屬?
還是放心得太早了。
喜歡這種事情,很多時候當事人未必能立刻發現。簡澤安沒覺得自己喜歡那轉學生,不代表他沒動心。看這模樣,是有所心動而不自知。
那怎麼行,程子琛正義凜然地想,澤安貪玩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準備刻苦一把拼一把、好好學習,怎麼能因為早戀分心呢?
他對著簡澤安義正言辭:「你說你不喜歡那個轉學生,好,我信。希望你之後也能記得今天說過什麼。澤安,現在我們已經高二了,你如果真的想好好學習的話,別把心思放在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好嗎?早戀是成績下降的重要原因。」
簡澤安從自我反思中回過神,就聽到這麼一番簡直能代替教導主任上台發言的話。他匪夷所思地伸手指著對面的發小:「你------說,你是不是被我們班老梁附體了?」
程子琛垂眸看了眼差一點就戳上自己胸膛的指頭,伸手攥住。掌心裡熱烘烘的一根指頭,叫他停頓了一下,才給推回去:「我這是不想浪費我給你整理的那麼多學習資料和錯題。」
他說到這個,簡澤安立刻氣勢就癟下來。
他說要補習,程子琛就幫他準備了好多材料------而且顯然不是自己學習順便幫朋友整理這種,畢竟程子琛根本不需要這麼基礎的資料。程子琛是專門幫簡澤安整理的,還給他特意制定了學習計劃。
「我知道,我會好好學習的。」少年低著頭老老實實地說,但想到那三個故事,想到自己身邊的人未來兩年裡全在甜甜蜜蜜談戀愛------尤其是面前這個口口聲聲「早戀使學習下降」的人,又有點點不忿地嘀咕,「果然還是學渣不配早戀,像你想怎麼戀就怎麼戀,沒人管你。」
------可不是?《校霸被學神按在牆上親》這個故事裡,程子琛在給夏何然出頭的時候光明正大地說這是他男朋友,理直氣壯地把人護著,結果學校半個字都沒有,一群女生還尖叫什麼「好蘇啊」。
到他簡澤安這裡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程子琛揚起眉毛:「嘀咕什麼呢你?胡思亂想連我喜歡誰都編上了。我可不像你,滿腦子的早戀。上大學之前,我沒打算談戀愛。」
程子琛說得非常自然,並且確定。
儘管十幾歲正是最為躁動的年紀,即使是一班這樣學霸聚集的班級,也有不少學生偷偷摸摸地談起了戀愛。相互喜歡的人是瞞不住別人的,連對視都透著粉紅色的氣息。
程子琛始終心如止水。哪怕是會緋紅著臉頰悄悄看他、讓他被不少男生羨慕的校花,他也不曾為她心中泛起絲毫漣漪。
然而對面的少年的表情卻變得有些古怪。
「你------」簡澤安欲言又止,看著程子琛,像看著戲台上的老將軍,身上插滿了旗。
他想想夢中的情景,此刻發小斬釘截鐵的宣言似乎預兆著未來啪啪的打臉聲。
簡澤安心說,要不是出於友誼,還有感謝你給我補習,我現在就應該跟你打個賭,如果你高中破戒談戀愛了,就讓你以後管我叫哥。
但是想想這有點損,而且剛剛自己才把程子琛氣著,這麼坑他多少不太好意思。
所以簡澤安只是聳了下肩膀:「好好好,你不談戀愛,你的伴侶只有知識女神......你也不用念叨我,我是真沒想早戀。我就想著把成績提一提------真的。」
程子琛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說什麼,瞥見樓道那邊自己班下節課的老師遠遠走來。看來馬上要上課了。
「你最好是------好了,回班吧,要打鈴了。」他才說完,預備鈴已經響了,簡澤安隨意和他揮了揮手,便匆匆跑向樓道另一頭的十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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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副校長宣佈了運動會和籃球賽的消息,一整天同學們都熱熱鬧鬧的,心思浮動。
老樑上課的時候不得不「邦邦邦」拿著板擦敲黑板,臉都黑了:「一個個的心野了是不是?看看人家前幾個班,啊?有你們這樣的嗎?一個運動會就飄了?你們可別忘了,籃球賽打完之後就是月考!要是為了打籃球,你們成績往下掉,看我以後還讓不讓你們參加!」
他吼完,台下也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一年一次,高三本來就不參加,這本身就是最後一次,您這威脅一點兒用沒有啊。」
全班哄堂大笑。
老梁氣得手指哆嗦:「笑!還笑!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已經高二了?還有不到一年就高三,還有不到兩年就高考!看看你們樓上高三是什麼狀態?你們又是什麼狀態?看看一班二班什麼狀態?你們什麼狀態?下學期你們就要搞『月考升班制』了!你們有機會去更好的班!但是就你們現在這樣,滿腦子玩,學習有一搭沒一搭的,你們拿什麼升班?」
老梁連吼帶罵說了十幾分鐘,才鳴金收兵開始講昨天作業裡的閱讀。
簡澤安看著發下來的作業卷子,嘴角一抽:果不其然,沒幾個對的題。
語文這玩意,是真不容易提分,開竅了就是開竅了,沒開竅......那比起別的科目,提升起來真的太困難了。
簡澤安歎了口氣,有點不耐煩地用嘴巴咬掉筆上的筆帽,呸進筆袋裡,左手支著腦袋,把老梁說的什麼體現文章中心思想的句子標畫出來,有點潦草地記著筆記。
下課之後,同學們似乎沒一個記得老梁警告過什麼,繼續鬧鬧哄哄,聊著關於運動會和籃球賽的事情,心都飛了。體委站起身揚了揚表格:「運動會要報名的都早點跟我說啊!明天報名截止。」
「都什麼項目?」
「就那些,男女生跑步都有50米、100米、400米,然後長跑男生1500和女生800。除了跑步,有實心球、跳遠、跳高。要報名的早點報啊!」
運動會這種事,大部分班級都沒人願意參加。
十一班和靠前的班級不一樣,成績不行,但是班裡不少體育生,其他同學也有很多喜歡運動的,一般不存在沒人報名的問題。
果不其然,體委才念完,幾個體育生就立刻嚷嚷著要報哪幾個項目。
體委登記完,又問了兩句還有沒有別人要報,然後說:「可以啊咱們班,基本都報滿了,就剩女生實心球、800米,還有男生1500沒人報了。女生們都積極點啊!還有1500,哪位大哥能跑的跑一個唄?為班爭光!」
體委這一點煽動力沒有的鼓動遭到了鄙視:「為班爭光用得著1500?咱們班斌子鐵定400冠軍了,100米說不定也行。」
「女生跳高也差不多吧,梁雪儀去年就是第二,那個第一今年升高三了,肯定沒時間練,雪儀超過她沒問題。」
「1500太累了,大熱的天跑差不多四圈,鬧吶?跑完就廢了好嗎。哪位壯士這麼猛要報啊?」
七嘴八舌,沒人願意。
體委拿筆搔了搔腦殼:「兄弟們給點面子。」
他環顧四周,看到一個平時跑不錯的同學,眼前一亮:「張青峰?」
「你沒那面子。」張青峰同學刷著手機,懶洋洋的。
「......那給老梁點面子?」
「老梁更沒那面子。」
兩人一來一往,跟相聲似的,班裡同學轟然大笑。
笑完了,還是沒人報1500。女生那邊800和實心球反而有著落了。
體委看著表格上唯一的空白唉聲歎氣,忽然有人道:「那我試試?不保證成績啊。」
「行行行!」體委頓時容光煥發,抬頭一看,是才來一周的轉學生,小細胳膊小細腿,一米七五不知道有沒有水分的個兒,說他能唱跳出道當個練習生差不多,說1500米......
體委打量他一下,有點愁:「夏何然同學啊,雖然鼓勵大家踴躍報名,但是還是要根據自己的身體條件量力而行。」
「我知道。」夏何然微微一笑,偏精緻的面孔因為笑容更是光彩熠熠,好幾個女生都不由多打量他幾眼,「我耐力還可以。」
也是。長跑比較考驗耐力,別看人纖細,說不定真行。體委點點頭,把名字寫上去:「那好,給你報上了。重在參與哈,成績不成績的沒所謂。」
簡澤安這會兒被旁邊的李龍生拉著討論籃球賽的事情,聽到夏何然報名了一千五,模糊想起夢裡好像對方在比賽的時候出了事情?
似乎是之前堵他、被他收拾過的幾個人之一也報名了,剛巧被分到夏何然旁邊的跑道,在跑到最後快到終點的時候有意絆倒了夏何然,後者衝刺階段突然摔倒,擦破了膝蓋和手肘,腳也扭傷了。程子琛立刻過去把人背到醫務室,態度十分擔憂關心,這也引起了「簡澤安」的嫉妒,開始了對夏何然的針對。
想想夢裡的「自己」,簡澤安嘴角抽了抽。反正他不可能做哪些上躥下跳的腦殘事兒。
不過這麼想想夏何然也真夠倒霉的,剛入學就被劉子強那種人盯上,打了一架雖然贏了,可是渾身掛綵。好不容易一個週末過去,現在看著傷應該好了,再過一周運動會又要受傷......
可能他看著夏何然的時間有點久,對方感受到他的視線,側頭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小子笑起來的樣子,讓人連討厭他都有些困難。
簡澤安心裡嘖了一聲,隨意點了下下巴,假裝自己方纔的注視只是無意識的,然後就又扭頭和其他同學商量籃球賽的事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這種事情,很多時候當事人未必能立刻發現。」
哎呀,學神同學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上大學之前,我沒打算談戀愛。」
還有這flag立的。
第17章
運動會的報名和練習體委負責,籃球賽則由林霄這個校隊的負責。
名單也好確定,班裡平時玩籃球的男生對相互水平都熟悉,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聊了幾句就把名單聊出來了。
簡澤安榜上有名。
他個子不夠,但是投籃准,而且變向靈巧,放在場上能起很大作用。
校內賽是五人制,林霄自己肯定當仁不讓,另外還有四個人再加一個替補。他把其他五個人叫過來:「下週一開始每天中午進行籃球賽,時間不多了,我們也就一周的練習時間。不過這周開始有課後測驗了,所以我們也不多練,每天放學打半個小時可以吧?」
他問話的時候看著簡澤安。簡澤安估計他是怕自己要跟程子琛去補習,連忙率先表態:「半個小時的話,我沒問題。」
另外四人也都說沒有問題。
林霄滿意點頭:「好,那就說定了,這周每天放學之後半個小時。今天開始。」
說定之後大家各自回到座位上。簡澤安算了一下,他們高二標準的放學時間是四點五十,不過這周每天放學之後會有一科的課後測驗,時間再一個小時到一個半小時不等。如果再打半個小時球,基本上就是七點了。這麼一來肯定沒空跟程子琛補課。
他在桌洞裡拿出手機,給程子琛發了個消息,解釋了一下,表示這周先不找他補習了。發完消息,簡澤安看著程子琛的頭像,想到上午自己跑去找他問的問題引發的誤會,感覺挺不好意思的。
程子琛這麼用心地在幫自己提升成績,結果自己想七想八不小心把人氣著了。雖然是誤會,總歸是自己的問題。
簡澤安想了想,覺得應該給程子琛送個道歉禮物。畢竟這麼多年都沒見他氣成那樣。
問題是買點啥呢。
簡家算是小有資產,家裡人又一向比較寵簡澤安,父母還好點,哥哥對他就是真的手鬆,再加上過年的紅包家裡人也都任由他開支,簡澤安手裡有個小幾萬,算是同齡人裡實打實的有錢人了。
給程子琛的禮物價格上他倒沒什麼限制,但是一時不知道該選什麼。
程家比簡家資產更為雄厚,準確來說程家的公司在本市前幾,可是程子琛這個人活得完全不像個富家子弟。什麼名表、品牌鞋都不玩,大部分年輕男孩熱衷的遊戲他只是偶爾來幾局。要說喜好......可能就是學習?
送禮物似乎應該投其所好送書。
但問題是程子琛愛看的書,絕對超出了簡澤安的挑選能力範圍。什麼量子力學什麼有機化學,他一個字都看不懂。
書不行。
那送點什麼?
簡澤安打開瀏覽器搜送關係好的男生什麼禮物好,結果搜出來不是巧克力就是手工圍巾,還有奇葩的建議把自己打上蝴蝶結的,全都是教女生怎麼給男朋友送禮物的。
......算了,到時候還是逛逛商場讓導購幫著推薦吧。
簡澤安關了給不出什麼好答案的網頁,把手機按了塞回課桌準備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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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學之後,林霄一聲招呼,幾個準備打籃球賽的就下樓了。
他們和高一籃球打得不錯的七班約了練習賽。高一高二各自年級內部比賽,最後贏了的兩個班再來一局,所以在最終跨年級決賽之前,高一和高二的班級不會成為對手,一起訓練也算是互幫互助。
「高一七班馬天建也是校籃球隊的,很擅長突破,從籃筐左側投籃命中率很高,右側相對不行,而且三分球準頭很差。磊子,他拿球你就盯防他,盡量把他卡住不讓他進入三分線。------不過他突破能力強,磊子一個可能不夠,白火,如果磊子撐不住你就上去包夾。」
幾個人一邊下樓去籃球場,林霄一邊安排。
洪創磊和白火都點頭。
林霄繼續道:「他們班其他人我不熟,沒有校隊的了,估計水平不會太高------當然也不能輕敵,說不定就有像咱澤安這樣被校隊遺漏的高手呢?」
他說話的時候笑著看向簡澤安,少年意氣的臉孔上是油然而生的驕傲,為好哥們的球技驕傲。
其他幾個人也不由順著他的說法想了想,然後紛紛點頭:
「確實。」
「安哥那準頭,一打起來估計能把他們全鎮住!」
「要不是身高,安哥也是校隊一員猛將。」洪創磊感慨。
簡澤安聞言看了他一眼:「求不提。」
身高啊,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幾個男生哈哈大笑,說笑功夫便到了球場。高一的放學早一些,早已等在這裡占好了地方。
看高二十一班幾人過來,一個人高馬大的圓臉男生笑嘻嘻地打招呼:「霄哥!幾位學長!」
「天建。」林霄跟他擊了個掌,跟身後的同學們介紹,「高一七班的馬天建,我校隊的隊友,打球很厲害。」
「比霄哥差遠了。」馬天建不好意思地咧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吹我就免了,咱們時間不多,之後還有別人等著用場子,就先來一場?」
馬天建點點頭,招呼高一七班其他幾個同學拿球過來,雙方擺開陣仗,替補隊員當裁判,宣佈開始。
開球之後林霄搶到球,想打高一七班一個出其不意,直接帶球衝向高一七班半場,立刻遭到了對面的圍追堵截。
林霄足足一米八七,身板也很結實,常年的籃球訓練讓這個身高的他也非常靈敏,一晃晃過一個男生展開雙臂的阻擋,接著又是一個假動作迅速變向騙過另一個防守隊員,然後合理衝撞撞開第三個,直逼籃下。
第四個防守隊員衝向他,林霄居然生生扛著一個防守隊員、調整姿勢起跳投籃了!
然而,就在他出手的剎那,同樣意識出眾的馬天建乾脆利落地同時起跳,伸長了手臂強行蓋帽!
將將出手的籃球被側面一擊彭地飛出了場地,林霄這一次孤身硬闖的快打失敗。
林霄把球拿回來,這會兒高二十一班的幾個同學才趕到前場------剛剛林霄一個人突破得實在是太快了,隊友們根本沒跟上。
這一回合非常明顯地體現出來訓練有素的校隊成員跟非校隊成員的區別。
林霄的判斷、闖勁兒、使用假動作的時機還有把握機會的能力都是一絕,而十一班包括簡澤安在內都沒能及時跟上他,讓他一個人拼到了前場。雖然也是因為開球的時候他負責爭球、站得最靠前,但很顯然在開場機會的把握上,十一班的隊友沒跟上。
而對面也一樣,只有馬天建很好地把握了斷球的時機,其他幾個人不是反應跟不上就是意識不到位,或者是不敢攔、怕衝撞。
短短一回合,差距就體現出來了。
簡澤安握了握拳頭。他自問準頭和步伐還可以,但剛才這一輪,林霄的能耐他沒有。不是身高或者體型的問題,而是至關重要的意識問題。換成是他的話,肯定不會那麼大膽去搶開場,更做不到在一個防守隊員幾乎頂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出手。
這就是校隊隊員把握比賽的意識嗎?
簡澤安心裡冒出一股不服輸的意氣。要知道初中的時候他和林霄打球水平不差太多,也就是到了高中,因為身高原因自己進不了校隊,結果差距就這麼拉開了。
可是他可不甘心就這麼被遠遠甩在後面。
再開球,林霄沒有自己莽上,而是選擇回傳。球給到簡澤安,高一七班一個男生立刻上搶。動作之果斷,和他剛才攔林霄猶猶豫豫的樣子全然不同。
八成是看簡澤安身材偏纖細,個子又不高,覺得可以搶一把。
簡澤安剛才被林霄秀到,正是憋著一股子勁兒的時候,現在被當成軟柿子,不爽之下那股勁兒更足了。
他連假動作都不做,直接背身護球,用肩背頂著防守隊員往前場移動,同時大喊:「磊子!」
洪創磊平時就和簡澤安打球,非常默契地跑到斜前方,簡澤安乾淨利落地傳球,攔他的防守隊員立刻去追洪創磊。另外還有兩個防守隊員也本能地朝那邊跑了兩步。
洪創磊被三個防守隊員包夾,白火試圖去救他卻沒成功。洪創磊的目光焦躁地逡巡著,忽然眼睛一亮:
林霄正站在前場另一側!
他立刻尋找一個空隙將球傳了出去。林霄穩穩接住,卻被一直警惕他的馬天建阻攔。
林霄反而笑了一下。
這一笑,帶著種勝利盡入彀中的自信,馬天建眼皮一陣狂跳,咬牙打算搶球,然而林霄在他出手的前一秒傳球了!
------傳向了高一七班半場的中間。
馬天建猛地回頭,卻驚愕地發現,原本應該被嚴防死守的位置,在洪創磊和林霄一左一右的牽制下,不知何時早已被扯出來了空隙!而無球狀態的簡澤安敏銳地插·入了這個空隙,這會兒接球之後不給防守隊員絲毫反應時間,抬手就投。
籃球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準確落入了籃筐中央!
空心球。
高二十一班兩分入賬。
馬天建氣惱地接住落地彈起的籃球,警惕地看了看那個身量全場最矮的學長,往高二半場跑去。
林霄一邊擋著他一邊跑回自家半場,靠近簡澤安的時候痛快地拍了拍好友的背:「投得漂亮。」
簡澤安回給他一個同樣痛快的笑容,一點小虎牙微微反射著夕陽暖光,幾乎閃了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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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你來我往,也不按照正式比賽的時間來,因為約就約了半個小時,乾脆一次性打完。
兩邊都是一個校隊隊員帶著四個非校隊打,林霄和馬天建相互牽制,反而都很難發揮出該有的能耐。
簡澤安投籃命中率幾乎不比校隊的差多少,但是高一七班有個隊員差不多得有個將近二百斤,立在那兒就像是一堵牆,在攔截和防守上很有一套。
一邊是鋒銳的矛,一邊是堅固的盾。
簡澤安的機敏在高一那個高壯學弟強行的身高體重壓制下非常痛苦。好在他不至於傻到硬剛,而是果斷選擇更多地和林霄配合。
------既然自己限於身高,被防得找不到好角度偷懶,那就打配合!通過不斷地拆擋、走位、傳球,調動防守隊員的注意力,伺機尋找突破口。
兩人從初中開始一起打球的默契不是蓋的,而且林霄本人就是一個天賦絕佳的、天生適合打籃球的人。即使馬天建同樣是校隊隊員,隨著比賽進行,到底在學長面前越來越多出現紕漏和問題。
一番你來我往,最後結束這場非正式練習賽的時候,高二十一班以七分的優勢獲勝。
「痛快!」
充當裁判的替補隊員宣佈比賽結束,林霄立刻把手裡的球一拋,哈哈大笑。
馬天建不甘心地瞪著彈遠的球,半天歎了口氣,伸拳和林霄對了一拳:「霄哥厲害。」
「不是我厲害。」林霄得意地裂開嘴對他笑,長臂一展把旁邊的簡澤安勾著肩膀勾過來,順手再肩頭狠狠拍了兩下,「你安哥才是我們秘密武器。」
馬天建目光下移,落在個子不高的這位學長臉上,不得不服氣地點點頭:「確實秘密武器。」
林霄厲害嗎?毫無疑問!
他是校隊絕對的主力,而且隨著去年的校隊隊長升入高三,他幾乎是今年板上釘釘的新隊長。
但他的威名,不光是三中,甚至可以說全市打過市聯賽的學校都知道。
所以所有和高二十一班打的隊伍,對林霄都會提起百分百的警惕,會提前佈置戰術盯防,甚至可能讓兩個隊員相互補位一起盯著他。他拿球更有可能是三個人都來包夾。林霄再厲害也做不到每次都成功一打二乃至一打三。
真正能夠解放他、或者能在嚴密防守中幫助他「偷」一把的,是簡澤安。
是簡澤安看著身板就不像是籃球高手,不會引起對手太多重視,不是認認真真打一波,誰能想到他準頭和靈活性都不輸校隊成員呢?
簡澤安被林霄和馬天建倆一逗一捧吹得有點飄,正想也商業互吹一波誇誇學弟,就聽見洪創磊招呼:「霄哥,安哥,快來,咱們體委送溫暖來了!」
「嗯?」
林霄跟簡澤安循聲望去,是四五個他們高二十一班的同學,正在場邊對他們揮手。
其中一個在他看來的時候正正對上他眼神,忽然彎唇一笑,對他揮了揮手裡的一瓶飲料,喜意盈然。
......夏何然?
作者有話要說: 咳,蠢作者只在本科的時候上過一個學期籃球課,忘得也差不多了,如有術語不對還請見諒~
以及抱歉今天忘了定時......
第18章
包括體委在內,高二十一班兩男兩女四個人過來,帶著水、冰棍和零食。
「今天不光你們,那些報名其他項目的也都來練了。我就想著我得帶著沒項目的同學們搞搞後勤,當你們背後的支持者。」
體委一面分礦泉水一面解釋,
「用班費買的水和零食,我們剛從大操場那邊過來,給練跑步、跳遠和實心球的同學們送了點吃的喝的,然後就來看你們了。」
「對,打得太精彩了!」一起跟過來的兩個女生臉蛋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興奮的,「尤其是剛才林霄突破三人直接上籃那一波,太帥了!」
「對啊,贏得真漂亮!你們太厲害了。」
林霄在這些興奮的讚美面前非常淡定,他隨手拎了一瓶礦泉水,擰開,說道:「只是練習賽,到底什麼樣還要看正式比賽。------當然,實力擺在這兒,正賽也沒什麼問題。」
他語氣很淡,卻透出強大的自信。
夏末初秋的黃昏,此時天色已經黯淡下來,已快徹底被教學樓頂部遮住的夕陽由冶艷的橙紅逐漸沉澱成暗橙色,鋪展的晚霞層疊出深深淺淺的玫瑰紫。
身量高挑的男生在方纔的比賽中脫掉校服外套,上身只餘簡單的純白色工字背心,此刻卻被汗水浸透,勾勒出裡面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裸·露在外的雙臂,肱二頭肌練得緊實而不誇張,麥色皮膚泛著濕漉漉的光,寬大的手掌單手握著礦泉水瓶,將瓶身都襯得纖細起來。
他仰頭一氣喝了大半瓶水,然後將剩下半瓶隨意從頭頂澆下去。
「嘩啦」一聲,水浸濕他的頭髮,然後順著髮絲和臉頰流淌向下,爬過全身優美的線條。
還有一部分晶瑩剔透的水珠在頭頂一彈,一路蹦跳在落日餘暉裡落到大地上。
因為夕陽的黯淡,男生稜角分明的面容半明半暗,更添野性。純粹的少年的荷爾蒙氣息叫人臉紅心跳。
在場的------不單單是高二十一班的------好幾個女生,更有好多從籃球場邊走過的女生甚至還有一些男生,都忍不住看著他,不由紅了臉。
甚至有人發出意味不明的抽氣聲。
簡澤安瞥了一眼哥們隆起的手臂肌肉,又看了看自己班兩個來送東西的女生羞澀的模樣,「嘖」了一聲。
林霄就是這樣。平常也就算了,在球場上永遠都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每次比賽,來看的女生不說八成吧,總有個一半是奔著他來的。
唉,習慣了習慣了。
他搖搖頭,正想拿瓶水喝,一邊的夏何然卻忽然拿起一瓶飲料走過來:「簡澤安同學,喝冰紅茶嗎?」
簡澤安看向夏何然,怔了怔,有些不解地看看對方手裡的冰紅茶,又掃了一眼林霄、洪創磊他們手裡的礦泉水,不知道該不該接。
白火看見這一幕,用吊兒郎當的聲音笑道:「哎呦,夏何然,你這也太偏心了吧?都是一個班的同學,怎麼我們幾個都是礦泉水,你就單單給安哥冰紅茶啊?」
「這個不是班委用班費買的,是我自己給簡......澤安買的。」夏何然笑了笑,這一次沒有再生疏地叫一聲「同學」。
他將冰紅茶塞進簡澤安的手裡,眼睛含笑,還輕輕地眨了一下:「算是謝禮?謝謝你上週五幫我的忙。」
簡澤安看了眼手裡被塞進來的飲料,像是燙手一般又連忙給塞了回去:「不用不用,我也沒幫上什麼忙。」
「那種情況下,明知道冒著很大風險,你還專程跑來找我、給我幫忙,這份心意不能不謝。」男生這次有點強硬地將冰紅茶再次塞進他手裡,似乎怕他不收,還用手握著他的手、讓他握住了瓶身。
冰紅茶應該是才從小賣部的冰箱裡拿出來不久,涼冰冰的,瓶身遇到外面的熱浪,掛滿了水汽。
剛打完球,週身熱意蓬勃,拿上一杯沁涼的飲料,叫人舒爽得一個激靈。
然而簡澤安只覺得不好意思,甚至有些心虛,不敢對上夏何然充滿感激的眼睛。
他真的沒幫上什麼忙。
甚至,簡澤安忍不住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夏何然。
本來應該是程子琛和夏何然的初遇應該是兩人獨處的,然後程子琛因為自己都沒察覺的心動和憐惜主動去找年級主任,以自己的名義促成了劉子強等人被處分。
然而大概是因為初遇裡多了一個自己、程子琛沒有與夏何然充分交流,也就沒有了去找年級主任的發展,那個處分沒有被、似乎也不會被批下來了。
可是夏何然卻在這裡感激他。
手中沁涼的飲料似乎有些燙手。
簡澤安猶豫著要不要再把冰紅茶推回去,那頭白火看著他倆你推我讓,不合時宜地再次哈哈大笑:「你倆怎麼娘們兮兮的?一瓶冰紅茶,多大點事兒,拉拉扯扯的,還執手相看淚眼了?」
......這個棒槌!
簡澤安想一口飲料噴他一臉。然而被這麼一說他也發現自己和夏何然這造型著實奇葩。他握著飲料,而夏何然用手按著他的手背不讓他鬆開......還真有點「執手相看」的意味。
「好吧。」簡澤安也覺得繼續推讓更為尷尬,只好收下------還扭頭瞪了白火一眼,「下次我請你。」
......而且,總得找機會把自己影響的劇情給掰正。程子琛似乎不像夢中的劇情那樣對夏何然上心,自己還是當一把助攻,省得這份感激接受得心虛。
夏何然看他收了飲料,這才放開手,臉上露出一點笑意來。那笑容很滿足,似乎他收下飲料這件事讓對方多麼開心一樣。
簡澤安心虛得厲害,不由微微別開頭。
林霄站在一旁,一瓶礦泉水連喝帶澆瓶子早已空了,看見這你來我往的一場推讓,手指一緊,沒擰上蓋的塑料瓶「卡」的一聲癟下去。
他看著好友彷彿不好意思的側臉、微微垂落的睫毛、眼簾下不自在轉動的眼珠,還有不知為何竟染上一點近乎瀲灩緋色的耳尖,便覺得方纔這大半瓶水都沒澆滅打球時體內燃起來的熱氣。
於是下一秒,簡澤安手中突兀一空。
他怔然揚頭,便看見林霄動作迅速地擰開了冰紅茶的瓶蓋,直接喝了一大口。
「不喜歡不如給我。」男生隨意用手背擦了下嘴,抬眼給他個漫不經心的笑,順手從體委手裡拿了一瓶沒開的礦泉水遞給簡澤安,「你不願意喝別勉強。」
他喝完一口,就又把冰紅茶的蓋子擰上,修長有力的手指上海沾染了一點飲料瓶瓶身上的水汽,水珠緣著骨玉般的手指滑落至指尖,被隨意甩掉。
他勾了勾唇,目光從簡澤安身上彷彿隨意地滑向夏何然:「謝了。澤安一貫樂於助人不圖回報。你的謝意他知道了,冰紅茶就我代他喝了------唔,改天再替他回請你。」
夏何然給氣笑了:「林霄同學,我好像不是送給你的?」
「但他收了之後就是他的。我跟他經常換飲料喝,也不是什麼大事。是不是,澤安?」
林霄低頭問他,打球後蓬勃的熱氣隨著距離的拉近忽然籠罩在他耳側,甚至彷彿耳孔被對方的鼻息充盈,一陣麻癢。
簡澤安不適地偏了下頭,餘光裡夏何然抿緊了嘴唇,這讓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夏何然送飲料感謝他週五幫忙,而林霄也確實經常看上他買的飲料就拿過去喝、反正之後也會買別的給他補上,不是佔他便宜。
又好像沒什麼不對。
簡澤安非常直男地點了下頭。
林霄笑了。
他哥們式地攬了攬簡澤安的肩膀,同時對著夏何然輕快一笑:「謝謝夏同學。」
夏何然頓了一下,同樣展露出笑容,眼睛卻是看著簡澤安的:「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不愛喝冰紅茶。你喜歡什麼飲料,改天請你別的?或者請你吃飯?」
「別這麼客氣。」簡澤安覺得方纔的怪異感只是一晃而過,這會兒再想似乎又是再正常不過的對話。他舒了口氣,擺擺手:「都是同學,請來請去的何必呢?你這樣我都不好意思了。」
想想夏何然跟程子琛似乎沒有進展,他眼睛一轉:「一起吃飯倒也可以,不用你請。」
到時候叫上程子琛,這對命中注定的情侶多交流幾次,愛的火花蹭蹭蹭一冒,自己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好。」夏何然笑容加深了幾分,似乎很開心的模樣。
.
球打完了,和體委一行人又聊了幾句,便各自散去,有去晚自習的,也有直接回家的。
「不走嗎?」林霄和簡澤安都沒報名參加晚自習,林霄本打算和簡澤安一起往校門口走,誰知簡澤安跟他道別,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去,也不是教學樓。
「哦,我從後門走,那邊離商場近。」
三中邊上就是個大商場,裡面飯店、遊樂場所和各種品牌專賣店都一應俱全。
林霄有些不解:「你要去商場?有東西要買?」
「嗯,打算給子琛挑個禮物。他最近的筆記還有給我專門制定的學習計劃幫了我大忙。」簡澤安自然地回答,對林霄揮了揮手,「那我先走了,明兒見啊。」
少年道別時的笑容明快,毫無戒心也毫無隱瞞的模樣,眉眼襯著夕陽紫金色的光,眼皮上落滿了熔金的色澤,雙瞳近乎閃耀。
林霄張了張嘴,有那麼一刻心底有什麼情緒張牙舞爪地想要衝出來,想要把對方口中那個過於親近的名字不容置疑地抹去。
但他最後也只是同樣伸手,機械地揮了揮,露出好哥們間一貫的親近而不過分熱絡的爽朗笑容:
「明天見。」
他目送眼前的少年點點頭,轉身大步離開的背影,嘴角牽扯了一下,彷彿有些自嘲。
明天見,澤安。
明天之後又有明天,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林霄:過分了啊,憑什麼我要接受雙重暴擊??? 感謝在2020-08-24 16:27:42~2020-08-28 16:56: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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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俞......俞越,我喜歡你!」
簡澤安繞過教學樓,穿過小花園,轉過拐角踏上去往學校後門必經之路的剎那,就聽到一聲聲線有些顫抖、但確實清清楚楚說出來的話。
他呆了一下,躲在灌木後面探頭望去,就看見一個穿校服的女生的背影。而她對面的男生是面對著簡澤安這個方向的,雖然離得有些遠,但依稀能認出來,正是俞越。
簡澤安瞬間頓住腳步把頭縮了回來,進退兩難,心裡暗道倒霉。這顯然是不幸撞上了表白現場,而且被告白的......好死不死的還是俞越。
走出去當然尷尬。
問題是這條路是去後門必須走的路,如果不走這條路就只能原路返回、從學校前門出去,然後繞學校一大圈繞到商場,怎麼也得耽誤二十分鐘。
他因為今天籃球訓練還有打算買禮物,叫司機不要來接他,所以只能走過去。
他的打算是買禮物最多控制在半個小時到四十分鐘,別耽誤太久,回家還得寫作業呢。而且程子琛也給他劃了不少需要多加練習的題型。哪怕今天不找程子琛補課,這些也得做。
堅持努力學習了一周,簡澤安現在也有點養成習慣的感覺了。
關鍵吧,老師的表揚和同學的驚歎,是能讓人上癮的。
簡澤安曾經以為自己就是個安於現狀、對成績毫不在乎的鹹魚,但是真正學了、並且在作業中看到自己正確率的提升、得到了老師的表揚,他才發現原來他是喜歡這種被期待、被鼓勵、被認可的感覺的。
原本以為自己不在乎,其實可能更多是得不到所以自欺欺人罷了。
事實上,付出努力然後收穫成果......
真特麼爽。
所以他並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去逛商場,希望自己可以早點回家做作業。
繞路太耽誤時間。但如果不繞路在這兒等,誰知道這個表白、外加俞越回應什麼的,會持續多長時間?
特別是俞越拒絕了這個女生之後對方如果在這兒哭個沒完沒了呢?
------對,拒絕。
簡澤安非常篤定俞越會拒絕對方。一個是夢中第二個故事給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他現在下意識認定俞越取向是男生。再一個,就算沒有那個夢......
俞越這麼一位人氣很旺、國民度極高的「國民弟弟」,什麼樣的追求者沒見過?但他這方面一直非常謹慎,這麼多年零緋聞。
俞越在校時間不多,和同學們不算熟悉,簡澤安不覺得一個多半和俞越沒太多交集的女同學能夠打動他。
拒絕是必然的,就怕那女生受不了來個現場崩潰。
他猶豫中,那邊遠遠傳來了俞越的聲音:「謝謝你的喜歡,但是抱歉,我不能接受。」
禮貌而客氣。和那個見到簡澤安出言就是嘲諷挑事兒的俞越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簡澤安心說誰能想到這麼個平時看起來彬彬有禮的小紳士,背地裡是那種招貓逗狗的性格?......擦,招貓逗狗什麼的,好像把自己給黑進去了。
他在這兒漫無邊際地想,而那邊,告白的女生半晌沒出聲,片刻後再開口,聲音已有了些哽咽:「哥哥,我、我知道我現在配不上,但是能不能問一下你喜歡什麼樣的人?我會努力的!」
「你是很可愛的女孩子,但是真的很抱歉,我們沒什麼可能。」
俞越很耐心,甚至語氣稱得上溫柔。大概是藝人的自我修養吧。
女生卻在他的溫情裡愈發潰不成軍,幾乎拋棄了矜持追問著:「為什麼呢?你喜歡什麼樣我都會努力去達到的,真的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男生歎了口氣,然後彷彿思索著回答:
「......你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唔。就那邊那個同學那樣吧。」
那邊那個同學?
簡澤安眨眨眼,剛剛自己探頭看,這附近一個其他人都沒有。哪來的那邊那個同學?而且剛巧是俞越的理想型?不對,應該是隨便糊弄告白的女孩子的吧?
雖然是這麼想,可好奇心還是促使他悄悄地、悄悄地從灌木後面探出頭去,想看看周圍到底還有哪個人在。
結果一探過頭,就對上了兩雙眼睛。
「......!!!」
俞越伸手指著他,而那個告白的女生也轉身順著俞越手指的方向看向他。
簡澤安腦殼嗡嗡作響,搞不懂自己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滿心臥槽。
而那個女生在看清楚俞越指的到底是誰之後,呆滯了幾秒,嗓音裡徹底帶上了哭腔:「就算是要拒絕我,也不用這麼糊弄我吧?......我明白了。今天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對不起。但我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歡你,我從小就看你拍的戲......抱歉,又說了多餘的話。哥哥你,你要加油......對不起,再見。」
說到最後,她幾乎泣不成聲,然後就捂著臉跑走了。
俞越淡淡目送女生離開,接著便緩步向簡澤安躲著的路口走來:「還不出來?」
已經被發現了,簡澤安不得不從灌木後面走出來,先表明:「我是要去學校後門,無意中撞見的。」
省得被認為是偷聽。
「做賊心虛。」俞越挑挑眉毛給了他四個字,又十分自信地道,「不過也沒什麼,你看見就看見。一天到晚給我表白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簡澤安不想搭理他、希望趕緊去商場,可聽他這麼吹水還是沒忍住開了嘲諷:
「......一天八千人跟你表白,你從早到晚什麼都別幹了,就聽人表白了。」
「圍脖上的表白。哦,我可能都說少了,怎麼也有幾萬人每天私信說愛我吧。」俞越攤攤手,忽然湊近他,露出個玩味的笑容,「不過簡二,聽到我喜歡你這樣的,你就這麼淡定?」
「切。」簡澤安毫不留情給了他個白眼,「那女生都知道你是糊弄她瞎說的,誰聽不出來啊?」
俞越喜歡他?他可怎麼看也看不出一點端倪。這人對他這麼惡劣,這要是喜歡,那大概他對「喜歡」的定義有什麼誤解。
「你都不期待一下?當紅藝人、國民弟弟喜歡的人啊,說出去別人會羨慕死你。」
簡澤安佩服他能面不改色說出這麼厚臉皮的話,於是扯了扯嘴角:「呵呵。」
他不想和俞越掰扯這種無聊的話題,想繞過對方往校門走,結果他一動,俞越就跟上來卡位,擋在他前頭:
「你不想跟我說話?」
簡澤安忍了忍,沒忍住:「不然呢?咱倆什麼關係你心裡沒數嗎?」
俞越嘴唇抿了抿,臉色不太好看。
「上周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你不搭理我。」
「我現在也不想搭理你。」簡澤安再次試圖繞過他,又被擋住。這下他真的有點火了:「我有急事,你讓開。」
他聲音沒控制住帶出凌厲的意味來,頗有些掩飾不住的火氣,眼角也流露出一絲不滿。
俞越幾乎是瞬間表情就凝固了:「你、你是真的很討厭我?」
簡澤安涼颼颼地扯了下嘴角,沒給他回答,而是又一次繞過他往前走。這一回,俞越沒有攔他,而是就定在原地,目送他一路走遠。
------走遠的人沒看見,他身後的少年表情一寸寸灰了下去,熒屏上一貫光彩奪目、芝蘭玉樹的明星,此刻看著竟莫名有點像只棄犬。
.
簡澤安快步走出校門,很快就把剛才見到俞越的事情拋諸腦後了,直奔商場。
一層都是大品牌,主要是什麼化妝品和珠寶,還有奢侈品;二層是女裝,三層是運動裝備和男裝。
簡澤安在這層停下來了。
他本能地走到運動品牌那邊,轉了兩圈自己倒是看上了兩雙鞋,但是想想程子琛似乎不太在乎穿著打扮,也沒穿過名牌鞋,還是走了。
一路轉悠了十幾分鐘,他正拿不定主意,忽然看到一家奢侈品品牌的輕奢線男性配飾店,裝潢是低調優雅的灰藍色,櫥窗裡擺著的領帶、手錶、墨鏡等等都襯在黑色天鵝絨上,用小射燈照著,反射出細碎璀璨的光芒,看起來很上檔次而不浮誇。
簡澤安一眼看去,就覺得這家店和符合程子琛的氣質。
程子琛就是這樣,不浮誇,話不多,然而自有一股同齡人當中少見的、運籌帷幄、自信而不張揚的氣質。
簡澤安被櫥窗吸引了視線,下意識地走了過去,然而將櫥窗看了一遍,感覺都是比較適合成年人的東西,不適合他們這個年紀。
他正猶豫,導購小姐姐從店裡走出來,嫣然一笑:「這位......小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嗎?」
先生就先生,還「小先生」。
簡澤安腹誹。
不過他這個年齡,的確感覺和這家品牌店一股格格不入的感覺。這位導購居然會願意出來接待他,還挺難得。
------他卻不知道,導購的眼睛一向最利。雖然簡澤安一身校服,但腳上的鞋卻是某牌的限量款,沒有三萬下不來。
所以雖然他年紀小,導購還是認真過來接待了。
既然有人過來,簡澤安也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我給一個關係很好的同學挑禮物,感覺你們家這個風格挺適合他,但是東西都不是我們這個年齡用得到的。」
「風格適合?請問您的同學是比較成熟的類型嗎?」導購努力從他的話裡獲取細節。
「嗯......算是吧。他是個學霸,很厲害,挺沉穩那種。」
導購點了點頭,笑盈盈道:「要是這樣的話,請您跟我來,我們家的鋼筆非常有名,日常款和收藏級的都有。對於學生來說,鋼筆應該還是比較實用的,而且保養得好也能用好幾年,以後也不會覺得過時。」
鋼筆?
簡澤安眼睛亮了亮。這倒是個好選擇。有實用性,檔次也夠。
他跟著導購小姐走到店裡的櫃檯,裡面同樣是黑色天鵝絨襯著,還灑著許多碎鑽作為裝飾。
幾支不同顏色、不同粗細的鋼筆靜靜躺在天鵝絨上,在明亮的照燈下散發著光芒。
導購輕聲細語地一一介紹過去,什麼漆筆木桿,什麼雕刻限量,什麼旗艦定位,聽得簡澤安只剩下點頭的份兒。
他目光在那幾支筆之間逡巡,良久隔著玻璃點了點一支筆身純黑、筆帽上端鑲著一圈漂亮的金屬,上面還有細緻的雕刻,這一圈金屬簇擁著筆帽頂端精巧的logo,很好看。
看他的手指點在這一支筆上面,導購連忙用鑰匙打開玻璃櫃,將筆連盒小心翼翼取了出來:「您眼光很好,這支是今年的旗艦款『晨星』,活·塞·式上墨器,握感舒適。筆尖是金尖,彈性很好,筆尖修長,筆尖顆粒打磨精細,控墨一流......」
導購員說著就給上了墨,調轉筆身推向簡澤安:「您可以試試。」
簡澤安拿起筆,在櫃檯上的白紙上隨手寫了一句詩,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您的字真好看。」導購員不無驚歎地道。
這倒不是為了買東西吹捧。簡澤安雖然成績不如何,但小時候跟著爺爺長大,爺爺是老手藝人,文化素養高,寫得一手好字,從小就帶著簡澤安練字。
簡澤安的硬筆字和毛筆字在同齡人裡都說得上一聲出色。
就連他那糟心的語文,閱卷老師都會看在字的面子上多給幾分。
他握了握這支筆,確實握感舒服,出水也恰到好處。
「這支多少錢?」
「原價是5200,但是最近我們品牌正在進行金秋慶典活動,可以打95折。」
「九五折......」簡澤安嘴角抽了抽,「你們這個折扣這麼吝嗇的?」
導購員小姐姐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呃,品牌檔次決定了,我們打折力度通常不會太大。而且其實打折也減去不少了,折後價格只需要4940元。」
......這是因為原價高啊拜託!
簡澤安無語。但這支筆確實漂亮,而且色澤讓他想起程子琛的眼睛。他也就沒怎麼猶豫,買下了這支筆。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再安利一下我的預收文哈。希望感興趣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一下!也順便收藏一下蠢作者的專欄吧,愛你萌!
《被綠後我成了巨星》
原新時童星出身,七八歲便在兩部家喻戶曉的電視劇當中紅遍全國,長大了反而漸漸銷聲匿跡。倒是和他兩年地下戀情的男友陳風白,選秀中C位出道,一飛沖天。
然後轉頭就把他綠了。
拉著同團小哥哥的手高調官宣,原新時還是在星博熱搜上得知。
原新時情場職場雙失利,誰知轉天萬年長草的星博被新消息擠到爆炸,粉絲一夜暴漲。原來是全國最具商業價值演員榜榜首、影帝大滿貫明訊在新播出的綜藝裡,被火眼金睛的網友扒出收藏了原新時各種海報雜誌和代言產品。
緊跟著,原新時憑借之前主演的某部小成本藝術片在海外斬獲大獎,原新時以前合作過的導演邀請他參演圈內搶破頭的大片,原新時合作過的當紅小花公開表示對他的讚譽......
前男友陳風白悔不當初,聲淚俱下姿態卑微希望能吃上回頭草,然而卻看見原新時的車裡走下某位影帝:
「聽說你想追妻火葬場?不好意思,晚了,火葬場拆遷改建別人家教堂了。」
第20章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簡澤安沒吃飯就去一班找程子琛。
一班嘛,就連中午都有大半同學坐在教室裡,一邊吃著飯一邊看書。
簡澤安出現在門口,被撲面而來的學霸氣息震懾,沒敢高聲叫程子琛的名字,而是掏出手機發了個V信。
程子琛很快就出來了,掃了一眼他手裡拎著的、印有Logo的紙袋,目光又落回他臉上:「吃午飯了嗎?」
「沒。我馬上去吃,先過來把這個給你。」
簡澤安把袋子遞過去。
對面的男生沒有接:「這是什麼?」
「禮物。」簡澤安撓了下後腦勺,「那天......咳,那天害你生氣了。而且最近全都是靠你的筆記還有補習計劃,感覺怪麻煩你的,就想送你個禮物謝謝你。」
程子琛的目光在Logo上又掃了一眼:「沒必要。那天是誤會了,至於幫你......」
男生唇畔勾起淺淺的笑意,溫醇蘊藉,讓他俊逸但略偏冷峻的面容瞬間溫柔:
「是我願意。」
簡澤安被他的笑容閃了下眼睛,暗自感慨發小論容貌有容貌論內在有內在,簡直是老天過分偏愛。
「你願意是你的事,我感謝你是我的事。」他有些不容分說地抓住程子琛的手,把袋子塞進他手裡,「是支很漂亮的鋼筆,我一看到就覺得襯你------你手那麼好看。我專門給你買的,咱倆這交情,別推讓了,之前我過生日你不是還送我一雙鞋?」
只論價格,是這支鋼筆的三四倍。
不過兩人家裡條件都好,又是打小的交情,互相送東西不那麼在乎價格。
程子琛回絕他自然也不是因為價格,只是覺得沒必要。那天的事兒是誤會,不需要道歉,補課麼,以兩人的關係,送禮物太生疏了。
他不想收,可聽到那句「我一看到就覺得襯你」,還有那句「我專門給你買的」,他到底接過了袋子。
簡澤安看他收下,立刻笑了。
少年笑起來,嘴角會露出一顆小虎牙,有點孩子氣,明澈而不太藏事兒的眼睛也瞇起來,像是午後曬太陽把肚皮翻過來的貓。
程子琛的目光在他的虎牙上停頓片刻,莞爾。
「我把袋子放一下,一起去吃午飯?」
簡澤安點頭。
程子琛把紙袋鎖緊教室外面的儲物櫃:「走吧。」
食堂人還是那麼多,簡澤安有點不樂意,還想去小賣部買,被程子琛攔住了。
「總吃那些不健康。」
行吧,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簡澤安蔫頭耷腦地想往擁擠的隊伍裡排,程子琛卻沒讓:「你去找地方坐,我去排隊買飯。」
找地方坐?
放眼望去,食堂裡一片的人,烏央烏央全是腦袋,哪兒有空位?
目光正一寸寸從食堂裡刮過去,忽然有人招呼他:
「安哥------簡澤安!過來這邊!」
是他們班的白火。
簡澤安鬆了口氣,擠過去,是白火、林霄還有兩三個他們關係好的男生,都是十一班的。不過只有一個空位。
簡澤安搖頭:「不行,我們是兩個人。」
林霄筷子頓了一下,抬眼看他:「還有誰一起?」
「是子琛。他去買飯了。」簡澤安道,「我再找找。」
「別找了,這會兒的食堂哪有地方。------我馬上吃完,安哥你坐我這兒。」白火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簡澤安看他盤子裡確實快乾淨了,也沒推拒:「謝了。」
他坐在空位上,拿出手機發V信跟程子琛說自己在哪個位置哪排。
「你還跟程子琛補課?」林霄忽然問他。
「嗯?是啊。不過這周放學練籃球,沒什麼時間,估計週末要多辛苦一點了。」簡澤安隨口回答。
林霄沉默了一下,道:「我堂妹在一中,她成績挺好的,但是想再衝一衝,請了幾位家教,還上了幾個補習班,效果很不錯。要不要我問她要一下家教的聯繫方式?」
「謝啦,但是不用了,我哥幫我找了家教。」簡澤安抬眼對他笑笑。
「那你......」為什麼還要跟程子琛補課?
「啊?什麼?」林霄聲音低,食堂又很鬧,簡澤安沒聽清,隔著桌子微微傾過身,湊近了林霄。
他身體一動,林霄的目光投過去的角度就剛好可以從他寬大的短袖校服領口望進去。
簡澤安是抽條的少年典型的偏瘦的身材,一對鎖骨精緻明顯,像是一對欲飛的翅膀。他頸窩那裡有一顆小巧的痣,襯在衣服下面不見陽光的奶白色皮膚上,像是奶油上面一粒芝麻,平添三分純中帶欲的色·氣。
讓人想嘗一口。
林霄一時看住了。
簡澤安半天得不到回答,奇怪地又問了一遍:「林霄?你剛才說什麼?」
還是他特有的,叫「林霄」兩個字的時候,尾音略略打卷兒的叫法,彷彿天生自帶一點親暱。
林霄被他叫得一驚,倉促收回視線死死盯著餐盤:「......沒什麼。」
簡澤安覺得莫名其妙,又多看了他一眼,沒看出什麼,只好作罷。
白火吃完了飯,站起身:「霄哥,安哥,創磊,斌子,我先走了啊。」
幾個人參差不齊地隨意揮手------反正回班就又見到了。簡澤安看白火的位置空出來,想到不知道程子琛還有多久買完飯。
他剛站起來在人群裡搜尋熟悉的身影,就看見程子琛一手端著一個餐盤,從人群裡摩西分海一樣地走過來。
男生身量很高,身材頎長,還長著一張叫人忍不住多看三秒的臉。而一看之下,便認出這是三中校領導------乃至於市裡教育局都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學神。
週遭的同學和學弟學妹都忍不住看向他,簡澤安都能聽見細碎嘈雜的議論:
「這就是高二那個學神?」
「程神啊,IMO金牌得主,已經保送P大了。」
「不光IMO啊,物競他也拿了國一,據說如果不是IPhO時間和IMO衝撞,他也會入選物理國家隊的。」
「這位學長這麼厲害的嗎?他保送了為什麼還要來上學?」
「所以說人家是學神你不是,追求就不一樣。聽說是想考狀元,而且想參加化競。」
「......」
程子琛卻像是沒聽到一般走到簡澤安跟前,先把餐盤依次放下,然後對同桌的十一班幾個男生點點頭,神色泰然。
十一班這幾個卻都下意識露出敬畏的表情,一個個再不似平常肆意嬉笑,全都收斂表情老老實實打招呼:「程神。」
整張桌子都似乎瞬間安靜起來。
其實很多時候學渣和學霸是不太對付的,後者覺得前者不好好學習沒前途,前者覺得後者都是一群只會讀書的乖寶寶。
但到了程子琛這種級別,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滿分得主的title掛在身上,由於榮譽太璀璨、太遙遠,連一群不愛學習的學渣都說不出什麼「死讀書」之類的話,只能從心底生發出「雖然完全不懂但就是覺得好厲害」的感受。
也就是程子琛,才有這樣讓學渣們只能仰望、不敢冒犯的氣場。
程子琛坐在簡澤安旁邊、白火剛才坐過的位置,將一雙筷子擺在簡澤安跟前的餐盤:「買了你喜歡的紅燒排骨和肉龍。」
簡澤安低頭一看,卻擰了擰眉毛:「......你知道我不喜歡芥藍。」
「葉子菜就只有這個和菜花,你更不愛吃菜花。」程子琛一面說一面又分好了餐巾紙。
「......都不愛吃就不能不要嗎。」
「總得吃青菜。」程子琛伸手拍了拍身邊人的腦袋,「快吃。晚上你練籃球,中午看看能不能抽時間給你講幾道題。」
「哦。」簡澤安乖乖點了點頭,拿起筷子開吃。
他對面的林霄默默看著眼前人雖然表情不樂意、卻還是挾了芥藍吃下去的樣子,垂下了眼睛:
「我吃完了,先走了。」
簡澤安嚥下一口芥藍,為那個帶點蔬菜苦味的味道又擰了擰眉毛,抬頭對林霄揮揮手表示聽到了。
林霄端著餐盤,在原地站了一秒,才離開桌子朝著殘食台走去。他身後洪創磊嚷嚷著「霄哥我也吃完了,你等一等」,他卻充耳不聞,筆直地走遠了。
.
晚上練完籃球,簡澤安讓家裡司機來接自己。回家的路上他打開手機刷朋友圈,就看到幾個月也不發一條的程子琛居然發了新動態。
他一看,是張照片。
男生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支黑色的鋼筆,燈光打在筆身上,反射出一線鋒芒,金色的筆尖雕花細緻,筆尖下的白紙上落了個應該是剛寫的字,程。筆畫有力,自有一股風骨在內。
照片配文很簡單,就三個字:很喜歡。
簡澤安都沒注意,自己在看到的剎那,便從嘴角開始,笑意一路蔓延到眉梢。
照片下面已經有不少共同的好友點讚了,還有人留了評論。大部分是誇筆好看的,也有誇字好看的,然後......還有誇手好看的。
好幾個同班同學看了牌子都留言說土豪,但也有和程子琛簡澤安同一個圈子比較熟的朋友問他為什麼用這款。
黃桃:【這牌子實用性還行,不過哥你之前不是用萬寶龍的獵·槍嗎?論手感這個比不上吧?這根拿來收藏?但這牌子的鋼筆收藏價值也不是很高。】
簡澤安看到不由怔了一下。
「黃桃」真名是黃濤,程子琛的表弟。
簡澤安看他這個意思,程子琛對鋼筆是有些研究的,而且有習慣的品牌和系列?
簡澤安對好鞋比較瞭解,因為父親的緣故對表也還行,但是鋼筆真的知道得不多。他打開瀏覽器查了一下,很快根據關鍵詞找到了胡濤說的獵·槍鋼筆,胡桃木筆身,18K金尖,設計十分細膩,看著就撲面而來一種貴氣,珍珠貝母的六芒星標誌明明白白彰顯著這支筆出自高端線的頂配身份。價格差不多是他送的那支的六倍。
一看就自帶尊貴奢華的氣質。
不過簡澤安還是覺得,自己送的那支要好看一些。但這只是他的審美。
程子琛還是更喜歡獵·槍鋼筆吧。
簡澤安想想自己送給對方的這支大概率要束之高閣,忍不住有點失望。不過這也正常,他安慰自己送的禮物未必完全合收禮的人口味,程子琛既然說了喜歡......偶爾應該還算會用一用,也不算是自己白費心思。
他關掉搜索的瀏覽器,重新打開V信,卻發現那條朋友圈下面,程子琛回復了黃濤。
程子琛:【原來用獵·槍。現在更喜歡這一根,以後主要用它。】
簡澤安忍不住自己微笑起來。果然,他的審美很好的,子琛也更喜歡他送的嘛。品牌和稀缺性又不是一切,關鍵還得是用的人喜歡。
他把圖片又打開來,看著照片裡男生骨玉般修長的手,那支鋼筆襯在他指間更顯得格外優雅。再看對方筆下字跡,風華內斂,和程子琛本人的氣質如出一轍。寶劍贈英雄,好筆就是要遇上合適的主人。
簡澤安把照片看了又看,樂滋滋地滿意於自己挑禮物的審美和眼光。
作者有話要說: 噫,有小天使說喜歡林霄,有說喜歡夏何然的,還有說喜歡俞越的。當然啦,他們肯定各有各的可愛之處嘛,不然我寫他們幹嗎。但是本文攻已經定了哦嘿嘿,程神他不香嗎?
第21章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運動會的時候。
學校是不可能耽誤平時上課時間的,所以佔用了週六來開運動會。
大早上同學們聚到操場邊上,頂著大太陽坐上操場外頭的觀禮台。因為看台每個人空間太小,不許打傘,不少女生都把長袖校服脫下來罩在腦袋上。
體委拿著賽程表一個一個提醒幾點去檢錄,生活委員張羅著給同學們發提前買好的零食。
老梁站在最前頭,因為戶外不攏音、交頭接耳的又多,不得不扯著嗓子喊:
「......有項目的待會兒都提前去檢錄!體委做好組織工作!要運動的別吃東西,項目結束了回來再吃!小心腸胃炎闌尾炎!......別貪涼,少喝冰水少吃冰棍!生活委員!不許給大家買冷飲!......等會兒咱們班同學比賽的時候,都記得喊加油啊!體委有項目,其他同學------班長,你組織一下,喊口號!還有加油詞,沒比賽的多寫點!」
老梁的眼睛轉了一圈,把全班同學打量過去,點了幾個語文成績不錯的同學寫加油詞。
簡澤安坐在那兒,本來以為沒自己事兒------他因為參加籃球賽,沒時間練別的,沒報名運動會項目。
今天就等著看看比賽吃吃喝喝,理直氣壯地放鬆一下。畢竟這周他又要練籃球,程子琛還怕他因為放學後不補課鬆懈下來,每天要他把做的練習拍下來給對方發過去。一周都忙忙叨叨的,也就是今天上午運動會能歇歇。
結果老梁叫了其他幾個同學之後,忽然就朝他看過來:「簡澤安,你最近學習很努力,雖然語文成績不是那麼容易提升的,但態度老師已經看到了,很值得表揚。那今天你也作為咱們班代表,多寫點加油詞啊。」
這語氣,像是把寫加油詞這件事當做了一項光榮,似乎是為了鼓勵簡澤安才勉強交給他。
簡澤安:「......」不必,duck不必。
他很想跟老梁說這個殊榮不如給其他同學吧,但是沒好意思開口,老梁說完了也就又去跟其他同學說話,他就把最後的拒絕機會錯過了。
偏巧被委以重任、協調大家寫加油稿的語文課代表已經很積極地開始張羅了:「來來來,剛才梁老師說寫加油稿的幾個同學,咱們分配一下任務吧?讓每個參賽的咱班同學都至少有一篇加油稿。」
......他們班學習不行,但體育還是不錯的,參與的積極性也高。數了一圈,他們班居然參加了16人次的項目。
老梁安排的寫稿的不多,於是分來分去,簡澤安要給四個同學寫加油稿。他嘴角一抽,不太情願,但是其他三個同學都點頭答應,他也不想搞得很矯情,也沒反對。
運動會首先是開幕式,主要就是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聲情並茂地來一段什麼秋高氣爽、金秋時節、同學們意氣風發的開場,然後校長說一番有關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講話,接著開幕式就算結束,主持人宣佈運動會開始。
為了時間,一般跑步和實心球、跳高之類的項目是同時進行的,當然結果就是大家基本都在看跑步,沒多少人看在一小塊場地裡進行的其他項目,只有主持人報成績的時候全場目光才會聚焦過去。
先進行的是男生50米跑和女生50米跑,同時在操場中間進行跳高比賽。
簡澤安被安排了寫女生50米跑的加油稿。語文課代表擠過來,把幾張紙一根筆交給他,催促:「快快快,男生50米只有5組,很快就完了,我還得把稿子遞到主席台。你快點寫啊!」
「好......」簡澤安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對著白紙絞盡腦汁。
他的語文水平吧......整體也不能說差,甚至在十一班算得上前列了,但主要被扣分就扣在作文上頭。
這會兒要他在短時間內誇一誇他們班參加50米跑的女生,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拿著筆,稀里糊塗寫了兩句,「宋喜芸,加油,你跑起來真快,像風一樣快」,然後就卡殼了。
於是屈起胳膊肘懟了懟坐在他邊上的林霄:「林霄,幫個忙,會寫加油詞嗎?整兩句?」
林霄這會兒正把外套罩在腦袋上,用衣服擋住太陽的強光、躲在下頭玩手機。被簡澤安戳了兩下才拽下外套,眼睛忽然接觸到被照得白茫茫一片的環境,不適地瞇了瞇,然後才看清簡澤安推過來的紙:「你不能從網上抄兩句?」
「不行。剛課代表說了,『你能搜到的別人也能搜到,要是撞車了顯得太沒誠意,寧可寫得不好,也不能抄』。」
林霄沒轍,只好低頭看簡澤安的加油稿,他跟著念了一下,從喉腔發出低低的悶笑:
「你這寫的,一點文采沒有。」
「是,你有。」簡澤安沒好氣地又用手肘懟了他一記,「你文采斐然------大文豪,幫幫忙,編兩句唄?」
「這個吧,你不能光說她跑得快,你得......擴充一下。」林霄的語文跟簡澤安半斤八兩,這會兒假裝很懂,看上去胸有成竹地指點江山,「來點什麼比喻句啊,感歎句,修飾一下,形容一下......你懂吧?」
簡澤安果斷搖頭:「不懂。舉個例子?」
「就------那什麼,比如這樣,『啊,你奔跑起來就像一隻小鹿』。形容,比喻,懂了沒?」
簡澤安一面點頭一面往上寫:「......啊,你奔跑起來就像一隻小鹿......然後呢?」
「然後?然後你再具體點,描寫一下她跑步的動作什麼的......」林霄編不下去了,抬腳踹了踹坐他們前面的哥們,「磊子,會寫加油詞嗎?」
前頭吃薯片的洪創磊一臉一言難盡地扭過頭:「哥,你問我?」
林霄和簡澤安同時想到他不及格的語文,沉默了一下,不約而同地擺手:「沒事兒,你接著吃。」
簡澤安位置靠邊,隔著個過道就是十班人,而林霄旁邊的人這會兒去準備參加跳高了,後面的位置是體委的,體委也正忙活著一個個通知檢錄時間和地點,再沒別人可問。
林霄就又把頭湊過來,跟簡澤安一起編:
「就繼續描寫啊,比喻啊,弄幾個排比。」
「我這兒都倆比喻了!一個風,一個小鹿!」
「排比,排比懂嗎?三個才叫排比!再排!」
「還什麼東西跑得快?」
「自己編,我都給你出主意了,你就順著我思路寫。實在不成再擴充兩句,加點形容詞!別小鹿,歡快的小鹿。然後具體描述一下她跑起來怎麼快,會了?」
林霄說完又把外套一罩,繼續玩手機去了。
簡澤安若有所思,提筆往下編。
沒一會兒,語文課代表風風火火又從排與排之間狹小的空間擠過來,嚷嚷:「簡澤安!簡澤安!寫好沒?我要去主席台交一波稿子了,你再不給我來不及了!」
「寫好了。」簡澤安把手裡的紙遞過去,語文課代表直接放在那幾張加油稿中間,又風風火火地走了,看樣子是一路小跑往主席台去。
這會兒男子五十米進行得差不多了,高二十一班參加這個項目的男生獲得第六,無緣前三甲,但回來的時候還是獲得了全班同學熱烈的掌聲。生活委員遞過去一瓶礦泉水,還給了他紙巾:「擦擦汗,休息休息!」
女子五十米也隨之開始。
前兩組很快進行完,接著就是高二十一班的宋喜芸參加的第三組。
跑道上,組織比賽的志願者正在給上一組的參賽者登記成績,而主席台也開始念給下一組的選手的加油詞。
「高一17班寫給李蘭蘭同學......」
「高二4班寫給徐雅晴同學......」
「高二11班寫給宋喜芸同學。」主持人念到這兒,頓了一下。簡澤安周圍被太陽曬蔫兒的同學們紛紛精神起來------
「要到喜芸了?」
「應該吧,這是要念加油詞了,那喜芸應該馬上要開跑了。」
「加油詞好像還是簡澤安寫的?上次運動會他從來沒寫過吧?」
主持人的聲音透過廣播迴盪在整個操場上:
「高二11班寫給宋喜芸同學,加油,你跑起來真快,像一隻森林裡歡快的小鹿,像一路從海上奔襲而來的龍捲風,像在廣袤大地上衝刺的飛毛腿導·彈。你奔跑時,踩著塑膠跑道像是踩著高溫的火爐,一碰到地就飛快地彈·射出去,那速度------無與倫比!」
女主持人用清脆的嗓音讀完了這段加油詞。
雖然她經過訓練,並且主持過多次校內活動,但這一次,她讀到最後,沒能控制住聲音裡的笑意。
她顯然不是一個人。當她聲情並茂地朗誦完畢,整個操場都響起了一陣一陣的哄笑。旁邊不知道哪個班有男生捏著嗓子模仿女主持人的聲調:「像在廣袤大地上衝刺的飛毛腿導·彈,那速度,------無------與------倫------比!」
本來女主持人讀著還算正常,被這男生這麼掐著嗓子讀,還有意拖了長音,簡直陰陽怪氣。
「轟」的一下,周圍聽見得幾個班全都爆發出大笑來。
笑聲是有傳染力的,他們這麼一笑,其他就算沒聽見這男生模仿的班,又想起來這波加油詞了,忍不住梅開二度,又大笑了一回。
別說別的班,11班自己都繃不住,哈哈哈笑得特別歡騰。
前頭洪創磊前仰後合特別誇張,還轉過頭來給簡澤安比大拇指:「安哥!你厲害!你這文采,絕了!」
被語文一般不及格的洪創磊表揚的簡澤安:「......」
好像並不是很開心。
周圍所有人都在笑。就連老梁,本來是想生氣的,結果臉才板起來想說簡澤安兩句,稍微回味了一下那段加油詞,沒繃住,嚴肅的表情瞬間破功,扶著欄杆一邊搖頭一邊笑,什麼也說不出來。
甚至下面的女子五十米,都因為選手們笑得氣息沒喘勻,不得不稍微推遲了一下再開始。
宋喜芸跑完回到11班這邊看台的時候,一路走過來都被經過的各班善意哄笑,還有人笑嘻嘻問她:「踩著高溫的火爐......哎,跑道是不是燙腳啊?」
宋喜芸哭笑不得,伸手捂臉。
不過都是大家開玩笑,她雖然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倒也覺得挺好玩的。
不過回了11班的地方,她接過班委給的水,還是故意做出殺氣騰騰地樣子:「加油詞誰寫的?跟姐姐有仇?」
有同學嬉笑著答了:「簡澤安寫的,是不是特別精彩?」
「哦?簡澤安------」宋喜芸故作咬牙切齒,走向簡澤安的方向,「你這加油詞可真『精彩』啊。」
第22章
簡澤安也沒想到自己隨便編的詞語文課代表沒幫著改改就直接交了,更沒想到主持人居然真就讀了------不是應該篩選一下之類的?,結果居然引起這麼大反應。
他咳嗽一聲,假裝聽不出宋喜芸說反話:「是吧?很精彩吧?是不是聽了覺得跑步特別有動力?」
宋喜芸皮笑肉不笑:「聽了差點沒讓我在開跑前就岔氣了。」
「呃。沒事,你岔氣兒別人也岔氣兒,也還是很公平。而且這下,你在全校的知名度也瞬間就提升了。」
宋喜芸磨了磨牙:「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怎麼著?」
簡澤安一本正經,表情矜持:「倒也不必,我不圖你感謝。」
周圍聽見他倆一來一往的同學又笑了一波。宋喜芸自己都被逗樂了,把班委給她的鍋巴隔著前頭洪創磊就照著簡澤安丟過去:「滾滾滾!」
簡澤安眼疾手快,穩穩把飛過來的那袋鍋巴一接,抬眼挑眉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來:「謝姐姐的賞。」
擱別人,這麼說話可能難免油嘴滑舌,偏偏他長得清爽俊氣,一笑間一邊臉頰露出個小酒窩,像是盛了蜜,乾淨的少年音哪怕掐著嗓子故意逗人笑也還是討喜的,叫誰也生不出氣來。
宋喜芸哭笑不得:「誰賞你了?我的鍋巴還來。」
「哎------」簡澤安拉著長調應了一聲,戳一把前頭的洪創磊,「給咱芸姐遞過去。」
看他真要還,宋喜芸反而不要了:「開個玩笑,不用了,剛跑完不想吃,你拿著吃吧。」說著扭頭走回自己的位置去了,轉身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
簡澤安前頭洪創磊扭過頭,嘖嘖有聲:「安哥,牛啊。逗女生一套一套的。哎,你說你那加油詞寫的,是不是故意的?好叫宋喜芸注意?」
簡澤安心說這腦洞開得什麼玩意兒?自己現在一門心思學習,剩下一點時間淨琢磨懸在腦袋頂上的劇情鍘刀,哪有閒工夫琢磨撩妹。
他正想懟回去,邊上林霄先開了口:「你當都跟你似的,滿腦子怎麼吸引女生的騷操作?」
「霄哥,這你就不懂了吧?別看你在咱男生裡頭一呼百應,球場上為你尖叫的迷妹不少,但那群女生啊,看個帥的男生都能意思意思激動一下,要真說談戀愛啊,你行情未必比得上安哥!
「安哥可厲害著呢。就說加油詞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大家聽得都審美疲勞了。安哥這一段,全校都注意到了,也注意到宋喜芸了。笑歸笑,又不是丟人,反而挺好玩,你就說哪個女孩子不喜歡這麼萬眾矚目?
「可能剛才邊上那幾個班起哄,宋喜芸也有點小脾氣,但你看咱安哥這長相,是不是那幫女生天天狼嚎的什麼......小奶狗?還是小狼狗啊?笑一笑,撒個嬌,宋喜芸就一點脾氣都沒有了,還送安哥一袋鍋巴。她肯定對安哥印象深刻了。安哥這手段啊,老辣!」
洪創磊搖頭晃腦一陣分析,一套一套的。
要不是簡澤安本人心裡清楚他真的只是隨便攢了幾句應付差事的,還真就信了。
這會兒看林霄都扭頭看向他,似乎想探究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個心機boy,簡澤安有點毛:
「這都哪跟哪兒?磊子你這腦洞不去寫小說拍電影可惜了,說不定就是未來的鬼才作家鬼才導演。林霄你看我幹嗎?我可都是按照你說的寫的------多用形容詞,多用比喻句,最好還排比,然後詳細描述一下到底怎麼跑得快......我可嚴格按照指導來的。」
洪創磊本來看向簡澤安的讚歎眼神瞬間「移植」給了林霄,一臉的「原來您才是爸爸!」。
林霄回憶了一下簡澤安那加油詞,也回過味來,半笑不笑地瞥他一眼:「我給你提供的思路,你寫出來的成品......就這樣?我叫你寫導·彈了?」
簡澤安這會兒還抖起來了:「這你就不懂了吧?你剛才教我一個排比,我這兒也教你一招:遞進!你讓我把人比作小鹿,然後我又把人比作了風,這個速度是有一個遞進關係的,那放在第三位的比喻句,必須用一個更快的東西比喻!什麼比風還快呢?我思來想去,那不就是導·彈?」
林霄:「......」
林霄沉默了,而邊上語文從來不及格的洪創磊琢磨了一下,捧場地鼓掌:「安哥說得好!不愧是最近努力學習的安哥,就是有文化。」
林霄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簡澤安:「你行行好,閉嘴吧,磊子那語文......你別再給他帶溝裡去。」
三個人聊了一會兒,都頂不住大太陽烤得口乾舌燥,各自用校服外套擋著陽光玩手機。
簡澤安一刷V信就發現程子琛給他發了消息。
【剛剛你們班女子五十米的加油稿,是你寫的?】
簡澤安驚訝,程子琛怎麼會知道?他問得誰?不是,程子琛怎麼都不像是會關注這種事情的人啊?
他立刻回復:【是我......你怎麼知道的?】
對方回得也很快:【看學校論壇。】
論壇?
三中是有個論壇的,但是規模不大,而且通常沒什麼人發帖子,每年也就是有重大活動、爆炸性新聞之類的時候才會活躍一點。
簡澤安打開論壇,發現今天的論壇居然還算熱鬧。大概是因為除了高三,全校都在搞運動會------初中部在對面的另一個校區,但也在搞運動會。
他手指一劃,立刻看到一堆標著「New」字樣的新帖。
【運動會高清大圖實時更新!(多圖流量慎入)】
【高二十一班女子50米的加油詞是哪位天才寫的?太搞笑了吧?】
【像一路從海上奔襲而來的龍捲風,像在廣袤大地上衝刺的飛毛腿導·彈】
......
簡澤安瞪著這些標題,滿心無語。真不知道全校同學們什麼時候這麼閒了。他點進去那個「【像一路從海上奔襲而來的龍捲風,像在廣袤大地上衝刺的飛毛腿導·彈】」的帖子。
首樓是樓主一陣狂笑,把簡澤安寫的加油詞一字不差地複述出來,然後真摯地表示:高二十一班這個加油詞簡直太「驚艷」了,平時聽起來平平無奇的主持人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有氣魄。
這帖子這麼短的時間居然已經有幾十條回復了。
前面都是一連串複製粘貼一樣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後來慢慢開始有人問:
【這加油詞絕了,高二十一班哪位大神寫的?】
後面有人回復:
【我就高二十一班的,這加油詞是我們班簡澤安寫的。】
簡澤安看到這兒不由眼冒殺氣:班級之中出了一個叛徒!
手指一劃,再往後翻,這群學校同學居然就這麼聊起他來了:
【這誰?】
【簡澤安?那個長得挺好看笑起來有個酒窩的男生?好像放學了經常在操場上看見他跟林霄打球。】
【簡澤安我知道,我高二七班的,他跟年紀裡很多人都玩得挺好,打遊戲打籃球都不錯。】
【哇,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白白嫩嫩的看上去很乾淨,悄悄說一聲我萌他和林霄的CP。球場上搭配默契相互傳球、場下勾肩搭背相視一笑什麼的不要太甜!】
【我不萌身邊人CP,但是看得出來簡澤安和林霄關係確實好,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下課、午飯、打球什麼的總待在一塊。不過簡澤安人緣很好啊,也不光跟林霄關係好。】
有這麼說的,自然也有對簡澤安很不感冒的。
【一群只知道看臉的女士。高二十一班。高一下班學期開始就按成績分班了,看班級就知道這人學渣一個,難怪能寫出狗屁不通的加油詞。】
【簡澤安那是能跟霄哥比的嗎?霄哥是貨真價實籃球隊校隊成員,簡澤安那身高這輩子跟校隊都沒緣分了,也就是霄哥願意帶跟班混,放學後偶爾玩兩把帶著他虐菜。】
【......】
簡澤安看了這些沒什麼感想,他又不是錢,不可能誰都喜歡他,唯一無語的是這幫人是不是太閒了,居然聊起他來了。
再往後看還有揣測他是不是喜歡宋喜芸的,所以寫這種加油詞吸引人女生注意力。
......這腦洞和洪創磊同出一門啊。
不過也都是一群不認識的校友開運動會的時候無事可做,有點事情就能熱火朝天地聊起來,簡澤安也沒太在意。
他好奇的是,程子琛怎麼會去看論壇?怎麼想對方都不是會逛論壇的人。
他在V信上問程子琛:
【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會去看論壇?】
對面消息回得很快:
【班裡同學聊到帖子,還說起你,就看了一眼。】
【你們一班的......也這麼八卦嗎?】
簡澤安挺意外,還以為學霸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呢。
【你對一班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想像?都是差不多年齡的同學,怎麼就不會八卦了。】
好吧,可能是他想多了,對學霸總有點濾鏡?以為都是程子琛這種有空餘時間都去追求科技進步和人類發展的類型。
......不過別說,就連程子琛都會因為看了論壇給他發消息呢。
他正想回一句,程子琛又發了消息:
【他們說這是你追求那個跑50米的女生的方式,還說挺別出心裁的。】
簡澤安差點被口水嗆死,十指如飛迅速回復:
【這都什麼跟什麼?是老梁給我們幾個人安排的任務,專門寫加油詞!我被分到這個項目了而已。你們班同學......腦洞也不小啊。】
那邊好一會兒沒回新消息,簡澤安就又去逛論壇了,誰知程子琛又發了新的消息,這次是語音:
「你被老師安排寫加油詞?看來最近很努力,老師這是信任你。說起來,從小到大,這是你寫的稿子第一次在全校朗讀吧?」
簡澤安無語了一下。程子琛說得這麼正式,活像是自己寫了篇獲獎範文被全校朗讀似的,其實不過是一篇加油詞。
他正想回復,程子琛又發了語音:
「我要去準備跑男子1500了,你給我也寫一段加油詞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文學鬼才小簡。
第23章
「啊?」簡澤安張大了眼睛,「我給你寫?我又不是你們班的。」
「規定只能給本班同學加油了嗎?」
倒也沒有......
簡澤安回憶了一下,去年包括程子琛、林霄幾個在內的全校知名度高的同學有項目的時候,好多人都給他們寫了加油詞,念都念不過來。尤其是林霄,他是真的人緣特別好,不少男生很崇拜他,喜歡他打球時英姿的女孩也數不勝數。給程子琛的加油詞略少一些------比起林霄這樣在男生中人氣很高的籃球校隊隊員,程子琛這種令人羨慕嫉妒的學神同性緣就差了一點,給他寫加油詞的幾乎都是女生,字裡行間都帶著些許羞澀的憧憬。
「寫了也不一定念得到我,而且我的文采......你是真不怕被全校笑啊。」簡澤安嘟囔著回復。
「念得到。你記得署你的班級和名字,我好知道是你。」回給他的語音裡,男生輕微地笑了一聲,「你寫得挺好的。你還沒給我加過油呢,不會這麼個願望都不滿足吧?」
那笑聲像是羽毛,從插在耳孔的耳機裡輕輕刮過耳膜,癢癢的。
簡澤安心頭一跳,怔了一下才回復過去:
「你都這麼說了......那好吧。先,呃,提前給你加油。」
「謝謝。」高二一班的看台上,男生語氣柔和地回應了,退出和簡澤安聊天的界面,在輸入框搜索正坐在主席台上讀加油詞的主持人------也是高二一班的同學------蘇影的名字,給她發了條消息,又扭頭叫住正穿梭在人群中收集加油詞的團支書:「支書,你要去送加油詞了?」
「嗯,對啊。怎麼,程神你難道也給人寫了?」團支書一臉驚訝。
「沒有,不過我別的班的朋友給我寫了,我還挺想知道他寫了什麼。我給蘇影發了V信,叫她幫我注意一下。但她忙著可能沒看手機,你過去送加油詞的時候幫我跟她說一聲,先讀我朋友的。」
「好啊,沒問題。不過------」團支書臉上露出一點打趣的神色來,語氣也變得意味深長,「朋友?能讓程神這麼上心的朋友不知道是誰哦?該不會是校花吧?」
「猜錯了。」程子琛隨意搖了搖頭,「是男生。麻煩叫蘇影幫我注意一下他的稿子......」
他略略一頓,嘴角泛起薄薄的笑意,如浮光掠影:「高二十一班,簡澤安。」
.
運動會進行得很快,主持人開始通知男生1500米參賽同學檢錄。
簡澤安猶猶豫豫修改半天的加油詞也終於寫好。比起為了糊弄老梁隨便寫的,給程子琛的加油詞他完全不想堆砌辭藻。
畢竟程子琛幾乎沒跟他要求過什麼,而難得用那種含著希望的語氣提出要求,他根本生不出敷衍的念頭。
語文課代表已經去主席台交加油稿了,如果等她回來再送下一波,有可能會錯過男子1500。
簡澤安起身準備自己去交。
他從班級看台上下來的時候正巧看見體委拉著夏何然在說什麼,見他過來體委還問:「澤安你沒項目吧?下來幹嗎?」
「我......給別班朋友寫了個加油詞。」簡澤安含糊道,「準備送到主席台。」
聽他說「加油詞」三個字,體委「噗」就笑了,好不容易面前控制住表情,給他比了個大拇指:「安哥厲害!」
跟簡澤安玩得好的有幾個男生叫他「安哥」,有些是比他小,有些是以前初中的時候跟著他和林霄打籃球,因為球技差距大,很佩服他們,就叫了「霄哥」和「安哥」。
體委兩種情況都不是,所以一般也不這麼叫,這會兒這一聲「安哥」,顯然是打趣------因為他那加油詞。
簡澤安都不知道做什麼表情,一邊夏何然臉上也有些忍俊不禁,卻開口道:「我也挺想要澤安的加油詞的,很有趣。」
簡澤安:......你們這一個個的,夠了啊。
體委笑完了又說:「你去主席台啊?那跟比賽結束之後登成績的地方幾乎在一塊。剛好,你能不能稍微等一等夏何然?1500太長了,我怕他跑完累著,想在終點拿著水等他,要有什麼問題可以幫一把。但是我自己報的跳高那會兒也該檢錄了,澤安你要是沒事,在那兒等一等?」
體委這一說倒喚起了簡澤安的記憶。
他這幾天練籃球,都要把這事兒忘了。
按照劇情,夏何然旁邊那道的參賽同學就是之前跟劉子強一起堵他然後被收拾的人之一!劇情裡,這個男生------章仝飛,被收拾了還被記大過,對夏何然十分怨恨,所以跑步時找機會絆倒了夏何然,導致後者受傷。
可是現在,那幾個男生沒有被處分,不知道劇情還會不會照樣發展?
簡澤安看了一眼夏何然微笑的臉,心裡有些擔心,於是答應了體委,順便接過體委手裡給夏何然拿的水:「好,交給我吧。」
體委於是回了看台,簡澤安和夏何然一併往主席台的方向走------剛好跑步的檢錄區都在主席台下方。
「那個------你待會兒比賽的時候小心點,注意安全。」
簡澤安想著對方有可能受傷,提醒道。
他身側的男生彎起眼睛笑得很清爽:「放心,別看我看上去不壯,但身體素質還是可以的,你也知道我身手。」
語氣裡有一絲霸氣,和他看上去纖細的外表完全不符,卻讓人想到那天這看似單薄的少年乾脆利落地撂倒一片的場景。
「......我不是這個意思。」
夏何然這是以為他怕對方長跑吃不消。但簡澤安擔心的不是這個。
他想了想道:「我之前看了一眼運動會報名名單,好像上次堵你的十二班的一個人跟你一組,你小心點他。」
夏何然聞言笑容又盛了些許,他長得本來就好,這樣一笑竟有些晃眼。
「澤安很關心我啊?」
「啊?我......那個,關心同學。」簡澤安乾笑。
「這樣啊。」夏何然眨了眨眼睛,「要關心這麼多同學,看來你記性真的很好。運動會那麼多項目咱們班同學基本都參加了,你都能記得誰在哪個組。」
簡澤安噎了一下:這是重點嗎???重點是要小心,要注意安全啊,你都在關心些什麼?
他心裡咆哮,臉上卻只能保持平靜:「我就是看看熟人都報了哪些項目,你和我發小在一個組,我就稍微多看了兩眼。」
夏何然愣了下:「你發小?」
「就上次幫你買藥的那個。」簡澤安藉機幫發小在夏何然面前刷一下存在感,「程子琛,程神,咱們三中最有名、最厲害的學神,IMO滿分金牌得主!」
夏何然的笑容卻似乎收斂些許:「原來是他啊。我才來沒多久,也聽到好幾次他的名字了。」
「是吧。他在咱們學校是招牌,你肯定聽說過。」簡澤安不遺餘力地給對方安利程子琛。
夏何然換了話題:「嗯,那確實很厲害。澤安你沒報項目嗎?」
「我參加籃球賽了,運動會就沒報名,沒時間練。」簡澤安一點異樣都沒察覺,順著他的問題回答了,又反過來問夏何然,「你一千五水平怎麼樣?」
「還算可以吧。」夏何然回答得挺謙虛,「盡量不丟咱班的人------看看能不能沖一衝名次。」
簡澤安一聽這個又想起來劇情,連忙道:「別太勉強啊,重在參與!注意安全,小心別受傷,注意點那個男生......」
「好。」夏何然眼裡又帶上笑意,「聽你的。」
簡澤安看他笑得挺輕快,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真的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可自己著急也沒用啊,只能希望夏何然是真的會注意吧。
說話功夫主席台到了。檢錄處在台下,主持人坐的位置在台上。簡澤安跟夏何然道別:「那你先去檢錄吧,我去交一下加油稿就下來,待會兒在終點等你。你加油,注意安全。」
夏何然對他揮揮手,又重複了一遍,很好脾氣的樣子:「好的,都聽你的。」
.
主席台上人很多,簡澤安排了一會兒才交成加油詞,走下去的時候男子1500米已經結束了一組,夏何然和程子琛都在第二組,已經上了起跑線。
「砰」的一聲。
發令槍響,幾個選手一齊衝了出去。
起跑線離主席台有不小的距離,簡澤安都沒看清誰是誰,正瞇著眼睛打算確認夏何然還有程子琛分別在哪一道,就聽主持人的聲音響徹了操場:
「下面請聽同學們寫給1500米選手的加油詞。高二十一班簡澤安同學寫給高二一班程子琛同學......」
簡澤安一愣。
......他、他寫的?
雖然程子琛說能念到他的,但簡澤安其實沒太相信。喜歡、崇拜程子琛的人太多了。有時候簡澤安都覺得稀奇,為什麼那麼多人憧憬的程神,這麼多年下來居然只有自己一個很親近的朋友,其他的......都只能算是「關係不錯的同學」。
簡澤安好奇過,問過程子琛。對方的回答非常簡單:「別人不樂意。」
簡澤安覺得這是程子琛糊弄自己。那麼多一口一個「程神」、崇拜他的人,怎麼可能沒人願意和他做朋友?
不過轉念一想,似乎這意味著程子琛只願意跟自己親近,他又忍不住有點驕傲。
不管如何,總歸程子琛作為三中最負盛名的學神,人氣是很旺的,給他寫加油詞的不知道有多少。簡澤安沒抱信心自己寫的能被讀出來,寫完還拍了照,想著要不要單獨發給程子琛。
但又覺得太肉麻了,猶豫半天還是沒有。
可沒想到居然第一個就被讀出來了。
「......子琛,你是世界冠軍,三中驕傲,同學們的榜樣,更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你從來都堅定自己的選擇,心無旁騖,勇往直前,無論是在學習上,還是在生活中。現在,你在跑道上奔跑,就如每一次你在不同的考場上一樣,心懷信念,披荊斬棘。你的前方是目標,腳下是征程,而我注視著你創造一個又一個輝煌,一如既往。加油!」
簡澤安聽著主持人甜美的聲音把自己寫的這些念出來,明明寫的時候沒覺得,這會兒卻有些尷尬。
好像有點不倫不類。
一般加油詞不是讚美就是鼓勁兒,激昂雄渾,很多時候還要用一些華美或瑰麗的辭藻,自己寫的這個好像用詞和文筆都太平了。
就這也已經是他對著白紙絞盡腦汁十幾分鐘才寫出來的了。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要給程子琛寫點什麼,哪怕本來應該是寫針對跑步的加油詞,一不小心就有點跑偏,想到這麼多年的交情上,稍微有些文不對題。
他捂了下臉,有點慶幸自己這會兒不在班裡,不然肯定要被打趣。又想著程子琛在操場上奔跑,耳邊生風,大概沒辦法聽清楚他這尷尬的文筆,似乎還好。
------卻不知道,跑道上第三道正大步飛奔的男生,嘴角翹了翹,又加快了一些速度。他旁邊本以為可以追上他的第四道只能不甘地眼睜睜看著距離反而拉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這個加油詞怎麼樣啊~
明天要入V了,希望小天使們可以繼續支持我,我也會繼續努力噠~入V三更大肥章哦,之後也會不定期掉落加更。
順便再次安利我的預收文,最近突然又想寫快穿了,所以新開了一個預收。這兩個先寫哪個不一定啦,大概會先寫到時候收藏比較高的那個。大家看喜歡哪個就收藏一下叭,也不要忘記收藏我的專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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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綠後我成了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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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轉頭就把他綠了。
拉著同團小哥哥的手高調官宣,原新時還是在熱搜上得知。
原新時情場職場雙失利,誰知轉天萬年長草的星博粉絲一夜暴漲。原來全國最具商業價值演員榜榜首、大滿貫影帝明訊在新播出的綜藝裡,被火眼金睛的網友扒出收藏了原新時全套海報雜誌和代言產品。
緊跟著,原新時憑借之前主演的某部小成本藝術片在海外斬獲大獎,他以前合作過的導演邀請他參演圈內搶破頭的大片,合作過的當紅小花公開表示對他的讚譽......
前男友陳風白悔不當初,聲淚俱下姿態卑微希望能吃上回頭草,然而卻看見原新時的車裡走下某位影帝:
「聽說你想追妻火葬場?不好意思,晚了,火葬場拆遷改建別人家教堂了。」
第24章
跑道上, 參賽同學們努力奔跑。
他們跑過的地方,兩側看台上的同學們都吶喊著自己班參賽選手的名字,或者是自己看好的、關係好的選手的名字。
這裡面, 程子琛的名字是被喊到最多的,不僅僅是高二一班的人在給他加油,不少對「程神」久仰大名的學生都在叫他。
而跑道上的幾個參賽者卻心無旁騖,在歡呼加油中逕自大步向前。
一圈、兩圈、三圈......
到了最後一圈的時候, 比賽的形勢已經非常明顯了。
從第五道出發的體育生處於領跑位, 領先身後的人大概五米。
排在第二的是程子琛,他步調穩健有規律, 看起來游刃有餘, 似乎隨時都可能加速。
而第三位次的則是夏何然,但他卻被前兩人甩下不小的距離,同時被身後的第四位咬得很緊,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米。
簡澤安在終點附近等著, 看著那幾人沖這邊飛馳而來,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地攥緊了手裡的水瓶,他一方面是期待程子琛會不會加速爭第一, 另一方面也分神關注著夏何然,怕他出事。
比賽很快到了最後一百米。
領跑的男生甩開兩條長腿, 顯而易見地加速了。但是,就在他身後, 一直不遠不近綴在後面的程子琛也同樣加速了!
程子琛呼吸不亂, 只邁步的頻率有條不紊地一點點提升,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已經迫近了前面的體育生。
前頭的體育生似有所察,咬牙又加快步頻, 卻竟然沒能甩開程子琛。兩人反而又拉大了和身後其他人的距離,你追我趕,成為了絕對領先的第一梯隊。
看比賽,最爽的就是看你爭我奪相互較勁兒,如果有反轉那就爽上加爽。
眼看到了比賽最後出現了這樣的情形,全場同學都激動了,叫嚷下面兩人名字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不少人都站起來想看得更清楚。
「程神!程神!程神加------油------!」
「錢廣志加油!錢廣志加油!錢廣志加油!」
哄哄鬧鬧的呼喊聲裡,那兩人幾乎是並肩衝過了終點,叫看台上的人看不清到底誰先誰後,一時間整個操場都嘈雜一片,都在問到底誰最終拿了冠軍。
簡澤安因為站在終點附近,看得清清楚楚,第一時間興奮以極地直接蹦了起來:「子琛!牛【嗶】------!」
他看得分明,雖然只差一點,可最後率先衝過終點線的,是程子琛!
第一!
果然是第一,不愧是程神,不管是學習還是運動,都這麼厲害!
簡澤安滿心都是驕傲,只恨不得衝過去好好恭喜發小一番,卻又知道對方還要最終去登記成績,按捺住心頭急切,攥著拳頭不遠不近地看著程子琛。
後者明明不該知道他在這裡等,卻忽然轉過頭來,看向這一邊。男生因為太陽和衝刺而發紅的臉上還掛著一些汗珠,剛剛的奔跑讓他胸膛起伏,然而卻絲毫不損俊逸英挺的外形,反而似乎打破了對方一貫略帶冷淡的可望不可即的優等生形象,平添了幾分火熱少年的荷爾蒙氣息。
他看向這個方向,胸膛還在劇烈起伏,卻已經勾起嘴角,急促呼吸間牽起一絲微笑,眼睛裡神采炫然,燦爛到讓一切過曝的陽光下身形頎長,整個人都像是融於璀璨明光之中,熠熠生輝。
簡澤安聽見附近幾個校報記者和志願者同學倒吸涼氣的聲音,還有幾個女生從嗓子裡發出壓抑的尖叫。
旁邊一個女孩拚命搖晃同伴的手臂,低聲吶喊:「他看我了看我了看我了!對我笑了對我笑了對我笑了!!!」
簡澤安聽在耳朵裡,心裡頭驕傲地想,那可不是對你,是對我。
程子琛對他笑了一下,做了個口型,應該是「稍等」兩個字。簡澤安重重點了點頭,等著他登記完成績過來。
誰知就在此時,整個操場都爆發出一陣驚呼!
簡澤安不解地轉頭去看,瞳孔瞬間緊縮!
程子琛和那個體育生錢廣志一前一後沖線,他們倆之後的選手卻被甩開了十幾米遠,而這會兒也已經到了沖線的時候。
排在第三的是夏何然。
這會兒他也即將沖線。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夏何然身後的第四追上了他,兩人貼得很近,似乎是在爭先,一番糾纏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夏何然竟一下子被絆倒,重重地摔了出去!
全場驚呼。
簡澤安扭頭看去的時候,正看見夏何然摔倒在地的剎那。而他身後的第四名------也正是曾經跟著劉子強一起堵過夏何然的男生,完成了沖線。
「我的天!」
「那同學沒事吧?」
「他摔得好重啊,簡直是飛出去的!」
旁邊好幾個同學語氣擔憂地議論。而簡澤安更是心亂如麻。夢裡的劇情只說夏何然被絆倒摔傷,沒說是什麼時候,眼看要跑完了,他還以為夏何然聽了自己的提醒,多加注意,避過了危機。再加上程子琛沖線奪冠,簡澤安注意力全被吸引了過去,沒去關注夏何然,萬萬沒想到,就在抵達終點前一秒,夏何然還是出事了。
衝刺階段高速跑步,這個時候突然被絆飛,絕對不是小事。
簡澤安聽著整個操場嘈雜的議論,再看夏何然趴在跑道上半天沒起來,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這時候已經有志願者衝過去扶人了,雖然還有參賽同學沒結束比賽,可出了事故,也顧不上破不破壞比賽了。
簡澤安看其他人過去了,一咬牙,自己也跑向了夏何然的位置。
他過去的時候,已經有三個志願者同學圍著夏何然,扶著他坐了起來。原本夏何然是撲倒在地,這會兒正面坐起,立刻暴露出左腿膝蓋上被擦出了三厘米見方的傷口,血紅血紅,鮮血從創面流到小腿。
圍著他的同學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天哪!」
「這傷得好厲害!必須趕緊去看校醫!」
簡澤安從圍著夏何然的幾人中間的空隙中看見對方傷勢,心裡猛地一沉,一股擔心混和著些許愧疚湧上心頭。
......要是自己不僅僅是提醒,而是說得更明白一些,甚至想辦法鼓動夏何然退賽別比了,是不是他就不會受傷?
出於這樣複雜的心情,簡澤安擠進人群裡,開口的時候聲音都有一點發顫:「夏何然,你......你怎麼樣?能起來嗎?」
坐在地上的少年原本低著頭觀察自己的傷口,聞言抬眼,看見他,露出個有些蒼白的笑容:「我腳踝很疼,應該是扭傷了。」
他膝蓋的傷口太引人注目,幾個志願者都沒注意到別處,聽他這麼一說才發現夏何然的露在襪子外面的腳踝這麼短短一會兒竟然腫了老高,看起來十分嚴重。
幾個志願者都是膽戰心驚:「這樣應該走不了了吧?我們得找兩個人扶著他去醫務室。」
很快又被反駁了:「不行,如果腳崴得很嚴重,根本沒法走,扶著也不行。而且現在我們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
簡澤安越聽越揪心,總覺得有自己的責任在:「不然,我背著你去醫務室,可以嗎?」
夏何然看向他,表情有點意外也有些動容。他似乎有些想答應,最後卻搖了搖頭:「不行,太辛苦你,操場離醫務室距離挺遠。」
邊上一個志願者立刻道:「我背你去,我比這位要幫忙的同學壯一些。」
「你是志願者,應該有其他事情要處理,我剛好在這兒,而且這是我們班同學,有什麼事我處理起來也方便。」簡澤安道,「我身體素質還可以,背一個人去醫務室沒問題。」
雖然他不算高,但比夏何然還是要高一點的,平時打籃球很多,體力也可以。
他看著地上夏何然顯得格外蒼白、額角滲汗的臉,下意識放柔了語氣:「我背你過去,好嗎?」
說話的功夫,剛才看到出事的兩個老師急匆匆從檢錄點和終點成績登記處跑過來,看清楚夏何然的傷勢,急得不行:「別討論了,不管是誰,趕緊把受傷的同學帶到醫務室,別耽擱久了再傷口發炎。」
簡澤安聞言直接在夏何然前面蹲下,扭頭道:「上來。」
簡澤安等著夏何然趴上來。
卻有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出現:「我來吧。」
簡澤安愣了一下,就看見眼前出現了一隻手,握住他的胳膊把蹲在地上的他拉了起來,然後不由分說背起了夏何然。
「......子琛。」
簡澤安抿了下嘴唇。
程子琛看了他一眼,表情絲毫沒有奪冠的喜悅,反而很淡:「醫務室太遠了,別累著你。我背他去吧。」
他背上的男生臉上似有錯愕,卻還是道:「那謝謝你了。」
簡澤安看著程子琛,還有他背上的夏何然。
日頭很大,曬得人快化了,他卻從心裡頭忽然生出了一絲涼意。
他忘了。
劇情裡不光說了夏何然受傷,還有他受傷之後,程子琛不顧自己也剛剛跑完1500,不由分說把人抱起來就去了醫務室。
眼前的一幕似乎與夢境重疊,雖然不是抱,改成了背,但終究差別不大。
......果然。
他喉頭動了動,嚥下那一絲苦笑。
果然哪怕初遇出現了偏差,最終劇情還是會自己調整掰正。
該彼此關注、心生好感的人,還是會心生好感,哪用得著自己幫忙助攻呢。
......應該開心的。
簡澤安想笑一笑,卻沒成功。或許是因為從小相伴的發小即將與自己疏淡。
沒事的。他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調整好表情跟在那兩人身後:總歸自己不會像夢裡那樣因為嫉妒攪風攪雨,就做個好朋友挺好的。
.
到了醫務室,校醫一看這架勢都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這位同學跑步的時候絆倒,摔傷了。」程子琛將背上的人放在病床上,簡潔道。
校醫看了一眼夏何然的膝蓋:「哎呦,這傷口面積不小啊,等著,我拿生理鹽水給你沖一下。」
「謝謝您------不光膝蓋,我腳也崴了,很疼。」夏何然道。
校醫眉毛皺了起來:「我看看。腳崴了不一定是小事,如果劇痛、不能活動,甚至有可能是傷到骨頭。」
他叫夏何然把腿抬起來放到病床上。
一看,這會兒夏何然的腳踝已經徹底腫起來了,而且有些青紫。
校醫皺眉看了看,又用手檢查了一下。他手按上去,夏何然當即就倒抽了一口涼氣。
「......沒有變形,碰起來也沒有響聲。初步判斷是沒有骨折的。你轉一下腳踝試試?」
夏何然轉了一下左腳,頭上冷汗都冒出來了,看得出來很疼,但是可以活動。校醫又按著他的腳腕動了動,鬆開手:
「應該是軟組織挫傷,有點嚴重,但骨頭沒事。------我先給你清潔傷口,腳踝冷敷一下,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再去醫院拍片。」
夏何然點頭表示聽明白了。校醫於是去了旁邊的房間拿東西,醫務室外間就只剩下夏何然、程子琛和簡澤安三個人。
簡澤安看著夏何然有些可怖的傷口,十分能夠共情地露出「看著就疼」的表情:「你,你要不要去醫院拍片子啊?」
雖然劇情裡說只是扭傷,但萬一呢?
「嗯?」病床上的男生白著一張臉轉過頭,看見他的表情時竟然笑了,「你這是什麼表情?好像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似的。」
「別亂說。」簡澤安心頭一跳,語氣都急了,「呸呸呸烏鴉嘴。」
夏何然笑容又柔軟了些許:「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啊?......我沒做什麼,都是子琛在幫忙。」說到這裡,簡澤安看了程子琛一眼,卻發現對方也一直在看著自己。
他不看夏何然怎麼樣,盯著自己做什麼?簡澤安鬧不明白。
校醫很快回來了,拿生理鹽水沖洗了夏何然的傷口,又用碘伏消毒,塗上藥膏,然後用紗布仔細裹好。接著給夏何然遞了一個冰袋:
「拿紗布墊著,冰敷一下。」
校醫給夏何然處理完,轉頭看著簡澤安兩人:「這個同學在我這兒就行了,你們倆沒必要在這兒待著。醫務室就這麼大個地方,倆男生往裡一杵都站不下腳了。」
「可是------」簡澤安看了眼夏何然,「他一個人待會兒怎麼回去?」
「回去?你們今天不就是開運動會?他這樣還回去什麼回去?讓他在這兒休息,好點之後叫家長來接。」
校醫都這麼說了,簡澤安發現他留在這兒好像確實也沒什麼用。他於是轉向程子琛,夢裡,對方好像是一直在這兒陪著夏何然的?
然而程子琛卻率先點頭:「好的,那麻煩您了,夏同學在這裡休息,我和我同學先回操場。」
他竟然這麼乾脆就要走了?
簡澤安有點意外。可都說到這兒了,好像也沒必要非留著,於是他也給校醫道了謝,然後把之前體委給他、他手裡一直拿著的礦泉水遞給病床上的夏何然:
「一直沒給你,你要是渴了就喝。你......小心傷口,注意休息。」
「嗯,好。謝謝你澤安。」夏何然對他彎了彎眼睛,隨即又對程子琛點點頭,「也謝謝你,程神,辛苦你把我背過來。」
「應該的。」程子琛也只點了下頭,「你好好養傷,那我和澤安先走了。」
「好。」
簡澤安和程子琛跟校醫道別,走出醫務室,就看見老梁一路小跑著過來,地中海的頭頂都見了汗意,在陽光下亮閃閃的。見了兩人,老梁都顧不上說話,就隨意用眼神打了個招呼,急沖沖去了醫務室。
顯然是知道夏何然受傷跑過來的。
簡澤安目送老梁跑著去了醫務室,又把頭轉回來。
因為看見老梁的緣故,他步子慢了點,落後了程子琛一個身位。這會兒往前看,正看見程子琛的後背。
他頓時怔住了:
男生的校服後面全都被汗濕透了,主色調為白色的校服洇濕出略帶一點透明的質感,貼在男生的背後,勾勒出流暢的背肌線條還有勁瘦的腰線。
簡澤安卻顧不上欣賞,那種方才看到程子琛不由分說把夏何然背起來時的一點氣悶捲土重來。
「你背後------」
「嗯?」
前面的人回過頭來,逆著光看他,熾烈的日光打在他身上,給鍍了個邊,明亮得過分。
簡澤安頓了一下才說:「你後背全都汗濕了。」
「一會兒就干了。」
......我要說的是這個嗎?
一股無名火在簡澤安胸膛裡悶悶地燒:「也難怪。你剛跑完1500,估計都沒走一走休息一下,就直接背著夏何然過來。你------你------」
他措辭了半天,還是只咬咬牙道:「你特麼犯得著嗎?」
又不是只有你在!
我明明可以背!實在不行還能叫別的志願者同學!
你一個剛剛跑完長跑最後還衝刺了的人,你背著怎麼也得有個七十多公斤的人走這麼遠,你不累嗎?
是因為在乎夏何然了嗎?不願意讓別人背,只想自己親自來?
程子琛停了停步子,等人走到自己旁邊,側頭看了他一眼:「少說髒話。」
簡澤安瞠目:「這是重點嗎?」
旁邊的男生歎了口氣,然後伸手在他腦袋頂狠狠揉了一把。
「我犯不著,你呢?」
「啊?」
「就你那身板。記得小時候一年到頭得生幾次病嗎?小藥罐子到了冬天不是去你爺爺家,就是只能被關在家裡隔著玻璃眼巴巴看我和別人玩。」
程子琛說著說著,語氣有點悠長,似乎被帶回了很小很小的時候、兩人都還是住在一個大院裡蘿蔔丁的時光。
他回憶著,忽然一笑,搖了搖頭:
「還背人呢,我不來,你倒是想當英雄,就怕半道上就垮了。」
簡澤安瞪眼睛:「我身體早就好了,什麼藥罐子,都多少年前了。背個人出不了事。」
「我怕。」
程子琛言簡意賅。
簡澤安忽然就啞巴了。
他花了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就因為你不想讓我背他,你就自己來......」
兩人這會兒已經走到了離操場不遠的地方,操場上廣播的聲音穿過來,是主持人在念女子800米的成績,聲音洪亮,但依舊壓不住響徹操場的歡呼。
主持人念到冠軍的時候,冠軍得主的名字被同學們嚷得聲震寰宇。
只遠遠聽著,都能想到獲得第一名的同學此刻的驕傲自豪。
全校都聽到她的成績,所有人都為她的榮耀歡呼。
簡澤安忍不住又多說了一句:「你好不容易拿了個1500冠軍,偏偏錯過了主持人念成績,也錯過了全場歡呼。你程`神`的`名字被念出來,肯定比這個同學得到的歡呼響多了。」
「無所謂。」身邊的人語氣平淡,是真的不在乎的樣子。
簡澤安想想此人令所有同齡人都只能仰望的成績,有點酸:「也是,程神你國際領獎台都站過,央視新聞都上過,這種小打小鬧的榮譽肯定看不上。」
「不是。」程子琛輕笑了一聲,搖頭,「能拿這個冠軍我很開心。只不過,已經得到了最好的祝賀,所以這種歡呼無關緊要。」
「最好的祝賀?」簡澤安有點茫然,「你登完成績就背夏何然來醫務室了,誰祝賀過你?」
男生露出回憶表情,唇角含笑:「......『現在,你在跑道上奔跑,就如每一次你在不同的考場上一樣,心懷信念,披荊斬棘。你的前方是目標,腳下是征程,而我注視著你創造一個又一個輝煌,一如既往』......」
「啊啊啊啊啊可以了別背了別背了。」
簡澤安耳朵發燙頭皮發麻。
這種詞作為比賽時候的加油詞由主持人念出來也就罷了,被自己寫給的對象這樣當面一字不差地複述,簡直大寫的肉麻尷尬。
他覺得臉都有點熱:「你、你就比賽的時候聽了一遍,就全都記住了?」
「嗯。」
行叭,誰讓人家是學神呢。
簡澤安扶了一下額頭:「這也,不是祝賀啊。是加油詞。」
「是祝賀。」程子琛語氣卻挺認真,「你說的,注視著我創造輝煌,算是提前祝賀我拿到名次了,不是嗎?」
「......你說算,那就算吧。」簡澤安嘟囔,又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道,「......也不能辜負你說是最好的祝賀。恭喜你啊子琛,拿了1500米冠軍,真的很厲害。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程子琛笑了笑,又一次伸手,這次沒有去揉他的腦袋,而是搭在了他的後頸上。
男生的手心很燙。
「謝謝,澤安。不過對我來說,我最希望的不是你『注視著我創造輝煌』,而是------你和我一起去創造輝煌。你從來都不是注視者。
「------是同行者。」
男生道,輕輕拍了拍簡澤安的脖頸。
簡澤安只覺得對方手心的溫度一路從脖頸,順著脊柱傳遞到尾巴骨,讓他一個激靈,心口蓬鬆起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不太敢看身旁的人,倆眼睛死死盯著腳下的地面,嘴巴似乎都不受大腦控制地開始胡言亂語:「那你還真挺看得起我的,程神。你的輝煌實在是太輝煌了,你走的路我要是同行,就變成你開著車在前面飛馳我被拴著繩子在後面跑......」
「瞎說什麼。」對方附在他脖子後面的手變拍為捏,輕輕在他後頸捏了一下,像是在安撫某只小動物,「你想走的路,我肯定陪著你走。」
從前如此,今後如此。
.
運動會進行得很快,一個上午就結束了。
簡澤安回到家已經是中午,午飯已經做好了,就等他回來。父母都在家,哥哥因為公司最近在忙一個項目,加班加點,大週六的也沒在家。
何姨給簡澤安盛了碗飯:「今天有大閘蟹,今早空運到咱們市的,鮮得很,澤安少爺多吃兩隻。」
「謝謝何姨。您也別忙活了,坐下吃。」
簡家三口和何姨坐在一起吃午飯。
簡爸爸道:「運動會怎麼樣啊?」
「挺好的,我們班同學別的不行,體育還是很可以的,拿了兩個第一,還有一個第二名,一個第三名。」
「那真挺厲害。」簡爸爸點頭,「你們班體育生就有四五個吧?」
「嗯,不過他們不是每個人都參賽了,有個體育生是練游泳的,她就沒參加比賽。」
聊了幾句運動會的事兒,簡媽媽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你稍微吃快一點,一點半家教老師就來了。」
上周簡澤安跟家裡說了找家教的事情,很快就找好了,請了三科老師,給他補語文、數學和物理這三門最弱的科目。今天是約了數學老師上門,第一次上課。
「這位秦老師是好不容易請來的,以前是一中的金牌教師,有十五年教學經驗,前年從學校辭職出來當家教,這十幾年在學校帶出來過三十幾個Top2的學生,他教過的學生數學拿滿分的有十六七個。出來搞培訓之後,去年還有個他輔導過的學生考上P大的,其他好學校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簡媽媽念叨著即將到來的老師的輝煌履歷,警告式地看了簡澤安一眼:「這次是你主動要請家教的,我跟你爸還有你哥費了好大勁、請人瞭解了很久才請來的老師,你再像初中那會兒跟家教老師頂牛不好好學,你以後說什麼我都不管了,再要我給你請老師就是做夢!」
她語氣有點凶,簡爸爸又捨不得小兒子被這麼訓,打圓場:
「行了行了,澤安這不是知道上進了嗎?而且咱們家也不求他考什麼P大T大,大不了到公司當個文員拿分紅也能過日子......」
他不說還好,一說簡媽媽就有點火大,在桌子下自以為簡澤安看不到似的捅了簡爸爸一下:「說什麼呢?有你這麼教育孩子的嗎?」
又轉向簡澤安,表情嚴厲:「別聽你爸的。咱們家我說了算。你要是自己立不起來,我跟你爸絕不會養你!你哥說了也不算!不然錢到了你手裡那就等著被人坑走吧。不管好賴,你總得上個大學能自己安身立命,要不然,以後家裡的全都留給你哥,我把你扔出去搬磚,什麼時候改好了什麼時候讓你回家!」
簡媽媽挺凶。
簡爸爸聽得咋舌,不住給簡澤安使眼色怕他犯拗在餐桌上給簡媽媽吵起來。
簡澤安才不會。
別說他做過了夢知道確實得自己立起來才能不管發生什麼都能活得好,就說以前他也最多是一耳朵進一耳朵出,不會跟媽媽強。
其實簡媽媽也就是這麼說說,實際還是寵他的,最多嘮叨一下,一根指頭都捨不得動他,要不然簡澤安也不會這麼多年倒數的成績還能活得那麼滋潤。
「我知道。」少年把嘴裡的蟹肉嚥下去,乖巧地對媽媽笑,「我知道您是為我好,我現在知道要好好學習了,您放心吧。」
簡媽媽那點火氣倏地一下子就熄了。
她小兒子長得實在好,白白嫩嫩,看上去可乖巧,笑起來一個小酒窩像是盛了蜜糖。她怎麼看怎麼覺得兒子特別好,再加上小時候簡澤安體弱多病時期讓家裡人培養出的憐惜,對方一賣乖她就怎麼也嚴厲不起來了。
「你知道就好。」簡媽`媽`色厲內荏地維持著嚴肅的語氣,到底只說了一句就冷不下去,只好叫兒子趕緊吃,早點準備下午家教上課。
簡澤安於是加快速度解決了午飯,然後沒等多一會兒老師就來了。
秦老師事先稍微瞭解過這個學生的成績和此前的學習情況,在腦海中勾勒出來的就是個不好好學習、成績不佳的憊懶富二代。
他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還想過如果這孩子厭學、態度敷衍應該怎麼讓他能配合教學。
沒想到,來了之後看到的就是個態度很好、主動告訴他最近學習進度和困惑點的男生,笑起來眼睛裡都帶著尊重,再一細問,對方對自己的弱勢題型以及需求非常明確。
秦老師大為驚訝:
這樣的學生是最好教的。
很多時候解決問題不是難點,發現問題才是。秦老師為了對得起簡家的高薪,準備了好幾套試題,準備先瞭解一下簡澤安比較擅長的題型和不擅長的,好從中發現他做題的主要問題。
萬萬沒想到,這個學生居然對自己的問題非常清楚。
按理說不應該啊。一般來說成績差的同學都對自己的薄弱點和關鍵問題並不清楚,很多時候還會自認為是「粗心」、「馬虎」犯了錯,喜歡說「上課老師講我都懂,但是自己一做就廢」。
這種泛化的表述背後是千奇百怪的弱點。
可簡澤安和他預計的完全不同。
秦老師沒忍住,開口問:「你對自己的這些問題的認識,都是自己想的嗎?」
面前的男生搖搖頭:「不是,是我發小看過我做題的情況幫我一點點總結的。」
「哦?」秦老師來了興趣,「那他應該很瞭解你,而且成績很不錯吧?我看這個錯題類型整理得非常到位、細緻,說明他自己對於出題題型的把握甚至老師們喜歡設置的陷阱都很清楚。」
簡澤安重重點頭:「對,他特別厲害。他一直都的第一名,領先第二名二十多分的那種!而且他競賽也特別特別厲害,IMO拿了金牌,物競也拿了國一!」
「你說的是程子琛?」秦老師一聽就只能想到一個人,有些意外,「他給你總結的錯題和需要改進的點?那難怪了。」
「您知道他啊。也是......子琛誰不知道呢。」簡澤安感歎,一臉理所當然,表情還有點小驕傲,嘴角一顆虎牙都露了出來。
秦老師看著他的表情不禁微笑起來:「看得出你和他關係很好。」
而且臉上一點嫉妒都沒有,反而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這真的很好。秦老師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喜歡這個本來以為會是個棘手刺頭的學生了。
成績差不要緊,只要你能認識到學習的重要性,並且意識到自己和學得好的同學的差距在哪兒。
很多人的問題在於牴觸,在於逃避,在於不虛心反而對好學生又酸又不肯正視別人的優勢。
這未必是學生自己的問題,可能也有一些家長和老師千篇一律的「你看看人家」的說道,以及「唯成績論」的一刀切。
但不管怎麼說,想要提升,總得先擺正心態。
秦老師欣慰地看了眼對面的男生,拿起筆:「那好,既然你對自己的問題有所瞭解了,我們就來制定一下從現在開始的補習計劃。你自己這裡也寫出來,你最關鍵的問題是部分高一基礎知識沒有好好學,基礎薄弱,那我們首先就要規劃著怎麼把過去欠下的賬補上來......」
老師的聲音溫和,循循善誘。簡澤安這段時間都在補習,也已經習慣了,集中注意力聽著老師講。
不知不覺,兩個小時的補習時間就過去了。
秦老師看了一眼表,對剛才講的內容作了個收尾,然後給簡澤安佈置了一下這一周需要他自己用功的內容,然後站起了身。
「好的,我會做完的。謝謝老師。」簡澤安也立刻站起來,笑著給老師打開書房的門。
外頭簡媽媽聽到動靜,走了過來:「下課了?」
「對,已經下課了。」秦老師對簡媽媽笑笑,非常讚許地看了一眼簡澤安,「您家孩子學習態度非常好,而且一點就通。雖然基礎弱了一點,但是有這個勁頭,只有堅持下去,我覺得成績提升是沒有問題的。」
簡媽媽眼睛都亮了。
雖然這段時間知道小兒子在跟程子琛補課,可畢竟是兩個孩子自己在折騰,哪怕程子琛是學神,在家長們眼裡也還是未成年人,或許天賦絕倫,卻未必擅長教其他人。
現在經驗豐富的金牌教師也這麼說,簡媽媽頓時覺得信心百倍。
於是一疊聲地感謝了老師,又想留老師吃吃水果。
秦老師擺擺手:「您不用這麼客氣,應該的。簡澤安同學真的很聰明,態度也端正,教他我也覺得很愉快。」
於是直到簡媽媽把秦老師送出門又回來,都還是笑容滿面的。
也因為簡媽媽的愉快,簡澤安整個週末都是在她亮閃閃的、含著無限希望的眼神當中度過的,叫他簡直有點受寵若驚,同時也覺得為了維護住這樣的目光,還要更努力學習才對。
作者有話要說: 入V啦,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紅包奉上,愛你萌!
第25章
這個週末, 簡澤安忍不住去想夏何然受傷的事情。
那個時候他忙著陪夏何然去醫務室,以至於沒有時間過多地思考造成對方受傷的原因。
可是現在空閒下來,他就開始思考。
劇情裡說, 夏何然的受傷是因為他旁邊跑道上十二班的章仝飛惡意絆倒,因為後者想要報復夏何然收拾他和劉子強,以及他因為夏何然背上的處分。
雖然現在章仝飛沒有受處分,可是夏何然反殺包括他在內的劉子強一干人還是發生了的, 他有充分動機這麼幹。
從結果上來看, 夏何然也確實是在跟他的糾纏當中受傷了。
......但,運動當中受傷也不少。究竟是意外還是故意呢?
程子琛帶著夏何然去醫務室之後, 有人調查瞭解過事情的真實情況嗎?
簡澤安在他、林霄、白火、洪創磊等人都在的一個小群裡問了一聲:
【夏何然摔了之後我跟程子琛把他送醫務室去了, 後來老師怎麼處理的?知道他是怎麼摔得麼?】
白火只要不是上學的日子,一天一半時間都在玩手機,回得飛快:
【你問這個幹嗎?他摔倒之後老梁立刻過去問了怎麼回事, 好像裁判老師問了十二班那個章仝飛還有邊上志願者同學, 得出結論是兩個人爭先的時候有身體接觸,然後夏何然不小心摔倒了。】
【所以老師認為是意外?】
【對啊,不然呢?】
【......沒什麼, 謝了。】
簡澤安回復完白火,按掉手機, 長長出了口氣。
......究竟是現實和夢境不一致,還是......其他什麼?
當時正在比賽, 裁判老師為了確認誰先沖線, 是站在終點的。
跑道上沒有別人,只有跑道兩側有拍照的校報同學,還有一些負責檢錄和維護操場秩序以及衛生的志願者同學。
意外發生在衝刺階段,夏何然與章仝飛爭先, 兩人處在高速運動狀態下,而且發生了身體接觸,這一切都是在很短的時間內發生的。
裁判老師看著終點,不可能看到事情發生的情況,志願者到底離跑道有一定距離,未必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有當事人明確知道發生了什麼,而夏何然受傷之後被送去醫務室,也就是說真正能夠回答裁判老師詢問的,只有章仝飛一個人......
簡澤安慢慢擰起了眉毛。
他翻了一下通訊錄,很快找到了一個校報的同學,給對方發了V信:
【你們校報在運動會的時候是不是每個項目都有人拍照錄像?】
【對啊,怎麼了?安哥你沒參加項目吧,應該沒拍到你。】
【不是要我的。能問一下男子1500是誰錄像的嗎?】
【我給你問問啊。對了哥,你問這個幹嗎?】
簡澤安正想說一下夏何然的事情,那邊很快又發了一條:
【想要程神的錄像啊?】
簡澤安:......啥?
【???】
校報同學打字挺快。
【你給程神寫的加油詞很感人啊,尤其跟你給你們班宋喜芸寫的一對比,簡直文學素養飆升,而且真情實感。一聽就知道你倆關係不一般。我們班好多同學,特別是女生都在說這事兒。】
......這同學,是高一的啊。
你們高一的都這麼關注高二學長的嗎?
簡澤安都懵了:
【說這事兒?說什麼?說我加油詞寫得好?】
有好到值得討論的地步嗎?
只不過因為對象是程子琛,所以自己寫得更認真更流暢。給宋喜芸寫的詞,因為和她不算熟,不知道能寫什麼,只能隨便用點排比比喻湊字數。
給程子琛就非常有的寫。所以兩段加油詞差別才大。
可也沒有好到能被議論的地步吧。
【不是。都在說你跟程神感情特別好。而且我們班有學生會的,當時在主席台幫著整理稿件,可是親耳聽到主持人蘇影學姐說,程神特意發V信讓她先念你的加油詞。她還說加了程神V信之後程神從來沒發給消息,這是第一次主動找她。】
簡澤安心裡莫名就有點小開心,但他抑制住了。
至少沒在對話裡表現出來,而是非常平靜彷彿這不值一提:
【這不很正常?我跟程子琛是發小,我們倆關係當然好。】
【......我也是這麼覺得,安哥。但是我們班有些人吧......你都不知道,那個學生會同學在群裡說完蘇影學姐原話之後,當時群裡就一群人排隊發那個擠眼笑的表情,還有人說什麼「嘿嘿嘿嗑到了」,然後又莫名其妙冒出來幾個發心碎表情的,還說什麼「比不過比不過我放棄了」。】
簡澤安一臉茫然。
不懂,但是直覺告訴他不要深究。
眼看話題扯遠了,他連忙扯回來。
【不是為了要子琛的錄像。我們班有個同學參加1500結果受傷了,就想要一下錄像看看到底是怎麼傷的。】
【受傷那個學長是安哥你們班的?他怎麼樣了?】
【膝蓋蹭破好大一塊,腳踝更嚴重一點,扭傷得很厲害。】
【哦。那真的挺嚴重的......男子1500,我們這邊分工是高二3班一位學姐去錄的,我幫你跟她要一下視頻吧。】
【好,那拜託你了,非常感謝!】
對方過了一會兒發過來一個壓縮文件,簡澤安解壓之後一看,是個視頻。他看了一下。1500要跑接近四圈,視頻卻只有半分鐘,顯然不可能是把跑步過程從頭到尾完整拍下來。簡澤安有點擔心,但是打開一看就送了口氣。
看來這個校報的女生是專門在拍衝刺階段,那時間上肯定包括夏何然受傷的部分。
簡澤安仔細等著,心裡估計著,眼看著視頻裡鏡頭對準程子琛和第二名沖線,夏何然沒有出現在視頻裡。
他心裡一陣焦躁,然而下一秒,兩個身影相互擠挨著進入了鏡頭範圍!
簡澤安立刻坐直了身體,聚精會神地看著。
只見夏何然跑在前面,章仝飛故意向他靠過去,並且有一個明顯的伸手動作,不知道是在推還是在拉,顯然是要阻礙夏何然的步調。後者也成功地因為他的阻撓有所減速,章仝飛邁了兩個大步,前腳和夏何然的後腳基本齊平,而兩個人也開始頻頻發生身體接觸......
就是這裡!
簡澤安將播放速度調整成0.5,然後緊緊盯著屏幕。
眼看著章仝飛用身體將夏何然往跑道外面擠,夏何然並不退讓,試圖擠回來在章仝飛前頭衝刺。
而在這時,視頻裡可以清楚地看到,章仝飛伸出了一條腿,擋在了夏何然的腿前面!
夏何然因為這一絆,瞬間飛撲出去!
視頻鏡頭晃了晃,倉促結束。
簡澤安向後靠在椅背上,重重吐了口氣。
很明顯了,不管章仝飛是事前早有預謀還是拉扯中上頭,夏何然的受傷是他故意的。而由於他之前拉人的動作,簡澤安更傾向於是前者。
要麼就是這個人為了獲得名次,不惜違背體育精神和競技規則。
但不論是哪一種,夏何然的受傷都絕非意外。
如果不是故意,根本無法解釋為什麼章仝飛會伸腳去絆人。
簡澤安想了想,決定把視頻發給夏何然,畢竟是夏何然自己的事情。
他把視頻發過去,夏何然過了會兒說:【謝謝。你從怎麼拿到的視頻?】
【我問校報的同學要的。你看了?】
【嗯。和我想的差不多,他是故意的。】
對啊,夏何然自己肯定最能直觀感受到當時是怎麼回事。
簡澤安問他:【你想怎麼辦?】
【要沒這個視頻,我打算傷好了抽空收拾章仝飛。上次劉子強他們堵我,班裡同學還有梁老師去找了年級組長也沒結果。我覺得這次的事情我就算找年級組長,他肯定也會糊弄說是運動中的意外,息事寧人。但現在有視頻了,我想再試試,看看這麼明顯的證據,年級組長怎麼說。】
【好!我支持你!】簡澤安運指如飛,【我到時候跟你一起去!】
那邊過了一會兒,發過來的是語音。
簡澤安點開,就聽到輕輕的笑聲:
「簡澤安同學,你對我真好啊。」
簡澤安愣了一下。他沒覺得。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早就知道夏何然會受傷卻沒能成功阻止,他大概率不會對這事兒這麼上心。
可是明知道對方會出事,卻沒能阻止,他就覺得有點歉疚。
現在夏何然這麼說,他怪不好意思的。
【同班同學嘛。而且看著你傷得那麼重,就覺得應該討個公道。】
那邊過了一會兒才回復他。
【你幫了我這麼多,真的很謝謝你![抱拳][抱拳][抱拳][心]】
簡澤安瞪著最後那個「[心]」的表情,感覺有點怪怪的。他跟其他男生聊天很少會用到這個表情,當然女生一般也是跟女生才會這麼發,也不會跟男同學用這個表情。
他覺得有點奇怪。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這個證據提供得太及時了,夏何然大概是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所以奉上一顆紅心。
於是他也就把那點兒異樣放下了,只回了一句【不用謝】。
週一,第二節 課一下,夏何然就一瘸一拐走過來找簡澤安了,左膝還包著紗布:
「我打算去找年級組長,你陪我一起?」
「成啊。走吧。」
兩個人到了年級組長的辦公室,敲門,裡面有人,叫他們進去了。
簡澤安兩人雙雙問好,然後夏何然就說了自己週六跑步是被惡意絆倒的事情。
他還沒來得及說有視頻,年級組長就有些不耐地擰起眉毛:
「夏何然是吧?我覺得你想多了,運動難免有個磕著碰著的時候。尤其比賽,大家爭第一,出個意外不是很正常?你受傷的事誰都不希望發生,可是確實發生了也沒有辦法。不要受點傷就想東想西疑神疑鬼。男生受點傷能怎麼的?好了好了,你回去吧,好好養傷這幾天別做太多活動啊。」
夏何然還沒說話,簡澤安就有點按捺不住了:
「老師,您知道上次12班劉子強帶著幾個男生堵夏何然的事兒吧?害夏何然受傷的章仝飛就是上次的男生之一!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年級組長板著臉,看了簡澤安一眼,正想說什麼,忽然頓了一下:「你是......簡澤安同學?」
「......對啊。」怎麼了嗎?
「哦,沒事沒事。」年級組長雖然說著沒事,但臉色肉眼可見地溫和了一些。
簡澤安一琢磨,覺得多半是對方想起他的家世了。
簡家在本市也算數得上號的新貴。年級組長問了他的名字態度就變了,總不能是對他這個學渣感覺很好吧?
他心裡對此人的牴觸又強了幾分。
年級組長這會兒態度甚至堪稱溫和了:「簡澤安啊,我明白你是給同班同學抱不平,但是這件事情真的是你們想得太多了。你們自己回去查查新聞,每年運動傷害有多少?很多運動員都因此退役。夏何然這就是一次運動中意外受傷,不要小題大做。」
簡澤安覺得自己此時臉色肯定很不好看。
「老師,我們有證據。」
他看了一眼夏何然,後者掏出手機,直接播放視頻。這個視頻剪輯過的,自然不是那個半分鐘的長視頻,而只有短短十秒,就是從夏何然、章仝飛進入鏡頭到夏何然摔倒。
夏何然把視頻直接放在了年級組長跟前。
十秒鐘。播放完畢。
「......這哪兒來的」
年級組長臉色難看。
「老師,我覺得這不是重點。」夏何然笑了笑,「很顯然,他是故意的。」
年級組長又把視頻看了一遍,臉色幾變,最後承認道:「這學生太不像話了!我中午就去叫他們班主任批評教育他!讓他寫檢討、給你道歉!」
簡澤安看著他。
他對章仝飛的不滿是真實的,但也就僅僅是這樣了。
「老師,他惡意導致夏何然同學受傷,而且這肯定出於報復。就因為他上次沒能成功對夏何然實施校園暴力。」簡澤安道,「您不覺得這種行為應該被處分嗎?」
「我說了會對他進行批評教育。」
「他明知道會導致我受傷還是故意絆倒我。」夏何然也開口強調,「老師,我覺得通報批評有點太過不痛不癢,起不到懲戒的作用,至少也應該通報批評甚至記過吧?」
年級組長的臉「侉嘰」一下拉下來:
「夏何然,你受傷了老師確實很同情,也會為你批評教育跟你發生衝突的同學,但是你要知道,凡事講究一個證據,講究一個度。現在能判斷的是他的確有意伸腿絆你,但你說他是報復你,有證據嗎?沒有!什麼因為沒有成功校園暴力就報復你......這都是你的臆測!或許他只是求勝心切用錯了方法呢?
「得饒人處且饒人!對犯錯誤的同學我們批評教育,你受到的傷害,我們讓他給你道歉,但你何必趕盡殺絕?記過是會在他的檔案裡留下痕跡的,你考慮考慮別的同學的未來好嗎?!簡澤安,你也不要聽風就是雨,知道你熱心,但你同班同學的話未必就是事實,哥們義氣上頭就拉著人來討公道,有時候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真相,容易偏頗。
「------快上課了,你們先回去吧。夏何然,中午的時候我找章仝飛給你道歉。而且你沒放學就用手機,這也是違規行為,這次算是事出有因,我先不批評你了,你自己也注意點,不要再犯。這件事情就這樣吧。」
說著年級組長就做出了送客的姿態,表情不容置疑。
簡澤安兩人沒辦法,只能離開辦公室。
往班裡走的路上,簡澤安有些沉默。反而是夏何然看他表情不好,聳聳肩笑得挺輕鬆:「別這個表情。很多老師都這樣,也不是偏袒,就是有種不愛鬧出事兒的心理。給學生處分要往上報,跟校長打申請......他肯定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這種事鬧上去,他可能怕校長覺得他管理不力。」
夏何然搖搖頭,又對簡澤安露出笑臉:「這個結果已經可以了,反正我也沒指望學校怎麼樣。等我傷好了,這場子我自己找回來。這次真的麻煩你,幫著我找證據還幫我說話。」
簡澤安看著他,欲言又止。
夏何然的話太清醒了,也太平靜了,簡直不像是一個被人惡意傷害還討不到公道的十七歲少年。
他怎麼就能這麼淡定地分析年級主任的心態?又是怎麼說出「這個結果已經可以了」這樣的話?
或者說,他以前的人生經歷了什麼,才讓他面對這樣的結果卻似乎早有預料,甚至連失望的情緒都奉欠?
簡澤安這一刻心裡冒出了強烈的不甘。夢裡那簡簡單單的旁白口中的背景介紹,前所未有地在他心裡敲出重重的迴響。他幾乎能夠想像到,年幼的男孩跟著母親輾轉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學校、因為沒有父親也沒有錢面臨的種種境況。
他可曾被幼稚的傷人不自知的小孩子們嘲笑過沒有父親?他在學校裡可曾遇到過同樣的欺凌而得不到公道?在別的孩子被父母護在羽翼下的時候他又是怎樣一個人扛著一切、甚至還要去袒護性格柔弱的母親?
看上去白淨纖細的少年,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歷練出以一當十的身手?
那不是什麼小說人物背景,也不是夢。是身邊這個笑容平靜的男生的人生。
「......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夏何然沒有聽清:「嗯?」
「我說,」簡澤安低低地、但一字一句地說,「不會就這麼算了,不能就這麼算了。有意絆倒人導致受傷,怎麼也不可能只是簡單的寫個檢討道個歉拉倒。沒寫作業、翻牆逃課要寫檢討,惡意傷人跟這些怎麼也不可能是一個等級的事情。
------這不對。」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像有兩把火燃燒在他的瞳孔裡。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
抽獎的開獎時間是6號18:00哈哈,不知道大家運氣如何呢?
另外為了沖夾子,明天停更一天,不好意思......所以今天多更一點補償一下。
後天(6號)的更新在晚上23:00,希望大家見諒,主要是希望能夠盡可能在夾子上排個前排啦。愛你萌!
第26章
「我們今天放學, 去醫院。」
「?」
「去醫院,拍片子,讓醫生給出診斷書。然後叫你媽媽來學校找年級組長。」
夏何然有點明白了, 心裡湧入一股暖意。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我只是軟組織挫傷,出具診斷書也沒什麼用,連輕傷標準都夠不上。而且我媽媽......受傷的事情我沒告訴她,她也不適合跟別人爭論。」
「那你......寫個委託書怎麼樣?」簡澤安腦子轉得飛快, 「我叫我家的律師出具一個律師函之類的......我知道你的傷不夠輕傷標準, 不可能真的打官司什麼的,但我們也不是要走法律途徑。只要讓年級組長以為我們有可能走法律途徑就行。」
夏何然的眼睛也亮了:「你是說, 嚇一嚇他?」
「嗯。」簡澤安重重點頭, 「還可以跟年級組長說,我們不介意在本地論壇上宣揚一下,反正有視頻, 說我們找了有百萬粉的公眾號什麼的......」
「噗。」夏何然沒憋住笑了, 「可以啊你,一套一套的,很會嘛。」
「小意思小意思。這就像是明星發律師函給娛記, 主要目的就是嚇唬人。但是年級組長那人那個怕事的性格,我估計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這麼定了, 放學之後你跟我去醫院檢查一下。拜託醫生幫幫忙,在不撒謊的範圍內往重裡寫, 比如不能進行體育活動的時間加長一點, 看起來比較嚴重。然後我們把律師函給年級組長一遞,我再讓律師給年級組長打個電話......」
簡澤安說著說著就有點眉飛色舞。這麼搞事,即使對一向被縱容的簡澤安來說都算是「干票大的」。
他以前做過最出格的事情也不過是翻牆逃學,以及舉·報一個性·騷·擾女同學的老師------後一件事因為學校處理得很快, 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冒險成分。
所以這次的事情,簡澤安計劃著,心裡頭就有點怦怦跳。
正義感混合著刺激感鼓噪在心口,讓他腎上腺素略微升高,整個人都顯得過於精神了些。
......像在發光。
他身邊的少年心裡輕輕感歎著,含笑注視著他,目光專註:「好。」
他應得太簡短,簡澤安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一副不上心的樣子?這是給你討公道啊。你一點激動的表情都沒有。」
「咳。」夏何然假裝咳嗽了一下,「我其實很激動,就是表達不出來。」
「這叫『溢於言表』。」學渣簡澤安同學因為近期的努力學習,都有自信糾正糾正別人了。
夏何然「嗯嗯」地點頭,一副你說什麼都好的樣子。
嘴角卻忍不住一直勾著。
.
這周,校內籃球賽就正式開賽了。
兩個年級先內部比賽,最後高一高二的冠軍再比一場。
高二有十八個班,兩兩對決,上來就是淘汰賽,勝者晉級敗者出局。勝利的9個班再分成三組組內依次比過,最終每組一個隊勝出。如出現各勝一場的情況,那就比每場小分。三個組有三支隊伍晉級四強,最後一個名額是復活名額,由剩下6個隊當中大積分和每場小分最高的一支隊伍獲得。出現同分則加賽。
最終四強抽籤兩兩廝殺,勝者進入年級內決賽,比出年級冠軍,然後再和高一的冠軍比過。
比賽時間中午一場下午放學一場,不像正式比賽那樣又有中間休息又有暫停,只分上下場,各二十分鐘,比完拉倒。
林霄在第二三節 課課間去抽籤了。
第一輪11班抽到的對手是16班。
16班是個文科班,男女比例1:3,男生大概十幾個,別說校隊成員,連經常打籃球的都湊不齊五個。
林霄回班一說投票結果,大半個班男生都在嗷嗷叫:
「穩了穩了!」
「霄哥手氣可以的,上來就是大禮包!」
「九強我們來了!」
林霄站在前頭拿水杯磕了磕講台,說的話一本正經:「咱們得重視對手尊重對手。」
但語氣裡都是笑意,嘴角也沒憋住揚起來。
下頭大家異口同聲地噓他。
白火吊兒郎當往課桌上一座,用腳敲桌子腿:「霄哥你假不假啊?」
其他人也都哄笑不已。
「尊重也就算了,重視對手......這要咱怎麼重視?」
「霄哥,說這話之前能先把你那牙花子收收嗎?都樂得咧出來了!」
林霄到底沒繃住,笑出了聲,然後又立刻嚥回去,但眼角眉梢都還是喜氣洋洋的:「行了啊一個個的,贏......那必須的。現在就先訂個小目標吧,至少贏他們15分沒問題吧?」
「吁------」一群人又異口同聲。
「這目標確實忒小了點啊。」
「霄哥您啥時候改信佛了?不殺生?」
「十五分?16班那幾個男生,籃球規則熟練了麼?半場就能虐他們個十五分!」
林霄聽見最後這蕩氣迴腸的豪言壯語,一敲桌子:「磊子你說的?」
洪創磊正那兒得瑟呢,恨不得誇下海口,忽然被點到,狂笑不由一滯:「啊?」
「半場領先15是吧?我記著了。你小子場上可得好好表現,到時候打完沒領先30分,那就是你沒好好打。」
林霄站在教室前頭,揚起下巴沖坐在最後一排的洪創磊遙遙點了點,嘴角笑容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
這話一出,正在興頭上的班裡同學更炸了。
不少人都起哄架秧子地發出怪笑,還有拍桌子跺腳的,一個個的都開始給洪創磊戴高帽:
「看咱們磊哥的了!」
「磊哥牛逼!」
「30分?小意思!磊哥軍令狀走一個!」
洪創磊剛才口出狂言痛快得不行,這會兒被林霄指名道姓,秒慫:
「別啊,哥------不是,霄哥,我這不給您老和咱安哥抬轎捧場的嗎?到時候還得看你倆大發神威......別別別你們這幫孫子跟這兒起什麼哄呢?擦,誰要立軍令狀達不到就跟教導主任表白啊!你願意你去啊!」
他慫得太快,全班又是一陣狂笑。簡澤安因為夏何然的事情,本來今天一直有點提不起勁兒,也被這活寶逗得笑得肚子疼。
十一班熱熱鬧鬧沸反盈天,直到預備鈴打了,老梁推門進來都沒消停。
老梁一看班裡這架勢頓時就毛了,抄著板擦光光光敲講台桌:
「吵吵什麼呢吵吵?一個個的上課了不知道?坐好了坐好了給我安靜點!高二了還一天天的嬉皮笑臉不知道好好學,啊?你們知不知道還有幾天就高考了?------白火你給我從桌子上下去!」
一通吼才算是把班裡這躁勁兒按下去。
可惜老梁這是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了就是籃球賽。到了最後十分鐘,下頭學生一個比一個不安生,眼神交流對口型的,還有躲在課桌裡搗鼓的------一看就是刷手機呢。
老梁又嚷嚷了幾回,課就下了。
他課本一合,靠門的同學就把門打開了,老梁還沒走就有人開始往外竄,把老梁氣得直說「我就該跟校長建議把這什麼籃球賽給取消了!」。
他說不說的,這會兒是沒什麼用。
雖然11班今天沒比賽,但看別的班打、刺探刺探敵情也好啊。
籃球賽不佔課時,只能說從休息時間擠。
午休一個小時,籃球賽四十分鐘,去看比賽基本午飯時間也就報銷了。
午飯要麼小賣部買點要麼讓同學帶,或者叫外賣。
但這會兒沒人想午飯的事情,都急著去看比賽。
簡澤安才把書本收好站起來,十幾個男生都跑出去了。
林霄走過來伸手勾住他肩膀:「想看哪場?」
操場一共五個場子,同時進行五場。比賽場次按照班號來,中午是高二的1、2、3班和抽籤抽到的對手,邊上還有高一的1班2班和對手打。
「哪場比較好看?你覺得水平高點?」
簡澤安一邊往外走一邊問林霄。
「二班對九班。」林霄想了想,「一班對上十三班國際班,國際班平時籃球打得多,裡有兩個挺厲害,一班那群學霸沒戲了。三班對上五班,菜雞互啄。二班有馬九華跟孫恆,九班整體實力不錯,應該有看頭。」
「行,那就二班這場。」
林霄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會想去看一班。」
「為什麼啊。我咋不知道我想看一班。」
「你不是跟程子琛關係好嗎?」林霄似乎漫不經心地說,「......注視他創造輝煌什麼的。」
簡澤安覺得耳朵都要燒起來了:「靠,你們一個個的......一個加油詞怎麼誰都要笑我一下?加油詞不就是要煽情肉麻嗎?」
林霄嗤笑了一聲:「是嗎?『飛毛腿導·彈』是哪兒煽情了?」
「你特麼......滾滾滾!」簡澤安惱羞成怒,懟了他一肘子。
林霄靈活避開,笑了聲,沒再說什麼,拽著簡澤安就去了二班對九班的場子。
可能因為他提了程子琛,簡澤安還真忍不住往邊上一班的地盤看了眼。其實林霄也不算說錯,如果程子琛要上場的話,他肯定會去看的。
但是程子琛跟他說了自己不會來打籃球賽。
好像是一班全班------包括老師------就沒人想過讓他來打。
程子琛打籃球不算多,但是按簡澤安的眼光看,不比他差。
然而程子琛問體委要不要他加入的時候,體委還沒說話,班主任就一口拒絕了,讓他好好準備化競------這週末就是化學競賽的初賽。
而同學們麼,一個個的一臉驚恐。
這個說「程神,那種熱汗淋漓、貼身拼搶的活動不適合您啊」,那個說「這要是程神你週末化競沒拿滿分......我們就是千古罪人了啊」。
程子琛還在V信裡跟他吐槽來著:【你是沒看到,一個個的拿腔捏調,就差喊一聲「皇上三思」了。這幫傢伙中央戲精學院畢業的吧。】
.
操場上,簡澤安看完了全場比賽,二班跟九班確實勢均力敵。
按理說學習成績比較強的班在體育上總是比較弱勢的,但是誰叫二班出了兩個奇葩(褒義)呢?
馬九華跟孫恆兩人,當年也都是初中部直升上來的,默契一直很好,而且平時就愛玩籃球,當年校隊還想招過他們,但是被以學習太忙沒時間給拒絕了。
這兩人可以說是二拖三打的比賽。
九班實力比較平均,但平時一起玩球更多,所以整體實力挺好。
從開場到最後,比分一直都挺焦灼。直到下半場最後,可能是二拖三還是太累了,馬九華兩人又遭到了九班慘無人道的包夾,他倆一拿球對面五個人都衝上來搞破壞。最終二班以五分之差落敗。
「過癮。」
看完比賽簡澤安感歎。
倒不是覺得打得有多好,關鍵就是這種提心吊膽的懸念感,勢均力敵的比賽看起來才好看。
林霄在邊上點評:「九班比我想像的打得好,打法挺聰明,看得出五個人對彼此的想法很熟悉,配合起來圍堵很有一套......我回去得總結總結。」
「靠你了。」簡澤安拍拍他後背。
剛才聚精會神看比賽沒覺得,這會兒精神一鬆弛下來,簡澤安就感覺到肚子餓了。他正想問問林霄餓不餓,就聽到自己腹部傳來一陣咕嚕嚕的聲響。
「餓了?」林霄好笑地看他一眼。「小賣部走著------」
這會兒食堂基本也沒什麼吃的了。
結果走到小賣部附近才發現排隊的人特別多,大概都是看完比賽趕緊來覓食的。
簡澤安掏出手機:「我看看外賣。」
「還有二十分鐘上課。」林霄提醒,「趕不及。」
「這麼多人,二十分鐘就算排得到也不一定來得及吃。還不如外賣,點了送到門口收發室,我去跟大爺打個招呼幫忙收一下。下第一節 課再來拿。」
簡澤安劃開手機,卻愣了。
三個未接來電,還有V信新消息提醒,都是程子琛。
有事找他?
在學校簡澤安一般都開靜音,剛才忙著看比賽,他也根本沒看手機。
他先看了一眼V信。也是三條。
12:10。
【你去看比賽了?】
12:11
【估計你沒空吃飯,給你點了外賣。】
12:36
【到了,電話你沒接。放你桌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芝嬡甾和紫熙湖的手榴彈,謝謝困灰了的4個火箭炮,給你們劈個叉吧~
第一次搞抽獎,應該已經揭曉結果了哈哈,不知道大家手氣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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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怎麼, 不知道吃什麼?」
可能是簡澤安看著手機愣得有點久,邊上林霄看了過來。
簡澤安在對方的目光下沒由來有點心虛,可能是想到自己要去吃獨食。
「子琛幫我點了外賣。」
林霄抿了下嘴唇, 又笑了一聲:「行啊,挺好的。省得你還得餓著肚子上第一節 課。」
「那......」
「那你回教學樓吧。」林霄擺了擺手,「我去小賣部。」
他表情有點淡,雖然也沒露出什麼不虞, 可簡澤安就是本能地感覺到他在不高興。
「要不, 我外賣分你一半?先墊個肚子,然後第一節 課下課再來買?肯定人少。」
「用不著。」
這話一出來, 簡澤安和林霄都是一愣。
這話, 有點沖。
簡澤安打量他:「你......怎麼了?」
林霄「嘖」了一聲,沒有控制表情。煩躁從他英氣的眉宇間流瀉出來,濃黑的眉毛一擰, 憑空帶出些不好惹的氣場。
「沒怎麼, 餓得。有點煩。」
語氣彷彿敷衍。
「行了,我排隊去了。」男生隨便揮揮手,沒等簡澤安說話, 就已經轉過了身。
簡澤安看著男生高大的背影,愣了一下, 然後才向教學樓走去。
.
下午放學,簡澤安和夏何然直奔醫院。
這個點兒醫院門診自然不放號了, 於是掛了急診去看。簡澤安本來是想著要找一下自己熟悉的醫生, 拜託對方幫忙把病情在不違反職業道德的前提下稍稍說得嚴重一點,比如該休息兩周說成休息三周這種。結果他們遇到的醫生一檢查,直接就說最好應該上夾板。
反而簡澤安有點急了:「很嚴重嗎?他這個會留下後遺症嗎?」
「不算嚴重。普通的踝關節扭傷。」
「那怎麼要用夾板啊?」
「支具是用來讓踝關節中立位固定的。」醫生言簡意賅,一面在鍵盤上辟里啪啦一陣敲, 「應該早點來,你這個都過兩天了。再拖著更好不了了。------固定三周啊,然後才能鍛煉。給你開了活血化瘀的藥。」
打印機一陣響,打出來醫囑和藥單。
醫生簽了個名,很酷地用下巴點了點單子的方向:「拿著。一層繳費取藥。」
「哦,謝謝您。」簡澤安聽明白其實不算嚴重,鬆了口氣,拿上單子,等夏何然艱難地把包得跟個粽子似的腳趿拉進鞋裡,兩人一起走出去。
取了藥,簡澤安拿出手機對醫生開的單子卡嚓一拍,編輯V信發給簡家公司裡的律師,大概把事情說了,拜託對方幫忙寫個律師函。
發完V信就看見夏何然在旁邊看著他笑。
簡澤安覺得耳朵有點燙:「你笑什麼呢?」
「就是覺得挺開心。」夏何然把藥和單子塞進書包,「來三中之前我沒想過能交到你這麼好的朋友。」
簡澤安被他說得不好意思。
「咳......說得夠肉麻的。同學嘛。」
夏何然搖了搖頭。
「我以前在X市,你知道吧?邊上那個縣級市。」他聲音有點輕,「呆了三年。我初二過去的。X市很小,上同一所學校的,基本都住在附近,從小就認識。我一個外來的,融入不進去,更要命的是,我和媽媽租的房子,房東是班裡一個同學的媽媽。她造謠我媽媽......那個同學受她影響,在班裡胡說八道,那些同學都說我是------算了。」
他說到這裡,閉上嘴,沒繼續,表情卻劃過一絲苦澀。
簡澤安的心臟怦怦直跳。
------這聽著......怎麼那麼像劇情裡,劉子強第二次帶人堵夏何然、程子琛遇到後直接衝上去跟夏何然一起打回去之後,夏何然對程子琛慢慢敞開心扉、吐露自己過去的內容?
可是......
可是現在,時間不對,地點不對,關鍵是人物不對啊!
簡澤安有點亂。但當他瞥見夏何然臉上輕微的恍惚和隱痛,立刻把這點困擾拋在了腦後,心都揪了起來。
少年有張精緻的面孔,看著他,你會以為這是個被寵愛著長大的孩子。可偏偏事實恰恰相反。
夏何然的話說到一半,沒說下去。
簡澤安卻知道他要說什麼。
在夢境裡,劉子強等人逃跑後,少年靠坐在了牆角。
因為打架,他的校服被扯破了好幾個口子,臉上也是一片塵土。
他摸出一根劣質香煙。
被夢裡的程子琛奪過,不讓他抽。
然後少年就笑起來,明明沒有抽煙,卻笑得咳嗽。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要抽那一根煙,還是想要藉著煙的嗆人氣息,掩飾他啞了的嗓音。
「草......他們這次真的惹到我了。他們不該------不該說那個詞------」
簡澤安看著眼前的少年。
和夢中看到的如出一轍的角度。對方側過頭,緊抿的唇線裡生生嚥下了後面要說的詞語。
但簡澤安知道的。
夢裡,原本甚至有些漫不經心抵擋和還手的少年,是在劉子強用噁心的語氣無意中罵出四個字------婊·子養的」------之後,忽然像是被解開了某個封印一般,整個人瞬間變成失去理性的獸類,連眼睛都轉為血紅,下手一下比一下更重。
------直到來圍堵他的人面對如同發瘋的他心生恐懼,想要逃跑;直到程子琛甚至不得不轉為攔著他,不讓失控的少年下死手把劉子強打出問題來。
簡澤安想起夢裡的夏何然近乎瘋狂的眼神,一陣心疼。
可那是夢裡的事情,按理說簡澤安不該知道那些。
看著眼前略微側過頭、咬肌微微凸起、顯然是咬緊了牙關的少年,簡澤安只恨自己這麼多年來沒好好學語文,不能引經據典從司馬遷講到蘇武,從忍辱負重講到聞雞起舞,說不出什麼動人的話語。
此時嘴巴張了又閉,最終只能本能而拙劣地試圖安慰:
「你已經離開那裡了。你不會再遇到那些人了。現在------現在還有以後,會好的,會越來越好的。」
他磕磕絆絆,幾句話說得像是幼童學語般只會用簡單句。
冒著傻氣。
夏何然卻被這笨拙的語氣,從大段沉重的、負面的、晦澀到令人如同身陷夢魘的過往裡拉了出來。
他怔了一下,如夢初醒,似乎淪陷的意識全數回籠。這才在在口中嘗到腥甜。
原來是咬破了口腔內壁。
他抬起眼睫。醫院的白熾燈明晃晃,淡淡的消毒水味環繞在四周。
這不是什麼輕鬆愉快的場景,卻奇異地叫夏何然長長鬆了一口氣。
側眸,男生穿著和他自己身上同樣的校服看著他,眼神裡慌亂而關切,似乎懵懂,又似乎什麼都瞭然。
夏何然慢慢扯出微笑來。
起初艱難,後來卻真切地有了愉快的意味:
「嗯,我知道。我也覺得現在很好很好。」
「是吧。」
簡澤安看他重新笑了,也鬆了口氣。
「你看我們市就很好啊,這麼大個副省級城市,誰也不認識誰,班裡同學雖然一半是三中初中升上來的,但還有一多半哪兒來的都有。而且這麼大個年級,又是高一最後重新分班,大家之間也沒比跟你熟悉。你要是沒說得上話的同學,跟我混唄。我們那幾個經常一起玩的,別看成績不咋地,但是人都不錯,講義氣,絕對不會說排擠誰!再說要是真有什麼,你跟我說啊,我安哥的大名,不能說全校響噹噹,至少咱們年級還是有點用的......」
他嘮裡嘮叨、囉哩囉嗦,只恨不得連班裡拿過多少個流動紅旗、他跟幾個朋友在全年級約過多少次籃球多少次LOL排位賽都拿出來講一講。
夏何然聽著,什麼晦暗壓抑的情緒,早就不翼而飛。
他挑起眉毛看著身邊的人一臉絞盡腦汁找11班優點安慰他的樣子,聽得忍俊不禁。
簡澤安搜腸刮肚一番猛誇,就連平時嫌棄的白火都用了「心直口快、天生樂觀、樂於助人」足足三個詞來褒獎,正詞窮不知道接下來該說點啥,餘光裡瞥見夏何然忍笑的表情,頓時臉熱了:
「你這什麼表情!」
「開心的表情。」夏何然試圖正色回答,結果沒繃住,「噗嗤」一聲破了功。
看簡澤安眼睛都瞪圓了,才連忙擺了擺手:「聽你說得開心。」
「......明明是看我笑話。」簡澤安嘟囔。
「沒有。」怕他不信,還又強調了一遍,「真的沒有。是真的很開心。你說得對,我已經離開那裡了,現在已經很好了,以後會越來越好。」
------畢竟,在這裡,已經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
.
週二的早上。
簡澤安來得很早。早早把各科作業放到課代表桌上,就開始自習。
只是今天的自習有些心不在焉,每隔兩分鐘就往門口看一眼。
夏何然的腳一踏進班門,他「蹭」一下站起來,把旁邊在課桌桌肚裡拿手機和女朋友聊天的同學嚇了一跳。
「擦!人嚇人嚇死人啊!」
「對不住。」
簡澤安笑著抱拳拱拱手,對方也只是隨口一句,抱怨了聲「椅子上裝電門了嗎」就又低頭看手機去了。
簡澤安兩步走到夏何然邊上,看著對方放了書包,就把人往門外拉:「走走走,年級組長辦公室走著!」
夏何然哭笑不得被他拉出來:「你聽著怎麼那麼興奮呢?」
「伸張正義嘛,當然令人迫不及待。......咳,好吧,是我有點期待年級組長看到律師函的臉色。」
夏何然驚訝了:「你真弄出來律師函了?」
「對啊,我安哥說的話,那必然是算數的。」簡澤安得意地衝他挑挑眉毛,「著東西不費勁,律師手裡都有模板,改幾句話往上照搬就可以。然後簽個名蓋個章,一個同城快遞送到家,半個小時搞定。看看不?」
夏何然點頭。簡澤安把手裡的A4紙遞給他。
夏何然看了兩眼,一目十行,是律師的口吻,大概就是說他的委託人夏何然遭受校園暴力,學校學生劉子強等人侵犯了委託人的健康權、名譽權、人格尊嚴權、人身自由權,觸犯聚眾鬥毆罪、尋釁滋事罪,而三中對學生具有監護責任,在這一事件中符合「未盡到職責範圍內的相關義務致使未成年人遭受人身損害、或者未成年人致使他人人身損害」這一條,應當承擔賠償責任。並且在委託人遭到校園暴力後,學校的不作為導致校園暴力進一步升級,致使委託人遭受故意傷害而受輕微傷(附視頻和醫院診斷證明)學校應該承擔補充賠償責任。
「寫得真正式。」
「那當然,律師函嘛,不正式怎麼起到震懾作用。」簡澤安的語氣活像是這律師函是他寫的,「到了。」
夏何然敲了敲門,喊了聲「報告」。
「請進。」
年級組長眼皮一抬,看見他倆,臉就耷拉下來:「又是你們兩個!如果是因為夏何然受傷的事情就不要再來找我了,我跟你們說過了------這是什麼?」
簡澤安笑瞇瞇地將律師函推得到年級組長眼皮子底下:「我們也不好直接去校長辦公室,所以只能麻煩老師您幫我們轉交一下這份律師函。畢竟協商的方式解決不了問題的話,作為普通公民,我們選擇相信法律的力量。」
作者有話要說: 雙更奉上,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和喜歡!今天的小簡也棒棒噠。
第28章
年級組長定睛一看, 然後臉都青了。
「你這------這是什麼?!你們什麼意思?!不像話!」
他氣得胸口劇烈起伏,震怒地瞪向眼前兩個學生:
「律師函?啊?你們------好啊你們,一個個的長本事了是吧?都能拿著什麼律師函到老師面前耀武揚威了?學了兩個法律詞彙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了?一點點小事鬧得驚天動地, 還威脅上老師了?」
「老師,這不是威脅。」
夏何然在對方的盛怒面前表現得堪稱平靜。
「我試圖通過和老師溝通的方法解決問題,沒有成功,所以現在想要換一種方式解決問題, 保護我自己、防止以後再被校園暴力而沒有人管, 僅此而已。」
年級組長伸手指著他,指尖都在哆嗦:
「混賬!」
他狠狠喘了幾口氣, 這才終於找回邏輯似的, 在語無倫次的震怒後露出一個冷笑:
「你們以為法院是小孩子過家家、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給你解決的?你說到底就是摔了一跤破點皮,你試試,你看法院管不管你!」
他說的是對的。
可簡澤安他們, 早就知道這一點。
「謝謝老師提醒, 我們知道就算上了法庭也是個輸,但我們要的本來也不是法律意義上的贏。告,只是一個態度。」簡澤安插言道, 「『三中某些小團體三番五次地欺凌同學,曾導致同學縫了十一針, 學校視若無睹直至學生鬧上法庭』。您覺得,這個新聞名字怎麼樣?今年年底好像是五年一次的學校檢查?咱們三中和一中也較勁好幾年了。」
原本冷笑的年級組長隨著他的話, 笑容一點點消失。
簡澤安幾乎有點嘖嘖稱奇, 他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這種字面意義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並且臉色變得難看極了。
年級組長張開嘴,氣得哆嗦著著嘴唇,似乎想說什麼, 但彷彿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又把嘴巴閉上。
他搖著頭,不知道是不能理解還是不接受,又或者僅僅是試圖表達對現實的抗拒。
「簡澤安------」他最終從齒縫裡擠出學生的名字,「你一個學生哪來的那麼多心眼?」
「我其實也挺想問問劉子強,他一個學生,哪來的那麼多暴力思想?」簡澤安甚至露出了微笑。
他看出年級組長態度的轉變。
對方原本輕描淡寫、覺得這只是不足掛齒的小事的態度蕩然無存,那種身為上位者、似乎可以輕易裁決下位者命運的姿態也不復存在。
簡澤安甚至能從他眼中看到對自己和夏何然的反感與戒備。
但這沒關係。
簡澤安無所謂年級組長討不討厭他們。
反正比起沒討厭他們那會兒的無所謂和敷衍,至少現在,年級組長學會正視他們的想法了。
.
年級組長最終沒有給一個准話,而是表示會跟校領導反映、對這件事進行研討。
但他的表情和語氣都讓人知道,他已經有所忌憚,並且要妥協了。
畢竟,雖然給學生處分需要報給校領導、讓校領導留下他管不好學生鬧出事情的印象,那也總比鬧到上法庭、本市媒體和論壇高度關注乃至引起市教育局注意要好。
簡澤安和夏何然離開辦公室的瞬間,四目相對,便都沒忍住,齊齊露出痛快的笑容來。
「澤安,這次多虧了你。」夏何然伸手在簡澤安後背上拍了一下,「我請客------對了,還有你請的那位律師,不知道我方不方便請他吃個飯?」
「別來這個。都是同學搞得那麼客氣幹什麼?」簡澤安搖頭拒絕,「王律師很忙的,這個律師函我猜多半也就是署了他的名字,肯定是助理抽空給寫的。哎呀,這件事在咱們看來很大,在他們看來根本不算什麼,你不要太在意。而且王律師跟我家很熟,我拜託他幫個小忙,用不著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
簡澤安沒說的是,他自己昨天找那位律師幫忙的同時,也已經訂了一支紅酒給對方送過去。
之所以回絕夏何然,是因為夏何然如今經濟情況很糟糕。能讓王律師看得上的飯店,夏何然請一頓可能兩個月的生活費就沒了。
他這才索性故意輕描淡寫。
只不過,完全拒絕的話,夏何然這麼倔的人,只怕心裡要有包袱,而且簡澤安也沒打算顯得像是個普度眾生的觀音菩薩。
「你要謝就謝我吧。請我一頓,我再替王律師吃一頓。你欠我兩頓,怎麼樣?」
他故意笑嘻嘻地用手肘懟了一下夏何然。
當然,他要夏何然請他吃的地方,消費水準肯定不會高就是了,夏何然稍稍省吃儉用,或者週末多打點工就足夠。
夏何然愣了一下,看著身側的人笑容明亮的臉,也慢慢笑了起來。
他不是傻子。
如果初遇時簡澤安不讓程子琛收他藥費他看不出來,三番兩次用「不必客氣」的理由不讓他多花錢,他再怎麼也回過味了。
「好。」
夏何然定定看著簡澤安,認真點頭,一個好字,尾聲說得像是一聲歎息。
「幾頓都可以。」少年拉住身邊人的手臂,用力地握了握,眼神鄭重到像是一個誓言,「隨時都可以。」
他眼神太認真了,簡澤安不由感到一點不自在,於是偏過頭故意嘻嘻哈哈地回答:「哇,你這麼說也不怕我凌晨三點失眠打電話吵醒你去擼串?」
「那也可以。」對方笑著回答。
簡澤安莫名有點慌。他把手臂從對方手裡抽出來,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好啊,你說的,我可記著了。」
.
到了中午,終於輪到了11班的籃球賽。
籃球賽是按照班級順序打的,週一中午是高二1、2、3班和對手,下午是4、6、7班和對手------5班的對手是3班,已經打過了。
所以週二中午是第一輪小組賽的最後三場比賽,8班對10班,11班對16班,12班對18班。
雖然16班被11班同學戲稱為「送分大禮包」,按照白火的說法是「閉著眼睛都能贏」的那種,但誰叫洪創磊放狠話牛皮吹得有點大呢?
號稱要贏下30分。
關鍵是他放完話還被林霄點出來了。
這一下全班同學都起哄要見識見識磊哥怎麼削16班30分,洪創磊認慫也沒有用。
白火更陰,下課就嚷嚷著要開盤,賭一把能不能贏30分。
並且強制提出這件事的洪創磊押注「能」。
還提出一個綵頭,賭局揭曉之後,敗方要請勝方一周的飲料。
一群生活裡除了學習沒多少活動的躁動年輕人,一聽這個就來勁兒。當即就有二十幾號人參加,場子一熱,就連平時對籃球不感興趣的女生們也摻和一手。
最終居然將近四十人都參與進來。
洪創磊臉都綠了,揚言要和白火絕交三天。
白火當時表情非常得瑟:「你確定?比賽可還得跟我一起打呢。你要是不理我,咱倆球場上不配合,贏30分沒戲,那你就只能等著之後請飲料了。」
洪創磊馬上表演了一個原地慫:「爸爸,收了神通吧爸爸。」
一時間教室裡響起愉快的笑聲。
白火笑撫狗頭:「好說好說,看爸爸帶你飛,砍他們個30:0!」
洪創磊瞬間冷漠臉:「哦,那就不用了,我有我霄哥跟安哥。」
於是教室裡再次響起了歡快的笑聲......
總之,因為這倆活寶還有那個賭局,這場原本沒什麼懸念的比賽硬是讓11班期待十足。當他們班同學一個個眼睛珵亮地來到場地邊上的時候,同樣過來準備比賽和看比賽的16班同學都有點懵,然後就是慌。
有個16班女生拉住11班關係跟她不錯的同學:「你們班咋回事?一個個看著殺氣騰騰的......對我們班,至於嗎?我一16班的都不得不承認結果已經定了,你們這......」
「唉。」她11班的朋友作沉痛狀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非常悲憫,「到了這一步,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看在咱倆交情的份上,就提前跟你說一聲『節哀順變』吧。答應我,像爾康答應紫薇一樣答應我好嗎?咱倆班級打完之後,你還是我的朋友。」
她朋友:「......不是,你別這樣,我有點慌。」
「唉,怎麼說呢。」11班的妹子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你慌早了。」
「......」
觀眾們聊著天,比賽選手已經在熱身。簡澤安他們五個人把長袖校服一拖,裡面穿著短袖校服,再罩上一件批發買的那種螢光背心,背上有一張紙,用馬克筆寫著數字。
大家都是隨便寫的。
簡澤安乾脆用了學號,也是上學期重新分班時的班內成績,31。
做做拉伸,蹦跳一下把關節活動開,就等著比賽時間到。
簡澤安正在喝水,忽然感到有人從背後靠近了自己。他放下水瓶扭過頭,是程子琛。
------沒想到他也來看比賽了。
簡澤安有一絲意外,後便是開心。這場比賽是穩贏的,讓子琛看看自己打球的英姿也不錯。
對方笑著看他,嘴唇張合,似乎說了什麼。
操場上鬧哄哄一片,簡澤安沒聽清,露出困惑的表情:「你說什麼?」
男生於是傾身靠近了他,嘴唇離他的耳朵幾乎只有一厘米的距離。有蓬勃溫熱的氣息撲過耳朵尖,有些癢。
「你午飯想吃什麼?」
簡澤安下意識揉了一下耳朵,在對上程子琛泛起笑意的眼睛又感到一絲不好意思。
「不用了,班委給我們五個比賽的集體點了外賣。」
「嗯。」程子琛點點頭,似乎正要說什麼,忽然,那邊林霄遠遠地招呼簡澤安:「澤安,要開始了!再活動一下!」
程子琛目光抬起掃過林霄,忽然一笑,又再次看向簡澤安:
「加油。我在這兒看著你。」
「嗯,謝了。」簡澤安對他點點頭,正要走,忽然聽到對方語氣含笑,又說了一句:
「我也注視著你創造輝煌,嗯?」
簡澤安險些一個踉蹌。
他站穩,猛地扭頭瞪著發小,在對方滿是笑意的眼神裡語無倫次:「你------這梗特麼的是過不去了是怎麼的?」
「別說髒話。」程子琛笑著搖搖頭,「以及,對,過不去了------行了別瞪我了,林霄在催你。」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第一更,晚上還有一更。
咳,「我注視著你創造一個又一個輝煌」,小簡寫給程神的加油詞~
說起來加油詞這個東西啊,寫的時候還行,讀的時候如果不帶具體人名只是抒發感慨也還行,一旦有了針對性,那就真的尷尬啊。
好多小天使說沒有抽到,沒關係呀,一個月後再來一次(抽獎一篇文一個月就只能搞一次),大家到時候可以再試試手氣,嘿嘿。
第29章
因為程子琛拿他加油詞調侃, 簡澤安到比賽開始都覺得耳根是熱的。
還好太陽很曬,倒不會顯得奇怪。
比賽開始後,林霄和16班的隊長爭球。
林霄起跳足足高了對方一頭, 搶到球之後直接跑向對方半場。
和之前跟高一約訓練賽的時候一個套路。
可這次,高二16班可沒有高一7班馬天建那樣的好手。林霄在16班半場如入無人之境,一直闖到籃下,措手不及的16班隊員才反應過來攔他, 然而他們生疏的動作足夠讓林霄輕鬆擺脫然後起跳投籃。
林霄投完籃, 看都沒看,轉身就往回跑, 顯然是對這個球能進很有把握。
「砰」。
籃球砸在籃板上發出悶響, 緊接著乖巧地反射入籃筐。
開門紅!
2分到賬!
場邊的11班同學齊齊發出歡呼,甚至有人直接握拳跳了起來。
因為林霄那淡定自信的姿態,還能聽到不少女生的抽氣和尖叫, 甚至16班那邊的觀眾裡都有暫時性倒戈、叫著「帥爆了」的。
嘖。這波, 厲害啊,氣場和視覺效果滿分。
簡澤安收住還沒往對方半場跑兩步的腿,心裡感慨。
他還沒轉回撤身, 就看到往回跑的林霄對他露出個很大的笑臉、伸出了右手。
簡澤安於是也笑著伸手,跟對方擊掌慶祝了一下, 然後兩人才一起往自家半場回防。
16班雖然知道實力差距很大,但也不怯戰, 帶球往11班這邊沖。他們沒有一個像林霄這樣能力超群的強手, 所以沒有快打,而是一齊湧上來,無球的幾個人努力分散插空找好位置,持球的隊員不斷跟他們配合, 試圖拉扯出11班防守隊員之間的空檔。
然而他們的動作在11班眼中簡直就是不熟練。
很顯然平時一起打得少,配合不默契,做不到一個眼神對上就迅速傳接。
他們的傳球,恨不得11班五個人都搞明白持球隊員的意圖了,該接球的還處在掉線狀態不知道做好準備呢。
這種配合,簡澤安就不客氣了。
他直接攔住持球隊員,張開雙臂封鎖對方傳球路線,對方試圖運球躲開他,簡澤安卻快准狠地找準空隙,直接搶球!
籃球在手,簡澤安根本不等隊友,撒丫子就往對方半場沖。
看林霄耍帥,他也有點蠢蠢欲動。
孤身奔襲拿下分數,這種英雄主義的高光時刻是每個球員心底都渴望的。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開場失分之後又面臨一分鐘內再次失分的可能,16班的隊員壓力太大了。
再加上他們打球打得少一些,規則意識不夠強。
被簡澤安搶了球甩在身後的16班隊員居然直接伸手抓住了簡澤安的衣服後擺!
簡澤安一個踉蹌,手裡的球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嘟------」的一聲,裁判老師吹哨了。
身後16班的隊員慌亂地鬆開手,撓撓頭:「對不起,我就是下意識一拽......」
簡澤安看著籃球蹦蹦跳跳滾到場邊,被觀戰的同學抱起來交給裁判,心裡對這次十拿九穩的反擊被阻非常不爽,卻只能咬牙擠出一個笑容:
「呵呵,沒、事!」
看背號,17號是不是?
你看接下來我斷不死你(的球)!
.
11班對16班有著絕對的優勢,而且可能因為賭約的壓力加成,今天的洪創磊也特別猛,拼搶非常積極。
上半場打完,11班對16班的比分是29:13。
裁判一吹哨宣佈中間休息,洪創磊就把手裡的球一拋,接著一個助跑,直接蹦到了白火背上!
白火被這玩意兒壓得整個人往下一沉,本來打球就有些累,這一下差點趴那兒。
「特麼的洪創磊你------」
「哈哈哈哈領先16分!16分!賭約我贏定了!」
洪創磊在白火背上嗷嗷叫喚。
白火掃了一眼周圍還沒下場休息的16班同學,感覺他們疲憊的臉上因為這一句話,紛紛完成了從「驚訝------難以置信------憤怒------殺氣」的表情轉變。
他一陣無語,顛了一下背上還在傻樂的混蛋玩意兒,把他扔下去:
「你是覺得比賽打得太輕鬆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啊?」
「所以想給自己找點負擔?」白火示意他去看旁邊對手們的表情。
洪創磊茫然抬眼,被周圍衝他獰笑的五個大哥嚇得一哆嗦:「......」
白火瞥了他一眼,直接抬腳離開場地,跟上前頭的簡澤安、林霄還有另一位隊友陳斌:「磊子那傻缺,他刺激了一把咱們的對手,估計下半場難打了。」
正在拿紙巾擦臉的林霄,手裡的紙巾一頓:「他又幹什麼了?」
簡澤安瞥了下林霄:你這個「又」字就很有意思。
「他當著16班那幾個人的面大聲慶賀我們大比分贏了上半場,哦,還暴露了我們拿他們班打賭的事兒。」
林霄把紙巾團成一個團,輕鬆拋入邊上垃圾桶,「嘖」了一聲:「傻子嗎他?」
「我也覺得。」白火往下扯了扯嘴角,「下半場16班不得跟我們玩命?」
林霄調整著手上白色的護腕,然後伸手朝在場地邊上磨磨蹭蹭不過來的洪創磊招手,「磊子,過來,聊聊?」
洪創磊以一種大家閨秀的小碎步蹭過來:「......霄哥。」
林霄對他露出一絲飽含深意的笑容:「下半場,咱們就靠磊哥帶飛了。」
「別------霄哥你別這樣,我慫!」
「這不是看你覺得打得沒意思,還努力增加難度嗎?我看你是覺得打得太容易,看來很有把握啊。」
「沒......我就是不過腦子。」洪創磊哭喪個臉,「霄哥救我!我還想下半場再贏他們十五分呢......」
又看到簡澤安一臉看戲的表情在旁邊慢悠悠一口一口抿著水,跟著又喊了聲「安哥救我」。
「別找我。」簡澤安擰上瓶蓋,擺手,「救不動,救不動。」
洪創磊一聲哀嚎。
「行了別貧了。」林霄用礦泉水瓶敲敲他胳膊,「這麼一刺激,16班肯定要憋著勁兒沖一把。開場先穩,別亂來。磊子你守好位置,還有澤安------」
他看了一眼眨眼似乎不知怎麼會被點到的簡澤安,不由笑了一下。
「人17號不就破壞你一次進攻嗎?至於逮著他拚命攔截?我要是沒記錯他上半場被你剃光頭了吧?就撈到兩個助攻?一球沒進。薅羊毛你也別按著一隻薅。」
「順手。」簡澤安不承認。
「行,你順手,那你就折騰,注意點別把人惹急了對你犯規。下半場穩當點。實力差距在這兒,他們不服氣也就是莽一會兒,勁兒過了我們繼續碾壓。不急。」
林霄語氣十分自信,並沒有炫耀的意思,僅僅是陳述事實。
下半場開始,16班果然強硬了一波,拚命進攻,甚至頂著11班隊員的攔截、角度不好也要投,也要搶。兒但凡11班進攻,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攔。
11班按照林霄的佈置,沒有攖其鋒芒,能攔攔,攔不住就放。
這麼一波打下來,16班進了4個,11班進了1個。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11班不虧。16班浪了一陣,雖然拿下四個球,可是這段時間體力消耗也不小,而且浪費的機會更多。更別說為了阻攔11班進攻,更是犯規了四次。
再犯規,11班就能獲得罰球。
16班難免變得有些束手束腳。
是個機會。
而浪費機會是可恥的。
簡澤安看了一下場上位置,這會兒球在陳斌手裡。他於是伸手要球。
陳斌在有干擾情況下的投籃不是很準,但非常會打配合,傳球也很靈。
這會兒一看簡澤安要球,一個幌子騙過展開胳膊的防守隊員,直接從對方腋下把球傳了出去。
簡澤安接球,11班立刻有人上來防他。
簡澤安抬眼一看,樂了:喲,這不是16班的17號大哥嗎?
他笑瞇瞇地在對方面前將球運了個來回。
17號上半場被簡澤安斷得都沒脾氣了,這會兒看到簡澤安都有點哆嗦。尤其是對方還抬眼對他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
17號腦神經都緊繃得不行。
眼看這會兒簡澤安要持球突破,他緊張之下大腦一陣短路,在簡澤安作勢要閃過他進攻時直接衝撞!
「嘟------」
哨聲再起。犯規。
簡澤安愉悅地露出了笑容。
17號反應過來,抱頭蹲在了地上。
簡澤安繞過他,撿起球,站到了罰球線上。
拍球,舉起,投籃。
命中,11班獲得一分。
觀眾們歡呼的聲音裡,少年輕輕揚眉,笑出一個有些甜蜜的酒窩。他接住場外觀眾拋回來的籃球,再拍,吸氣,舉起,再投。
再次命中,又得一分。
歡呼愈發熱烈起來。
簡澤安轉頭,對身後自己班半區外的觀眾露出個明晃晃的笑,同時還輕輕來了個wink。
這一下便如火上澆油,激起喧鬧的歡呼與大笑。女孩子的尖叫和不知哪個男生爆吼的一句「安哥牛逼------!」混在一起,還有湊熱鬧的掌聲和吼聲。
簡澤安有點小得意,他努力沒表現出來。
林霄跑過來一把勾住他脖子,聲音壓到他耳邊:「耍帥耍得不錯啊。」
「沒你厲害。」簡澤安也反手也勾了一下他的肩膀。
這兩個罰球似乎一下子終結了16班之前不管不顧的拚命勁兒。而太多的犯規也讓他們越來越有所顧慮。
11班立刻翻盤,藉著簡澤安兩罰兩中的氣勢展開攻防。
這之後,他們五個人就徹底主宰了這場比賽。16班一度嘗試反撲,奈何之前不要命的莽導致體力拉胯,再沒能翻盤。
下半場結束的時候,雙方在裁判拖長的哨音裡看向計分板。
全場比分53:24。
十一班大比分贏下了這一場。
在班裡同學興奮的呼聲中,簡澤安跟林霄幾人痛快地擊掌!
林霄長臂一展,把隊友們都狠狠抱了一下。五個人都是眉開眼笑。
只是,洪創磊勝利的笑容下一刻就崩了。他瞪著計分板,像是瞪著某位夙世仇人,哀怨又悲憤。
他一詠三歎:「啊,53分,你為什麼是53分?」
------用的是「羅密歐,你為什麼是羅密歐」的語氣。
簡澤安嗤笑:「你這公鴨嗓就別莎士比亞了吧?讓人□得慌。」
「一分啊,就差一分啊。差一分就贏30分了,那我打賭就贏了啊。」洪創磊沒理他,雙手扶住計分板的邊緣,神情愈發激動,「......否認你的分數,拋棄你的姓名吧......」
裁判老師用一種極為怪異的目光看過來,那眼睛裡清清楚楚寫的是,「這莫不是高興成傻子了?」。
簡澤安只恨不得退後一步宣佈自己不認識這傢伙。
但是不行......
這才第一輪,之後的球賽還得讓這傢伙打。
他只能倍覺丟臉地上去扒洪創磊和計分板難捨難分的手:「你信不信再折騰,你就不只是請一周飲料了?你還會在論壇上遭遇無情的嘲笑。」
洪創磊不撒手,還抓得更緊了:「不,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我已經遭遇了失敗,臉面還有什麼意義呢?」
簡澤安:「......」
白火也看不下去:「你的臉面沒意義,哥幾個的臉面還有意義呢!趕緊給我從板子上下來!」
洪創磊大放悲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你們這些無情無義用過就扔的混蛋。你們是為了我嗎?不是!你們是為了自己的臉面!」
簡澤安覺得自己腦門上的青筋很想跳舞。
那邊陳斌已經憋笑憋得蹲到地上去了。
林霄已經一氣兒喝完了一瓶水。這會兒走過來把簡澤安的水塞給後者,又瞥了洪創磊一眼,無奈搖頭,眼底卻是笑意:
「行吧,他願意趴在計分板上趴著就讓他趴。澤安、火子、斌子,咱們走吧。打了一場怪餓的,班長說給我們定了烤肉飯。」
「什麼?烤肉飯?」洪創磊瞬間站好,兩眼放光,「那還等什麼?走啊走啊,快回班。」
......這貨。
簡澤安無語地狠狠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雙更奉上。
這章沒忍住,寫了一下11班的沙雕小夥伴們。
第30章
高二11班大獲全勝, 喜氣洋洋地回到班裡。
簡澤安他們一踏入班門,險些被瞬間爆發的震耳欲聾的歡呼掀翻天靈蓋。
洪創磊完全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得得瑟瑟地率先走進班門, 雙手平展作安撫狀:「哎呀,大可不必,大可不必,眾卿平身啊。」
全班瞬間開始噓他。
生活委員本來在分外賣的, 聞言直接雙手叉腰:「洪創磊, 你那一周的飲料,我們可等著呢。」
「對對對, 飲料飲料!」
「說好的賭輸了的請賭贏了的一周飲料啊。咱們班當時多少人押能贏30分的?」
「, 洪創磊都怪你不爭氣!老子信你押了能贏三十!你特奶奶的就給我差一分!」
洪創磊被一群賭輸了的大哥怒目而視,一臉冤枉:「這也不能怪我一個人啊......」
「不怪你怪誰?」
「怪......」洪創磊的眼神在幾個隊友身上轉悠一圈。
他霄哥根本沒分給他一絲眼神,他安哥似笑非笑地對他翹了翹嘴角, 陳斌略帶憨厚地撓撓後腦勺......
「都怪白火沒好好打!」
洪創磊一手指向白火, 後者差點炸毛:「靠你個孫子輸了怪老子?到底是誰閒的沒事大嘴巴刺激16班的,啊?我們還沒跟你算賬呢!」
這倆又開始了無休止的嘴仗,簡澤安聽得腦仁疼, 揉了揉太陽穴,乾脆坐回位置上吃外賣, 一邊玩手機。
剛劃開就看到程子琛的V信:
【打得很好。晚上補習嗎?】
簡澤安想了一下,上周就因為練籃球, 補習時間改到中午, 沒有晚上時間那麼充裕,補習縮短了。這周又是籃球賽,昨晚又跟夏何然去醫院,沒有補課, 這麼一算進度落下不少。
他於是動動拇指回復:
【補!】
【好的,放學之後如果我沒給你消息就是還沒下課,你等等我。】
簡澤安一開始是去程子琛家裡補習,但是畢竟要麻煩程家司機開車送他回家,而且路上也耽誤時間,後來改成就在學校補習。
然而自習教室一群同學都在,不方便出聲音。
但程子琛想了個辦法。他直接帶著簡澤安去化學競賽專用實驗室旁邊的小隔間。
這個隔間本來是有時候化學老師們午間會過來休息一下,但是放學就沒有人用了。有桌子有椅子,還有張能躺下一個人的沙發。
因為程子琛完美穩定的化學實驗操作,化競老師如獲至寶,直說自己今年也能享受一下去年數競物競老師的感受了,帶個化競國一出來。
自然,程子琛要這間休息室的備用教室的時候,化競老師二話沒說,都沒問他幹嘛,直接就給了。
程子琛就把這裡當做了放學後給簡澤安補習的地方。
只是鑰匙在程子琛手裡,所以如果一班拖拖堂,簡澤安去不了這間休息室,就先去自習教室自己學一會兒。
今天也是如此。
贏了比賽,簡澤安一天心情都很好,放學之後很快收拾了東西,給程子琛發了條V信,自己則把作業翻出來做。
他原來是習慣先從簡單的開始,難的放在最後,然後一班拖到比較晚沒精力就懶得做了。
這學期跟著程子琛補課,程子琛都叫他先從最苦手的科目最後幾道題目來,哪怕難得簡澤安鬼哭狼嚎也堅持。
一來二去,簡澤安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虐出毛病了,居然有點喜歡上這種先啃硬骨頭、越往後做起來越輕鬆的滋味。
這回他也是,先把物理拿出來,從大題開始做。
「絕緣水平面上固定著足夠長的光滑金屬導軌......磁場方向......」
簡澤安擰眉看著眼前的題目,糾結不已。
應該是要用法拉第定律......
他咬了咬筆的後端,忽然想起程子琛每次看他咬筆都會不輕不重地拍他一下,又趕忙把筆從牙齒間拿出來。
這才慢吞吞在題目下方空白處寫了個「E=△φ/△t」。
猶猶豫豫把這道題寫出來,答案有點拿不準,但他沒急著看,又往後寫了一兩道,總算連寫帶蒙把三道大題做完,只是到底空了兩個小問。
正想往前攻克填空,教室門開了,簡澤安聽到門的動靜掀眼皮看了下,是程子琛。他頓時眼睛一亮,眼巴巴地看著對方。
11班雖然後進班,但放學後自習一會兒的同學也不少。這會兒教室裡很多人正學習,簡澤安也沒出聲,只小幅度揮了揮手裡的簽字筆示意程子琛。
程子琛的目光迅速捕捉到他,衝他打了個手勢讓他出來。
簡澤安抱上練習冊和筆,書包甩在背上,出了教室門。
穿過走廊,上樓梯,一直上到六層,走到樓道緊裡頭,程子琛掏出鑰匙開了門,率先進去把燈打開。
簡澤安自覺地在椅子上坐下,把物理練習冊攤開:「有題不會......」
「嗯,等下我看看。」程子琛把書包放在沙發上,拉過另一把椅子正要坐,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又轉回去把書包打開,掏出一小只盒,放在桌上輕輕一推,塑料盒沿著光滑的桌面滑到簡澤安跟前。
「這什麼?」
「獎勵?或者賀禮。」程子琛隨手叩了下桌子,眼裡滿是笑意,「今天打得很漂亮。」
「你看完全場啦?」一說今天的比賽,簡澤安就來了興致,「我拿了11分!還有5個助攻!」
當然最牛的是林霄,獨得20分,基本上11班一半的分數都要被他包攬了。但簡澤安也相當可以。
林霄可是每週都要訓練至少三次的校籃球隊隊員,而且在校隊裡面都是絕對拔尖的,大家都覺得現在高□□了、今年他當校隊隊長穩了。
可在他的輝煌戰果之下,簡澤安也毫不失色,得分上雙,還刷了5個助攻,絕對可以說相當亮眼。
「特別好。」程子琛含笑道,「尤其是誘導16班犯規的時候,打得很聰明。」
「是吧是吧,可以說今兒下半場比賽的轉折點就是我創造的------雖然16班技術不行後來體力也不行,浪完了肯定翻船,但掀翻這艘船的直接力量絕對是我。」
簡澤安得瑟地坐在椅子上,把身體往後一靠,靠著身體力量把椅子重心調整到椅子後腿上,椅子兩根前腿翹了起來。
他樂滋滋地一前一後地晃悠,表情有點小得意。
程子琛伸手抓住他胳膊,一把把他重心拉到前頭,讓椅子四腿落地。
「往後栽下去你腦殼就撞櫃子上了。」
男生警告地揚起眉毛。
簡澤安有些不服:「我很穩的。」
但是在程子琛的目光裡還是乖乖癟了癟嘴:「哦......」
但下一秒又開心起來,拿起桌上包裝漂亮的盒子:「這是什麼啊?」
說著就直接打開了。
是一盒薄荷糖。
「這個牌子的薄荷糖很辣的。」簡澤安譴責地看向程子琛,「你這真的是慶賀禮物?」
「上回你說的,上課犯困。吃了會好點。」
程子琛從盒子裡拿了一顆,剝開糖紙,遞到簡澤安跟前。
男生寬大的手心平展,上面躺著圓溜溜一枚白綠色薄荷糖球。
「吃一顆?省得待會兒我講題你又迷迷瞪瞪的。」
簡澤安看看伸到眼前的手,又看了下自己的手。
因為寫作業,簽字筆的黑色墨跡還沾在手指上。
「我手不乾淨。」
程子琛於是把手抬到他嘴邊。
簡澤安木愣愣地看了一眼這隻手掌,又抬眼看了看程子琛。
四目相對,程子琛露出一點疑惑:「不是手髒不願意拿嗎?不吃?」
「你......你讓我怎麼吃?」
「就這麼......」程子琛說了三個字,忽然也覺得有些不對。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這會兒正伸在發小的嘴邊,而後者似乎想要避開,揚了揚脖子,下巴抬高一寸。
這麼一來,從程子琛的視角看過去,簡直像是......自己伸手托著對方的下巴一樣。
如果對方再從那雙總是自帶一點上翹弧度的唇間伸出紅潤的舌頭,從自己的手心......
程子琛心頭一跳,沒往下想,可能是本能地不太敢想。
他心裡於平靜中忽然生出些混亂,像是初春平靜的大地上冒出些許毛茸茸的草尖,叫人有些心慌的無措。
程子琛吸了口氣壓了下這蠢動的莫名情緒,正想說點什麼化解,忽然看對面的少年搖頭嘟囔:
「我這要是從你手心吃,那不就像是你在喂流浪狗?我又不傻。」
程子琛:「......」
他一時什麼情緒都沒了,手一攥,握著糖果收回來,然後自己吃掉了,淡淡道:「給你剝糖紙還事兒那麼多,那你自己吃。」
簡澤安看了眼桌上的小盒子,還是搖搖頭:「先不了,要吃還得去洗手,怪麻煩的,先講題吧。」
程子琛本來應該高興於發小越來越愛學習,卻不知為何歎了口氣,到底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哪道不會?拿來我看看。」
.
補習了一個多小時,程子琛看看表,把手裡的書合上:「時間差不多了,該回家了。」
「等等,這道題我還差一點點......」
「嗯,不急。你步驟思路是對的,繼續往後算,馬上就出結果了。」
簡澤安得到肯定,心裡一定,順著方纔的想法接著往下做,又寫了三行,在草稿紙上算了幾個數,填回練習冊,然後就往程子琛跟前一推:「對不對?」
對面的人垂眸看了一眼,旋即微微一笑:「做對了。」
「耶!」簡澤安小小地歡呼了一聲,「老天啊終於對了!這個題型我錯了八百遍了!」
「回去再把我給你圈的兩道也做一做,鞏固一下這類題目。」程子琛看他沒形象地往後癱在椅子上,直接伸手幫他收拾書包,「行了,別坐著了。回家再休息。」
簡澤安拖著長調「哦」了一聲,慢吞吞起身把長袖校服披上,這會兒程子琛已經把他書包都收好了,也沒給他,反而背在自己背上。
「給我吧。」簡澤安怪不好意思的,「這不能壓搾完你的精神又壓搾你身體啊。」
程子琛頓了一下,有些莫測地看向發小,對上那雙笑得親近然而清澈到毫無雜念的眼睛,又悄然吐了口氣。
......大概不是簡澤安的問題。
是他自己想得有點多。
程子琛不著痕跡地甩了下頭,想把那些莫名其妙奇奇怪怪悄然冒出來的雜念甩掉,卻忘了問自己,為什麼會冒出這樣的雜念。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茶涼的地雷,謝謝困灰了的火箭炮~比心心!
二更,應該有吧~
第31章
簡澤安坐車回家, 父母和哥哥都在,難得的沒人加班出差的一天。
簡家算是新貴,沒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
餐桌上簡媽媽問:「最近學習怎麼樣啊?累不累啊?」
「還行, 不太累。」
「累的話跟爸媽說,或者跟你哥說,別瞞著。」
簡媽媽給他挾了一筷子青菜。
簡澤安不知道說啥好。家裡人有點太寵他了,其實媽媽已經是相對最嚴格的一個, 儘管也督促要求他學習, 但又總忍不住怕他太累。
他心裡暖烘烘的,卻也只能笑著回應:「真的不累。」
簡媽媽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多吃點啊。用腦子消耗也不小。」
簡爸爸和簡澤平開始聊公司的事情, 簡澤平大概說了幾個關鍵項目近期的進展。這段時間簡氏主要的重心放在新媒體和遊戲娛樂行業。
目前在娛樂領域, 他們發展勢頭最好的項目就是自己開發的「不敗之歌」遊戲,今年已經成為簡氏在文娛領域營收最多的項目。
「......這個項目營利情況和前景非常好,而且如果再加上文化和故事性的包裝, 留客率和延續能力都會很強。目前依舊是公司投入的重點。」
簡澤平喝了口水, 繼續,
「我自己都覺得很有吸引力,現在也準備玩一玩, 順便瞭解一下遊戲的動向和玩家的興趣點。」
簡爸爸聽著不時點點頭:「偶爾玩玩可以,既是瞭解業務發展也是放鬆, 但不要沉迷。」
「這個您放心,我不會。」簡澤平笑笑, 「我也知道我沒那麼多功夫練級, 就找項目部直接幫我找了個當初測試時候部門內的滿級號。」
父親和哥哥在交流,簡澤安聽著卻心裡一緊。
哥哥已經準備開始玩網游了?
那豈不是很快就會遇到徐常君?
簡澤安頓時覺得嘴裡的排骨都不香了。
那三個夢,如果說前兩個都是因為自己下場不好讓簡澤安不開心的話,那第三個夢就純粹是討厭徐常君------或者說原電競選手陸嘗了。
簡澤安現在都還記得自己當初興致勃勃躲在被窩裡、熬夜看「朝歌」戰隊的Light直播時候的熱血沸騰。
但越是如此, 失望之後的憤怒就越強。
如果不是Light莫名離隊消失,「朝歌」很有希望成為決賽的勝者!
那可是華國的電競隊伍在三年無緣決賽之後,最有希望奪冠的一次!
不光光是「朝歌」戰隊粉,甚至就連其他華國戰隊隊粉都在為朝歌搖旌納罕。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如果要真的是拚命打了還是輸也就罷了,問題是沒打呢核心主力就不知所蹤,臨時換替補不說,關鍵是鬧得整個隊伍都慌了,未戰先生出惶惑來。
------當年,「朝歌」決賽慘敗之後, 24歲的、在電競裡算得上「高領老將」的「朝歌」的隊長直接退役。退役的發佈會上哽咽著說自己職業生涯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給戰隊、給國家帶回來一個冠軍。
那一夜,無數粉絲心碎落淚。
簡澤安也在其中。
他想不到有什麼理由可以讓Light不顧他的隊友,不顧粉絲,不顧幾百萬華國電競粉的期盼,突然離開?要有合理理由也就算了,偏偏他從始至終給不出一個解釋。
所謂「身體不適」,連個醫院診斷書都沒有。
沒拿到冠軍不是關鍵,關鍵是這個人的人品令人實在不敢恭維。
簡澤安不想讓這種人跟自己大哥在一起,大哥哪哪兒都好,憑什麼跟陸嘗這樣害了全隊乃至全國粉絲的人談戀愛?
他轉了轉眼珠子,第一次主動生出違背劇情的想法來。
「大哥。」簡澤安開口,「你以前玩過遊戲嗎?」
「一說遊戲你就來勁。」簡澤平笑著看了他一眼,「肯定不像你玩的那麼多,但大學的時候多少也玩過。」
「你要是沒怎麼玩過遊戲,剛開始對遊戲機制不熟悉,起初遊戲體驗感肯定不好。你時間又緊張,沒工夫慢慢摸索,可以考慮找個陪玩。」
簡澤安建議道。
徐常君現在是個很紅的網絡平台遊戲區UP主,不露臉就秀技術的那種。
劇情裡他跟簡澤平相識,是簡澤平玩遊戲初期摸索一個關卡的時候,正開著小號練級的徐常君順手幫了一把。
如果讓哥哥找個陪玩,帶著他玩的話,應該就沒這茬了吧?
簡澤安暗戳戳地想。
簡澤平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聽了覺得挺有道理:「嗯,到時候我找一個陪玩,確實,自己嘗試太耽誤時間。」
簡澤安頓時鬆了口氣。
晚飯後,簡澤安回到書房寫作業。
而簡澤平也回了自己套間裡的書房,打開電腦,登錄「不敗之歌」。
他看了一下好友列表,很快找到了一個頭像亮著的好友------其實也是簡氏遊戲部服務與體驗部門的部門副經理。
對方也是為了更好地理解遊戲、回應玩家們的各種要求並處理各種狀況,才從遊戲研發部門那裡直接要了個滿級號,天天掛著遊戲,大部分時間只是看世界頻道和論壇發生了什麼大事。
簡澤平打開和副經理的對話框:
【小劉,你有熟悉的陪玩或者找可靠陪玩的渠道嗎?幫我找一個。】
對面回得很快:
【簡總如果需要的話,我讓我們部門對這個遊戲最熟悉的員工帶您?】
【不用,我只是單純想玩遊戲,不要耽誤員工正經工作。就普通渠道找陪玩就可以。】
【好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幫您問問,很快給您回復!】
片刻之後這位副經理回復:
【簡總,咱們公司一般和遊戲裡幾個大工會的負責人都有一定聯繫,這樣搞活動方便直接通知和動員。我剛才問了華夏東區服的第一大公會會長。他給我推薦了他們工會的一個玩家,工作和遊戲相關,以前也做過陪玩和代練,時間富餘,操作也是頂尖的。他幫我問了那個玩家,對方說願意帶您,時間隨您安排。雖然價格方面比市價高三成,但那個工會會長一力擔保說這個玩家真的很厲害,對得起這個價。您看可以嗎?】
簡澤平看了比較滿意:
【可以。對方包括工會會長不知道我的身份吧?我不希望他們試圖問我有關遊戲設置和活動之類的問題。】
【您放心,我告訴他們是我有個親戚想要玩遊戲,和公司沒有關係。】
【好。這個陪玩ID是什麼?】
【叫「為君嘗」。】
.
簡澤安對自家哥哥兜兜轉轉還是和開著小號的徐常君認識了毫不知情。
他自以為攪散了第三個夢當中哥哥的愛情故事,有點心虛愧疚,卻又忍不住開心。
------就算故事裡面哥哥和徐常君感情很好,但哥哥不跟他在一起,未必不能找到更好的人。
他可不希望有個不負責任的人當自己「嫂子」。
轉天去了學校,走到教學樓底下就看見一群人圍在那兒。
簡澤安有點奇怪,不知道這是出了什麼事情,於是走過去隨手拉住一個同學:「同學,裡面出什麼事了?」
「哦,好像是說高二年級有兩個人分別被記過和記大過,公告欄上貼了公示。」
簡澤安說了聲「謝謝」,心裡隱約有點預感。
他擠進人群裡,抬首看向公告欄。
果然,是對劉子強和章仝飛的處理。速度還挺快。
劉子強被記大過,章仝飛被記過。理由給的是「欺負其他同學,並存在暴力行為」。尤其是劉子強,因為一年內這是第二次被記大過,他被留校察看,再記大過就要開除。
話寫得特別官方,沒什麼意思,但是簡澤安忍不住連著看了三遍,心裡又是滿意又是痛快。
這可是他的成果!
耳邊,一群不同班級的同學正交流著:
「劉子強被記大過了?他最近又幹什麼了?上回把一個同學打到縫了好幾針也才是記大過吧?」
「不知道啊。但是劉子強那個人......動不動就欺負同學,聽他們班的說,他值日都是讓其他同學給做的,而且之前有個女生跟他乾妹妹發生矛盾,他居然把那女生的書包從樓上扔下去了!他幹什麼我都不奇怪。」
「章仝飛是誰啊?」
「劉子強跟班中的一個。那幾個男生蛇鼠一窩,上次有個女生被他們中的哪個人看上了,他們每天放學都去那女生班門口堵她,把女生嚇得叫家長天天來接才算是沒出事。」
「早該記過了,怎麼就不能直接開除他們呢......」
「估計又是因為什麼『影響不好』之類的說法。劉子強這幫人,記過對他們有什麼用啊?」
「你別這麼說,很有用好嗎?這種東西要寫進檔案跟一輩子的。劉子強他們現在不當回事兒是因為還是學生,以後上大學學校不要------哦他們應該考不上大學------那就找工作沒人敢用他們,他們就知道了。」
一群同學嘰嘰喳喳,議論紛紛,不知道到底是哪件事讓這兩人遭到處分,但總歸是開心的。
簡澤安很想拍著胸脯吼一嗓子說「這都是安哥的功勞」,但也就是一瞬間想了下,真這麼干太高調,關鍵是太二傻子了。
......他又不是洪創磊。
簡澤安暗道,順便毫無誠意地給洪創磊道了個歉。
看到處分公示,幹成一件大事的喜悅鼓蕩在簡澤安胸口,他從公告欄前離開,腳步飛快地走進教學樓,迫不及待地去了班裡。
不過這件事情不適合逢人就說,但搞了這麼重要一件大事,叫他憋在肚子裡也太難了。
所以他急著跟夏何然這個當事人分享。
夏何然比簡澤安晚到了五分鐘。進班的時候,少年白皙俊俏的臉上也帶著一抹掩飾不住的激動和明快。
他一進班門就往簡澤安的位置上看來,對上後者亮晶晶的喜悅雙眸後,也禁不住露出個格外燦爛的笑容。
簡澤安動作迅速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去拉著夏何然出了班門,在樓道說話。
「你看到了嗎?」
「嗯,看到了。」夏何然點頭,眼睛都一直彎著,「我沒想到這麼快就出來結果了。」
「嘿嘿,這還用說,肯定是年級組長嚇著了唄。」簡澤安眨眨眼,「感覺怎麼樣?是不是有種『出了一口惡氣』的痛快。」
「確實。」夏何然低笑了一聲,「其實昨天晚上我就大概知道了,校長找老梁要了我電話,給我打了電話,說學校很重視這件事情,不會讓學生白白遭受欺負得不到幫助。還說今天中午讓我去校長辦公室,她會讓劉子強跟章仝飛道歉,並且賠償我的醫藥費。」
他頓了下,笑著搖搖頭:「醫藥費我不在乎,又沒多少,我不準備要了。看到他們被處分,我心氣兒就順了。」
「傻啊你,憑什麼不要醫藥費?」
簡澤安聽了立刻把眼睛一瞪:「道歉也要,醫藥費也要。欠你的他們就得補償。你不要,他們才不會感激你,反而相當於給他們減輕了懲罰。」
夏何然愣了下,垂下眼睛思索道:「......好像是啊。」
「對嘛。你幹什麼不要?你覺得你是在顯示你在乎的不是錢,而是要出口氣,人家說不定覺得你是個大傻子。該要要。」簡澤安拍拍他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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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三沒有11班的籃球賽,中午和放學有些同學去看了別的班打。
簡澤安今天沒去,他準備趁著沒比賽這兩天多補補課。
放學之後他劃開手機。
程子琛一分鐘前發了消息:
【我們班下課了,準備過去。休息室見。】
簡澤安收拾書包走出去,準備上樓,忽然聽到身後夏何然的聲音:
「澤安!」
簡澤安駐步,轉身。
「中午我去了校長辦公室了。」
「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劉子強跟章仝飛道歉唄。劉子強看著不情不願的,而且挺不在乎。章仝飛倒是滿臉沉重,他好像還是在乎處分的。」
簡澤安不意外:「沒幾個人能像劉子強那樣不管不顧、連檔案裡留下一筆都不管。章仝飛應該是吃了教訓了。」
「嗯。我不在乎他們有沒有反思,反正這下以後是不敢惹我了。如果非要惹,那我也不介意再讓他們漲漲記性。」
夏何然語氣輕描淡寫,手卻握成拳,指節發出卡卡的聲響。
誰也想想不到這個看起來纖細白皙的少年,居然說出了這麼殺氣十足的話。
他放完狠話,又是一派笑容燦爛:「這事到這兒算完了,多虧了你。上次說要請你吃飯,怎麼樣?擇日不如撞日,就當慶祝劉子強他倆記過,我請你吃飯啊?」
「今天不行。」簡澤安撓撓頭,「我要補課。」
「這麼用功?」夏何然有點吃驚,「你成績那麼好。」
這話說的。
簡澤安都有點臉紅。
不過也是啦,最近的測驗都是針對近期所學內容,簡澤安這學期挺用功,又有強力外援給劃題和指導,各科測驗成績已經逐漸提升到班裡十名出頭。
夏何然這學期才轉過來,又經常聽老師們表揚簡澤安作業態度認真、成績進步很快,就覺得簡澤安學習挺厲害。
「我以前很糟糕的,班裡三四十名。這學期才開始用功。」
簡澤安擺擺手:「總之今天大概沒看去吃飯了。」
「那什麼時候有空?週五?」
簡澤安想了想,點頭:「好啊,那就週五放學之後。」
「成,說定了。」
夏何然笑著跟簡澤安擊了個掌,準備回班,一轉頭卻忽然驚訝道:「程神?」
簡澤安聞言一愣,猛地扭頭看去,果然是程子琛。對方正站在三步開外的位置看著這邊。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奉上~
副cp戲份不會很多啊,就是大概時間線到了捎帶腳提一兩句。
稍微修了一下,看到有的評論覺得小簡是因為自己好惡去干涉哥哥的感情。並不是......他是因為覺得徐常君人品不好。
第32章
「子琛你不是說去休息室?」
「本來要去, 走到這兒看見你,就等你一起。」程子琛回答簡澤安,然後又看了一眼夏何然, 「在跟同學約飯?」
「嗯,沒想到澤安有別的事情。」夏何然笑笑,似乎疑惑地看看程子琛,「澤安你跟程神一起上補習班嗎?」
「怎麼可能?」簡澤安被逗笑了, 「我什麼水平能跟他上一個補習班......是他給我補課啦。」
「那程神還挺樂於助人。」夏何然揮揮手, 「既然這樣,不耽誤你時間了, 明兒見。」
「明兒見。」
簡澤安跟他道別, 一邊心裡琢磨著週五吃什麼好。
夏何然似乎現在週末還在外面打工吧?
他經濟條件不寬裕,要吃飯還是找便宜的地方,但是也不能做得太明顯。夏何然連章仝飛賠償的醫藥費一開始都想拒絕的, 這麼驕傲的一個少年, 怎麼可能願意被憐憫?
火鍋?
燒烤?
得找個看著不錯但是價格便宜的店。
唔,夏何然傷還沒好,應該忌口也不少......
他在那兒琢磨, 而邊上程子琛看著身邊的人,覺得對方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莫名礙眼。
上次也是, 和那個11班的------叫什麼來著?------夏何然?和對方說過話之後就一臉神遊天外,似乎沉浸在某個自己不知道的世界裡。
「啪」。
簡澤安一個激靈從神遊中回過神, 才發現居然是程子琛在自己眼前突然打了個響指。
「嚇死人了!你幹嗎?」
簡澤安憤怒地瞪著旁邊的發小。
「怕你注意不到到地方了。」程子琛勾勾嘴角, 在對方烏黑的眼珠子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只有自己的倒影。
心情忽然就好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休息室鑰匙,讓簡澤安進去:「補習的時候就不要想東想西了,週五還有兩天呢。」
「什麼週五?」簡澤安一怔,想起來自己跟夏何然約了週五吃飯, 頓時跳腳,「你偷聽我跟同學說話?」
「誰想聽了。」程子琛伸手拍了一把他腦瓜頂,覺得手感不錯,又就勢揉了兩把,「走過去看到你們的時候剛好在說什麼『週五放學』。------我記得你上次還發誓月考之前不玩遊戲、不出去唱K聚餐。」
「週五也不是去玩啊。」簡澤安順口嘟囔,完全沒注意到程子琛有意引導。
「不是去玩?」男生看他一眼,彷彿不經意,「那是做什麼?」
「幫了他的忙,他請我吃飯。」簡澤安說到這兒,沒忍住把自己的豐功偉績說了一遍,然後道,「......我這也算是為民除害吧?」
程子琛看著對方。
少年坐在椅子上,揚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自己,瞳中全是雀躍,那張露出一個酒窩的帶點嬰兒肥的臉上明晃晃寫著「求表揚」三個字。
他心下一頓,聲音都放柔了:「嗯,你這次做得真的很棒。劉子強那樣的人,就該受點教訓。」
「嘿嘿,力所能及嘛,能幫則幫。」簡澤安樂滋滋地假裝謙虛了兩句,但上翹的嘴角卻暴露了他的心情。
程子琛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一顆薄荷糖,放在他跟前:「獎勵一顆糖。」
「......你哄幼兒園小朋友呢?」這樣抱怨著,但簡澤安還是剝開糖紙吃掉了,然後痛快地長舒一口氣,「霍,透心涼,我覺得嘴巴裡藏著一台冰箱。」
「精神點,方便待會兒補課。」程子琛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好了,開始?今天有什麼題型不會?」
簡澤安一聽就把其他的雜念拋諸腦後,翻開卷子把自己標了問號的地方推到程子琛跟前:
「程神,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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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週四,籃球賽第一輪淘汰賽結束,進入小組賽。
11班跟4班和15班分在了一組,兩兩比賽,然後看積分晉級。
「15班沒什麼可說的,4班可是硬茬。」
林霄把隊員召集起來,佈置戰術。
說完了還特別對洪創磊意味深長地一笑:「刺激對手這種事,如果再發生......」
「不不不,絕對不會發生了!」洪創磊拍著胸脯賭咒發誓,「我絕對把他們哄得好好的,一口一個大哥,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讓4班的兄弟們一點火氣都沒有!」
白火冷笑一聲:
「那你不如直接衝上去叫爸爸,說不定白得了這麼大個兒子他們一開心,就直接讓我們贏了呢。」
「得了吧。」簡澤安冷眼看著,搖頭,「有這麼個不孝子,4班估計憤怒滿值,腎上腺素爆表。」
白火轟然大笑,陳斌也跟著樂得露出牙花子。
林霄在白紙上畫戰術圖的手一抖,筆帽就從筆桿後端掉下去。
「擦。安哥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洪創磊滿臉的淒風苦雨,「我為安哥鋪過床,我為安哥扛過槍!安哥你不能這麼對我啊安哥。」
「鋪過床?」林霄把筆帽從地上撿起來,揚起眉毛。
「你信他?他還為我扛過槍呢。」簡澤安半坐在桌子上,伸腿假意踢了洪創磊一腳,「就看他那亂得跟垃圾桶似的桌肚,他給我鋪床?那估計棉花都給我翻出來。」
「哈哈安哥說得對。去年期末重新分班之後,建班活動去野營那次,我削水果讓磊子鋪個餐布,他都能把我放在籃子裡的果盤打翻!滾得一草地都是葡萄!」
白火毫不留情地揭洪創磊的短。
洪創磊「嗷嗚」一聲把臉往手裡一埋:「你們都針對我、欺負我!我怎麼命就那麼苦啊?」
「惡。」簡澤安嫌棄地挪得離他遠了點,「這造型人小女生做出來叫我見猶憐,你個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六的就消停點吧,讓人□得慌。」
「行了行了。」林霄剛才笑也沒少笑,這會兒裝正經了,「戰術沒討論完呢,聊什麼呢聊。磊子火子,今天任務艱巨啊,防守主要看你倆。」
「Yes Sir!」洪創磊瞬間坐直,敬了個不倫不類的禮,「保證完成任務!」
白火慢他一步,很不屑地瞟了一眼這戲精,然後才答:「放心吧霄哥,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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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班對11班是他們這個小組的第一場。
依舊是中午,依舊是熱得能把人曬化的大太陽。
11班基本上全班出動,除了少數幾個對籃球實在不感興趣或者受不了這個天氣的同學,全都擁到了籃球場上。
就連老梁都來了。
提著他那針織網托著的玻璃水杯,挨個拍了拍五個隊員的肩膀:「好好幹啊!」
「瞧好吧您勒。」洪創磊耍貧,「保管給您拿個勝利回來。」
「好,好。」平時總念叨洪創磊的老梁這會兒也不說他嬉皮笑臉了,又拍拍他肩膀一臉的信重,「小伙子們加油好好幹啊。」
比賽開始之後,兩邊班級都很拼。
11班打球風格算是挺狂飆突進的,但是4班卻非常靈活而且擅長速度流,進退得宜,有機會就跟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一般能夠迅速動作,見縫插針偷一個,進攻失敗又能敏銳地快速收攏人手止損。
洪創磊別看貧,打球的時候防守真的穩,白火戲稱「高牆式防守」,也就是說遇到他你就像是遇到一堵牆,上下左右甭管哪個角度,他不讓你傳你就傳不出去。
4班這種靈巧打法,對防守端考驗是真的很大。
簡澤安進攻漂亮,防守上就差點意思,尤其他塊頭不夠,被4班當做了突破口,通過傳接和假動作花式過了他好幾次,尤其愛從他腦袋頂上傳球,就是欺負他身高不夠,把他當大馬路似的往11班半場闖。
簡澤安都快被突破出火氣了,臉上也隱隱帶出暴躁來。
又一次被晃過,簡澤安咬著牙惡狠狠地瞪那個方才很明顯故意刺激他、明明能加速過去偏偏等他回防然後從他這兒走一遭的對手,恨不得上下牙磨出火星子來。
邊上場外他們班同學撕心裂肺地喊「加油」,還有人扯著嗓子嗷嗷喊「安哥幹他!」。
夾雜著4班得意洋洋的大笑聲,還有「就過你,看你怎麼辦」的炫耀喊聲。
簡澤安「」了一聲,伸手拉起校服下擺,狠狠擦了把臉。
------周圍的場子卻忽然安靜了一點。
至少女孩子們清脆高亢卻又有些尖利的呼喊聲消失了。
簡澤安茫然一秒,放下校服下擺,原本的火氣也被驚疑取代。
出什麼事兒了?怎麼突然就靜了?
他疑惑地看向場邊,卻被一群同學的灼灼視線驚得退了半步。
「嗷嗷嗷好白啊!陽光一照都在反光啊!我眼睛都要花了。」
「我懂你姐妹!怎麼這麼白!比我一個女生白出兩個色號,羨慕流lui......」
「awsl!居然是有腹肌的嗎?白白嫩嫩但是有腹肌線條,他怎麼這麼可、可愛......」
「你想說的是可愛嗎?你想說的明明是可口!你饞他身子,你下劍!」
「你不饞?我只恨怎麼就掀起來了一下下,都沒來得及拍照。」
......
簡澤安豎起耳朵聽了兩句隻言片語,當時就噎住了。
這群、這群同學......
這都什麼虎狼之詞!
他臊得不行,用手背抹了把臉,小跑著到對方半場繼續尋找機會,原來那股子躁動的火氣,也因為這突然的插曲莫名其妙就平息下去了。
他跑開沒聽見,他身後不少人還在竊竊私語:
「耳朵紅了哎。」
「可可愛愛。」
「這麼乖的嗎?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拔刀吧,來戰!」
後面的比賽,簡澤安心平氣和,還有點小羞澀,一開始因為急躁稍微有些變形的動作也全都調整回去,打得穩妥多了。
4班原本戰術裡就有故意刺激他一項,想把他逼急了失控犯規,或者因為情緒暴躁出現誤判。
原本眼看著成功把簡澤安情緒刺激起來了,4班正以為得計,沒想到簡澤安忽然又穩住了,看上去特別平靜。
怎麼故意從他身邊突破、特意繞過他傳接球,他都冷靜判斷,再也沒有上頭的跡象了。
制定戰術的4班隊長暗歎一聲此子當真十分可怕,難怪以不足一米八的身高代表班級出戰,果非池中之物啊。
上半場結束,比分焦灼,4班對11班比分為27:29,11班以兩分之差險險佔據優勢。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嘿,小簡害羞起來也是很可口的~
第33章
中場休息。
林霄拉過簡澤安, 遞給他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剛才怎麼了?感覺你打得太急。」
「嗯。我的問題。」簡澤安深吸了一口氣。
中午熾烈的陽光曬著,連空氣都是燥熱的。
「他們故意從我這兒過,有點上頭。」
「看出來了。」林霄略帶安撫地拍拍他後背, 「沒事,不上鉤就行。你後來處理得就挺可以的,防不住不防,交給磊子和火子。」
「哇, 霄哥你好傷我心。」
戲精同學洪創磊暴躁地用紙巾在臉上一通擦汗, 在邊上插言,
「為了保護安哥, 就這麼把重擔都扔給我和火子。這什麼絕美兄弟情?」
林霄斜睨他一眼:「我讓澤安把人放過去, 是為了讓他騰出手進攻。要不然你來策動進攻?」
「啊,可別。」洪創磊趕緊擺手,又對簡澤安嘻嘻一笑, 「安哥隨意, 想怎麼放就怎麼放!多少個大漢衝我撲過來我都沒在怕的!」
正喝水的陳斌嗆著了,一口水全噴在白火褲子上。
「擦!」
白火手忙腳亂地抖褲子,對咳嗽著道歉的陳斌說了聲「沒事」, 轉頭就一胳膊把洪創磊脖子勾過來往下壓:
「你他媽是4班派來的吧?」
「嗷!白火你鬆開!」
「松個屁,今兒你回家給我把褲子洗了!」
「不是, 我把你褲子拿回去,你光著腿回家?耍流·氓?別到時候我還得去公·安局撈你。」
場外的同學們已經注意到這裡的動靜, 全都看過來, 就連對面半場休息的4班隊員也一臉好奇地往這邊張望。
簡澤安聽見有人嘟囔:
「這是內訌了嗎?」
「11班上半場領先啊,怎麼隊友鬧起來了?」
「......白火跟洪創磊說什麼呢?我隱約聽見什麼『光著腿』、『耍流·氓』?這在搞什麼?聽得我有點小激動啊。」
「呃,同學,你看看他倆的臉好嗎?看完你就激動不起來了。」
要問簡澤安現在什麼感受。
那就是丟臉。
特別丟臉。如果不是還要打比賽、恨不得扭頭就走表示不認識那倆貨的那種丟臉。
他沒忍住用手背揉了一把額頭, 然後伸手拎著白火的領子往後拖:「可以了啊,你這準備給4班看猴戲?」
林霄配合地拉住洪創磊,兩人一起把這倆分開來。
恰在此時,裁判吹哨。下半場比賽開始。
「你倆特麼鬧的戰術佈置都沒說完。」林霄歎了口氣,「算了。總之核心思想就是揚長避短,磊子火子,防著4班『偷』球。澤安你別再被他們拱火,該讓讓,你目標就一個,籃筐。斌子主要負責調度,球到你那兒你看著場上情形分球,上半場你跟磊子他倆有點脫節,被鑽了好幾次空子,下半場注意他倆位置。」
「好。」
「明白。」
「沒問題霄哥。」
幾個男生七嘴八舌應了,小跑著上場。
簡澤安這回也不管什麼防守不防守。當然4班進攻他還是補位人盯人防著的,但真要防不住也無所謂,時刻告訴自己別上頭。
而且4班這個打法吧,容易從11班「偷」一個球走,但一旦疏忽,他們自己也容易被反偷。
簡澤安抓的就是他們攻防銜接時候的漏洞。
眼看著4班的隊員靈巧傳接慢慢拉扯開11班的防線、突入籃下,簡澤安並沒有去攔截------否則反而是壞了白火和洪創磊的步調。
他耐心如頂尖的狩獵者,貼著4班的一名隊員,11號。
上半場的比賽足夠他看出,這人在把握比賽的嗅覺上很出色,明明進球不多,但卻是4班至關重要的角色。
有點像是陳斌的定位。
簡澤安觀察他許久,對於他傳接球的習慣已有了些許把握。
籃下,4班的隊員頂著洪創磊八爪魚一般的左封右堵,實在找不到好機會,目光開始逡巡,尋找可靠的隊友。
旋即,他眼睛一亮,抬手將籃球朝簡澤安身前的11號拋來!
11號動作很快,一把接住了籃球。
可他快,簡澤安更快。
下一秒,才落入手中的籃球便被側面一擊打得脫手!
11號猝不及防,反應過來連忙驚怒地去反搶,簡澤安卻已經像是一尾泥鰍般迅速滑開,轉身就跑向對方半場!
11號猶不死心緊跟在後,簡澤安沒回頭都能察覺到對方奔跑時的喘氣聲,近在咫尺。他毫不懷疑自己稍微減速立刻就會被纏上。
孤身得分是不可能了。
簡澤安高聲喊:「林霄!」
「在呢。」因為快速奔跑而被風吹得有點變調的聲音從身畔刮過去。
林霄的作為籃球隊准隊長,基礎項目的訓練從未落下。此時他無球狂奔,幾乎瞬息就衝入了4班的半場,後面盯著他的防守隊員累得半死也只能望塵莫及。
簡澤安餘光略一定位便迅速抬手。
他兩人的配合是這麼多年課後時光裡磨練出來的。從未刻意如何,卻早就對彼此的節奏爛熟於心。
林霄甚至沒有回頭,只是長臂一展,便準確摟住了簡澤安拋來的籃球。
拍擊。
球落在地上又迅速反彈。
一步,兩步,三步。
男生高高躍起的矯健身影引得全場爆發出轟然的喝彩!
籃球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在所有人的視線當中,落入籃筐。
因兩人默契配合與林霄瀟灑姿態的歡呼還未止歇,就又因這漂亮的一球而續了一波。
簡澤安大笑著在歡呼中和林霄重重擊掌,轉身時看見阻攔失敗的4班11號彎下腰雙手扶膝,滿臉挫敗。
他動了動眉毛:這人好像就是上半場哪兒都不去最喜歡從他跟前突破的那位?
簡澤安不由對著這位兄弟露出燦爛一笑,看見對方更加不爽的表情,要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有點小心眼?
嘿,他就這麼小心眼!
林霄中場重新佈置的策略被執行得很好。雖然洪創磊兩人壓力暴增、漏了幾個機會被4班抓住,可是簡澤安卻完全被解放了。
搶球、策動反擊、助攻、進球......
一時間滿場都是他的身影。
當然4班也不願意就這麼放過他。他們上半場在他身上嘗到甜頭,還想下半場靠著老伎倆來一波反超呢。
只是簡澤安完全不貪功。
被堵了?那就傳球啊。
一時間林霄被喂得膘肥體壯,下半場得分直接上雙。
4班的如意算盤被摔了個稀爛。最終比賽結果也不出所料。
4班對11班------43:57。
其中林霄一人就砍下19分。
比賽到了最後,滿場都是激動地喊林霄名字的聲音。
裁判吹哨宣佈結果的剎那,混在人群裡也不知道是哪個男生,嗷了一嗓子:
「霄哥獨得19分,霄哥牛逼!霄哥最帥!」
嘩一下全場都笑了,連裁判老師跟老梁都沒繃住。
他不是第一個這麼喊的,但是之前都是女孩子們興奮的聲音,高亢而清澈。忽然這一下子,一個粗聲粗氣的男低音用那種小粉絲憧憬的語氣這麼喊,反差太大了。
林霄正跟隊友擊掌,被這哥們喊得一哆嗦,手滑拍在了白火腦袋上。
白火捂著腦門還沒來得及喊疼,就發出了「蕩氣迴腸」的笑聲。
而且關鍵那男生喊完,就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似的,一群人------男生為主,也不知道是真的想抒發激動還是湊熱鬧,參差不齊地也開始重複地喊:
「霄哥牛逼!霄哥最帥!!!」
一傳十十傳百,滿場都是喊「霄哥最帥」的,就連邊上另外比完的四個班都被吸引過來,有不少也跟著稀里糊塗湊熱鬧地喊,聲音都不齊整,也不怎麼有激情了。
一時這架勢都不像是在慶賀,而像是藝人花錢雇一群人假冒粉絲接機。
簡澤安忍笑,側眸去看林霄。
男生站在那兒,一開始臉上是驚愕,後來是哭笑不得,隨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喊聲,最後變成了無語。
簡澤安覺得好玩,也笑嘻嘻捅他一下:「霄哥牛逼!霄哥最帥!」
林霄猛地回頭,瞪了他一眼,滿臉寫著譴責,似乎在問「你怎麼也跟著起哄」。
簡澤安哈哈大笑。
林霄無奈地撈起自己的長袖校服,直接兜頭把簡澤安蒙進去,隔著校服拚命呼嚕他腦袋:「笑個屁!把你蓋上!......還笑!」
「哈哈哈你急了你急了......」
簡澤安一面從校服下頭往出掙扎一面繼續大笑。
好不容易操場上那奇怪的呼喝消失,他也掙脫開來,從地上拎起自己的水瓶,跟林霄勾肩搭背地往教學樓裡走。
走出兩步,他一抬眼,頓時驚訝。
操場上所有人都在往教學樓方向去,所以凸顯出某個原地不動的身影,簡直像是人潮洶湧裡的定海神針。
------不過或許只是因為對方又高又帥,格外顯眼。
程子琛往簡澤安他們方向走了兩步,目光輕輕掃過林霄勾在簡澤安肩膀上的手,頓了下:「贏得漂亮!」
「謝謝。」林霄很自然地接話,「程神也來看比賽啊?好像上回也來了?你們一班沒進小組賽,我還以為你們班同學中午都忙著自習。」
「嗯,至少11班每場我都來看了。想看看澤安怎麼贏。」程子琛回答得也很自然,同時從校服口袋裡掏出一塊士力架,「要不要?」
他看著簡澤安。
簡澤安眨眨眼,瞥了眼旁邊的林霄,又扭頭看了下身後一邊走一邊拌嘴的白火洪創磊:「這你讓我怎麼說?難道叫我吃獨食?」
他抱怨。
程子琛聞言輕笑:「那倒不好意思了,我應該早一步回去到你們班放你桌上?」說著似乎就要把士力架揣回兜裡。
簡澤安一把按住他手,拿過來:「......我就是說說。這幫傢伙,他們有零食的時候也沒見想著我。」
「什麼?零食?什麼零食?」
後頭白火也不知道是被哪個關鍵詞激活了,興沖沖就往前躥了兩步,看見簡澤安手裡拿著吃的,立刻兩眼冒光:「哎呦,安哥,見面分一半啊。」
洪創磊落在後頭,都不知道說的是什麼,本能地湊熱鬧:「還有我!我也一半!」
「滾滾滾,你們這一人要一半,是給我剩下什麼了?」
簡澤安把他倆轟開,毫不客氣撕開包裝,一口咬下去。
運動完正是累的時候,再加上沒吃午飯,一口高熱量食物,簡澤安頓時滿足地瞇起眼睛:「好爽。」
程子琛跟他們一道走,只是略略領先半個身位。
這會兒回頭一看,笑了,抬手,手指比了下自己的嘴角。
「啊?」
簡澤安茫然看著他。
「沾到了。」
「哦哦。」簡澤安空著的手胡亂去擦。但因為打完球手心臟,只能用手背,擦了一氣,一抬頭問,「擦掉了沒?」
只對上程子琛忍俊不禁的臉。
「花了。」對方歎氣。
簡澤安聞言想從口袋裡掏手機出來照一照,然而一隻修長的手已經伸了過來。
彎曲的食指,指節輕輕抹過他嘴角,彷彿只是自然而然,動作幅度很小,小到除了走在最前面的程子琛、簡澤安和林霄三人,後面的人都注意不到。
而且很快,一觸即分,快速到讓人幾乎疑心是自己眼花或者臆想。
然而對面的男生開口:「好了。」
簡澤安大腦陡地一陣空白,飄飄忽忽,什麼也反應不過來。
他肩頭林霄的手一緊。
「澤安又不是小孩子。沒必要吧。」林霄臉上掛著個很淡的笑,簡澤安卻莫名覺得他聲音裡聽不出笑意。
「抱歉,沒帶餐巾紙。」程子琛歉意地看著簡澤安。
「啊?啊......沒事。」簡澤安腦子裡亂七八糟,嘴巴似乎有自己的意識在嘰裡咕嚕,「順手嘛,我知道......」
程子琛輕笑了一聲:「對,順手。」
說話功夫,已經爬到了四層樓梯口。高二年級基本都在這一層。
一班在樓道左側,十一班在右側。
男生目光掃過11班幾個男生,隨意地揮了揮手:「我先回班了。」
他頓一頓,眼神落在簡澤安身上:「澤安,下午見。」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一秒林霄。
程神他真的還不算開竅嘻嘻
第34章
啃下了硬骨頭4班, 後面的15班就像是來送分的經驗寶寶,輕輕鬆鬆。
11班以小組賽兩戰全勝的成績直接晉級四強。
四強的比賽,就要等到下周再打。
週五放學, 夏何然走到簡澤安的位置跟前:「走嗎?」
「等我收拾書包。」簡澤安給他比了個手勢。
林霄就坐在簡澤安隔一條過道的位置,聞言扭頭:「你們放學是有什麼活動嗎?」
「不算活動,就是去吃個飯。」夏何然道。
林霄的目光在他倆身上打了個轉:「你們關係現在挺好啊。」
夏何然直接點頭,還說:「主要是澤安人好。」
簡澤安被他一臉真誠地誇, 誇得有點臊得慌:「......別搞得跟感動華國似的。」
「你們打算去吃什麼啊?」
林霄沉了個懶腰, 然後趴在桌子上,下巴抵在桌面, 眼睛從胳膊上方半瞇著看向簡澤安, 像是某種貓科的大型猛獸。
簡澤安把週末作業記下來,隨口回答:「吃烤串去。」
「加我一個怎麼樣?好久沒吃了。剛好正愁放學不知道幹嘛。」
斜前方跟林霄平時玩得也挺好的杜飛池正刷手機,聽了個隻言片語興致勃勃回頭:「霄哥你不知道幹嗎啊?今兒我跟八班張鋼約了去遊戲城, 一起啊?」
結果卻對上林霄有些過於銳利的目光。
活像他不是提了個好建議, 而是壞了對方什麼好事似的。
他不明所以,卻本能地一個激靈噤聲了。
夏何然瞥一眼杜飛池,笑道:「霄哥現在有事做了。」
「沒有。」林霄睜眼說瞎話, 「遊戲城那種地方鬧哄哄的,吵得我腦仁疼。」
杜飛池剛才被嚇了一跳, 不明所以,豎著一隻耳朵聽, 這會兒聽他這話, 一臉古怪。
霄哥嫌鬧?
最開始帶著一群人去遊戲城玩的就是他啊。而且關鍵是遊戲城裡不止有遊戲機,也有滑冰、輪滑、攀巖......的場地。
嫌鬧就不去玩遊戲機唄。
可剛才他被林霄瞪了,這會兒也不敢貿然開口,只閉著嘴悄悄在V信群裡吐槽。
簡澤安聽林霄的意思是挺想和他們一起吃。
這卻不成。
「改天吧, 你想吃改天咱倆去吃,我請你。我跟夏何然早就約好了。」
------今天是夏何然請客,再加一個林霄,費用肯定更高了。
如果臨時說不讓夏何然請,但早就說好是答謝,簡澤安也答應了,現在因為加上林霄說是AA或者自己請,意思太明顯。
夏何然大約是不願意被別人憐憫的吧。
林霄目光湧動一瞬,到底垂眼淡淡一笑:「行吧。那咱倆改天。」
「哎,好啊。下周見。」簡澤安記完作業,把本子塞進書包,書包甩上肩頭,起身,拍了拍趴在桌上的林霄的肩膀,道別。
他一路往班門走,好幾個同學跟他拜拜,他也笑著一一應了,可見人緣很好。
林霄目光一路追著少年,看著那身肥大校服都掩不住的鮮活背影,無聲彎了下嘴唇,旋即又緊抿成一條直線。
「霄哥啊......」
林霄眼皮抬了抬,看向杜飛池。
「你是不是因為安哥跟夏何然最近關係太好了......」對面的男生吞吞吐吐,臉上表情若有所思。
林霄沒說話,看起來還是懶散地趴在桌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後背的肌肉已經悄然緊繃。
「......擔心自己最好的哥們兒和別人玩了?」
林霄蓄力的肌肉一瞬間鬆弛下來。
他暗暗鬆了口氣,卻又為自己松得這口氣自嘲地輕嗤了一聲。
杜飛池大約誤解了他這個表情:「哎,是是是,我瞎說的。霄哥怎麼會婆婆媽媽擔心這種小事......不過我就是想說,安哥不會的,他跟咱們什麼交情,跟那轉學生又才多久的交情,你說是不是?安哥跟咱打籃球、打遊戲、唱K擼串的,尤其跟霄哥你。那個夏何然連個籃球都沒看他打過,瘦瘦弱弱一看就不是能跟安哥玩得來的樣子......」
林霄依然趴在桌子上,眼皮都沒動一下:「是嗎?澤安最近,可沒怎麼一起出去玩。」
「安哥那不是最近想好好學習嗎?」杜飛池想都沒想就道,琢磨了一下,表情還有點佩服,「我其實也知道該學習,但是管不住自己就總想去玩。安哥是這個。」
他比了個大拇指。
「他還真能清心寡慾修身養性好好學習。叫他多少次了,永遠是『補習』,也不知道他怎麼忍得了。」
杜飛池說著說著,話題就跑偏了,唸唸叨叨開始說自己多少次下定決心好好學習,然後堅持一天就放棄的事情。
林霄也沒攔著,聽著他唐僧唸經。
......有人在這兒說話挺好的。
有點聲音,多少佔他一點思緒。
若是沒人跟他說話,他只怕又要無可避免地去想......一些不該想的事情。
林霄把臉埋進雙臂之間,免得不小心露出什麼別的神色,叫杜飛池看見。
最好的哥們兒。
......是啊,最好的哥們兒。
林霄想起以前學過的詩,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不一樣,但是那種因為靠近而不敢更靠近的心情,卻是相通的。
恰恰因為是最好的哥們,反而讓他什麼也不敢說。
怕他不懂,更怕他懂了。
至少現在這樣,維持現狀,還是他最好的哥們。
真是膽小鬼啊,林霄。
男生自嘲地「嗤」了一聲,緩緩坐直身體,把埋在桌上的臉抬起來,毫無異色。
又是那個好友遍佈全年級、男生裡「威望」屬性max的霄哥。
.
簡澤安跟夏何然走出學校,走過兩個路口,穿過一條小巷,便看到一間不大的門臉。
過年時貼上去的春聯還沒有揭掉,因為雨水澆洗,紅色半褪,露出斑駁的色塊。
門敞著,幾條透明的塑料簾子在微風裡輕微地晃蕩。隔著透亮的窗戶能看到小店裡面擺著七八張方桌,一桌也就僅夠四個人坐下。
店外外頭白色塑料桌靠著馬路牙子擺放,還是下午就已經坐了一半。有學生,有附近做工的工人,還有穿著套裝、淑女地併攏雙腿埋頭苦吃的OL小姐姐。
嗆辣的味道混合著紅油的香氣瀰散在空中。一點點微苦的麥子味道,是本地特有的大麥酒。
一走近,就有種撲面而來的市井氣息。
「這家店的蘸料是一絕。」簡澤安拍著胸脯跟夏何然保證,「別看門臉不大好像檔次不高,但真的特別好吃。」
夏何然笑:「不用給我省錢。請你的錢我還是有的。」
「真不是要省錢。」簡澤安急了,拚命要證明,於是拽著夏何然胳膊,挑開門簾走進去,對門口收銀台那兒頭也不抬說著「歡迎光臨」的老闆娘一笑。
「阿姨!是我來啦。」
收銀的老闆娘聞聲抬頭,立刻露出看到熟人才會有的親近笑容:
「是小簡呀。哎呀,好幾周沒來了!」
又看一眼夏何然:
「這個小帥哥也是你同學?以前沒見過。小林他們呢?」
「他們今兒沒來。這是這學期開學才轉到我們班的轉學生,我跟他說,學校附近有一家特別好吃的串串,他不相信能有多好吃,我就專門帶他來嘗嘗。」
兩句話說得老闆娘滿面堆笑:
「小簡都會給我家拉生意了?------小同學,裡面坐還是外面坐呀?」
那種帶著點自來熟的熱情親切叫夏何然反而生出侷促來。
他習慣的這個年紀的女性,不是家裡母親那樣柔弱而憔悴的,就是校長或者物理老師那樣幹練中帶有嚴厲的。
老闆娘那股熱情勁兒,叫夏何然略略不好意思:「都行。」
「就坐裡頭窗戶邊上吧,光線好。」簡澤安笑呵呵地插言。
「哎。好!裡面坐。」
簡澤安領著夏何然熟門熟路找地方坐下,把桌上菜單推給他:「你看看你要吃什麼------你能吃辣嗎?不過你身上還有傷,不然吃清淡點?」
「傷口早就好了,沒事的。也就腳腕還沒好全,但也不影響。」夏何然抬眸一笑。窗外陽光璨璨,透過玻璃打在他半邊側臉上,連臉頰上細小的茸毛都渲染出薄薄金光,俊俏得不像話。
簡澤安眨眨眼,心裡感歎不愧是小說主角,看這長相就知道。
「他們家蘸料一絕,份量也足。啊對了,還有酸梅湯特別好喝。如果你想吃主食,那我推薦他家拌面,特別好吃。」
簡澤安興致勃勃給夏何然推薦了好幾樣,對面的男生一面聽一面點頭:「好,那就都要。」
簡澤安招呼服務員過來點菜。
點完,很快服務員就給上了酸梅湯。
夏何然端起酸梅湯壺在兩隻玻璃杯裡倒上,推了一杯給簡澤安。
正是熱的時候,簡澤安一氣喝了半杯,看夏何然也喝了一大口,問他:「怎麼樣?」
「好喝,涼快。」
夏何然對他笑,又說:「今天我收到銀行短信,我的卡上被打進來三百塊錢,是章仝飛家裡打的醫藥費。」
「挺好。對付這種橫的,就得強硬。」簡澤安聽了很開心。
羊肉串上桌,簡澤安往夏何然那裡推了推:「來一根?」
「嗯。」夏何然嘗了一口,立刻滿足地瞇起眼,「非常入味。」
「是吧?我就說他們家你吃了就知道,很過癮的。」
簡澤安說著來了興致,又開始給夏何然科普這家看似不起眼的點背後的名堂。
老闆娘往上數幾代,高祖爺爺據說是宮裡的御廚之一,後來得罪了大太監被趕出宮,回到老家隱姓埋名開個小客棧。膳食房裡每個御廚都只管那幾道菜,所以這位御廚也就是在蘸料上出類拔萃,旁的並不算精通,他也就把蘸料的方子代代傳下來,現在傳到了老闆娘手裡。
夏何然聽著聽著,嘴角的笑都沒忍住。
這故事一聽就不靠譜。
哪座城市哪個有點名氣的館子不給自己整個傳說出來?
夏何然原先在W市,也沒少聽校門口賣包子的老大爺吹自己爺爺是張·學·良家裡廚師。
偏自己對面這傻孩子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
他本想出言質疑,可看見灩灩陽光下少年說得眉飛色舞的模樣,又收了聲,只覺得對方這「你不知道身邊有多臥虎藏龍」、「這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訴」的勁兒特別可愛。
於是只含笑聽著,還時不時捧場地點點頭。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敞開肚皮吃了一桶,各一碗麵加上滿滿一把的烤串,最後一結賬,攏共不到100。
便宜好吃。
簡澤安摸摸微鼓的腹部,心滿意足,一面扭頭跟後面的夏何然說話,一面挑簾子往小店外面走。
------然後就跟外面往裡進的人撞了個正著。
「哎喲。」
簡澤安捂著腦門揉了兩把,想著是自己沒好好看路,本能地說了聲「真不好意思」。
然而一抬頭他卻愣了:「章仝飛?」
再一看,章仝飛身後跟著的,不是劉子強又是誰?
簡澤安心裡「咯登」一聲,下意識往旁邊站了站擋住身後的夏何然。
然而章仝飛卻已經看見了,臉上綻出一抹惡意的笑:「11班的?夏何然是不是?------這可真是巧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困灰了跟天使佳兩位小天使對本文的支持贊助~麼麼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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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巧個頭。
冤家路窄還差不多。
簡澤安咬牙, 暗恨自己今天為什麼好死不死選了這家店。
夏何然卻已經身後撥了他一下,上前站到他旁邊:「是挺巧的。」
語氣很平淡,臉上也沒什麼多餘的表情。
簡澤安卻能感受到他聲音裡危險的意味。
簡澤安不由伸手悄悄捅了一下夏何然的後腰。後者轉過頭來, 在簡澤安眼底看到些微的擔憂。
『你腳沒好。』
對方的口型這樣說著。
夏何然眼底染上笑意,隨意搖了搖頭。
他反手,伸到背後捉住那隻手,晃了晃才鬆開。
沒事的。
他想告訴身邊這個人。
哪怕是他受傷, 也不至於奈何不了這兩個宵小。
只是......
夏何然又看看簡澤安眼裡的擔心, 一貫無論什麼困難都秉承一腔孤勇闖過去的信念的心口,忽然漲起溫軟的暖意。
被關心的滋味太好。他甚至有些心平氣和:「讓開。」
章仝飛大笑:「慫了?你說讓開就讓開?」
夏何然不耐地擰眉。本想大發慈悲, 卻遇上了偏要找死的人。
他還沒發作, 收銀台那邊,老闆娘瞥見這裡四個穿著三中校服的學生把門堵得死死的,大著嗓門嚷嚷了一句:
「門口幾個學生娃, 要進來還是出去塞?門讓一讓啊!」
夏何然扭頭對老闆娘歉意一笑, 再轉回頭表情瞬間變為冷冽:「聽見了嗎?讓開。」
章仝飛冷笑一聲,正要說話,他身後人高馬大、滿臉橫肉的劉子強卻拽了他一把。
章仝飛和劉子強交換了一個眼色, 忽然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當真側過身子, 讓開了一條道。
簡澤安看著他臉上神色,可不覺得這件事就這麼完了, 心裡有種不妙的預感。
然而前面夏何然就像沒感覺一樣抬腳就走。簡澤安咬咬牙, 也只好跟上。
出了飯店,然而身後卻響起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簡澤安有所預感,扭頭,果然是章仝飛兩人跟了上來, 臉上還帶著貓捉老鼠一般的看好戲神色。
劉子強甚至還慢悠悠從口袋裡摸了一根煙出來,點上,叼著煙自以為很瀟灑地抽。
而前面,看夏何然去的方向,是剛才過來時穿過的狹長小巷,沒什麼人從那裡過。
簡澤安不是傻子,夏何然是什麼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他心裡一陣崩潰:
大哥,知道你能打,可是你傷還沒好啊!
醫生才說了三周不要劇烈運動,要防止二次挫傷,免得以後習慣性扭傷。
你都當耳旁風的嗎?
可是夏何然步子還不慢,一馬當先已經往小巷裡走了。
而且他們走的這個方向這會兒沒人,簡澤安腦子裡盤算了一下,就算自己拚命拖著夏何然回來,調頭......那也沒什麼好結果。
只看劉子強臉上略帶殘獰的笑意就知道,現在這沒有旁人的情形,對方不可能讓他們走。
......行、行吧。
簡澤安咬咬牙,跟上夏何然的步調。
他沒真跟人打過架,不過也不是一點經驗沒有,他小時候身體不好,後來好轉了一些,為了強身健體,父母就送他去學了點跆拳道和武術。
可上課以及學員間切磋,那畢竟不是真打。
眼下情景,叫簡澤安禁不住有一絲緊張。
「喲,還挺上道。」
劉子強慢悠悠跟著前面兩人,走進了小巷。
「知道給爺爺騰出個好地方施展拳腳啊。」
夏何然步子一停,站定,轉身,露出懶洋洋一絲笑容:「真有意思,還敢自稱爺爺?也不知道之前是誰在我面前鬼哭狼嚎抱著我大腿叫我爺爺的。」
哈?
簡澤安震驚地看了劉子強一眼。
上回男洗手間裡夏何然反殺那次,五個男生趴了一地,簡澤安沒看清臉,確實有人求饒喊爺爺,但......看不出來啊,你劉子強人高馬大人五人六,居然還幹過這事兒?
劉子強臉都綠了,怒火攻心,險些把煙咬斷:「放屁!老子什麼時候那麼喊過?!」
「哦,那對不起啊。」夏何然沒什麼誠意地道歉,「你們菜得不分上下,臉腫了之後長得又太像,可能我認混了吧?」
簡澤安知道不應該,可是沒憋住,「噗」一聲就笑出來。
「你小子他媽說什麼?」劉子強惱羞成怒,咬牙切齒。
他跟班章仝飛同學上道地大聲解釋:「你上回不過是出其不意,而且拿著工具。這次可沒東西給你用了!」
「工具?你是說拖把?」夏何然恍然大悟,上下打量了一下章仝飛,語氣好奇,「對了上次我好像拿拖把給你們擦過臉?味道怎麼樣?」
「操!」再好的脾氣也要被夏何然這張嘴氣死,更別說劉子強兩人顯然不是什麼脾氣好的。
劉子強忍無可忍,一口「呸」掉口中的煙,提著缽大的拳頭就衝了上來!
邊過來還邊從牙縫裡擠出話來:「今兒爺爺就讓你倆跪在地上求我!」
「這兒可沒有什麼監控或者錄像的人。看你小子怎麼找校長告狀!」
章仝飛也放著狠話緊跟其後。
可見他對於被校長勒令道歉賠償、還背上處分耿耿於懷。
只不過,處分看來也絲毫沒讓他反思自己,反而讓他更恨夏何然。
兩個高大的男生表情猙獰地撲過來,簡澤安心跳砰砰砰連成一片。
夏何然伸手拉住他,推到自己身後,隨手把肩頭書包拋給他:「待在我後面。」
「開什麼玩笑?」
簡澤安都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甚至有種錯覺能感受到腎上腺素正在勃發。
兩個人一起出來,遇到事兒,他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夏何然可是個傷號。
他利落地把自己的書包和夏何然的一起放在旁邊,捲起了袖子。
此時劉子強已經衝到近前,一拳照著夏何然的門面轟去!
夏何然身形一轉便閃過,而此時章仝飛也出腳踹向了夏何然的膝蓋。
夏何然躲開劉子強,閃身抓住他胳膊,一轉一扭用巧勁兒將他拉到章仝飛前面,同時後撤一步讓章仝飛的飛踢落了個空。
他正待動腿襲擊劉子強下盤,卻忽然一道勁風從身邊刮過,然後「砰」的一聲從下往上狠狠擊中了猝不及防的劉子強的下巴!
「澤安?」
夏何然一驚。
「不是叫你在後面待著?」
「呆個屁!」簡澤安語氣挺沖,「小爺又不是慫貨!你看不起誰呢?」
「噗。」夏何然忍不住笑了,「小爺」都出來了,「這麼生氣?」
「專心點!」簡澤安大吼一聲,伸腿去擋章仝飛踹向夏何然的腿。兩條小腿結結實實磕在一起,他疼得一陣面目扭曲,可是看到章仝飛也是一臉痛楚,他反而奇跡般的鎮定下來。
打架很多時候拼得就是一個「勇」字。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到了真正動手的時候反倒格外冷靜。
和章仝飛對踹一回合,疼歸疼,沒吃虧。
這波技能互換,值了!
夏何然的臉卻沉下來,上前一步照著章仝飛的腳踝就是狠辣的一踹!人的關節位最是脆弱,章仝飛一個身形不穩就倒下去,夏何然不放過她,上前兩步對著章仝飛肚子又是一下。
劉子強在小弟的慘叫聲中上去幫忙,然而別看夏何然身形不如他高大,卻騰挪輾轉靈巧得嚇人。劉子強數次攻擊都未能奏效,反而被漸漸摸到打架門道的簡澤安牽制住,白白受了夏何然好幾次刁鑽的拳腳。
「......擦。好累。」
一場架打完,簡澤安一屁股坐在牆角,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劉子強兩人挑釁一場,最終以倒在地上告饒落幕。
白白淨淨的夏何然逆著光蹲在他倆跟前,笑瞇瞇地問「誰是爺爺」的樣子,在簡澤安眼裡完全就是反差萌、帥爆了。
但是連聲說著「爺爺我再也不敢了」的章仝飛,跟一聲不吭但臉上也忍不住流露出懊悔和懼色的劉子強恐怕不這麼覺得。
------劉子強骨頭還挺硬,夏何然本來想再教他學學乖,卻被簡澤安攔住了。
「......別髒了手。」少年認認真真地看著對面的人,「讓他們不敢再犯、吃個教訓就好,你又不是要當道·上『大哥』。身手用來保護自己很好,可是攻擊、毆打這種事情做多了......對這件事情的接受程度不知不覺就高了。」
心性會變的。
原本臉上有些肅殺之氣的夏何然,因為這一句話,整個人氣質都溫和下來。
「好。」他彎起眼睛,對著簡澤安笑得幾乎可以稱得上一聲「乖巧」,「聽你的。」
簡澤安覺得這話耳熟。
想了想,好像之前夏何然跑1500之前,自己讓他小心章仝飛的時候,他說的話。
語氣都一模一樣。
可情形卻天差地別。
這叫簡澤安隱隱生出某種古怪的感覺來:怎麼不管是讓他小心,還是讓他收斂,不管是關心還是勸止,他都像是會照單全收、一一遵照那樣?
夏何然聽了簡澤安的,沒再對兩個被收拾一頓的人多做什麼,只是蹲在他倆面前,笑容「和煦」:
「聽說你們在三中挺狂的啊?以前沒少禍害同學吧?現在你們這落我手裡了,那一套給我收乾淨。以後再打什麼不該打的主意------」
「不敢了不敢了!」章仝飛連聲搖頭。
他是真的嚇到了。
第一次被反殺還能說是小看了對方、猝不及防,總覺得是運氣不好。後來對方找了校長讓他被記過,他憤憤不平,又覺得這種只知道告老師的人一般都是愛動嘴皮子、沒什麼「本事」的慫貨,上次的事情是趕巧,就想著報復回來。
可這一次,他跟「大哥」(劉子強)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一開始就用了十成十的力氣,卻還是被這看起來白斬雞似的男生收拾得一塌糊塗。
他什麼想法都不敢有了。
夏何然又看向梗著脖子不吭聲的劉子強。
劉子強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只笑著看他,然而眼底涼意卻一分分加重。
章仝飛看得心驚膽戰,忍不住去推自己「大哥」------哦,可能今天過後,就要加一個「前」字了。
被夏何然這麼警告了,他哪還敢違背對方的意思?
劉子強咬牙。
他按著生疼的側腰------肯定清了------憋著氣擠出兩個字:「不會!」
「不會什麼?」
「不會再收拾其他同學了。成了吧?」
劉子強忍無可忍地爆吼一聲,聽著凶神惡煞,可這內容......卻已然是認慫了。
夏何然笑了一聲,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他倆:「滾吧。」
那兩人連滾帶爬地走了。
少年轉過身,帶著些許邀功的味道,對身後的簡澤安一笑,眉目如畫:「這樣處理,好不好。」
方纔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的簡澤安默默伸手,把夏何然的書包給他遞過去:「厲害了,然哥。」
夏何然笑著擺手,竟然還顯出些靦腆:「什麼『然哥』,別開我玩笑了。」
簡澤安吞了口口水,腦子還有點懵。
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回過神,把自己和夏何然都上下打量一番:「哎呀,我這校服這麼髒,回去家裡阿姨肯定看出來......你也是,校服都快成灰色了。」
「沒事,說是體育課跳沙坑、打球弄髒的就行。」夏何然說得自然。
「你......好熟練啊。」
對方微微一笑:「還算經驗豐富。」
簡澤安肅然起敬。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夏他好蘇~
第36章
一場架打下來, 哪怕是贏了,到底灰頭土臉。
簡澤安其實身上挺疼。
到底第一次打架,哪怕後來掌握訣竅也多少被打中幾回。
只是看夏何然面色如常的模樣, 他生出不服輸的勁兒,也努力保持和平時一樣的姿態,跟夏何然道了別,叫家裡司機來接。
等司機過來的功夫他拼拿著手機打開鏡子照自己的臉。
------著實灰頭土臉。
簡澤安身上沒帶紙巾, 只好把長袖校服脫下來, 用乾淨的裡側把臉擦了兩把。
原本想把長袖校服脫了去,省得校服上灰塵叫家裡人察覺異樣。可脫了衣服才發現自己胳膊上有磕碰出來的青紫痕跡, 這要是被看見, 更說不清楚了。
只好又把校服穿回去,拚命撣著上頭黑痕,可惜撣不乾淨。
......沒辦法, 只能說是體育課弄得了。
司機來接他, 看他這樣,果然看出不對,驚訝了:「澤安少爺, 你這是怎麼了?」
「上體育課......跳遠來著,一身的沙子。」
簡澤安用了夏何然的借口。
司機果然也沒多想, 直接載著他回家了。
簡澤安把家門打開,進了玄關一面換鞋一面揚聲道:「爸!媽!哥哥!何姨!我回來了。」
「這孩子。」
簡媽媽嗔怪的聲音響起。
「你也不看看家裡有誰你就嚷嚷。」
「啊?有客人嗎?」
簡澤安一聽有點不好意思, 抬頭往客廳看卻驚住了, 只見父母都坐在沙發上,而他們對面另一張沙發上卻也是個熟人:「子琛,你怎麼在我家?」
------沙發上端坐著的少年,不是程子琛又是誰?
「我爺爺下周過壽, 來給叔叔阿姨還有澤平哥送請柬。」
程子琛從沙發上起身,走到玄關,伸手要接簡澤安的書包。
一看之下卻皺起眉:「你遇到什麼事了?」
這會兒簡媽媽也走過來了,同樣看見簡澤安灰頭土臉的模樣,也是驚愕不已:「怎麼搞成這樣?」
簡澤安有點心虛地摸摸鼻子,嘴裡還是按照原計劃說:「上體育課,在沙坑裡跳遠,然後跟同學打鬧,就這樣了。」
「多大的人了還胡鬧。」簡媽媽拍了一下他頭,立刻把手收回來,「摸得我一手土!」
看看旁邊長身玉立的程子琛,再看自家這個泥猴,要不是顧忌簡澤安的面子,她真想叫這糟心兒子跟別人好好學學。
「行了,快回屋把衣服換了,洗把臉,然後出來跟子琛說話。」
「哎,知道了!」簡澤安應著,一面好奇地看向程子琛,「對啊,程爺爺要過壽了。但是你怎麼專門跑一趟,把請柬交給我我帶回來不就行了?」
程子琛垂眸望著他,眉心微擰,不知在想些什麼。聞言卻還是回答:「請柬是請叔叔阿姨、澤平哥還有你一家一起去,還有一份請柬是給簡爺爺的------如果簡爺爺方便的話。我也是代表家裡人過來的,在學校隨便交給你,太不正式了。」
這話聽得簡媽媽不由欣賞地看了他一眼。
程家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愈發出類拔萃了。
難得的是不光成績好,待人接物上也周到。
明明以簡程兩家關係,就算他只把請柬給了簡澤安,也沒什麼可說道的。但因為涉及長輩,卻還是事先打了招呼鄭重地專程上門來送請柬。
做足了尊重的態度。
「子琛你坐,吃點水果,澤安還要收拾一會兒呢。晚上留下來吃飯吧。」
簡媽媽拉著程子琛往沙發走。
「太打擾了......」
「你跟叔叔阿姨客氣什麼?澤安這段時間賴著你給他補習,你還這麼客氣阿姨要不好意思了。」
簡爸爸也從一邊茶几上拿了茶壺,給桌上三隻杯子都添了茶:「坐坐坐,再說會兒話。」
他們都這樣說,程子琛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簡澤安鬆了口氣,慶幸自己矇混過關,一溜煙跑回自己房間沖澡換衣服去了。
他家這個房子在市中心很緊俏的位置,寸土寸金。但簡家這房子還是有三百多平,一層兩戶,南北通透,采光非常好。
為了上班上學方便,平時簡家幾人是住在這裡的,週末偶爾會去城郊別墅休閒。別墅那頭,一般是簡爺爺在住------簡奶奶去得早。
不過簡爺爺也是閒不住的性子,隔三差五去別的地方轉悠轉悠,還喜歡回老家。
這會兒已經在老家呆了兩個月,說是本月回來,具體時間也說不好。
簡澤安把髒兮兮的衣服一脫,去房間自帶的洗手間沖了個澡,把灰塵都洗涮乾淨。
只是擦澡時候碰到身上不知是劉子強還是章仝飛打出來的淤青,還是疼得一陣齜牙咧嘴。
浴室裡有大鏡子,簡澤安對著鏡子前後照了,倒是沒有破皮。只不過後背、左臂還有小腿各有一片青紫。
......該塗點活血化瘀的藥。
簡澤安記得家裡有醫藥箱,不過一般是何姨收著。自己要是問她要,少不得被盤問一番到底怎麼了,而且必然要看他傷處。
一個不小心自己就要被戳穿。
他琢磨著是等晚上家裡人睡下自己去翻醫藥箱,還是明天週六去藥店自己買。
他思索著這問題洗乾淨了澡,拿浴巾草草擦乾身體,然後隨便套上寬大的長袖T恤和休閒褲,就從洗手間回了臥室。
正用毛巾胡亂擦著頭髮,房間門被敲響了。
簡澤安心裡一緊張,又低頭看看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四肢,確保什麼痕跡也露不出來,這才應了:「進來!」
門打開。
竟然是程子琛。
簡澤安還以為會是父母呢。
「你怎麼到我屋來了?我爸媽看見你不得拉著你從學校成績聊到國際局勢啊?」
程子琛卻沒回答,打量他一下,道:「穿這麼多,不熱嗎?」
「哪裡熱了?都很寬鬆。」
程子琛抿住了嘴唇,半晌沒說話。
簡澤安不知怎的,心裡有點七上八下的。
程子琛定定看著他,忽然開口道:「傷哪裡了?」
「傷......」簡澤安下意識說了一個字,立刻反應過來不對,一臉無辜地看過去,「你說什麼啊?」
程子琛面色陡沉。
他上前一步,簡澤安正慌亂,本能後退,結果腿被身後的床擋住,一下子坐在了床邊。
兩人原本身高就有差距,此時一站一坐,更顯得簡澤安氣勢矮了一頭。
「你們班今天沒有體育課。」
程子琛居高臨下看著他,只說了這一句。
簡澤安立刻張口結舌。
他沒想到程子琛居然會知道他們班課表。
------很顯然,簡澤安說身上髒亂是因為體育課弄得,是在撒謊。
「我......那個,就是和白火他們鬧著玩摔了兩跤,弄髒了衣服。這不好意思跟我媽說......」
簡澤安絞盡腦汁。
然而程子琛卻只是揚起了眉毛:「袖子挽起來,我看看。」
他語氣不容置疑,其中還蘊藏著一絲沉凝。那氣場讓簡澤安一時都有些動彈不得,只茫然仰頭張大著眼睛看他。
程子琛拿他這無辜的模樣一向沒有辦法。
看他這樣,也不知是犯拗還是裝傻。
程子琛歎了口氣,伸手,捉住坐在床上的少年一隻手臂,將寬大的袖子挽上去。
白生生的,像是洗剝乾淨的藕。
簡澤安鬆了口氣:還好是右手。
他努力裝作若無其事:「你看,什麼事都沒有。」
程子琛沒說話,又捉住了他另一條胳膊。
簡澤安一僵,但是沒逃過。
袖子被挽上去,露出小臂一塊嬰兒巴掌大的青色瘀痕。
因為那手臂膚色太白,更顯出三分觸目驚心。
握著他手腕的手一緊。
「怎麼回事?」程子琛的聲音很沉,還有些冷厲。
簡澤安轉轉眼珠子,不知道怎麼說。
......說打架好像太損傷自己形象,顯得好像自己學壞了,程子琛要是跟自己父母說了怎麼辦?要知道自己這一遭可完全是正當防衛。但是找別的借口......程子琛這麼敏銳,糊弄得過去嗎?
他不吱聲,程子琛卻愈發腦補開來。
他攥著手裡人的手腕,俊逸眉眼竟迸出幾分凜然:
「被人搶·劫了?還是學校裡那幾個搞校園暴力的還不老實?是誰?幾個人?都傷哪兒了?」
他一疊聲問出來。
簡澤安都有些驚訝。
程子琛一貫冷靜自持,簡爺爺還曾讚這小子「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有大將之風」。
簡澤安幾乎沒聽過他語速這樣快的時候。
他錯愕中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人已拉著他要讓他起身:「去醫院!是哪裡發生的事情?在學校裡還是校外?如果要監控最好動作迅速......」
「停停停!」
簡澤安忙不迭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拉住程子琛衣擺:「哎------你聽我說,沒什麼大事!」
「澤安,遇到麻煩跟我還有叔叔阿姨說,不能自己瞞著。越是退讓,壞人越會得寸進尺。」
簡澤安再想不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勸說,簡直哭笑不得:
「什麼啊!子琛你覺得我是那種被欺負了還不敢說的人嗎?」
程子琛一頓,方纔那股陡然主宰了他情緒的緊張憂慮消散些許,平素的觀察能力回來,他才注意到發小臉上的哭笑不得。
沒有什麼隱忍、恐懼或者瑟瑟的負面情緒。
他一顆心落下一半,無奈地長出一口氣,鬆了手。
「你抓得我腕子生疼。」坐在床上的少年還抱怨了一聲,舉起手腕給他看那一圈情急之下抓出來的紅痕。
簡澤安揉揉手腕,又對他擺手:「我前兩天才幫夏何然想辦法收拾了章仝飛,我怎麼可能是委曲求全的性格。你想得也太多了。」
......不是想得太多。
程子琛看著他眉眼間笑意,心底輕輕一歎。
只是關心則亂。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今天終於讓程神出來了。再不出來我覺得你們都要站邪·教了......
順帶說一下番外的問題,番外主要應該會是小簡跟程神以後的撒糖生活。畢竟正文應該到考上大學就會結束的。希望有小簡跟其他人cp的支線......呃,看情況吧?畢竟本文正攻很明顯啦,我也不是特別想拆自己的cp呀。大家到時候真的想看,可能寫一兩章if線?(說不定到時候你們都愛上程神然後不要別人了呢,嘿嘿
第37章
簡澤安到底跟程子琛說了今天的事情。
程子琛聽得微微擰眉:「所以是劉子強兩個人想找夏何然的麻煩, 你被捲進去了?」
「嗯。」
程子琛眼中略略泛起一抹寒意:「被處分了絲毫沒有悔改,反而想著繼續欺負同學。劉子強和章仝飛是吧?我知道了。」
簡澤安聽出他語氣裡危險的氣息,眨眨眼:「你想做些什麼?」
「這種人, 僅僅是處分顯然不夠。得給個足夠深刻的教訓。就算不能讓他們反思,至少也能避免其他同學繼續被欺負。」程子琛淡淡一笑,伸手揉了一把簡澤安的頭髮,濕漉漉的, 不由拍了一下。
「怎麼不擦乾?」
程子琛說著拿起桌上的毛巾, 罩在簡澤安頭頂,大手按著像是給貓擦毛一樣的擦。
「這不是還沒擦你就敲門了------還沒說完啊。你打算怎麼做啊?」
簡澤安覺得自己被當做小孩子了, 拍開他的手, 自己擦,一面好奇地詢問。
劉子強和章仝飛都是未成年,而且雖然經常欺凌同學, 但下手還從來沒重到夠法律標準的地步。
學校又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和稀泥, 最多給給處分。前兩天才處分了一次,怎麼也不可能這麼快再來。
------而且就算處分,看今天劉子強找茬的樣子, 也不像是在乎的。
「去年劉子強打傷的那個同學,你記得是哪個班的嗎?」
簡澤安人緣很好, 消息比較靈通,聞言答得很迅速:「六班的薛明剛。怎麼了?」
「沒什麼。」程子琛搖搖頭, 然而簡澤安可不想被蒙在鼓裡。程子琛這樣子顯然不是想讓這事兒就這麼過去的樣子。
他抓著程子琛衣服, 扥了一下。
「說!你這等於故事說了一半不給結尾,這不是叫人抓心撓肝?」
程子琛看著毛巾下冒出來的亮晶晶的眼睛,沒辦法,只好道:
「劉子強未成年, 而且校園暴力這種事,取證也確實困難,除了薛明剛被他打得比較嚴重,其他同學生理上的傷害並不嚴重,主要是精神傷害和疼痛。而這麼一個劣跡學生,學校也不可能不想開除他。高中不屬於義務教育,開除他也不違法規定。之所以沒有,只不過是怕惹麻煩。劉子強的父母似乎在品行上......不怎麼樣,當年因為能因為拆·遷補償獅子大開口糾纏政·府,開除了劉子強誰知道他父母又會怎麼糾纏學校?」
簡澤安聽得連連點頭,卻又忍不住問:
「確實啊,所以不就等於法律治不了他,學校也不會處理他嗎?處分對他來說不痛不癢。那能怎麼辦?以暴制暴?」
簡澤安想想劉子強今天被夏何然收拾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樣子,不由痛快地笑了笑。
然後腦袋頂就被程子琛敲了一個暴栗。
「別想玩什麼以暴制暴。」程子琛警告地看著他,「真遇到事兒了還手自保是可以的,但能夠不動手就別動手,保護好自己。」
「嗯嗯,我知道。」簡澤安拚命點頭,「我就是覺得,對劉子強這種人好像沒什麼別的辦法。」
「不一定。」程子琛看他頭髮擦得差不多干了,把毛巾摘下來,「學校不好開除他,是怕惹麻煩。但如果發現留著他麻煩更大,那又會是另一種選擇。」
「什麼意思?說明白點?」
然而程子琛卻沒回答,而是皺眉看著簡澤安胳膊上這會兒顏色越來越深的淤青:「你的傷得處理------」
他又看了一眼簡澤安穿著的長褲,敏銳道:「腿也傷了?」
「啊,這個......」
「你自己交代,還是我脫了你衣服自己看?」
簡澤安耳朵一紅。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有歧義呢。
尤其他現在知道自家發小應該是彎的......那同性之間也得避嫌啊。
簡澤安看著作勢彎腰要去捲他褲腿的程子琛,連忙把腿一縮:「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他自己捲起褲腿,露出小腿上一片青紫中帶紅的瘀痕。這一片面積比手臂上大多了,淤傷長度足足佔據了他小腿三分之一。
程子琛面沉如水,蹲下身,伸手似乎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疼嗎?」
他蹲在床邊,簡澤安只能看到他頭頂發旋,卻幾乎能夠感覺到對方呼吸拂過自己小腿,激起一絲絲癢。
他立刻不自在地晃了一下腿:「哎呀,小事,哪個男人不受點傷?過幾天就自己好了。」
程子琛沒說話,伸手去捉他腳踝。
少年腳踝纖細,因為腳一般不見陽光,比身上還要更白出一個色號,觸手瑩潤如暖玉。
程子琛的掌心溫度比簡澤安腳踝的皮膚高。
他這樣握著,溫度從他掌心傳遞到簡澤安的腳踝,那暖意一路從遠離心臟的四肢末端熨燙至心口,燙得簡澤安近乎一激靈。
「放開。」簡澤安故意粗聲粗氣地低吼,還用空餘的另一條腿假裝踢了一下程子琛的膝蓋。
程子琛沒放。
他微微抬起簡澤安的腿,對著光看了看,一根手指試探地在那片青紫上一觸,簡澤安當即就疼得一哆嗦。
「得去醫院。」
程子琛做了判斷,放開了少年的小腿。
「不要。」簡澤安下意識反駁,卻在看到起身的人漆黑面色時聲音低了下去,「......不想讓我爸媽和哥哥知道。」
程子琛沉吟片刻。就在簡澤安以為他妥協的時候,他道:「我帶你去。」
「啊?」
「吃完飯,我說帶你去我家補習,叔叔阿姨還有澤平哥不會懷疑。」
好像確實可以......
不過簡澤安想了一下就搖搖頭:「那不太合邏輯,你都來了,為什麼要咱倆專門去你家補習?」
「那就說跟同學約好了去唱歌。」
「......我上周才跟爸媽發誓最近都不出去玩,他們聽了會不會覺得我又憋不住學不下去了?」
「我在呢。」程子琛一笑,「我說就是學習太累一起放鬆一下,我想叔叔阿姨應該信得過我。」
......可不是信得過他?
誰還能比程神在朋友父母面前更有信譽呢?
簡澤安酸溜溜看他一眼,點頭:「好,那就這麼說吧。」
.
簡澤安因為已經在外面吃過,就沒有再吃晚飯,但也上桌陪著一起坐。
何姨怕他光坐著看人吃沒趣,還給他上了一盤小餅乾填嘴。
吃完飯程子琛順勢提出要跟簡澤安出去唱歌。
簡媽媽有點猶豫:「這就要八點了,而且之前也沒說過,司機都回家了。」
「我們可以打車過去。您放心,十點之前肯定回來。只是幾個同學臨時起意,但我想這段時間澤安學習很辛苦,都沒怎麼跟朋友出去玩,憋得太厲害也不好。您覺得呢?」
程子琛笑容溫文爾雅,說出來的話也有理有據。他在簡家父母這裡一向是可靠的形象,簡媽媽沒怎麼猶豫就點頭答應了。
簡澤平卻有點不放心:「要不要我送你們?」
「不用不用。」簡澤安連忙搖頭------他們又不是真的去唱歌,「哥你忙了一整天了,再開車太疲勞了。而且你開過去還得開回來,沒必要。我們倆這麼大的男生沒什麼大不了。」
說服了家裡人,簡澤安這才跟著程子琛出門,然後打車直奔醫院。
「先冷敷,48小時之後熱敷。」急診的醫生頭髮花白,眼睛從鏡片下有些嚴厲地看了簡澤安一眼,「你們現在這些學生啊,電視看多了,覺得動手『酷』,動不動打架,受傷了還瞞著家長。每隔幾天就碰上你這個年紀的過來......」
簡澤安想解釋,又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悶悶地聽。
程子琛拿著單子去取了藥回來,聞言道:「醫生,他是......見義勇為。」
看到同學被欺負,衝上去幫忙,也算是見義勇為吧。
「哦?」老醫生將信將疑看了程子琛一眼,後者身上「好學生」的氣場特別明顯,他臉上看失足少年的恨鐵不成鋼於是收了收,轉口道,「勇敢樂於助人是好事,但是也要在自己能力範圍內行事,遇到事情叫老師,不要逞英雄......」
絮絮叨叨的,可是看得出來真的是好心。
簡澤安對這種自帶關愛氣場的老人家一向沒什麼辦法------總叫他想到自己過世的奶奶。奶奶就是,很熱心的一個人,家裡有錢,兒孫都讓她好好歇歇,她卻不肯,戴著紅袖箍在社區裡轉悠,勸這個不要亂扔煙頭,又勸那個把狗繩拴好。
這一代的老人,很多都是這樣,可能自來熟,甚至有時候年輕人覺得「管的太寬」,可也是他們在努力維繫著這個快節奏社會的溫情。
程子琛瞥一眼簡澤安低頭乖乖聽訓的模樣,眼底閃過笑意。
他這個發小,平時大大咧咧的,其實心思很細膩,尤其尊敬老人。這模樣,估計11班那些天天叫著「安哥」的同學見了都不敢信吧。
程子琛於是也沒催。由著簡澤安一邊冰敷一邊老老實實聽著老醫生勸誡------甚至時不時還點點頭。
等老醫生說得口乾了,停下來喝水。
簡澤安才把腦袋抬起來:「您......您怎麼值晚班啊?晚上急診醫生不應該都是年輕大夫嗎?」
老醫生愣了一下,看向簡澤安的眼睛倏然溫和起來。或許原本對那句「見義勇為」還是將信將疑,這會兒看表情卻是全然相信了。
「原本值班那孩子犯了胃病,我叫回去休息了。年紀輕輕這幫醫生護士,連我老頭子身體都不如,不過也是,手術做起來幾個小時不吃飯都是常有的,可不就坐下病了?」
醫生搖搖頭,很心疼的模樣。
因為簡澤安只是坐在病床上冰敷,沒有掀衣服暴露隱私,急診室的門開著。
剛才是沒人來,所以老醫生絮叨了好一陣。然而這會兒有後頭病人急匆匆過來,醫生便看向簡澤安:「行了,你冰敷的也差不多了,回去休息,按照我說的用藥,沒什麼大問題。」
「哎,好,謝謝您。」
出了醫院,一看表,八點半差幾分鐘。
「回家?」程子琛問他,「才半個多小時,怎麼也不像是唱了歌。」
這麼回家,簡家人是怎麼都要奇怪的。
「那逛逛?」
程子琛搖頭:「你有傷。」
他四下看看,指指旁邊一家飲料甜品店:「去吃點什麼?坐半個小時?」
「好。」
進了店,程子琛晚上吃得挺飽,只要了一杯熱拿鐵。
「你呢?要什麼?你晚上吃得早,又......消耗特別大。」有店員小姐姐在,程子琛沒說「打架」的字眼,「吃塊蛋糕?」
「好,我要紅絲絨。再來杯柚子茶。」
「一杯拿鐵,一塊紅絲絨蛋糕,一杯柚子茶對面?」店員小姐姐溫柔地確認。
「呃。」程子琛正要點頭,身邊的人卻頓了下,「再來一杯熱牛奶吧。」
「好,一共是57元,謝謝惠顧。」
程子琛掃碼付款,然後瞥了眼簡澤安:「牛奶?」
發小對牛奶可不是多熱衷。
「那啥,你先在這兒坐著,我回一趟對面醫院......」
程子琛忽然明白了。
他伸手,揉了揉對面少年的頭髮,淺淺地歎了口氣,卻是微笑著的:「傷著就別亂跑了。我給你送過去。」
簡澤安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好像是覺得自己做的這件事太奇怪了:「我就是突然想著,現在晚上也挺涼的,老人家也該暖胃......」
「嗯,我知道。」程子琛含笑看著他,又揉了揉他頭髮,「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下評論,發現大部分小天使還是站主線的,那就好哈。我也不太想番外拆cp,我願意讓程神和小簡在一起自然是因為我覺得他倆最配!
目前確定的番外就還是程神和小簡日後的甜甜甜,再加一點點副cp的內容。林霄、小夏還有暫時出場不多的俞越,就留給大家愛吧,他們獨美也不錯不是嗎?
第38章
週日晚上, 簡家人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大部分台廣告時段,簡爸爸就拿著遙控器換台,找個能看的頻道。一調就調到本地新聞台。
這個台一般都沒什麼大事, 就是那種本市哪裡抓小偷,哪裡街坊鄰里鬧矛盾社區調解之類的事情。
簡爸爸看了一眼就要翻走,簡澤安卻一下子注意到熟悉的面孔,下意識道:「爸, 等等, 我看看。」
簡爸爸手指在遙控器上頓了下,停下來:「本地新聞雞毛蒜皮的, 有什麼好看。」
簡澤安卻沒顧上聽他說了什麼, 全副心思都在電視上。
只見一個記者拿著話筒正採訪一對母子,看背景是本市的一中門口:
「......您對於一中想說些什麼呢?」
「要說的話就是感激。感激一中願意接受我兒子轉學。」鏡頭轉到那個母親身上,字幕打出來她身份, 「薛同學家長」。這位家長一臉肉眼可見的感激:「......這半年我是又氣又擔心, 可是又沒有辦法。我兒子不算多出色,但也是認真學習、與人友善的孩子,在原來的學校遭受了校園暴力, 被打得頭破血流啊,送去醫院足足縫了11針, 臉上現在還有疤。」
她說著還把邊上穿著Y市一中校服的男孩拉過來:「你看看這位置,多危險。差一點眼睛都要出問題啊。」
鏡頭給了個特寫, 拍攝到男生側臉上一道很淡的肉色瘢痕, 依稀能看出是縫了針的樣子。
「這都半年了還是這樣,記者同志您想想當時血流滿面,我們當家長的是什麼心情?」薛同學媽媽回憶起來一臉心疼,「我當時和孩子爸爸就找到原來的學校, 學校幫著聯繫毆打我兒子的家長,可對方家長態度特別蠻橫,一點不道歉不說,居然還拍了一把西瓜刀在桌上。」
鏡頭拉近,特寫這位母親臉上的驚懼。
「你都不知道對方家長說什麼,說他們沒教好孩子,要賠償也拿不出太多,讓我們捅他一刀出氣!這態度,你說我們難道真的能捅嗎?這就是恐嚇啊!原來那所學校也拿那個學生沒辦法,給記大過算是給我們家交代了。可這懲罰對那學生完全就是不痛不癢,後來我還聽說學校裡很多學生也被他欺負,只不過沒有受到像我兒子這麼嚴重的傷。
「記者同志,你說說,兒子被打得頭破血流,我知道傷害他的人還繼續跟他在一個學校裡上學,我是什麼心情?不誇張地說,每天看著兒子走出家門,我都是提心吊膽的!」
記者插了句話:「既然這樣,您為什麼不讓您兒子當時就轉學呢?」
「不是沒想過,可是我兒子當時就讀的學校就是咱們市數一數二的中學。當家長的都知道,這不同的學校,升學率天差地別,我兒子成績在那所學校不算頂尖,但在全市也是前列水平。要轉學,往五中、八中轉都容易,可是我就怕教育質量趕不上,而且同學之間也有一種競爭下相互促進的狀態,同學的整體成績水平我覺得也很重要。我就想讓孩子上一中,名氣和升學率在那兒,教學質量有保障,而且也不會有那麼多糟心事兒。」
薛同學家長也特別坦誠。
「那我問問薛同學,到了一中之後,感覺怎麼樣?」記者的話筒換了個方向。
薛同學表情靦腆:「老師同學們都特別熱情,老師還跟我保證,學校對於暴力事件絕對嚴肅處理,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其他同學,現在我覺得特別安心,能夠全心全意好好學習。」
記者收回話筒,放到自己跟前,又說了幾句誇獎一中校風清正、這幾年升學率一直穩步提高的話,然後採訪結束,電視上畫面一轉回到了演播間。
簡澤安張大眼睛看完這段採訪,「咕咚」一聲嚥了口口水。
旁邊簡爸爸簡媽媽已經開始聊上了:「哎喲,這還有這樣的事兒呢?這孩子原來是個什麼學校啊,還能鬧出這麼嚴重的校園暴力?」
「聽起來居然還是本市前列的學校。這同學媽媽提心吊膽一開始都沒轉學。五中、八中都很好,還覺得教育質量不行。他原來的學校是哪所?」
簡爸爸也聊起來。
畢竟為人父母,家裡又有個高中生,對這些很敏感。
簡澤平也管了幾年公司,眼睛很厲,在一邊道:「這採訪很顯然是一中的宣傳。說起來今年市教育局搞學校評比和檢查,一中這是出手造勢了。」
「一中有什麼可造勢的?」簡媽媽不解,「咱們市一說起來最好的學校不是一種就是三中,何必呢?」
「可能是想徹底勝過三中,成為唯一的『最好』。」簡爸爸雖然現在逐漸撒手把公司交給大兒子,但商業敏銳性還在,只從這一段採訪就分析出不少背後的事情,「大概是想要通過宣傳壓過三中一頭。但這個採訪也太不痛不癢,強調一中校風清正、反對校園暴力,是什麼突出亮點嗎?還不如宣揚出了多少個市前十、省前百靠譜,除非它競爭對手校風有明顯弱點......」
他說著說著忽然若有所思:「等等,剛才那學生媽媽說不去五中八中。能比五中、八中都好的學校,除了一中就是三中了吧?」
這話一出,包括他自己在內,還有簡媽媽跟簡澤平都愣了。
三個人的視線齊齊落在了沒說話的簡澤安身上。
簡澤安早在看完採訪心裡頭就晃晃悠悠,想起前天晚上程子琛語氣淡淡地問過一聲「去年劉子強打傷的那個同學,你記得是哪個班的嗎」,心裡隱隱猜到什麼,又覺得難以置信。
這會兒家裡人全都看著他,他不好不開口,於是語氣乾澀道:「那個同學,是我們年級的,高二六班薛明剛。去年被12班的同學帶人打傷了。可是我沒聽說他轉學的消息。」
他這麼一說,全家人都急了。
簡媽媽難以置信:「還真是你們三中的?他被你們年級的學生打得頭破血流?我的天,怎麼能讓這樣的人在學校讀書,這不是對其他同學的威脅嗎?」
「澤安,你有沒有被欺負過?」簡澤平更是直接擔心簡澤安。
簡澤安連忙搖頭,表示自己沒被欺負過,但也說知道年級裡其他同學被打過。
「太不像話。」簡爸爸重重把茶杯放在桌上,「這可是市裡數一數二的學校,居然連學生的安全都無法保障?校園暴力都管不了?------不行,我得打電話跟人問問。」
他說著就起身,一邊摸手機。
簡家企業做得大,認識的人也多,說不得就有教育行業的。
簡澤安看著父親的背影,再想像了一下這個採訪播出之後會有多少本市家庭看到,尤其是中老年人可能不愛看什麼社交平台熱搜,但茶餘飯後看個新聞卻是習慣了,而華夏傳統對於孩子那又是再重視不過......
他一個激靈,找了個理由溜回房間,立刻打給了程子琛。
「子琛,我剛剛看本地新聞了。」
「看到了?」那邊傳來淺淡笑聲,語氣平靜。
簡澤安嚥了口唾沫:「果然是你。你這也太......太厲害了。」
程子琛笑了笑:「不是我厲害,是剛好家裡認識一中今年剛換的校領導。剛巧爺爺下周過壽,我家最近在送請柬,這位一中校領導的請柬,我就去送了。順帶和他交流了一下今年市裡學校考評的事情,順便又說了一聲劉子強幹過的事兒,說薛同學也真的是無妄之災。也就是閒聊了兩句,真沒做什麼。」
「......」簡澤安張了張嘴,「我又不是傻子。」
你還要做什麼?
剛換的校領導,正是要業績的時候。
趕上市裡學校考評,如果能擺脫和三中多年「纏纏綿綿」並列雙雄的地位,這功勞絕對就有了。
然後你還直接雙手奉上了三中一個大把柄,並且把苦主都告訴人家了。
如果話裡話外再稍加暗示,人一中校領導能不動心?能不知道該幹嘛?
你還要做什麼。
簡澤安把事情捋清楚,心服口服:「子琛你真的是,腦子怎麼長的啊,能想出這種招。」
電話那頭男生輕笑了一笑:「你給年級組長遞律師函的時候,不也很聰明?」
「不行,差遠了。」簡澤安搖頭,「我就是嚇唬年級組長一下,拿上法庭跟找媒體嚇一嚇他。畢竟劉子強想打夏何然那次,夏何然最多磕青了幾塊,後來跑步被絆倒也能強行說是為了爭奪名次。沒證據的。當然如果真的找幾個大V鬧大,動員一下家長的情緒也不是不行,但是說到底以後夏何然還要在學校讀書。真把學校得罪死死的,他怎麼辦?」
就像薛明剛媽媽說的,好學校名額實在難得。
多少人每年捧著擇校費都進不去的。
夏何然家現在經濟條件拮据,跟他來Y市之後進了三中也不無關係。
所以哪怕薛明剛被劉子強打了,他家長都寧可提心吊膽也沒給他往下面升學率低的學校轉學。
直到一中拋出橄欖枝。
所以當時簡澤安主要目的就是嚇唬年級組長,而嚇唬的結果也就是讓劉子強兩人背上處分。雖然出了口惡氣,但對於章仝飛這種還想升學找工作的多少有約束力,像劉子強這種完全沒考慮過高考、多半等著畢業之後回家接手殺豬工作的,那就沒什麼用處。
沒想到程子琛釜底抽薪。
他直接從利益關係入手,讓一中來對付三中。
簡澤安回想起當時,男生一面用毛巾給他擦頭髮,一面輕描淡寫地說著「學校不好開除他,是怕惹麻煩。但如果發現留著他麻煩更大,那又會是另一種選擇」,萬千思緒都說不出來。
電話那頭,程子琛語氣卻忽然染上一抹微妙:
「我說你怎麼只是遞了律師函,沒有真的找媒體,原來是為了夏何然。」
簡澤安可能想不到、也沒辦法聯繫一中校領導,但既然他都想到用找媒體來威脅年級組長,如果是為了出氣,真的落實了效果更好。
哪怕劉子強欺負同學沒有造成法律意義上嚴重的傷情,輿論也足夠逼迫三中。
可簡澤安只是說了說,沒有真的做。
程子琛認識的發小,雖然善良,卻黑白分明,並非心慈手軟。
而現在他知道答案了,一時聲音低了幾分:「上次我問你是不是對他------」
「絕對沒有!」簡澤安再沒想到居然聊著聊著扯到這裡,只覺得滿心冤枉,「我就是看不慣。而且也......也覺得有點心疼。」
做過那幾個夢的他,很清楚夏何然過的是什麼日子。因為沒有父親從小被取笑,母親被人說三道四,被混混欺負,他只能逼迫自己強勢起來......
簡澤安承認,因為夢裡的結局,在見到夏何然前有過一些排斥,可當他真的看到那個少年,這種排斥卻煙消雲散了。
那種哪怕再難再難,也要拼盡全力活著的氣息,讓他沒辦法冷眼旁觀。
在想到以後夏何然跟程子琛在一起,在後者的幫助下能夠一點點從那些禁錮著他的淤泥裡爬出來,簡澤安於和發小疏遠傷感不甘中,還無奈地生出一絲心酸的欣慰。
不過,現在劇情似乎偏離得越來越多------比如劇情當中,程子琛也是找了辦法收拾了劉子強,可旁白說得清清楚楚,他是為了給夏何然出氣。
可現在......
簡澤安再怎麼想,也想不起週五見面,程子琛多問夏何然一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啊寶寶們,今天事情比較多啊,只有一更,不好意思呀,麼麼噠!
第39章
「子琛吃點水果------怎麼看著不開心?」
程媽媽見兒子從陽台走出來, 招呼了一聲,忽然看見對方輕微擰起的眉毛,有點驚訝。想到了什麼, 她不由問:
「是你最近在忙的學校的事情出什麼意外了?」
程子琛找上一中校領導、運作薛明剛轉學的事情沒有瞞著家長。畢竟是用到家長的人脈, 他不能自作主張。
程家爸媽聽說劉子強校園暴力的事情也都很憤怒, 表示了絕對的支持。
這會兒看程子琛表情有些糾結,程媽媽還以為是三中的事情出現了變故。
程子琛搖搖頭:「沒有。剛剛是跟澤安打電話。」
程媽媽更驚訝了:「難道你倆鬧矛盾了?你們不是關係最好?」
至少程子琛每次跟簡澤安聯繫完都是愉快的,雖然他情緒相對來說不太上臉,但是當媽的自然看得出他開不開心。
「不是矛盾。」程子琛猶豫了一下, 這種感覺對他自己來說也很陌生,他都不太確定自己在想些什麼。
他只是聽說簡澤安之前費盡心思、想得那麼周全是因為夏何然,這次受傷也是因為夏何然,而產生出了複雜的感覺。
甚至,哪怕從理智出發,他清楚地知道簡澤安受傷是劉子強兩人的問題,卻還是不由自主對於夏何然產生了一種類似於「遷怒」的情緒。
似乎,從這個名字出現在簡澤安口中的頻率,有些太高了?
而且,發小對於對方的事情, 也太過上心了, 甚至還為夏何然受了傷。
這讓程子琛對於夏何然有一種「理智上知道不好,但還是控制不住」的輕微排斥。
他忍不住去想,簡澤安對夏何然到底為什麼這麼關注、這麼好?哪怕簡澤安一次次說只是友誼,會不會是簡澤安自己都沒搞清楚是什麼感情?
特別是, 發小剛剛說,「覺得有點心疼」。
心疼這個詞,讓程子琛忽然就格外在意起來。
他是沒談過戀愛, 以前對這種事也從不關心,可是小時候的童話故事、以前看過的閒書,裡面總會有這種從憐惜到心動的情節。
簡澤安會不會也是這樣?
他困擾的模樣實在是太明顯了。
或許別人來看,站在客廳里長身玉立的年輕人只是沉思,但程媽媽對兒子太瞭解,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他陷入糾結?
「到底怎麼了?」
程媽媽不由更好奇了。
「你和澤安從小到大都關係好,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
程子琛動動嘴唇。
問題是,他不知道怎麼說。畢竟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夏何然目前看不出有什麼人品問題,總不能攔著發小交友。
一貫獨立並且對什麼事都有把握的程子琛,難得躊躇。他最終還是選擇大略地跟程媽媽說了說。
程媽媽聽完,直接笑著往後靠到了沙發上。
「媽。」程子琛無奈,也生出些尷尬了。
這種幼稚的情緒,的確不像是他會有的。
也不怪媽媽,就連程子琛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子琛。」程媽媽捂了下額頭,嘴角還掛著笑,「我是真的得好好感謝感謝澤安。」
「媽。」程子琛又喊了一聲,無奈的意味更重了。
「因為最好的朋友有了新朋友吃醋。」程媽媽本來端著水杯想喝一口水,然而怕自己笑得嗆住,又放下了,「兒子你怎麼這麼可愛?你小時候就跟個小老頭似的,動不動問閏月和地球自轉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兔子和雞關在一個籠子裡別人需要做那麼久......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聽不到你跟我說『媽媽為什麼我的好朋友不跟我玩了』這種問題。沒想到小時候沒等到,大了反倒來了。」
她說著說著,又沒忍住,笑容更大了:
「看你這樣子,還以為是遇到了什麼高深的問題。......澤安那裡,你就放心吧,你們倆一起長大的交情,就算他有新朋友也不可能越過你。」
程子琛覺得耳朵都有些發熱。這事被媽媽一說,活像是幼兒園小朋友爭風吃醋,「你今天跟他一起踢足球,怎麼不跟我踢了?」。
可不是這樣的,簡澤安人緣那麼好,他不是第一次有好朋友,程子琛也沒有幼稚到這個地步。
但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程子琛淺淺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暫且把複雜情緒統統壓到了心底。
.
週一的時候,三中全校都因為公告欄上的通知震驚了。
劉子強被開除,他的「小團伙」裡包括章仝飛在內的五六個人也都全都被記大過,並表示再有欺凌同學的行為,將直接開除。
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有人真的被開除,一時間所有人都議論紛紛,就連籃球半決賽的熱度都被蓋過了。
簡澤安在早讀之前悄悄打開手機刷學校論壇,果然都是在議論這個事情的。
他點進回帖最多的一個帖子,樓主把公告內容拍下來放在首樓,下面回復說什麼的都有。
【大快人心!劉子強終於滾了!這種人渣就不配讀書。】
【看到的時候差點激動哭了。匿名區我就悄悄說了。之前被劉子強他們團伙裡的一個人表白,我拒絕了,然後就被堵了好幾天,我嚇得一分鐘都不敢落單,上廁所至少要兩個同學跟我一起我才敢去。】
【高二12班的來說一句吧。班裡有個胖胖的男生,性子很好,零花錢也比較多,被劉子強他們盯上了。劉子強帶著人把這個同學揍了一頓,逼他每天給他們買零食,這同學跟老師說過,老師就「批評教育」劉子強,劉子強回班就把這男生又揍了一頓,老師要他寫的檢討都是這個男生給替的......】
【臥槽。這什麼魔鬼?讓苦主給打自己的人寫檢討?】
【噁心的事情多了,總算是滾了。喜大普奔。】
【為什麼突然就把他開除了?之前他把人打得滿臉血也沒開除啊。】
【一看你週末就沒看電視。本地新聞台,週日晚上的新聞。那個被劉子強打得滿臉血的同學轉學去一中了。】
【所以?就因為他轉學就開除劉子強?那同學沒那麼重要吧?】
【他轉學不是關鍵,關鍵是他跟他媽對一中感激涕零,表示感謝一中校風清正對校園暴力零容忍什麼的......還說了在原來學校被欺負得天天提心吊膽。】
【對。這同學被劉子強打的特別慘,是原來高二六班那個,薛明剛。他媽媽沒點三中的名字,但是稍微提了兩句升學率什麼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薛明剛原來學校是哪個。你看看本市生活論壇,好幾個帖子都在聊這個事兒。】
【不止,你們問爸媽要手機看看各班家長群吧。我昨天被爺爺拉著一臉嚴肅地問有沒有人欺負我,老師有沒有包庇不讓說,還說有什麼一定要跟家裡講。我莫名其妙的,結果就被爺爺發了好幾張班級家長群截圖。哇,第一次知道一般對老師恭恭敬敬的家長們這麼能發火。】
【排吧。我是高二六班的。昨天晚上還聽我媽怒氣沖沖發語音,問班主任,班裡同學有被毆打得這麼慘的,怎麼從來沒跟家長們說。我班班主任又是賠不是又是說當時通報過,我媽就跟個機·關·槍似的在群裡發語音,說當時通報是校園內學生打鬧發生意外,從沒說過是單方面毆打校園暴力。】
【有點爽。雖然作為三中學生,看到母校風評變差應該難受的,但是看了太多次劉子強欺負人結果就是不痛不癢的批評教育,簡直感謝一中。】
【感謝+1。】
【+2。】
後面就都是排樓和抒發情緒的了。
簡澤安心道你們應該感謝的不是一中,是程子琛。
他把論壇關了,就看到一條新V信提醒,打開一看是夏何然發的:
【劉子強被開除了!謝謝你,澤安。】
簡澤安一愣:夏何然以為是因為自己?
他下意識抬頭,目光落向夏何然的位置,正看到對方從前面扭過頭來,對自己笑得明亮。
這笑容裡的感激太分明,簡澤安心頭一頓,低頭回復:
【不是我。是子琛週五去我家知道了咱倆被堵的事情,聯繫了一中的校領導。】
夏何然應該是感受到手機振動,把頭轉回去,很快開始低頭看著課桌裡。
很快簡澤安收到了回復:
【原來是程神。那真的是謝謝他了。不過應該是你跟他說的吧?也真的很謝謝你。我欠你的飯不知道要欠幾頓了[捂臉.jpg]。我再跟程神發消息感謝他。】
簡澤安還沒回,對方又發了一條:
【澤安你和程神的關係真的很好。】
簡澤安忽然就覺得有些嘴乾。
------劇情裡,夏何然跟程子琛的聯繫就是從感謝開始。而「簡澤安」意識到程子琛對夏何然的好感之後,就用各種暗示的方式,在夏何然面前炫耀程子琛跟自己的親近。
他看看那句「澤安你和程神的關係真的很好」,又往上劃了一下界面,看著自己那句「子琛週五去我家知道了咱倆被堵的事情」,整個人都僵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簡澤安:我不是!我沒有!
第40章
簡澤安陷入了迷茫。
一開始的預知夢因為能夠夢見他從未見過、沒聽到過名字的夏何然, 讓他深信不疑這是未來。
但隨著一次又一次現實和夢境的差異,他也慢慢覺得可能夢境只是一種可能性,而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可是現在......
他想起以前看過的故事裡, 什麼重生者汲汲營營, 處心積慮想要竊奪別人的機緣, 最後卻發現注定的成果最終還是要屬於原本的主角......
簡澤安困擾地抓了抓頭髮。
所以,就算種種情節發生了變化,最終大致的方向是不變的?還是會回到夏何然跟程子琛熟悉起來的道路上?
他覺得自己走入了一個辨不清楚方向的迷宮。
也因為這個苦惱,上課的時候他都有點走神, 直到被老梁嚴厲地叫了名字,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不管怎麼說,命運可能會欺騙你,劇情可能會糊弄你,可是知識不會。
.
中午的時候是四強兩兩pk,9班對8班,11班對18班。
比起9班和8班的你死我活,11班又算是抽到了「上上籤」------18班是從一個很弱的小組中,在三個班菜雞互啄積分1:1:1的情況下,憑借小分突圍進入四強的。
這使得11班硬是在半決賽打出了12分的分差。
半決賽在週一中午, 決賽在下午放學, 並不給什麼準備時間。
畢竟這周同時還要迎來的一件大事叫做月考。
就在週四週五。
籃球賽的時間被盡可能壓縮,到底也辦了一周多,但多少也要在月考前留下兩天,讓老師們給學生緊緊弦
其實老師跟學校抱怨了籃球賽很多遍, 學校也沒辦法------籃球賽是三中傳統,總得給學生們一點喘息時間,不能取消。而月考------月考月考, 每個月都要考。籃球賽放在哪個月都離月考近啊,這能怎麼辦?
放在開學第一個月進行,總比期中期末讓學生分心好吧?
總之,為了壓縮時間,中午打完18班,輕鬆進入決賽的11班同學就迎來了對手8班。
8班能進入決賽,自然是塊難啃的骨頭。
哪怕林霄今天下午帶著隊員們見縫插針地商量戰術,真的上了場,還是打得艱難,甚至出現了籃球賽以來第一次被壓制的情況。林霄被8班兩個人全程緊盯,而簡澤安也沒有小覷,8班另一個人負責切斷簡澤安跟林霄的傳球路線。
白火、洪創磊和陳斌被「關照」得少,受到的盯防薄弱,似乎得到了解放,但他們的進攻能力相對不足,未能將這一點優勢轉化成進球。
雖然他們優秀的防守能力也極大阻礙了8班的進攻,可是8班還是佔了上風。
簡澤安煩躁地瞪著黏死了自己的8班隊員,心裡真的很急。這是決賽啊。
好不容易闖到了決賽,誰不想要那個冠軍呢?
而且,明年沒有了,這是高中最後的一次籃球比賽。
他想贏!
特別想!
不止是他,他能感覺到自己幾個隊友渾身散發出來的焦急。哪怕這會兒已經落後,每個人也都拚命在打。
簡澤安看了一眼前場。
白火又在投籃。
------哪怕之前他足足浪費了6個機會,全都因為準頭或者8班的破壞沒能進。
白火其實是比較愛面子的一個,簡澤安早就發現他學習有個壞習慣,就是很可能錯的題乾脆就不做,覺得絞盡腦汁然後錯了的樣子「丟人」。
可是這會兒,他一次又一次投不中,旁邊別的班來看決賽的同學甚至開始噓他,他都像沒聽到一樣在繼續拼搶投籃。
場邊11班的同學們也全都在拚命加油,甚至簡澤安能聽見好幾個熟悉的聲音嗓子都嘶啞了。好多平時文靜的女生攥著拳頭跳腳,像是恨不得衝上場幫忙。
......想贏。
可是,上半場結束,11班落後5分。
比分顯得很難看。19:14。
這看分數就覺得兩邊進球都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菜雞互啄呢。但其實是兩邊互相用防守隊員釘死進攻隊員的結果。
只是11班被狠狠壓制了一頭。林霄和簡澤安的配合一向是11班進攻的關鍵武器,兩人被拚命分隔開來導致打得束手束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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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打下去不行。」
中場的時候林霄狠狠踹了一腳籃球架。
「,對面那個14號就跟我貼身保姆似的。」簡澤安一萬次告訴自己冷靜,還是被防出火了。他把手裡的紙巾蹂·躪成一團。
「對方的策略很明顯,就是限制你倆。」陳斌表情壓抑,悶悶地道。
「簡單粗暴,但效果......。對不住霄哥安哥,我能力不行。」洪創磊似乎失去了平日的活躍,低著頭。
「還有我。他們防守都不怎麼管我。我也沒能製造進球。我浪費的機會足夠霄哥安哥投進去十幾個了。」白火看著自己的手,也不知道想什麼。
「我也......」
「行了行了,這是自我批評大會嗎?我們沒這個時間。」林霄深吸了一口氣,用被曬得不冰了的飲料輕磕了一下洪創磊的肩膀,「商量下怎麼解決。8班計策有效,下半場應該還會延續。你們怎麼看?」
白火搖搖頭,他想不出來。上半場他也試著製造進球了,一點機會都沒有。
洪創磊跟陳斌臉上也露出茫然。
「澤安?」林霄看向簡澤安。
後者拚命絞盡腦汁,想要從8班網一樣密不透風的封鎖中找出一絲希望。
可是好像看不到。
林霄沒得到回答,目光黯淡了一下。可身為隊長,他又立刻挺直身子,甚至露出了一絲微笑:「沒事,大不了下半場我再莽一莽。不就是兩個防守隊員,1對多我又不是沒玩過?怕什麼啊?拚命打就行了。」
他依次拍了隊友的肩膀。
場邊的同學們能看到他在做什麼,11班的體委忽然大吼:「11班------」
「加油------!!!」
所有11班同學的聲音爆發起來,匯聚在一起,像是黃河,或者瀑布,轟然撞擊在巨石上,激發出龐大的迴響。
簡澤安有那麼一瞬,覺得耳朵都被震得嗡嗡作響。
5個隊員都不由向場邊看去。
同學們看到他們回頭,聲音更加磅礡起來。
「11班------」
「加油!」
「霄哥------」
「加油!」
「安哥------」
「加油!」
同學們喊著號子,從11班喊到每個場上的隊員,似乎要把身體裡所有的能量都通過吼聲附加給場上的5人。
「......靠。」洪創磊揉了一把臉,「老子鼻子有點酸。」
「怕個什麼,拼了。為了班裡這幫孫子我也拼了。」白火惡狠狠地瞪著對面半場休息的8班。
簡澤安覺得心裡這一刻無數思緒和情緒翻湧著、匯聚著、碰撞著,他看著熟悉的面孔,忽然睜大了眼睛。
「------等等。我好像有個想法。」
想了會兒,用手指點了點下巴:「我其實有個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想法?說說說。」
林霄霍然回頭看他,眼睛冒光。
「8班這個戰略就是把咱倆這兩個得分點廢掉。磊子三個人進攻能力偏弱,得分效率低,所以我們被8班壓一頭。」
休息時間一秒一秒流逝,簡澤安語速飛快描述了一下上半場的情況,其他人不住點頭。
「我覺得這有點像是田忌賽馬------我是說如果以進攻能力衡量的話。8班用進攻力最弱的3個人拖住了咱們這邊進攻能力最強的2個。但是我有個歪主意,咱們能不能用干擾的辦法,犧牲咱倆這兩個進攻點,去拖住他們更多的人?」
「具體說說?」
「下半場,林霄,咱倆不要球了。」
白火倒抽一口涼氣,急了:「不行啊,我們仨很難得分......」
「那就讓8班比我們得的更少。得分效率低是相對的不是嗎?我的意思,林霄,咱倆不擺脫那三個防守,就專門搗亂,負責破壞8班剩下兩個人的進攻。比如假裝我們要去搶球,那麼盯著咱倆的三個人肯定會以為我們試圖得分,緊緊纏住我們。但其實我們不需要真的進攻,只需要在牽扯那仨『貼身保姆』的同時阻斷8班兩個進攻隊員,吸引火力,給白火他們製造機會。他們得分效率再低,機會多了總能進。」
簡澤安說出自己的主意,看著林霄。
對方的手指不斷拉扯另一隻手上的護腕,這是他緊張時思考時無意識的動作。
片刻,林霄抬頭,眼睛從隊友身上一個個看過去。每個人都在等著他判斷。
他一咬牙:「干了!反正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火子,磊子,斌子,你們仨就抓住機會拚命打,失敗也沒關係懂嗎?」
「成!明白!」
另外三個人齊齊吼道。
林霄深呼吸,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
他伸出手掌,攤開。
簡澤安的手落了上去,只覺得對方的手心濕漉漉的。
他看了一眼林霄,對方笑得堅定,彷彿光芒萬丈,誰也看不出他緊張到掌心出汗的地步。
洪創磊的手附在簡澤安手背,然後是白火,然後是陳斌。
「加油!」
五個大男孩在同一時刻大吼,這吼聲很快和場邊11班全體同學的加油聲匯合在一起。
裁判吹哨,下半場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忍不住還是寫一下籃球決賽。
我真的愛拼盡全力光芒萬丈的少年們。
希望我的配角們也都閃閃發光。
第41章
下半場開始, 乍看起來和上半場沒什麼差別,11班的關鍵隊員依舊被纏得死死的。
簡澤安和林霄看起來非常渴望搶到球進攻,甚至不惜頂著包圍他們的防守隊員拚命去搶8班進攻隊員的球, 然而屢屢失敗, 幾乎沒有任何投籃乃至碰球的機會。只有那三個不怎麼擅長進攻的11班隊員一通莽, 搶到球就亂進攻,浪費了不知道多少次機會。
場邊8班同學的歡呼越來越響,而11班雖然嘶聲力竭在喊「加油」,拚命給自家霄哥安哥打氣, 卻也不得不一點點生出沮喪的心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林霄跟簡澤安這對11班的制勝法寶依舊被8班牢牢盯死。只有白火、洪創磊和陳斌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在拚命投籃,然後浪費機會。
一切都彷彿是上半場的重現。
......難道一路摸爬滾打、結果就要這麼折戟決賽了嗎?
在與冠軍一步之遙的位置?
每個11班同學的心裡都是焦急而難過的。
然而沒有人離場,沒有人放棄。場上的隊員還在拼,他們就會陪他們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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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看著看著,隨著下半場的時間指針慢慢爬向15分鐘,大家卻不由驚訝了。
明明11班打得毫無章法,8班思路明確,11班的關鍵人物也確實被凍結......
怎麼分差卻一點點縮小了?
兩個班的進球依舊稀少得可憐,但比分到底像是蝸牛爬一樣交替進展著。
在這個過程中, 上半場呢落後的5分......竟然被一點點追上了。
當31:31的數字反映在計分板上, 8班在裁判翻動記分牌時發出不可置信的喧囂。
11班同學也沒明白,可是這不影響他們產生出某種絕地逢生的情緒來。
在長久的壓抑後,他們爆吼出心中英雄們的名字:
「白火!你------最------棒!」
「磊哥牛逼!磊哥無敵!!!」
......
場上8班隊員面面相覷,若有所察。
隊長和幾名隊員交錯時道:「11班進攻點變了!」
其他人也明白過來。
------合著這十分鐘, 林霄跟簡澤安拼搶的那個勁兒,全是演他們呢?
那兩人看著心急如焚想奪到籃球掙分,其實根本就是幌子?還搞得很像那麼回事!結果這兩人半天一個球沒投, 只是破壞掉了8班五六次進攻?
白火這幫人一通亂拳,再亂也能打死老師傅。
在戰略上11班明明一塌糊塗,白火洪創磊浪費了快十次機會,可那又怎麼樣呢?只要機會夠多,總能蒙進去幾個。
而功臣卻是每次8班進攻時就作勢要拚命搶球的林霄跟簡澤安。
這把8班氣得咬牙切齒:你們這打什麼籃球,怎麼不去演電影呢?
這時為難的,卻成了8班。
如果順著11班進攻點的改變而改變應對方式,就需要用更多人去防守洪創磊他們,則林霄跟簡澤安這裡的盯防不可避免就會出現疏漏。比賽的主動權就掌握在了11班手裡,他們可以選擇讓洪創磊3人繼續找機會,也可以趁著林霄兩人遭遇的防守變薄弱再次釋放這對黃金搭檔。
很難。
可是8班不想輸。他們已經堅持了三十幾分鐘,拚死拚活壓制著11班,只剩下最後一會兒,難道能夠允許11班臨死翻盤?
不可能的。
「還有5分鐘,死守!」8班的隊長甚至顧不上對手能不能聽見,發出了一聲爆吼,「別給他們機會!」
「好!」
8班的隊員們爆吼著,同樣響起的還有陡然拔高的8班加油口號。那聲音如巨浪,忽然蓋住了因為平分而氣勢高漲的11班。
場上11班的五個人,本想趁著追平的狀態一鼓作氣反超,可是誰也沒想到,8班居然能夠這樣頑強。
3個死守林霄二人的隊員依舊全神貫注,不給他倆一絲空隙,但同時又有意識地將他們和自己班進攻隊員拚命隔開。
剩下的兩個進攻隊員也像是發了瘋一樣,頂著洪創磊他們人高馬大的身體,硬生生拼搶、突破和投籃!
場面再次焦灼起來。
接下來的四分鐘,兩個班都像是使出了所有的力氣和招數,每個人都咬著牙不肯鬆懈分毫。
結果就是,這漫長的五分鐘,雙方只各進了一個球。
33:33。
依舊平分。
場邊的歡呼加油已經慢慢平靜下來,觀戰的同學們已經開始聊加時賽的問題,對籃球規則瞭解的同學開始給不瞭解的進行科普。
而最後著這幾分鐘拼盡了全力的場上隊員們,似乎也意識到常規時間裡可能無法決出勝負。
他們的動作都有些微的放緩。
簡澤安的目光掠過全場。
他看見洪創磊臉上像是溪流一般不斷流淌下去、落進校服裡的汗水。
他看見白火張著嘴拚命喘氣,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疲憊。
好在,8班也是一樣。
這場比賽到了最後,沒有一邊是輕鬆的。
簡澤安輕輕攥了攥拳。他看向林霄。
而與此同時,林霄的目光穿過擋在自己前面8班隊員的肩膀,對上了簡澤安的。
兩人目光相接,林霄忽然眨眨眼笑了。
『我不想加時。』
男生一個字一個字地,做出了口型。
下一秒,他率先突破!
本場被重重束縛著僅得三分、似乎失去了威懾力的林霄,在比賽焦灼的最後時刻,終於露出了他的獠牙!
盯著林霄的防守隊員因為比賽常規時間只剩下短短幾秒,不可避免地注意力有所分散。結果就是當感受到身後人動作時,心裡一驚連忙啟動跟上,卻已然慢了兩秒。
林霄敏捷地晃過兩名防守,擺脫了他們的控制!
他舉起手。
剛剛又阻擊了一次8班隊員進攻的洪創磊正持球,他眼睛一亮,立刻給球。
林霄接球後轉身就衝向8班的場地。
方纔一輪攻防是在11班半場進行的,因而11班的洪創磊三人還有8班的兩名進攻隊員,外加慢了一步的防守林霄的隊員都被落在了身後。
如果不阻攔,他的前方就是空空蕩蕩的坦途。盯林霄的兩名防守為了將功補過,使出吃奶得勁兒追上他,一齊聯防。
而盯著簡澤安的防守隊員也沒忍住,轉頭撲了過去。
------那可是林霄。當他馬力全開,誰知道兩個人能不能頂住?而一旦頂不住,本場的冠軍就將落入11班之手!
三人圍堵,林霄的進攻角度已經被限制到了極點。
場邊,11班的同學們還在吶喊,一聲一聲,全都是他的名字。
幾乎撕心裂肺。
單騎救主。
沒有哪個少年心中不曾有過這樣的英雄夢。
這一投如果中了,他就是毫無疑問的功臣。而林霄一貫令三中男生們都驚歎的籃球場上無冕之王的名聲,今日後也將更上一層樓。
籃筐近在咫尺,雖然有三個人拚命阻截,可以林霄的本事,他依舊有五成把握。
時間只剩下最後的一兩秒,這一擊不中,就是加時。
林霄笑了笑。
「澤安!」
他的聲音洪亮,沒有回頭,手裡的球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從他手中飛出------
飛向了------
他身後!
此刻無人盯防的簡澤安快得就像是一道閃電,倏然衝進了前場。
接球。
他雙目緊鎖著眼前的籃筐,什麼勝負,什麼這一擊如果落空會被如何埋怨......大腦全都沒有分出一絲空間思考。
8班隊員們還沒有回過味,簡澤安已抬手就投!
籃球在碧藍晴空當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就像是分割操場上空飛鳥的翅膀。
所有人的注視下,它輕盈落入了籃筐的懷抱。
籃網一陣搖晃,伴隨著球落地的一聲輕響,然後是------
掀翻全場的歡呼!
球進了。
3分。
33:36。
11班在後。
11班在這一刻實現了反超!
呼聲如雷鳴。
11班的同學們恨不得把周圍教學樓的玻璃都喊塌了。
「安哥!」
「安哥牛逼------」
「安哥最棒------!!!」
簡澤安在看到球落入球框的剎那就高舉拳頭蹦了起來,還在空中便被轟然的吶喊歡呼和尖叫炸得耳朵生疼。
那歡呼如潮水,從四面八方向他湧來。每個人都在喊他。
簡澤安落回地面,看向場邊,艷陽下是一張張同學們燦爛的臉孔,每個人都注視著他,喊著他這個功臣的名字,歡呼著勝利。
簡澤安轉身,看到鼓掌的林霄。
他走過去,拉住哥們的手臂,一把舉起:「霄哥牛逼!!!」
他喊出來。
------這像是拳擊裁判判勝時的造型,事後在校報和論壇上看到時簡直傻氣,可那一刻,簡澤安滿心都是,這歡呼和榮耀,有一多半應該獻給林霄。
那一球,林霄投進的把握並不低。他傳球是為了穩妥,為了11班的勝利,卻將簡澤安推上了最終奠定勝負的英雄寶座。
簡澤安抓著身旁男生的手腕,對著場邊的同學們高喊:「霄哥牛逼!」
11班的歡呼頓了一秒,隨即便呼應著翻湧起一浪一浪同樣的喊聲,吶喊著林霄的名字。
簡澤安側頭對旁邊的人笑。
下一秒,他被狠狠按進一個散發著蓬勃熱氣的懷抱!
更高一些的男生緊緊摟著好友,在吵得讓人難以聽清身旁人聲音的喧囂中,嘴唇湊近了懷中人的耳尖。
「澤安。」
對方沒有說任何其他的話,只是簡單地叫了懷裡人的名字。
灼·熱濕潤的氣息撲入簡澤安的耳孔。
他鼻端是林霄肩頭混和了一點汗意和太陽氣息的衣服洗滌劑的味道,熱烘烘的,就像是夏天。
簡澤安沒來得及回應,就感覺到身後另一個人也抱住了他。
再然後,他看不見,但是從彼此擠壓的力量能夠察覺到第三個人,第四個人。
11班的五名隊員擁抱在一起。
歡呼。
烈日。
好友的擁抱。
運動中的腎上腺素。
艱難但最終被摘進手中的勝利。
以及......沒有遺憾的友誼和青春。
簡澤安心跳如擂,有那麼一瞬間懷疑站在熾熱太陽裡被曬得有些恍惚,以至於那些炸響的同班同學的呼喊都陡然遠去和安靜。
勝利剎那時迸發的喜悅,似乎本已被全數納入心底,卻又在這一刻從心口倏然翻湧回來,帶著更洶湧的回甘。
這感覺舒爽到讓人近乎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只能微微閉上眼,更用力地回抱住他的隊友們,在洪創磊起頭的、因為興奮而變調的吼聲裡呼應著:
「我們是冠軍!」
作者有話要說: 籃球賽算是徹底寫完了,寫得好痛快,感覺自己的腎上腺素也在飆~
謝謝困灰了小天使的地雷!給你比心心!
困灰了扔了1個火箭炮 投擲時間:2020-09-12 21:27:10
困灰了扔了1個火箭炮 投擲時間:2020-09-13 22:11:18
第42章
11班通過艱苦卓絕的戰鬥取得了高二籃球賽的冠軍!
同學們歡呼著湧向場上的五個隊員, 還有人嚷嚷:「慶祝冠軍!我們去聚餐吧!」
「好好好!吃什麼?去吃披薩怎麼樣?」
「或者燒烤?」
「全班這麼多人哪個飯店也裝不下,不如外賣?!」
一群人一面簇擁到籃球場中央,一面七嘴八舌地說著話。
直到剛剛到了激動處蹦起來、這會兒眼圈還紅著的老梁忽然變臉, 抄起邊上裁判用的喇叭大聲道:
「嘿嘿嘿, 說什麼呢?還有兩天就月考了!心都收一收!聚什麼餐?!啊?!」
正在興頭上的同學們被一盆冷水澆下來, 齊齊發出巨大的噓聲。
老梁就像是剛才又蹦又跳的不是他一樣,板著臉伸手指向班裡同學:「噓什麼?都給我該幹嘛幹嘛啊!想放鬆的等月考之後再說,該自習的自習,該回家的回家, 啊!」
一幫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剛剛經歷完精彩絕倫的反轉斬獲勝利,血管裡簡直湧動的不是血液是岩漿。
老梁這話撐死是個滅火器份量,根本澆不熄大家的熱情,反而引起了整齊劃一異口同聲的一聲巨大歎氣。
老梁分毫不為所動:
「告訴你們,這次月考成績要是不好,之後你們的體育課就得少幾節了!自己都掂量掂量啊!拿冠軍是很開心,但是開心完了咱們就往前看,令行禁止懂不懂?」
一群學生打量著老梁不容置疑的表情,最終確定他不可能改主意, 一個個都有些悻悻。
洪創磊作悲愴狀:「不是吧老梁?這麼狠心?我們這冠軍隊伍就這待遇?」
「就這待遇。要是月考你們是冠軍, 不光讓你們聚餐,我還能請客呢。」
他們班六十多號人,這哪怕是請個麻辣燙也一千多塊錢出去了。
但要11班真有本事平均分考到全年級第一,那估計老梁獎金都願意全給他們。
------可惜啊, 沒可能啊。
老梁這麼一番緊弦潑冷水的操作下來,鬧鬧哄哄、開開心心的冠軍班不得不唉聲歎氣地放棄了聚餐計劃。
這會兒老梁打完一個巴掌又補上個甜棗:
「那什麼------聚餐沒有,但是可以大家一起買個飲料慶賀一下。班委, 刷我的卡,給大家小賣部買飲料去。」
「霍。」
簡澤安忍不住感歎:「老梁闊氣啊!」
飲料怎麼也得有個3塊錢吧?11班每人來一瓶,200塊錢就沒了。
老梁聽見他聲音,沒好氣地扭頭瞥他一眼:「當我不知道你們這群小崽子想什麼?不讓聚餐,要是連飲料也不補償你們一下,你們又要私底下念叨我了吧?」
簡澤安撓撓頭,跟他旁邊的一群人一起,齊齊露出無辜的笑容,一個比一個看起來尊師重道、純潔無辜。
老梁都被氣樂了。
揮揮手:「行了,回班歇會兒去,打球的吶喊助威的,一個個的嗓子都啞了,消停會兒啊。然後喝完飲料大家該幹嘛幹嘛。」
「哎------」老梁這「甜棗」還是挺有用的,11班一群人終於又露了笑臉,乖乖應了。
.
簡澤安喝完老梁請的飲料,接受了來自全班同學輪番的彩虹屁------有滔滔不絕長篇大論、從戰術吹到最後「彷彿從眼睛裡燃燒出來的鬥志」的,也有不知道說啥只能拍桌反覆大喊「安哥牛逼」的------然後收拾書包,回家。
走出校門的時候他掃了一眼,還沒找到自家的車,就意外發現了熟悉的另一輛車。
低調奢華的邁巴赫後座打開,程子琛走出來,迎向他。
「你還沒走?」簡澤安有些意外。
他們班放學之後打了籃球賽,然後取得勝利大家在操場上撒歡、拍照什麼的又是二十多分鐘,回班一起喝飲料的時候當然還要聊聊天,這又有個半小時。
別的班除了留下了自習的,早走光了。
程子琛居然還沒走。
「等你。打完球看你忙著跟班裡同學慶祝,估計也看不見我。我就出來等了。」男生笑了聲,「打得非常不錯,最後一個球燃爆了。」
「哇哦。」簡澤安故意露出誇張的表情,「這聽著不像你會用的詞。」
「是你打得太帥,我都不知道怎麼來形容。」
「這誇張得,能讓你程神超出語言能力,我是帥到什麼地步啊。」簡澤安嘿嘿一笑,說著對方誇張,又忍不住有點小得意。
不過他又感到奇怪:「你嗓子怎麼沙沙的?」
「喊你名字喊的。」
「切。」簡澤安翻了個白眼,「你當我信?」
程子琛怎麼可能做那種不顧一切、有損形象的事情?
有時候簡澤安都懷疑他是理智的化身。
程子琛輕笑了一下,搖搖頭。
------他說的是實話。
彼時少年在場地中心,是萬千目光焦點。
勝利女神將桂冠戴在他頭上,他是決定比賽的英雄。
全場為他歡呼,而他高高跳起握拳擊向天空,笑容璀璨得勝過群星。
程子琛和那些十一班的同學一樣,幾乎是從肺腑中傾盡一切在吶喊著他的名字,就好像除了他的名字一切都被虛化。
他也只能這樣吶喊,而且知道自己的聲音甚至傳遞不到少年耳邊。
------他於萬人之間,看他在萬人中央。
等喊完,程子琛才意識到嗓音的沙啞。
咳嗽了兩聲清嗓子,一轉眼就看見身邊同樣來觀戰的一班同學目瞪口呆的表情。
程子琛幾乎眼睜睜看著對方眼中「學神」豎立於神壇上的高冷形象碎裂成渣。
他簡直心生無奈。
就算他成績好,就算他平時覺得能令他失態的東西很少......
那也不代表他永遠都能淡定。
而簡澤安絕對可以構成他不淡定的理由。
現在,連簡澤安本人都這樣說。
程子琛歎了口氣,忽然傾身抱了抱眼前的少年:「沒騙你,我想著------萬一喊大聲一點,你能聽見我給你加油呢?」
簡澤安嗅到他身上清淡的松柏香。
對方的話令他生出一股不好意思來:「我沒聽見。」
「我知道。那會兒人太多,你聽得見才是奇怪。」程子琛一手攬著少年的背,另一隻手揉了一把對方依舊汗濕的頭髮
簡澤安慌忙偏開頭,也順勢退出了程子琛的懷抱,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我身上都是汗。」
「沒事。」程子琛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又揉了一把,「給你個冠軍賀禮?」
「啥?」簡澤安聽到禮物,眼睛忍不住有點亮。
程子琛從背後書包裡掏出一隻筆記本:「給你整理的各科重點題型,這兩天好好做一做,月考沖一衝。」
簡澤安的臉垮下來:「你是真覺得這玩意兒適合當冠軍禮物?」
誰收到了會開心啊!
程子琛失笑:「想來想去,這是我能想到現在對你最實用的東西。」
「唉,其實我也知道。但是吧,理智是一回事兒,心情又是另一回事兒。」簡澤安做了個怪相,伸手接過這厚厚的筆記本,翻開看了一眼。
裡面用不同顏色標識著不同科目、不同難易、不同考到的可能性,清清楚楚,邏輯圖特別清晰。
簡澤安一看就知道,製作它的人下了非常大的功夫。
他愣了下,抬眸看向對面的發小:「你花了多久準備這個?」
「不久。」程子琛輕描淡寫,「就是上周空閒時間準備的。」
「......」
對方這樣說,可是要把開學以來所有講過的重點全都梳理清楚明白,而且劃分等級,這就算對於學神來說,也絕不是什麼簡單的工作。
簡澤安心口都被漲滿,這會兒忽然體會到對方那句「我都不知道怎麼來形容」的感受。
萬千情緒,最後也只是乾癟地擠出一句:「謝謝。」
他又覺得這彷彿太敷衍,沒辦法表達心裡的感受,又只好重複地、盯著對方的眼睛認認真真地再說了一聲:「真的非常謝謝你,子琛。」
程子琛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就勢握住了少年略有單薄的肩頭:「跟我不用客氣。我也是很期待我這近一個月的教學成果。」
他含笑看進簡澤安的眼睛:「不會讓我失望吧?澤安?」
「不會。」
簡澤安握緊手中的筆記本,揚起笑臉,認真道。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今天的二更就很短小了......
第43章
之後兩天, 簡澤安上課之餘一直認認真真複習。這可能是他從小到大以來,第一次這麼全神貫注地準備一個考試。
程子琛給他的重點題型筆記本,雖然厚得讓他頭疼, 但是想想整理的人不知花了多少心力, 他還是認認真真翻來覆去看了三遍, 每道題都做了一次,再跟程子琛給的答案對照。沒看明白的,再去問程子琛。
簡澤安不得不感歎,學神的整理就是不一樣。
這段時間他自己自問學得足夠用心, 知識點大部分也記得,可是看了程子琛的思維導圖,他才知道同樣是記知識點,人家的知識點是完整的體系,自己記得的是零散的島嶼。
程子琛只用了幾幅圖,就把開學以來一科學的所有重點串了起來。
簡澤安跟著他指明的道路梳理,越看越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轉眼就到了週四。
月考。
考試時間完全按照高考時間表走,週四是語文數學,週五是文理綜和外語。
週三晚上放學的時候,同學們就按照老師的要求清空了桌子裡面的所有東西, 把桌肚轉一下朝講台, 桌子之間都給拉開,然後在桌角貼條。
考場次序是根據考試成績排的。
------要麼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呢。教·育·局不許學校貼成績大排名,也不准以任何方式公開公佈,只能私底下給每個同學一張成績條, 寫上總分、各科分數、班級排名和年級排名。
按理說,大家成績怎麼樣,只要自己不說, 誰也不知道。
可考場卻是按照上次年級排名排的。
當然學校肯定不會這麼說,你問老師也不告訴你,但大家看看左右前後,這誰心裡沒點數?
簡澤安的成績一貫「穩定」,上學期期末672名,考場自然也就在11班本班。
週四早上,他熟門熟路進了班,果然目之所及看到的也一半是熟面孔。
白火見他進來就揚手打招呼:「安哥。早啊。」
「安哥,你位置在我對過。」杜飛池也衝他招手。
「安哥感覺咋樣?這次月考有信心不?是不下次就不在咱班坐了?」白火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晃悠腿,笑嘻嘻地問,「這一個月你可是絕了,簡直頭懸樑錐刺股鑿壁偷光囊螢映雪......」
「滾。」簡澤安沒好氣地瞪他,坐到自己考位上,「你語文詞彙量什麼時候突飛猛進了?」
「嗐,這不是準備臨陣磨槍,趕緊弄點又難度的詞好放作文裡嗎?」
「那你可得多看兩眼,別『囊螢映雪』的『囊』再寫錯了。」
白火臉露茫然:「你不說我還真沒想過......哎對,『囊』怎麼寫來著?」
他把手裡的教輔一通狂翻,繼續臨陣磨槍去了。
考場總算是安靜下來。
沒一會兒,監考老師進班------
嗯,老梁。
在座的11班同學忍不住發出感慨的歎息聲。
梁行為站在講台上把眼睛一瞪:「發什麼怪聲?還不趁著沒開考多看兩眼?------有那拿不準的背誦默寫,不翻翻?還有五分鐘就要把東西都放前頭來了啊!」
於是一片翻書聲響起。
簡澤安也趕緊翻到《蜀道難》,把什麼「噫吁戲」之類的奇奇怪怪的字再拿手指頭在桌上寫了寫。
五分鐘一到,廣播裡頭音樂響起,老梁就嚷嚷著叫大家把所有書本草稿紙任何帶文字的東西裝包裡交上來。
大家拖拖拉拉把書包放好,回位置上坐了片刻,鈴聲打了第二遍,老梁開始發卷子。
第三遍鈴聲響,隨著老梁一聲「開始吧」,考場裡同學們各自開始動筆。
考試時間兩個半小時,交卷之後,老梁一出教室,身後就是一片哀鴻遍野。
白火那大嗓門恨不得整個樓道都能聽見:「......這閱讀什麼玩意兒?為什麼作者最後一會兒寫霧一會兒寫風,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寫?可能是水字數騙稿費的吧?」
也有同學愁眉苦臉,跟邊上人抱怨作文自己可能跑題了。
簡澤安把筆一一收進筆袋,心裡感覺有些小小的新奇。
------他也不知道自己考得怎麼樣,可是全憑個人感覺來說,他覺得前所未有的舒服。
對,就是舒服。
一點也不像是過去看到卷子,這兒也糊塗,那兒也糊塗。
問你病句,看這個也像,看那個也像;問你修辭,看這個也不對,看那個也不對。
這次做著題,他心裡那種晃晃悠悠的不確定感少了太對,很多題目他寫下答案的時候就能有個八成把握自己是對的。
甚至,有的題目,在看到的時候還能隱約猜測出出題老師這麼設置的意圖。
比如有的選項乍一看是對的,實際上挖了個小坑,就是專門迷惑學生的。
這種不但能答上來、甚至能夠猜出出題人想法的感覺,給簡澤安一種前所未有的痛快,就像是在和人鬥智鬥勇,出題人預判學生的混淆點,而我預判了他的預判。
『這次說不定,能考得挺好的。』
簡澤安心裡頭隱隱生出期待來。
學渣如他,頭一次有些盼著出成績,看看自己的成果。
.
兩天的考試很快結束。
週五考完,夏何然卻來找簡澤安:
「你晚上有空嗎?」
「怎麼?」
「約你吃個飯?還有程神。劉子強被退學這個事情,真得好好謝謝你倆。」夏何然笑著看他,眼睛裡滿是誠懇。
簡澤安卻突然想起那天自己陡生的茫然。
------究竟是夢中的劇情已經改變,還是哪怕自己的介入導致了蝴蝶效應,劇情也會設法畫一個圈回到原點?
就比如,自己影響了夏何然與程子琛的初遇,他們兩人的交集和情感發展很顯然和夢中不同。
可重要的事件,比如運動會夏何然受傷被程子琛親自帶到醫務室,又比如程子琛幫助解決了劉子強------不管主觀意圖是幫誰,畢竟這件事還是發生了,再比如夏何然為表感激請程子琛吃飯,都依然一件又一件實現。
而自己......那些無意識談及程子琛的話,誰知道是不是可以解讀成「在夏何然面前炫耀和程子琛關係」?
那麼是不是,夏何然與程子琛這對夢裡命中注定的眷侶,也依然會打敗各種「曲折」走到一起?
更關鍵的是......
自己呢?會不會依然是這個「曲折」當中關鍵對的、面目可憎的一環?
本來對劇情已經稍微懈怠的簡澤安,因為這些想法而再次緊繃起來。
他苦惱地搔了搔頭髮,試圖不摻和其中: 「我......我就不去了吧?考完試有點累。你之前也請我吃了一頓,不然這次先單獨去請子琛?」
索性避開夏何然與程子琛同時出現的場景,似乎是個避開反派路線的辦法?
誰知夏何然搖搖頭:「之前請你是為了你幫忙的律師函,這次是為了開除劉子強,不是一件事。上次請了,這次也得請你。如果你覺得累,那今天先算了,下次再找你們。」
怎麼還非要帶上他了呢?
簡澤安無奈:「這次我真的沒出力,整件事都是子琛一個人在操作,你請他就好,真的。」
「怎麼沒出力?就算沒有,上週五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被捲進打架。哪怕不用感謝也該賠罪。」夏何然很堅持,「我跟程神又不熟,我們倆去吃飯那恐怕就剩下尷尬了,有你才吃得比較開心。」
話說到這份上,再拒絕是真的沒理由了。
簡澤安只好答應,心裡頭卻還存著事兒,有些惴惴。
最後到底是夏何然、程子琛和簡澤安三個人一起去吃飯。
選在學校附近比較平價的一間茶餐廳。
三人坐在窗邊,簡澤安和夏何然並排,程子琛在他對面。
「程神有什麼忌口嗎?」夏何然客客氣氣地問。
「叫我程子琛就好。」程子琛也客客氣氣地回答,「我沒什麼忌口。」
只是一問一答,簡澤安卻平白覺得這空氣彷彿流動的速度都凝滯些許,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夏何然側頭,目光落在他身上,卻忽然泛起了笑意:「澤安呢?想吃什麼?」
程子琛同一時刻不聲不響地把桌上菜單推到了簡澤安跟前。
「我......都行啊。」簡澤安確實不挑食,好吃的都能吃。他看看菜單又看看這倆人:「你們讓我先點?」
「嗯。」
「對。」
身側和對面的人同時出聲,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又各自移開目光,重新看向簡澤安。
簡澤安還是覺得這氣氛哪裡不對,以前和同學一起出來吃,大夥兒一個賽一個的懶散隨意,這會兒卻生生搞得太客氣了,讓人置身其間恨不得腰板挺直,一舉一動都先思量三分。
他一頭霧水,只能歸結於程夏二人的確不熟。
他只好翻開菜單,大致地翻過:
「點一點特色推薦菜?他家推薦的主食有有鮮茄豬扒焗飯、干炒牛河、叉燒飯......我來個豬扒焗飯吧。菜的話,我看看......你們吃芝士丸嗎?」
他徵詢地看看兩人,那兩人不約而同地點頭。
「好啊,那來個芝士丸。」
簡澤安又看看菜單:
「黑松露蛋黃醬薯條?感覺不錯。火腿菠蘿包、西多士、咖喱魚蛋看圖片也很好吃。你們更喜歡吃哪個?」
「都好。」
「......我問吃哪個。」
「看你喜歡哪個。都喜歡不如都點?」夏何然含笑看他。
程子琛跟上一句「都可以」。
簡澤安張了張嘴:「我想吃的都要?所以你們是不打算點了嗎?」
「澤安喜歡的,我覺得我應該會喜歡。」夏何然道。
程子琛沒說話,但態度一目瞭然。
簡澤安無話可說,只好隨便挑了一個西多士,還是把菜單推到旁邊夏何然那裡:「你們還是自己看看想吃啥。」
夏何然只瞄了一眼菜單,就回答:「黑松露蛋黃醬薯條和火腿菠蘿包。」
這分明是剛才簡澤安想吃,但是怕自己點太多沒選的。
簡澤安正想跟他說讓他挑自己愛吃的,不要這樣,就看對面程子琛探手拿過簡澤安跟前的杯碗,用熱水壺倒水仔細地燙過一遍。
「我自己來就行。」簡澤安心頭簡直「咯登」一下,悄然看了眼夏何然,連忙阻止。
......這算不算「在夏何然面前明示暗示自己跟程子琛關係親近」?
對夢境的猜測仍然混沌,簡澤安不敢賭,只覺得在夏何然面前,應該顯得跟程子琛距離別那麼近。
可此時程子琛已經燙完了他的餐具,而夏何然,不知道是不是簡澤安多想,似乎多看了兩眼程子琛的動作。
......不太妙。
冥冥之中彷彿有三個大字「朋·友·婊」兜頭落下,簡澤安連忙主動把夏何然的餐具拿過來,用熱水壺澆水燙了一遍。
這樣做,是不是顯得大家都只是和諧友愛熱心腸的朋友?
他把給夏何然燙過的杯碗盤子推回夏何然跟前,換來後者笑意柔和的一聲道謝。
簡澤安鬆了口氣。
然而這頓飯才剛剛開始。
在接下來的用餐過程中他才感受到什麼叫做糾結萬分。
比如當他在飯裡加辣椒醬的時候,對面的程子琛直接伸手按住他往碟子裡加辣椒的手: 「前兩天不還說上火?別吃太辣。」
又比如程子琛就像是一直眼睛盯著他杯子似的,他一旦杯子空了就會順手給他添水,動作流暢自然,甚至連口中說的話都沒有任何停頓,彷彿這已經成為他的生活習慣。
再比如當他試圖將飯裡面的西藍花夾出去撥到一邊、不打算吃的時候,明明正在跟夏何然說薛明剛轉學事情的程子琛,居然神奇地注意到了,而且自然地轉過來提醒:「把蔬菜吃掉」,看著簡澤安不情願地吃下去才繼續轉回去跟夏何然說話。
簡澤安從一開始試圖解釋,跟夏何然表示「程子琛就是這麼個樂於助人關心他人的人啊哈哈哈哈」,到後來已經絕望了。
他是真的盡可能在避免了啊。
可是這到底是為什麼?
夢裡的那本書,「簡澤安」各種明示暗示有意無意在夏何然面前秀程子琛跟他有多好,刺激夏何然。可他現在有意表現得淡一點了,可怎麼反而是程子琛......看著這麼不配合呢。
第44章
不管怎麼說, 這頓叫人提心吊膽的飯是吃完了。
飯後三人往店外走的時候,程子琛還提醒簡澤安:「週日晚上是我爺爺的壽宴,不要忘記。」
簡澤安:「......」
程爺爺的壽宴邀請是發給簡家全家的啊, 就算簡澤安真的忘了, 爸媽跟哥哥也不可能忘。
程子琛至於這樣特意提醒?
他掃了一眼旁邊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夏何然, 不知道說什麼好。
總覺得這個劇本可能真的是拿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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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日晚上的時候,簡家爸媽和兩個兒子一起去Y市市郊程家大宅參加程爺爺的生日宴。
簡澤安懷裡抱著一個精緻的盒子,這是爺爺托他送給老友的禮物。爺還沒從老家回Y市,就只寄了禮物過來。
簡澤安幫著包裝的, 裡面是爺爺親手做的泥塑。
是兩個小老頭的形象,各自坐在一把竹椅上,中間放著一張石桌,上面是棋盤。
一個穿唐裝的,腦袋上戴著一頂有些可笑的瓜皮帽,手放在棋盤上方,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那股神氣,簡澤安一眼就認出來是自家爺爺。
對面西裝革履、背著手的作深思狀的,則頗有程爺爺的氣質。
兩個小人明明是靜態的, 然而半個拇指大小的臉上神采宛然, 讓人幾乎能想到他們的語氣動作。
不愧是爺爺的作品。
------爺爺可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傳人,這些年年歲上去了,自己很少親自動手了。他經常呆在老家也是帶一些徒子徒孫。哪怕簡爸爸一直擔心他這麼大年紀跑來跑去,他也不樂意在Y市的別墅裡好端端住著。
簡澤安小心翼翼給找了柔軟的襯布墊在盒子裡, 仔細包裹好爺爺的賀禮。
他自己沒有單獨準備,簡爸爸簡媽媽早以全家的名義精心挑選了禮物,是上次去港城拍下的一塊品相極佳的雞血石。
程爺爺有玩石頭的愛好, 這禮物應該是能送在他心坎上。
驅車一個多小時,到了程家大宅。
程宅坐落於Y市西北郊,離市中心不算近,然而位於全省有名的風景區附近,依山傍湖,空氣極佳,景色天然,因而也成為Y市富豪們青睞的週末休閒度假、聚會散心之地。
這片地方也因此開發了好幾個別墅區。
程宅又是在這些別墅區當中最頂尖的一片。
地上四層,一千多平米,傳統華夏古典建築風格,青瓦白牆,赭石色的厚重大門,別墅外瑩瑩環繞的方形人工湖左右對稱,此時是晚間,湖畔精巧地燈映襯,側眼看去,睡眠平滑如鏡,似有萬千星光落入鏡中。
簡家的車子直接開入地庫,從車裡出來就能由地下一層的車庫進入別墅。
管家早在地庫等候,見四人下車立刻迎上來,引著他們進了別墅,由地下一層坐電梯上樓。
推開一層客廳雕花大氣的木門,裡頭水晶吊燈散發的明亮柔潤光芒一下子映照出來。客廳裡人影憧憧,杯觥交錯,仔細看去,Y市大半名流似乎都匯聚於此了。
管家方才迎客時就知會過,這會兒程子琛已從客廳裡走來,和簡家一家人問好。
簡澤安看去,男生今日穿了剪裁合體的灰藍色西裝,領口和扣子的設計增加了些許活潑的元素,沖淡了衣服高級質感帶來的成熟氣質,倒是恰好適合對方如今的年紀。
不過雖然這身西裝已經是有意「青春化」了,但由於這種服裝特有的氣質,程子琛還是顯得比往日更多了幾分成熟優雅,一舉一動似乎都自有矜貴之氣。
「叔叔阿姨,還有澤平哥和澤安,這邊請。簡叔叔,我爺爺早就在念叨簡爺爺和您好幾次了,就盼著您來。」
程子琛引著簡家人穿過寬闊明亮的宴客廳,時不時還要跟對他點頭致意的賓客回以簡單問候。
他或點頭或問好,還能間或注意到誰杯中的酒有些烈,叫人給換上一杯。
簡澤安走在他身後,悄眼看去,只看見對方背影,西裝精良的裁剪勾勒出男生流暢腰背,是尚未完全成熟、卻已足夠寬闊有力的線條。
他時不時回頭和簡家人說話,不讓這穿堂而過的簡短「旅途」有分毫空白尷尬。
簡澤安看他回頭時側臉,只覺滿屋燈光明耀下,竟英俊得有些晃眼。
他飛快地閉了閉眼,抹去那一瞬恍惚。
心裡暗忖,所謂燈下看美人,人靠衣裝馬靠鞍,古人誠不我欺。雖然早就知道發小長得帥,也曾偶爾聽見有關對方的、女生們羞澀的悄悄話,或看見論壇上匿名時不再矜持的嗷嗷亂叫,但對方穿上合身的訂做西裝,在這樣衣香鬢影的場合裡出現,簡直像是被突然開了幾倍美顏,又加了個氣質buff似的,簡直讓他這個看慣了對方的人,都有點晃神。
一路走到客廳最前面,程家老爺子正坐在沙發裡和旁邊站著、微微躬身做出恭敬狀的一位中年人說話。
只是臉上神色淡淡,一點笑容像是畫上去一般淺。
一轉眼看見簡家四口,程老爺子眼睛裡陡然亮了,像是有一支魔術筆忽然把他臉上畫出了笑容。
程老爺子隨意跟旁邊那中年人說了聲,就直接扭過頭,從沙發上站起來,哈哈大笑:「宗彥,雲來,你們可算是來了。」
他叫的是簡爸跟簡媽的名字。
簡爸爸簡媽媽連忙過去問候,送上壽禮,少不得還要說一些祝程叔松鶴長春,日月昌明之類的話。簡澤平跟簡澤安也跟著問候。
程老爺子揮揮手:「行了,你們這些孩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跟我沒必要拽這些詞。來來來,澤平澤安,讓我好好看看。」
說著把簡澤安兄弟拉到跟前打量,說簡澤平氣場越發沉穩了,說聽聞他幾乎已經完全接手了公司,勉勵了好幾句。又看簡澤安,笑呵呵說他長高了,還叫他好好讀書。
簡澤安聽著程爺爺說,不時乖巧點頭,待程爺爺說完,把手裡的禮盒遞上去:「這是我爺爺送給您的壽禮,他還在老家趕不過來,特意囑咐我好好把禮物給您。」
「他那老小子,就是閒不住。」程爺爺笑罵,語氣很是親近,伸手接過禮物,又問,「我還真好奇他給我的什麼?能現在打開不?」
「本來就是送給您的禮物,爺爺您隨意。」簡澤安露出最討長輩們喜歡的燦爛笑容。
程爺爺順手就把包裝拆開,拿出了裡面的小泥人,連同那個石桌棋盤小擺件一起擺在桌上,哈哈大笑:
「這是想著跟我下棋呢!他那臭棋簍子,等他回來,殺他個片甲不留!」
說著很是喜愛地把兩個小人拿起來看了又看。
簡家人跟程老爺子說了會兒話,又有別的賓客過來祝壽,他們就勢跟程老爺子說了聲,從主位這邊離開了。
簡澤安轉過身時不經意瞥見他們來賀壽之前就站在程老爺子邊上的中年人,對方竟然還在,哪怕程老爺子這麼半天也沒和他再說一句,也一直看著程老爺子,臉上帶著過於熱情的笑。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這人有些眼熟。
簡澤安悄悄湊近哥哥:「哥,邊上那人是誰啊?就是一直看著程爺爺那個。」
簡澤平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皺眉低聲道:「是俞家的家主俞光·敏。」
「俞?」簡澤安一愣之下忽然意識到,這不就是俞越他爸嗎?
他心裡有些古怪:「他一直在程爺爺那邊待著......而且看那個樣子,怎麼有點太熱情了?」
熱情是說得好聽的,他其實想說,「諂媚」。
「俞家今年情況不太好。」簡澤平取了兩杯飲料,遞給父母,然後又取了一杯遞給弟弟,「前幾年國內經濟形勢大好,俞家做進出口貿易,趁著這股東風一直擴張。這兩年經濟增速放緩,聰明人都知道該戰略性收縮,他卻想著玩金融,折騰基金。但你也知道越是經濟壓力大,國家現在越倡導發展實體,去槓桿,控制負債,尤其對一些當初盲目擴張、風險高、手續上有漏洞的項目進行嚴管,大浪淘沙,倒了一批私募公司、投資管理公司、金融中介之類的。俞家眼光有問題,折在裡頭好多資金,更要命的是那些手續有問題的項目牽扯出他的信用問題。這裡頭比較複雜,簡單來說,銀行信不過他,開始催債了。他家之前新建廠子,砸進去不少錢,這會兒來這麼一下,資金鏈一下子就緊張了,還不上貸款,又因為信用問題,也不能借新還舊......」
簡澤平說著又瞥了一眼那邊的中年男人:「俞家這個信用情況,國有銀行、城商行肯定都不會再給他貸款。他現在應該是想找民資銀行。民資銀行裡比較大的股份制銀行,說到底在咱們市,靠譜的就程家為主發起人的那家,他求上程爺爺一點不奇怪。」
「哦。」簡澤安大概明白了,悶悶地應了聲,不知為什麼忽然心頭有些發沉。
腦海裡閃過俞越那張他不怎麼待見的臉,一時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 俞越同學要出場了......他真的是主要配角里最沒什麼戲份的一個哈。
畢竟大部分時候在拍戲......
第45章
所謂說曹操曹操就到。
簡澤安想到俞越, 沒多久就看到了他。
程子琛畢竟是壽宴主家,雖然很想,但是沒辦法一直跟他待在一塊, 仔細囑咐了哪些飲料是不帶酒精的, 就只能先離開了。
很快簡爸爸簡媽媽還有簡澤平也都看到了生意夥伴, 少不得要寒暄幾句,也都跟他說了聲,先走開了。
簡澤安對於這種一群人明面上是來祝壽、實則大部分是來交際發展人脈的宴會興趣缺缺,而且放眼望去沒看見關係比較好的, 一時也不知道做什麼。
他於是不著痕跡地退出了客廳裡人最多的核心圈,走到靠近窗戶那邊的位置。巨大的落地窗邊上紋飾繁複的窗簾還能給他身形遮擋一二。
不料才過去就發現,也是由於這天鵝絨窗簾的遮擋效果,他走過來之前根本沒看到邊上還有人。
然而此時已經走近,窗簾側邊被擋住的正說話的兩人也扭頭看來,轉身就走未免太無禮,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端起笑容準備跟人打招呼。
然而一抬眼卻有些意外:
「明阿姨?俞越?」
在窗簾側邊的,正是俞越和他母親明欣然。
昔日影后一襲垂地酒紅色長裙,回眸間明媚無雙,像是被歲月格外優待。她身畔的兒子穿著黑色小西裝, 裡面純白的襯衫敞開一顆扣子, 容色同她三分相像,是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逼人俊俏。
只是這少年面容上卻殘留著一些不耐隱忍之色,因為有人過來轉頭時,表情還未收得乾淨。
「是澤安啊。」明影后隨手撥弄了一下頭髮, 言笑晏晏,「好久沒見到了,你媽媽呢?」
「我父母在那邊跟朋友說話。」簡澤安回答。
「那我也去找她聊會兒天。」明影后笑了笑, 伸手在身邊兒子的背上輕輕一推,「大人的事情比較無聊,你跟澤安不是好朋友嗎?不如你們也一起聊聊天玩一會兒?」
俞越擰起眉毛,沒說話。
「去啊。」美麗的女人又輕推他一下,語氣裡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暱催促。
不知為何簡澤安卻總覺得這母子二人之間暗潮洶湧,俞越平時對著簡澤安再如何,在母親面前都是體貼的小騎士。這一點,即使是看不慣俞越表裡不一的簡澤安,也從來說不出半個不字。
可此時俞越緊抿著嘴唇,沒有一絲笑容,眉眼間都透露出抵抗的意味。
明影后看了一眼簡澤安,笑容都掉下去一絲,然後又伸手推了推兒子。俞越這才不輕不重「嗯」了一聲,走到簡澤安身邊。
明影后鬆了口氣,裊裊婷婷自己走了。
簡澤安看向身邊的人,俞越面無表情的模樣讓人有些陌生。
「你沒事吧?」簡澤安問。
「沒事。」俞越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轉身朝旁邊拿飲料甜點的長桌走去。
簡澤安問他一聲原本就是出於客氣,看他這生人勿近的模樣,也不怎麼想主動找話題,如果不是自己也想拿點東西吃,恨不得和他分道揚鑣拉倒。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長桌邊,簡澤安取了個碟子,挾兩塊一口一個的小蛋糕和精巧甜點,準備墊墊肚子。
俞越在他前面一步,也同樣在取吃的,一舉一動都是被禮儀老師和經紀人反覆打磨過的優雅------這是多年明星生涯歷練出來的,要務必保證記者或粉絲在什麼角度拍,都不會拍出黑照。
兩人各自取了吃的呆在一邊沉默而安靜地吃,直到過了不知幾分鐘,又有兩個人走過來取食物。
可能因為成年人們大多忙著拉關係聊生意,顧不上吃吃喝喝,來人也都是和簡澤安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
簡澤安看了一眼,認出男生是方家的少爺方經才,他邊上的女生是李家的千金。傳聞二人要訂婚了。
李家和簡家沒什麼交集,但方家算得上是簡家的重要競爭對手了。方經才跟簡澤安認識,但是關係很不好,而且對方非常明顯地表露出對簡澤安的厭惡。通常到了他們這個層次,背後彼此恨得咬牙切齒,表面上也要裝一裝,可方經才從來就不諱言自己對簡澤安的討厭。
這跟兩家的競爭也有關係。
方家的企業靠互聯網行業發家,然而這個行業可謂是瞬息萬變,即使吃到了第一口螃蟹,抓不住市場熱點就還是可能被拍死在沙灘上。
方家沒跟上華國這幾年互聯網下沉的步調,平台沒有及時轉型,現在雖說還算是行業內數得上號的公司,可頹勢已經是誰都看得出來了。
簡家與之相反,正是上升期的時候,而且和另外幾家公司合作開發的某個平台,如今正是跟方家的平台打擂台的時候,並且略佔上風,優勢還在不斷拉大。
有這個背景,方家這位少爺跟簡澤安天然就不太對付。
非但如此,方少爺方經才在別的方面也跟簡澤安互相看不上。簡澤安是個學渣,但是也僅此而已,方經才不是,絕大多數紈褲富二代要玩的東西他都要去玩,包括但不限於酒、煙、車、女孩......
並且對法律沒什麼敬畏。
兩年前,方經才帶著一群狐朋狗友騎著違反機動車管理條例的走·私改裝重型機車,堵在三中校門口耍帥,跟一個高一女生表白。
三中論壇上當時就炸了一波。
彼時還在初中部的簡澤安看著照片目瞪口呆,轉頭把這事兒跟自家爸媽說了,表示這種改裝機車就不該上路,更別說當時方經才年齡不夠顯然沒有駕照。簡家爸媽對兒子的正義感和法律意識非常欣慰,為了表示對他這種意識的褒獎,親自帶著兒子去公·安·局舉·報了方經才的違法行為。
如果舉·報·人不是簡家,可能方經才還有得活動。可有簡家的支持,警·察自然沒什麼顧慮地扣車罰款然後批評教育------假如不是方經才當時未成年,大概就要享受治安拘留十天套餐了。
兩家競爭關係加上這一遭,方經才不恨簡澤安才奇怪。
這會兒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方經才一眼看見簡澤安,端了一杯香檳走過來,皮笑肉不笑:「這不是程少的哈巴狗嗎?主人忙著待客,把你栓這兒了?」
簡澤安雖然在他走過來時就知道他嘴裡沒好話,但沒料他開口就這麼噁心,頓時露出厭惡的表情:
「你從狗的視角出發,大概是理解不了人和人之間的交情。」
方經才笑了兩聲。可能是顧慮這是程家的場合,沒想把事兒惹得更大,聲音還是控制著的。
「我說錯了嗎?天天跟著程子琛屁股後頭轉悠,不就是巴望著程家指頭縫裡給你漏一點狗糧吃?結果程老爺子壽宴,還不是只能貼牆當壁磚,沒一個搭理你的?」
他語氣裡的惡意盡數散發出來。
站在他旁邊穿著粉色小禮裙的李家千金像是覺得挺好玩似的,做作地以手掩口,「撲哧」一笑。
簡澤安一陣噁心。
他與方經才的恩怨,本不想把一個無關女生牽扯進來,可這位倒是不懂得置身事外。
冷瞥一眼笑得開心的李千金,簡澤安心口的火也越燒越旺。
他正要懟回去,忽然一旁安靜站著、彷彿沒存在感的俞越冷不丁開口:
「總好過方少為了家族企業忍辱負重賣·身求榮伺候李小姐。看來是這『駙馬』當得挺開心,都有底氣笑話簡家二少了。哦,不好意思,方少風流慣了,這髒了的身·體大概賣不上價,說不定我這聲『駙馬』還叫早了呢。」
簡澤安目瞪口呆。
方家形勢不好,李家卻根深葉茂,方李兩家聯姻的確是方家為了東山再起下的一步棋。
簡澤安剛剛也正想嘲諷方經才「自己當著哈巴狗,看誰都是哈巴狗」,可還沒來得及說,被俞越搶了先。
俞越這話就陰損得厲害了。
非但把方李兩家的利益牽扯點出來,明指兩人地位強弱,而且還混雜了「賣·身求榮」這樣桃色意味的侮·辱。更狠的是最後不忘點一點方經才以前的混亂史,一個「髒」字,噁心的不光是方經才,更是李小姐。
簡澤安看了一眼俞越,想不明白這麼......的話,俞越是怎麼頂著那張風神俊秀的面孔吐出來的。
又覺得以前自己跟俞越的衝突,可能在對方那兒根本就是隨意拌嘴吧?對方火力全開的嘴臭水平簡直嚇人。
他腦子裡數個念頭轉了又轉,對面方經才和李小姐卻早已被被俞越一番話氣得整張臉漲得通紅。
李小姐整個人都在哆嗦,手裡杯子搖搖晃晃,淡金色的酒液都潑出來些許。
方經才甚至眼底都染上血紅顏色,他盯著俞越,眼神怨毒無比:「你個戲子巴上金·主睡出來的玩意兒,誰給你臉在我跟前大放厥詞?」
那字字咬牙切齒,像是毒蛇嘶嘶吐信,毒液都恨不得從齒間滴出來。
簡澤安心頭一驚,轉頭去看俞越,對方臉色刷白,卻還能切出一抹面具似的微笑:「總好過方少要親自巴上李小姐這位金·主,還不知人家樂不樂意睡。」
「。」
方經才就不是什麼有修養的人,剛才還顧忌這是程老爺子壽宴,這會兒被俞越刻薄的嘴激得上頭,什麼都忘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整個人就朝著俞越撲了過來。
簡澤安顧不上多想,立刻上前一步抓住方經才手臂,強行往他身後扭去。方經才這會兒不管不顧,張嘴就要嚷,俞越眼疾手快,抓住旁邊餐巾一團直接塞進了對方張開的嘴,然後也上手控制住方經才另一隻胳膊。
就連被突然的變故嚇呆了的李小姐,也在短暫怔愣後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場合,立刻把旁邊厚重寬大的巨幅窗簾拉過來,半遮住幾人身影。
簡澤安從窗簾縫隙處掃一眼客廳,似乎還沒人發現這邊異動,依舊是上流男女言笑晏晏舉止優雅。
只是若鬧出聲響來,立刻所有人都會看過來。
簡澤安自己、俞越、方經才和李小姐丟人是小事,得罪人是大事。
在程老爺子壽宴上鬧開,好好的宴會沒能盡善盡美,牽扯其中的哪怕是四個小輩,四家人也要臉上無光,程家又何嘗不是?
簡家跟程家多年交情,簡澤安倒不是怕程家記恨或怎樣,只是實在不想讓程爺爺的壽宴出問題。
「想鬧得所有人都看見你就嚷。」
簡澤安扭著方經才的胳膊,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警告。
「得罪程家的代價你自己估量。」
原本似乎瘋了一樣想收拾俞越的方經才,身體一頓,拚命掙動的勁兒也慢慢鬆懈下來。
簡澤安觀察他,確認他沒打算再發瘋,這才試探著一點點放開他。
「你、他、媽!」
方經才甩開簡澤安跟俞越的手,站直身體,一把揪掉口中餐巾,怨恨地將兩人依次掃過。
他這會兒原本筆挺的西裝也因為纏鬥顯出褶皺來,整個人都有些凌亂。
簡澤安警惕地看著他:「你先開的頭。」
方經才把兩人掃了一遍,這會兒甚至沒看簡澤安,只是盯著俞越,上下打量,忽然嘴角迸發出一抹冷笑:「俞越,你等著,我記下你了。」
說完不等對方回答,隨意抻了一把西裝,一撩跟前簾子,大步走了出去。
李小姐臉色青青白白,也瞪了俞越一眼,緊跟著從簾子後面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各角色行為和用詞不代表作者本人用語習慣和思想道德水平......
俞越小同學混娛樂圈的,嘴巴陰毒起來那是真的狠。
第46章
在簾子後稍微待了片刻, 簡澤安跟俞越也走了出去。
兩人沒來得及吃的甜點還放在桌角。
簡澤安把俞越的盤子拿起來給他:「那啥......謝謝。」
俞越嗤笑了一聲,俊逸眉眼間掠過一絲嘲諷:「不是為你,看他不順眼。」
「你就不能認真接受道謝?」
俞越垂眸用叉子去戳小蛋糕:「又覺得我討厭了吧。」
簡澤安不解, 半晌才回憶起來兩人上次相見, 自己目睹一個女生跟對方告白那次, 俞越問自己是不是討厭他,趕時間的自己沒否認,算是默認了。
「記這麼久?」簡澤安嘀咕,看俞越抿著嘴唇神色隱忍的樣子, 想想這人才幫了他,又有些心軟。
「你但凡好好說話,我也不會討厭你。------對了,剛才方經才看你眼神不對,方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要是找你麻煩,你記得跟我說。」
俞越放下叉子,看他:
「就因為我和方經才對罵,你就要對上方經才?簡澤安,我說你是不是傻。」
簡澤安眉心一擰, 又強自舒展開來。歎氣。
這人的性格他好像摸到一點了。
「你真就不會好好說話是嗎?要跟我沒關係, 別說吵架,你就是跟方經才打起來我也無所謂。但剛才明明他是來找我麻煩的,你替我吸引火力,現在他恨上你了, 我再幫你一把,有來有往,不是很正常。結果你非這麼說話。------你還問我討不討厭你, 我才想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讓我討厭你。」
要不然,一個在娛樂圈混得好好的人,不說八面玲瓏,也不至於說的每句話都讓人來氣。本來是俞越主動幫忙,這麼一搞卻像是在得罪人。
俞越沉默了。
簡澤安等了半天都沒從他嘴裡等出一個字,無奈搖搖頭:「算了,隨你。我又不是你爹媽,沒義務知道你怎麼想。」
說完他轉身就走,也沒看到身後男生下意識伸出手,做了個彷彿要拉住誰的動作。
簡澤安在人群裡找到自家哥哥,走過去跟著簡澤平和幾家的繼承人聊會兒天說了會兒話。
賓客都已經到齊,時間也走到了晚上七點。
客廳裡燈光微微變換,由方才明耀的亮白光轉為更為柔和的杏白色暖光。正在各自交流的賓客都意識到這是該進行壽宴流程了,於是紛紛安靜下來,尋了客廳兩邊擺著的椅子就坐。
畢竟是在程家自家辦壽宴,雖然場合隆重,但也無需司儀之類的來走流程。
程爸爸親自走到客廳最前面,襯衫領口別著一小支話筒:
「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很榮幸能夠請到大家出席我父親程奉國的七十五歲壽辰......」
程爸爸說了開場白,並且簡單地介紹了程老爺子一生中的大事,然後就是一連串地感謝,點到了每家來參加壽宴的賓客,站在前面對下頭的來賓遙遙點頭致意。
之後,程老爺子年輕時當兵的老班長------今年都八十了------出現在台上,用依舊洪亮的聲音說了祝詞。
接下來,在眾人掌聲裡,程爸爸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一道,共同請老爺子上台說兩句。
程老爺子為人豪爽,雖然是這樣隆重的場合,但說的話卻非常接地氣。他說了自己年輕時當兵的趣事,也說了後來在國企當工人的一些事兒,還cue到了沒在場的簡老爺子------順帶秀了一把簡老爺子給他送的泥塑。
拉拉雜雜說下來,賓客們不時被逗笑------或許有的覺得不好笑,但全都附和著笑了。
待程老爺子說完,賓客鼓掌,燈光又是一變,有穿著統一的服務人員推著一個碩大喜慶的五層蛋糕從客廳門口進來。
蛋糕最頂上是個粉撲撲的壽桃,下面幾層也都裝飾著好多小壽桃,最底下一層還坐著一個翻糖做的小老頭形象。
燈光熄滅,程老爺子的孫輩們親手插上蠟燭,讓爺爺許願。
最後程爸爸跟兄弟姐妹一起動手,切了蛋糕,第一塊奉給程爺爺,後面的就讓服務人員幫著切了分下去。
到這裡,正式的壽宴流程就結束了,服務人員請賓客們到旁邊的餐廳裡就坐用餐。
客人們趁著這個機會三三兩兩地去跟老爺子說話、敬酒。簡澤安看程子琛一直在程爺爺身邊陪著,也走了過去,準備跟程子琛一起。
走到近前才聽到語氣討好的聲音:
「......您這些年,絕對稱得上輝煌,年輕時是頂天立地保家衛國的英雄,退伍了又稱為建設國家的棟樑。再看您這些子孫,一個賽一個的出息。謝靈運說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才高八斗。要我說,這Y市福運財氣一石,您家就獨得八斗,程哥把公司做得這麼大,程小少爺那成績也是頂呱呱,都得了世界冠軍,這是科學家的腦子啊......」
簡澤安心裡一個哆嗦。
這語氣,這話,諂媚到了肉麻的地步。
周圍都是來參加壽宴的賓客,簡澤安輕輕一掃就看見好幾個人臉上用優雅微笑掩飾過的輕蔑。
哪怕在場絕大多數人都渴望和程家拉上關係,他們也都不屑於用這樣卑微的姿態目的性明確地討好。
簡澤安仔細去看說話的人,目光隨即凝固了:
是那位俞家家主俞光敏。
他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周圍有不少人,也沒注意其他人如何看他,只舉著酒杯滿臉堆笑地對程老爺子說話。
簡澤安忍不住在人群裡看了一遍,很快看到了俞越。
少年的臉色在燈光下白得像紙一樣。他定定看著自己的父親,面無表情。
簡澤安心裡忽然不輕不重的酸澀了一下。
此時程老爺子或許也聽不下去,趁著俞光敏從程老爺子自己誇到兒孫,趕緊接過話茬轉換了話題:
「哈哈,借小俞吉言啊。我老了,這輩子輝不輝煌的不好說,也算是活夠本了,後頭兒孫怎麼樣全看他們自己。什麼福氣財運,這都說不好。要我說,還是小俞你有福啊,你家孩子也很出息,前段時間我小外孫女還跟我說呢,說他好像是被評為什麼什麼最受歡迎獎......」
程老爺子這是有意換話題,圓過去剛才俞光敏的奉承吹捧,把對話變成商業互吹。
誰知俞光敏聽到他說到自己兒子,忽然眼睛一亮:
「您也知道我家小子?他比不上您孫子聰明出息,但多少會點才藝。」
他忽地一轉身,對不遠處站著的俞越招手:「俞越,那邊兒有鋼琴,你程爺爺這麼喜歡你,快給爺爺彈首《祝壽歌》,祝程爺爺春秋不老,歲與天齊!」
簡澤安覺得整顆心都沉到胃裡去了,一陣一陣地犯噁心。
他幾乎有點不忍去看俞越的臉色。
都是十七八的半大少年,誰不要點兒臉呢?
俞光敏是真放得下身段豁得出去,可這會兒他連自己兒子也捎帶上了。
如果沒有前面那一出,他張羅俞越給程老爺子彈首曲子雖然慇勤了些,但也不算離譜。可偏偏在他把程家一頓諂媚吹捧之後------還是踩著自己兒子吹捧程老爺子兒孫之後,這語氣姿態,就活像是推銷。
或許他有苦衷,或許他還覺得自己為了家族企業連自己的臉面都顧不上了,兒子也該和他一樣付出......
可俞越是個獨立的個體,他有自己的意志力和判斷。
他問過俞越嗎?
他問過自己的兒子願不願意用這樣的方式幫助家裡嗎?
他又怎麼確定獻上兒子的臉面之後,俞家就能獲得幫助呢?
俞家確實資金鏈瀕臨斷裂,如果借不到錢可能要破產。但俞越是個明星,他能掙不少錢,他母親明影后也是如此。俞光敏怎麼就確定兒子也願意彎下自己的背脊來保住財富呢?他又不是沒有別的生存手段!
簡澤安忍著難受悄悄看了眼俞越的表情,對方雪白的面孔上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他站在那兒,背脊挺得------與其說是筆直不如說是僵硬,像是一尊雕塑。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那些目光有的是事不關己的漠然,有的是看好戲的輕蔑,還有的是高高在上的憐憫。
簡澤安的手在身側握成了拳。
他看見俞越身後一襲酒紅色長裙的明影后悄然靠近兒子,輕輕在他身後按了一下------
就像是之前她催促他去和簡澤安聊天時一樣。
簡澤安心口泛起涼意和悲哀。
他無聲地退出人群,從人們後面繞過去,走到站在靠前位置的程子琛身旁,低低說了幾句話。
.
俞越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有的惡意,有的悲憫。
但他甚至寧可沐浴在嘲諷當中,都不願意------不願意被人同情。
母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軟動聽,他卻覺得陌生極了:
「快去啊,小越,大家都等著呢。」
大家?
他們等的是一首曲子還是一場笑話?
悲哀憤怒和羞恥混雜在一起,就像是硝石混和了硫磺和木炭,只差一點火星子就能發生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
身後是「循循善誘」的母親,前方看著他的眼神帶上警告意味的是他的父親。
有那麼一瞬俞越懷疑自己就要失控了,他的理智似乎很難再阻擋胸口塞滿的負面情緒。
在他瀕臨爆發的前一秒,忽然有「砰」的一聲從室外傳來,伴隨著空中輕微的爆裂聲。與此同時,身旁未拉上窗簾的巨幅落地窗,透進了璀璨絢爛的明光。
所有人都扭過頭去。
窗外一簇花火飛上了天,在空中散放成千條萬條明亮的星火,宛如流星一般撲向大地。
這一朵綻放後散盡,緊跟著又是一朵煙火騰起,五彩絢爛,極盡妍麗,將花園映得明亮。
「爸,這是為您準備的煙花。」
程爸爸反應迅速地跟老爺子說,一面招呼人把客廳衝著花園那邊的門打開,扶著老爺子走了出去,好欣賞外面的煙花秀。
賓客們也隨之跟了出去,俞家的一場鬧劇隨之被拋諸腦後。
俞越站在原地,聽著母親低聲責怪的「這孩子,你看你別彆扭扭,這下來不及彈琴了」,卻像是沒聽到,只扭頭看向窗戶外盛大的煙火秀。
他默默看了半晌,忽然嘴角勾出一抹淺弧,彷彿是笑,又彷彿是自嘲。
------沒有哪個壽宴的流程,會在才開席大家還沒吃好飯時放煙花,都是大部分人吃完要去花園消食之際,剛好用煙花造一場盛景供人賞覽。
他想起方才匆匆從人群裡離開的那道身影,仰首看著外面星火萬千,一時再說不出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謝謝困灰了小天使的火箭炮,比心心~
第47章
簡澤安找了程子琛, 拜託他讓傭人提前開始了煙花秀。
漫天璀璨花火裡,他看見賓客們陸續從客廳裡走出來,這才略略放鬆了一些。
這樣, 應該沒有人再會關注俞越彈不彈琴了吧。
「砰」的一聲, 一朵龐大艷麗如菊花中名品「紫龍臥雪」的煙花陡然在頭頂綻開, 然後化為點點流光消散。
簡澤安仰起頭。
他身側,程子琛轉頭看他,看見少年明澈雙瞳中倒映著天上萬千金芒,明亮至極。
「喜歡?」
簡澤安眨了下眼睛:「很好看。」
「爺爺喜歡熱鬧, 這次壽宴他應該很開心。」程子琛笑了笑。
簡澤安想到什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抱歉,讓你提前開始放煙花,流程都打亂了。」
程子琛搖了搖頭:「應該的,不然那種情況,我爺爺也很難辦。」
他頓了一下,笑道:「你這個辦法很好。」
可能是頭頂砰砰的禮花聲襯著,他的聲音顯得格外柔和。
簡澤安彎了彎唇角:「我沒想那麼多。沒影響程爺爺壽宴就行。」
他穿著灰色小西裝,外套之前脫掉了,現在上半身是襯衫和馬甲, 還戴著一隻小領結。
難得正式的裝束讓他顯得比平時穿著肥大校服時的樣子更加挺拔, 腰線被馬甲的剪綵完美勾勒出來。少年人還未徹底成熟強壯起來的身形略帶纖細,然而也已經有了流暢不誇張的肌肉線條,整個人看去宛如一棵年輕的松柏。
天色早已漆黑,然而身後別墅裡燈光透出來, 又有頭頂流光萬千,將少年側顏映得半明,溫柔描摹出他清雋輪廓。
程子琛看著他, 忽然覺得胸腔裡那顆器官,跳動時有些莫名的失速。
「你------」
頭頂盛大煙花,周圍人影憧憧,卻偏偏因為夜色與煙火的爆裂聲,反而使得週遭的人彷彿被與他們隔絕開來,也聽不清周圍人的聲音。
程子琛想說些什麼,忽然口袋裡手機一陣震動,他那點莫名的思緒被打斷,只得掏出手機,是他父親。
「喂?爸------對,在外面?啊?好的,我馬上過去......」
程子琛接了電話,因為花園裡嘈雜一片,不得不稍稍提高聲音,簡短應了幾聲便掛了電話。
「程叔叔找你有事?」
「嗯,有客人要提前走,叫我過去送一送。我先過去了?」
「好啊,那你去吧。」簡澤安對他揮揮手。
程子琛先走了,簡澤安又看了一會兒煙花,覺得雖然好看,但有點吵了,他就轉身往別墅的方向走。
程家別墅很大,所以一層也有好多道直接通向外面的門。客廳有一扇足足2米寬的大門,可以直接通到花園,賓客們方才出來也是通過這一扇門。
但是在客廳兩邊,各有一個很小的房間,充當吸煙室和客人稍微不適時的休息區。
這兩個小房間,也各有一扇小玻璃門通向外面種滿鮮花的迴廊。
簡澤安沒直接回客廳,而是想去休息室玩會兒手機。他於是尋了個方向往那邊走,結果走到近前,便看到這會兒黑□□只掛著幾盞裝飾性小燈的迴廊上,有個人影靠著柱子站著,不知在做什麼。
簡澤安步子一頓,不想打擾到對方,正要離開,卻被叫住了:
「簡澤安。」
這聲音,是俞越。
只不過俞越一貫是叫他「簡二」的啊。
但今天發生這麼多事,俞越和平時不一樣也很正常。
簡澤安走過去:「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呆著啊。」
他故意用了輕快的語氣,有意想要把之前那場尷尬忽略過去。
然而俞越張口就是:「是你吧?」
「什麼是我?」
靠在柱子上的男生面向外面,俊俏精緻的面容被映得清清楚楚。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簡澤安一眼,意味不明地伸手指向外面仍然禮花盛放的天空。
簡澤安沒想到他注意到這個,也不知是怎麼知道的。程子琛肯定不會告訴他,程家的傭人也都不會隨意跟客人說話透露信息,那應該是猜的。
「你指什麼呢?沒懂。」簡澤安裝傻。他不想提之前客廳裡發生的事情,不管說什麼都不對,哪怕是安慰,都像是在揭開傷口。
然而俞越毫不掩飾地直接說出來:「剛剛我爸讓我去彈《祝壽歌》的時候,是你吧?出去叫人放了煙花。」
簡澤安無奈地看著他。
他不太想提這件事,可是也不至於否認。
於是點了下頭。
俞越抬手,用胳膊擋了一下眼睛,又把手臂放下來。
「不是討厭我嗎?何必呢?」
他這樣說,語氣裡卻有種自嘲。
簡澤安覺得一股無名火竄上心頭,忍了忍,沒忍住:「俞越,你有完沒完?想表達好意,想感謝,想做朋友,想幫忙,就不能大大方方說出來?非要故意陰陽怪氣把人推遠?到底是誰在討厭誰?------你要是真不待見我,算我多管閒事了。這次是還你之前在方經才的事情上幫我,以後你的事情我不管。這樣可以了吧。」
他說完原地等了三秒,沒等到反應,一時覺得自己簡直可笑極了,頓時轉身就走。
卻聽見身後有低低的聲音響起:
「簡澤安。」
簡澤安腳步頓了一頓。
「謝謝。......對不起。」聲線有一點顫。
簡澤安閉了下眼,暗罵了自己一句心不夠硬,到底轉身回去了。
「去休息室歇會兒吧你。你現在......狀態不大好。」他歎口氣,對俞越道。
不是假話,俞越這會兒肉眼可見的臉色很差。哪怕是在室外,只有煙花的光照著,也看得出來。
俞越難看地笑了笑:「不想進去。讓我在外頭待會兒吧。」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又開口。
「我很煩人是不是?」
簡澤安沒說話,他也不需要簡澤安說,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知道你討厭我表裡不一,我自己也討厭。我從會說話開始就知道在鏡頭前笑,就知道怎麼討人喜歡。我滿月開始,照片就在傳得到處都是,今天是『影后明欣然愛子滿月照曝光』,明天是『影后明欣然夫婦攜子出席某某活動,一家三口大秀幸福』。我要是說了不該說的話,黑臉沒擺好姿態......」
他嗤笑了一聲,搖搖頭,餘光看見簡澤安愕然之後不忍的表情,又笑了一聲。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爸媽又不會虐待我。就不過是我媽一兩天不跟我說話,然後反覆讓我在鏡子前頭笑罷了。」
這還不夠嗎?冷暴力的規訓,對於那麼幼小的孩子來說,不亞於精神虐待了。簡澤安聽得心裡發酸。
「我爸不擅長做生意。我家的公司是我爺爺做大的,到了我爸手裡......每況愈下。當年我媽嫁給他的時候,公司還不是現在的鬼樣子,在國內算是傢俱出口行當的龍頭老大。我爸媽,要我說都是活在新聞通稿裡的人,非要在大眾眼裡活成人生贏家。我媽當年得了奧斯卡影后,正是最風光的時候,我爸公開示愛,又給準備了什麼『世紀婚禮』,媒體都說是『完美的一對』。
「這幾年大家也慢慢知道,什麼『女星嫁入豪門』,很多時候豪門就是個面兒上光,可當年不是,當年女星拼了命地往什麼豪門、公司小開家裡擠,『嫁入豪門』被當做是女星的榮耀。我媽也是,我國第一個奧斯卡影后,她要是一心鉚在事業上,現在要什麼沒有?偏偏在最光輝的時候放下事業結婚生孩子,足足耽誤了三年多,再復出,熱度早就流失了。我爸也是,娶奧斯卡影后當老婆,對他來說是很有面子的事情,所以他娶了。可是讓他接受自己的企業盈利還不如老婆一個女明星、自己的兒子不繼承他的產業也去當『戲子』,他也是接受不了的......」
俞越絮絮叨叨,聲音裡一直帶著某種冷眼旁觀式的輕嘲,完全不像是在說自己的家庭。
簡澤安聽到對方家裡這些內幕,聽得心頭緊縮,覺得自己不合適聽,想打斷,可俞越一看狀態就不對,他又不好去打斷。
「很快的,再有一年多你就是成年人了,誰也做不了你的主。」
簡澤安在他說了一通、告一段落之後,絞盡腦汁找著語句安慰。
俞越像是沒聽到一樣,發了一會兒呆,半晌忽然轉頭,看著簡澤安:「我是真的討厭你。怎麼會有你這麼------可以毫無顧忌地善良的人?你記得第一次見面吧,有個我現在都不記得名字的阿姨送我手工小蛋糕?」
簡澤安點頭。那是他最早和俞越產生過節的根源。
俞越輕笑了一聲:「真特麼難吃,膩得像是泡了八百輩子糖水。------可我還得嚥下去,笑著感謝阿姨說好好吃。我要是表情露餡了,回去我媽媽就會給我加表情管理課。」
簡澤安說不出話。
他沒想到是這樣。
當年那點厭惡,在真相面前,忽然變得茫然了。
------如果扔掉小蛋糕是因為真的難吃,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所謂的表裡不一,背後是一個從小被母親塑造的少年不得已而為之。
甚至,那些甜蜜的感謝和誇獎,換個角度看,又何嘗不是一種禮貌呢。
俞越看見他表情,忽然大笑起來,聲音在夜色裡有些放肆。然而禮花的聲音太想,沒有別人會聽到。
「你這是什麼表情?可憐我嗎?所以我說,我真的很討厭你。------當時被你看見我扔掉蛋糕,我第一反應是萬一被拍照怎麼辦?被要挾怎麼辦?我一瞬間想了好幾種你可能的反應,你可能會嘲笑我,可能會要挾我,也可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是你一臉生氣地走過來,問我說------『你剛才明明說阿姨做的蛋糕吃起來有種幸福的味道,怎麼能浪費別人的心意、浪費食物』。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抓了多有價值的一個把柄。現在也是,我這麼多年,在人前都表現得對你很禮貌,背後跟你不對付,可是就因為我心情不好隨口懟了幾句找你麻煩的人,你就開始可憐我,跑過來幫我。」
俞越捂了一下額頭:「簡二,你是傻子嗎?」
簡澤安看著他,沉默了很久:
「......你眼圈紅了。」
「......」
簡澤安歎了口氣。
「不好意思了,這麼多年跟你懟下來,也稍微對你有點瞭解。你確實表裡不一。」
俞越的背脊一僵。
簡澤安:「你的表情,在說對不起。」
俞越抿緊了嘴唇。
「我才說了,想表達好意,想感謝,想做朋友,想幫忙,想道歉,麻煩你大大方方說出來。」簡澤安輕輕拍了下他肩膀,「這次你的道歉算是收到了。好吧,看在你誠心誠意的求了的份兒上,我原諒你了。」
他正要轉身走進休息室,下一秒,有人從身後抱住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俞越這個彆扭的個性......唉,坦誠是不可能坦誠的,估計僅此一次,也沒坦誠到底。
要不是他碰上的是可可愛愛的小簡......
第48章
溫熱的胸口貼上他後背。
身後的人比他高出幾公分, 對方的下巴微微抵住了他的後腦靠下的位置。一條胳膊穿過他手臂下方,橫過胸口扣住了他另一邊的手臂。
「......喂。」
簡澤安懵了一下,發出抗議聲, 用手肘往後去懟他。
「別動。」
身後的人開口, 氣息灼熱地撲在他腦後和後頸, 激起一點細碎的雞皮疙瘩。
「你幹嗎?」
簡澤安不自在極了。
這種被人抱在懷裡的姿勢太奇怪,不同於打完比賽後勝利的擁抱,也不是和外國友人見面時的禮節,就像是整個被扣在對方身上。
讓他先是腦袋一空, 緊跟著就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這哪裡是俞越讓他不動他就不動的。
簡澤安抓住對方的胳膊試圖拉開,結果對方反而伸出另一條手臂把他的手按住了。
「就一下。」
俞越的聲音可能是離得太近,又是從後腦傳來,有些微的失真。
「一下就好。」
他的聲音裡有某種細微的顫抖和軟弱。對方慢慢低下頭,明明是比自己高的一個人,卻弓起背脊,將鼻尖抵進了身前人的頸窩。
熱烘烘的,像是只流體的大貓。
「謝謝。」他低低地道,「謝謝......原諒我。我是真的------」
他似乎想說什麼,簡澤安都能感受到他在身後艱難地措辭。可是大約是在簡澤安面前太久習慣性地口是心非, 這會兒怎麼也不能坦誠說出想說的話。
在鏡頭面前他可以舌燦蓮花, 在粉絲面前他可以隨心所欲做出想做的表情,說出最甜蜜的話。
那些是從小家庭規訓的結果,像是焊在了臉上的面具。
然而在簡澤安面前,他從來用不到這張面具, 用不著溫文爾雅彬彬有禮,所以反而放飛似的將那些毒舌和挑釁都直接奉送。即使後來漸漸生出旁的柔軟情緒,也改不掉這樣的習慣。
此時到了想要去感激, 想要去請求友誼甚至......更多什麼的時候,反而訥言到了結舌的地步。
他說不出。
簡澤安歎了口氣,通過對方身體的隱隱顫動都能感受到俞越此刻的心緒複雜與脆弱。
他心生惻隱,但畢竟不習慣被人這樣抱著------而且想想夢裡說俞越喜歡自己,之前簡澤安是怎麼看怎麼不覺得,還覺得即使是預知夢看來也有不對的地方,這會兒卻有些狐疑的尷尬起來。
且不說那夢裡的所謂喜歡是真是假,又能持續多久,總歸既然知道對方的取向,這種可能造成誤會的親近動作就不太合適了。
於是拍了拍俞越攔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我知道,我知道了------放開我好不好?」
語氣誘哄,像是在跟小孩子說話。
俞越的胳膊鬆了鬆,但是沒有挪開。
簡澤安只好伸手去拽。
耳朵裡卻忽然落進「卡」的一聲脆響,像是有人踩碎了枯枝的聲音,格外清晰。
他耳尖一動,注意力分出去給週遭環境,才意識到不知何時煙花秀早已停了,此刻黑夜裡闃然一片,才襯得方纔那一聲響動如在耳畔。
簡澤安伸手抓著俞越的胳膊艱難扒開,這才往前一步擺脫了對方的懷抱。
然後便回頭去看響動的來源------
程子琛站在黑沉的夜色裡,似乎剛才花園裡走來,面容被朦朧的裝飾燈照得半晦半明,看不清神色。
簡澤安心頭一跳,忽然生出倉促的慌亂來。
卻又辨不清原由。
「客人們都去餐廳吃飯了,簡叔叔他們沒看到你,你手機也沒帶。我到花園裡來找你。」
程子琛往前走了一步,面容終於徹底暴露在燈光映照的範疇裡。
他深深看著簡澤安,表情晦暗不明。
「抱歉。」簡澤安看著他,只覺得發小此時週身氣壓極低,聲音似乎也比平時低沉,這讓他心裡莫名一突,還有些不知所起的愧疚------可能是勞動對方在花園裡找了一圈的愧疚吧。
簡澤安胡亂摸了一下褲子口袋,然後才想起來手機揣在西裝外套的兜裡,外套還在客廳。
「抱歉抱歉,我沒注意時間......」
這話說出來,對面的人眼神彷彿瞬間銳利了一秒。簡澤安被那目光一刺,本能地把後頭的話吞回去。
程子琛目光定定看他半晌,又滑過去落在俞越身上,只停了一瞬,復又重新看回簡澤安。
「走吧。」
他簡短道,並且率先轉身往通向客廳的路走去,沒有看身後兩人的反應。
簡澤安立刻抬腳跟上,只覺得腦子裡混沌得厲害,心裡也是什麼滋味都有。
他走出好幾步,才意識到身後沒有腳步聲,又停下來扭頭去看俞越。
少年仍然站在迴廊的柱子邊上,面容被燈光映照得彷彿印象派的油畫般朦朧美好。他微微翹起唇角:
「我想在這兒再待一會兒。」
簡澤安目光游移不定,最後看著地上的光斑:「你不吃飯了?」
「不餓。剛才吃了小蛋糕。」看簡澤安似乎擰著眉毛要勸的樣子,俞越又輕輕笑了一聲,「我的位置,應該被安排在我父母邊上吧。」
這似乎沒頭沒尾的一句,卻立刻讓簡澤安了然了------他肯定不想這會兒見到父母:「好吧,那你也別在外頭待太久,不如去休息室待著。」
俞越點頭,衝他隨意揮揮手,很自然的模樣。
簡澤安這才轉回身,程子琛在三步開外看著他,沒先走,沒說話,也沒催。
看他轉回頭,又繼續一言不發地走向前方。簡澤安連忙跟上。
他沒看到,身後迴廊下少年站在原地,一直目送他背影,直至那兩人一前一後轉了個彎,走進別墅裡,再看不見。
少年才彷彿脫力一般向後靠在牆上,望著頭頂光線微弱的裝飾燈,自嘲地淺淺地笑:
「我是真的喜......算了。我這樣的人,何必呢?自己在黑暗裡,就別把光也拖下來......」
.
程子琛帶著簡澤安穿過迴廊、花園,走進客廳,一路無話。
兩人之間很少出現這樣的安靜。
不是說他們待在一塊兒就一定要說話,只是往日哪怕安靜也都是自然的,不像此時,有種隱隱緊繃的壓抑。
簡澤安望著前面人的背影,數次想開口,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甚至也沒有明白此刻怪異的氣氛因何而起,更不能明晰自己心頭的細微歉意由何而來。
就因為讓程子琛在花園裡找了自己一圈麼?
以他倆的關係,這樣的小事遠不至於。
那莫非是因為方才被對方目睹那個沒有立刻掙脫的擁抱?
想到這裡,簡澤安心裡又是一跳,竟不敢再往下想。
兩人一路無言悶頭走路,很快就穿過客廳到了餐廳的門口。
程子琛終於扭頭看向身後的人,一看之下就注意到簡澤安一手在另一隻手手腕上反覆地撓。
「......被蚊子咬了?」
「應該是。」大概是剛才在花園裡說話的時候被咬了。
程子琛掃了一眼對方手腕上鼓起的紅包,還有被簡澤安自己撓得一道一道的印子:「我房間有止癢的薄荷膏,你先去吃飯,我給你拿。」
「不用。其實我也吃了好幾塊小蛋糕,根本不餓。」如果不是剛才程子琛表情有些嚇人、他面對俞越又有點尷尬的話,根本不想跟著回來。
「那你跟我上樓,去我房間?」
「好。」
程子琛的臥室在三層,兩人坐電梯上樓。
沉默被打破之後,開口也就變得容易起來。
程子琛看著電梯顯示屏上變動的數字:「俞越沒事兒吧。」
語氣清淡,彷彿只是單純關心作為客人的俞越。
「沒什麼,他就是心情有些不太好,所以稍微尋求了一下安慰。」簡澤安趕忙回答,就勢小小地解釋一下。
電梯門開了,程子琛轉頭,目光落在簡澤安身上:
「別那麼沒心眼兒。」
簡澤安:「......」
才被俞越說完是傻子------雖然知道他是口是心非不知道怎麼表達善意吧,但被這麼說還是很不爽------又被程子琛說沒心眼兒。
「你才沒心眼兒。」
「別不服氣。」程子琛領著人往臥室走,「他......不是找人安慰那麼簡單。不想被賣了還給人數錢,偶爾收收你的好心。」
「我知道。」簡澤安嘟囔。
他也有些彆扭。
如果是那些心裡話也就算了,可是最後那個擁抱......
簡澤安跟其他好友也有過慶祝或者興頭上的擁抱,都是非常哥們兒式的好爽,張開雙臂彼此一抱。
那種從背後緊緊抱住的抱法......
簡澤安哪怕以前從來絲毫覺得俞越對自己有想法,這一下也不得不懷疑了。
回想起來,這會兒還有些尷尬。
只能拚命告訴自己,沒關係,反正再有個一段時間他就會看上林霄的。
誰沒個年輕懵懂的時候呢?
簡澤安最早喜歡過的......好像是幼兒園同班的小女孩,因為對方烏黑的頭髮上總是紮著漂亮的紅色蝴蝶結,他覺得特別可愛。
這麼一想,簡澤安也把那點彆扭放下了,心道只要自己這段時間和俞越保持距離就好,省得戳穿了,以後對方成了自己哥們的男朋友,兩人見面更尷尬。
第49章
程子琛的房間很大。
一走進去就看到一張足有兩米寬的床, 一整套的床上用品都是簡約中略有冷淡的純色,和樓下富麗堂皇的裝修風格不大一致。
或者說這間屋子的風格整個都是這樣與外面不太相同的素淨。
「你先坐,我給你拿薄荷膏。」
簡澤安坐在床對面書桌前的椅子上。
程子琛則打開一旁的櫃子, 取出一隻儲物箱, 放在桌上。
他打開儲物箱, 從中拿出一隻淡綠色的藥膏,擰開蓋子一看卻皺了眉:「用完了。」
「用完了就算了。」簡澤安道,「蚊子包又不是什麼大事,不塗也沒關係, 或者我沾點香皂水。」
「我記得二層應該還有,你稍等,我拿過來。」程子琛卻沒同意,他將作勢要站起來的少年按回椅子上,轉身出了房間。
簡澤安都沒來得及攔住他。
程子琛沒有坐電梯,沿著樓梯向下,一面長出了一口氣。
他心裡有種壓抑的感覺。
------從方才看到俞越擁抱簡澤安時便是如此。
他看著長廊裡燈光下,那兩人姿態宛如偶像劇一般,心底似有猛獸咆哮。
如果不是簡澤安自己掙開了,如果不是剛才自己問及此事, 發小的解釋尚算得上合情合理, 而且也沒有羞澀之類不該出現的表情。
他甚至覺得難以控制自己用平常的聲音說話。
就像是之前在花園裡,他看著少年被從背後抱住。
一剎那心中雜念叢生。
他想衝上去拉開俞越的手,將被他箍住的少年扯開然後......
.
攬之入懷?
程子琛為心頭陡然竄起的念頭一驚,險些踩空腳下的樓梯。
他穩住身形, 手緊握住身旁樓梯扶手,一點點用力,直至手背青筋暴起。
『我在想什麼?』
他獨自矗立於二三層交界的樓梯上詰問自己。
詰問方才似要從心口衝出擇人而噬的猛獸。
他回想起之前因為簡澤安過於關心夏何然而產生的不悅, 想起自己看到簡澤安和林霄慶祝共同的勝利後有意無意地在林霄面前更親近簡澤安......
那個時候,他心頭也都有這樣晦澀壓抑的心緒浮動,只是太陌生,也太毫無由來,以至於他未曾把握清晰。
唯一一次他沒忍住,含混問了母親,得到的是對方的大笑:「因為最好的朋友有了新朋友吃醋?!」
是這樣嗎?
所以才因為簡澤安親近別人而不快?所以才想要一次次地證明自己和對方的親近?
似乎是對的,可是,又總是有種拼圖缺了一塊的感覺。
程子琛心緒翻湧。
他在二層找到薄荷膏,又回到三層自己的房間,推門進去時剛要說話就頓住了:
屋裡的少年頭靠在椅背上,雙目闔起,不知何時竟然睡著了。
程子琛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將藥膏放在桌上,然後忍不住打量著入睡了的少年。
少年睡著的模樣顯得柔軟而安靜,暖色的檯燈燈光打在桌上,似乎為了避光,他的頭偏向另一側,但仍有小半張臉被燈光照亮,暖玉一樣寧靜瑩潤。長而濃密的睫毛乖巧地垂著,在眼瞼下方打下細密的陰影,柔軟的嘴唇抿在一起,泛著淺淺的粉色。
因為歪著頭,身體擠在椅子裡,原本戴得好好的小領結都被擠到了下巴上,白襯衫的領子有了一點褶皺。灰色的西裝馬甲依舊盡職盡責地勒出流暢漂亮的腰背線條,卻因為少年的睡姿而少了一分正裝的優雅性·感,多了一分讓人心頭柔軟的乖巧。
程子琛不由看住了。
他站在椅子前,俯視著少年。
這高度差,再加上對方微微蜷起的模樣,簡直叫人生出了將對方完完整整籠罩在自己氣息下的感覺。
他目光一寸寸逡巡過少年俊秀乾淨而猶帶一絲稚氣的面孔,最終目光停留在對方雙唇上。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手指懸在那張面孔上幾秒,趁人之危四個大字浮現在腦海,整個人又像是突然清醒一般倉促地收回了手。
程子琛有些急促地喘了兩口氣,將目光從簡澤安臉上撕下來,強制自己轉過了頭。
他看見桌上的薄荷膏。
於是拿起來,努力找點什麼事情好讓自己心無雜念。
擰開蓋子,用右手手指蘸了一些,然後另一隻手輕輕捉住沉睡的人的手腕,將對方的手轉了半圈攤在自己手心。
程子琛用右手食指點上了簡澤安手腕上那個紅包,將藥膏塗上去,然後用溫暖的指腹推開。
一點一點,細緻地將薄荷膏塗在被蚊子咬過的地方。
塗完了,心無雜念的程子琛握著手裡屬於十七歲男孩的、並不算柔軟的手,卻又遲遲沒放開。
掌中的手並不嬌小玲瓏,畢竟是男孩子的手,也沒有像女生那樣會去保養,因此皮膚也說不上如何細膩柔滑。可是皮膚白皙,手背上靜脈的顏色略略透出來,手指修長挺直,指節分明,略細的指尖指甲修得齊整圓潤。
程子琛比簡澤安高,骨架也更大,手同樣如此。
簡澤安的手放在他掌上,手掌很明顯地寬度差了一號。
程子琛忍不住動了動手指,帶動對方的手也跟著動了動。
他這麼下意識地做了動作,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幹嘛,一時心頭滋味萬千,最終收攏手掌,緊緊握住了那隻手,口中低低一歎。
歎的是兩個字。
「澤安......」
程子琛被叫了這麼多年學神,縱然在戀愛心動一道是新手,卻也並非全然懵懂。那麼多此前摸不清楚的跡象,草蛇灰線,隱隱綽綽,在這一刻終於鋪天蓋地翻捲而來,如重錘擂鼓,擊得人心頭凜然。
這許許多多的心緒和想法,再說分辨不出,那是假話。
他從不曾做過這樣幼稚的事情。
只是看著一個人的睡顏、握著一個人的手就能全神貫注、沉浸其中地欣賞把玩半天。
他不喜歡別人與這個人有太親密的接觸。
他想靠近他。
想觸碰他。
想用手指摩挲那對看起來柔軟的嘴唇,然後用自己的,落上印記。
.
程子琛沉默片刻,忽而一笑。
略有無奈,但更多的是無需言說的自信和勢在必得。
程子琛不常露出幅度很大的笑,或者說,出於禮貌的淺笑或偶爾聽到有趣的事情略略一哂是有,但從眼睛到嘴角都十分明顯的笑容很少。
如果他笑了,那麼通常在他周圍的同學,尤其是成績或者獎項的競爭對手,多半要心肝一顫、全神貫注。
如果簡澤安此刻醒著,只怕要打趣一句,「程神你又有什麼想要的獎項了嗎?這眼神跟你小時候在網上看見IMO獎盃一樣」。
可簡澤安睡著。
於是這一刻,無人能夠窺視三中供著的學神想了什麼,又露出了怎樣足以讓競爭對手渾身警惕的表情。
.
「澤安?澤安醒醒了,該回家了。」
簡澤安醒時是被媽媽溫柔的聲音喚醒的。
他迷迷瞪瞪把眼睛張開一條縫:「......媽?」
「醒醒。」簡媽媽無奈又愛憐地推了推小兒子,「客人大部分都走了,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都要十點了。回家再睡。」
「啊?」簡澤安揉揉眼睛,坐起身,四下一張望才看到這裡不是自己的房間,而現在自己睡在一張很寬大的床上。
他呆了一秒,很快意識回籠,反應過來這是程家市郊的別墅,而自己這是睡在程子琛的床上。
「我怎麼會在這兒睡?」他回憶了一下,「好像子琛說給我找塗蚊子包的藥膏,我不知不覺就在椅子上睡著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嘀咕:「主要最近學習太累了。」
特別是之前月考,他為了複習減少睡覺時間,這會兒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簡媽媽自然知道小兒子最近多用功,沒有責怪他,只是說:
「剛才子琛跟我們說了你在他房間睡著了,他把你抱到床上休息。我看你最近那麼累,也就沒叫你。但是現在客人都走差不多了,咱們也該走了,你總不能在這兒一覺睡到明天早上吧?」
「......」他還真有點想。這床好舒服,而且他也沒睡夠。
不過人是理智動物。簡澤安還是點頭爬起來,翻身下床。
心裡還琢磨,自己睡得是有多熟,居然被從椅子上放到床上都沒醒?
又覺得,程子琛力氣不小,自己好歹也是個身高175,體重130(斤)的人,他能給抱起來放在床上還不把自己弄醒。
簡澤安穿上鞋,抻一抻衣服,又發現自己的領結被摘掉了,上身的馬甲扣子也都被解開,應該是程子琛怕自己睡得不舒服給解開的。
他把扣子扣好:「子琛呢?」
「在下面跟你爸和你哥說話。其他客人都走了,咱們家因為跟程家關係好,就多留了一會兒。我們下去吧,回家。」
「嗯。」
母子兩個下了樓,果然看到簡爸爸、簡澤平在跟程爸爸和程子琛說話。
看他們下來了,簡爸爸起身:「行了,這麼晚了,我們也該走了。」
一家人跟程家道別。
簡澤安有點不好意思:「子琛抱歉了,我沒想到我會睡著。」
「沒事,你這是太辛苦,缺覺。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又要上課了。」程子琛道,說著話忽然目光落在對面人領子上,伸手給簡澤安扥了一下,「領子睡皺了。」
簡澤安因為對方上手心頭一跳,下意識撤開一步。
這種動作也不能說太過,但兩個男生之間很少會這樣。
他覺得程子琛有哪裡怪怪的,不光是給他抻領子,眼神也有些不一樣。
可是仔細一看,又察覺不出來。
「......那啥,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簡澤安乾笑了一聲,跟著父母往外走。
「明天見。」
程子琛對他微笑,看起來和平時一樣。
簡澤安鬆了口氣。暗道自己剛才大約是睡迷糊了,眼神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恭喜程神開竅。
謝謝小天使們的地雷、手榴彈、火箭炮和營養液,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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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轉天週一, 也是月考出成績的日子。
因為現在教育部門的規定,不讓直接張榜給學生們看排行,所以同學們一早上來了都各回各班, 但談論的都是成績的事情。
通常來說, 每個班總有些按捺不住想知道成績的心情的同學, 一大早就會積極主動地去找班主任,看到自己的成績還有班裡名次變動大的幾位的成績,一路跑回班當個報喜鳥------當然也可能是報憂。
11班麼,大家一般就比較佛系。主要是不佛也不行, 想想自己可能的位次都從頭到腳寫著抗拒。
但是也有急著問成績的,特別是覺得自己這次狀態不錯,可能有提升的。
很快就有人走了一趟老梁的辦公室,然後一路喊著「報------」飛奔回班。
「咋樣?咱班這次?」
有人隨意問了一句,興致缺缺。
「還能咋樣,咱11班,這班號說明一切。」另一個同學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語氣。
看完成績的同學語氣卻帶著意外和驚訝:「你們猜咱班第一這次誰?」
「誰?不就班長?要麼學委?」
「不然是何瑩瑩?」
「孫思久?」
白火挺他們議論也笑嘻嘻插了一嘴:「怎麼沒人說安哥啊?安哥最近學習那麼認真,這段時間好幾門小測都是咱班前五啊,還有前三的呢。」
「白火你又瞎扯。」
「怎麼可能是安哥。」有人下意識反駁。
「怎麼不可能了?」才進班坐下的夏何然聞言立刻反駁。
他這話一出,說怎麼可能的同學懵了一下, 想找出合理的論據, 可是細想一番近期班裡的各科小測......
簡澤安好像真就好多科都排得很靠前?
可是上學期對方在11班內排名中下的印象讓人記憶太深,小測畢竟是小測,大家對排名不怎麼在意。
大部分人下意識就是用大考的成績做判斷。
只是這會兒夏何然這樣問,這麼一想, 又覺得......好像還真不是不可能啊。
剛才搖頭反駁的幾人面面相覷,在彼此臉上都看到了「不會吧」或者「難不成真是」的表情。
在他們的愕然裡,去看了成績的同學還真就點頭了:
「就是安哥!安哥這次總分557, 年級排名403!」
他這話一出,大半個班都抬頭望過來:
「霍!」
「真的?!」
「這是安哥?!」
「安哥上學期期末多少名?我記得至少六百多名吧?這也忒牛了!」
「這分數------等等,這分數是不是妥妥一本線上了?」
隨著有人提到「一本線」,班裡一寂,旋即猛地爆發出一陣拍桌子的聲音:
「安哥牛逼------!」
「厲害了我的安哥!!」
「咱們班也有能一本線上的了!」
簡澤安在「辟里啪啦」拍桌子的聲音裡慢慢回過神來。
他也是愕然的,即使他隱約猜到這次考得還不錯,但是怎麼也沒想到能一口氣提升270多名!
是,可能五百五十多在學霸眼裡就是個笑話。11班這群人因為一個一本線恨不得敲鑼打鼓在三中更是會遭人鄙視------
畢竟三中作為省重點,本科率95%,一本率也有83%。
但是這是11班,上學期才根據成績分班。
理科班一共12個,他們排11。當時全班最高分也就是年紀六百二十多名,成績離五百差5分,屬於老師認為「努努力之後兩年肯定能碰到一本線」的那種。
至於其他人......
呵呵。
簡澤安上學期那次分班考,全年級理科班第677名,成績448。
屬於二本靠命,一本靠夢的水平。
一個557分,在別人------比如看多了校園文動輒740以上分數的讀者眼裡------或者是三中前幾個班的同學眼裡,大概就是個笑話。
當然要是落在自己身上,那就是天崩地裂的悲劇。
在簡澤安這裡。
他幾乎是瞬間就露出了一臉如墮夢中的恍惚神情!
五百多分啊,不怕笑話,自從分科不用考文科課程之後,他就沒見過5開頭、三位數的總分了!
這個分數,比起他上學期足足提升了一百多分!
而且如果按照歷年高考線,也穩穩地邁入了一本線裡。
也難怪整個11班都會有這樣劇烈的反應。
簡澤安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來,連表情都沒顧得上控制,有些急迫地問那個同學:「你確定你沒看錯?」
對方拚命點頭:「我怎麼可能看錯?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覆看了好幾遍!」
簡澤安沒忍住,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班裡同學也都一個賽一個的興奮,活像是這個成績不是簡澤安考出來的,而是他們自己考出來的一樣。
這可能也是11班的可愛之處吧。
雖然他們在成績上拼不過前面幾個班,可是在聽到同學的好成績時,第一反應是由衷地為他高興。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簡澤安人緣好。
11班鬧鬧哄哄,拍桌子的拍桌子,跺腳的跺腳,聲浪之大把旁邊10班和對面12班的注意力都給吸引過來了。
很快有人探頭探腦地在班門口問怎麼了。
坐在門附近的同學興高采烈:「我們班安哥!牛逼!考了年級403名,557分!」
「哇!」12班的同學同樣露出驚歎佩服的表情。
10班的同學也很是驚訝讚歎。
------也得虧學校排班級,靠得近的班成績相仿,否則這要是中間幾個班的聽到了,估計反應會是:
「就這?」
要是前幾個班聽見了,那第一反應應該是「這是反諷嗎?考這麼差被起哄了吧」。
白火走到簡澤安身邊,滿臉感慨,一巴掌拍在簡澤安背上:「安哥,我真是帶預言家啊,考前我就說,你下次就不在咱班這個考場了。」
「切,這還要你預言?安哥最近這學習狀態,這成績,蹭蹭蹭跟火箭似的。你要是能預言安哥考了全班第一那才叫預言家,就你這,預言了個寂寞。」洪創磊嚼著口香糖,不屑地白了白火一眼。
然後又從另一邊勾住簡澤安肩膀,一詠三歎:
「安哥啊,苟富貴,無相忘啊。」
簡澤安這會兒才從自己飛昇了一百多分、一百多名的驚喜中回過神,笑著推開洪創磊的胳膊:
「富貴個鬼,也就是考了一次五百多分,別替我飄啊。」
「吁------」
左右兩邊那倆人一塊噓他:
「也就一次?」
「也就五百?」
「咱有生之年能考出來一個,一次也行啊,我就燒高香了。」
簡澤安反手在白火背上拍回去:「哎,還有小兩年呢,話別說早了,你就知道你碰不著500了?」
「哥,誰替誰飄啊?你這都替我做夢夢上五百分了?」
「你上回考試可比我高,我都能,你怎麼就不行?」
簡澤安語氣自然。
白火卻是一怔,隨即搖頭:「我不行的,沒那腦子,也懶。你以為都跟你個畜·生似的,頭懸樑錐刺股,腦子還聰明,『嗖』一下就上去了?」
他用的是輕鬆玩笑的口吻,然而簡澤安在他臉上看到一抹飛快掠過的自嘲。
他心頭一頓,看看白火這「肯定沒戲」的表情,再扭頭看看另一邊洪創磊滿臉認同,擰了下眉,心裡隱隱生出些想法。
.
簡澤安在這一天得到了各科老師輪番的、全方位多角度的反覆cue。
有的是表揚。
「這次咱們班的第一名簡澤安同學,同樣也取得了咱班數學第一!109分,進步非常大,而且我說過的必須拿下的基礎題分數,他確實做到了全都拿下,看得出來認真按照我說的複習和檢查了......」
「咱班簡澤安,英語成績126!毫無疑問也是單科第一!這個成績,不瞞你們說,就是拿到前幾個重點班去,那也是排在中上的!簡澤安的英語一向挺好,有的同學可能就會說了,『啊,他出過好幾次國啊』。但是我實話告訴你們,應試教育的英語,跟真正你出國要用的英語......沒什麼關係!對,我話就放在這兒了。你們還別不服氣。就還說簡澤安,他以前英語在咱班就算可以的,但是基本也就一百出頭,他以前上過120嗎?沒有!一個假期回來,他就126了!這假期他出國沒有?沒有!你說說英語成績提升和出國有關係嗎......」
當然,更多的是批評,或者說,是老師們的不滿足。
比如老梁:
「簡澤安啊簡澤安,你說說你。好不容易這次取得了這麼大的進步,一下子總分提升了一百多分。語文也是,從以前的一百上下晃悠一下子107了。我這兒還沒來得及高興呢,就看見你這犯的低級錯誤!啊?默寫我說了多少遍了,基礎分基礎分,還丟!你說你要是把這些小毛病都改了,你沖一衝560可不可能?可能!但你為什麼就不長記性呢?」
再比如生物老師:
「簡澤安啊,看到你這成績,我是又高興又生氣。你說說你,數學提升二十幾分,英語提升十好幾分,物理提升將近10分,你這生物是怎麼回事?去年期末61,這次月考62,你小子挺穩定啊?知道其他科用功,怎麼生物就不給分配時間了?覺得生物分值少?90分它少嗎?你要是拿個滿分,你看看你比現在多多少分?多了快30分!總成績是不是一下子就快590了?四捨五入這是多少?四捨五入你上600了啊!你說生物重不重要?」
別的也就算了,生物老師這個算法,簡澤安聽著就感覺絕了。
這是能這麼算的?
這是他嫌生物分少不好好考嗎?
還「要是拿個滿分」如何如何,還一下子就590、四捨五入上600?
那怎麼不說「我要是各科都拿個滿分,我不用四捨五入我都750了」呢?
這不是沒辦法實現那個「要是」嗎?
當然腹誹歸腹誹,簡澤安臉上肯定不能表現出來,還得做虛心聽講的樣子頻頻點頭。畢竟今兒他是各科老師關注的焦點,每個老師進班發卷子之前都會先看他一眼,講著講著卷子還時不時cue他一下,比如「這道題咱們班就簡澤安做對了。簡澤安,你上來講講你的思路」。
這種被高度關注的感覺......
怎麼說呢?
痛並快樂著。
痛當然是因為動不動被關注,需要一直高度集中注意力,而且隨時準備被叫起來講思路,而且有時候還會遭遇老師們的「恨鐵不成鋼」攻擊,比如「你這道題要是做對了,那你就......」。
快樂,那就不用說了。
坦白來講,哪個學生不喜歡因為成績好、進步大被老師關注呢?
不少學生可能表示不在乎,但他們未必是真的不在乎,很可能是因為做不到,或者懶得做,自我欺騙,嘴硬地說自己不在乎。
是因為惰性或者理解力不足無法提高成績,所以才表現得對成績無所謂,而不是相反。
哪個學生心裡沒有期待過被老師用讚許驕傲的目光看著、說一聲「你這次考了第一名」呢?
再加上簡澤安人緣很好,這次成績提升幅度又確實很大,不斷有同學來祝賀他,不光是本班的,甚至簡澤安課間抽空看了一眼手機,他在的好幾個群裡都有人說到他的月考成績------然後群裡一連串的祝賀,甚至還有從別的班專門課間跑過來說的。
有人驚歎祝福,也有人討教學習方法,這些簡澤安都開開心心一一回應了。
當然簡澤安又不是人民幣,也有嫉妒的、酸他的,但就算是酸話簡澤安都聽得很開心。
------為什麼要酸他?還不是因為他這次進步特別、特別大?
因此一整天的功夫,他整個人都沉浸在喜悅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有小天使要說小簡這個分數低,其實寫的時候我都覺得低哈哈。
感覺是校園文看多了的後遺症,一說分數本能的就覺得不考個700你也好意思當主角?
但是本文吧......設定就是小簡一開始屬實學渣。
省重點裡的學渣嗯。
不過小簡腦子聰明、明確要好好學習之後就非常能堅持,而且程神也是他金手指了。之後每次都會進步很大的!(當然一開始成績低的時候進步快,後期進步速度還是會放緩
第51章
簡澤安在知道成績之後就立刻喜滋滋發了V信給程子琛, 畢竟這個成績裡面,他覺得至少有一半是程子琛的功勞。
雖然學習和做題是簡澤安自己在學在做,可是梳理知識點、劃重點題還有講題, 都是程子琛一直在幫忙。
程子琛中午的時候大概看手機了, 給了他回復:
【恭喜!進步非常大。聽說你這次是全年級進步最大的, 年級大會應該能拿到最佳進步獎。】
簡澤安看了,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雖然一天聽到的誇獎不少,但是來自程子琛還是不一樣。
畢竟對方又是學神,又是一直在幫自己補習的發小。讓程子琛讚許多少也有一些得到高人認可, 以及沒有辜負對方付出的感覺。
簡澤安正想說多虧了你,那邊又道:
【放學之後給你慶祝一下?】
【好啊,不過這次必須我請你!你有什麼想吃的不?要不是你我做夢都想不到自己可以上500分!】
【日料吧。上回我記得你提過遊戲城附近新開了一家,去試試。對了,要不要順便去遊戲城玩一會兒?也算給你放鬆放鬆。】
簡澤安都愣了。
程子琛主動說要跟他去玩??
這段時間簡澤安學得很拼,除了籃球賽稍微分了些注意力,最近遊戲什麼的一概不碰。程子琛一提,他有點蠢蠢欲動。
可是腦子裡琢磨半天,又懷疑這是試探,說不定是想看看他的意志力呢?
於是忍痛回復:
【不了不了, 才考好一次, 不能放鬆。】
【不用繃得這麼緊。高考是馬拉松,不是衝刺。你做得到兩年都戒一切娛樂活動嗎?做不到的話,一直這麼苛刻地限制自己,放鬆的欲·望反彈回來可能更糟糕, 不如有控制地休息一下。】
【嘿嘿,這可是你說的啊子琛!既然你這麼邀請了那我當然是答應啊!對了,那跟我爸媽說去遊戲城的事情也要麻煩你幫我解釋下, 我自己說要去玩又得被念叨,你說兩句比啥都管用。】
一班。
程子琛看著手機上的消息,忍不住搖頭失笑。
笑罷,看著對方V信頭像那個表情包,他又有些恍惚出神。
程子琛是早上就看見簡澤安的V信了。一班是老師們給予厚望的班級,那肯定是全方位關心和管理,要是有放學前拿出手機的,少不了一番諄諄教誨和「放學之後再還給你」的友善沒收。
程子琛麼......
保送了的IMO金牌得主,哪個老師看他不是睜一隻眼閉一眼?
除非他想不開去打擾別的同學學習,否則幹什麼老師都不會管。
所以程子琛看到了簡澤安發了消息,只是遲遲沒看沒回。
不是別的,是......不敢面對。
這對程神來說絕對是一種極為陌生的情緒,他活了這十幾年幾乎就沒有畏難過,遇到難題反而會積極主動思考、解決問題。
就像他昨晚突然意識到自己對簡澤安的心意,他沒有糾結於「怎麼會這樣」、「這是不是錯覺」之類的問題,而是迅速地確認心意,思考應該怎麼辦,並且下定決心。
可現在,只是對著簡澤安的V信頭像,程子琛的手指都猶豫著不敢點下去。
甚至看著看著,都覺得有些臉熱。
就在昨晚,送簡家人離開之後,程子琛做了幾道化學競賽題,就洗漱休息了。
因為時間太晚,程子琛沒有回到市裡的住處,而是就在別墅裡住,睡的當然也是他房間裡那張2米寬大床。
------正是簡澤安躺著休息的那張。
程子琛躺上去時,還察覺到枕頭上帶著一點點簡澤安為了參加壽宴特意噴的嗜喱水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淡淡香氣的緣故,一整晚,程子琛都陷在了一些不被允許描寫的夢境當中。
地點也十分多變,從程子琛自己的房間,到別墅的花園,再到簡澤安的房間,甚至還有學校裡那間他倆用於補習的休息室......
夢裡的少年就穿著昨日那套灰色格紋的西裝三件套。而程子琛自己的手指一顆一顆地將修身小馬甲上燙金的紐扣解開。
昨晚他把簡澤安放到床上休息時,確實幫對方解開了扣子,但那僅僅是怕扣子太緊後者睡覺的時候不舒服。
但在夢裡,那件馬甲被反覆多次在不同的地點解開,有面對面,也有雙手從背後環繞到身前。
而夢中的少年也做出了不同可愛的反應,讓人簡直失控。
早上一覺醒來,程子琛面色陡變。
他不得不懷著複雜的心情先去整理了一下床單和睡衣,然後才洗漱準備上學。
這也使得早上他進班的時間晚了十幾分鐘。
他走進班的剎那就聽到同學大聲報信:「程神!不出意外啊!又是第一!大佬您這次723,甩了第二名21分。數學滿分,理綜滿分!您給我們這些凡人一點活路行不行?」
程子琛聽完也只是點點頭,謝過這位同學的消息。
對方無奈扶額,還說什麼「行吧,程神早就預料到了,習以為常,一點驚訝都沒有」。
程子琛確實不驚訝。
不過能考出好成績------哪怕每次都能考出來,聽到的時候還是會開心的。
就像難道你會因為喝了好幾次美味的奶茶,就能夠控制住下次喝奶茶時的期待嗎?
不會。
程子琛再怎麼被叫「學神」,那也是個人,他每次看到自己的成績,還是會心生愉快的。
但這次......
真的沒什麼情緒波動。
任誰前一天剛剛意識到自己對多年發小的心意,然後晚上就做了將對方翻來覆去的夢,他都沒辦法分出什麼心思給考試成績的。
除非考得比平時好太多或者差太多。
程子琛不存在這個問題,於是成績這件事只稍微入了他耳,然後他就繼續有些茫然和自責地陷入了思考。
早上兵荒馬亂的又是洗睡衣又是收拾床,程子琛沒有什麼思考的餘地,但是坐在班裡回想起昨晚的夢,他情不自禁產生了負疚感。
甚至忍不住懷疑自己。
程子琛一向認為自己是一個品行沒什麼問題的人,當老師們把「品學兼優」這樣的詞語用在他身上時他並不會覺得受之有愧。
可現在他有些心虛了。
才剛剛意識到自己的發小的喜歡,才捋清楚思路想好要怎麼在高中時期把對方圈到自己地盤、怎麼在高考之後告白,怎麼共同考到一個城市甚至最好是一個大學共度大學時光......
明明他的思路如此美好也如此正經,怎麼一到了入睡之後,就突然一腳油門上了快車道呢?
.
複雜的情緒折磨了程子琛一上午。
他努力想要收攏情緒聽課,結果因為發現老師講的內容太簡單,又不可避免地聽不進去而走神。
到了中午,他聽見自己後面的兩個同學在議論:
「年級組長剛才去11班了。」
「去就去唄,怎麼了?」
「好像是去批評他們早上太吵,樓道裡都能聽見有人嗷嗷叫。」
「這不是正常操作?後頭那幾個班......」說話的同學有些微妙地「呵」了一聲,沒有直說,但語氣裡的不屑十分明顯。
這可能就是學霸對於學渣的看不上吧。
程子琛聽見了,他感到一陣不適。可也明白這種心理其實是普遍現象。
另一個同學解釋:「好像是11班有個人這次考得特別好,一下子進步了一百多分?他們班早上敲桌子慶祝來著。」
「11班的『特別好』?有多好?上600了?」
「想什麼呢。分數我沒關注,但聽我5班的朋友說,是慶祝他們班終於出了一個按分數來看能上一本線的。」
另一個同學直接噴笑,撲倒在了桌子上:「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也值得慶祝?還全班慶祝?這群差生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真是逗死我了......」
「不會說話可以把嘴閉上。」
淡淡的聲音忽然從前頭傳來。
正在大笑的同學像是脖子被掐住,陡然噤聲。
「程神?」他有些茫然不解。
程子琛雖然成績很好、也不算愛和同學交際的人,但並不孤傲,對同學們態度也都友善,今天怎麼......
「很吵。」
那同學在短暫的怔愣後心頭也浮起了一股不服,張嘴懟回去:「你這是什麼語氣?就算是學神也不代表你能對別的同學隨便說話!」
都是一班的,這六十號人如無意外,都能在明年收穫一張985的錄取通知書。雖然程子琛的輝煌令人仰視,但誰還沒點傲氣了?
程子琛說話不客氣,他自然也直接回懟了。
然而程子琛甚至沒有轉頭:「跟你學的,你說到11班同學也沒有尊重。如果你覺得成績好就可以隨便鄙視成績差的,我這麼跟你說話有問題?」
對方被噎得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悻悻地閉嘴。
可程子琛也沒痛快。
後面這兩人一說,他又想到了簡澤安,手快過大腦地從課桌裡拿出手機,下意識點開V信。
他置頂的聊天對話只有三個,一個是程家的家庭群,一個是偶爾會說點什麼事情的班級群,再一個......
就是簡澤安。
一打開V信,自然就看見了簡澤安的頭像,還有邊上那個像徵著消息未讀的紅圈1。
程子琛隱忍地閉了閉眼,最終還是點開了。
他畢竟不是什麼會逃避問題的人,今天上午的走神和自我懊惱已經足夠罕見。
點開消息,簡澤安跟他說了分數和排名,然後又說這都是他的功勞。
下面還發了一排跪地磕頭的火柴人表情。
程子琛不由勾了下嘴角,然後很快又收斂了。
看著這排表情包,能想像出表情包對面的少年此刻發消息時開心燦爛的心情。他一定是在知道成績後就迫不及待發V信過來,想要第一時間和自己分享進步的喜悅。
......可他一定不會知道,自己最信任的發小,腦海裡翻湧著關於他的什麼內容,以至於甚至無法坦然打開他的V信。
程子琛的手指在輸入區猶豫了很久,平時最簡單的話都似乎難以輕鬆寫出。
猶豫良久,他挑了最不會出錯的祝福來回復。
然後,邀請對方下午放學後一起慶祝。
簡澤安的回復很快,語氣輕鬆而興奮,他幾乎能透過字句看到少年明亮的笑容。
他曾以為自己最喜歡對方燦爛笑著的模樣,美好到讓人心暖。
可昨晚的夢中他才發現,他有著更為陰暗的一面,會渴望對方哭泣的表情......
程子琛的喉頭微微動了動,隨即,他狠狠用手指掐了一下手心,雙眸又恢復了一貫的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 程神啊,你的潛意識裡,噫......
另外感謝一下以下三位小天使的地雷!還有兩位小天使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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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放學的時候, 簡澤安本來打算直接去一班找程子琛,結果老梁走進班裡,目光一轉就找到他, 招手:
「簡澤安。」
簡澤安乖乖跟老梁去了語文辦公室, 半個小時之後才出來, 趕緊打開手機跟程子琛發消息:
【子琛,抱歉剛才被老梁叫去了,你等急了吧?在哪兒呢?】
【班裡。樓梯口見。】
【好!】
簡澤安回班背上書包走到樓梯口,程子琛已經等在那裡了, 見到他就露出笑容:「走吧。」
「好。」簡澤安應了一聲,多看了程子琛兩眼。他總覺得今天的程子琛似乎有些奇怪,眼眸比起往日彷彿更深邃。可是再仔細一看,又發現不了任何端倪,只能當做是錯覺。
簡澤安看看手機:「現在不到六點,到遊戲城差不多就六點了,直接去吃飯還是先去玩?」
「先去日料店看看。有可能要排號。」
程子琛所料不差,等到了那家門口掛著日式燈籠的日料店,果然一進去就看到進門的地方坐了好多人。
「您好,兩個人, 拿個號。」
服務員手指在收銀台的平板上敲了兩下, 很快邊上小打印機吐出來一張條。
「您拿好,21號,前面還要等6桌,大概半小時。」
程子琛把號單收好, 轉頭跟簡澤安說:「先去遊戲城?」
這家日料就在遊戲城一層的底商,所以很近。兩人直奔四樓,出了電梯就看見不遠處閃爍的標牌。
因為是週一的緣故, 人並不算多。
整體的燈光是冷色調的幽藍,比較暗淡,但是一台一台矗立在遊戲區的街機卻各自散發著燦爛的燈光。
有幾個穿著三中初中部校服的女生在玩跳舞機,還有幾個休閒裝的二十多歲不知道是大學生還是工作黨的男女在玩VR賽車。
「你看看想玩什麼,我去換遊戲幣。」程子琛道。
簡澤安走到一台VR射擊遊戲機跟前,研究了一下說明。等程子琛換了遊戲幣過來,他拉住對方:
「這個可以聯機玩,要不要比比?」
「行。」程子琛兩枚硬幣各投入了一台機器,然後選了聯機模式。
這款射擊遊戲還可以選擇不同場景,程子琛道:「你選吧。」
「還是你來。」簡澤安揚揚眉毛,「你玩得少,我不佔你便宜,你選場景------唔,不然這局嘗試局,不算?下局開始?」
簡澤安覺得程子琛應該沒怎麼到遊戲城玩過。
初中的時候他倒是拉著程子琛去過另一家遊戲廳------那會兒這個遊戲城還沒開,但也就是那一次。
他們倆如果一起出去玩,程子琛選地方的話,大多時候都是去聽音樂劇,或者去滑雪、攀巖。
要說玩街機之類的,簡澤安自問應該算熟手,肯定比程子琛玩得順。
直接就比賽,好像有點不公平?
程子琛:「沒關係,直接來就好。」
「真的?」簡澤安不相信地看他,「你確定你熟悉?學神別太自信,玩遊戲是另一個層面的事兒。」
「以前玩過一次。」程子琛好笑地看他,「不然這局先開始,你看看我打得怎麼樣就知道了。」
一次能有多熟悉?
簡澤安不信,但既然他這麼說了,就先試試。
為了照顧程子琛,簡澤安還是選了個人認為難度最低的白天樹林模式。倒不是說特別簡單,但是比起什麼古堡啊、房子啊之類的地形,只是有樹已經挺容易了。
簡澤安沒立刻戴上耳機,遊戲加載過程中還在給程子琛解釋:「我們倆扮演特·警,劇情是追擊身懷重大秘密的逃·犯,用狙·擊·槍打。不過遊戲模式比較簡單,只有一種·槍,用不著換,而且自動填裝,不用換彈。難點在於打中和避免被逃·犯擊中,要在遊戲時間結束之前打死全部5名犯人,同時盡可能確保自己的血量......」
程子琛一直含笑聽著,等到遊戲界面跳轉,忽然從自己坐著的機器上傾身過去,伸手拿起簡澤安的頭戴式耳機,給他戴上。
「什......我可以自己來。」對方突然的動作叫簡澤安一愣,下意識往後縮,背後是椅背,沒有躲開。
旁邊的男生輕輕幫他調整好耳機的角度,順手在他後腦勺親暱地揉了一下,然後坐回了自己的機器。
簡澤安大腦一空。這動作其實也沒什麼出格,男生情緒高起來,相互拍頭是很正常的。
但這一下,卻彷彿有些怪異。也不知是頻率還是力度的關係,總覺得不像是平時好友間的打鬧,反而有種......反而有種......
「珍惜」的意味在?
腦子裡蹦出這個詞,叫簡澤安頭皮一麻,連遊戲都沒顧得上及時操控。
直至耳機裡響起一陣槍·響,以及遊戲自帶的音效,他才被驚醒。
「發什麼呆?」耳機裡,設置是隊友的程子琛道,「被『犯·人』發現了。」
這個遊戲城投入不小,耳機音效非常好,男生微沉的嗓音乃至呼吸聲都從耳機裡傳來,輕輕鼓動耳膜,宛如在耳邊低語。
簡澤安縮了下脖子,本能地去看遊戲機界面,第一視角的人物身邊另一個身著特·警·服的角色擋在自己身前,不斷偏轉著角度開·槍。
而自己的屏幕一角籠罩著些許血色,這是剛剛受傷之後的特效。
所以,剛才自己被打中了,程子琛趕來救自己?
簡澤安顧不上細想方才奇怪的感覺,連忙集中注意力,操控人物迅速閃身從程子琛的人物身後繞到另一棵樹後面,手指按著操縱鈕打開瞄準鏡,盯著屏幕仔細調整角度,在准心對準遠處人形的頭時立刻射擊!
「砰」的一聲,對面黑影一個踉蹌,卻沒有徹底倒下。
糟糕,沒死!
簡澤安無聲地罵了一句,立刻操縱方向躲避,同時耳機裡也傳來程子琛的聲音:「躲!」
果然簡澤安暴露位置,對面「犯·人」接連開了兩·槍。如果不是他及時閃在樹後面,必死無疑。
他正準備換一個角度悄悄再打,旁邊的角色一動,一聲槍·響,「砰」的音效還沒放完,就有系統音假裝激昂地機械道:
「第一個犯人死亡!」
第一個人頭被程子琛拿了。
「承讓。」帶笑的聲音在耳機裡響起。
「才第一個而已,這個是最簡單的。」
簡澤安回嘴,忍不住瞥了一眼身邊的人。因為機器座椅的角度問題,看不清整個側臉,只看到對方優越的額頭線條還有一點鼻尖。
他收回視線繼續盯著屏幕。
看來程子琛沒騙人,他的確有兩把刷子。可明明他說只玩過一次。
嘖,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學神的學習能力?
簡澤安有點微妙的小不爽,但很快又投入到遊戲裡。第一個人頭已經被程子琛拿下,之後可不能落後了!
他操縱人物熟練地在樹幹之間穿梭,同時機敏地用狙·擊鏡探索犯人可能存在的地方。畢竟經驗豐富,很快就被他捕捉到了一點痕跡。
簡澤安毫不猶豫,開鏡,瞄準,放`槍!
「砰」的一聲,一·槍爆·頭!
「第二個犯人死亡!」系統音恭喜道。
「我的了!」
簡澤安有點得意地看了一眼旁邊的人,還是只能看見鼻尖。
不過耳機裡對方輕笑了一聲:「嗯,你的。」
這聲音音色醇厚,是十七八歲少年裡少見的優雅,沒有變聲期雜音。彷彿麝香後調的男香,於留白處帶出一點近乎寵溺的縱容。
簡澤安不自在地調整了一下耳機。
以前怎麼沒覺得,發小的聲音這麼蘇?
他沒再說話,專心操縱人物在樹林裡奔跑,跳過陷阱,躲過迷障,努力去找第三個犯人。
這次沒等他找到,就有槍·聲響起,但是聽聲音並不是打向他的。
「在你那兒?」
「嗯。」程子琛應了聲,雙手在操作鍵上靈巧敲擊,扣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響。
簡澤安用遊戲裡的人物朝著槍·響的來源跑去,很快看到了正各自躲在樹後攻擊的兩人。
他毫不猶豫提槍就打,在「犯人」舉·槍攻擊程子琛的人物的同時,兩發子彈一前一後射·入「犯人」體內,後者的人頭也被他收入囊中。
「第三個犯人死亡!」
系統音裡,簡澤安得意道:「又是我的。我領先了。」
但這會兒他可完全沒想到,這個人頭,也是他得到的最後一個人頭了。
第四、第五個犯人,難對付的程度明顯上了一個台階,血量也都比之前的三個多了不少。
第四個犯人特別擅長卡時機,能夠利用打·槍之後的時間飛速躲好,必須把握住他露頭的一瞬間扣動扳機,而且子彈飛也需要時間,還得在他縮回去之前打中他的頭。
簡澤安試了好幾次,子彈不是落空就是打在前面的樹上,對手卻毫髮無損,還磨掉了簡澤安三分之一的血。
「擦!這縮頭烏龜真就千年的王八嗎?怎麼打都打不死!老子要半血了!」
話音甫落------
「砰。」
「第四個犯人死亡!」
簡澤安目瞪口呆:「這不科學!你怎麼做到的?」
「這沒什麼難的,他冒頭的時機和長度其實有點規律,提前預判、提前開槍就可以了。」程子琛輕描淡寫。
簡澤安:「......啥?規律?不是,你們學神玩遊戲也是要總結規律的嗎?」
「遊戲也是人開發的。」程子琛好笑道,「找準規律再解決就容易多了。」
接下來第五個也是最後一個,是最難對付的。不但移動速度飛快,而且瞄準能力極強,基本上看到「特·警」就瞬間抬·槍,瞬間扣扳機,簡澤安要不是躲避得還算熟練,估計見面就已經涼了。可就算如此也幾秒就被打得只剩一個血皮。
「都是我太久沒玩了手生了!」
他一邊抱怨一邊飛快地操縱人物躲。
可惜躲過兩輪沒躲過第三輪,很快屏幕界面灰下去,系統發出做作的痛苦音響:
「糟糕!你被犯人擊殺了。」
簡澤安重重向後倒在椅子背上,雙手鬆開操控鍵盤,崩潰地拍了一下腦門:
「啊啊啊就差一點,老子不服!」
「沒事。」程子琛道,「看我給你報仇。」
他的人物角色在界面上輕巧地和最後一個「犯人」周旋,儘管犯人數次開槍,都被這名失去同班的「特警」巧妙閃開,然後予以回擊。
雙方互換血量。
然而幾輪交鋒,差距卻漸漸露了出來。
雖然他們都沒能打死對方,但程子琛總能在子彈擊中自己前一刻躲回樹後,最多只擦破一絲血皮。但最後一個逃犯,也是boss,哪怕移動再快,程子琛的槍也往往能擊中他的軀幹,劃走一大段血量。
最終,在boss陷入狂暴,整個人一邊瘋狂開·槍一邊從樹後衝向程子琛的時候,灰屏觀戰的簡澤安都忍不住雙拳緊握不斷低聲念叨「射·他、射·他、射·他、射·他」,然而程子琛的角色卻非常沉得住氣,一直在樹後穩穩端著槍,用狙擊鏡瞄準,但就是不開·槍。
眼看boss就要近身,簡澤安都急了,程子琛的手指才重重按下某個按鍵。
「砰。」
Boss的最後一點血量流逝,他不甘地向後跌倒。
「第五個犯人死亡!恭喜特工們獲得勝利!」
屏幕隨即跳轉到積分結算界面,簡澤安的角色獲得2個人頭,血量剩餘0;程子琛的角色獲得3個人頭,而且兩個高級犯人都是他幹掉的,他最後的血量還有將近一半。
五毛的綵帶飄落特效裡,簡澤安憋悶地看著自己的角色頭像後面跟著的950分,還有程子琛角色後面跟著的2325分,捶了一下桌子:
「憑什麼啊?成績被你吊打也就算了,難道我遊戲也玩不過你嗎?」
程子琛含笑把耳機摘掉:「澤安,你總是有點心急。從樹後面冒頭太早,容易被殺。」
簡澤安也把耳機摘下來:「我看到敵人就忍不住。」
程子琛也沒說什麼。畢竟只是放鬆,簡澤安願意怎麼玩就怎麼玩。
他只是問:「還來嗎?」
「還來!」簡澤安眼睛亮晶晶的,語氣很堅決。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的遊戲是根據我貧乏的遊戲經驗雜糅瞎編的哈。
不要當真~如有bug,那一定是我沒編好......
第53章
兩人又玩了四把。
第一把簡澤安選了比較複雜的地形和環境, 程子琛確實不熟悉,毫不意外地輸了,只拿到一個人頭, 最後還因為沒反應過來boss突然狂化灰屏了。
第二把把程子琛選地形, 然而選的也是不太熟悉的, 還是輸了,不過分差非常小,只有一個人頭的差距。
第三把程子琛簡澤安選了個自己都沒玩過的環境,兩人茫然摸索, 最後雙雙灰屏,被「犯人」幹掉。
第四把簡澤安不信邪,還選了上一次的模式,比之前多撐了很久,多幹掉一個「犯人」,可惜在第五個boss面前還是沒能倖存,只能對著灰屏發出慘叫。
但是程子琛卻穩打穩扎,靠著在這個戰場背景裡遊走,和boss慢慢周旋,最終成功把boss磨死。
「再來再來!」簡澤安是那種愈挫愈勇的, 他不甘心, 嚷嚷著再打一次,一定要親手幹掉boss。
「先別玩了。我看時間差不多到我們了。」
「什麼時間差不多?」
程子琛好笑,提醒道:「日料。」
「哦哦,對哦, 我們還在排號。」簡澤安不捨地從機器上站起來,「吃完飯之後還來玩啊。」
「好。」程子琛摘了耳機起身,「吃完飯再過來。」
兩人坐電梯下樓。
簡澤安一眼一眼地瞥身邊的人。
「怎麼了?」
「你好厲害。」簡澤安感慨, 語氣裡卻有點悲傷,「為什麼你連打遊戲都這麼厲害?」
程子琛道:「掌握規律。玩一會兒就熟悉了。」
簡澤安故作悲憤地按住心口:「不要跟我說話,聽著更氣人了,讓我自閉一會兒。」
男生溫熱的手覆上他後腦勺,揉了揉,然後下滑到後頸,像是捏貓一樣輕輕捏了一下:
「不氣。組隊打可以帶你飛,不喜歡嗎?」
電梯前面門的內側是打磨得很光潔的平面,像是鏡子。
簡澤安在鏡中看見身旁人微彎的唇角。
以及鏡中兩個人看起來分外和諧的身影。個子更高的男生伸展手臂,手搭在旁邊人的脖頸上,彷彿是將身旁的人攬了過去。
簡澤安覺得後脖子隱隱發燙。
「明明是我想帶你飛來著。」他莫名竟有些不敢看,垂下眼看著腳下,嘴裡咕噥。
「那就你帶。」對方從善如流,「待會兒再來我等著躺贏?」
「......你躺倒是可以,就是我不一定能贏。」簡澤安歎氣。
說話間到了一層,兩人走去日料店,時間卡得很好,剛巧還剩一桌就到他們。
稍微等了幾分鐘兩人就進去坐了。
程子琛習慣性地把菜單遞給簡澤安。這個其實是小時候就有的習慣了。
那個時候簡澤安身體不好,忌口非常多,發性食物不能吃,辣的不能吃,太油的不能吃......
後來小學高年級以後,漸漸好起來了,可程子琛也早就養成了這個習慣。
但是今天菜單被簡澤安推了回來:
「說好我請你。你點你想吃的。」
程子琛沒拒絕,叫來服務員點菜。但是簡澤安在一邊聽著,漸漸覺得不對:「說了你點你想吃的,怎麼點的都還是我愛吃的?」
對面的人含笑轉過眼神看他,眉目在日料店暖色的燈光裡英俊得有些逼人。
「怎麼就只能你愛吃?不能我也愛吃?」
程子琛繼續點了兩種壽司,闔上菜單:「還有什麼你想要的嗎?」
「我想吃的你都點了,我還要什麼。」簡澤安搖頭。
恰在此時,旁邊過道另一個服務員端著托盤步子飛快地走過,簡澤安一眼瞥見,眼前一亮:
「這家的梅子酒好像是招牌。」
程子琛搖頭:「不行。明天上課。」
簡澤安只能歎氣作罷。
服務員去下單了,程子琛端起桌上水壺,給兩隻杯子裡都倒了檸檬水。
他身上三中的長袖校服袖子挽起,露出結實有力的手臂,動作不疾不徐,連胳膊肘彎曲的角度都似乎恰到好處,在暖燈的照耀下平添三分居家的魅力。
他舉起杯子,做了個玩笑式的敬酒動作:
「慶祝一下你這次這麼大的進步,干個杯?」
簡澤安看著他臉上笑意,有點不好意思。
被11班的同學驚歎祝福他覺得倍兒有面子,心裡還有點小得瑟,當時給程子琛發消息也是等著對方誇的。
可是現在當面坐在一起,對面的人那張一直就貼在學校外頭公告欄上、被俗氣但是花團錦簇的表彰圖案簇擁著的面孔近在眼前,他就生出了慚愧。
「我這不算什麼啦。全靠學神帶飛,那點分你不笑話我就夠了......」
少年握著杯子,沒有伸出去。
程子琛伸長手臂,將自己手裡的杯子輕輕與對方手中的一磕:
「你這段時間很用功,而且你聰明,一點就通。不然我怎麼講你也不可能進步這麼快。從448分到557分,澤安,你很厲害了。」
他語氣溫和認真,說完便將杯中水一飲而盡。
簡澤安在他的聲線裡不由抬眼看著對方,旋即因為對方誠懇認真的神色一點點開心起來。
他畢竟不是什麼容易自卑自厭的人,聞言挺挺胸脯又振奮起來:
「學神的誇獎就是不一樣,聽完我都覺得我肯定是天賦異稟才能進步這麼快。哪怕是哄我我也信了!」
他說著也非常豪氣地「干了」杯中水,還對著程子琛亮了個杯底。
「沒哄你。」
程子琛又給他把水添上。
「這才是個開始,只要你能堅持,我覺得你沒有上限。」
服務員上了一道沙拉。
簡澤安一面把旁邊的醬汁倒進去拌,一面道:「差不多得了啊,再吹我就飄了。我要真信了我沒上限,說不定就該做夢考到一班跟你當同班同學了。」
「怎麼就不可能呢?」程子琛卻反問。
簡澤安驚悚地張大眼睛:
「不是吧子琛。我就是再自信也不敢妄想這個啊。一班,上學期按成績分班,最低分也是年級第六十,怎麼也得有個......六百四十多分?我這次能進步一百多分那是起點低,這個月我就算是再拚命,也不可能再進一百多分。」
「下個月是期中考,從下個月開始到高三上學期期末都會實行『月考升班制』,不斷根據成績重新分班,確保學生能隨時根據成績水平在進度合適的班級上課。這個意思是每月都要調班。下個月你確實沒什麼可能考到一班來,但不代表下下次、再下次不能。」
程子琛道。
這種調班方式對於心理比較脆弱、某次考砸的學生可能會造成惡性循環,但是對於能承受住壓力的同學又是提升的機會。
三中也在努力平衡調整,避免因為轉班等原因給學生造成不良影響。
但是說實話,省重點的學生,生源絕大部分是從本市甚至周邊城市摟來的尖子生------別看簡澤安高中成績不咋樣,那也是因為他沒好好學,實際上腦子是聰明的。因此初中在大部分孩子都沒有全神貫注學習的意識的時候,他憑著腦子好使,隨便學學,也擦邊進了三中。
前頭那些班的學生更不用說,能進三中,誰不是廝殺過來的?都是尖子生,學習競爭意識很濃,月考升班制對他們的激勵和刺激效果還是不錯的。
所以這制度搞了幾年,配合上臨時的一些人性化小調整,整體利大於弊,還在繼續實行。
程子琛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扣了兩下:
「我覺得,你在高三之前,能夠升進一班。」
簡澤安表情呆滯:
「子琛......我能問問你對我這莫名的信心是哪兒來的嗎?這夢我都不敢做------」
「一個月前,我告訴你,下個月你的成績就在一本線上了,這夢你敢不敢做?」程子琛問。
簡澤安反駁不了,可還是覺得不現實:
「今兒老梁放學找我,還跟我說呢,這一次的巨大進步非常值得鼓勵,但是不要因此就覺得學習進步是很輕鬆的事情。越往後越是高手過招,提升一名都費勁......」
「他說的沒錯,這是怕你這次考得太好,膨脹了。確實是,基礎分提升很容易,比如多刷幾道題,多背幾遍課文,有些分就能拿下。但是越往上走,考驗的越是融會貫通、思考分析的能力,速成不了。」
「那你還給我畫餅造夢!」
「我沒給你畫餅,只是在給你提出階段性目標。」服務員又上了刺身和壽司卷,程子琛把簡澤安愛吃的刺身往他那邊推了推,「你看,我也沒讓你下次考試就進一班。我給你提的小目標還是很務實的。」
「......『小目標』這個詞,我信了,畢竟著名小目標是先賺他一個億嘛。」
簡澤安苦哈哈地笑。
程子琛看著他滿臉不信的表情,笑了笑。
他也知道,這會兒說什麼都像是在畫餅。簡澤安不是沒自信,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常識、以及周圍人的經驗都在告訴他,就算逆襲那也有個規律,沒有這麼誇張的。
畢竟三中是重點中學,畢竟前頭幾個班的同學也不是吃素的。
他們認真學習尚且進不了一班,簡澤安一個昔日學渣、現在如果分班也只是七班水平的學生,憑什麼做夢說一年內進一班?
程子琛不能打包票,但他覺得簡澤安是有希望的。
首先對方很聰明。
這並非他對於發小,或者喜歡的人的濾鏡,而是這段時間在給簡澤安補課過程中感受到的。
簡澤安對於他講的思路往往能夠很順暢地跟下來,多做幾道同類型題目就能舉一反三,而且簡澤安的空間想像能力和抽像思維很突出------這真的就是學好理科的重要天賦了。
程子琛自己見識過省級、全國級別甚至世界舞台上的同年齡數學物理天才,跟這些人比水平,簡澤安自然沒法比,但如果僅說學習新知識的速度和理解能力,程子琛個人感覺他至少和省三等獎的數競選手差距不大。
當然這說的僅僅是領悟力,不包括知識儲備和現在的做題能力。
但簡澤安是要準備高考,又不是讓他去學競賽,這個悟性,程子琛心裡給對方的預期是985水準。
其次,也是程子琛對簡澤安有信心的一個重要原因:
簡澤安的語文英語成績相對比較好。
學生往往會頭疼一個問題:偏科。對於文科生來說,數學簡直就是異次元的學科;而對於理科生來說,我就是理綜滿分又能如何?淒慘的語文英語足夠讓我苦心鑽研的數道大題等於白做。
提分的時候也是。
理科,不開竅那就學得非常痛苦,而如果打通了某一個「點」,能夠抽像出來原理,那就不一定需要題海戰術,只要思維夠敏銳、邏輯夠正確,就提升有望。
然而語文和英語就不是了,一個「語感」,那是多少人永遠的痛,而且看不見摸不著不知道怎麼提升。只好多做、多練、多讀、多看。
簡澤安這次考試,英語126,語文107,英語已經不錯了,語文呢,作文比較低,再有就是對於文章的情節安排、景物描寫為什麼這麼設置之類的題,失分嚴重。但是體現基本閱讀能力的題目------包括文言文斷句,都做得不錯。這意味著他對於語言文字有比較良好的基礎語感。
「你可以多相信自己一點。」程子琛看著對面的少年, 「別人怎麼說並不重要,常理也不重要。所謂『常理』就是大多數人都如此,但你又怎麼知道,你就只能是那個大多數呢?」
簡澤安咬下一口壽司,口齒有點含糊:「這話放在你身上是沒錯啦,學神當然不是大多數,是超乎常理的。但放我身上......這叫我怎麼相信。」
「那你就選擇選擇相信我的眼光。」
對面的男生語氣篤定。
簡澤安抬眼時,看到他眼底不容置疑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程神喜歡一個人,那真的是愛之深,則為之計之遠。當然這話本來是說父母對孩子的,不過挪用到程神這裡姑且用來形容愛情哈哈。
我自己是很喜歡這種喜歡一個人希望他更好,也希望自己更好的感情~所以這就是為啥我覺得程神最適合小簡。
文中關於成績提升純屬一家之言......我當年高中文理分科的時候,我按文科算總分是年級第一,按理科算總分是年級第六,很多人勸我去學理,因為理科相對來說方向更廣而且錄取的人更多。但是我很清楚自己能考第六真的是往死裡在學物理,每天晚上邊學邊哭。而我看到另一個同學,總分比我低(因為語文英語不行)但是學物理真的一點就通,老師不用畫圖只干說他都能想像出來那個又是彈簧又是滑輪受力怎麼受的......
想想跟這種人一起學,他輕鬆解出來,我死也想不明白,這得多花多少時間去學啊,事倍功半。所以最後還是不顧勸說果斷選文,最後高考成績全年級第一,包括文理在內的年級第一(當然也是我們學校理科不夠強的緣故,一般高分段都是理科分數比文科高)。那個物理很有天賦的同學,語文和英語最後成績也沒提上來,他理綜跟數學好像都很高,但是總分年級前十都沒進。
小簡吧,寄托了我對理科天賦的美好嚮往orz。
第54章
簡澤安不知道程子琛對他哪兒來這麼強的信心。
可是發小這麼認真這麼期待, 再想想考前他給自己精心準備的複習材料,又實在說不出「我覺得我不行」這樣的話。
否則感覺就是在辜負程子琛的努力。
他只能說,「那我試試」。
程子琛看他一臉咬牙切齒但還是點頭的樣子, 心裡柔軟一片。
他在意識到自己對簡澤安的感情之後, 就開始情不自禁地思考怎樣去勾畫一個有兩個人的未來。
他不知道簡澤安喜不喜歡男生, 也不知道簡澤安會不會喜歡自己。
可陷入喜歡的人不就是這樣嗎,誇張一點甚至可以到「他對我笑一下我就連我倆孩子以後叫什麼都想好了」的程度。
程子琛沒到這個地步,但是平時再理性,在感情面前也難免生澀無措。
他會去想像告白的方式, 會想像對方的反應,尤其是做了那個夢,甚至一不小心還會想得更多一點......然後再趕緊在自我譴責中剎住獨輪車。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這些都只是自己一個人的想像。
他想起自己當時誤會簡澤安喜歡夏何然時候說過的話:「早戀是成績下降的重要原因。」
------說起來,現在回過頭去看當初自己的義正言辭,程子琛都覺得臉疼。
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在想清楚之前就已經本能地在劃地盤,試圖排開簡澤安周圍其他可能的競爭者?
畢竟簡澤安對夏何然的關注那麼高,而夏何然看著簡澤安的眼睛又那麼亮。
當初的自己,為了讓簡澤安不要稀里糊塗對夏何然產生懵懂的少年心事,不惜親口表示「上大學之前不會談戀愛」,以自己為實例說服發小。
而現在......
程子琛冥冥之中彷彿聽到了「啪啪」的聲響拍在臉上。
可他卻並不後悔。
即使是現在, 即使是自己明確了對簡澤安心情的當下, 他也沒有打算表露出分毫。
對已經保送P大的程子琛來說,談戀愛不會耽誤什麼。但對簡澤安就未必如此,尤其,這還是他正想著全心全意提升學習的進步期。
程子琛不希望有其他的因素干擾他, 如果這干擾因素來自自己,他就更不能原諒。
『再等等。』
他心底反覆地勸告自己。
等眼前的人成績再好一點,等他學習狀態再穩定一點......或者, 乾脆等到高考之後。
那個時候,再考慮說出來。
而現在,他所能做的,就是潛移默化地,去幫著簡澤安收穫一個更好的未來。
程子琛今後四年會在P大,但這個目標對於簡澤安來說現在還顯得太高不可攀。即使程子琛也不太覺得他能做到。那至少也要是京城其他的985高校。
等到那時,無論對方能不能接受程子琛的心意,至少,程子琛問心無愧。
.
那都是之後的事情,現在,男生就只是和簡澤安聊聊月考,聊聊這段時間年級裡發生的大事。
吃完日料,簡澤安積極主動跑去結賬,程子琛沒跟他爭。
「走走走,回去再來兩局射擊。」
結了賬,簡澤安拽著程子琛就往電梯走。
「快八點了。」程子琛看了眼手機,「再玩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才幾局?我其實還想玩一下『猩紅黎明』跟VR賽車。」
「你今天沒作業?」
這一問,簡澤安立刻無話可說,只能用一種譴責的眼神看著程子琛:「你說的今天讓我放鬆一下。」
「對啊。這不已經『一下』了?」程子琛挑挑嘴角。
「......說不過你。」簡澤安自己也知道不該玩太久。但是太長時間沒放鬆,今天這麼一玩,多少有些收不住。
「期中考之後再來。」程子琛又去換了遊戲幣,陪著簡澤安玩了兩局射擊。
簡澤安還是上來就選吃飯前最後他沒玩通關的環境,這次程子琛很配合地沒怎麼動手,任由簡澤安大發神威。
第一局簡澤安還是死了。
但第二局在程子琛基本沒開槍只閃躲的前提下,他一口氣單挑5個「犯人」,直接通關。
「就說我帥不帥?」
隨著通關頁面和代表五殺的金燦燦王冠出現在街機屏幕上,簡澤安興奮地歡呼了一聲,一把摘掉耳機,對程子琛揚了揚下巴。
後者很配合地鼓掌:「特別帥。」
簡澤安沒想到他這麼配合,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咳,總算是成功帶你飛了一把。」
他說著站起身:「是不是時間差不多了......唉......該走了?」
程子琛看他方才熠熠生輝的眼眸都被垂落的睫毛遮住,整個人瞬間有些鬱鬱,明知道應該叫他早點回家寫作業,但又禁不住有點不忍心。
他伸手,掌心還有七個遊戲幣。
「用完吧。」
簡澤安像看怪物一樣看他:「七局打下來還要快一個小時吧?誰剛才說半小時就走的?」
「沒說玩街機。」程子琛指指簡澤安身後,「喏。」
「......娃娃機?哪有男生玩這個的?除非是要給女朋友抓。」簡澤安搖頭。
給女朋友抓麼?
程子琛瞥他一眼,眼底染上點莫名的意味,口中道:
「但是這個最快。乾脆把幣花完,試試手氣。」
簡澤安點頭。
哪怕他對娃娃機沒什麼興趣,但是有的玩總比沒有好。
他雖然剛才說著要走的話,但心裡還總是想著如果可以的話,就多玩一會兒、再玩一會兒。
簡澤安從程子琛手心拿了三個幣:「那我抓三次試試?」
他把一排娃娃機看了一遍,大多數都是毛絨玩具,這種就算抓到了,他帶回去也不好意思。最後選了個裡面是復仇者系列鑰匙扣的,塞進去一個硬幣,開始抓。
娃娃機裡頭霓虹燈開始閃爍,伴隨著可可愛愛的不知名日語歌曲,簡澤安按著操縱桿,控制機械爪前後左右地移動。
機器裡面的鑰匙扣全都裝在方盒子裡面,這種形狀其實很難抓。
簡澤安小心翼翼對齊位置,還側過身子從側邊打量了一下,預判那個爪子下去應該可以卡住長方體的斜角,於是按下按鈕。
爪子緩緩下降,然後張開,準確地卡住了盒子,帶起來了!
爪子開始移動。
簡澤安屏氣凝神,虛虛攥拳,就等著盒子滾入洞口時美妙的聲音......
然後。
隨著機械爪的輕微搖晃,它抓著的盒子就在簡澤安不爽的目光下,落回了機器裡面。
失敗。
簡澤安又塞進去一個幣,再次嘗試,依舊失敗。他不信邪地把第三個幣也用了,顆粒無收。
「......」
「還有四個,要嗎?」旁邊的男生把手攤開,四枚遊戲幣銀光光的。
簡澤安抑制住較勁的衝動:「不用了,這個太難了,你玩吧。」
程子琛也沒拒絕,他走到另一台機器面前,簡澤安好奇地跟過去,機器裡都是一些軟乎乎的玩偶。
「你喜歡這種?」
「這種好抓。看看機器的規律。」程子琛沒多說,直接投幣開始操縱。
他選了一個離洞口很近的長條狀的白色玩偶,仔細調整爪子方位,然後按下按鈕。
爪子下落,抓住了玩偶的大腦袋,慢慢往上提,然後往左邊移動。
就在機械爪挪動了一定距離的時候,爪子忽然微微一鬆。
玩偶腦袋從爪子裡脫落下去。
簡澤安「唉」了一聲,結果歎氣還沒歎完,那玩偶的大腦殼在下面擋板上一絆,直接栽進了洞口。
簡澤安:「......這也行?!」
程子琛彎腰推開下面取娃娃的出口處擋板,伸手把這個長條狀的娃娃拽出來,放進簡澤安揣著的胳膊裡:
「拿著。」
「幹嘛?你抓出來的。」
簡澤安伸手拎著玩偶的頭。
這只玩偶有小臂長,通體白白嫩嫩,身體細長,毛質細軟,有一個比身體稍微大一點的腦袋,上頭立著兩隻形狀可愛的頂角是圓弧狀的三角形耳朵,一雙烏溜溜的下垂眼,粉嫩的鼻頭,三線嘴,還長著幾根黑色的鬍鬚。
「這是倉鼠嗎?」
「是個貂。」程子琛道。
「怪可愛的。」簡澤安順手擼了兩把玩偶背上的毛,又遞回給程子琛,「你的。」
「送你了。」
「我一男生,我抱著這玩意兒回去,別人得咋想。」
「你管他們想什麼。」程子琛走回到之前簡澤安浪費了三個幣的機器前,投幣。
簡澤安本來想再說說這貂玩偶的歸屬權問題,一看他投幣立刻道:「別玩這個,我算是發現了,方形盒子不好抓。」
程子琛沒說話,操縱機械爪去抓。
失敗。
他淡定地投進去第二個幣,這一次很有希望,爪子抓著盒子一直帶到洞口邊,結果就差一點點到達洞口,盒子掉了,落在另外兩個盒子上面。
簡澤安發出歎息聲,看程子琛拈起最後一枚幣,連忙阻攔:
「別投了別投了,最後一個幣了,看看別的吧。」
「你不是想要這個?」
程子琛把最後一枚遊戲幣塞進機器。
簡澤安被他說得一愣,心裡有些難言的情緒:原來是因為他之前在這台機器抓,才選了這台嗎......
其實也不是多想要,只是覺得別的都是軟乎乎毛茸茸的公仔玩偶,不太適合他。
結果程子琛是以為他想要才跟這台機器槓上。
他想說沒必要,可是程子琛已經投幣了,他只好安靜地看著。
這一次程子琛瞄準的還是上回那個盒子,它已經被摔在了另外兩個盒子上,有一個尖角朝上。
程子琛將機械爪放到盒子上方之後,就耐心地小幅度調整著它的角度,直到倒數的時間快結束,才拍下按鈕。
機械爪緩緩落下,準確地卡住了頂角兩邊斜著的兩個尖角,然後慢慢地拉了起來。
晃晃悠悠,搖搖欲墜。
簡澤安緊緊盯著它,一瞬不瞬。
那盒子在半空中款款晃悠,在爪子的操控下一點點接近洞口。隨即,當機械爪脫力般鬆開,那只盒子準確地掉落下去,正入洞中!
「好!」簡澤安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短促的叫好。
「這個機械爪總是在橫向位移之前會稍微鬆一下,幅度不是很大,但要是盒子是橫著的,肯定就掉下去了。」
簡澤安反應了一下,吃驚:「你上一次失敗不會是為了......」
「為了調整角度。本來也沒指望一次成功。」
簡澤安選擇閉嘴驚艷。
程子琛彎腰把盒子拿出來,遞給簡澤安:「打開看看是什麼。」
「不是,你費這麼半天勁,給我?」
程子琛微微頷首:「就是給你抓的。」
簡澤安不由抬眼看他。
正對上男生近乎縱容的含笑目光。
他有點耳熱:「你這樣搞得像是......」在哄女朋友似的。
說著覺得不太對勁,把自己繞進去了,又把後半句吞掉。
程子琛還追問:「像什麼?」
簡澤安搖搖頭,沒說話,只低頭打開盒子。
裡面是個塑封的透明塑料袋子,袋子裡裝著一枚初代六人復仇者Q版形象組成的圓形金屬鑰匙扣。
說不上多好看,但是質感沉甸甸的,倒也很掛得出去。
「運氣不錯啊。」簡澤安翻了一下外面的紙盒子,看到上面的例圖,有七種款式,其他的都分別是單個的復仇者,只有這一款是六人合體的款式,數量更少。沒想到一下子就被抓到了。
「真給我?」
「嗯,今天出來就是為你慶祝。都給你。」程子琛道。
簡澤安聽得心頭一頓。前半句還好,最後那三個字,不知怎麼,對方的語氣忽然放輕了,彷彿混合了歎息,輕如鴻毛,又彷彿夾雜著無盡的他意,似乎是在說抓到的兩個戰利品,又似乎是在說......別的什麼。
他不敢多想,只當成是在說抓到的兩個東西。
「這個還是你拿走吧。你抓完了全被我包圓,搞得我像土匪似的。」
他掐著那貂玩偶的脖子,捏了兩下,手感實在不賴,但這種過於可愛的東西,他一個大男生拿著總有些不好意思。
「說了都給你。不然下次再來抓,你抓到的都送我。」
程子琛都這樣說了,簡澤安也不好說啥,於是點點頭應了。
他沒看見程子琛眼裡的笑意。
------這樣一來,就有下次了。
雖然不是簡澤安說的「給女朋友抓」,給未來的男朋友抓,也很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紫熙湖的地雷!還有是總攻大人、我嗑的cp今天結婚了嗎、蟹黃堡、撒嬌貓大王的營養液~
寶寶們灌溉我一下吧,筆芯~
紫熙湖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20-09-20 11:44:56
紫熙湖扔了1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20-09-20 11:45:22
讀者「是總攻大人」,灌溉營養液+102020-09-19 21:39:53
讀者「我嗑的cp今天結婚了嗎」,灌溉營養液+32020-09-19 17:25:35
讀者「蟹黃堡」,灌溉營養液+52020-09-19 09:26:00
讀者「撒嬌貓大王」,灌溉營養液+42020-09-19 00:04:46
第55章
月考之後一般都會有班會、年級大會和家長會。
這次也不例外。
上午課程照常, 下午的課則全都取消,各班先開班會,然後同學們到禮堂, 家長們也被要求這會兒到學校, 一起開年級大會, 之後學生可以先走,或者自己找地兒待著,家長們到各個班去開班會。
簡澤安昨晚回家就跟家裡人說了自己這次的成績,還有開班會的消息。
他的進步自然讓全家都非常驚喜。
簡澤平甚至差點立刻就打電話叫人訂蛋糕慶祝, 簡爸爸還直接豪氣大發,說要給簡澤安每個月加一萬的生活費------被簡媽媽攔住了:
「他在學校呆著有什麼東西要買啊?有你這樣慣孩子的嗎?再慣得他大手大腳的。」
簡澤安哭笑不得。自己這個成績其實也沒有多好,當年簡澤平高中學的時候一直都是年級前列,不過因為他要管理公司,而管理學和金融學國外更成熟一些,後來還是出國讀書了。去的是籐校。
簡家本來也是打算到時候送簡澤安出國讀書的,畢竟他這個成績在國內肯定上不了好大學。
沒想到,一直對學習不上心的簡澤安,高二了突然開始認真學習,這個架勢發展下去, 說不定能考個不錯的一本。
簡家爸媽都有點猶豫了。
「澤安, 你怎麼想的?看你這個成績,進步這麼大,是想在國內讀?」
「我......就是試試,看能學成什麼樣。」
最開始是因為害怕夢裡的結局。
夢裡也不知道怎麼搞的, 自己哥哥到了學校全權處理了有關「自己」的事情,爸媽全程沒露面,「自己」就被退學了, 然後憤而離家出走。
後來回想起來,這發展實在太沒邏輯。
或者是沒把故事講完。
就算哥哥腦子犯抽直接讓自己退學,爸媽能不管?
甚至簡澤安後來忍不住想------可能是他實在做不到懷疑簡澤平吧,哪怕是夢裡後期明顯不待見弟弟的簡澤平,他都覺得,是不是簡澤平只是想隔開「自己」跟徐常君?讓「自己」退學說不定是打算把「自己」送出國讀高中?
這其實並非不可能。
只是夢裡的「簡澤安」覺得遭到了所有親近的人的背叛,從發小到哥們再到親哥,全都不要他了。
他一怒之下自己選擇了離開家,夢境中有關他的部分也就到此為止。
他不是主角,簡家爸媽更是連戲份都沒有。說不定在夢境之後,父母又把「自己」找回來,然後想辦法安置呢。
一開始的衝擊過後,簡澤安也漸漸意識到夢並不能全信,而且可能只是事情的一部分,沒有反映全局。
這麼看來,或許他不必如此辛苦地學習,也未必會下場淒慘?
但他回過味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好久,他已經認真學習了很多天,家裡家教都給他請了,程子琛更是給他制定了全套學習計劃。
簡澤安一方面是習慣了,另一方面也不好意思辜負家人跟程子琛的付出,就堅持了下來。
而且------萬一呢?
雖然他覺得,「按理說」,自己的下場不該那麼慘。可「按理說」,生活在一個客觀的、唯物主義的世界,他還不該能夢到未來呢。
誰知道有沒有什麼神秘力量影響,給他全家下降頭,然後真就把他「流放」了?
還是那句話,知識是永遠不會背叛你的。
因此簡澤安還是堅定了努力提升成績的信念。
「如果我到時候高考成績好,就在國內讀吧。這幾年國外不怎麼安生,而且現在國內也越來越破除對外國學歷的迷信了。在國內讀也挺好的。實在不行,好像很多外國學校也開始認咱們高考了,到時候再說也不是來不及。」
簡澤安道。
簡媽媽立刻就表示了支持:「對啊,在國內讀也挺好的。省得隔山隔海還有時差,在國內怎麼著回家都方便,哪怕不在本省也好得多。」
「你就是太寵他。」簡爸爸跟老婆唱反調,「他現在身體沒小時候那麼弱,你還恨不得把他放眼皮子底下。出去鍛煉鍛煉多好。」
「要鍛煉也得看時機,這兩年明顯國外亂。我就是不放心怎麼了?出事兒了你賠我個兒子?」簡媽媽橫過去一眼。
簡爸爸立刻聲音就小了:「胡攪蠻纏的歪理。」
「別管歪不歪理,反正我說了算。」
「是是是,老婆說了算。」簡爸爸歎氣。
簡澤安兄弟倆看著父母拌嘴,都在那兒憋笑。
總歸,簡澤安留在國內讀書這個決定,是基本做下了。
.
週二下午,先開各班班會。
老梁昨天放學找簡澤安也是為了這個事情。
他進步驚人,老梁想著要讓他分享分享經驗,也順便讓他幫著參謀一個主意------學習互助小組,互幫互助,共同進步。
簡澤安是很支持這個想法的,他想起白火和洪創磊在說到他們自己的時候的那種不自信。
簡澤安不光希望自己一個人能夠提分,也希望能盡可能地帶動一下自己的兄弟們。
如果他們不願意學就算了,可是如果帶得動呢?那能幫一點是一點。
於是班會上,老梁說完了開場白、跟大家介紹完這次月考全年級的情況,就直接宣佈了「學習小組計劃」:
「......五個同學一組,先自由組合,但是組合完名單報給我,我可是會調整的!我的建議是,大家在選隊友的時候找能夠互補的,比如你數學強英語弱,我英語強數學弱,哎,那我們就互幫互助。注意啊,這個小組是希望每個人都能在其中得到幫助也幫助別人,相互講講題,彼此督促寫作業,不是讓你們聊天、說小話或者抄作業的!醜話說在前面,如果被我發現有把我這好經念歪了的,立刻給我解散小組!」
老梁說著舉了好幾個學習小組可以做什麼的例子,又特意強調學習小組雖然是有幫扶作用,但不能無限制地耽誤其中個別同學的時間,比如每個人都去問一個人題目,搞得那個成績好的同學沒時間自己學習,那不行。
「為了避免大家控制不好這個共同學習的時間和效果,我建議,小組共同學習每天固定時間!就半個小時,這段時間你們有什麼問題,就在小組內部相互討論一起解決,超過半小時的,就不要弄了,不然反而可能會耽誤組內部分同學。那這半個小時什麼時候進行呢?」
老梁露出一絲讓下頭同學背後一涼的笑容。
「我建議在晚自習時間進行。------這裡就順便說一下晚自習的事情吧。學校說是自願參加,可是你們看看一班,二班,三班......你們看看前頭那些班啊,說是自願,每天放學之後跟沒放學一樣,所有人都坐在那兒學習。咱們班呢?六十多個人,二十個報晚自習的,啊?你們想想!你們看看!看看這差距!我現在就覺得,這晚自習大家都應該參與。剛好,可以在晚自習時間進行學習小組的討論,這是不是安排得很好?」
底下同學費了很大勁,才沒有對老梁翻出白眼。
但是有膽子大的男生,「嗷嗚」一嗓子就開始嚎:
「老梁......不是,梁老師啊,這晚自習能不能申請不參加啊?我可以在家自己學習!跟晚自習在班裡學是一樣的!」
「不行。」老梁板著臉,把手裡水杯往桌子上一放,「我還不知道你們?說是在家好好學,要真好好學,你是現在這成績嗎?你要說在家學跟在學校學一樣,那我倒要問問了,既然一樣,為什麼不能上晚自習,嗯?」
「我......我有那個慢性病,在班裡一直坐著會不舒服!」那男生眼珠子亂轉。
老梁冷笑:「是嗎?什麼病在班裡坐著不舒服,回家你就舒服了,說來我聽聽。」
那男生嘴巴張了又閉,好半天,突然蹦出來一句:
「痔瘡!」
全班轟然大笑。
把個老梁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但偏偏這回答,又不知道怎麼說他,連複述都覺得尷尬,只好拿一幫大笑的同學開刀:
「笑什麼笑什麼?開班會呢你們知不知道?樓道裡聽見還以為你們考得多好呢,還好意思笑!」
把班裡的笑聲壓下去了,又指著那個男生,頗有些咬牙切齒:「你!班會之後,不對,年級大會之後你來找我,我跟你好好聊聊你這病怎麼辦!有病治病,請假?三甲醫院開假條!」
「別別別,老師我錯了成不?」
那男生苦著個臉,一個勁兒地拱手作揖求饒。
「我來,我上晚自習!大不了帶個墊兒墊著!」
全班又是一陣哄然大笑,還有給這男生比大拇指的。
老梁那叫一個氣啊,偏偏這玩意兒你又不能直接說他就是瞎編找借口------萬一是真的呢?
而且這種事兒讓當老師的怎麼往出說吧?你連訓他你都不知道怎麼說!
只能靠著敲桌子鎮·壓,強行繼續班會。
說完學習小組計劃,又說到下個月就是期中考,少不得說兩句「月考升班制」的事情給大家緊緊弦兒。
這之後,老梁的目光就落在簡澤安身上,瞬間化作慈愛,看得簡澤安差點一哆嗦。
「這次咱們班簡澤安同學取得了非常驚人的進步,取得了557分的好成績。來,簡澤安,跟同學們分享一下你這段時間的學習方法和心得!」
簡澤安拿著寫好的稿子就上去了。
他本來是想說說程子琛對自己的幫助的,可是轉念一想這種學神的幫忙又不可複製,說出來除了拉仇恨沒什麼意義,於是沒提,只是說到了「跟其他班學習好的同學求教」,又稍微提了兩句找家教的事情,重點還是介紹這段時間自己的複習方法。
其實說白了,低分段的學習方法,主要就是看書,就是背知識點,然後做題,把公式的用法啊、題目的規律啊弄熟悉。
更高級別的複習方法,這會兒還真用不到。
什麼理解式記憶、不要盲目追求題海戰術......
那也得先「記憶」了,先有個「題河」過,你再去說理解,再說不要「題海」。
所以簡澤安說的也大多是自己怎麼針對性地重複訓練錯的多的題目。老梁自然很喜歡聽這些,在邊上一邊喝他那萬年不變的玻璃杯裡泡的茶,一面時不時點頭。
等簡澤安說完,老梁又叫了另外兩個成績不錯、進步較大的同學做分享,班會就算是結束了。
老梁招呼大家帶著筆和本去禮堂開年級大會。
出了班門,別的班也在往禮堂去,學生們會合成浩浩蕩蕩的人流,彼此交頭接耳,哪怕聲音再低,這麼多人匯聚起來也很有些吵。
簡澤安目光在人群裡逡巡,好容易找到夏何然,擠過去。
「嘿。」他手搭上夏何然的肩膀。
後者轉頭見是他,就露出了笑容:「澤安。」
「對啊。過來問問你,這次考得怎麼樣?」
說完覺得自己問可能有炫耀的嫌疑,連忙補了一句,「我是在想跟誰組學習小組,所以才問。」
「492。」夏何然說得很坦然,「我成績不好。」
說完笑了一下:「我倒是想跟你一個學習小組呢,但老梁說要能互相幫助,我應該沒啥可以幫你的,還是算了。」
簡澤安卻有些沉默。
他特意跑過來問夏何然,一方面確實是考慮把人拉到他的學習小組------當然現在還沒組起來,但因為是大家自己選,按同學們多半都會根據平時的關係來。那估摸著肯定少不了林霄、洪創磊和白火。
簡澤安想著夏何然轉過來才一個月,好像除了自己,沒看他跟誰關係很好,如果自己不叫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學習小組,就想加上他。
另一方面......
還是和夢有關。
按照夢裡的發展,到這個時間段,程子琛已經跟夏何然走得挺近了,跟他一起被劉子強堵過然後一起打架、幫助他收拾了劉子強,也大概知道了夏何然的家庭情況,一開始是同情,後來漸漸發展成憐惜。
等到第一次月考成績出來之後,程子琛知道了夏何然淒慘的成績,就會主動提出來給顯然沒錢上課外班的夏何然補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三個夢特殊,簡澤安對很多細節記得清清楚楚,比如夏何然第一次月考成績是492。
現在一問,果然是492。
但是夢裡,月考之後第二天,程子琛就會跟夏何然提出幫忙補課。
可是現在......
簡澤安思來想去,都沒覺得這倆人關係能好到這個地步。
如果沒有程子琛的幫忙,夏何然的成績是不是也會受影響?
一直往前追溯的話,夏何然與程子琛如今和夢裡不符的發展......可能從初遇時就已經初見了端倪?
這樣下去,要是夏何然以後的成績不如夢中一樣提升,算是因為自己的蝴蝶效應影響給夏何然的負面影響嗎?
簡澤安禁不住有點愧疚。
所以他就想著,如果可以的話,讓夏何然跟自己一個學習小組。自己成績現在沒有多好,但幫幫夏何然還是沒問題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國外混亂的時候有點感慨。
我爸有個朋友,兒子在某國讀書(就那個新冠死了20w的某國),最近骨灰盒寄到家裡來了,全家都崩潰了......
因為疫情管制的緣故,知道得新冠的時候家裡人也過不去,一個是來回機票非常難買,也是咱們國內還有那邊學校都管控,結果還在聯繫應該怎麼過去、想辦法買機票呢,情況直轉急下,人直接就沒了。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直接骨灰盒寄回來......
這種事要不是我爸跟我說,我都以為是三流公眾號吸引眼球編的故事。據說那邊統計新冠死亡也特別苛刻,如果是得了新冠之後,什麼什麼類別的併發症直接導致死亡,就不算在新冠死亡裡面。
認識的想出國留學的也都要麼改計劃在國內讀要麼去歐洲那邊。生命還是最寶貴的,不要賭概率。
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吧。
最後......那啥,最近兩天比較忙,二更不一定能保障,不好意思啊小天使們~(不過如果抱著每天只有一更的念頭來看,如果看到偶爾掉落的二更是不是反而會驚喜呢?嘿嘿嘿
第56章
「跟我一個學習小組吧。」簡澤安發出邀請, 「我記得你語文好像不錯?110?也不是不能幫到我啊。」
「就比你高一分。」夏何然失笑,「真沒必要這麼照顧我,想跟你一組的肯定不少。」
「可是我想跟你一組啊。」簡澤安也不打算解釋那麼多, 就直接打直球。
夏何然聞言多看了他一眼, 少年笑得眉眼粲然, 嘴巴咧開露出兩排大白牙,像是夏天一樣直白而清爽。
他拒絕不了。
並且不想拒絕。
「好。那我就抱第一名大腿了。」
簡澤安對上他滿是信任的眼神,一種責任感油然而生,拍了拍胸脯:「放心, 我肯定幫你提分......呃,也不要太信我,我也不知道能幫你多少,但講講題是沒問題。」
於是簡澤安的學習小組第一個成員就這麼定了。
.
開年級大會理論上應該全神貫注,但是11班大多數人不是帶了作業------這是好學生了------就是帶了手機。
簡澤安拿筆記本擋著,悄悄在腿上發V信。
他依次問了林霄、白火和洪創磊,那三個人果然一口答應跟他一個學習小組。
不過洪創磊還笑他:
【安哥你現在這越來越有好學生的范兒了。老梁這想一出是一出的,你還真配合。我敢說除了你還沒人開始考慮怎麼組這個學習小組。】
簡澤安揚揚眉毛:
【誰跟我說的『苟富貴,無相忘』?放心,好多題等著帶你一起做呢。忘了誰也忘不了你啊。】
洪創磊坐在簡澤安位置的前面, 不過因為禮堂椅子太高, 前後說話不便,只能發V信。
但收到這條消息,可能在精神上受到了衝擊,連V信都顧不上發了, 洪創磊直接轉身,從排得很密的座椅的縫隙間艱難地找角度瞪簡澤安,壓低嗓音:
「安哥, 你害我!」
「我哪兒害你了?」簡澤安的角度只能看見他一隻眼睛,看起來有點搞笑,「我什麼都想著你,你不該感動嗎?」
洪創磊悲憤了:「霄哥,你管管安哥,他都會狡辯了,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安哥了。」
林霄坐在簡澤安旁邊,洪創磊雖然聲音壓低了,但還是聽得清。
他八風不動,眉毛都沒抬一下:
「我哪管得了咱安哥。我自己都即將籠罩在他學習小組的陰影下。」
「唉,磊子你找錯人了。」
前面洪創磊旁邊的白火幽幽歎了口氣,
「霄哥什麼時候管過安哥?安哥說啥他不是『好』、『行』、『沒問題』?」
洪創磊整個人都癟下去,發出悲傷的喟歎:
「霄哥啊霄哥,你以後吧,我跟你說,你就是個耙耳朵。別看霄哥莽,別看霄哥壯,霄哥敢管就上不了炕。」
他這句音量沒怎麼收住,這一片坐得都是男生,話一出口,週遭一寂,旋即爆發出一陣大笑。
「貼切!」
「洪創磊,你可真特娘的是個人才!」
「喲,單押了,還挺上口的。」
也有人發出靈魂拷問:
「為什麼霄哥管不住安哥,就是個耙耳朵?他上不了什麼炕?」
這話一出,又是一寂,隨即又是一陣大笑。
有人在說:「洪創磊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上學校論壇去看那幫女生yy的什麼『硝銨』CP了?」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沒說。」洪創磊反應迅速,「我就是隨便一感慨。但是你是怎麼知道什麼叫『硝銨』CP的?」
那男生噎了一下,腦子轉得飛快:「我不小心逛論壇的時候看到的!但如果你不知道『硝銨』CP,你怎麼能在我說出『硝銨』CP的時候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停停停,禁止套娃啊。」白火看出殯不嫌殯大,伸出雙手做領導安排活兒狀,「不急不急,一個一個說,分別說說心路歷程、論壇讀後感什麼的。我們評判評判。」
「------挺熱鬧啊?這說什麼呢要一個一個說?來來來,這麼好玩不如站前頭台上去跟全年級同學說說?」
一道隱忍中帶著怒火,怒火中帶著殺氣,殺氣中帶著陰陽怪氣的中年男人聲音忽然響起,剎那間,這片方才聊得熱火朝天的區域,如被西伯利亞寒流席捲,瞬間安靜。
老梁站在這三排座位旁邊,目如鷹隼,把一群這會兒垂頭裝死的男生掃了一遍又一遍,皮笑肉不笑:
「全禮堂就聽你們這兒說說笑笑,年級主任往這邊看了三眼了你們還說!啊?說得挺起勁兒是不是,看來是月考挺滿意啊一個個的這麼開心。你們家長可就坐在後頭呢!這是生怕我待會兒家長會沒素材了,臨時給我補充點?......」
老梁噴火的嗓音縈繞在大家的頭頂。
方纔活蹦亂跳的一群人這會兒一個賽一個的乖。
如果是平時,簡澤安跟一群男生正聊天,被老梁這麼一鎮·壓肯定是心裡悄悄不服氣頂嘴的,這會兒卻生平第一次,在聊天被打斷的時候,由衷地、發自內心地感謝老梁。
------另外就是在腦內狠狠地收拾洪創磊。
這說得都什麼玩意兒??!
還......還什麼「耙耳朵」
簡澤安不是不知道有些三中同學在論壇上聊「硝銨(霄安)」CP。
他以前因為標題帶自己的名字點進去看過,被滿屏的「摸頭殺」、「身高差好萌」、「攻寵受」之類的詞語雷得一哆嗦,甚至忍不住開始思考,自己和林霄之間的關係是不是有哪裡不對,才會讓那麼多同學覺得他倆在談戀愛。
他忍著彆扭在帖子裡面真誠發問:
【你們為什麼覺得林霄跟簡澤安是一對?】
很快就有人回他:
【哎呀我們沒有真的這麼覺得,只是幻想一下你明白不?就覺得他們兩個好萌啊,總看到球場上兩個人一起打球,配合超棒。聽班裡男生說,他倆打遊戲也默契一流。】
簡澤安更困惑了:
【他們倆又不是單獨打球打遊戲,不還有其他幾個男生每次都一起嗎?你們怎麼不覺得他們跟白火、跟洪創磊「萌」?】
底下的回復是:
【白火?洪創磊?這誰?】
簡澤安無語:你們既然都能關注到簡澤安跟林霄總一起打球?居然對他倆旁邊幾個男生的名字一無所知嗎?
他忍不住解釋了一下白火和洪創磊長什麼樣、平時打球打什麼位置,跟林霄或者簡澤安平時是怎麼打配合的。
過了一會兒再看回復:
【哈哈哈這個小姐姐回得好認真啊。我們對籃球沒興趣啦,也不知道他們配合得好不好,但是林霄跟簡澤安長得帥啊,你說的那兩個男生我一點印象沒有,那肯定長得不怎麼樣,那當然沒什麼好萌的。】
差點因為這些帖子懷疑人生的簡澤安:......Fine。
他再認真思考這事兒他就是傻【嗶------】!
從這以後,他就能淡定地無視偶爾在論壇裡看見的「硝銨CP」帖。
而且他發現倒也不止自己和林霄被YY,還有其他幾個長得不錯的男生也有CP------包括程子琛也有,是和一班一個戴眼鏡的又白又瘦的男生,好像經常考第二。
簡澤安好奇程子琛跟這男生為什麼會被組CP,點進聊程子琛這個CP的帖子看過,除了兩人各有一兩張偷拍的模糊照片之外,聊的都是什麼------
「成績出來了!他倆這次只差了14分,上上回分數只差了13分,難道這不是意味著他們能夠1314(一生一世)嗎?」。
簡澤安:......
他已經可以把這些什麼CP帖當樂子看了。
即使是頂著「硝銨CP」字眼的帖子,他後來都能心平氣和、以一種「我就看看這回你們的腦洞又開得有多大」的態度點進去。
當然也不是每次都能這麼淡定。
有那麼一回,他點進去一個「硝銨CP」帖,沒注意看樓主的預警,往下隨便翻了翻,然後就整個人都裂開了。
什麼「林霄握著簡澤安的腰......」,什麼「兩人一起走到器材室,簡澤安正要去拿籃球,就聽到身後器材室的門落鎖的聲音,他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被一股力道壓在了器材架上」,什麼「有規律的撞擊聲中,背後架子上的排球籃球落了一地」......
簡澤安頭皮都要炸了,火速關掉帖子,然後迅速點擊「舉·報」。
那帖子很快消失了,但他震撼的心情卻久久未能散去。
那一刻,他情不自禁地對自己學校的女生們產生了一種敬畏之情------你永遠不知道,平時看起來乖巧可愛,或者靦腆羞澀,或者活潑直率的姑娘們,腦子裡能藏著多少會變成「口口口口」的東西。
不管怎麼說,簡澤安對於自己跟林霄的CP是有所耳聞的,但、是------
他一直以為會搞這個的都是女孩子!
剛剛聽到自家班男生、關鍵還是跟自己和林霄特鐵的洪創磊說出什麼「耙耳朵」之類的話,他整個人都懵了。
後來其他男生的起哄惡搞似乎也證明......
他、們、也、知、道!
而且似乎還很懂的樣子......
簡澤安茫然。簡澤安呆滯。簡澤安不敢相信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
他在老梁口沫橫飛的訓話裡手指顫抖地打開V信,在幾個頭像之間猶豫良久,最後選擇了林霄:
【洪創磊------還有杜飛池,那幫孫子剛剛說的到底是什麼玩意兒???這些不肖子有事兒瞞著我們!!!】
然後一連發了地鐵老爺爺看手機,又發了三個兔斯基瘋狂捂腦袋搖頭的表情包。
他旁邊的林霄感受到褲子口袋裡一陣震動,用腿上的筆記本當掩飾悄悄伸手把手機摸出來,放在筆記本下面劃開,看清楚消息之後嘴角禁不住透出一絲笑意。
他看了一眼老梁的位置,確認對方的角度看不見自己,然後飛快打字:
【到底是孫子還是不肖子?錯輩了。】
發送。
收到V信、本來想跟另一個當事人一起分享震驚、一塊兒痛罵洪創磊的簡澤安:......???
不是,大哥,你閱讀理解沒得0分是不是判卷老師放水了?
什麼叫重點你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 簡澤安:......我覺得全世界都在搞我。
第57章
年級大會, 以前在簡澤安這裡,一般跟自己沒有什麼關係。
無非是年級組長匯報一下本次月考的大致情況,然後跟同學們和家長們強調一下學習的重要性、學校近期的打算、家長應該怎麼配合, 再請幾個學霸談談學習感想與方法, 最後發幾個獎項。
不過這一次, 他破天荒地成為領到「最佳進步獎」的十人之一------或者說,第一位。因為他是這一次全年級進步最大的。
當站在過分明亮以至於看不清下面老師同學身形的燈光下,接過副校長笑著遞過的獎狀時,簡澤安聽到胸腔裡那個器官雀躍的跳動聲。
這讓他無法假裝自己無所謂。
取得成績、被讚許、被表彰、被鮮花和榮譽包圍......
就是這樣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他對著站在光線暗的地方、看不清臉孔的攝影師露出標準笑容, 然後轉身下台。
他捏著一張薄薄的獎狀。
「最佳進步獎」五個大字,平平無奇,可簡澤安看著它們,卻覺得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在血管裡湧動。
最佳。
他是整個年級進步最大的一個。
不去考慮基礎、運氣等等原因,只簡單粗暴地說,他是提升最多、最好的一個。
這個「最」字似乎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它能夠讓一個原本對自己評價平平的人瞬間擁有一種特別的自信。
當程子琛跟簡澤安說,你可以進一班的時候,簡澤安覺得他在做夢。
但這一刻,當他拿著這張普通而沒有任何實際效力的獎狀時, 他卻神奇地開始在心底萌生出一芽微小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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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級大會結束, 禮堂裡的老師同學還有家長們都開始按順序朝著門口撤退。
人太多,走出禮堂的時候簡澤安已經被和林霄他們擠散,周圍看看沒有一個熟悉的同班同學。
當然這會兒也沒必要找。
他順著人流從禮堂往教學樓走,前面是兩個挽著手臂邊走邊聊天的姑娘。
「......垃圾公司不做人!《卻上心頭》不是說好了是越越的餅?怎麼落在葉徐楠手裡了?」
「就是!我剛才刷廣場都看到葉徐楠家的來嘲我們家做夢舔餅結果沒舔到了!氣死我了!葉徐楠論資歷論演技論長相, 哪點比得上咱們越越?越越還是咱三中驕傲呢,拍戲那麼忙成績也不錯,葉徐楠是哪個野雞學校的哦?」
簡澤安跟在倆女生後頭走, 本來沒想聽她們說些什麼,但兩個女生似乎很氣憤,聲音有點響,他也就被動聽到了。
然後就被她們話裡的關鍵字吸引了注意力。
越越?
卻上心頭?
簡澤安不由想起之前幾周,飯後聊天時候簡媽媽提過俞越又要拍戲了。
似乎就叫《卻上心頭》,是非常有實力的中年女導演陳懿婷執導的。簡媽媽雖然早就不在娛樂圈這個行當,卻因為當年做過經紀人,很有些人脈,對裡頭不少八卦很瞭解。
「......這部戲應該是今年娛樂圈最大的餅之一,小說改編,原著就火,請的又是一流編劇,再加上陳導執導、星娛投資,基本撲不了。之前欣然(明影后)跟我說過一嘴,這大概是小越好好準備藝考之前最後一部作品了。陳導的戲,男二號,最難得的是年齡合適。小越這年紀,一般重要角色得不到。也就這部,男二號設定是個十五歲少年,演技外形都合適的,可不就是小越嗎?」
當時簡家三個男人都聽得興趣缺缺。
簡爸爸翹著二郎腿翻遙控器:「娛樂圈啊,要我說,不點大個地方,撲騰來撲騰去。俞越好好的孩子,弄得晝夜顛倒飛來飛去,本來成績還不錯的現在也不好好學習......」
說著大搖其頭,很不理解的樣子。
還被簡媽媽扔了顆花生在額頭上作為抗議。
簡澤安別的不大記得,只記得簡媽媽那意思,這部什麼劇是個很好的機會,而且俞越的角色基本定了。
可前頭那倆女生,似乎是在說到俞越嘴裡的鴨子飛了?
簡澤安想想俞家最近的爛攤子,又想起前兩天程爺爺壽宴上少年不太好的狀態,不由有些擔心。
他摸出手機,打開不怎麼用的V博,還沒等搜就看見熱搜欄裡頭有一條是「卻上心頭男二葉徐楠」,
他點進去看,先跳出來的是《卻上心頭》劇組官V,宣佈葉徐楠擔綱本劇男二,下頭評論裡不少ID頂著葉徐楠名字的粉絲歡天喜地在慶賀,還有好幾條帶了俞越的名字。
簡澤安不太關注娛樂圈,好些黑話沒看懂,一眼瞥下去,大概意思就是笑話俞越和他背後公司跳得高、早早就放出風聲說這個角色是俞越的,結果最後臉打得啪啪響。
俞越的粉絲跟這些人吵得不可開交,雙方語氣都十分激進,充滿了簡澤安看不懂的縮寫和詞語。
簡澤安看得頭疼,又在網頁裡搜「卻上心頭俞越」,結果搜出來一個什麼八卦娛樂的公眾號,語氣含混又一副業內人士的樣子猜測這個選角背後的博弈,以及俞越輸了的原因。
說得太過危言聳聽,好像俞越身陷多大一個陰謀似的,簡澤安就是不懂娛樂圈也嗤之以鼻。
他隨便看了兩眼,正要關掉,卻注意到這篇陰謀論重重的小論文裡頭提到了一件事:
「......反觀葉徐楠,雖然在人氣、資歷乃至年齡上都存在劣勢,但他卻是開心果娛樂今年力捧的新人......」
開心果娛樂?
簡澤安眉頭一跳:這不是李家的公司嗎?
李家,就是那天程老爺子壽宴上,挑釁簡澤安的那個方經才的未婚妻李小姐的家族。
方經才惡意挑釁簡澤安,口出惡言,俞越主動接過話茬犀利地懟了回去,把方經才氣得直接就要動手,還是因為場合勉強按捺住。
------走前還非常反派地放了狠話,讓俞越等著。
而現在,俞越丟了一個角色,搶走的還是方經才未婚妻家族公司力推的藝人?
這由不得簡澤安不提起了心,腦子裡像是忽然有個小燈泡「biu」一聲就亮了。
如果俞越是因為這個原因失去一個機會,那也算是路見不平幫簡澤安結果好人沒好報。
這個消息鬧得之後簡澤安整個班會都有點心神不寧,悄悄用手機躲在課桌裡給俞越發消息,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結果那邊直到班會結束都遲遲沒有回。
班會開完,簡澤安跟媽媽一起坐車回家。
簡澤安拿著手機瞭解俞越的事情,心裡頭有些擔心,而一邊簡媽媽今兒心情別提多好了。
這個來開班會的機會,還是她跟簡爸爸一番爭搶之後得來的。
以前他倆都不太愛給簡澤安開班會------當然肯定不會表現出來免得傷了孩子的心。
但實話說,誰願意每次見到老師,都要不斷點頭聽著老師語氣嚴厲地說「您家孩子在學習上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現在做的還遠遠不夠,做家長的應該blablablabla」呢?
任你平時談笑間決策幾百上千萬,任你是業界精英還是商業巨鱷,在孩子老師跟前,都只能聽人訓話。
這次不一樣,簡澤安進步這麼大,考了個班級第一,別管年級排多少,在11班,他就是當之無愧的王者!
家長當然想來開家長會。誰不想聽自己孩子被吹一波呢?
簡媽媽來了。
然後果然,老梁在介紹完全班這次的成績之後,就用簡澤安給憂心忡忡的家長們鼓了一把勁兒:
「......我知道有些家長可能覺得,我孩子是11班的學生,是不是就沒希望了?就沒可能考上本科了?不要這麼想!事實上,不到最後一刻,一切都有可能,什麼奇跡都可能發生!比如這次我們班的簡澤安同學,上學期他在我們班都處於中後段,然而這次月考,他通過之前一個多月的努力,取得了驚人的進步。非但成為了我們班的第一名,更是在年級排名中獲得了403名的好成績。他的分數是557分,如果按歷年高考分數線來看,這個分數能讓他穩穩地上一本!」
簡媽媽坐在下頭,聽著老梁語氣真誠地抒發對簡澤安的讚賞,那感覺,美得啊,就像是三伏天啃了個冰鎮西瓜,一路從頭爽到腳。
她坐在車上還忍不住誇兒子:「我兒子真棒!你們老師都說,雖然注意到你這學期學習特別用功特別主動,但都沒想到你能進步這麼快、進步這麼大......」
簡澤安聽媽媽把他快誇出花來了,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母子倆正說著話,簡澤安的V信電話響了,一看是俞越打過來的。
簡澤安跟媽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接起來:
「喂,俞越?」
那頭聲音有些嘈雜,應該是在戶外。
「我之前沒看見你消息,剛拍完一個廣告,才拿到手機。」俞越解釋,「你不用擔心,那個角色我是有些損失,但也不算太大。」
簡澤安不相信。哪怕他是個娛樂圈門外漢,上次簡媽媽那麼一說,他也聽出來這個機會很好。
「你不用糊弄我。這個角色本來基本確定是你的,結果被開心果娛樂的葉徐楠搶走了對嗎?是不是李家?」
那邊頓了頓,似乎沒想到他會瞭解這些,半晌無奈道:
「簡二,你什麼時候關心這些了?你知道葉徐楠?還知道他公司是哪個?可以啊。」
「別跟我這兒轉移視線。是不是方經才讓李家找你麻煩了?」
他問到這一步,俞越沉默了一會兒,「嗯」了一聲,但很快解釋:
「可我也不算太吃虧。陳導那邊對我很抱歉,作為補償跟我保證下一次她的戲一定給我留一個角色。」
簡澤安氣樂了。
這叫哪門子補償?
他是不懂娛樂圈,但是聽父兄聊公司的事兒也沒少聽,這所謂補償不就是個空頭支票?
下次戲?什麼戲?投資如何?角色人設好不好?貼不貼合俞越?
沒影兒的事也好意思叫補償。
他正想跟俞越說這件事他不能不管、準備跟俞越商量一下怎麼解決。就聽見俞越那頭傳來一道語速飛快的凌厲女聲:
「小越,你媽媽剛才打電話給我,這件事由不得你,現在我就帶你去李家。你得罪了李小姐你不早說?你但凡早說我們也......」
後面的簡澤安沒聽清,似乎是俞越把手機收音的地方用手按住了。
過了幾秒他才飛快地跟簡澤安說:「我還有事,先不聊了,到時候再說。拜。」
通訊被掛斷。
簡澤安抓著手機,心裡頭一陣一陣的煩。
最後出現的那個女人的聲音......是俞越經紀人?怎麼那麼趾高氣揚的?而且,帶俞越去李家?
去李家做什麼?服軟?賠禮道歉?
簡澤安回想起壽宴那天晚上方經才面前鋒芒畢露的俞越,又想起被父親逼著彈琴的少年如紙的面色,心裡頭一陣難受。
他不能坐視不理。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沒啥娛樂圈內容哈~
稍微劇透的話之後只有俞越有個綜藝在三中拍兩天,但是娛樂圈其他事情是不涉及的,只是在俞越的部分不可避免會出現。
第58章
簡澤安正在思考該怎麼辦, 旁邊簡媽媽忽然問他:
「剛才給誰打電話呢?怎麼還聊到角色了?------是小越?」
「嗯。」簡澤安想到媽媽可能比較瞭解娛樂圈,問道,「媽, 你知道俞越的角色丟了嗎?就是之前你說是他好機會的那個戲。」
「啊?你說《卻上心頭》?」簡媽媽很驚訝, 「不會吧。之前你明阿姨說, 陳導那邊親自打電話,基本說好了就差簽合同了。這怎麼還能丟?」
「《卻上心頭》劇組都官宣了,是一個叫葉徐楠的來演男二。我剛才搜了一下,說這人好像是開心果娛樂在捧。俞越也承認了, 是李家搗鬼。」
簡媽媽擰起眉毛:「李家?奇了怪了,他家犯得著嗎?不是說李家不搞蛾子,但都是生意場上的人,和氣生財。俞家哪怕現在情況不好,也未必就完蛋。李家跟俞家都不是做同一方面生意的,何必這會兒落井下石?搶俞越的角色捧一個藝人......沒必要啊。而且你明阿姨人脈也還是有的。」
她說著看了眼簡澤安,忽然又覺得奇怪:「你什麼時候關心娛樂圈這些事兒了?」
還沒等簡澤安回答,簡媽媽似乎自己就找到了理由:
「是擔心小越吧?每次問你你還說跟他關係不好,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背地裡胡別苗頭相互拌嘴, 打打鬧鬧的, 其實關係好著呢。」
簡澤安:......這咋說呢?
我跟他拌嘴,那是他說話真的氣人。
他非惹我呢,以前以為是他這人就這麼欠。上次程老爺子壽宴,才發現這人大概是個死傲嬌, 恰恰因為在娛樂圈完美面具待久了,對著真正想做朋友的反而笨拙到不知道如何表露真心。
簡媽媽不知道簡澤安心裡的想法,她認定了倆孩子口是心非背後關係很好, 安慰他:
「小越這次是比較倒霉,但他人氣和演技都在那兒呢。失去一個角色對他沒有那麼大影響。」
那也是被李家坑了啊!
如果跟簡澤安沒關係就算了。現在這樣,簡澤安覺得如果不管也太不講義氣了。
「這個角色肯定落在那個葉什麼手裡了,俞越拿不回來了?」
簡媽媽搖頭:「官宣了。劇組一般會比較謹慎,肯定是簽了合同才會宣佈。除非有很特殊的情況,比如演員受傷,或者爆出違法犯罪之類的醜聞,否則不會變。」
簡澤安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
簡媽媽看他不高興,問他:「你要是想幫小越,那不如回去跟你哥說說,讓他給小越一個代言人什麼的。」
語氣特別自然隨意。
簡澤安哭笑不得:「媽!你別給哥找事兒了,管公司哪能因為我想怎樣就直接定代言人的?不是要考慮什麼號召力之類的嗎?------我也不是因為俞越沒了角色不開心,是因為覺得自己連累他了。」
「什麼意思?」
簡澤安就把那天壽宴的事情說了,當然俞越具體怎麼諷刺的方經才,咳,那當然是「春秋筆法」掉了。
畢竟家長都喜歡乖巧可愛的孩子,簡澤安這個還是知道的。
俞越那言辭犀利的樣子,就不說了。
簡媽媽一聽就火了:
「你怎麼不點早跟家裡說?早知道方家那個小子自己立身不正還好意思挑釁你,我早就叫你哥收拾他了!」
「我不是覺得沒必要因為這種小事告狀嗎......顯得我只會找家長......」
「這種事情你不找家長還想怎麼解決?學方經才叫一群狐朋狗友飆車堵人?」簡媽媽很看不上方經才,連帶著連李家也不滿起來,「李家那個寧月,以前看著挺懂事的,怎麼非要跟方經才攪在一起。」
「他們不是家族聯姻?」
簡媽媽冷笑一聲:「李家蒸蒸日上,聯姻是要聯姻,但選擇餘地很大,如果不是李寧月看上方經才,李家怎麼也不可能選方家。李家是想把文娛往線上平台做,方家雖然有些根基,卻勢頭不好。」
說著簡媽媽還一笑:
「當初李家甚至問過你和你哥哥。」
「啥?」簡澤安一個哆嗦,頭搖成撥浪鼓,「不了不了,李寧月比我大一歲多呢,比我哥又小太多了......」
「真要是商業聯姻,這點年齡差算什麼。」簡媽媽掏出手機翻通訊錄,「李家也是矛盾,要真是為了家族利益不疼女兒,你就完全按照利益來;你要疼女兒,你就給她挑個好的。方家這不上不下的......犯得著嗎。」
簡媽媽也是乾脆利落的性子,直接就撥通了李家夫人的電話,一通寒暄之後就問到了《卻上心頭》這個劇。
那頭李夫人笑得客氣:「您這是聽俞太太說的?都是小打小鬧,家裡孩子不懂事。不過剛巧我家開心果娛樂也有個合適的演員,也就是送去試試。沒簽合同嘛,都是公平競爭。」
簡媽媽笑吟吟的:「嗯,我也很理解您。既然有這條件,推一把自己家藝人應當應分。我這兒也就是聽到消息跟您聊聊天......」
兩邊嘮嘮叨叨扯閒篇似的說了半天,簡媽媽和氣地道別掛了電話,扭頭對簡澤安揚揚嘴角:
「行了。李家這回,必然是要給俞越補償的。」
「啊?媽你都說了些什麼,怎麼他們就要補償俞越了?」簡澤安在邊上聽了個一鱗半爪,不明所以。
「我本來還以為這是李家的意思,但是剛才一打聽才知道,是李寧月被方經才慫恿了,自作主張。公司的人為了討好大小姐,就聽她的操作了一番。李家人後來才知道,但覺得對自家公司沒壞處,也就順水推舟了。」
簡媽媽姿態優雅地擺擺手:
「簽了合同的事情,我不可能跟她說把角色還給俞越。所以我就只是順便跟李太太聊了聊教育孩子的事兒,跟她回憶了一番李寧月小時候多乖巧多出色,又感慨孩子大了不好管了,怎麼就能先斬後奏了......」
簡澤安隱隱意識到了簡媽媽的思路,瞪大了眼睛。
「當然了,我跟她說,她家寧月還是乖的,大小姐有點個性也不算什麼,男孩子大了才真是讓人愁得慌,我說我兒子逃學打遊戲的時候我那叫一個頭疼......」
這段簡澤安剛才在旁邊也聽到了。
想想都要笑出來。
簡媽媽歎氣跟李太太抱怨了一通自己小兒子不懂事,那頭不知真假地安慰著,簡媽媽話鋒一轉,說還好孩子淘氣歸淘氣,品行上沒什麼問題,不像是方家小子,在法律邊緣大鵬展翅,聽說跟好幾個才滿十四歲的女孩發生過關係,又喝酒又飆車,基本只差「賭」和「毒」沒沾過還不知道會不會沾上。
李太太那邊什麼反應簡澤安不知道,反正自家媽一詠三歎真情實感:
「......李太太你說,現在這社會,什麼誘惑沒有?一群半大的混小子多讓人揪心?我就怕我兒子改天也跟這些人似的學壞嘍。而且那些混小子,不光折騰自己,還帶壞身邊的人。我跟您說,就王家那個,跟方經才以前玩得很好的那個,最近銷聲匿跡說是出國留學......留什麼學啊?抽上不該抽的東西被家裡人連夜打包送走戒·毒了!他女朋友聽說也染上癮了,但是是個普通家庭的孩子,家裡直接放棄了,不知道怎麼樣了......」
簡澤安聽著,用了好大力氣才沒笑出來。
「我這也是幫他們呢。」簡媽媽優雅地剝橘子,「王家把消息藏得好好的,要不是王家那小子的女朋友在我好朋友手底下當小明星,我也不知道。方經才的朋友是這樣,他本人又能好到哪兒去?李家只要腦子沒壞掉,知道這個,不管是出於利益還是出於疼女兒的心,都不可能還讓李寧月跟方經才攪和了。」
不然,萬一方經才也沾上不該沾的東西......
萬一帶著李寧月染上呢?哪怕沒有,這事兒爆出來,李家大小姐的未婚夫是個癮·君·子,李家的名聲還要不要?
方經才本來就不是良配,如果不是方家有點互聯網基礎跟底子,李寧月又看上他、他也擺出洗心革面的架勢不再亂搞男女關係,李家不會選他。
現在這麼大個雷爆出來,李家再怎麼也會結束這段婚約的。
「李家真的該好好跟咱家說聲謝謝。」簡澤安道。
別看簡媽媽當了回陰陽大師,但王家這個消息可太重要了,簡媽媽完全是幫李家規避了風險。
簡媽媽往嘴裡塞了一瓣橘子,又給簡澤安塞了兩瓣:「我說了我也不稀罕他們感不感謝,但是我兒子的朋友被搶了角色,可是李家對不起他。------放心吧,小越肯定會得到補償的。」
「......俞越不是我朋友。」簡澤安嘀咕。
他上次,只是跟俞越說,「你的道歉算是收到了......原諒你了」。
可沒說就願意做朋友了。
簡媽媽好笑地看他:「行,你說不是就不是吧。現在不擔心了就行。」
簡澤安沒說話,但心裡鬆了一口氣。
.
這件事在簡澤安這裡就算是過去了。
俞越幫了他一把,結果給自己招災,簡澤安讓母親幫忙說通李家,給他補償。
有來有往,一報一還。
他的心思便又放在接下來的學習計劃,還有學習小組上。
現在11班要求統一上晚自習,那他自然不方便那個時間再去找程子琛補習。
不過程子琛也跟他說,他現在水平提升不小,用不著像之前那樣每天都去問問題,可以攢一攢再問,而且到了這個水平,很多時候自己思考更有價值。
補習就被挪到了週五放學之後。
班會之後第二天老梁就雷厲風行地開始統計學習小組。簡澤安把他們這個組報上去之後,還被老梁找了:
「你這個組裡,除了你,沒有一個在班裡成績排前十五的,除你之外夏何然成績最好,也是班裡17,你這個小組------我說直白一點,是你一拖多。你確定這樣可以?不會影響到你自己的學習?------我知道你在乎朋友,講究哥們義氣,但你要知道高中這個階段最重要的就是學習!你現在勢頭這麼好,萬一被耽誤了就太可惜了。」
簡澤安知道老梁的意思,也很感動,但他心裡真的有數。
班會講經驗的時候沒說,但是在老梁跟前沒什麼不能說的:
「梁老師,我不需要學習小組幫忙講題。您可能不知道,一班的程子琛是我的發小。」
「程子琛?」老梁字面意義上地「倒吸一口涼氣」,眼睛都瞪大了,「一班那個IMO金牌得主?咱們三中最有希望的准狀元?」
簡澤安點頭:「其實這一個月,他一直在幫我講題、幫我梳理知識點......」
說到這兒就沒什麼要說的了。
老梁恍然大悟:「難怪你成績提升得那麼快。」
說著搖搖頭:「你這個學習方法......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求啊。」
「嗯,我也覺得我運氣真的特別好。」簡澤安笑了笑,「能讓子琛幫我。」
「行了,要是這樣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你注意分寸,搞學習小組不是讓你們說話聊天,你要是真有心,就帶著你幾個好朋友好好學習。」
「我知道。」
簡澤安想起那天白火一臉認命地說,「我不行的,沒那腦子」,就覺得心裡頭怪堵的。
他不覺得自己有多聰明,只是自己運氣好,有程子琛這樣的又出色又耐心的發小。
他自己現在也沒有多出色,在三中理科班還只是一半偏後的位次,但他也想要成為能夠拉自己朋友們一把的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的手榴彈,以及以下小天使們的營養液!給你們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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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不是, 安哥你玩真的啊。」
次日,11班全班第一次全體「自願」上晚自習。
學習小組活動也正式開始。
各小組分別湊到一起,老梁坐在講台上用目光掃視著下頭的人, 謹防有人以談論問題為由幹別的。
簡澤安是有所準備的。他找了幾道和月考大題同題型、但是比月考卷子上簡單不少的選擇題分享給小組成員。
畢竟月考大題對他們現在來說, 還是難了點。
白火看著簡澤安攤開的練習冊, 瞬間震驚。
洪創磊也一臉稀奇:
「安哥......你真打算讓我們做題?」
說是稀奇也不準確,對方驚訝的表情裡還帶著抗拒。
他們的態度,簡澤安也不是完全沒料到。
在做那三個夢之前的自己,其實多少也是這樣。
不想學, 不想努力,但另一方面因為糟糕的成績又忍不住心裡有些自我否定。
可越是糟糕,越提不起勁兒開始。
這就像是你面對一個堆成垃圾堆的房間,一點打掃的欲·望都沒有,因為目之所及到處都是垃圾,甚至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才好。
這就成了惡性循環。
要不是那三個夢的刺激足夠大,簡澤安也不會咬牙開始一點點攻克自己的問題。
所以,白火、洪創磊或許會在提到簡澤安的成績時露出羨慕的神情,在說到他們自己的時候自嘲而喪氣,但同樣, 又會在真正需要付出努力去學習時望而卻步, 甚至故意做出不在乎的樣子表達抗拒。
這並不矛盾。
簡澤安很理解,他也是這麼過來的。
如果這個時候講一些有關「未來」、「生存」之類的大道理,非但沒有作用,反而會激起更大的抗拒。
「不去學」本身就是對糟糕現狀的消極抵抗。
直接掀開自欺欺人的保護罩逼迫他們面對殘忍的現實, 可能老師和家長會覺得這是讓孩子學會理智,但置身其中的學生本人只感到壓抑、痛苦,恨不得用所有的尖刺去對抗。
所以簡澤安沒有。
他只是懶洋洋扯出一抹和平時差不多的笑容:
「老梁最近很有幹勁兒, 想讓我發揮一下什麼『帶頭作用』......這兩天他可盯著我呢,我把你們拉到我這個學習小組裡,他還鼓勵我好多回讓我帶動你們進步。」
他揚起眉毛,目光從眼前的四個組員身上一一滑過:
「我為了應付老梁唐僧唸經,可是打包票好好帶著你們做題。我估計老梁明天肯定會問我效果怎麼樣,你們看......」
白火露出一個「我懂」的表情,緊跟著就是一臉牙疼:
「霍,合著安哥你為了討好老梁把我們賣了?」
「討好個屁。」簡澤安輕嗤,「你們老梁是把我當做他教學道路上的重大成果,打算複製粘貼予以推廣,恨不得一天八百遍地問我學習心得。我這是被他纏得煩了,不得已而為之。都給我配合點啊。」
少年挑起眉毛,故意露出些許凶相。
洪創磊和白火嘻嘻哈哈擠眉弄眼,表示「明白」、「肯定不讓安哥難做」。
簡澤安對面,林霄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筆,聽著少年彷彿「被逼無奈」的語氣,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嘴角隱過一絲微笑。
夏何然坐在簡澤安左手邊,早已率先去看簡澤安給劃出來的題目。
聽著簡澤安跟洪創磊兩人說話,他表情有些意味不明。
------簡澤安拉他進這個學習小組的時候,可是非常主動地說要給他講題、帶他進步。
夏何然是不相信對方是被老梁煩得。
他默默地看題,然後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片刻後問簡澤安:「選B?」
簡澤安這會兒正忽悠住了洪創磊和白火,後兩者準備本著「為哥們兩肋插刀」的態度開始硬著頭皮做題。
沒想到夏何然居然默不作聲給做出來了。
白火兩人雙雙瞪大眼睛:「這麼快?」又立刻轉向簡澤安:「對不對?」
簡澤安點頭,表情很高興:「沒錯!」
教室裡的白熾燈就在頭頂,燈光落在他眼底,被折射出來,亮晶晶的。像是兩枚襯在天鵝絨上被小射燈仔細照耀著的黑曜石。
他開心的模樣叫夏何然情不自禁微笑起來。
一旁林霄停下了手裡旋轉的筆,默不作聲地握在了掌中,開始在稿紙上書寫。
------他也想要,讓對方因為自己露出愉快的表情。
白火和洪創磊毫無所察,齊齊鬆了口氣:「哦,選B啊。」
「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就選B?------好歹紙上給我寫個過程?不然我怎麼拿去糊弄老梁?」
簡澤安道。
「安哥你這麼嚴格的嗎?」洪創磊苦著臉抱怨,「你看我像是知道它為什麼選B的人嗎?」
「你好歹先做兩步寫兩個公式再說不會啊。」簡澤安翻個白眼。、
洪創磊在他目光逼迫下不情不願地拿筆開始寫,白火亦是如此。
然而他倆沒寫兩步就開始發呆,紙面上只有潦草兩個生搬硬套的公式。
反倒是之前就開始寫的林霄,雖然皺著眉頭,但寫了好幾行。
只可惜,半晌,他還是搖搖頭停筆,將跟前的草稿紙轉了個方向推到簡澤安跟前:「我沒算出B。」
簡澤安看了一會兒,用筆在某一步上輕輕劃了一道,轉向夏何然:
「何然?」
後者被他期待的視線注視著,根本拒絕不了。
「我首先設了切點坐標,然後根據切點坐標求切線斜率,寫出切線方程......」
他講了自己的思路,林霄面露恍然,白火似懂非懂,洪創磊苦大仇深。
簡澤安不由用筆戳了一下洪創磊:「你這表情看著跟便秘似的。」
「我覺得這還不趕便秘呢。便秘我好歹努努力,使使勁兒......」
「停!」簡澤安一把按住他嘴,「噁心不死你。」
「安哥明明你你先提的。」洪創磊掙脫他的手,還挺委屈。
簡澤安不跟他胡鬧:「你哪兒聽不明白。」
「為啥g(x)就等於這個1/3x的三次方減5x加3?」
「因為題干給了說過這個點,你把它代入上面求出來的方程啊。」
「為什麼可以代入這個方程?」
「......因為它是切線方程。」
「為什麼切線方程就可以代入?」
「因為題干說過這個點!」
「......」
簡澤安跟洪創磊同學車□轆話折騰了兩三輪,終於支著腦袋無話可說:「......磊子,你可真是個人才。」
「謝謝誇獎啊,安哥。」洪創磊嘿嘿一笑。
簡澤安眼前一黑。
他忍不住開始回憶以前程子琛教自己的時候,自己應該沒有這麼軸的時候吧?
......肯定沒有。
.
半個小時的小組學習時間,簡澤安這組一起做了三道題。進度真的挺慢。他其實有點失落。
但是第一天而已,簡澤安安慰自己,沒什麼。
老梁讓收拾東西各自回位置的時候,白火在簡澤安跟前抖了抖寫了不少內容------雖然一半可能都是錯的------的草稿紙,一面去搭簡澤安的肩膀:
「安哥,咱們這組夠義氣吧?這你足夠跟老梁交差了。」
邊上洪創磊一副恍恍惚惚的樣子跟著點頭:
「誰不說一聲我洪創磊是條漢子呢?為了我安哥披肝瀝膽,披荊斬棘,披......劈死我算了!我居然認認真真寫題還聽你講題了!我太偉大了!改日老梁發給你的軍功章上,那一定有我一半的血淚啊。」
簡澤安聽得又好氣又好笑,還有點感動。
家長老師都愛說一句「你學習難道是為我學的?」。現在,這倆就有點「我學習都是為了安哥你啊」的意思。
如果是老師肯定已經火了:
明明是為你好,怎麼搞得跟你給我付出一樣?
可同為學渣......咳,至少是前學渣的簡澤安,還真就有些動容。
能讓平時看見書本練習冊就頭疼的洪創磊和白火老老實實在這兒坐半個小時、認真思考題目,足夠說明這兩位對他們安哥是真心實意了。
如果是為了他們自己......你也別說什麼未來不未來,升學不升學,理論上不是不知道這些事情重要,但是這種大道理聽下來,他們肯定還是沒這個動力去跟題目死磕的。
簡澤安由衷地拍拍他倆後背:
「辛苦了,你倆那真是水泊梁山,俠肝義膽。」
「好說好說,明兒沒這種非人的折磨了吧。」白火有氣無力。
簡澤安一時不知道怎麼說。
那邊林霄忽然冷不丁開口:「我倒覺得這種做題模式挺好的。不然明天繼續?」
白火一臉驚悚地看他。
「我也覺得,大家一起做題,然後交流一下,挺有收穫。」夏何然一本正經跟著點頭。
簡澤安看出這是給自己抬轎子,目光裡帶出笑意:「看來咱們學習小組搞得還挺有吸引力?」
洪創磊露出懷疑人生的表情:「做題這件事,你們這麼快樂嗎?」
「還行。」林霄道,「一個人做覺得無聊,大家一起做就還可以。但要是我一個人,估計也挺難堅持。火子,磊子,不然這樣,明天還是繼續,然後晚自習之後我陪你們玩三局?」
這說的是打遊戲。
白火跟洪創磊面露遲疑。
主要吧......雖然林霄在一幫男生裡算技術不錯的,但就算沒有他,他們也不是不能上分,這個誘惑並不強。
林霄看了他倆一眼:「我奶媽。」
那倆人眼睛「噌」的一亮。
林霄玩得一手好輔助,特別擅長保隊友。但是打遊戲嘛,大部分人都喜歡爽爽爽殺殺殺,不太樂意承擔奶媽角色。
林霄也不例外。
所以他們這個年級的遊戲群裡,常年有哭嚎著「但求霄哥一奶」的聲音。
可惜霄哥冷酷無情,十動然拒。
此刻安哥表示已經準備好了捨己為人、甘當奶媽,白火跟洪創磊都是心頭暗喜,只是轉念想到要被題目折磨,又有些搖擺不定。
簡澤安看著林霄,笑了:「霄哥賭注這麼大?那我不能幹看著啊,明天學習小組如果能完整地做完五道大題,我請奶茶。」
「這票干了!」白火一拍桌子。
洪創磊茫然不解:「這是什麼特殊的組內奉獻活動嗎?那我------我請零食?」
「不是,又是奶茶又是零食,咱們這個學習小組成績提不提升的我看不出來,但是體重大概是要升啊。」
夏何然做了最終點評。
簡澤安看看幾個組員的表情,笑容一直掛在嘴角。
他現在覺得,隊伍好像也不太難帶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白火跟洪創磊就是很典型的成績越差越畏難,越不想學。
但是他們不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真的覺得自己是在給小簡學,只是一開始對學習比較抗拒,之後慢慢習慣養成了也就好了,只是萬事開頭難而已。
不可能說主角振臂一揮,他的學渣朋友們就紛紛拚命跟著學習,那也不現實嘛。
夏何然那是因為兼職還有家裡情況複雜分散精力,所以成績不好,本身對學習並不抗拒。林霄是看出小簡的用意力挺他。
所以這個小組成績上來說一拖四,學習熱情上算得上三拖二,隊伍已經比較好帶了~
第60章
週五晚上, 簡澤安坐著程家的車,跟程子琛一起回程家。
「......我跟你說,我有時候都真的有點拱火。甚至都有點理解老梁為什麼那麼暴躁。」
簡澤安坐在車上, 跟程子琛吐槽他這一周學習小組的體驗。
給人講題, 很多時候真的比自己做題還要累。
簡澤安原本以為這個事情裡面最複雜的部分是怎麼讓白火他們願意學習, 結果搞起來才發現,有時候人不是不認真學,不是不認真想,他就是......
就是很特別的那種......
腦子犯軸。
「白火他們有可能是演我, 但是林霄態度很端正,應該不可能。但他有的時候都,哎,不管怎麼說就是說不通,思路非要往死胡同裡鑽......」
簡澤安叭叭叭說了一通,一回眸看見程子琛好笑的表情,心生警惕:
「這什麼表情?你不會想說我那會兒也這樣吧?」
「你以為呢?」
程子琛搖頭。
「有跟你講題那功夫,有時候我恨不得自己刷上一套競賽。」
簡澤安想像了一下競賽題的難度,頓時:「......」
「我這麼糟糕?」他不相信,他可是一個月提升一百分的「最佳進步獎」得主啊, 「難道你不該誇誇我『一點就通』、『一說就會』之類的嗎?」
程子琛從車裡的小抽屜裡拿出一小盒薄荷糖, 給了簡澤安一顆:「我覺得,澤安你對自己可能有點什麼誤解。」
簡澤安怒瞪:
「是你說的我聰明!」
「聰明是聰明。再聰明,以你一開始那知識儲備......」程子琛微笑搖頭,「記得我告訴你『這道題代入導數公式就可以做出來』, 你問我『什麼是導數公式』的時候嗎」
簡澤安回憶了一下,沒回憶起來。
他選擇不相信:
「這怎麼可能,我最多是記錯公式, 怎麼可能連導數公式是什麼都不知道?」
程子琛給了他一個非常「和善」的微笑。
簡澤安吞了口唾沫。
「我真的......?」
程子琛點頭,順手用手裡的教輔捲成卷兒敲敲他腦門:
「感謝我吧。」
簡澤安立刻雙手抱拳,把頭點得像是小雞啄米:「多虧學神教得好!完全是在化腐朽為神奇!」
程子琛哭笑不得:「倒也不必這麼形容你自己。」
兩人正說笑著,簡澤安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俞越。
「喂?」
那頭俞越叫了聲「簡二」,然後聲音就變得有些複雜:
「今天經紀人跟我說,有個綜藝找我。」
「哦,恭喜啊。」簡澤安有點不明所以,俞越跟他說這個幹嗎?他又不是娛樂圈的。難道是叫他支持一下?可簡澤安也不愛看綜藝啊。
「那個綜藝叫【明星們的幕後生活】,你知道嗎?......它的總導演,和李家長期合作。」
簡澤安眨眨眼:「所以?」
「這個綜藝沒什麼問題,挺火的,不存在找人背鍋之類的事情。這算是李家的資源,他們旗下有的是人可以去,而不是找我一個跟他們有過節的藝人。」
俞越陳述完事實,輕聲問:
「是你嗎?」
「什麼是不是我?」簡澤安裝傻,「你知道我對娛樂圈沒什麼瞭解。」
「別裝了。從我丟了那個角色到現在,我除了跟經紀人還有我媽說過,那個角色丟了應該是因為我得罪了方經才跟李寧月,只有你確切知道背後的原因。」
簡澤安心裡「擦」了一聲。
這他就沒想到了。
可能是他受什麼網上八卦的影響,以為這種誰得罪了誰導致丟了角色的消息根本不算秘密,圈裡人更是一天之內就能知道呢。
看來不是這樣。
「那說不定是你經紀人或者你媽媽找了人?」
俞越發出短促的冷笑:「經紀人,說是我的,不如說是聽我媽的話管我的。至於我媽......她要是有辦法或者有別的想法,就不會一門心思叫我去李家討好道歉了。」
簡澤安想起兩人上次通話最後,俞越那頭傳來的那道毫不客氣的女聲,心裡一堵:
「你去道歉了?」
「沒有。」電話那頭少年的音色很冷淡,「錯的又不是我------哪怕我媽,哪怕他們所有人都在跟我說,娛樂圈裡沒有絕對的對錯,低頭又不會掉塊肉......那也得看給誰低頭,低頭值不值得。」
簡澤安心說,這才是他認識的那個俞越。
外表無論如何圓滑溫和,骨子裡都有種近乎天真的執拗。
那頭的人頓了一下,聲音壓低了下去:
「你承不承認的,我都知道是你。我認識的人裡面,會做這種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的事情的,也只有你這一個傻子。」
「......你才傻子。」
「果然是你。」
簡澤安差點把手機扔出去:「擦,你小子詐我。」
俞越笑了一聲:「不是,我是真的知道只有你會這麼幹。......下次別這樣了。」
簡澤安覺得,自己果然還是跟俞越很不對路。
這傢伙啊,總是這樣不會說話,明明心裡頭感激,但嘴上就說「用不著」、「下次不用」了,你說這讓幫你的人覺得多沒勁呢?
如果是林霄,被自己幫了,可能嘴上不會怎麼說,但是一定會狠狠拍一拍自己的肩膀,下一次有機會,肯定幾倍幾倍的還。
如果是夏何然,被自己幫了,那一定會露出格外感激溫暖的笑容,立刻就會將感謝表達出來,還會說「請你吃飯啊」,心裡一筆一筆的,把感激都記下來。
如果是程子琛......
呃。
想到程子琛,簡澤安看了一眼跟自己並排坐在車後座的人,對方此時也正看著他,神色不明。
他心頭一跳,又有些心虛:
感覺好像,一直都是程子琛在幫自己。
小時候自己體弱,會記得自己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出去玩的時候限制自己冰棍數量的,是程子琛;長大之後在考試前給自己劃重點、幫自己臨陣磨槍的,是程子琛;現在,給自己耐心補課,在自己被劉子強他們打了之後在背後悄無聲息操作一切的,還是程子琛。
這樣算下來,自己竟然都沒怎麼能幫到他。
不是不願意,是沒機會。
簡澤安有點跑神。
俞越那邊沒聽見回答,停了會兒「喂」了一聲。
簡澤安鼻腔裡發出一聲響動,表示在聽。
那邊的人就繼續說道:
「沒必要。幫我不值得。」
簡澤安狠狠吸了口氣,吸到肺的深處,又狠狠吐出來。
他忍不住了:
「俞越,我真的很好奇,你一個藝人怎麼就那麼不會說話呢?還是你就在我這兒這樣啊?程爺爺壽宴那天就是,一個『對不起』,一個『謝謝你』,是有多難說嗎?最後要不是我善解人意,你說的什麼『我以前很討厭你』,什麼『你是傻子嗎』早被人打死了我跟你講!是是是,這次我幫你了。我還幫錯你了是不是?什麼『沒必要』啊,什麼『不值得』啊,你哪怕說句『謝謝』呢?我心裡都舒服。又不是要你報答我,畢竟你丟那個角色也是因我而起。你要是覺得我幫你是應該的,這個電話你就別打,你要是覺得我有一份功勞,你就說一聲謝謝。你這倒好!『用不著』!『別這樣』!『不值得』!霍,你牛氣得很啊!」
簡澤安突突突一通說完,看見邊上一向沒太大表情的程子琛都露出忍笑的模樣了。
他重重往後倒在車座椅靠背上,覺得沒勁透了。
俞越這種人,果然不適合跟他簡澤安當朋友。
每次對他有點改觀,他都能把你悶頭一棒子敲醒。
電話那頭一片死寂,似乎被他說的,連呼吸聲都滯住了。
簡澤安用手指敲了敲手機:
「......你還有別的要說的嗎?沒了我掛了。」
「等等。」
那邊忽然喊了一聲。
簡澤安用了一百二十分的耐心,沒掛電話,等著。
過了幾秒,那頭俞越才用極輕極輕的聲音開口,每個字都像是苦笑出來似的:
「我......簡二,你記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咱們倆見面的頻率變多的?」
簡澤安一愣。他沒預料到俞越會突然變換話題,有點沒反應過來,想了想才道:
「不是你回國開始就一直經常見面?」
俞越說:「不是的,雖然四年多前我回了國,但是剛回來那會兒,也就是我們家辦了個宴會、讓親戚朋友和圈子裡的人知道我回國了,那次我們見了一面,之後大概半年都沒見過。」
簡澤安回憶了一下,好像是這樣?
但是他沒太注意。
畢竟十二三歲的小少年剛回國,肯定有適應期,學習什麼的都要花點時間跟上,交際比較少應該很正常。
俞越卻繼續說:「再後來半年,我倒是跟你見過兩三次,但大部分是在宴會上,都是某家繼承人的生日宴,或者哪家的壽宴婚宴上,或者圈子裡帶著孩子的聚會上。」
簡澤安問:「所以呢?重點是什麼?」
俞越那邊卻沉默了片刻,手機裡只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半晌,他才歎了口氣:
「我是真的不想說,不想讓你知道你跟我認識的那段過去,到底有多噁心。------我們兩個,應該是我上了初一的時候,才見面的次數多起來的吧?你媽媽跟我媽媽,還有咱們兩個,單獨聚的時候突然變多了。」
「對啊,因為你上三中的初中部了,跟我一個學校,明阿姨希望你跟我熟悉一下,在學校好有個相互關照的人。怎麼了?」
俞越自嘲地笑了:「我大部分時間不是在拍戲就是有活動,一年在學校有兩個月嗎?而且你跟我不是一個年級,相互關照什麼呢?------那麼拙劣的借口,聽不出來嗎?......算了,我直說吧,那一年,你家的公司上市了。」
簡澤安倏然愣住。
俞越原本說得艱難,這會兒卻好像是開了頭之後反而乾脆一口氣全都傾瀉出來一樣,語速變得飛快:
「上次程家的壽宴,你看出來了嗎?我媽,看到你的時候,推我,讓我去跟你說話。她希望我跟你關係好。她自己也是,動不動給你媽媽打電話,聊天,聯絡感情。你真以為是當年藝人和經紀人的交情嗎?不是。我媽那麼功利的人,她怎麼會那麼單純地維護感情?公司沒上市之前,不需要對外發佈財報,原本她不知道你家公司的情況。直到兩年多快三年前,你家公司上市,她才意識到你們家的份量。後來你家公司的遊戲『不敗之歌』那麼火,誰都知道你家越來越好、前途無限,她帶著我跟你還有你媽媽聚會的次數就更多了。......就在最近,她還跟我說,家裡公司希望能獲得程家注資,你家跟程家關係好,讓我在你身上下下功夫。」
俞越說著說著,忽然笑了一聲,然而簡澤安聽到了哽咽。
「你明白了?幫我是沒必要的。有些人不值得幫。只要看到價值就會纏上來,你沒出手幫忙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一旦發現真的可以得到好處,那就更加不會放過。你知道水蛭嗎?就像是這種生物。」
他語速飛快地說完這一切,頓了一會兒,低低地說了一聲:
「就這樣吧。」
然後沒等簡澤安反應過來,手機裡就傳來了忙音。
對方掛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其實前面壽宴的時候就有伏筆,而且之前就有小天使猜出來了(真的好敏銳啊)。
俞越對簡澤安的態度那麼陰陽怪氣那麼抗拒其實一直都有理由。他又沒辦法完全跟媽媽對抗,又覺得羞恥不想跟小簡成為朋友,否則想想目的不純的開始就覺得自我厭惡。
俞越弟弟真的怪讓人心疼的。
第61章
簡澤安在掛掉電話之後就一直非常沉默。
程子琛試探地跟他說了幾句話, 他都一直用「嗯」、「啊」、「好的」之類的簡單音節回復。
程子琛於是沒有再嘗試。
直到到了程家。
司機離開了。程子琛用鑰匙開門。
家裡沒有人。
程家的別墅離市中心太遠,上班上學不便,所以和簡家一樣, 程家在Y市市中心另有住處。四居室, 一百二十平米。
程家不太喜歡有外人在家裡, 所以除了大廚在有需要的時候上門做菜------更多時候可能甚至是送餐,就只有熟悉的小時工每週定期過來打掃,平時家裡只有一家三口。
程家爸媽都很忙,這會兒沒在家。打開門就是一室的安靜。
程子琛伸手把簡澤安的書包接過來:「我放到書房, 你去洗手。」
簡澤安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去了。
程子琛看著他的背影,眼底是濃重的墨色。
他不喜歡簡澤安這個狀態,過於沉默,神色游離,近在咫尺卻彷彿離他很遠。
------尤其,是因為另一個人,另一個可能對他抱有某些特殊情愫的人。
程子琛想起那一晚,爺爺的壽宴。
自己在花園裡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人, 直到忽而一瞥, 看見暖橙色的淡淡長廊燈下,花木扶疏間,兩道身影重疊在一起。
少年被人從身後緊緊擁抱,金黃的燈光打在兩人身上, 在後面的牆壁上拉出長長的影子。細小的飛蟲繞著廊燈飛舞,玫瑰籐纏繞在長廊的柱子上,伸出含苞的花枝。
像是動畫一樣唯美。
卻讓程子琛忽然覺得如鯁在喉。
也是那一刻, 他平生頭一次感受到了強烈的、幾乎在他心頭炸裂的情緒。
------名為嫉妒。
他不得不用盡全身的力氣控制住自己,讓自己不要失控,卻不小心踩斷了腳底的枯枝。
少年匆匆掙脫身後的人朝他看來,而程子琛卻先看到了另一人人的眼神------
俞越望著簡澤安的目光,悲傷而渴望,像是雪夜裡小紅帽望著街邊溫暖又明亮的櫥窗。程子琛在那道目光裡讀出了太多情緒。
他忽然就明白了俞越對簡澤安抱有的心情。
而後在自己難以控制的戒備與嫉妒裡,讀懂了自己的心情。
而剛剛,原本還跟自己有說有笑的簡澤安,在接了俞越那個電話之後,就變得分外沉默又心神不寧,好像整個人眼神中的神采都忽然凝固了。
程子琛把兩人的書包放進書房,然後去另一個洗手間,洗手。他回到書房的時候簡澤安已經坐在椅子上等著了,而且面前攤開了卷子。
似乎一切都和平時一樣,他已經做好準備開始補習。
而對於他之前的沉默和心神不寧,似乎沒有任何想談一談的打算。他擺開書本習題,扭頭看向程子琛,意圖很明確:
開始吧,今天的補習。
程子琛握在門把手上的手緊了又緊,最後在歎息中鬆開。
------如果他不想談,那就不談。
程子琛再想知道剛才那個電話裡說了什麼,再介意簡澤安因為俞越而情緒有這麼大的波動,他都不捨得去逼簡澤安說。
如果對方不想談,他可以強迫自己耐心地等。
程子琛是一個從來都目的明確、有著很強行動力的人,他想要什麼,目標是什麼,往往會立刻開始準備、計劃和執行。
可簡澤安是他的例外。
------那不是目標,是他從小到大的小太陽。是他以後,即使無法拴在身邊,也要對方永遠明亮的光芒。
程子琛坐到另一把椅子上:
「我看看,先把這周的測驗梳理一下吧。你V信裡發給我沒搞懂的題我看過了,先說說數學?」
程子琛寥寥數語點出了一個關鍵的思路,然後問:
「到這一步了,你覺得下面應該怎麼做?」
他等待著。
往常,他這麼一啟發,已經逐漸開竅、基礎慢慢穩固的簡澤安,就會順著他的思路開始想,開始計算,直至在遇到過不去的坎再求助。
可是這一次,簡澤安握著的筆遲遲沒有動,也沒有主動去說任何他的解題思路。
程子琛扭頭去看身邊的人,看到少年筆直地坐著,微微低頭,嘴唇略微張開一線,他的目光落在試卷上,但彷彿沒有聚焦。
整個人都像是沉浸在某個遙遠而恍惚的世界裡。
程子琛伸手去碰他的手:「澤安?」
簡澤安一個激靈,整個人都忽然抖了一下,然後才露出如夢方醒的神色,臉上殘留著一絲迷惘,只是在看到程子琛的時候,那些凌亂的表情一寸一寸地從他臉上隱去。
「子琛。」他叫了一聲程子琛的名字,乾巴巴的。
程子琛心頭輕歎。
他從簡澤安手裡抽出筆,扣上筆帽放回筆盒裡。
簡澤安目光跟著他的手移動,等他做完這些動作才慢半拍地問:「幹嗎?」
程子琛已經站了起來,把椅子推回桌子下面,然後低頭看著簡澤安:
「要喝點什麼?」
「啊?」簡澤安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什麼,小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走神。我肯定集中精神,我們再開始吧?」
程子琛伸手握住他胳膊,用力把他拉起來,然後繞到他身後推著他走:
「剛好我也不知道廚房有什麼,那就一起去看看好了。」
兩人的對話彷彿在兩條平行線上進行,相互不搭界。
簡澤安被推著往前走,心頭有些酸脹。
他看出來程子琛是希望他放鬆一下,調整心情,只是又不好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才只能迂迴地扯開話題,找點別的事做。
程子琛的溫柔向來如此,不多言,不表功,體貼而又克制。
兩人走到廚房,程子琛打開冰箱:「有草莓,有火龍果,有蘋果,還有原味酸奶......不然喝個奶昔吧?想喝什麼口味?」
「草莓。」簡澤安說著,走過去要幫忙洗。
程子琛沒攔著,把草莓遞給他洗,自己去找出來破壁機,洗涮了一下,又清洗了刀和案板。
他把簡澤安洗好的草莓切成小塊,放進破壁機,然後倒進去一盒酸奶,插電,按下開關。
「你坐一下。」看見簡澤安站在邊上等,程子琛道。
簡澤安「哦」了一聲,乖乖地坐到料理台邊的高腳凳上。手都放在膝蓋上。
程子琛看他坐得端端正正的模樣,眼底閃過笑意:像個小朋友。
他從冰箱裡又拿了一隻蘋果,洗乾淨,切出來四分之一,然後平面朝下扣在案板上,用刀從弧面垂直向下一刀一刀切成很細的薄片,但是控制著沒讓蘋果形狀散開。
程子琛把切好片的四分之一個蘋果向上翻轉九十度,把最頂上的一片去掉,然後抽了一根牙籤從頂上戳到底部,手指輕輕撥弄,下面的蘋果片就一片一片地以牙籤為軸旋轉出不同的角度,從頂上往下看,像是一朵盛開的花,又像是那種中心是旋轉扶梯的博物館的形狀。
程子琛取了剛才沒有用完的半顆草莓,戳在牙籤頂端。
此時破壁機也已經運作完畢。
他取出兩隻漂亮的玻璃杯,將破壁機裡的奶昔倒進杯子,然後將那朵蘋果花小心翼翼放在其中一杯的頂端,放在簡澤安面前。
「喏。」
簡澤安看看自己杯子裡的蘋果花:「你沒有。」
「我不需要。」
「為什麼不需要?」
程子琛看著他張大的眼睛,又看看他杯子裡的蘋果花,嘴角彎出一點弧度:
「哄不開心的小朋友的。」
語調低沉,含著笑意。
簡澤安覺得耳朵有點熱:「你才小朋友。我就比你小半歲。」
「行,我也是小朋友。」程子琛不跟他爭。
但是簡澤安還不滿意:「不是『也』!我不是!」
程子琛笑著敷衍:「好,你說什麼都行。快喝吧。」
簡澤安:「......」雖然爭贏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點也不開心。
他從杯子裡把浮在奶昔上面的蘋果花拎起來,吃掉最頂端的草莓,然後用手拈了最上面的一片蘋果,從牙籤上抽下來,塞進口中。
脆,而且甜。
他又抽了一片下來,遞向程子琛:「你也來嘗嘗你的作品。」
「給你直接啃著吃的,拆下來不好看了。」程子琛無奈,但還是直接湊近了,就著簡澤安的手吃掉了。
簡澤安沒反應過來,他吃掉之後才倉皇收手:「你幹嗎?」
哪有這麼吃的?搞得好像自己在餵食。
這種動作,難道不是只適合發生在父母跟子女之間,還有......戀人之間嗎?
程子琛神態自然:「怎麼了?」
簡澤安狐疑地看著他,但是程子琛看起來實在淡定,表情都沒變一下。簡澤安只好乾巴巴地說了聲「沒什麼」。
程子琛悄然笑了一下。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如果你表現得足夠坦然,別人反而會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他嚥下口中的蘋果,很脆,汁水豐沛,一路甜到心裡去。
喝完奶昔,兩個人並肩在水池跟前收拾,把菜板、杯子、水果刀還有破壁機都洗乾淨,料理台也擦乾淨。
做飲料和喝飲料這件事情,本身過程就非常生活化,自帶一種讓人舒緩神經、心情沉澱的效果。如果身邊的人做得有條不紊,那就更是如此。
奶昔喝完,用具收拾乾淨,簡澤安的神情和狀態看起來也與平時無異了。
程子琛伸手攬住人的肩膀,把他帶到客廳裡坐著。
「現在,可以說說剛才怎麼了嗎?」
簡澤安點點頭,簡單說了一下剛才的事情。顧及俞越甚至明影后的形象,還盡量淡化了一些。
程子琛看著眼前的少年垂眸望著桌子上花紋的樣子,問他:
「很在意這件事?覺得感情受到了傷害?」
簡澤安猶豫了一下,遲疑地搖了搖頭。
其實要說感情受傷,還真沒怎麼覺得。
畢竟,首先,俞越在他這裡一直就是熟悉,但關係並不算很好的人。
他們兩個人雖然在大人面前會裝一裝,但背後總是沒辦法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聊天,並不融洽。
李家的事情,簡澤安會幫忙是因為對方幫了自己,而且上次聽到俞越的心裡話,知道對方過得那麼辛苦,也多少有些為他難過。
互懟這麼多年無論最初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他都做到了讓簡澤安沒有把他當做很好的朋友。
哪怕現在突然知道俞越另有苦衷,也不會一下子由「看他有些不爽的熟人」的關係轉變為朋友。
其次,俞越也沒有傷害到他。哪怕明影后讓俞越接觸簡澤安的目的不純,俞越自己也從來沒有試圖跟簡澤安搞好關係然後獲取好處。簡澤安沒有被利用,自然談不上傷害。
「那為什麼這麼低落?」
程子琛伸手揉了揉他的後腦勺。
簡澤安說不出來。
該怎麼說呢?
可能是震驚吧。
震驚和顛覆。曾經看起來一切正常的相遇相熟的過程,突然被掀開,露出內部赤·裸·裸冰冷而醜陋的算計。
哪怕並沒有被欺騙到什麼,無論是感情還是利益,都沒有受到傷害,只是知道這樣的算計潛藏在身邊,就足夠讓他感到震驚和難以置信。
「我就是,覺得人心可怕。」少年終於道,「明明當時我家的公司還只是小有成就,而且和俞家也沒有利益牽扯,就可以開始佈局接近。這種被早早估量好價值然後謀劃的感覺,讓人覺得挺齒寒的。另外就是,對俞越......有點,怎麼說呢,同情或者內疚?」
同情於對方無法選擇的家庭,很難從家庭得到什麼溫暖,他看到的只有利益。
內疚於自己曾經對他的厭煩,明明這個人所做的,其實是在盡可能的不要傷害到自己。
程子琛沉默片刻道:「我本來想跟你說這只是個案,想讓你不要因此就對人和人的交往失望。但現實是,以你------以我們的家庭背景,這種事以後還會更多。」
簡澤安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了,但還是被這話氣笑了:
「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我要真的是覺得受傷,聽你這麼說更好不了了。」
「所以這不是安慰。」程子琛看著他,側對窗口的眼睛反射著淡淡的光,沉凝而溫和,「我只是想告訴你,無論其他人靠近你是為了什麼,有什麼算計和陰謀,想要從你這裡獲得什麼......無論你什麼時候對這些關係覺得失望齒冷,至少我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其他目的,以後也不會想要從你這裡獲得什麼。我靠近你的原因,只是你本身。」
從前是,現在是,以後皆是。
作者有話要說: 程神他好會~
今天比較忙啦,應該只有這一更,對不起~
謝謝困灰了的火箭炮!謝謝各位小天使們的營養液!給你們麼麼噠!
困灰了扔了1個火箭炮投擲時間:2020-09-22 22:15:40
困灰了扔了1個火箭炮投擲時間:2020-09-23 18:3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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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那日之後, 俞越很久都沒再聯繫簡澤安,簡澤安猶豫幾次,也沒再找他。就算是打電話又能說什麼呢?不過徒增尷尬。
但或許是因為程子琛, 簡澤安之後回想起來,竟也沒覺得有多難受, 只是有些悵惘,但因為發小一番誠摯的話,甚至還有點溫暖。
之後的日子照舊是普普通通的高中生的日子, 不外乎學習、學習、和學習。
很快,就迎來了期中考。
對於這次期中考,簡澤安心裡不乏緊張。畢竟,這次考試將開啟三中一大魔鬼制度------月考升班制, 每個月根據成績給學生們調整班級。
這次期中考算是第一次。
簡澤安是很捨不得11班的同學們的,可是按他上次的成績算他都能擠進7班, 除非是故意考差,否則怎麼也不可能還留在11班。
可能老梁也擔心他這個一向人緣很好的學生為了兄弟情誼瞎搞,還特意找他聊天,委婉地跟他說一些都在一個年級、下課和放學都還能一起相處之類的話。
簡澤安都有點哭笑不得。他是很看重朋友, 但是也沒到這種故意考差的地步。
而且他要是這麼幹,對得起一直在幫他補習的程子琛嗎?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努力給白火、夏何然他們講題是為什麼?還不是希望能把朋友們也帶動一下?當然目前來看這幾位可能沒辦法提升那麼多跟他一起到新的班級裡, 但是這個補習小組可以繼續啊,以後大家還有的是時間在一塊。
簡澤安這次在緊張之餘, 也有些期待自己和朋友們的成果, 不知道大家都能提升多少。
就在這種緊張而期待的心情裡, 期中考試到來了。
簡澤安早早就到了學校。
這次期中考高一、高二、高三一起搞,因為也有給高三預演的目的,這次完全模擬高考模式, 時間沒到誰也別想進教室,像月考那樣坐在教室裡聊天看書是別想了,統統都在樓下呆著不許進去。
烏央烏央的學生在教學樓下面各自聚攏,大部分都在抓緊時間爭分奪秒多看看書記一記生僻的字眼,也有一些在聊天,不知道是胸有成竹還是破罐子破摔。
簡澤安在人群裡找到林霄跟白火,走過去一手一個勾住肩膀:「怎麼樣?」
「安哥,不瞞你說,我有點慌。」白火一臉扭曲,
簡澤安莫名:「你慌什麼啊?每次考試前坐在桌子上晃悠腿說『嗨,不就是個考試嗎』的不是你?」
「這次不一樣。」白火歎氣,「安哥你肯定是要飛,其他同學也不知道怎麼樣,咱們班......」
「這點出息。」簡澤安還沒說話,林霄嗤笑了一聲,「就覺得你安哥能飛?自己一點信心沒有?我還以為你要說『唉,這次考完了我要飛了,也不知道班裡那幫孫子會不會想我』。」
白火的滿腹愁腸都被他噎回去了,梗了半天無語地看向林霄:「霄哥您這......真大氣,但您那成績還不一定比我高吧?」
林霄跟白火成績是差不多的,甚至略好一點。但是最近校籃球隊高三的隊員退出,高二的一批成為中堅力量,高一的還沒帶起來,眼看要開始搞市內聯賽了,林霄很多時候都要去訓練,補習反而沒有白火他們多。
這幾次班裡各科小測,林霄的提升都不大,至少沒有白火大。
「所以我都不愁你愁個屁。就算你跟上回考一模一樣的分,班裡別人還不一定呢,班裡全都考一樣的分,十二班說不定還有人提上來呢。你費這心思?」林霄鄙視地看他。
說得挺不客氣,但白火那點傷春悲秋是徹底沒了,看眼神都知道又活泛過來,還跟林霄嗆嗆說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簡澤安背著白火悄悄給林霄比了個大拇指,這考前動員可以的,以毒攻毒啊。
林霄有點得意地揚揚眉毛,表示包在他身上。
簡澤安這邊跟哥們們聊了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叫他:「澤安。」
他回頭一看,是程子琛。
對方是真的挺放鬆,期中考試這麼重要的時候,照樣提前十五分鐘才到學校,這會兒才過來。
簡澤安跟林霄兩人擺擺手,穿過人群走過去:「子琛你才過來?」
「來早了也進不去。」程子琛從校服口袋裡掏出一小盒薄荷糖,「吃一顆嗎?醒醒神。」
「好。」簡澤安不跟他客氣,「考前吃一顆程神的糖,沾點仙氣。說不定能多考幾分。」
程子琛失笑:「你怎麼也來這套?」
「也?看來程神已經被很多人當神仙拜過了。」簡澤安調侃,「不過也是,誰叫只有你一個沒考就知道名次了呢?還永遠都是第一。」
程子琛給他一個腦瓜崩:「說得這麼囂張。我也不是每次都......」
一般人這個語境下都會來一句「我也不是每次都能考第一」什麼的,但是程子琛一想好像他還就是。
於是話到嘴邊臨時改了:「我也不是什麼事都能心想事成。」
簡澤安:「程神你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很氣人你知道嗎?你還不能什麼事都心想事成?你倒說說哪件事情沒有。要我說你真跟神仙差不多了,小事不算,大事還真就基本心想事成。」
簡澤安想想都覺得有點酸。怎麼會有這種人呢,上天給了他不俗的家世,又給了他出眾的容貌,還給了他驚人的頭腦。
這麼一想,自己這個發小跟他從小認識還能跟他做朋友,心不大還真做不到。
簡澤安在這兒感慨不已,卻沒注意到程子琛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大事都能心想事成嗎?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簡澤安不明所以:「你最近有什麼要做的大事啊?」
程子琛笑笑沒說話,心下卻道:
終身大事。
.
期中考試為期兩天。
老師們加班加點把卷子改完統分,成績很快就出來了。
「老闆,先來二十串羊肉串,二十串雞翅,十串烤土豆片,十串烤茄子......」
「行了啊你,悠著點!吃得完嗎你?」
「當然吃得完!這才哪到哪?......再來十串烤饅頭,十瓶啤酒......」
簡澤安一把攔住洪創磊「揮斥方遒」的爪子,扭頭跟過來記菜的老闆搖頭:
「他剛才說的先別記。」
「饅頭不要也就算了,啤酒那得喝!」洪創磊堅持,
「行行行,喝喝喝。那也不能十瓶那麼多啊,先來兩瓶行了吧?」簡澤安一邊攔著他一邊跟哄熊孩子似的哄,心說這還沒喝就這樣了,真喝了那不完蛋了。
關鍵這一桌子坐著的,年紀最大的白火都還沒成年呢。
簡澤安自己其實不是太排斥喝點酒,雖然家長老師都不讓吧,但這個年紀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有那麼點小逆反。也不是覺得酒有多好喝,但喝起來有種偷偷摸摸的爽感。
老闆樂呵呵把他點的記下來,又有點好奇:
「看你們校服,是三中學生啊?」
「對。」
「不都說三中學業壓力很大的嗎?怎麼看你們還挺放鬆的?」
「最近考完期中考,出了成績,來慶祝一下。」夏何然對老闆笑了笑。
「哦,是嗎?」老闆一聽眼睛都睜大了,「看你們這樣肯定考得很好!三中那可都是學霸------你們考了多少分?」
簡澤安臉有點熱。他們這幫人,沒一個能算學霸的。
他看著燒烤店老闆眼裡的羨慕好奇,不好意思張嘴。
洪創磊卻完全是在興頭上,大著嗓門就說出來了:
「嗨,也就一般,沒多好,但值得慶祝一下了!------我,489;我邊上這個------」
他一指白火:「502!這位哥------」
他拍拍林霄:「497!還有他------」
又一指夏何然:「526!當然最厲害的還是咱安哥!------」
他說著興奮地把簡澤安的後背拍得啪啪響:
「598啊!598!牛不牛?!」
簡澤安看得出來,老闆那表情,都懷疑人生了,滿臉寫著兩個大字:
「就這?!」
簡澤安沒忍住,抹了一把臉,壓低聲音在洪創磊耳邊說:「閉嘴!」
他是不覺得分數低有什麼,但問題是,分數低不可怕,這個很驕傲的架勢才可怕。別人考四百多五百出頭都恨不得藏著掖著,洪創磊則一副「我們太厲害了」的語氣宣揚。
他們幾個丟人也就算了,關鍵是看老闆這表情,就差直接問「這就是傳說中的三中學霸嗎?」。
簡澤安跟林霄一左一右,強行鎮.壓了洪創磊。夏何然捂著臉對老闆乾笑:「就點這些吧,謝謝您。」
「好、好的。」老闆一臉恍惚地轉身走了,還差點絆了一跤。
洪創磊掙脫了林霄捂他嘴的手。很是不滿:「捂我幹嘛?咱們進步這麼大!就該慶賀。」
簡澤安嘴角抽了抽:「是,是,該慶賀,那麻煩你小聲點慶賀。」
再慶賀,周圍人都該對三中產生誤解了。
當然他也很理解洪創磊的興奮。
他們整個學習小組。這次期中考都進步很大。
簡澤安不用說,延續了驚人的進步勢頭。雖然沒有像上次一樣一進步一百分,但是越到高分段本身提分就不容易,他這次能一下子進步到590+,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不過當然了,人都是不知足的,剛收到成績他又驚又喜,過了一會兒就忍不住想看看卷子上自己錯了點啥,差一點就能上600了啊。
------那可是600啊!
簡澤安再怎麼做夢也沒想過的成績!
可能好的班覺得六百分普普通通,這分數連個好點的211都摸不著,但在簡澤安這裡,簡直就是祖墳上冒青煙了。他以前的分數,那可都是4開頭。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進步夠大的了,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點一點走,不能太心急。所以失望也沒失望到哪去。
之後他又問了自己學習小組其他幾個人,比起他們原本的成績進步都很大。
夏何然是幾個人裡成績相對好的,但上次也沒到500分,這次一下子提升三十分,達到526。
這很大一部分是學習小組的功勞,另一部分則是他用於學習的時間變多了。上次月考開家長會,老劉苦口婆心反反覆覆強調這段時間多要緊,他媽媽顯然聽進去了,多打了一份工來賺錢,怎麼也不許夏何然週末兼職了。
夏何然跟母親感情一直很好,看母親這麼重視自己的成績,當然也是倍加努力。他本來也不笨,骨子裡又有一股拼勁兒,自然進步非常大。
但他的進步在學習小組裡甚至不算什麼。
比如是洪創磊,別看他分數現在最低,可以前他是跟簡澤安標準的難兄難弟,差不多四百四五十分的那種,這次考了489,比上次進步了四十多分。這個幅度,難怪他樂得找不著北,一副失了智的樣子。
林霄跟白火也都有所進步。
不過林霄相對是進步幅度最小的,只提升了二十分。這跟他最近花了太多功夫在籃球上不無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 電腦出了點問題,一直又熱又吵......拿手機碼完了。
唉,希望明天能修一下...
第63章
五個人對於自己的成績都是滿意的。
於是白火就嚷嚷著張羅要痛快慶祝一下。
於是週五放學, 他們這個學習小組就各自跟家裡說了,然後一起到夜市找了個大排檔吃燒烤。
十月中下旬,已經很有些涼意了。
夜色靛藍近黑, 些許幾顆星子掛在天幕上,卻因為城市過於旺盛的燈火顯得迷離微弱。夜市裡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來走去, 喧鬧中蒸騰出滿滿的市井氣。活潑潑,火辣辣。
夜風寒涼,但這熱鬧的氛圍裡, 又兼有半大小子們火力旺,再加上燒烤架就在一邊往外散著熱浪,幾個人一點不覺得冷。
啤酒先上了桌,幾個一次性塑料杯子往不那麼穩當的白色塑料桌上一放。洪創磊用一種做作的姿態, 以拿紅酒的姿勢拿著開了蓋的啤酒,給每個杯子裡斟酒:
「淺茶滿酒啊。滿上滿上------咱兄弟幾個走一個, 慶祝大家來之不易的學習成果!都一口乾啊,誰不干誰不是兄弟!」
......這都哪兒學的?
在家看他爸跟人喝酒看的?一聽就讓人聯想到幾個嘴裡噴酒氣、袒露出半個肚子的中年男人。
簡澤安一把抓住啤酒瓶子,把瓶口抬高:
「空腹喝酒,磊子你可以啊你。菜還沒上你就走一個?你走一個容易, 待會兒我們把你抬回去不容易。」
「啤酒不容易醉。」洪創磊堅持,努力把瓶口往下壓。
「那得看對誰!咱們一桌沒成年的, 也就偶爾湊個熱鬧喝幾杯,你這倒好, 什麼都沒吃呢上來讓大家『走一個』?」
簡澤安也堅持。
兩人一個握著啤酒瓶身, 一個握著啤酒瓶口, 來來回回拉鋸。
不知道誰一個使力,手一抖,「嘩」一下潑出去不少。
「哎呦。」酒液順著放得不平的桌子往「低地」流, 一直流到夏何然身上去。
夏何然噌一下跳起來,趁液體沒打濕衣服趕緊撣掉,但還是免不了濕了一塊校服下擺。他抱怨:「你們這神仙打架,我凡人遭殃啊。」
「不好意思啊。」簡澤安撓撓後腦勺,眼珠子一轉惡人先告狀,「都怪磊子手抖。」
「我手抖?要不是你搶瓶子我能抖嗎?」
簡澤安攤手:「要不是你非要給大家滿上,我能搶瓶子嗎?」
他倆這兒車□轆,林霄聽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我耳朵都被你們說得嗡嗡。」
於是到底沒「走」這一個。
不多會兒燒烤上了,五個少年七手八腳把串分了分,開啃。
這會兒也餓了,簡澤安兩三口吃掉兩串羊肉串,又大口喝了一口啤酒,手背抹抹嘴巴:「痛快!」
抬眼,看看桌子上自己的朋友們。
夏何然一向吃相是比較斯文的,這會兒細細地用牙從側邊啃簽子上的肉,精緻的面孔上也不知是因為邊上燒烤的煙火氣還是些許寒風,染上一片淺緋。
林霄吃東西很快,別人吃一串的功夫他兩串都下肚了,這會兒面前已經擺了四根空簽子,正仰脖子喝酒。
洪創磊今兒一天臉上的笑就沒摘下來過,一直樂樂呵呵,他那489的成績讓他老高興了。這時候啃著羊肉串,鼻腔裡還斷斷續續哼著他那走板的歌。
白火大約是塞牙了,正伸著手指頭往嘴裡摳,模樣有礙觀瞻不忍卒視。
頭頂上簡陋的、拉出來的電線點亮的一顆小燈泡昏暗而溫暖,簡澤安心裡頭一點點充塞了暖意。
他們這幾個人,那些微不足道的成績,說出去都是能讓旁人笑話的,可對自己來說,卻是無可置疑的進步和豐收。
明明剛才還攔過洪創磊,這會兒簡澤安卻忍不住率先舉起白色的一次性杯子:
「這次,咱們五個人,都進步不小!大家這段時間都特別辛苦特別認真------嗐,矯情兮兮的大道理什麼的也不說了,咱們乾一杯慶祝一下!」
「是該乾一杯!」
夏何然直接拿起酒瓶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簡澤安才發現剛才那杯他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喝完了。
沒想到夏何然看著白淨秀氣,喝酒居然很豪爽。不過想想他長大的背景也就不足為奇。畢竟從小護著母親,怕母親被人佔了便宜,自然自己的酒量也被迫悄然練出來了。
林霄笑著舉杯,跟他倆的碰在一起。
白火苦著臉看了一眼自己杯子裡沒動過的啤酒,嘮叨一聲「這玩意兒真特麼難喝」,也舉杯了。
洪創磊還彆扭呢,跟簡澤安那兒槓:
「好你個安哥!剛才我說讓大家干你不讓,原來是你非要當這個起頭的,安哥你怎麼那麼賊呢。」
簡澤安無語:「那會兒大家肚子裡都沒食,而且你非給滿上。現在吃了東西了,又已經喝了一些,不是一口氣乾掉一杯。怎麼都不一樣------快舉杯子,就等你一個。」
說歸說,鬧歸鬧,開涮歸開涮,五個人都舉著杯子碰在了一起。
「祝賀我們!」
「老子這次進步太特麼爽了!真的,過癮死了!」
「嗨,那會兒安哥壓著我們做題,我還想這有個鬼用,我那腦子要是能學得進,至於考四百多嗎......沒想到還真的有用。」
「我這輩子第一次考500以上!」
「付出總算是有回報了。」
「行了,不多說了,敬期中考試!」簡澤安看著燈下各自微笑或大笑的朋友們,將自己的杯子放到嘴邊,一飲而盡!
「敬期中考試!」林霄一仰脖子,將酒液悉數吞下。脖子仰起時凸起的喉結帶著男生將熟未熟時的性·感氣息。微微滾動,荷爾蒙的氣息無形地擴散開來。
「敬這段時間學得要死要活的老子!」洪創磊吼了一聲,跟著仰脖子乾杯。一口酒下去,又苦又辣,他辣得臉都皺成一團,跟著卻痛快地「哈」了一聲,噴出一口酒氣。
夏何然神色平淡帶笑,彷彿杯中滿滿的金黃色液體不值一提。
他淡定地喝完一滿杯,扭頭朝簡澤安的方向露出一個明快的笑:
「敬澤安------這段時間,是你一直在給我們選練習題、幫我們講題甚至逼著我們做題。我們現在的進步,多虧你。」
簡澤安不好意思地傻笑:「我也只是把題整理了一下,還是你們自己努力。」
「不,不是。」白火最不能喝,慢吞吞、一口一口艱難幹掉了杯中酒,聲音都有點變調。但他還是堅持開口說話:
「一開始霄哥跟何然還行,我跟磊子,我倆那是找各種辦法不想做題,還跟安哥你說過沒必要、沒用,甚至最抗拒的時候說過你是為了『討好老梁』這種話。其實我......,我實話說,我私底下跟磊子吐槽過你,我說你當了好學生人都變了,不是以前的安哥了,球也不怎麼打,遊戲更是不玩,說你不把我們當哥們了......」
他抹了把臉,手肘支在桌上,用手撐著腦袋,五根手指遮住了眼睛。
剛才熱鬧的桌子,忽然變得很安靜。
雖然旁邊的桌子上幾個男女還在轟然大笑,但他們這一桌,卻彷彿突然和週遭一切隔絕開了。
「其實我......其實我心裡知道,安哥你是為了我們好,想拉我們一把,想讓我們能至少考個本科。這念頭啥工作不要個學歷呢。老梁也嘮叨了多少遍,我爸媽也說,其實我懂,就是吧......就是......」
「就是特麼懶,特麼不想學。」
洪創磊把話頭接過去。
他屬於喝酒上臉的那種,這會兒臉頰都紅起來了。
「以前剛高一的時候覺得『這不是還有兩年嗎』,而且那麼大個班,老師也不能人人都盯著,就偷偷課桌裡玩手機,不寫作業。一開始老師還管,後來說了幾次看我們這也不改,爛泥扶不上牆,就不怎麼管了。我這其實......其實就像火子說的,心裡都知道。急不急?也急,但是又沒動力,玩起來就不管那個了。每天都說『明天一定學』,可今天的公會任務做完了明天還有,今天的套裝集齊了明天還有,今天的副本下完了明天還有......」
「。」洪創磊一腦袋抵在塑料桌上,聲音沙啞,「我特麼真是個廢物。」
林霄皺眉伸手去夠他後腦勺,想把他腦袋抬起來:「喝多了吧你?」
「沒有。」洪創磊一把拂開他,抬起頭,眼睛眼白的部分有些發紅,「沒喝多。我說真的。我不知道該學習嗎?知道。可就是懶,就是想玩。這麼玩著玩著,玩到高一下分班考,11班了,四百多分,急不急?急死了!但是又不敢跟人說,爹媽反反覆覆念叨,還要假裝我就是不在意,就是不想學,其實呢?其實老子就是不敢承認自己是個懶鬼是個廢物!因為知道落下太多連開始都沒勇氣!說自己不想學,好像裝得是不在乎一樣,其實就是不想承認控制不了自己,我想啊,我想考好啊,我特麼就是沒自制力啊!」
洪創磊說著說著,眼睛紅得更厲害了,嗓子啞得不成樣子。
他抹了一把臉,忽然直直地看著簡澤安,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
「霄哥說我喝多了,我可能真有點。我現在胸口都那兒翻騰......」
「那你趕緊吃點東西。」簡澤安連忙把燒烤盤往他跟前推,有點懊悔,剛才不該叫大家乾那一杯的。
洪創磊這樣子,是真的有點喝大了,眼神都不太對,盯著人死死的那種,不靈動。
可是洪創磊沒看推到他面前的燒烤盤:
「喝多了好啊。這話,我清醒肯定說不出來,能肉麻死我自己。......安哥,真謝謝。真的。謝謝你還信我......我們。謝你自己飛了還想著我這廢物。說是『苟富貴,無相忘』,可就我這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我都沒想過真有人會拉我。我跟火子抱怨過,說你變好學生有點『裝』了,好為人師......其實就是那會兒我倆學得太痛苦了,怎麼都聽不懂,不想學了,不想做了,你還那兒一遍遍解釋,還按著我倆想,還找各種奇奇怪怪的理由,什麼老梁給你的任務,什麼你就是喜歡把一件事做成......我倆其實心裡清清楚楚的,明鏡兒似的。我們不想承認自己慫,不想承認自己堅持不住,背後抱怨你......我特麼真不是個東西......」
「哎哎哎,行了行了。」簡澤安聽得心裡頭都有點發酸了,「過去這點小事,說它幹嗎。」
他不知道白火跟洪創磊抱怨過他嗎?
知道。
難不難受?說完全沒有是假的,說真難受倒也沒有。畢竟他們這幫哥們這麼久處下來,牙齒跟舌頭還打架呢,怎麼可能完全沒有過矛盾。但大家都有一點好,前腳吐槽完,甚至相互罵完了,轉天你給我瓶飲料,我給你遊戲當次奶媽,就又和好了,不記仇。
簡澤安知道他們不是真的怨自己,也沒往心裡去。
沒想到有一天會聽到這樣,對洪創磊這個一貫愛開玩笑的人絕對罕見的掏心掏肺的道歉和感謝。
......是因為酒吧?
酒過三巡話就多了,而且都說酒後吐真言,大概真的是喝大了。
簡澤安一顆心酸酸軟軟,像是被泡在果醋裡頭,說不出的滋味。
他鼻子都有點漲,真怕洪創磊再這麼說下去,自己就要丟臉。
洪創磊看他不讓,也就沒再說,只是忽然重重地抽了下鼻子------
這聲音聽著,他估計都快要哭出來了。但是忍住了,至少沒流鼻涕,但是眼眶帶眼白,都紅通通的。
「安哥,對不起......還有安哥,真特麼謝謝你------這不是反話啊,不是罵人。真的。真特麼謝謝你,拉我一把,我現在就覺得......特別、特別、特別的開心!我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能進步這麼大。雖然還是特別爛,其他人看著還是一坨垃圾。但我知道我不一樣了......安哥,老子跟你做一輩子兄弟。」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真·兄弟情。
除了愛情,人的生命中真的還有很多很多種很美好很重要的感情。
小簡是我真的很喜歡,也真的去用心塑造的一個大男孩。我心裡的他,可能有點懶,有點墮怠,不像是程神那麼出色優秀,有時候脾氣會有點急,想事情會不太周全,但是他善良、勇敢、相信世界美好的一面並且願意維護這份美好。他重視家人,重視朋友,是很好的小太陽~
校園文的美好,我個人認為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那份青春感。一些不夠成熟、會懶惰、會狡詐、會叛逆的少年們,但是熱忱、充滿激情、活力。希望把我想要傳遞的感覺都能傳遞給你們。
第64章
兩瓶啤酒已經遠遠不夠了。
白火跟洪創磊也不知是心裡壓抑了太久, 還是取得進步太過激動,簡澤安攔都攔不住,又叫了四瓶, 一杯一杯地往下喝。
簡澤安看著他倆表情動作就頭疼,知道這肯定是喝多了, 所以自己有意控制著沒怎麼喝。
但也沒能攔住別人喝。
最後吃完收攤,白火跟洪創磊兩個人已經迷迷糊糊路都走不直了,舌頭都大了。
夏何然其實應該說是喝得最多的。一開始只是白火兩人上頭開始自己灌自己, 後來他倆喝多了話癆,嘮嘮叨叨從學習談到家庭,說父母多辛苦,自己考不好父母多愁。
夏何然就繃不住了。
他平時一貫微微含笑, 如果不是簡澤安做過夢,怎麼也看不出來他家庭那樣複雜, 心裡藏著那麼多事兒。
但是酒過三巡,又都是和他一起一點一點提升成績的「戰友」,到底是個十七歲少年的夏何然也沒能繃住,開始跟著白火他們一杯一杯地喝, 說不上是慶祝還是消愁。
但是他酒量好,酒品也好。
就是後來喝得有些多, 也只是坐在那兒乖乖的一聲不吭,但是能明顯看出來和平時不一樣, 你跟他說話、站在他跟前, 他反應很慢, 半晌才慢悠悠把目光落在你身上,眨眨眼,嘴裡頭蹦出一個傻乎乎的------「啊?」。
簡澤安看著他這勁兒心裡都有點晃悠。
要麼說他是夢裡純愛小說的主角呢, 果然能當主角的,別的不說,外形真的一等一的出眾。
洪創磊跟白火兩個,同樣是喝多了,臉膛黑紅,酒氣熏人,眼神發直,大著舌頭說話,怎麼看怎麼是讓人皺眉頭的醉鬼。
偏偏夏何然,生得白淨纖細,又有一副好容貌,喝了酒一點沒有那種酒醺醺的不好的氣息,反而雙頰泛紅,眼睛像是水銀裡養了一對黑珍珠,又亮又潤。他乖巧坐在那兒,偶爾注意到簡澤安的視線還會回以柔柔軟軟的一笑,眸光於茫然中帶出三分專注來。
簡澤安看著有點莫名有些不敢看他。
於是趕緊催著還在自斟自飲自言自語的洪創磊走。
洪創磊不情不願,嘟嘟囔囔說「還沒喝夠呢」什麼的,簡澤安沒辦法,強行把他拎起來。
洪創磊個子高,體重也比簡澤安沉至少十斤,把他累得夠嗆。
那邊另一個沒怎麼喝、還算維持清醒的林霄去結了賬,回來把白火拎著領子扥起來:
「別喝了。回去再吐了。」
白火之前皺著眉頭覺得酒又酸又苦,這會兒卻抱著酒瓶子不撒手了。
林霄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把他懷裡酒瓶子扯下來。
「咱倆把他們送回家去?」
簡澤安費力撐著洪創磊,問林霄。
「火子跟磊子家裡地址咱們知道,夏何然呢?」
簡澤安也不知道,只能看向還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夏何然。
後者茫然與他對視。
「何然。你家在哪?」
簡澤安問他。
夏何然眨眨眼,扯開嘴露出一個純真無邪的笑容。
簡澤安無奈,抓抓頭髮,耐心地又問了一次,一無所獲。
「給他家裡人打電話。」林霄道。
簡澤安點頭,把傻笑的洪創磊往林霄手裡一推:「幫忙扶著點。」
自己去摸夏何然的校服口袋。
他的手剛伸進夏何然的校服口袋,手腕就被一隻手一把抓住了,力道非常大,疼得簡澤安險些叫出來。
他急忙抬頭,夏何然還是那副有些茫然的模樣,手卻緊緊攥住了他。
......對了,都快忘了,這位別看長得好,但其實是個「校霸」。
只不過現實裡,劉子強直接被開除了,章仝飛那些劉子強原來的小弟又被劉子強的下場嚇破了膽,不敢去找夏何然麻煩,夏何然也就沒有收拾他們自己被尊稱為「老大」。
但實力卻是實打實的。
明明掌幅不寬,手指甚至說得上纖細,卻如同鐵鉗一般緊緊箍著簡澤安的手腕。
被這麼攥著,簡澤安手腕生疼,懷疑夏何然是本能地防備靠近自己的人,於是道:「是我,是簡澤安。我只是要幫你聯繫家裡人,放鬆!」
夏何然有些失焦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定定的,也不知聽明白沒有。
林霄那邊已經試著讓白火兩人自己站好,想過來幫忙:「他喝多了認不出來,我幫你。」
結果他話音才落,夏何然的手忽然一個用力,猝不及防的簡澤安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朝著坐在椅子上的夏何然懷裡跌去!
簡澤安「啊」地叫了一聲,根本來不及穩住身形就栽下去,倉促間只顧得上轉過臉錯開一點,才勉強避開跟夏何然撞個臉對臉。
他跌在夏何然懷裡,後者被砸得哼了一聲簡澤安自己扭頭間鼻子撞上夏何然肩膀,疼得眼睛裡都冒出點生理性淚水,倒吸一口涼氣。
「澤安!」
林霄鬆開白火兩人,也顧不得他們站不站得好,急忙走過來要拉簡澤安。
簡澤安也正七手八腳想爬起來,卻忽然間身子一頓,只覺脖子上一濕一疼,本能地低呼一聲,下意識一胳膊頂向身下人的腹部,咬牙切齒:
「你!夏何然你屬狗的嗎?」
語氣都有點扭曲。
原來方纔他跌坐在夏何然身上,對方竟然用臉頰蹭了蹭他他頸窩,然後轉頭對著他脖子啃了一口!
脖子上皮膚薄,簡澤安疼得一激靈,本能就懟了對方一記。
此刻林霄也走過來,見狀又急又氣,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妒意。
他黑著臉,一把將簡澤安從夏何然懷里拉起來。
不料夏何然攥著簡澤安手腕的手猶未鬆開,他將人拉起,對方那頭牽扯的力道沒松,簡澤安被反作用力扥得一踉蹌,也有點毛了:
「特麼的......行了行了,林霄你先放開!他是個醉鬼你也是?這打算把我撕成兩半?」
林霄聽出火氣,悻悻鬆手,眼神卻禁不住一下一下往簡澤安脖子上瞟。
簡澤安注意到他眼神,又尷尬又有點惱。可是一看那個啃了他一口的醉鬼,這會兒窩在椅子裡,伸手捂著剛才被簡澤安來了一肘子的地方,表情居然還挺委屈。
看簡澤安瞪他,他居然彷彿還有點意識似的,小小聲軟著嗓音喊了一聲:
「澤安。」
比平日不知軟化了對少。眼睛也直直盯著簡澤安,眼神執著。
彷彿怕被主人丟下的小狗子,可憐、單純、無助。
簡澤安:......你可憐個鬼!
他咬牙一根一根掰著夏何然的指頭,把他握在自己腕子上的手扒下來。夏何然像個章魚似的,掰下這根指頭又纏上來一根。林霄看不下去,又上來幫忙 才把這小子的「鐵手」卸下去。
簡澤安一看手腕,紅了一圈。
這會兒脖子還有點疼,又注意到林霄怪異的眼神,多半脖子也是留下印子了。
他卻不知道,夏何然那一口,確實留下個整整齊齊一圈的牙印兒,而且好巧不巧,還咬在他鎖骨上那顆小痣旁邊。
上下兩排牙印,整整齊齊把小小一顆痣圈在了中間。
莫名的......色.氣。
林霄一眼一眼地往那兒瞟,心裡頭快燒起來了,又不能說什麼。
說了就是跟個醉鬼的無心之失過不去。
可他說什麼再也不肯讓簡澤安照顧夏何然,自己去摸夏何然口袋。
這次照樣被夏何然按住了。
但林霄比簡澤安骨架子大,不是那麼容易用手攥住的,夏何然不得不用上兩隻手。林霄不耐煩,也出手去控制他,兩人那樣子跟小幅度搏擊似的。
又有旁邊白火、洪創磊兩個醉鬼,一個站在那兒搖搖晃晃傻笑,另一個癱在椅子裡唱歌,鬼哭狼嚎,分外難聽。
簡澤安忍無可忍:「也別送他們回家了,都給家長打電話來接吧。要不然這仨人,咱倆怎麼控制。」
「行,你先聯繫磊子火子家長。」
「還是先何然吧。」簡澤安趁著林霄跟夏何然手上你來我往地打架,趕緊從夏何然校服兜裡把手機摸出來,「他家就媽媽,太晚了阿姨一個人過來也不好。」
林霄一怔。他不知道夏何然家裡情況,聞言倒是鬆了鬆手上按著夏何然的勁兒,「嗯」了一聲。
兩人分別聯繫了三個同學的家長,接著就想在這兒等家長們過來。
誰知道夜市生意太好,他們吃完了佔著桌子不走人,很快老闆就過來趕人了。
簡澤安他們只能帶著三個喝多了的人離開。
好在這三個並沒有到耍酒瘋的地步,兩人一個架著走不直的白火,一個扶著引吭高歌的洪創磊,再不錯眼珠子地看著模樣乖巧還知道跟著走路的夏何然,往對面的江邊去。
夜市對過是橫穿Y市的江,屬於長江的一道支流。夜風習習,江邊很多人在散步,也有不少坐在長凳上的小情侶。
簡澤安兩個「拖家帶口」把另外三個弄到江邊,扶著在長凳上坐下,都累得不行。
畢竟那仨又沉又不老實。
簡澤安出了一身汗,從書包裡拿出紙巾,自己抽了一張擦臉,又給了林霄一張:「這幾個牲口,沉死了。」
林霄接過紙擦了臉,聞言點點頭,扯扯嘴角似乎想笑,但沒成功。
簡澤安不解:「怎麼了?」
他坐在長凳角上,背對身後路燈,暖色的燈光渲染半邊臉孔,在夜色裡溫柔而精緻。
林霄心口慢慢傳出不規則的砰動,可更多是複雜的滋味:
「你這次的成績,要去5班了吧?」
簡澤安這次的排名是302名,比上次又進步了一百名。三中大部分學生是五百五到六百二這個分數段的,高低分段都少。簡澤安這個成績正好是中間水平,能進五班。
他聞言點了點頭。
「我這分數,大概還是在11班。」林霄短促地笑了一聲,聲音裡卻沒什麼笑意。
簡澤安以為他因為成績難受,道:「你最近是因為校隊的事情,之後再多花點時間在成績上,一定還可以提升。」
「之後要打聯賽了,估計更耽誤我時間。」
林霄卻搖了搖頭,轉過身看著茫茫的黑乎乎一片的江面,
「我...剛才沒來得及說,最近有市體校的過來看我們聯繫賽,說我很有潛質,可以考慮去打職業。」
簡澤安一喜,很為他高興。
雖然專業運動員的路子很殘酷,但林霄成績也就這樣,不如搏一把呢,如果真的能打出去,進了省隊甚至國家隊,那前途還是很光明的。就算退役,也能在體委的幫助下去讀個還可以的大學,比他自己考的肯定檔次高很多。以後發展得一般,也能去當某些學校的籃球教練,發展的好,那就說不定在體委當幹部了。
「那這是好事啊!」簡澤安由衷道,「要你怎麼做了嗎?」
林霄說:「兩個渠道。一個是去體校試訓,要是好就轉去體校培養,就一門心思奔著省隊,或者打出來了也可以去俱樂部投簡歷,走CBA聯賽。但是這條路,文化課肯定就耽誤了,如果不成,那代價太大。還有一條路,那個教練建議我先高中畢業,可以靠體育特長生加點分,也可以參加部分學校的自招,有些高校重視大學生聯賽的,可能會降分錄取。等到大學,在大學生籃球聯賽裡,被俱樂部挖掘的可能性更大。」
「那你怎麼想的?」
「還是高考吧。萬一去體校,我要是打不出來,該幹嘛去呢?」
簡澤安也覺得這條路更好:「那你不都決定好了嗎?這很好啊。」
「......走第二條路,我也會花更多時間訓練。」林霄忽然又轉回頭,目光有些沉沉的,「可能我們這個學習小組,我就......」
簡澤安終於自以為明白他在擔心什麼了,笑道:「沒事沒事,我們做的題,整理的資料,肯定還是給你一份,你也可以找找家教什麼的,不怕成績提不上來。真的,霄哥你看你最近那麼忙,不照樣提升了?」
林霄不是,或者說不完全是擔心這個。
他看著一臉為他高興表情的簡澤安,沉默片刻,忽然道:「我跟你不是一個班了,如果再連學習小組也不一起,我們......」
「什麼?」
「......沒什麼。」林霄搖搖頭,故意扯出一個輕快的笑,「想著以後估計相處時間少了,有點難受。」
簡澤安沒察覺異樣,很大氣地搖搖頭:「霄哥你那天還跟白火說,不在一個班也沒什麼的,現在怎麼自己糾結上了?放心吧,你永遠是我好哥們。」
林霄的表情卻似乎更古怪了。
他定定地看著簡澤安,眼睛裡似乎有什麼在掙扎。
簡澤安覺得奇怪,耐心地等他說話。
半晌,他終於張口:「如果我說,我並不想......」
「噹噹噹噹當當~」
一陣洪亮的交響樂聲猛然打破了寂靜。
簡澤安立刻起身去摸夏何然發光的校服口袋------是他手機響了。
好在這次夏何然沒抓住他。
簡澤安接了電話,是夏媽媽來接兒子。簡澤安跟對方說了他們現在的位置,這才掛了電話。
又想起來林霄方才似乎想說什麼,隨口問:「你剛才要說啥來著?」
「......沒什麼。」男生停頓了一下,搖搖頭。
很多時候,勇氣就只有那麼一剎。過了也就過了。
他看著路燈燈光下發光般的少年,最終只是用一種說不出的眼神看著他,淺淺地歎了口氣。
第65章
簡澤安跟林霄兩個一起依次等來了夏何然、白火還有洪創磊的家長, 把他們安安全全送走,這才鬆了口氣,各自回家。
可能是喝了酒, 簡澤安第二天早上睡到挺晚才起來。
好在是週六。
現代人一起床就先摸手機,簡澤安也不例外。
他劃了一下手機, 立刻看到程子琛一個多小時前給他發了消息。
問他要不要一起出去看個電影逛一逛,就當是期中考試之後的放鬆,也順便給他慶祝一下考出好成績。
簡澤安想起月考之後程子琛帶自己去遊戲城, 在忙碌的學習之餘能玩上那麼一會兒確實格外舒爽。
哪怕他昨晚已經和學習小組的幾人慶祝了,今天計劃好好做作業來著,但一聽到要玩,還是忍不住蠢蠢欲動。
他飛快給程子琛回復說【好啊, 現在嗎?】,然後立刻跳起來洗漱。
程子琛給他發了一個截圖, 是附近電影院這周新上的一部動作大片的場次選擇截圖。
簡澤安看電影的口味非常大眾,對什麼很有深度或者很有特殊表現手法的文藝片不感冒,最喜歡比較刺激的大片,程子琛挑的片子一看就對他胃口。
他看了一下時間, 發現有位置的場次主要在下午和晚上。
【那就四點這場怎麼樣?看完了還能一起吃個飯?】
程子琛自然沒意見。這個時間就定下來了。
於是簡澤安趕緊抓緊寫作業,爭取在晚上出去玩之前解決戰鬥。
他做了大半天的題, 昏頭昏腦的,時間過得特別快。
到了三點半他就立刻開始換衣服出門。
因為最近簡澤安的自律, 還有成績的提升, 家裡爸媽不過隨口問了一聲他去幹嘛, 得知是和程子琛去玩,毫無意見地目送他開門走了。
兩人約在電影院所在的購物中心大樓門口見面。
簡澤安從地鐵口出來,遠遠就看見程子琛的身影。
男生個子很高, 身材筆挺,穿著簡單的風衣和休閒長褲,卻因為好身材與出眾的氣質,在人群裡一眼就能看見。
更別說他還有一張五官深邃的帥氣面孔。
簡澤安注意到周圍不少人都會或多或少看發小兩眼,有種與有榮焉的得意感。
他正準備喊程子琛的名字,忽然看到旁邊一個手裡拿著一杯奶茶、穿著碎花長裙的漂亮女孩衝著程子琛走過去。
簡澤安心頭一頓,鬼使神差地沒叫出程子琛的名字,而是腳步慢了慢,眼看著那個女孩走過去,不知為何有些氣悶。
他看見那個女生巧笑嫣然地靠近,不知說了什麼,側顏不得不說很是漂亮。
程子琛原本站在那兒看手機,聽到有人接近,抬眼一看似乎皺起了眉頭,嘴唇動了動不知說了句什麼,那個女孩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了,雖然還沒有其他動作,但腳步下意識地有一個本能的後退之舉。
簡澤安心頭就像是剛才不爽那樣突然,一樣莫名地就輕快起來了。
他於是又朝著程子琛走過去。
程子琛餘光察覺到有人接近,扭頭一看,剎那間方才表情冷淡的臉上就浮現出暖意和笑容:
「澤安。」
原本已經遲疑著後退的女孩因為他溫柔帶笑的聲音,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才發現他是對著一個朝這邊走過來的少年打招呼。
這態度的明顯差距讓女孩什麼心思都沒有了,轉頭就走。
「桃花?」
簡澤安走到程子琛跟前,戲謔道。
「什麼桃花,就是問路的。」程子琛隨口道。
簡澤安才不信,方纔那女生臉上的表情實在明顯,可是程子琛這麼說顯然是不在意,他也沒必要多言。
只是打趣:「是啊,咱們程神那是學神,跟凡人不一樣,怎麼可能輕易動凡心?哦,對了,你說上大學之前不談戀愛來著。」
程子琛嘴角抽了一下,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非要說,那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自己當初還不知道自己心思的時候,為了防止發小早戀,把話說得太死了......
但轉念一想也好,自己說過的話也是一道限制。省得情難自禁,高中畢業前忍不住跟澤安說些什麼,影響他學業就不好了。
於是他只是意有所指道:
「我要真是有喜歡的人,第一個知道的一定會是你。」
「那是,我是發小嘛。」簡澤安嘻嘻哈哈地應著,心裡卻道,我當然是第一個知道,比你還早呢。不就是夏何然......
不過想到夏何然,他又有點迷茫了。
這倆人,真的還能在一起?
雖說按理說純愛小說的兩個主角,就算被打破了這次增進感情的機會也還有下次,可現在夏何然都跟自己一個學習小組了,程子琛給夏何然補課的劇情似乎也沒有要發生的半點跡象。
另外,其實俞越那邊也出現了和劇情當中偏差的部分。他記得好像第二本小說裡,俞越中間去演戲,和林霄足足三個月沒見面,還導致兩人的感情發生波折什麼的。
他不記得那部戲的名字,但是上次簡媽媽說起的時候,說那部正在籌備的《卻上心頭》是俞越打算在全力準備月考之前的最後一部戲。應該就是夢裡說的那部吧?
可現在,因為俞越幫簡澤安跟方經才剛,這部戲的機會從他手裡失去了。
雖然他得到了綜藝、廣告還有其他資源作為補償,沒有虧,但劇情是徹底改變了。
簡澤安現在也發現,夢和現實的差距真的越拉越大了,一方面他很開心,畢竟這意味著自己那個悲慘的結局也不太可能成真;
另一方面,他又有點慌。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蝴蝶掉了發小跟哥們的命中注定啊?
可仔細想想,簡澤安又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做了什麼。
在程子琛跟夏何然的初遇時出現......也不是他本意,如果不是自己拉程子琛過去,那次初遇可能都不存在。
而俞越的事情,就更是俞越主動開口和方經才對嗆。
結果發展成現在這樣。
簡澤安也不知道咋說,又沒辦法和別人分享,只能悄悄把困惑給壓下去。
他跟程子琛直接到了五層的電影院。
程子琛讓簡澤安先坐那兒等一等,自己去取票。簡澤安在供人休息的椅子坐著玩了會兒手機,然後就聽見程子琛的腳步聲。
他抬眼,程子琛抱著一桶爆米花,還拎了兩瓶可樂走過來。
「這麼大桶?我們吃得掉?」
「你對你的食量有什麼誤......這是什麼?」
程子琛走過來,原本笑著回應,忽然就面色一變。
簡澤安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右肩那裡,疑惑地扭頭看過去,沒看見。
「......牙印?」
程子琛整個人臉色在瞬間變得很沉,他看似還能平靜地站在原地,心裡卻早已翻江倒海。
簡澤安今天穿了一件酒紅色衛衣,搭配牛仔褲,很青春很學生。原本也沒什麼異常,只是他坐在那兒,領口歪了歪,露出原本被藏在領口下的鎖骨。
程子琛走過來,低頭俯視,一眼就看到了發小鎖骨處那圈有些顯眼的淡紅色。
剎那間,無數個念頭在心裡轉過。
程子琛不敢相信,也不敢去想,但在這個位置,這麼曖·昧的淡紅色,除了被人用唇齒吮·吸啃噬,還能是怎麼製造出來的?
而且這形狀也......
無盡的聯想在腦海裡展開,程子琛幾乎想像出了有人握著少年的腰,低頭在對方纖細漂亮的鎖骨上輾·轉的情形,這讓他陡然間胸腔裡生出巨大的鈍痛,彷彿被狠狠地砸中又反覆捶打。
男生心口迸發出的情緒短短一瞬間便近乎洶湧。震驚、難以置信、痛苦、憤怒......他捧著爆米花桶的手幾乎有些不穩,如果不是一絲理智尚存,他簡直要控制不住自己逼問簡澤安,發生了什麼?是誰對他做了這種事?簡澤安是自願的嗎?喜歡對方嗎?就算喜歡,又怎麼可以在還是高中生的時候發生這麼親密的接觸?是被欺騙誘惑了嗎?
程子琛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盡可能平靜地將爆米花放在椅子上空著的位置,伸出左手抓住了簡澤安衛衣的領口,微微往旁邊拉扯了一點,將那個原本若隱若現的印記徹底暴露出來。
他略略彎腰,湊得更近,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白皙的皮膚上一圈似乎已經略褪的淡紅色形狀明顯,還有略微牙齒的齒痕。
程子琛痛楚地閉了閉眼,幾乎有些站立不穩。
他的右手一點點靠近,撫上了那個印記:
「是誰?」
話音出口,他才意識到是怎樣的咬牙切齒,甚至帶著沒能藏好的殺氣,近乎陰森。
簡澤安一開始被程子琛問「這是什麼」的時候沒反應過來,但是隨著對方拉開自己領口,也想起了昨晚夏何然那個醉鬼一口咬上自己的脖子。
早上洗漱的時候看到,還是紅的,甚至有點帶青,可見昨天夏何然那一口有多大力道。簡澤安還為此專門穿了領口比較小的衛衣,免得露出來怪怪的。
結果還是被發現了。
他反應過來就有點好笑,心說自家發小該不會想多了吧?可能是懷疑自己交了女朋友------呃,或者男朋友?畢竟現在社會環境挺開放的了,他倆都沒談過戀愛,也沒聊過性向的事情。
程子琛這個震驚的樣子,大概率是懷疑他幹了什麼不允許描寫的事情,估計會很看不慣?會不會還要板著臉掩藏不好意思,然後苦口婆心義正言辭地勸告他沒成年不能瞎搞什麼的?
簡澤安正覺得好玩甚至想逗一逗發小,突然對方的臉就湊近了過來,目光落在他脖子上,顯然是在觀察他鎖骨上那個牙印。
對方那張俊臉突然湊得這麼近,灼熱的呼吸都噴拂在他臉頰,叫簡澤安一陣不自在。
正想開口說什麼,對方的手又摸上了他的鎖骨,動作起初很輕,讓簡澤安有點癢癢。而且這個姿勢也太奇怪了,總覺得不是很適合發生在發小之間。
他彆扭地動了下身體,想躲開程子琛的手,對方的力道就突然加重了,大拇指反反覆覆重重摩擦過那個印子,像是試圖把它擦掉似的。
本來那裡昨天被咬了一口就有點疼,雖然過了一晚上現在沒什麼感覺,但被這麼粗·暴摩·擦,頓時又疼了起來。
「疼疼疼!子琛你幹嗎?」
簡澤安顧不上解釋了,手忙腳亂先把程子琛推開。
推開了他才發現,程子琛的眼底似乎都染上一抹略有猙獰的紅色,臉頰兩側的咬肌突出,似乎死死咬著牙關,整個人都緊繃到了極致。甚至,他似乎週身都散發著某種可怖的氣息,彷彿隨時都要爆發。
簡澤安嚇了一跳:「子琛?」
「誰幹的?」對方壓抑著從齒縫裡道。
簡澤安來不及思考,類似於動物的本能讓他下意識解釋:
「你說這個牙印?昨天我跟學習小組的同學出去燒烤慶祝我們進步,結果大家酒喝多了,夏何然咬了我一口。」
他語速飛快。
程子琛在他凌亂的解釋裡一怔:「就只是......咬了一口?」
「啊。不然呢?不過我也真沒想到,夏何然看起來喝醉了挺安靜的,結果靠過去突然就是一口......」
簡澤安嘀咕著抱怨。
而他身前彷彿馬上就要爆發了的男生,週身氣壓一點點回復正常,眼底近乎猩紅的樣子也慢慢褪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電腦沒修好,手機打字手指疼,就沒有二更......
程神醋勁兒還是挺大的嘿嘿。
第66章
程子琛悄然長出了一口氣。
他微微後退一步, 避免剛剛那樣給簡澤安造成太大的壓迫感。
他調整了一下心情,揉了一把額頭:
「抱歉,我誤會了, 剛才弄疼你了。」
簡澤安看他這樣,沒憋住, 笑出聲來:
「看出來了。你剛才那樣子好嚇人,想想都知道你誤會什麼了......哎,子琛你腦洞可真大, 而且你這反應這麼激烈,看來是絕對的保守主義者。」
程子琛看著他笑臉,有點不好意思,但更多的還有淡淡的心有餘悸的感覺。
簡澤安似乎把剛才他的反應只是單純當做發小誤會他未成年就發生某些事情的排斥, 可他知道不是的。而且程子琛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對於簡澤安有著這麼強烈的占·有·欲。當那個印記引入眼簾, 當他想到有其他人跟對方發生那樣親密的關係......
程子琛真的覺得,「五內俱焚」這個詞絕非簡單的形容詞。
他唯一剩下的理智控制著自己不要傷害對方、反覆告訴自己就算對方做了什麼自己也沒有資格去暴怒和質問。
可那種滅頂的激烈情緒還是讓他前所未有地生出衝動,去抹除那個痕跡、去表白、去佔有......
程子琛深深地吸了口氣,讓心頭殘存的怒火、妒意和痛楚慢慢散去。
自己還是太衝動了, 應該更理智一些,也更信任澤安一些。
其實用腦子想想就知道, 他們倆交流這麼密切,要真的是簡澤安有了戀人, 怎麼可能自己一無所知?
如果簡澤安不是自願的......
那更不可能, 從對方精神狀態上就看得出來。
只不過在喜歡的熱面前, 即使一貫冷靜審慎如程子琛,也變得難得像是符合他年齡的大男生,會衝動, 會情緒化,會憤怒,也會害怕。
程子琛有些自責地反省自己。
他再次伸出手,這次只是溫柔地整理好簡澤安的領口,目光瞥過那抹淡紅------因為他方才用力的摩擦,這個壓印此時反而更紅了,而且不僅僅是周圍一圈,還有原本中間白皙的皮膚,也都變得紅彤彤一片。
「抱歉。」程子琛輕歎,用手又撫上去,輕輕揉了揉。
簡澤安被他摸得癢,更多的是不自在,抓住他手扯下來:「好了好了,沒什麼,別碰了......」
程子琛依言放下手,因為方纔的烏龍難得感到尷尬,一時竟有些不知說什麼好。
簡澤安也是,總覺得鎖骨上一片麻癢,似乎方才男生溫熱手指摩挲過的感覺還殘留在上頭,一時有些怪怪的,總覺得方才程子琛的氣場格外不同。
他沒去看站著的人,隨便扯了個借口:
「電影是不是快開始了?」
「嗯。」程子琛把椅子上放著的爆米花筒拿起來,「我們進去吧。」
簡澤安把裝可樂的塑料袋拎在一隻手裡,兩人一前一後往檢票口走。
檢票口的工作人員是個漂亮小姐姐,接過程子琛遞的兩張票剪了個小口,把3D眼鏡給他們,熱心道:
「金秋十月搞活動的哦,消費滿一百五的情侶可以享受情侶優惠,下次買票就可以八折預訂情侶位。你們買了可樂和爆米花,加上票價肯定夠了。」
簡澤安聽得耳根一熱,慌忙道:「我們不是......」
檢票員笑彎了眼睛:
「哎,不要害羞啊,我剛才都看到了......現在社會越來越開明,大家基本都是支持的態度。兩位小帥哥不用擔心。」
簡澤安聽這意思,是以為他拒絕只是不敢公開承認和男孩子的戀情。
但他們真的不是戀人啊。
不過她剛才說看到?看到什麼?
簡澤安回想了一下剛才程子琛跟自己,又是拉扯領子又是摸鎖骨,程子琛還湊近自己確認......
他轟的一下子整張臉都要燒起來了,什麼也說不出來,想解釋又不知道怎麼解釋。
------「真的不是戀人,他剛才只是懷疑我脖子上的牙印所以很生氣」,這不是越抹越黑嗎?
簡澤安這裡張口結舌,那邊程子琛卻只是禮貌地對工作人員笑了笑:
「謝謝您。」
然後把被剪了小口的兩張票揣進口袋,拉住不知道想什麼的簡澤安的手腕:「走了。」
檢票員捂嘴偷笑,小聲道:
「很配哦。」
程子琛還對她點點頭,又說了聲「謝謝」。
簡澤安被拉著走出去兩米,悄悄回頭看了眼,那個工作人員又在給別人檢票了,這才擺脫了程子琛的手,壓低聲音:
「你幹嗎默認?不對你這都不是默認了------你幹嗎承認!我們又不是。」
「沒必要解釋。」程子琛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帶點弧度,「解釋起來那麼複雜,不如不解釋,反正也只是會見一面的陌生人。」
這聽起來好像也有道理,簡澤安卻還是覺得有一點怪。
主要是心頭起起伏伏,像是心虛。
如果不是檢票員說,他可能都不會意識到剛才兩人的互動多不尋常。可是對方直接就把他倆判斷為戀人,根本沒想過可能是朋友,他們剛才到底表現得有多不一般啊?
簡澤安心裡頭飄飄忽忽的,再看程子琛默認的態度,如果再想起方才程子琛難得的厲色和壓抑的暴怒,就更覺出一點蹊蹺。
他下意識用空著的那隻手隔著衣服按上鎖骨,只覺得腦子裡一片漿糊。
可能因為神思不屬,他走進已經熄了燈、廣告開始了的電影廳時,沒注意腳下,被台階絆得一個踉蹌,頭直接撞在前面程子琛的後背上。
「抱歉抱歉。」
簡澤安穩住步子,正要繼續,前方的人卻背著他向後伸出一隻手,準確地抓住了他的手。
這次不是手腕。
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掌。
「小心點。」
男生隱在黑暗裡看不清背影,聲音亦因為廣告的音效有些模糊。
只有那隻手,掌幅寬大,穩穩地拉著他,彷彿滾燙。
.
簡澤安一路被牽著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程子琛才放開他。
簡澤安坐在那兒,直到廣告過去、電影開頭開始,都有些渾渾噩噩,腦子裡全是「他為什麼拉我的手?」、「就只是怕我摔了吧?」、「兩個大男人就算是怕摔也沒有拉手的吧?」,懷疑和說服自己很正常兩種力量拚命打架。
直到幕布上外星飛船忽然由遠及近地衝過來,戴著3D眼鏡看宛如真的衝向自己,不知哪個小孩子嗷嗷叫了兩聲,簡澤安被他從胡思亂想裡驚醒過來,這才勉強壓下心裡頭的浮動,專心看電影。
.
十幾歲的大男孩,大部分都心大。
兩個多小時之後。
看完一場充滿動作、冒險、科幻和刺激的大片,簡澤安早就把開場那點想法猜疑拋諸腦後,電影結束之後就迫不及待樂滋滋和程子琛聊劇情:
「我覺得這電影肯定有續集,男主拿到那個藍色晶體之前,電影給了守護者一個鏡頭,那個眼神完全不像是正面好人的眼神,反而特別邪氣......」
程子琛看他一眼,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電影一開始,他也在走神。
主要是懊惱。
還是受了簡澤安脖子上牙印的刺激,他沒能像之前一樣壓抑好心頭的情緒,忍不住在被人誤會的時候,默認了和簡澤安的情侶關係。
......大約是為了心裡那點蠢蠢欲動的妄念。
後來又沒忍住,拉了簡澤安的手。
後來情緒穩定下來,他又有些後悔。
明明告誡過自己不要衝動、不要在高考之前跟澤安提這些事、影響他狀態,怎麼還是沒忍住。
為此,程子琛在看電影的時候還分心打好腹稿,想著簡澤安要問起來他該怎樣說,怎麼讓簡澤安別多想、別受影響。
可現在,簡澤安看完電影似乎就將之前的事情拋諸腦後,一副平常的樣子,他又有些不甘。
只能盡力說服自己,沒開竅好啊,也不會被別人吸引,強自按捺住了那點心思浮動。
兩人看完電影,也已經六點半了。
剛好這家影院所在的購物中心也有不少餐廳。程子琛跟簡澤安轉了一圈,決定去吃粵菜。
「很快就是物競全國決賽,我因為去年拿了國一而且拿到進集訓隊的資格、只是因為參加數學集訓不得不退出,今年還想試試參加IPhO。物競組委會商量之後,給了我一個直接參加決賽的機會。我應該跟你說過。」
兩人點完菜坐在餐桌前等著的時候,程子琛跟簡澤安說起自己籌備競賽的事情。
簡澤安點頭表示知道。
「還有一周就要決賽了,這一周我打算跟學校請假,不上課,在家準備一下。」
簡澤安張大了眼睛:「你還要準備嗎?」
程子琛哭笑不得:「我去年考數競和物競,也是準備了的。做題需要保持手感,而且需要長期處在特定的做題思維當中,怎麼可能不用準備。」
「我不是覺得你去年物競決賽滿分,應該得心應手嘛。」簡澤安嘀咕。
「運氣好,碰巧都是會的題罷了。」程子琛說得雲淡風輕,「但這次不一定還有這樣的運氣。」
簡澤安不覺得是運氣,一次是,還能次次都是嗎?去年物競,程子琛從預賽一路滿分到全國決賽。
若非如此,組委會也不會這麼期待他進入國家集訓隊,在他為了數競退出後惋惜不已、今年還破格給他保留直接進決賽的名額。
不過看程子琛這種對每次比賽都非常鄭重認真的態度,他有這樣的成就也是應當的。
簡澤安想想一周都見不到程子琛,還有點小不捨。他晃晃頭揮去這點情緒,笑道:「那這頓飯必須我請了,算是祝你繼續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滿分衝進集訓隊然後衝出華國、走向世界!」
他說著還舉起盛著酸梅湯的杯子:
「敬程神一杯!祝你馬到成功。加油!」
程子琛笑著舉杯和他碰了碰:
「謝謝。」
又道:「我特意把你下周的補習計劃提前給你準備好了,週一回學校給你。」
簡澤安難以置信:「不是吧程神,您這日理萬機準備代表華國在世界上大展拳腳的學神......還抽空給我準備學習計劃?」
而且關鍵是你都走了,怎麼還不能讓我放鬆一周???
看他難以置信的表情,程子琛忍不住笑意:
「怕你補習安排受影響,感動吧?」
簡澤安抽抽嘴角------這表情,必然是故意的!
「不敢動,不敢動。」他苦著臉抱拳討饒,「程神,您可真是太貼心了。」
程子琛大笑出聲,心裡那點惡趣味得到了充分滿足。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黑芝麻布丁、三個字還有世界,不直的的地雷,給你們比心心!!!
黑芝麻布丁奶茶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20-09-24 23:49:28
三個字扔了1個火箭炮投擲時間:2020-09-26 20:06:08
三個字扔了1個火箭炮投擲時間:2020-09-27 20:07:05
世界,不直的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20-09-28 00:02:45
第67章
程子琛請了一周假, 好好準備物理競賽。
而三中這邊,「月考升班制」終於要落實了。
高二十一班開了最後一次班會。
老梁站在講台上,表情感慨非常:
「同學們, 對於在座的部分同學來說,這是我最後一次作為班主任給你們開班會了。大家都知道, 根據這次期中考試的成績,我們年級將會重新進行分班,並且之後每個月重分一次。......根據這次期中考試的結果, 咱們班三分之一的同學都要離開11班,去往別的班級。」
這個比例絕不誇張,靠前的班被調整的人還更多呢。
畢竟高二成績很容易變動,不像高一沒分科時那麼基礎, 也不像高三把該學的學完了只是複習。
這一次,不少班級一半的人都會發生變動。
11班因為非常靠後, 分差也比較大,反而變動的人比較少。
「......半年的緣分,咱們這些同學組成了一個溫暖的班級,大家一起在高一之後參加過草原行, 也一起在運動會中為班級爭光,還一起奪得了籃球賽的冠軍......這些記憶, 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歷歷在目。但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這段共同的旅程到今天就要劃上一個句號了。當然, 儘管大家將會去往不同的班級, 但這段時光卻是我們永遠珍貴的共同記憶, 今後,不管大家在哪個班,我都是你們的梁老師, 同學們也都是相互尊重、共同奮鬥的同學們......」
老梁說著說著有些動感情,胸口的起伏也變大了。
他帶著全班回憶了一下這段時間的溫暖時刻,然後又請之後不再留在十一班的學生依次上台發表感想。
簡澤安因為是進步最大、考得最好的一個,被安排第一個發言。
他站在講台上,目光掃過台下熟悉的一張張面孔,原本算得上平靜的心情這會兒也泛起波瀾,有些五味雜陳。
離別的感傷之情讓他覺得鼻腔有一點酸澀。
他覺得丟臉地拚命抑制住,清清嗓子才開了口:
「同學們,我是簡澤安。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站在11班全體同學面前跟大家說話------哦,不過也說不定再下次月考我就回來了。」
他是故意插科打諢放鬆氣氛。
果然原本氣氛沉悶的同學當中透出幾聲笑聲。
正傷感的老梁也頓時恢復了平時吹鬍子瞪眼睛的「英姿」:「說什麼呢說什麼呢?就不能盼自己點好?我告訴你你要是下次再敢給我回來我把你從教室裡轟出去信不信?」
「好好好,老梁您這暴脾氣,我走了還真有點想您。」
簡澤安嬉皮笑臉道。
班裡同學也配合地起哄。
只是這用玩笑說出的語氣,到底掩蓋了幾分不好意思直接表達的真情實意,大家自己心裡清楚。
老梁被他逗笑了,搖著頭笑罵一句「臭小子」,注視他的眼神卻是驕傲的。
簡澤安被他一看,差點又沒繃住,鼻子一酸。
他趕緊轉過臉對著台下大家,忍住其他情緒道:
「跟大家在一個班呆了這半年,我覺得11班是個特別溫暖、特別好的班級,雖然洪創磊總拿我開涮,雖然白火總坑我奶茶,雖然杜飛池總把椅子往後挪擠佔我生存空間......」
他這一串「雖然」下來,班裡頭笑聲已經不是零星了,他說到誰,大家就都去看誰,發出大聲的哄笑。被他特意提到的同學也都指著他,臉上各種怪相。
「......但我真的很喜歡十一班。」簡澤安在他們的笑聲裡也跟著笑,然後由衷道,「運動會的時候大家一起給班裡同學加油,籃球賽的時候我在場上都聽到班裡同學叫得嗓子都破了,這半年時間跟大家相處特開心......哎呀,我安哥就不是適合煽情風格的人,但是。」
他頓了下,覺得自己要說的話怪矯情的,有點赧然,於是垂下眼簾看著講桌,這才忍著臉上發燙說完:
「遇到你們、跟你們在一個班待過,真好。」
他認真鞠躬。
台下寂靜了一秒,什麼笑聲、起哄聲都沒了,然後猛然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簡澤安覺得鼻腔裡的酸意往上返,都衝到眼眶裡了。
他有點狼狽,根本不敢去看台下大家的表情,說完就往台下走。
掌聲一直到他回了座位才停下。
簡澤安捂了下臉,生怕自己眼圈紅了之類的,怪丟人的,太不爺們了。可他這會兒,心裡滋味說不出的翻騰。
其實相處的時間也說不上長,不滿兩個學期。
但這個班級,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們成績不好、沒前途什麼的,真的很溫暖。他覺得特別好。
簡澤安坐在位置上,後頭一個又一個同學上去說話。
有的一本正經,有的發下豪言壯語,還有兩個女生,說著說著就哭了,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
惹得教室裡一片輕微的抽泣。
簡澤安死繃著,沒讓自己眼淚掉出來。
可真捨不得。
洪創磊、白火跟林霄三個人都留在11班,不過排名提升了很多,而夏何然要去10班。
哪怕之後還能一起組學習小組,可大家上課、作業進度多少不一樣,恐怕之後一起學習的機會也免不了會有所減少。
簡澤安很清楚,理智讓他明白這些都是必然。
可情感上會捨不得。
班會結束的時候,哪怕老梁反覆說什麼「這是新的開始,友誼是不會結束的」,還是不少女孩都紅著眼睛,男生們也沉悶得不行,氣氛根本活躍不起來,瀰漫著淡淡的感傷。
.
可放學的時間還是到了。
簡澤安作為11班一員的日子,最終結束。
放學之後全班同學拿剩下的班費------再加上老梁湊的一點------一起買了飲料喝,然後大家一塊幫著要走的同學收拾東西。
高中生課桌裡的書本、練習冊、卷子不計其數,收拾出來一堆一堆的,鬧得跟搬家一樣,搞得好幾個人又哭了。
簡澤安這回沒有。
他依次拍了幫他收拾東西的幾個男生的背:
「謝了。之後一起打球。」
「安哥你都成學霸了,哪還有功夫跟我們打球?」有人笑著抱怨,卻還是認真和他碰了碰拳頭,「但你都這麼說了。一定啊。」
「一定。」
.
週二,簡澤安走進了高二五班的教室。
五班也是一番人員變動,新來的同學就安排在空著的座位上。
簡澤安早上進班的時候心裡頭真挺不適應。他走進去,在黑板上看到座次表,於是找到位置坐下。
周圍不少同學或明或暗地看他。
簡澤安是大方的性子,雖然不熟也主動跟班裡同學打招呼:
「大家好,我是簡澤安。」
他笑容開朗,一看就看出友好。而且他在年級裡因為打球和遊戲,人緣也算好。5班哪怕沒有朋友,也有認識的人。
很快就有男生呼應地叫了聲「安哥」。簡澤安跟幾個人打了招呼,心裡那種陌生不適的感覺好了很多。
至少新班也有認識的人。
因為全年級重新排班,早自習的時候各班班主任都在組織新的班級相互介紹。
五班的班主任叫孫平,比較瘦的中年男人,帶著一副無框眼鏡。
他嗓子干拉拉的,像是一捆柴火劃過地面似的:「新來的幾個同學上來介紹一下自己吧,就按照考試成績來。」
新到5班的有9個人,簡澤安排在第六個上去做介紹。其他8個人裡原來班級排序最低的也是8班的,只有他是11班來的。
新同學們做了介紹,班主任讓大家鼓掌歡迎,然後就叫他們回位置做好,不鹹不淡地鼓勵了幾句趕快融入班級、好好學習之類的話。
然後第一節 課就開始了。
簡澤安發現5班跟11班是真的不一樣,一上課,除了被點到回答問題,就只有老師講課的聲音。
不像是11班,總有人在下頭發出點小響動,比如交頭接耳或者笑聲之類的。
5班上課沒人說話,都很認真地在聽講。
簡澤安其實有點不適應,但他告訴自己這是成績好的班級必然的。不認真哪來的成績。
他這段時間努力學習也練出來了,想專注不難,很快也塌下心融入進去。
下課的時候老師拖堂拖了一會兒,簡澤安想去洗手間,眼睛一下一下地瞥前面掛鐘,等到終於下課,他一下子就站起來了。
然後發現除了自己沒人這麼快起身。
講桌上收拾講義還沒走的老師一下子就抬眼看他,還皺了皺眉,似乎不滿。
鬧得簡澤安第一反應都是自己錯了,然後反應過來又奇怪:這不是下課了嗎?
他心裡嘀咕,但還是等老師走出教室才去洗手間------出班門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還是沒什麼同學動。
簡澤安覺得新班的氣氛真的怪不一樣的。
之後數堂課都是如此。
數學課下課的時候,數學老師講完走了,簡澤安對她最後講的一道題有點沒弄明白,左右看了看。周圍同學他都還不熟,也不知道誰成績好。
所以就隨便挑了一個正在收拾本子的女生問:
「同學,不好意思,請問能問一下剛才老師講的最後一個題倒數第三步是為什麼這麼做嗎?」
那女生抬眼看見他,臉上閃過一抹驚訝,但還是瞄了一眼簡澤安記在筆記本上的筆記,準備開口。
忽然簡澤安聽到旁邊不輕不重的一聲嗤笑。
他擰眉,抬眼去看。
也是新轉來五班的。早上聽他自我介紹,叫張劍鋒,是從2班轉過來的,做自我介紹的時候還特別強調了,這次是因為期中考試時生病失誤,才會滑到5班。其他的話倒是沒有說,但臉上的傲氣卻很明顯。
對方這會兒並沒有看簡澤安,但臉上卻露出譏諷的神情:
「這麼簡單居然聽不懂。」
他彷彿自言自語地說了一聲。
簡澤安的臉拉下來:「你在笑我嗎?」
張劍鋒有點誇張地轉過頭:「啊?簡澤安同學是吧?你說什麼?」
簡澤安從位置上站起來:「你在笑我嗎?」
他一字一句地重複。
本來5班就很安靜,這會兒他倆氣氛不對,周圍同學都看了過來。
張劍鋒可能沒想到他會認真,臉上閃過惱火:「我自言自語關你什麼事?誰認了說誰唄。」
「哦,明白了。」簡澤安點點頭。
張劍鋒意外地看他一眼,不料剛才還計較的人這會兒又這麼輕飄飄揭過。但這樣剛好,他也只是隨口鄙夷一句,不想真的鬧大。
「嗤。」卻看簡澤安又把目光從他身上挪開,同樣嗤笑了一聲,「什麼品行的人都有。」
作者有話要說: 換班級了~
第68章
「你說什麼?」
張劍鋒猛地轉頭瞪視著簡澤安。
而後者根本沒理會他。
張劍鋒心頭火起:「你說我什麼?」
簡澤安終於施捨給他一個眼神:「我自言自語關你什麼事?你幹嗎自己要認。」
幾乎和張劍鋒方才一樣的話, 直接懟了回去。
「你!」
張劍鋒憤怒地吼了一聲,卻因為對方說的就是自己說過的話而無法反駁。
他胸口氣得起伏,最後道:
「我難道說錯了?這麼簡單的題都要問, 你一個11班的爬到5班也就是僥倖!」
「那我難道說錯了?」
簡澤安很懂一個道理,如果有人惹你, 你退了,對方才不會感動於你的寬容,只會把你當做一個軟柿子繼續捏。
如果被捏, 必須要讓人覺得扎手,他才不敢有下次。
所以哪怕這是第一天來5班,簡澤安也顧不得給自己塑造什麼易於相處的形象,冷冷地回應:
「對不熟悉的同學妄加評判指指點點, 仗著成績還可以對別人指手畫腳,不是人品有問題是什麼?」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 其他同學終於也看不下去了。
一個簡澤安還沒來得及認識的女生皺著眉走過來:「你們兩個別鬧了,還有同學學習呢,吵吵嚷嚷影響別人。」
「對啊,馬上上課了, 一點小事吵什麼吵。有這功夫不如多做兩道題。」其他同學也跟著勸。
有人說張劍鋒:「你也是嘴欠,別人會不會做題不干你事。」
還有的說簡澤安:「也不用小題大做吧。他就是念叨一聲你那麼較真幹嗎?」
包括之前自己進班打招呼的時候叫「安哥」的一個曾經一起打過球的男生, 也過來拍拍簡澤安肩膀:「安哥,沒必要啊, 一句話的事情別激化了。」
簡澤安聽著一群人語氣平平淡淡地勸著, 兩邊各打五十大板, 只覺得沒意思透了。
他忍不住想11班了。
在11班,要是有人敢這麼挑事,要是男生, 林霄幾個首先就會上去制止,有些強硬地叫人道歉。洪創磊那小子會看似嬉皮笑臉地調節氣氛,盡可能避免真傷了同學間感情。
當然簡澤安自己也會過去要挑事的人賠一杯奶茶之類的。
如果是女生,那班長和學委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不像是現在的5班,雖然也有來拉的,有來攔的,但語氣都是那種看客聊天似的語氣,似乎目的在於把衝突抹平,誰對誰錯、大家之間的關係,統統不是重點。
他冷眼看著張劍鋒,後者本來就辯不過簡澤安,這會兒看有人遞□□,哼了一聲就藉機下台階,還似乎要彰顯自己贏了似的別過頭去嘟囔:
「算了,我也不跟這種下個月就不在一個班裡的人計較。」
站在張劍鋒邊上拉架的一個女生肉眼可見的為了平息事態而敷衍,但卻確確實實地點著頭:
「對啊,何必爭口舌之利,下個月月考不定在哪個班,你以前成績那麼好說不定回二班去了,沒什麼交集的人你招惹幹什麼?」
簡澤安聽著,只覺得可笑。
這個同學說完,周圍還不少點頭的,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
簡澤安看著,本來之前還想爭論,這會兒覺得那股勁兒都散了,全變成冷淡。
這個班的人,不知道是都這樣還是就自己附近這幾位這樣,「一心向分」這個形容送給他們準沒錯。
他之前還想著是不是應該熱情積極點和同學接觸,畢竟自己是新來的,想要融入班級就得主動。
現在覺得沒必要了。
看看人家的覺悟------月考升班制嘛,都鉚著勁兒往上升呢,自己這種落後班級過來的被當做撞大運,可能留不下。就一個月的同學,不用招惹,不用親近,不用瞭解。
他們也不是針對你、欺負你、冷暴力你,而是單純覺得------費那功夫幹嗎呢?不過都是一個教室裡聽課的人,也不需要什麼友誼,畢竟一個月之後可能就分道揚鑣了。
簡澤安鬧明白之後就覺得,連架都不值得吵。這是價值觀就不一樣。這些同學,至少剛才說話這幾個,太目標明確了,他們甚至不是看不起你,只是覺得沒價值認識你。
他於是坐回了座位,臉上的表情轉為漠然。
餘光瞥見張劍鋒略抬著下巴一副自矜的模樣落座,眼神冷了起來:
他也覺得,下個月跟這人別在一個班比較好。
.
晚上放學回家,簡澤安做完作業,隨手刷了會兒手機。
他看到程子琛給他發了V信。
【今天換了班級,感覺怎麼樣?】
簡澤安想想今天見識到的五班,不怎麼開心。但他想想程子琛應該忙著備戰物競決賽呢,不該用自己那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影響他。
於是回復道:
【還行。】
不料緊跟著對方就打來了V信電話。
簡澤安詫異地接起來:「子琛?你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啊。不是忙著刷題呢?」
「我也沒忙到一個電話都來不及打的地步。」程子琛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怎麼了,不喜歡5班?」
簡澤安都驚了:「你怎麼就知道我不喜歡五班?」
「你每次,要是很喜歡會興高采烈說上一堆,要是覺得差強人意,會抱怨幾句不好的地方,但其實並沒有那麼不滿。反而是真的不開心了,才連評價都不想評價,說個『還行』、『還可以』敷衍。」
簡澤安無話可說。
心裡頭有點浮動。沒想到程子琛對他瞭解深到這個地步,而且這麼敏銳,就以為推測他對新班級不喜歡,直接電話就打過來了。
程子琛還在問:「怎麼了?」
簡澤安看對方都猜出來了,也就沒瞞著,把白天的事兒說了,想想,又說了幾句有關班主任孫平的感受。
5班的班主任,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不像老梁那麼喜歡粗著嗓門訓人,但簡澤安就是不太喜歡他。
「就今天一天,我就發現他動不動就會說什麼『上一屆我帶的可是三班,現在都淪落到教你們了』、『一班的同學中午連飯都是打回班吃的、一邊吃一邊看書,你們呢?能做到全天分秒必爭地學習嗎?』、『希望你們都有點志氣,眼睛往上看,下個月都給我考到三班四班去,別留在五班給我丟人,要是掉到六班以下,出門別說我教過你們』......」
他不說髒字,一句罵人話都沒有,但是簡澤安就覺得,越聽他說話越不舒服。
再看周圍同學習以為常的表情,他似乎有點明白5班這個氣氛是怎麼來的了。
的確,高中生最重要的是學習,但是這位班主任,那可真是毫不留情地在把最功利的思想灌輸給學生們。
放鬆沒必要,交友沒必要,一門心思學習、往前面的班走就對了。
這樣天天強調,5班能有什麼友好團結的氛圍就怪了。
「5班班主任居然是這樣的?」程子琛也沒料到,「這樣的班主任,給學生傳遞的觀念也太糟糕了。」
「你們一班不是這樣?我還以為這是好班的通病呢,都特別看重成績什麼的。」
「沒那麼誇張。看重成績確實,老師也會說成績的重要性,但是怎麼也不可能說得這麼功利,而且也會告訴大家勞逸結合。」程子琛道,「同學裡確實有個別為了成績不交朋友、覺得其他活動都是浪費時間、以成績評判別人,可那也只是少數。都是一個年紀的學生,誰會喜歡成天沒日沒夜學習、滿腦子都是分數?」
「看來五班是特例了。」簡澤安歎了口氣,「我怎麼就偏偏落到這兒了呢。」
程子琛笑了笑:「那你可以爭取下個月不呆在這兒。」
「我當然會。」簡澤安斬釘截鐵,「今天那個張劍鋒是真的惹到我了。我倒要看看下次月考的時候他是不是還能在我跟前囂張!」
程子琛對簡澤安非常瞭解,一聽就知道他很認真,是打算在成績上跟張劍鋒一較高下。
程子琛揚了揚眉毛:
「張劍鋒這個人我還真知道。他學過物理競賽,去年也參加過三中的物競培訓班,過了省內初賽,但是複賽沒拿到獎,然後就放棄了。應該說天賦一般,但是基礎挺紮實,我記得好像是二班的?現在都到五班去了?」
「說明他下滑得大。」簡澤安野心勃勃,「我可是每次月考都進步一大截,他是走跌,我是漲勢!」
「別輕敵。」程子琛覺得該給簡澤安緊緊弦,也讓他更清醒一點,「張劍鋒基礎好,他就算是下滑,底子也在那兒,而且說不定這次只是意外失常。澤安,你雖然進步很快,但是越到高分段越難提升,你下一次未必還能繼續幾十分幾十分地漲。」
簡澤安本來因為這倆月的進步一腔熱血,而且信心高漲,被程子琛這麼一番話說下來,感覺有點被潑冷水,這段時間那股有些過於自信的感覺被壓了壓。
他猶豫地問:
「他這麼厲害呢?」
「不能說很厲害,但人家高一開始就在認真學習,澤安你雖然很聰明,最近很拚命,可追上別人的水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哦。」簡澤安聽了有點沮喪,但心態也平穩不少。他得承認這兩個月高歌猛進的成績讓他有點點飄。
但是程子琛一般對他都是鼓勵的,他這樣說了,就證明自己和張劍鋒的水平的確有不小的差距。
簡澤安抿著嘴沒說話。
電話那頭程子琛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輕笑了一聲:「不要急,高考是馬拉松,不是衝刺,你一直堅持下去,總是可以超過的。別忘了,我說過你高三之前肯定能進一班。」
這話,一個月前程子琛也跟他說過,可是簡澤安沒信,他覺得一班太遙遠了,那都是些能上985的大學霸去的地方,就算他提升到五百分以上,跟一班之間的距離也宛如天塹。
可是現在,隨著持續的驚人進步,簡澤安對自己的信心也一點點提升了。
程子琛再說這個話,他也能夠堅定地回應:「我也覺得可以!我會繼續堅持的。」
他跟程子琛說了自己的煩心事,也轉過頭關心了一下對方:
「你準備得怎麼樣啊?這次有把握還是滿分嗎?」
程子琛道:「還行。」
語氣平淡,但簡澤安卻明白這是對方很有把握。
他不由感慨:「我之前跟你說『還行』,是我覺得不好、不開心,但你這個『還行』......就是沒問題、肯定滿分的意思吧?嘖,真是人有不同啊。」
程子琛被他感慨得哭笑不得:
「我去年參加過物競,有經驗。」
「你去年沒經驗的時候就直接拿了滿分。」簡澤安道,「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物競國決是在京城進行的,一般參賽選手都會以省為單位一塊出發。
程子琛今年沒參加初賽複賽,所以是自己走。
「週四走。」程子琛忽然笑了聲,「不祝福我一下?」
「程神這實力,用不著祝福照樣滿分。」簡澤安道,但還是認真祝福了,「一路順風,希望你這次再拿個滿分,然後如願進入最後IMO的參賽隊!」
程子琛低低地笑了聲:
「有你的祝福,我相信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小簡的自信心越來越強了~
這兩天真的比較忙,今天就一更啦,對不起大家~
第69章
跟程子琛聊完, 簡澤安心裡痛快多了,那點不爽也慢慢淡了。
之後他上課就好好上課,但是中午飯還有放學之後的學習小組, 都照樣和林霄、夏何然、白火還有洪創磊他們一塊。
這態度,5班也不少沒有人側目, 甚至簡澤安能感覺到班主任孫平對自己是不滿的,有時候看到自己一放學就收拾書包離開班,還會故意皺眉看著自己。
簡澤安權當感覺不到。
也有個別同學議論他, 但很少,5班的大部分人,甚至根本沒那個心思去關注他。
可能也就是張劍鋒上次被他懟了,耿耿於懷, 故技重施假裝不經意自言自語、實則很有針對性地說什麼「某些人自甘墮落和差班的人天天混在一起」。
簡澤安都要笑了。
吃一塹不知道長一智。
於是他同樣裝作自言自語的樣子,大聲感慨:「唉, 某些人離開二班不知道是不是連原來的朋友都沒了,畢竟二班的人跟五班的人混在一起那可是自甘墮落啊」。
張劍鋒氣得臉都變形了,可是也拿他沒轍,只能咬牙切齒地說「就知道逞口舌之利」, 但之後確確實實不怎麼敢惹他了。
簡澤安也不管他到底怎麼想,反正不惹自己就好了。
過了一周, 他也漸漸適應了5班的生活。俞越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過來的。
「喂?」
簡澤安說了一個喂字就有些不知道說什麼了。
上次俞越跟他通過電話、告訴他兩人當初頻繁有交集的真相之後,就再沒聯繫過。
雖然有程子琛的開解, 簡澤安不再那麼耿耿於懷, 但是想起他還是心理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總覺得兩個人之間誰也沒做錯, 但是就生生尷尬起來。
電話那頭俞越似乎也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頓了一下才若無其事道:「簡二,我跟你說過有個綜藝找我當嘉賓吧?就那個【明星們的幕後生活】。」
「對, 你說過。」
「因為我是學生,中間有兩天打算到我學校來拍。我跟學校聯繫了一下,校長同意了,畢竟也是給三中做宣傳。」
簡澤安不知道他跟自己說這個幹嗎,就只能乾巴巴道:「啊,那挺好的。」
「但是綜藝肯定不可能就拍我學習,我看了劇本,還最好拍一拍體育課打籃球、去圖書館、課後跟同學一起講題、勞動課什麼的。需要不少同學出鏡,但你也知道,三中大部分時候沒這些活動,所以這些是要特意找人拍一拍------說白了就是找幾個同學陪我演。」
俞越介紹了一下情況,然後問:
「節目組是建議我找幾個比較熟悉的同學。我在學校時間不多,熟人也沒幾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你願意出鏡嗎?」
簡澤安想了下拒絕道:「還是算了吧。我最近在努力學習,希望下次月考能考好點......」
「就只有兩天,而且這兩天也不可能都需要你幫忙,只是抽一小會兒,時間不會長的。」俞越打斷他。
「主要是我對於上電視也不太感興趣。」
俞越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簡二,你是不是不能原諒我?」
簡澤安一怔:「你說什麼呢?沒有。」
「沒有?那你怎麼這麼不情願?」俞越的聲音愈發低落下去,「是不想參與我在的活動吧。」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真的就只是對這種事情沒興趣。」簡澤安立刻解釋,他真的只是沒興趣而已,上電視在他看來不好玩,畢竟要根據什麼劇本演。如果就是單純的打個籃球吃個飯,他是不會拒絕俞越的。
俞越似乎沒信,低笑了一聲:「好,我知道了,抱歉打擾你了,那我先掛了......」
「等等等等,我再問你兩句,這綜藝要求幹點什麼啊?如果這綜藝劇本不太嚴格、不是太假模假樣的什麼都安排好,那我參與。」簡澤安揉了下腦門。
俞越語氣裡的落寞叫他不忍心。
他下意識就攔住對方掛電話,心裡也放寬了要求。
本來是有台本的都不想參加,但是現在卻告訴自己,如果台本不是很嚴苛,只是大概齊說一下該幹嘛,那參與也可以。
說完他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好說話了,可聽到俞越的語氣,他還是忍不住想到那天晚上長廊裡,少年過分沉默的剪影。
『擦,老子真是聖母瑪利亞本亞。』
他心裡罵了自己一句,可是話說出來也不後悔。
俞越不管怎麼說,這幾年他都用笨拙的方式拒絕著他父母對簡家利用的心思。當然,這麼做或許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俞越自己的自尊心,可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能夠有這樣的堅持,確實難得。
簡澤安或許沒辦法把對方當好朋友,但俞越在他心裡也不是單純「認識的熟人」這麼簡單。
「這綜藝劇本不嚴格,主要給台本的就是我。其他同學都只用大概照做就行,比如假裝讀書、假裝問問題之類的。」俞越說,「你看看你能不能接受,要是真不喜歡也別為了幫我勉強。我要是沒有推薦的人選,學校會安排的。」
「不是,不勉強。」簡澤安道,「我就是受不了非要裝模作樣說一些背後重複了八百遍的話,恨不得連表情都對著鏡子排練好。如果不是這樣,那我願意參與。」
「你真的願意參與?」
「嗯。不過你可別騙我,如果到時候拿著劇本讓我背台詞,還要訓練我走位,那我立刻撂挑子。」簡澤安警告。
俞越忍不住笑了:「你想的倒是美,想要台本你還沒有呢。綜藝裡如果不是關鍵人物,節目組根本不會費心精心設計台詞和人設。而且在學校拍就更是這樣了,節目組不比你有經驗?想想出鏡的同學都沒有接受過相關訓練,就算設計動作和對話肯定也是最簡單的。」
「成,那我就放心了------什麼時候過來拍啊?」
「下周。」俞越道,「到時候我跟你說。」
第二周週二俞越果然聯繫了他,跟他說節目組要到三中拍攝了。
簡澤安收到信兒之後就等著俞越再通知,沒想到通知的不是俞越,是廣播。
「各班老師、同學們,大家好,現在廣播一條通知:今明兩天將有【明星們的幕後生活】節目組到我校進行拍攝,請同學們配合學校和節目組的工作,避免圍觀!同時,也請被安排出鏡的幾位同學聽到廣播後到操場主席台下集合!這些同學有:高一7班xxx,高一8班......」
簡澤安聽著,人還不少,但這大部分都跟俞越不是一個班的啊,俞越應該也不熟才對?那就是學校安排的?為什麼安排這些人?
他還琢磨著,就聽到廣播念到自己名字。
簡澤安早就知道,心裡不太意外,然而周圍一圈同學的視線都投了過來。他還聽到有人竊竊私語:
「怎麼叫上簡澤安了?」
「誰知道呢?沒看出他哪兒特殊啊。」
「高一念到的那些我大部分也不知道,但從班級排序來看,應該不是成績好的。」
「說不定就是找成績不怎麼樣的參加這種活動,既能給學校宣傳,也不影響好學生成績。」
「你說的有道理哎。反正這些人耽誤課也不耽誤咱三中重本率。」
簡澤安聽見了,差點沒氣樂了。
這個班的同學真的是,讓他很難生出什麼好感。他們也不過分,沒什麼欺凌、暴力之類的行為,但就是讓簡澤安覺得不合拍。
可能因為他們過分理智,真的是牢記班主任孫平反覆強調的「你們現在最重要的只有學習、只有分數」這句話吧。
簡澤安也覺得學習重要,但他同樣認為還有很多其他東西也重要。或許等他成年、等他走入社會,也會變得什麼事情都能冷眼旁觀用一個理性的標準衡量評判,但至少現在,他覺得生活裡不是什麼都應該從利益出發來計算。
------至少不至於連這種需要佔用個一兩小時的事情都要計算到升學率上面去。
他沒理會這些人,直接下樓去了操場主席台。
已經有其他幾個同學在那裡等候,有個老師在那兒等著,來一個記一下名字。沒過一會兒,被叫到的就都來齊了。
這些人裡,還有林霄。
剛才聽廣播點人的時候簡澤安就聽見他名字了,心裡有點奇怪,這會兒看到人立刻過去:「你怎麼也被叫過來了?」
「應該是因為是校籃球隊隊長吧。」林霄指指周圍幾個人,「都我們校隊的。」
簡澤安想起俞越那天跟他說綜藝拍攝裡有打籃球一項,恍然。
林霄那兒還說呢:「俞越那小子的節目。要不是學校要求,我根本不樂意來。」
他說著捋了一把頭髮,俊朗眉眼間流露出幾分不耐,然而即使是這樣也是帥的。
簡澤安衝他樂:「說不定你打球的英姿播出去,被俱樂部看上了呢?」
「嗤。」林霄拍拍他腦袋,「哪個俱樂部要是看這種綜藝找隊員,那球探基本也就廢了。」
兩人沒說幾句話,那老師統計完人齊了,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很快就有一行人從操場外面走來,裡頭有扛攝像機的,有拿話筒的,應該就是節目組。
簡澤安眼尖,一眼看到那隊人當中的俞越。
------或許也不是他眼尖,而是一群黑不溜秋形象隨緣的人裡,俞越哪怕穿著三中肥大鬆垮的校服,都分外出挑,身材頎長腰背挺直,像一棵年輕的白樺。尤其是露在外面的臉和手臂,在耀眼的太陽下白得發光。
簡澤安心中感慨,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明星和素人顏值有壁」了吧?
一行人走過來,俞越目光準確對上簡澤安的,還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簡澤安聽到旁邊有個女孩小聲驚呼了一下。
【明星們的幕後生活】節目組一群人在一群學生前頭站定,面對他們。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走到最前面拍拍手,自我介紹是節目組的副導演,這兩天全權負責在三中這邊的拍攝工作,接著就跟學生們說了一下叫他們過來的目的。
簡澤安也才知道周圍這些同學果然都不是隨便叫來的。
有校籃球隊的,有機器人小組的,還有課餘時間做了幾百個小時志願服務的......整個聽下來好像就自己沒什麼突出之處,應該屬於俞越給塞進來的。
果然三中是想藉機給自己學習吹一波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把有特長的學生都排出來出個鏡。
副導演給學生們分了分組,跟大家說了說待會兒要幹嘛。
首先是要拍打籃球,副導演還給安排了個小劇情,就是上體育課分組打比賽,俞越跟不太對付的男生決定靠籃球定輸贏,誰輸了誰請飲料,然後一場球打下來兩邊在對抗當中找到了快樂找到了友誼,下課了勾肩搭背去小賣部買飲料。
劇情很簡單,也是現實生活中真的可能發生的事情。
但是吧,被這麼一本正經地安排出來就很尬。
簡澤安在一群同學裡聽著,聽著都覺得要演這玩意兒好奇怪。邊上好幾個人也在憋笑。
副導演解說完他的劇本,然後目光在學生裡逡巡了一圈:「我聽三中老師說了,同學們當中有三中校籃球隊的是不是?隊長是哪位?就請你扮演一下和俞越一開始有點小矛盾、之後化敵為友的朋友吧。」
簡澤安聽完眼睛都睜大了------這劇情!這人物設置!
如果把最後那個「朋友」換成「戀人」......這不妥妥他做過的夢?
莫非他夢到過的那第二本小說,是脫胎於這位導演的劇本?
他心裡正腹誹呢,一群同學裡就有人嚷嚷:「您這劇本不現實啊,誰跟霄哥有矛盾會想不開跟他比籃球解決?這不找死呢嗎?」
一幫學生都哄笑開了。
邊上負責跟節目組接洽的老師臉都綠了:「嚷嚷什麼?安靜!安靜!」
反而是副導演跟著笑:「沒事沒事,學生嘛,朝氣蓬勃的。看來你們這個校隊隊長很厲害啊,那就好那就好,是哪位同學啊?」
林霄越眾而出。
副導演問了他名字跟他說了幾句話,又對大家說:「那其他幾位校籃球隊的同學也麻煩出來一下吧,這第一個情節需要你們配合。」
除了林霄,又站出來七個人。學校籃球隊沒有職業比賽那麼正規,五個正式隊員,但是替補就比較少,原來是五個人,但是今年因為高三剛退出,新的替補還沒徹底敲定,目前只有三個。
副導演看看這些同學:「校隊八個人,加上俞越是9個,那還差一個人。」
他又把目光投向其他學生,似乎想要挑一個出來。
正在此時,兩道聲音同時開口:
「林導,這些同學裡面我跟簡澤安比較熟悉,可以請他加入我這一隊嗎?」
「那我建議叫簡澤安加入,他跟我打過很多次球,水平很不錯,配合也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三個字的火箭炮!!!謝謝一紙清舟等小天使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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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俞越跟林霄兩個人異口同聲, 同時提出要讓簡澤安加入。
副導演有些驚訝:
「哦?俞越你跟這位同學都推薦,那應該是個水平很不錯的同學?哪位是簡澤安同學?」
簡澤安感覺認識他的人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
他只好上前一步主動走出人群:
「我是簡澤安。」
「那好,既然都推薦你, 就請你加入這一部分的拍攝。」副導演在十個人裡打量了一會兒,給分了組, 「這位校隊隊長同學,你跟俞越分別帶一支隊伍。這位、這位、這位還有這位同學,你到俞越這個隊;剩下幾位同學到隊長那個隊......」
簡澤安被分到了林霄一隊。
俞越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分組:「林導, 我跟校隊的同學不太熟悉,可能不好打配合,您看能不能讓簡澤安跟我一個隊?」
副導演意外地看了看他,表情為難:「俞越啊, 找來的這些同學是三中校籃球隊的,應該球技都很不錯......」
他掃了一眼周圍的學生, 走過去壓低嗓音跟俞越說話。
簡澤安沒怎麼聽見,但從「身高」、「水平」幾個零星飄過來的詞就知道,副導演是擔心俞越籃球技術,所以除了帶隊的林霄之外, 有意把看起來長得高的幾個分到了俞越那邊,而簡澤安這個身高, 顯然副導演是怕他給俞越拖後腿。
畢竟再怎麼說,這個綜藝請來的嘉賓是俞越, 要突出的高光點也必須在俞越身上, 所以他的隊伍得贏, 得打得漂亮。
副導演都這麼安排了,俞越也沒話說,只能接受。
他點頭答應, 那頭副導演就拉著工作人員開始商量動作設計。
俞越走回一眾學生當中,林霄還對他笑了一下,語氣平常:「看來澤安在我這邊,得跟你對上了。」
俞越瞇了瞇眼睛:「只是節目安排。」
「好像平時也是我跟他一隊打球的時候多。你......」林霄故作沉吟,「好像沒在學校看你打過球。」
「我要是到操場上打球,圍觀的人會太多。這都是出於安全考慮。」
簡澤安注意到周圍好些同學都在看他倆,有點繃不住。尤其自己還成為他們互懟的理由,聽著總覺得奇奇怪怪。
他拽了一把林霄:「得了,說什麼呢。搞得跟小孩子拌嘴似的。」
林霄看看他:「聽你的,我不跟他一般計較。」
這話說得,好像簡澤安是站在他這邊似的。
簡澤安心裡嘀咕,但好不容易這倆人不跟倆鬥雞似的互懟,也就沒反駁。
俞越看了簡澤安片刻,垂下眼睫,沒再說什麼。
林霄不跟俞越瞎折騰了,就開始跟簡澤安說話。
他朝跟工作人員比劃來比劃去似乎手舞足蹈的副導演那兒指了指,勾過簡澤安的脖子,湊近他問:
「他們那兒說什麼呢?」
「設計怎麼打吧。就是劇本,我估摸著大概是想辦法突出俞越。」簡澤安感覺他的呼吸都噴在自己耳朵邊了,掙了掙拉開距離 「咱們這隊估計得被安排輸。」
林霄「」了一聲,臉都拉下來:「我能輸給俞越?他打過幾天球?這玩意兒播出去,一中、五中那幫手下敗將只怕都要專門打電話笑話我。」
「台本嘛,就這樣。不然俞越輸了,播出去他的粉絲要把節目組電話打爆。」
林霄鬆開簡澤安的肩膀:「沒意思。要不是不想讓教練為難,我真想轉頭就走。------得,湊活演吧。實話說,就俞越,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輸。」
沒過一會兒副導演過來跟十個人說怎麼拍,果然和簡澤安所料差不多:
「同學們,我剛剛和你們的教練交流了一下,這一段咱們的劇情大概是這樣的。林霄同學和俞越有一些矛盾,所以跟俞越提出用籃球決輸贏,誰輸了誰請飲料。然後大家開始打球,一開始林霄這個隊伍佔上風,但是慢慢的俞越隊在俞越的調動下追回比分,最後贏下整場比賽。林霄坐在邊上生悶氣,俞越走過來跟林霄同學握手言和,雙方重歸於好,一起去喝飲料。」
副導演概括了一下劇情,然後說:「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具體的技術細節我請你們的教練幫忙設計,大家還有什麼其他問題嗎?」
林霄深吸了口氣:「您的意思就是,我主動挑釁,然後還沒本事打贏,輸了之後輸不起,還是俞越來主動緩和關係。是這意思嗎?」
------這還不光是要輸給俞越,還要主動挑釁然後沒打過地輸給俞越!輸了還要用自己的輸不起反襯一波俞越真善美!
林霄真是忍不了了。
副導演咳嗽了一聲:「林霄同學,話不要說得這麼誇張。這畢竟是一個綜藝,劇情需要......」
「您這個,之前找我過來當群演,也沒說要把我按照反派塑造啊。」林霄挺來氣,畢竟又不是他想拍,是學校要求,他也沒拿半點好處,讓他輸也就算了,還要演這麼個角色,關鍵還是為了襯托俞越!
誰都行,就俞越不行!
「雖然是綜藝,我們知道有台本,但是我估計您宣傳的時候不會說這是演的吧?那播出去豈不是全國人民都真的認為我是個主動挑釁還沒本事的人?還是說您不介意我往外說這全都是演的?」
林霄語氣還算禮貌,但態度挺剛。
副導演臉色不好看了,轉頭問邊上當技術指導的校隊教練:「教練啊,你們這學生態度有問題啊。我可是跟學校說好的,這個綜藝是雙贏,也有給三中宣傳的作用,你看看你們這學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導。」
教練笑容特別客氣,態度特別誠懇,但話裡話外卻是維護林霄的,
「也是我們這邊事先沒跟學生溝通好,學生們就只知道是為了學校參與一個綜藝,態度都特別積極主動。但沒想到您今兒過來拿了台本來了,還給設計了劇情,這不是突發情況嗎?林霄是校隊隊長,球技非常出色,在全市籃球聯賽都很有名,而且人緣很好,這個劇情跟他本人形象可能不太相符。您看,也體諒體諒年輕人的形象是不是?」
副導演臉色更不好看了。
這會兒俞越忽然開口:
「林導,咱們這期綜藝其實最後剪出來一共也就一個多小時,而且內容不光有我在三中的學習生活,還有一些我趕片場、上表演訓練課之類的內容。籃球只是三中這邊拍攝的一個片段,估計時間也不是很長,其實可能也沒辦法完整展現劇情。您看是不是咱們把這部分縮短一點呢?」
他給了副導演一個台階下,對方黑著臉,但到底改口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那就這段不要劇情了,直接拍打球,最後俞越贏了主動請飲料。」
他說完似乎還有些耿耿於懷,特意看了林霄一眼,意有所指:
「俞越說的對,綜藝就這麼長時間,每個鏡頭都很珍惜,我倒是想做個好人,提攜提攜年輕人,多給幾秒上電視的機會,誰知道有些人不領情呢。」
林霄根本沒看他,低笑一聲跟簡澤安嘀咕:「我又不準備混娛樂圈,要幾秒鏡頭有個屁用。再說,他這說法也就糊弄糊弄腦子不好使的,多上幾秒電視就是好事了?萬一上的今日說法呢?」
簡澤安被他說的差點沒笑出聲來。
「管他說什麼,反正你贏了就行。」
「這算什麼贏,還是要拍我輸給俞越那孫子。」林霄擰擰眉毛,但還是道,「不過我沒想到俞越會替我說話,還以為他恨不得我演丑角。」
簡澤安愣了下,扭頭看去,對方目光正落在俞越身上,表情有些困惑,也有些糾結。
這表情神態叫他想起當初那第二個夢裡,林霄跟俞越「情敵變情人」的開端,俞越主動幫林霄說話證明不是後者打球破壞了玻璃的時候,似乎夢中的林霄也是這樣有些難以置信的神情。
然後就是一點一點意識到俞越和他認知當中的討厭鬼並不一樣,在反差中不經意怦然心動。
莫非......這是命運的紅線已經漸漸開始顯現了?
簡澤安心裡想著,面上卻沒表露出來。
無論是否如此,他都不打算瞎摻和。要是這倆人真的最後在一起,自己總歸不會做那個曝光他們戀情、導致俞越遭遇輿論危機的導·火·索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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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練跟副導演一番交流,基本設計好了動作,然後組織兩邊學生開打。
根據設計,首先是兩隊隊長爭球------也就是俞越跟林霄爭。
並且俞越爭到了球。
林霄聽完林導演安排,表情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俞越:「爭球輸給他是吧?行,我懂。」
於是開拍,扮演裁判的教練吹哨,然後開球。
雙方隊長一起爭球,俞越高高躍起,一把將球撈到了自己這邊......
「停!」
副導演粗著嗓子喊了一句,已經帶球跑了兩步的俞越停下步子。場上所有人看向這位林導。
「怎麼了?」教練問出來。
「這個林霄,你能不跳得積極一點?別那麼敷衍?你是爭球!不是伸懶腰!」副導演一陣吼,又看了看林霄,語氣不善地問,「你是不是對我一開始給你設計的劇情有意見?有意見你就說,我都已經專門為你把劇情改了,你還要怎麼樣?」
「導演您想多了,我對您沒什麼意見。」林霄絲毫不怯,「我只是按照您的要求在做。但是您要我跳得認真一點------我要真認真跳,能比俞越跳起來高一個頭,請問您覺得他能怎麼樣才能爭到球?」
他說著朝俞越看了一眼。
眾人原本在關注他,聞言都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然後就忍不住覺得:......好像是啊。
俞越官方身高180,但是簡澤安私下聽媽媽吐槽過娛樂圈的「迷之身高」,當時就說過俞越多報了兩厘米。
而林霄,最近籃球隊成員洗牌,重新做過體測,也測了身高。林霄比上學期又長高了兩公分,達到189。
他倆站得不遠,一眼看去,存在明顯的海拔差。
而且林霄受過專業訓練,起跳能力一流,這要是真認真跳......
那果然俞越拿到球這件事就變得莫名其妙。
副導演噎住了,氣急敗壞:「那你不會假裝認真跳嗎?」
「我已經假裝認真跳了。」
「根本看不出來!你表情和肌肉狀態都很懶散!演,你演一下會不會?」
「我已經在演了。表情我已經把咬肌都繃緊了還要怎麼辦?肌肉狀態......我不能真地認真跳它當然就懶散啊。」
林霄跟副導演爭了兩回合,雙方都覺得對方不可理喻。
「算了,我該知道沒培訓過的素人不會演戲。」最後副導演忍無可忍一拍腦門,目光在林霄這邊隊伍裡轉了一圈,伸手指向簡澤安,「你,就你,那個最矮的同學,你來,你跟俞越爭球。」
簡澤安:......感覺受到了冒犯!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國慶快樂,中秋快樂~~!!!
第71章
簡澤安比俞越矮上兩公分, 他被換上來之後,爭球的場面看上去就和諧了不少,副導演終於滿意。
接下來就是雙方開打。
俞越也是打過籃球的, 不過很顯然身為娛樂圈裡的藝人,他沒太多時間和別人打, 水平真就挺一般的。
但副導演反覆強調要突出他的高光時刻......
這個難度,實話說,就挺大的。
一群校隊隊員打得束手束腳, 副導演不斷叫停,恨不得親身上陣比劃似的。教練也是一腦門汗,勉強指揮平時運球自如的隊員製造出破綻好讓俞越截球然後打。
折騰了一個小時,總算是拍完了。
校隊成員們各自露出劫後餘生的神情。
「......太難了。」林霄咕咚咕咚喝掉一瓶水, 從簡澤安背後往他背上一趴,有氣無力地感慨, 「原來打不好比打好了還難。老子特麼這輩子都不想再跟俞越打球了。」
簡澤安覺得後背一沉,熱乎乎的高大人體就像是個人體褥子似的從身後壓過來。
在太陽下曬了這麼久本來就熱得不行,林霄還來這麼一出。他立刻一彎腰一扭胳膊把對方弄下去,正想說點什麼, 不遠處俞越一面喝水一面走了過來。
「彼此彼此,剛好我也不怎麼想跟你打。」
俞越擰上瓶蓋:「都說了好幾遍哪個角度會擋鏡頭, 哪個角度拍不好看,你還瞎走位, 本來能一遍過的片段拍個兩三次, 耽誤這麼久, 不熱就怪了。」
「我又不是娛樂圈的,我不懂什麼拍得好不好看,我就知道怎麼打球走位舒服。」
「但這不是籃球賽, 是拍綜藝。」俞越瞥他一眼,又看向簡澤安,伸手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抽了一張出來,「簡二你滿腦門汗,擦擦。」
簡澤安確實熱,都能感覺到汗水從後腦勺順著脖子流入校服。
他沒拒絕,接過紙巾就糊在腦門上:「謝了。」
再看俞越,對方倒是看上去清爽的模樣,臉上應該是化了妝的,居然沒花------不過他的妝肯定是專業化妝師給畫,而且剛才副導演一說結束,就有人把他拉過去給他補妝,難怪現在看起來乾淨清爽。
「待會兒還要幹嘛嗎?」簡澤安一面擦汗一面問俞越。
「後頭還要去圖書館拍,然後下午再拍手工課、做機器人什麼的。」俞越邀請他,「你要不要待會兒跟著去圖書館?」
「別了,拍這個太累了,要抓鏡頭,還要按台本走。」簡澤安拚命搖頭,「我沒什麼興趣。而且那什麼機器人小組的,還有當過志願者的同學不都選好了,也給他們點·出鏡機會吧。」
「得,你不樂意算了。搞得跟求你似的。」俞越還是一貫跟簡澤安說話的強調。
這死傲嬌。簡澤安心說倒是沒求,但可不就是你專門打電話叫我我才來的嗎?不然我就沒打算參加。
他沒說出來,但林霄直接笑了一聲:「不然呢?你這節目說白了就是為你服務的,要不是學校要求,你看誰願意來?去橫店當群演還能賺個三五十呢,你這,我們耽誤上課時間過來,還要被那導演毀形象,虧不虧得慌。」
他說話開頭俞越還瞪著他表情不爽,說到最後導演那裡,連俞越也露出無奈的表情:
「這個副導演,好像是電視台台長的親戚......個人風格就是,咳,嚴於待人,寬以律己。」
簡澤安聽得悶笑。嚴於待人,寬以律己,這形容,神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那邊副導演好像大概看了一下拍攝的片子,滿意了,一伸手招呼俞越:
「俞越啊,過來!準備下一個片段!」
俞越提高聲音「哎」了一聲,卻還匆匆跟簡澤安丟下一句「簡二,中午一起吃飯」,這才轉身走過去。
「跟他吃個屁,他那一幫人,又是導演又是助理的,說不定還要聊聊合作聊聊什麼成年人無趣的商業話題,想想都覺得吃不下去飯。」
後面的情節安排了別的同學,林霄搭著簡澤安肩往教學樓走,「中午咱倆跟火子他們一起吃,你別去找他。最好他再十天半個月的別來學校,看見他就煩。」
簡澤安心說這句「看見他就煩」簡直像個FLAG,按照夢裡的發展,那可是你的歡喜冤家,越是這麼說,估計你倆越要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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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澤安這次當了把預言家。
俞越和林霄的再次交集來得很快------快到一天之後就出現了。
次日早上,還是早讀的時間,廣播裡就傳來一個陌生的中年女性的聲音:「打擾各班一下,我是學校教導主任。一層校醫務室今天一早就發現玻璃破了,早上校醫來得非常早,所以應該是昨天晚上放學之後被人打破的。希望打破玻璃的同學第一節 課之前主動找到我承認錯誤,不然如果被我調查出來,後果會變得很嚴重。」
她簡單說了情況,然後就關掉了廣播。
簡澤安心裡一驚:這應該就是自己夢裡夢到的「砸玻璃事件」吧?
如果按照夢中的發展,之後沒有同學去找教導主任認錯,對方很生氣,於是開始調查。
調查中有同學表示知道昨晚放學之後,高二11班的幾個人在離醫務室很近的一塊空地玩花式足球,也就是用膝蓋、頭、肩、腳內側外側等各種地方顛球玩,還相互傳接。
因為他們玩得很帥,所以有不少同學都過去看,證實了這件事。
教導主任就叫高二年級組長進行調查。高二年級組長於是把高二11班昨晚玩球的幾個同學都交出去詢問,他們都表示他們玩的過程中沒有打破玻璃。
然而這位年級組長------也就是當初簡澤安帶著夏何然去找他要求懲罰劉子強時、那個表示不要「小題大做」的年級組長,非常懷疑他們的說辭,認為他們肯定是怕承擔責任所以集體撒謊,非常嚴厲地訓斥了這些同學,然後要求他們詳細描述昨晚玩球時候的全過程。
他疾言厲色的樣子確實嚇到了好幾個同學,他們搜腸刮肚地複述每一個細節,表情的確沒有人打破玻璃。
但在他們複述的過程中提到,由於昨晚拿著玩的足球並不是他們自己帶的、而是學校體育器材室借的,最終散場的時候要還回去。
林霄身為籃球隊校隊隊長,經常要去器材室拿籃球,所以他有一把備用鑰匙。於是其他人先走了,而他單獨回去還球。
------也就是這一點,讓年級組長判定是林霄打破了玻璃。
雖然林霄說絕對沒有,可能是之後其他人打破的。
但年紀組長認為自己的推斷天衣無縫。
簡澤安還記得,夢裡對方冷笑一聲道:
「別狡辯了,我都問清楚了。你們這些人昨晚是將近八點半散場離開的。學校大門落鎖的時間也是八點半,走讀生這個時間之前肯定都走了。住校生都要回宿舍樓參加晚自習,也就是六點四十就都回了宿舍------我問了宿管老師,他說沒有人遲到。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你們是昨晚學校裡最後一波在校園裡遊蕩的學生!打碎玻璃的肯定在你們中間!他們複述的過程沒有問題,那就只可能是你這個單獨最後離校的人!」
所以最終年級組長不顧林霄的堅決否認,直接判定他是打破玻璃還死不承認的學生,對他進行通報批評。
最後如果不是俞越幫忙,這個處分就跑不掉了。
而現在......
醫務室玻璃被打碎,應該就是夢裡的這件事情吧。
簡澤安心裡有些擔心林霄,可按理說這會兒林霄甚至高二11班的同學都還沒有成為「重點嫌疑對像」,他擔心也沒必要。
簡澤安只好強自按捺住浮動的心思,繼續早讀。
第二節 課下課是做操的大課間。簡澤安沒有立刻往操場走,而是往11班的方向過去,想找關係好的同學問問。
結果看了半天,洪創磊、白火他們一個都沒看到,他好不容易在人群裡找到一個11班的女生白婧婧:
「白婧婧,你知道林霄、白火他們在哪兒嗎?」
「他們剛才一下課就被年級組長叫去年級組長辦公室了,好像說是跟醫務室玻璃的事情有關。」對方擰著細細的眉毛道,「班裡同學都很擔心。」
「謝謝。」簡澤安道了謝,第一反應是去辦公室找人,可立刻又頓住了步子:
就算自己過去了,然後呢?
他雖然做過夢,但因為不知道這件事發生的時間點,事前毫無所察,昨晚也是不到七點、學習小組一起做題之後就回家了。
根本不可能給林霄作證。
能幫林霄的就只有俞越,
簡澤安想回班去拿手機、聯繫俞越,可是又反應過來:自己應該不知道俞越昨晚回過學校的事情,打電話過去又能說什麼呢?
他最後還是咬咬牙,轉頭順著人流下樓去操場,心裡有些焦急,但還是回憶著夢境,安慰自己:
應該沒關係的,如果按照夢裡的發展,俞越會幫林霄一把。
林霄最終不會被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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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間操結束,林霄的通報批評就貼上了高二年級的通知欄。
簡澤安爬到四層,還沒回班就注意到一群同學擠在樓梯口對面。
他咋嘈雜的議論聲裡聽到林霄的名字,心裡頭「咯登」一聲,擠進了人群。
然後就看見通知欄裡醒目顯眼的A4紙,標題就叫「通報批評」。
簡澤安匆匆看完這不到四百字的通報,裡面強調了高二11班林霄打碎醫務室玻璃、拒不承認的惡劣行徑,而周圍其他看通報的同學還在竊竊私語:
「......沒想到啊,居然是林霄。」
「林霄打破玻璃不奇怪,他們這些體育生弄壞點什麼很正常,難以置信的是他居然不承認!」
「就是,以後也別說什麼『霄哥爺們』、『霄哥講義氣』之類的屁話了,弄碎玻璃都不敢承認,敢做不敢當,慫貨一個。」
「我感覺我心裡對他的濾鏡碎了。我以前真的挺喜歡他的,雖然成績不怎麼樣,但是又高又帥又會打球,而且給人感覺很大氣很吃得開的那種......唉,我真的超喜歡這款。」
「別傷心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起來很man,但其實這麼懦弱。」
七嘴八舌的議論蜂擁而至,簡澤安站在人群裡覺得腦子都快炸了,他忍了忍,沒忍住:
「怎麼就知道玻璃是他打破的?既然他不承認,說不定就不是他做的,這通報也沒說怎麼判定的就給人定罪了,好歹拿出證據啊。弄錯了這不是抹黑林霄名聲嗎?」
他聲音沒收住,邊上不少同學都看過來。
「都出通報批評了,肯定是有證據的。只不過沒貼出來給你看而已。」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槓精?什麼事情都要從別的角度槓一槓。」
「如果不是他,學校為什麼就找他不找我呢?」
還有人認出了簡澤安:
「你是那個......簡澤安?跟林霄是哥們來著?難怪呢,為自己好哥們說話?那也不能指責學校啊。學校犯得著嗎抹黑他林霄?」
甚至有人扯到11班了:
「11班這幾個男生就這樣,都說什麼講義氣啊什麼的,要我說就是一群自以為是的小混混自嗨。虧論壇上還吹什麼男神、哥們義氣、兄弟情深......一群學渣不好好學習,天天不是打遊戲就是玩球,被人看不上還說什麼『成績不是一切』。呵呵,現在看看吧,成績不行人品也不行啊,一個敢做不敢當,一個給哥們洗地顛倒黑白就尬洗......」
簡澤安聽著那些議論,手在身側攥緊成拳。
他拚命告訴自己人就是這樣會人云亦云的,到時候反轉又會說些什麼「我就說林霄不是這種人」之類的話,可心裡還是覺得很受不了。
他想大吼一聲「你們知道個屁」,他想一把撕掉這張通報批評,他想按著周圍這群嘀嘀咕咕的同學去給林霄道歉......
可是不行。
他只能將滿腔幾乎要從嘴裡噴出來的怒火再嚥下去,然後在憤怒當中反覆詰問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然後他在爆炸的思緒裡抓到了核心------年級組長。
面對校園暴力敷衍了事的年級組長,面對這種沒有確鑿證據的事情卻又突然變得「乾脆果斷」的年級組長。
簡澤安低垂的眼眸裡閃過深深冷色。
第72章
簡澤安找到林霄的時候, 後者正跟白火、洪創磊還有其他幾個11班男生在一塊,聚在高二年級樓道盡頭的水房。
「!什麼煞筆玩意兒!」白火罵得很凶,「TNND他是自帶監控攝像頭是怎麼的, 還是警·察·學院畢業的會探案啊?xx的沒有證據的事兒憑什麼就說是霄哥打碎的?」
「平時跟他申請個事情他推三阻四磨磨蹭蹭的,給處分給的倒是痛快。」洪創磊捏著手裡的空飲料瓶子, 捏得咯吱咯吱響,「還特麼『給你個教訓以後學會承認錯誤』,啊呸, 教訓就是當了年級組長了不起啊顛倒黑白一把好手!」
「行了。」林霄靠著水房外側窗戶的欄杆,神色有些森冷,「罵這種玩意兒純屬惹自己生氣,屁用不頂。反正就是個通報批評, 不計入檔案,隨它去吧。」
「這怎麼行?這關鍵是還敗壞了霄哥你名譽啊。」杜飛池拿著手機, 「我都看見論壇上好幾個帖子說這事兒了,裡面很多人說得很難聽,甚至還造謠說霄哥你以前欺負別人什麼的。,我明明跟版主申請了好幾次刪帖, 就是沒人搭理。」
「愛說說。」
林霄冷笑,
「沒哪個孫子敢說到我面前的。要真有腦子進水的, 我不介意幫他醒醒腦,其他人......算了吧, 嚼兩句舌頭我又不會掉塊肉。」
他這顯然說的是氣話, 看來被年級組長氣得不輕。
簡澤安就是這會兒走進水房的。他伸手扣了扣半開的水房門, 裡頭五個男生都朝他看過來。
平時他們肯定是會用各種方式打招呼的,比如拍拍肩什麼的,但今天是沒興致了, 林霄對他點了點頭,白火叫了聲「安哥」,其他人都沒什麼反應。
簡澤安知道按照夢境,中午俞越就會直接找上副校長解決問題。但他經歷了好多次夢境和現實不符的事情,多少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
可這些又不能和林霄他們說。
他只能道:「年級組長怎麼就判定了是你打破的玻璃?能找監控嗎?」
「那位置沒監控,特麼的他就是靠他所謂的狗屁邏輯推理。」
林霄俊朗的眉眼間此時儘是戾氣,
「我以前以為靠單個目擊證人證明罪行這種偏聽偏信的行為已經是腦殘界的頂流了,現在才知道沒有目擊證人靠自己腦補也能直接把罪名敲定。這真是腦殘界的一山更比以上高,強中自有強中手。哦,對了,他覺得他理由還挺充分的------『不是你們這種成績不好天天瞎混打球的體育生,還能是誰』。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身為體育生也是定罪的理由。」
簡澤安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能說什麼,半晌道:「他三觀有問題。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跟判斷,通報批評也是他出的,說不定學校會有別的意見,可能會有轉機。」
林霄嗤笑,搖了搖頭,起身往水房外走:「轉什麼轉?難道我還能找校長嗎?就算找校長,校長她搭理我嗎?就這樣吧------」
看身後洪創磊似乎要跟上了,林霄背著身擺了擺手:
「別管我,我一個人下去走走。」
他走遠了。
洪創磊停住腳步,沒跟上去,返身一拳狠狠打在水房門上:「!」
「你小子疼不疼啊你。」杜飛池看見他打紅了的拳頭,皺眉。
「氣得顧不上疼。」洪創磊咬著牙道,「霄哥招誰惹誰了被這種傻【嗶------】污蔑侮辱?」
「咱這年級組長------張漢明,高一開始管咱們年級的行政,才一年多,光我經歷和聽說的他鬧出來的騷操作都有七八起。」
簡澤安從垂下眼道,
「我在想,不應該繼續讓這種人折騰學生了。」
杜飛池敏銳地看向他:「你想做什麼?」
「把他搞下去。」
簡澤安直接回答。
一時間水房裡幾個男生全都看向了他,臉上無不顯露出愕然。
「這個想法也太剛了。」洪創磊嚥了口唾沫,「雖然我也想幫霄哥出出氣,但能想到的也就是跟那幫造謠的人對嗆。你這個......夠高端!」
他給簡澤安比了個大拇指。
「擦,這個刺激。安哥不愧是安哥。對啊,跟那些人云亦云的同學打嘴仗算什麼啊,萬惡之源是年級組長啊,要搞就搞他!」
白火熱血沸騰,握著拳頭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杜飛池卻露出猶豫的表情:
「不是,安哥,我知道你想幫霄哥,大家都想,可是,咱們也得實際一點啊。張漢明是三中十幾年的資深教師,有正式編製,不可能被開除。我們就只是學生而已,怎麼搞他?而且年級組長又沒有犯原則性錯誤,我們就算去找校長也說不出來什麼,說不定校長也跟他一個思路,『推測』是霄哥打碎玻璃然後反咬年級組長一口。」
他這一盆冷水潑下來,白火跟洪創磊興奮的表情都灰下去了。
「我知道不容易。」簡澤安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化,眼神堅定,「但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他鬧出來的蛾子又不是這一場,我們如果多找一些同學一起反映問題,未必就沒有作用。」
簡澤安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打開網頁,念自己剛才查好的內容:
「根據《教師法》第三十七條,教師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由所在學校、其他教育機構或者教育行政部門給予行政處分或者解聘。第三條就是『品行不良、侮辱學生,影響惡劣的』。這一條適用的範圍還是挺廣的。要是只有我們舉·報他可能不痛不癢,但如果一群同學都反應張漢明多次有問題呢?如果造成了惡劣影響,那學校也不會坐視不理吧?」
白火目瞪口呆:「安哥你、你還事先查了?」
「當然要查,不然怎麼知道有沒有希望?」簡澤安理所當然道,「所以我也是想問問你們,還知不知道張漢明搞過的事情?還有哪些其他苦主沒有?我們要不要寫個聯名舉·報信給校長?」
杜飛池吞了口口水:
「知道是知道,但我還是覺得這個事情不靠譜......除非我們能搞出一兩百號人一起聯名,否則校長根本不會在意吧?甚至說不定還會批評教育我們?」
簡澤安膽氣還是挺足的。
畢竟他可是幫著夏何然成功爭取到了給劉子強跟章仝飛的處分。
雖然最後一擊必殺的還是程子琛的主意,但至少那件事情的成功讓他比較有底氣。
「我們跟校長沒怎麼打過交道,確實不知道她會不會包·庇,但是就算她真的包·庇,我們還可以把這件事情往家長群裡面發,引起足夠的反響。甚至再不行,還能到V博上找大V------當然這個是下下策,會激化我們跟學校的矛盾。但要是學校置之不理,這也是可選擇的一種可能。」
簡澤安聳聳肩:
「反正我是打算開始聯繫其他班因為這個年級組長遭到不公正對待的同學。真出事了我擔著。你們要是不敢到時候在聯名信上簽名,那就跟我說說還有誰被張漢明折騰過吧。」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其他幾個男生面面相覷,最後洪創磊率先一咬牙:
「,不就是聯個名嗎?老子又不是慫貨!干了干了!」
「我也加入。不能就這麼讓霄哥被潑髒水!」白火也響應道。
另一個男生周哲不太愛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聽其他人講,但這會兒也點點頭:「我也來。」
杜飛池左看看又看看:「你們怎麼都......我也加入吧。」
「你不願意加入也沒關係。」簡澤安看著他,「這跟慫不慫沒關係,不要因為他們加入就加入。」
「不是,我沒有。」杜飛池搖頭,「我剛才說那些是覺得這事兒不太可能成功,不是不想加入。其實現在我也覺得成功概率不大,但就像你說的,試試唄,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
他伸手搭了一下簡澤安的肩膀:「我加入。我知道9班有個女生,之前是4班的,這一年成績掉得特別厲害,我聽說我女朋友說過,好像她這一年有比較嚴重的失眠問題,情緒也非常糟糕,她懷疑自己有抑鬱症,但家裡人不信,所以跟家裡人鬧了很大矛盾。聽說源頭就是因為張漢明當年抓她談戀愛的時候說過很難聽的話,後來又跟她家長說她無病呻·吟什麼的。我回去聯繫一下她。」
.
幾個人商量好了,就各自回了班。
中午的時候,幾個人------包括林霄一起去食堂吃飯。簡澤安還在想著怎麼能讓林霄開心一點。
沒想到幾個人路過樓梯口的時候發現公告欄裡那張通報批評居然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張A4紙,標題兩個字:
「說明」。
幾個人一目十行地瞄了一眼,上頭說醫務室玻璃破碎事件存在其他可能性,不能確定是高二11班林霄所為,因此撤回通報批評。
「......就完了?」
白火看完,難以置信地發問。
簡澤安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俞越出手了。
所以通報批評得以撤回。
但是這個「說明」......
他想說的跟白火一樣:就完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之前為什麼認定是林霄?現在為什麼又覺得可能不是他?
既然存在其他可能性之前為什麼就那麼草率地認定是林霄然後給了通報批評?
現在你到底搞清楚是誰幹的沒有?什麼叫「存在其他可能性」?林霄現在清白了沒有?
如果清白了,你就撤回通報批評完事?之前那張批評裡的措辭,什麼「惡劣行為」之類的評語,你不準備給道個歉嗎?還有林霄因此遭受的不少同學的誤解懷疑甚至謠言,就自己受著?
這些問題一個都沒解決,就含糊其辭地說「存在其他可能性」,拉倒。
其中的傲慢和對林霄遭受的傷害的不屑一顧可見一斑。
洪創磊氣得不行:
「我特麼本來以為霄哥被污蔑已經夠讓我生氣了,我沒想到證明他清白還能再讓我氣一次!」
「這叫證明清白?」杜飛池冷笑,「這哪門子的清白?不痛不癢輕描淡寫......呵呵。當初那張通報批評可是言之鑿鑿說林霄打破玻璃不承認,你現在來一句『存在其他可能性』......啊呸!」
林霄看著這張紙,面無表情,全程沒有說話。
這會兒終於開口:
「你們先去吃吧,我去一趟年級組長辦公室。」
簡澤安道:「我們跟你一起。」
「不用。」林霄深深吸了口氣,「我自己去。我就想問問張漢明,這事兒他就準備這麼處理嗎?還有他到底是怎麼發現『其他可能性』的。我還以為就他那狗腦子,只能順著一條思路自以為是地走到黑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白馬弄清堂和越黎的地雷!愛你萌!
白馬弄清堂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20-10-01 21:56:41
越黎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20-10-01 22:01:24
第73章
林霄在年級組長辦公室沒得到一個滿意的回答。
年級組長張漢明輕飄飄表示「有其他同學昨晚在你離校之後回學校, 發現當時校醫院玻璃還沒碎」,但對於林霄要求他道歉回以「只是一點小誤會,難道你還要逼迫老師道歉嗎?」。
林霄不得不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控制自己, 才沒直接給他一拳。
他忍著氣離開辦公室,唯一的收穫是知道了讓年級組長撤回那張荒誕的通報批評的人是誰。
------俞越。
居然是俞越。
林霄沒想到會是他。畢竟他倆關係一向糟糕, 俞越從初中開始就對簡澤安態度不怎麼樣,這讓身為簡澤安好友的林霄覺得很不能忍。
所以他倆見面往往會吵起來。
但是沒想到,俞越居然是那個主動幫了他一把的人。
林霄煩躁地離開辦公室, 心裡還殘留著憤怒,也有點複雜------憤怒是對狗屁年級組長,複雜則是對俞越。
他摸出手機,手指在V信界面上猶猶豫豫, 最後還是覺得要跟俞越道個謝。
他搜索俞越的名字,然後發現自己居然沒對方好友。
也是, 兩人的交集從來只限於學校裡偶爾碰到,雙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招呼。
如果簡澤安在,那多半還要伴隨俞越對簡澤安陰陽怪氣的問候------其實林霄更想將之定義為挑釁。然後林霄會護著自家哥們予以回擊。
他能問簡澤安:
【澤安,把俞越名片推我一下?】
他本以為對方會問找俞越幹嗎, 然而並沒有。簡澤安很快把俞越的名片發給了他。
林霄申請添加俞越為好友。
等了一會兒,那頭沒回應, 他就收了手機自己去吃飯了。
結果還沒進食堂,就看到一群人從二層的食堂下來------
是俞越帶過來的那個什麼綜藝的節目組一群人, 還有幾個老師作陪。俞越在其中。
因為人多, 林霄沒直接貿然上去打招呼, 反而是俞越可能察覺到他視線,跟那個被他評價為「嚴以待人,寬於律己」的林副導演說了一聲, 離開人群走了出來。
林霄跟上他。
兩人一路沒說話,走到靠近學校後門的小花園那裡------路上還拒絕掉兩個想要俞越簽名的學生以及若干圍觀的。
「你申我好友幹嗎?」
俞越四下打量兩眼,確定沒有人------這也是職業病了------這才開口。
「年級組長說,你去找他證明不是我打碎的醫務室玻璃。」林霄道。
「哦,對。」俞越輕描淡寫點點頭,
「昨晚跟學校領導吃飯,吃完之後想起有東西落在學校了,我就回來拿,林導演突然來了興致非要補拍幾個我認真學習、離開教學樓天都黑了的鏡頭。拍攝路過了醫務室那邊。我今天看見通報就想起來,昨晚那會兒玻璃好像沒破。我聽說你這事兒,就找節目組的人幫我調了昨天的鏡頭看。還真就拍到了。那會兒快九點了,玻璃都沒問題。你要是八點半就走了,不可能是你。」
林霄動了動嘴唇,沒出聲。
他跟俞越一直不對付,這會兒承了對方好大一個人情,該感謝的,可是一貫僵硬的關係又讓他沒法輕鬆說出謝謝。
頓了片刻才終於道:
「這次多謝你了,我欠你一次。」
俞越瞥他一眼,輕嗤:
「犯不著。說得跟你能還我什麼似的。純粹路見不平順手管個閒事,換個阿貓阿狗我都會幫。」
林霄被他這語氣激得差點下意識就要回嘴,想起來對方幫了自己,才忍耐住。
俞越說得輕巧,但是他一個藝人拜託節目組工作人員查錄像,並不是「順手」能解釋的。哪怕就像他說的換了別人也會幫,至少現在被他幫忙的是林霄本人。
林霄忍住氣,心道也就俞越了,幫人能幫得對方冒火。
「總歸是你給我解決一個大·麻煩,我還是該謝你。......你估計也看不上我送你什麼東西,這次我記著,以後有機會還你人情。」
俞越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帶著微妙的審視:
「還我人情?」
他忽然嘴角扯出一個帶點惡劣的弧度。
「想還我人情,用不著別的,在簡二跟前少嗶嗶我兩句,少說我點壞話我就謝謝你了。要是你能離他遠點,那我簡直感激不盡。」
敵意幾乎從眼前的人眼睛裡直射出來。
林霄知道自己該感謝對面的人,但還是在對方眼神裡感到不適:
「為什麼?你什麼意思?讓我在澤安跟前不提你,這個可以。但你有什麼資格叫我離他遠點?我跟他是朋友,你呢?」
俞越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道:
「你不用管為什麼。要說我有什麼能讓你做的,估計也就這一件了。做不到就算了。」
他說完並沒有等林霄回應,直接就朝著兩人來時的方向走回去。
林霄在他身後,皺眉看著眼前男生的背影,微微抬高聲音:
「等等------我以後不在澤安面前跟前說你壞話行了吧。這不算抵掉你幫我,人情我還是記著,有機會再還。」
俞越的步子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朝身後擺了擺手,不知道是道別還是表示「沒必要」,然後就徑直走開了。
.
俞越之後沒有通過林霄的好友申請,林霄也沒再發。
他在他和簡澤安、白火、洪創磊的四人小群裡說了俞越作證的事兒。
【沒想到是俞越幫我證明了清白。】
白火他們弄清楚發生了什麼,情緒有些爆炸:
【俞越拍到九點的時候醫務室玻璃還沒碎,但霄哥你八點半就走了對吧?那完全、百分百不可能是你把玻璃弄碎的。年級組長那狗屁「說明」上只是說「存在其他可能性」?這是肯定是其他人幹的好嗎?!!】
林霄回復:
【是。年級組長估計覺得他臉面很金貴吧,不能承認自己搞錯了,所以貼一張含糊其辭的說明。呵呵,看樣子這就是最後的處理結果了。】
白火動作迅速地把自己、洪創磊、簡澤安還有杜飛池拉了另一個小群:
【這特麼像話?霄哥不炸我都要炸了。這麼白白被潑了髒水,不說道歉,連個真相都不澄清?什麼玩意兒?聯名信必須搞!】
簡澤安中午吃完飯回來就在寫聯名信,把林霄的事情言簡意賅寫清楚,想想又把當初夏何然的事情也寫上了,還發了V信問夏何然要不要一起聯名。
後者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當初劉子強第一次帶人堵我,老梁就找張漢明瞭,結果張漢明根本沒當回事,居然只是讓十二班班主任批評教育。如果不是我自己把劉子強收拾了,等於就白白被欺負然後投訴無門唄?要不是澤安你幫我,後來又有程神幫忙,就只能認了。現在有機會舉·報張漢明,我當然加入。】
簡澤安在這個小群裡把自己這頭的進度說了,那邊杜飛池也說了他的進度:
【我找了我女朋友,她幫我聯繫了9班那個女生,叫徐藝佳。她告訴我,高一的時候她談戀愛,在操場上跟男朋友拉著手被張漢明逮到了。張漢明當眾罵她「小小年紀不學好,就知道想男人,臉上化妝是為了勾·引誰啊」,讓她覺得特別丟臉,而且在場的還有當時她的同班同學,她之後因為這事一直被同學嘲笑,還開有顏色的玩笑,她狀態越來越差,甚至出現了失眠和抑鬱症狀,越來越害怕進班,學習根本學不進去,成績一落千丈。她家長批評她,她就把這事兒說了,家長將信將疑,找到年級組長問,結果張漢明說她就是談戀愛心思不用在正地方,所以成績才下降,還「知道個抑鬱症這種時髦詞就拿來當擋箭牌」。她家裡人信了,一直罵她,也不肯帶她去看心理醫生......是真的慘。】
洪創磊忍不住:
【。張漢明這什麼玩意兒吧。禍害完學生還倒打一耙說人裝心裡有問題!這種人到底怎麼在學校教了這麼多年的???】
然後又發了一條:
【我們要不要把這事兒再弄大點?多找些人聯名?或者乾脆一個班一個班傳?】
【不行。】
簡澤安立刻拒絕。
【必須保密,找真的被張漢明害過、肯定不會去找他告·密的。規模擴得太大會走漏消息,沒等我們簽名收集完就被張漢明知道了,到時候他肯定是撕了聯名信,然後收拾簽名的同學。只有捅上去他遮掩都遮掩不了才行。我們搞這個事情,必須成功,否則跟著簽名的同學就慘了。】
幾個人又互相交換了一些消息,商量接下來怎麼做。沒過多一會兒上課了,大家這才收了手機沒再發消息。
這一天就這麼結束了,到放學,年級組長都沒再對「醫務室玻璃」事件進行進一步說明。
鬧得同學們說什麼的都有。
簡澤安就聽見5班有人議論。
有的說這肯定是搞錯了,不然不會撤回通報。
還有的說多半就是林霄了,只不過他找年級組長強行抗議,年級組長才不得不改一下措辭,說得留有餘地。要不然,為什麼後來發的「說明」沒有給出其他嫌疑對象呢?而且也只是說「有其他可能」,可沒說「不可能是林霄」啊。
簡澤安聽著,也沒去爭辯。
只靠說是沒用的。
通報批評和後來含糊其辭的說明都是年級組長發的,哪怕年級組長幹過很多不是人事兒的事情,但是除了當事人和親友,大部分一門心思學習的學生未必知道那些事情。
「年級組長」這個身份就自帶威信,讓同學們會去相信他。
只有把年級組長幹過的糟心事兒捶死、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不是真的,他人品有問題,從根本上破壞他那個通報的權威性,才能解決林霄的問題。
.
簡澤安跟幾個朋友花了兩天的時間寫聯名信、聯繫同學簽名,最終收集到了二十幾個同學的簽名。
數量不算多,但背後卻是或大或小近十件年級組長造成的不幸遭遇。
------值得一提的是,程子琛也在上面簽名了。
他是週三的時候從京城回來的,帶著確認入選物理競賽集訓營的好消息。
對方在京城的時候簡澤安怕影響他競賽狀態,憋著沒說,但對方回來之後他就忍不住尋求對方的意見。
畢竟上次對方處理劉子強事件,顯然做得很漂亮。
程子琛聽完他要幹的事,一開始沒說話,只是在那兒笑。並非嘲笑,而是一種說不出感慨的笑。
簡澤安被他笑得心慌,伸手推他:
「你什麼意思啊?我這個事情處理得哪裡不妥嗎?」
「沒有。」對方搖搖頭,然後輕歎著揉亂他的發頂,「只是覺得......有點佩服你。」
簡澤安茫然。
「看到不平之事,不只是憤怒,而是真切地想要去改變。......澤安是個英雄。」
簡澤安臉都紅了:「要不要說得這麼誇張?我是爬雪山過草地了還是冒死救人了,就英雄......你肉麻死我算了。」
「又不是只有犧牲生命才算得上英雄。」程子琛笑笑,直接接過簡澤安手裡的聯名信,看了一眼------那上頭簽的第一個名字就是簡澤安的,字跡飄逸,自有風骨。
他拿起筆,在最末醒目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和簡澤安一頭一尾呼應。
「我陪你去交給校長?我在,多少校長會對我們學生這邊的意見多顧慮一些。」
畢竟程子琛是三中的絕對招牌。
「啊?我本來是打算投到校長信箱裡。」
「校長信箱誰知道多久打開看一次?」程子琛搖頭,「直接當面去交吧。不過就是可能會被校長攔下來問。校長如果公正、眼裡揉不得沙子,會詳細詢問你;如果是不想鬧出事兒來的,可能會安撫調解;如果偏袒年級組長......可能甚至會訓斥你。怕嗎?」
「怕的話我就不搞這個了。」簡澤安抖抖手裡的信紙,「走著!」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越黎小天使的手榴彈!還有大家的營養液!麼麼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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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他們趕得時間挺巧, 校長剛好在辦公室。
兩人進去,簡澤安說了來意,遞上了聯名信。
三中的校長是位年近五十的女士, 姓吳。
她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聽著簡澤安敘述的過程中眉頭就擰起來, 然後一直沒有鬆開。
等簡澤安說完,她沒說話,打開聯名信迅速看了一遍, 然後目光定在信紙上,遲遲沒有移動,似乎在思考。
片刻之後,吳校長歎了口氣, 把聯名信放下,手肘放在桌子上, 十指交叉,扭頭看向簡澤安,鏡片下的眼睛頗為犀利:
「你們反映的這個情況屬實?」
「是的。我願意擔保信上的內容全部屬實。」簡澤安道。
吳校長又一次歎了口氣,語氣很沉:
「好的, 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會對問一問相關同學, 還有你們年級組長,好好調查一下, 給大家一個交代。你們先回去吧。」
簡澤安挑了下眉毛。
這個回復......
怎麼說呢, 不能說讓他滿意, 但其實也並不出乎意料。
事實上,校長沒有直接憤怒於他「搞事情」、「管閒事」、「不好好學習」、「是刺頭」,就已經挺讓簡澤安欣慰的了。
畢竟實話說, 大部分學校領導都只知道把自己當管理者,對學生的要求就是「聽話」、「別惹事兒」,不管這個事兒是誰引起的。
這位吳校長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表態說會進行調查,哪怕是敷衍,簡澤安都覺得還可以了。
不過呢......
「好的,謝謝您。那能不能問您一下,這個事情您打算調查多久、什麼時候可以給個結果呢?」
簡澤安沒有按校長說的「先回去」,而是執意要問一個具體時間。
不然的話,要是他真就信了校長的話走了,他出了這個門,這件事情可能就開始被無限期擱置,靠「拖字訣」不了了之。
吳校長的表情沉了沉:
「我還沒有開始調查,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結果。這麼嚴肅的事情總歸需要深入瞭解一下。簡澤安同學,我知道你現在情緒很憤怒,也很替自己的朋友感到不平,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相信我,相信學校。我們不會坐視學生遭受任何形式的欺凌。」
這話說得倒是很漂亮。
要真的是單純天真的學生,大概就全心相信了。
可簡澤安也好,邊上的程子琛也好,都多少見識過家裡人談論生意場上的事情,非常明白話說得漂亮沒有意義,關鍵看怎麼做。
簡澤安想說話,卻看到站在自己邊上的程子琛在身體側邊對他擺了擺手。然後程子琛自己開口了。
「吳校長,我們相信學校很關心我們這些學生,但是您看,之前已經有很多位同學直接或間接受到我們這位年級組長的影響,不同程度地遭受了傷害。想必您也知道原來的高二六班同學薛明剛轉去一中的事情。他被劉子強帶人毆打以至於縫了十幾針,然而劉子強依舊沒有被開除,而是繼續留在學校,又先後對多名同學進行校園暴力。直到薛明剛轉去一中的事情上了電視,劉子強才被開除。」
程子琛不緊不慢道,
「您看,雖然劉子強被處理了,但是處理的時間也非常重要。晚一些處理就可能有更多同學受到傷害。特別是林霄同學現在因為年級組長,名譽遭受了很大影響。挽救名聲是要求時效性的,如果不趕緊否定年級組長對他的污蔑,那他『破壞公物之後拒不承認』的印象就會留在大家心裡。所以,我想您應該也可以理解,我們希望能夠盡快得到一個處理結果的心情。
「今年是我市學校評比檢查年,對這位年級組長很有意見的同學不是一個兩個,澤安跟我的選擇是相信學校、找您反映問題,但是未必所有同學都會這麼做。說不定也會有些同學選擇訴諸網絡......所以我個人認為,這件事情應該盡快解決。您說呢?」
他語氣不疾不徐,口吻禮貌,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意。
和每一次站在國旗下作為學生代表時講話的樣子一模一樣。
然而吳校長卻感到了一絲壓力。
------怎麼可能?明明只是個高中生,就算智商非常高、有著令人驚歎的成績,畢竟也還算是個孩子不是嗎?
居然會有這麼強大的壓迫力??
而且這看似尋常的話語裡意有所指的暗示和譴責,是她想多了嗎?
還是這位三中的活招牌同學真的在隱隱諷刺學校之前對校園暴力的漠視?並且用上電視、到網上公佈來對她傳達一種隱晦的威脅?
吳校長交叉的十指直接攥緊了。
到這一刻,她格外清楚地認識的這件事情不是她原本以為的安撫同學、對年級組長進行批評然後讓他跟學生們道歉可以解決的了。
就像是程子琛說的,今年是學校評比年,一點小事都可能發酵,被其他學校利用。更何況,張漢明做的這些事都不是小事。
而且這裡還涉及到了程子琛。
這個同學,現在絕對不是他求學校什麼,而完全是學校求他。他在哪裡,哪個學校就直接白賺一個IMO滿分冠軍、一個P大保送生,以及一個很可能摘得市狀元甚至省狀元的金字招牌。
她畢竟當了這麼多年校長,判斷力還是在線的。
思索片刻,吳校長果斷道:
「我明白兩位同學的想法了。這樣吧,我今天就會直接到高二年級跟聯名信上簽名的同學們交流一下,然後去跟高二年級組長談一談。如果事情屬實,這周肯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而且肯定會洗清林霄同學的名譽。你們看這個處理進度你們認可嗎?」
簡澤安點了點頭,但還是道:
「謝謝校長,要真的這周可以處理完,那最好了。但您介意我問一下,如果我們反映的事情屬實,對我們這位年級組長會怎麼處理嗎?」
吳校長沒料到他步步緊逼到這份兒上,有一絲惱火。
但是掃到一邊程子琛清冷的神色,想想對方這個金字招牌的含金量......
她忍住了不虞:
「如果情況屬實,我會讓張老師在年級大會上公開道歉,然後給他調崗,不再當你們年級的年級組長。」
「您的意思是,就算證實了他污蔑學生、曾經用惡劣語言侮辱女生而且顛倒黑白糊弄女生家長、包庇校園暴力......您也只是打算讓他不再負責我們這個年級,改去禍害其他年級的同學?」
簡澤安語氣犀利。
吳校長終於有些冒火:
「這樣處理不滿意,那你還想怎麼樣?開除他?簡澤安同學,我也不是要糊弄你。這事兒......我掏心掏肺地跟你們說說。並不是我包庇張漢明老師,也不是我不管同學們受到什麼傷害,而是我做不到開除一個老師。他有編製,是正式教師,是教·育局有檔案有記錄有補貼的老師!我們是個公立學校,校長權力沒你想像的那麼大......這話按理說我不該跟學生說,但是你們兩個做的這個事情,也不是一般學生能做的。我就把你們當成年人,跟你們講。
「我說是校長,不如說是這個學校的管家。學校是事業單位,如無重大過錯,是根本不可能開除一個正式編製的老師的。不然為什麼管事業編和公務員編叫『鐵飯碗』呢?就是因為這個。教師錄用和解聘,歸根到底是市教育局負責。要開除一個老師,不是我今兒這兒跟他拍桌子說『你走人』他就能走的。學校沒權利開除他,甚至教育局一般都不會開除正式老師......我這麼說你們明白了嗎?我知道你們對他怨氣很大,如果調查清楚,我可以給他處分,可以給他調崗,但是不可能開除。」
話說到這個地步,吳校長看起來真的很坦誠。
簡澤安也聽明白了。
可他還是不甘心。張漢明才負責了他們這個年紀一年多,傷害的學生就至少有聯名的這二十多個。
把他調走有意義嗎?
不過是換一批同學禍害罷了。
可吳校長直接表示自己沒資格開除張漢明......他們能怎麼辦呢?
簡澤安心裡猶豫著不知道該做什麼好,程子琛卻是目光清明。
吳校長的話術果然不賴。看神態語氣還有說話內容,都彷彿掏心掏肺,充分表現了她的為難和無奈。
然而程子琛受家庭影響,沒少接觸這樣的話術。
很顯然吳校長是在賣慘,只不過別人賣慘,七分真三分假,她卻是九分真一分假,賣得格外自然真實。
------她沒資格開除張漢明,對不對?對。
------只有教育局能開除,對不對?也對。
------她對這件事情沒有任何辦法,最多給處分加調崗,對嗎?
錯!
要真的教師的鐵飯碗鐵到這個地步,為什麼現在社會上很多時候都在說,老師不敢管學生,生怕學生出點問題家長一鬧自己丟工作呢?
的確只有教·育·局能開除正式編製老師,但是身為校長,這位吳女士要是跟教育局反映某老師出現嚴重錯誤、學生們廣泛不滿甚至很有可能到網絡上製造輿論攻勢......也就是把程子琛委婉威脅她的那些,再跟教·育·局匯報一下,教育局會死扛著說「我就要保這個老師,說什麼都不開除」嗎?
大概率不會。
信息時代,政·府對輿論很關注,也很敏感。
知道三中放著顆定·時·炸·彈,坐視不管是傻子。
萬一真鬧出大事來,到時候就不是開除一個張漢明的事情了,很可能教·育·局的人也要被市裡批評。
吳校長只不過是不想惹事。或者往深了說,可能是擔心自己治下的學校鬧出這樣的事情,上面的人會懷疑她的能力,影響她個人的前途。
就像程子琛說的,今年是Y市各學校考評的年份。考評的既是學校,也是管理學校的人。這個節骨眼上三中鬧出事情,吳校長自己可能也要吃瓜落。
所以她顯然會拚命把事情控制在自己能處理的範圍內------也就是學校內。轉崗也好,處分也好,都是她能說了算的。
可程子琛一開始目標就很明確,要的是張漢明這樣不配為人師表的老師走人,而不是解救高二年級,讓這人去傷害其他學生。
他於是假裝理解的模樣,表情沉重地點頭:
「吳校長,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看來這件事情您也很為難,是我們強人所難了。」
吳校長原本看起來非常無奈的表情略略放鬆了一些,擰緊的眉毛也漸漸鬆開。
程子琛繼續:
「看來想要將張漢明這樣的害群之馬逐出教師隊伍,保護同學們不受傷害,只能舉·報到教育局去了。......唉,今天打擾校長了,實在抱歉。」
吳校長一凜,整個人都坐直了:「你打算做什麼?」
「既然您說只有教育局才能決定這位張老師的去留,那我們找能管的人管,應該就可以了吧。這樣也省得您為難。」
程子琛道。
「你......你們這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啊!」
吳校長沒想到都說到這份兒上,程子琛居然還不放棄,還說要找教·育局?
要真然他找了,她之前說的那些不都白說了?
她就怕事情捅到教·育·局去!要是學生捅上去,那還不如她自己匯報呢------前者還多一個「失察」的罪名!
她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程子琛的手指都有些哆嗦,「有必要找教育局嗎?你是三中的學生,好歹為學校的聲譽考慮考慮不成嗎?」
簡澤安看吳校長這麼激動,也回過味來了。
故意一本正經道:
「我們就是為了學校聲譽考慮啊。有這種老師,大家對三中的印象都要壞了。我明白,您肯定也很想處理他吧?但是您沒有這個權限。沒事,我們會去找有權限的來處理。」
程子琛瞥了一眼身邊的發小,看他裝著看不出吳校長的崩潰、一本正經瞎說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吳校長伸手捂了一下額頭,不知道是疲憊的還是氣得:
「你們兩個......你們兩個......怎麼就不管不顧呢?說到底,張漢明犯得也不是什麼根本性錯誤,沒有哪個學生因為他而出大事,你們怎麼就......」
「您覺得什麼是大事?」簡澤安忽然插言,「薛明剛被打得頭破血流縫了11針不算大事?徐藝佳被當眾侮辱說是『勾·引人』還因此疑似患上抑鬱症不是大事?您的意思是,只有學生跳樓自殺了才能算大事?合著之所以解決不了張漢明這種有問題的老師,都怪同學們承受能力太強,沒有受不了自殺?」
吳校長被懟得說不出話。
她張口結舌,半晌不知道說什麼好。
程子琛看著她,眼神定定的:
「您別怪澤安語氣激動。事實上,這是很可能的不是嗎?您覺得,當眾對一個女生說她『勾·引·人』,之後明知道她心理可能出現了問題,還不當回事,跟她家長說她是裝的......對可能得了抑鬱症的同學繼續施加刺激,如果這麼發展下去,您覺得有沒有可能出現更嚴重的情況?就算這位同學沒有,他這樣的做事風格,說句嚇人的,您真不怕以後有學生被他逼到自殘自殺的地步?到時候那就不是我們來找您了,就真的是家長找媒體、上熱搜了。」
吳校長半天才喘勻了氣。
她有些無力地長歎一聲:「行了。我知道了。我會跟教·育·局寫個說明,把張漢明做過的事情說清楚,附上你們的聯名信,然後建議取消他教師編製,予以解聘。」
吳校長說完,目光在兩個學生身上打了個轉:
「這樣處理,你們滿意了嗎?」
程子琛對上她的目光,毫無畏色:
「謝謝校長,我認為這個處理符合我的預期。至於滿不滿意......」
他淡淡扯了下嘴角:
「這位張老師,在三中已經工作了十幾年了。」
他沒多說,但話語裡的未竟之意非常明顯。
校長在他面前,再次感覺到了那種氣勢被壓住的感受。
她心裡疲憊,揮了揮手:「沒有其他事情的話,你們先走吧。......我會對林霄同學的情況寫一則澄清公告,然後讓張漢明跟他道歉的。」
「謝謝校長。」簡澤安兩人異口同聲,語氣禮貌,但是有多少真實的謝意,雙方心裡都清楚。
吳校長一時苦笑。
她看著兩個學生說再見然後向辦公室門口走去。就在他們拉開門出去的剎那,她忽然開口:
「......你們是好孩子。我代學校,為之前的疏忽,說聲對不起。」
簡澤安的手握在門把上。
他停住步子,回頭:「謝謝校長的誇獎,至於這句『對不起』,我們好像沒有資格代那些受傷害的同學------還有之前十幾年可能受過傷害的同學接受。......校長再見。」
他說完,走了出去。程子琛跟在他後面,然後帶上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大長更送上,希望你們看得過癮~
第75章
週五的早讀時間。
幾乎整個高二年級都能聽到樓道裡迴盪著年級組長張漢明憤怒的叫嚷, 中間偶爾夾雜著一個冷厲的女聲。
「發生什麼了啊?」
簡澤安坐在教室裡,面前攤開著英語練習冊。他聽到旁邊的女生在問後桌。
今天的早讀是英語早讀,大家本應完成三篇閱讀。
然而誰也讀不進去, 一個個都豎著耳朵希望能從半開的門那裡聽到外面傳進來的動靜。
簡澤安對發生了什麼大概心裡有數,不外乎是校長和年級組長通知了他被學生舉·報、校長要跟教·育局反映問題的事情, 張漢明顯然為此暴怒了,甚至顧不得校長的身份直接對吼。
------這當然很正常。
畢竟如果張漢明能保留編製,那麼就算得罪了校長也沒什麼, 最多不過是被發配去做不重要、沒太多上升空間和獎金的職位。
但如果這一波沒能反抗成功,被校長直接一狀告到教·育·局,那大概率編製要完蛋,整個人都要失業。
簡澤安猜都猜得到, 但還是很想知道到底進展如何。
他悄悄低下頭,從課桌裡摸出手機, 藉著書桌上厚厚書堆的掩飾埋頭去看。
其實他甚至沒必要這麼掩飾。畢竟哪怕是坐在講台後頭、按理說應該監督大家做題的英語老師,這會兒都沒顧得上管下面騷動的同學,心不在焉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她也在關注外頭發生的事情。
簡澤安一打開手機就看到一堆的V信消息。
好幾個群裡都在說這事兒。
他隨便掃了一眼,猜什麼的都有, 但基本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瞎猜和小道消息。
唯獨那個高二年級LOL遊戲群裡,有個十三班的國際生, 說了些有用的消息。
十三班跟高二年級組長辦公室離得很近,張漢明跟校長這會兒站在辦公室外頭說話------或者說吵架比較合適------十三班聽得最清楚。當然也不是每個字都能聽清, 不過能聽得七七八八也不錯了。
那同學在群裡現場直播:
【......張在吼「你當校長的怎麼能這麼偏聽偏信?幾個被我批評過懷恨在心的毛孩子說幾句你就要開除我?」。】
【......校長聲音小, 聽不清說了什麼。張破口大罵, 說校長不配當校長,是個慫貨,扛不起事兒, 面對學生都慫當什麼校長......霍!人身攻擊了!張說校長是「扛不起事兒的娘兒們」!】
【校長好像也怒了!吼了一聲說嘴巴放乾淨的,少扯別的,你自己立身不正能怪誰。】
【張說「我是打人了還是體罰了?我幹什麼了?屁大點事就要開除老師以後誰敢管學生」。校長聲音也大起來,說「你那叫管?污蔑學生害學生得抑鬱症,你是生怕三中不上熱搜不被罵啊」。】
......
簡澤安正看著這同學直播的吵架現場,另一個群跳出來新消息。
是那個他後來拉的、包含所有簽聯名信的同學在內的群。
說話的是夏何然:
【張漢明要被開除了?真的?!我們舉·報這麼有用?】
有人說話立刻炸出來一堆。
【臥槽!開除?真的假的?不是說正式編製老師開不掉嗎?】
【應該是真的。我聽13班哥們說的,校長就是來通知他這個事情的。】
【真的???因為我們的聯名信???擦,老子現在有點膨脹,我這麼牛逼嗎?】
但也有人說:
【不一定是真的,別太樂觀,校長只是說要申請讓教·育·局開除他,不代表真的能開掉。而且萬一他吵贏了,校長改主意了呢?】
這話一說,群裡本來一幫人瘋狂發各種慶賀表情包和動圖,突然沉默了一下。
白火說:
【不能吧。校長都放話了......】
【傻子。知道什麼叫事業編嗎?基本你不抽風犯法就沒事。】
徐藝佳------就是被張漢明當眾污蔑「勾·引男人」的女生忍不住說話:
【所以就趕不走他了嗎?我真的恨死他了。如果這樣都趕不走,我跑到他辦公室自殺去能讓他被開除嗎?】
語氣裡的激憤絕望溢於言表。
簡澤安連忙回復:
【藝佳別衝動。不要這麼悲觀,他被趕走的概率很大。我昨天跟程子琛一起找了校長,我們說如果校長不管我們自己向教·育局舉·報。校長不想犯一個「失察」的錯誤,就肯定不能退。】
一個七班的同學發了一個瘋狂鞠躬拱手的表情包。
還有人說:
【多謝安哥和程神!我還以為你就只是把信塞到校長信箱裡呢。沒想到你居然直接跟校長說了。換我估計站到校長面前就慫了......】
【安哥真的剛。謝謝你跟程神,真的多虧你倆。】
徐藝佳的語氣也好起來了:
【真的能讓他從學校滾出去嗎?那太好了。簡澤安,謝謝你。】
她這樣一說,後面排著隊的發感謝。
簡澤安趕緊說:
【別這樣。大家都簽了名,我只是遞上去,不用謝我。而且最終結果還沒出來呢,先別急。】
但群裡還是一直刷屏感謝。
他正想再回點什麼,忽然聽到教室外頭有重重的腳步由遠及近。只聽聲音就感到蘊藏著噴薄怒意。
5班同學們還沒反應過來,教室門就「砰」的一聲巨響被暴力推開了。
門板重重撞上牆,又彈了回去。
張漢明已經大步從教室外衝了進來,眼睛瞪得像是牛眼睛,氣勢洶洶地目光在班裡掃視。
講台上英語老師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您這是幹什麼?早讀呢。」
張漢明根本不理她,目光只在學生裡打轉:
「簡澤安呢?簡澤安!你個小【嗶------】崽子給我滾出來!」
簡澤安感覺到全班目光瞬間全都落在自己身上,還伴隨著倒吸涼氣的聲音。
畢竟張漢明看起來實在嚇人,眼睛幾乎暴突,脖子上青筋綻出,而且說話更是一點年級組長的身份都不顧了,髒得嚇人,居然還是直接跟學生這麼吼。
全班------包括英語老師都嚇住了。
這時候門口匆匆走進來吳校長。
她穿著高跟鞋走得慢,所以這會兒才跟過來。
「張漢明你幹什麼?注意你的言辭!還有別打擾學生!出來!」
張漢明沒理她。這會兒他已經因為全班同學的反應找到了簡澤安,大步流星地沿著兩排桌椅之間的過道走過來,走到簡澤安位置邊上。
簡澤安於是乾脆站了起來。
張漢明伸手一把攥住他校服領子,一顆大頭逼近了少年:
「小【嗶------】崽子可以啊!玩兒陰的是不是?XX整老子,你看老子neng不死你?」
「張漢明你幹什麼!放開學生!」
吳校長顯然沒想到他能做出這種舉動,聲音都變調了,尖利非常。
五班全班都被突然的狀況嚇得噤若寒蟬。簡澤安兩邊的同學悄悄地在往遠挪,生怕被波及。
可能全場最淡定的就是簡澤安。
少年一面伸手去拽自己領子上那隻手,一面皺了皺鼻子,露出厭惡的表情:
「張老師,您這嘴巴夠臭的。」
一語雙關。既是在說中年男人的口氣,又是在說對方的用詞。
但這份幽默張漢明是感受不到了。
對怒氣上頭的他來說這無疑是火上澆油,他天靈蓋都快被怒火沖飛了。
「小【嗶------】崽子------」
他咬牙切齒,同時另一隻空著的手高高揚起,作勢就要一個耳光抽下來!
全班的驚呼裡,簡澤安也伸出了空著的手,快速而準確地架住了對方抽下來的胳膊。
吳校長被這場面驚得再也不能在邊上看著。
她親自衝上來,從張漢明背後拽他,同時高聲道:「來幾個男生幫著拉開!」
又跟都傻掉了的英語老師說:
「小王你去找幾個男老師過來!快去!」
英語老師倉皇地「哦」了一聲,飛快地從教室裡跑了出去。
五班的幾個男同學上前來,拽胳膊的拽胳膊,抱腰往後扯的抱腰,七手八腳把張漢明跟簡澤安分開了。
張漢明被拉開,因為中間隔著幾個男生,再靠近不了簡澤安,但仍是氣喘如牛,瞪著眼睛凶狠地看著少年。
簡澤安分毫不懼,平靜地跟他對視:
「您說,要是您剛才那一巴掌打下來,我是不是可以跟教·育局舉報您體罰了?哦,這可能都算不上體罰,應該是洩私憤。」
張漢明被他一刺激險些又要暴走。
吳校長幾乎是在尖叫:「簡澤安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簡澤安覺得不行。
他繼續看著張漢明道:
「就憑你剛剛做的事兒,你的素質可見一斑。你這種人不配當老師。」
.
這場鬧劇最後以聽了英語老師報信趕來的五六個男老師連拉帶拽把張漢明拖走告終。
事情表面上是結束了,但是消息在整個年級飛快地傳開。
一整天,所有同學都在談論這個事情。
簡澤安各種V信群全炸了,都是在問他幹了什麼、怎麼樣了、沒事吧之類的。他回都回不過來。
五班作為第一現場,也被無數其他班的同學詢問。而5班同學除了親眼目睹張漢明滿嘴噴糞、還有差點毆打簡澤安,其實其他也一頭霧水,也都想問個清楚。
簡澤安在5班沒幾個熟人,但好像一夕之間就人員變得特別好似的,一天裡各種同學找借口跟他說話,沒兩句都會問他到底做了什麼把張漢明氣成那樣。還有問他打算怎麼辦的。
對於自己做了什麼,簡澤安毫不諱言。
------或者說他很樂意宣傳一下張漢明的「豐功偉績」,於是直接把聯名信的事情簡單說了說,由著同學們一傳十十傳百。
白火、洪創磊、夏何然他們不用說,下了第一節 課課間就衝到5班找簡澤安,噓寒問暖,生怕他被張漢明碰破半絲兒油皮。
林霄也過來了。
之前簡澤安他們搞聯名信是瞞著他的,這會兒他才知道今早年級裡鬧得轟轟烈烈的事情是簡澤安帶人搞的。
而□□居然是自己被潑的那盆黑水。
他看著白火他們圍著簡澤安七嘴八舌的問,站在一邊表情複雜:
「澤安你......為了我搞這麼大。」
語氣說不出的感慨,還有些澀然。
簡澤安瞥見他神色,只覺得對方眼底隱隱閃動著什麼說不出的東西。
他正忙著應付洪創磊號喪似的大嗓門,沒顧得上探究,只匆匆一瞥就收回目光,口中回答:
「不光是為了你------雖然也是為了你吧,但我看不慣張漢明很久了。一樁樁一件件,被他禍害的同學太多,早該除了這個毒瘤。」
洪創磊聽了「嗷」一嗓子:
「安哥好漢!安哥真男人!安哥帥炸!......哎你看群裡小視頻了沒有?當時張漢明衝到你們班,你班裡有人偷偷錄像了,現在全年級都在傳這個視頻!安哥你那風采,霍,那叫一個臨危不懼,利刃加頸眼睛都不帶眨的,真英雄!」
「哪兒來的利刃?你這文采雖然提升了也不能瞎說八道。」簡澤安吐槽了一句,注意到重點,「有人錄視頻了?」
「對啊,你自己去群裡看。」
簡澤安一怔,忽然笑了:「那真的挺好。我本來還想想辦法跟校長要監控,而且說服她的希望不大。有同學拍了就省事兒了。」
白火:「安哥你別這麼樂,樂得人□得慌。像電視裡那反派。」
「瞎說。」洪創磊一巴掌把白火拍一邊去,「咱安哥那是真英雄,絕對的正面人物,什麼反派?」
「我說他那笑像反派。像,懂不懂?」
兩人說著說著自己又拌上嘴了。
簡澤安好笑地看著他們,搖搖頭,然後摸出手機,找了個大群,往上翻,在迅速刷屏的各種發言之間果然找到了視頻。
他點開,不長,開頭就是張漢明拽著自己領子罵髒話。
簡澤安微微一笑,手動轉發給置頂的家庭群,然後圈爸媽,圈哥哥:
「爸,媽,哥,幫個忙吧,我覺得這位老師想火。」
作者有話要說: 求仁得仁,求火得火~
提前送給張漢明先生一首涼涼。
小簡跟程神本來只是想讓他失去工作,但他可能覺得不夠,還想社會性死亡。
順便,小簡這一波,霄哥是真的走心了......嘖。
第76章
網絡時代有個特點。
太長的文字不愛看, 太複雜的情節不想懂,最容易傳播和火起來的,就是短、衝擊力強、一句話能概括完的視頻。
【Y市三中老師毆打侮辱學生】就是非常符合這個黃金定律的視頻。
剪輯好的視頻時長不到一分鐘, 開場就是老師拎著學生領子的衝擊力畫面,緊接著就是一連串讓人難以置信的髒話還有重重扇下來的蒲扇一樣的巴掌。
什麼?
你說就是一個耳光而且也沒打到不算「毆打」?
這不重要。
「毆打」這種詞比較簡短而且能調動人們情緒。
老師。學生。體罰。毆打。侮辱。
很好, 熱點要素齊全,直戳當代國人集體焦慮的一大熱點------
教育問題。
教育,醫療, 兩性。自媒體的流量寶,V博熱搜永遠滴神。
護犢子心切的簡家爸媽和哥哥看了簡澤安發的視頻就炸了,問清楚發生什麼之後都氣得要命,簡爸爸立刻就在通訊錄裡扒拉看看能不能找到教育局的人好告上一狀, 而簡媽媽跟簡哥哥則動作迅速地去實踐簡澤安的希望:
讓、他、火。
這年頭,砸出一個熱搜不算什麼大事, 特別是在這個話題本身自帶爆點的情況下。
很快# Y市三中老師毆打侮辱學生#就爬上了今天沒有什麼明星結婚、分手、出軌、吸·毒、崩人設的熱搜榜。
並且成功引起全民熱議。
不少人都藉著這個熱搜回憶了一下自己小時候遇到的無良老師,很有代入感地抒發了對視頻中面目猙獰的張漢明的厭惡和痛恨。
當然也有一些網友立場刁鑽,開始猜測「那個學生一定是做了什麼不然為什麼這個老師會這麼生氣」,還有的人因為視頻裡張漢明說了「玩兒陰的是不是」, 而開始天馬行空地想像被他扇耳光的學生幹了什麼驚世駭俗無恥下流的事情。
於是很快發這個視頻的幾個大V評論區裡都吵得不可開交。
更多人開始刨根問底,想知道視頻背後發生了什麼, 這師生兩人有什麼矛盾。
這個場面------
正中簡澤安下懷。
再重複一遍網絡時代的特點:
太長的文字不愛看,太複雜的情節不想懂。
所以假如一開始就把「三中高二年級組長兩年內多次縱容校園暴力、給學生潑黑水、侮辱學生, 被學生舉報之後毫不反思反而試圖毆打舉·報學生」的全過程發到網上......
靠著簡家的「鈔」能力, 熱搜還是能上一上的, 但是貨真價實的傳播度和討論度就不好說了。
想要拉長信息時代注意力只有三秒、比魚還短的網友們的注意力要怎麼辦呢?
首先必須先聲奪人,以短平快的爆炸性消息吸引眼球,讓他們可以快速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然後要讓他們有參與感, 最好話題本身就是大多數人都有所瞭解哪怕不瞭解也能說上兩句的------
比如「轉基因」問題,你聊什麼科學方法、什麼對比實驗,那是傳播不了的,就得聊「吃了這玩意兒不孕不育」、「xxx領導不吃只讓老百姓吃」,哎,大家就都能下場撲騰了。
老師毆打侮辱學生,這話題本身就自帶全民都能參與的屬性。小年輕們誰沒遇到過幾個讓人不爽的老師?家長們誰沒有點中年焦慮、生怕自己家的寶貝在學校被老師欺負?
哎,參與度就有了。
但這還沒完。
合格的能夠吸引足夠多的人、在足夠長的時間裡關注的話題,還需要能保持大家的熱氣,避免吵完一架拋之腦後。
所以還有一點:要不斷添加新料,讓網民們體會到層層分析、抽絲剝繭、循序漸進、情緒一直被調動的「快·感」。
所以很快,就在網上因為這段老師毆打學生的視頻雙方激辯了八百回合的時候,開始有知情人跳出來了:
【我就是Y市三中高二年級的,視頻是真的,就是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視頻裡被揪著領子的是5班的同學簡澤安,而那個老師是我們年級組長張漢明。他之所以衝進來找簡澤安麻煩,是因為簡澤安舉·報他之前的污蔑自己朋友。校長好像說要跟教·育局打報告解聘張漢明,所以他恨死了簡澤安。】
「知情人」當然是存在的,應該的確是三中的學生,簡澤安也不知道是誰,但反映的情況基本屬實。
不過網上說話的聲音不計其數,有幾個能被關注到?
所以,簡家聯繫的大V看到之後就轉發了一下。
確保更多的人能看見。
簡澤安還有點糾結:
「這個表述是不是太避重就輕了?顯得我舉·報他是洩私憤?我覺得應該把張漢明侮辱女生、顛倒黑白還有漠視校園暴力的事情都說一下。」
簡家給的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大V態度也特別好,還耐心給簡澤安分析:
「弟弟,你這就不懂了。熱度需要大量網友自發地加入跟發言。如果是一面倒的評論,反而其他人只是會贊同一下,看了就算了,要有爭吵,他們才會願意加入其中,去表態。怎麼才能爭吵呢?雙方都要有一些自以為的理由。老師毆打學生,九成人都會覺得肯定是老師有問題,只有很少數人會站在另一邊。但『舉報』這個事情,會帶來新的炸點。
「很多人都討厭『舉報』,討厭『打小報告』,而且咱們國家總喜歡把學生當不諳世事的孩子,而且很多時候要求受害者完全無辜被動。這個時候突然知道------『哎,被打的那個學生舉·報過這個老師』,會製造一個小反轉,讓不少人覺得『好像確實是老師被陰了,難怪他這麼生氣』。這樣爭辯雙方的力量會此消彼長,達到一個相對平衡的狀態,也會吸引更多人參與爭論------好吧,直說,就是吵架。等他們吵得再激烈一些,這個時候,再放出新的料:這個老師被舉·報是因為他侮辱造謠學生、縱容校園暴力,導致學生疑似出現抑鬱。就會再次反轉,將事情推向最高·潮。」
簡澤安聽得一愣一愣的,目瞪口呆。
他心中對這位大V感到某種敬畏之情。
雖然他一直知道輿論是可以操縱的,但是能夠將整件事情在一開始就盤算好,精確地預測和左右網友的想法......
怎麼說呢,心情有點複雜吧。
但他還是選擇聽專業人士的意見。
後面的發展也確實全都如這位大V的預料。
這個知情人的說法剛出來,「挺老師派」一波雄起,紛紛表示這種動不動舉·報的學生好可怕,小小年紀就這麼陰險云云。還有不少社畜不管情況一不一樣就自我代入,腦補了一下得罪下屬被越級舉·報什麼的,說「我也想一巴掌拍死他就是沒膽子」。
「挺學生派」氣勢被打壓下去,然而反而激起了反駁的熱情,咬死了老師不該對學生動手,表示「看這老師滿嘴噴糞就知道他平時什麼樣,這種老師被舉·報活該吧」。
兩軍對壘,各自覺得己方很有道理。
吵得不可開交的檔口,大V又轉發了另一位「知情人」的說法:
【之前那個應該確實是我們同學,說的大概沒錯,但是他沒說清楚張漢明為什麼被舉·報。張漢明這個人,跟他打過交道的學生都噁心死他了,抓到談戀愛的女生說她「勾·引男人」,那女生後來失眠抑鬱他說她是「自己不好好學習裝的」。有同學被另外的同學毆打到頭破血流他也只是「調解」。這次他被舉·報也是因為沒有任何證據就認定一個同學打碎醫務室玻璃不承認,在全年級對這個同學通報批評,後來發現自己搞錯了根本不道歉,只說事情「有其他可能性」。視頻裡被他揪領子的同學就是為了這個污蔑的朋友才舉·報他的。】
然後配圖還配上了二十多個學生簽字的聯名信。
說得這麼詳細,還能有聯名信的照片,這個「知情人」自然不是隨便冒出來的。
------這位「知情人」,姓杜名飛池,一起聯名的簡澤安的朋友之一。
他發這條的時候就坐在食堂裡,簡澤安邊上。
簡澤安看他發完,直接私信給那個大V麻煩她轉一下。
不出所料,新的爆料再次改變了輿論形勢。
原本大致勢均力敵的吵架雙方,「挺學生派」一下子獲得了彈藥補充,立刻氣勢洶洶將這等不配為人師的混蛋罵了個狗血噴頭,同時一個一個回復之前說「老師打學生耳光必有原因」的人:
「原因出來了,滿意你看到的嗎?事實證明這老師就是個混蛋,罵十幾歲小女孩『勾引人』?我真想扇他倆大嘴巴子!」
「這種玩意兒怎麼能呆在教師隊伍裡?Y市三中這些學生太可憐了!居然連校園暴力都不管,那要你這種年級組長何用?渣滓!」
「舉·報的男生幹得好!給朋友出頭太帥了!就這種畜生放在學校純粹是禍害學生!開除他!」
......
一波接一波的消息極大刺激著網友們的關注度和評論熱情。
終於在看清事情全貌的時候,可以放心大膽地表達自己的態度,痛斥無良教師。
民意洶洶,原本簡家只買熱搜只買到第五位,結果這會兒隨著網民們自發的評論轉發,一路上升,才不過三個小時已經衝到第二。
下午的課開始了,簡澤安也沒時間再看手機,放學之後他才又拿出來關注,一眼就看到熱搜榜排在前三的一個標題。
並不再是【Y市三中老師毆打侮辱學生】,而是------
【Y市教·育局回應三中打學生事件】。
他心中一動,有了種「塵埃落定」的預感。
點進去,很快找到了Y市教·育局的官方回應。
跳過那一段什麼「網傳三中老師張某某對學生進行辱罵毆打」的描述,又跳過一段「Y市教育局對此事高度關注」之類的套話,直接看到最後:
「......教育局將對張某某侮辱學生事件展開調查,如情況屬實,將撤銷張某某教師資格,並對其進行解聘處理」。
簡澤安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動了動。
少年嘴角緩緩地,勾起一抹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張某某要滾犢子了~
希望你們看得開心~
第77章
張漢明衝到5班教室找簡澤安麻煩是週五。教育局的回應也是週五下午。
所以過了一個週末, 週一回到學校的時候,這件事才算是塵埃落定。
一早到校,教學樓前的公告欄上就貼著《關於解聘高二年級組長張漢明的通知》, 不少學生都圍在那裡看。簡澤安反而沒湊過去。
既然結果已經知道了,官方措辭他沒什麼興趣。
他站在人群外,看著許多同學臉上興奮或喜悅的表情,成就感油然而生。
不知道是誰,偶然一回頭,看見了人群外面的他, 率先大吼了一聲「安哥!」。
所有人都齊齊扭過頭來看他。
簡澤安被一幫人盯得有點小尷尬,正想說什麼,忽然, 人群裡某個同學率先鼓了兩下掌。
掌聲清脆, 在一片安靜裡格外響亮突出。
簡澤安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看向那個同學。
還沒反應過來, 忽然,剎那間所有人都抬起手,重重地拍擊。
嘩啦啦的掌聲響成一片,宛如江河撞石, 清脆而洶湧。
有人在這連成片的掌聲裡吼了一嗓子:
「安哥, 謝謝!」
這聲音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似的。
「簡澤安, 謝謝你!」
「安哥帥炸!」
「安哥打倒邪惡勢力!」
甚至有一個女孩子混在人群裡,可能自以為能渾水摸魚,喊了一嗓子「簡澤安我喜歡你!」。
大概以為大家都在喊, 七嘴八舌的,也聽不清她喊了什麼。
然而這內容實在太不一樣了,她一喊出來, 「唰」一下所有人都看向她。簡澤安也下意識就跟著看了過去,正對上女孩望向自己亮晶晶的眼睛。
那姑娘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暴露了,臉蛋瞬間紅了,伸手捂著臉就跑了。
似乎是她朋友的女生在人群裡笑得打鳴:
「慧慧,慧慧,你跑什麼啊?」
「別喊我我沒臉見人了!」那女孩一邊狂奔一邊尖叫著留下一句感言,一頭扎進了教學樓。
留下身後轟然大笑。
人群裡有跟簡澤安一起打過遊戲的男生,大笑著問簡澤安:
「哇,咱安哥這人氣這桃花,簡直了!人女生這麼有勇氣當眾表白,要不考慮考慮?」
「別鬧啊你們。」簡澤安哭笑不得, 「還不是你們剛才一起嚷嚷說什麼的都有......人女生臉皮薄。少開玩笑。」
「可以啊安哥,這紳士風度。」那男生嘖嘖稱奇,一胳膊攬上簡澤安肩膀, 「安哥你這事兒搞這麼大,把張漢明整下去,真的帥炸了!我跟你說你現在人氣比霄哥都旺。」
「不至於,後頭這發展我也沒想到。」簡澤安掙開他,對著一幫剛才鼓掌這會兒嘻嘻哈哈大笑的同學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啥,謝謝大家。但真用不著這樣,我被你們這弄得有點怵。」
那些同學笑他:
「被張漢明拎著脖子不怵,我們這兒表示表示你就怵了?」
「真沒做什麼。」簡澤安不斷擺手,「行了行了我上去班裡了,謝謝大家啊。」
然後趕緊進了教學樓,跟落荒而逃似的。
身後一群同學還在興頭上,鬧哄哄的有歡呼的又聊天的。
難得沒有老師出來管。可能張漢明這事兒確實鬧得太大,老師們都回不過味來,也不知道能跟學生們怎麼說,就乾脆放任他們發洩一下心理情緒。
簡澤安爬到四層,看到高二年級公告欄上也貼著那個解聘通知。這邊沒什麼人,他就稍微看了兩眼,基本就是概括了張漢明做過的不當的事情,然後表示經教·育局批准取消他教師資格,予以解聘。
簡澤安看完,覺得很痛快,正想離開公告欄去班裡,就看到邊上還貼著一張紙,標題是「致歉信」。
他停下步子,仔細讀完。
------是針對「醫務室玻璃破碎」事件對林霄的道歉。
他目光掃到落款,是吳校長的簽名或者簽名章。
還算有誠意。
簡澤安心滿意足,覺得這幾天的折騰總算是沒有白費,取得了不錯的結果。
他帶著愉快的心情走進5班,覺得所有人都在對他行注目禮。簡澤安不太意外,畢竟整個週末各種學校群都在聊他,聊張漢明,包括5班的同學群。
5班的同學哪怕對學習之外的事情不太感興趣,但吃瓜是人的本能,更別說張漢明跟簡澤安的當面衝突就是發生在5班了。
簡澤安踏進班門,全班有瞬間的寂靜,然後到處都是低低的交流聲。
簡澤安坐到位置上,左邊的女生有點好奇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問他:
「網上流傳的那封聯名信真的是你寫的啊?然後找人簽了名你直接就去找校長當面要求開除張漢明?真的嗎?」
看有人去問簡澤安,5班又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悄悄打量他。
簡澤安點頭:「網上轉的最多的那個?確實是我寫的。網上後來總結的基本都是事實。」
「你好厲害啊。」那個女生嚥了口唾沫,眼睛亮晶晶的,「我也討厭死了張漢明,他以前年級大會的時候說『除了前三個班能上985、211,其他班的基本沒什麼出息』。但是下面沒人敢反駁他,更別說找校長了......你真的夠勇敢的。」
簡澤安這兩天沒少收到各個認識的同學的V信,除了八卦的就是誇他的,剛才又經歷了下頭一幫同學齊齊鼓掌的情形,多少淡定了:
「也不是我一個人。簽名的有二十多個同學,然後是程子琛跟我一起去找的校長。」
「一班的程神?」邊上另一個同學湊過來,很驚訝,「他為什麼呀?哪個老師不是把他當寶、捧著他連句重話都不敢說?張漢明不敢惹他吧。」
「他覺得自己的話可能會比較有份量,能夠幫上忙,所以主動跟我一起去的。」
簡澤安想起程子琛那天游刃有餘說得校長啞口無言的樣子,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如果不是他,校長可能......不,是根本就不會那麼直接答應跟教·育局打申請。」
「哇......」
最開始說話的女生發出感歎的聲音,雙手捧住了臉:
「不愧是程神,成績那麼好,人也這麼好。」
她說著說著趴到桌子上:「唉,比我優秀的人,不光比我努力,他還比我善良,他還比我長得好看......嗚嗚嗚我好酸啊,可是又好崇拜他啊......」
簡澤安聽得忍俊不禁。
他平時覺得旁邊這個女生好像除了做題就一副漠然的樣子,你問她問題倒是也會幫你講,但給人感覺就是能不說話就絕不多說一句的。沒想到也有這麼好玩的一面。也是第一次看她表情這麼生動。
再看看周圍其他眼睛炯炯豎著耳朵聽內幕消息的同學,簡澤安不由又翹了翹嘴角。
或許5班這些同學是沒有11班那麼讓他覺得親近可愛,但到底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少年,也都同樣有著活潑有趣的一面。
.
這一天,年級臨時通知,次日召開年級大會,說是會對最近年級裡出現的問題對大家做一個說明。
看來也是針對張漢明這件事情。
中午簡澤安跟白火他們吃飯的時候,洪創磊一邊往嘴裡扒拉飯,一邊歡快地嘟囔:
「爺這輩子就沒做成過這麼大的事兒!哈哈哈哈哈哈哈把張漢明這王八蛋送出三中了哈哈哈哈哈哈,還上熱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被點笑穴了?」
白火嫌棄地看他,
「別抖腿了,桌子都在抖。還有,張漢明那是你送出去的嗎?是你上的熱搜嗎?是安哥!」
「別總cue我。你們這一個個的......週五開始就在吹我,吹得我都要飄了。」簡澤安無奈地看看他們,「聯名信又不是我一個人弄出來的,大家都簽名了。」
「但要不是你,我們真沒這想法,也沒這膽子。」白火由衷道。
林霄坐在簡澤安對面,原本一直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會兒忽然目光依次掃過幾個好友:
「大家這份情,我承了。......謝謝你們,真的。」
他語氣特別特別認真,臉上的神色讓人幾乎疑心他下一秒就要沐浴更衣跟你歃血為盟,讓人下意識就坐得筆直。
洪創磊本來還得瑟呢,聽他這麼一說,嘎嘎直樂的公鴨嗓子頓時一收,撓撓腦殼:
「別。霄哥,我也就是想體現一下我在這事兒上的參與感,純粹是瞎得瑟,你別這樣,我有點虛。」
白火跟著點頭:「是啊,霄哥。上週三那天,就張漢明那狗屁通報批評貼出來之後,咱們幾個不是在水房說話,然後你一個人去靜靜嗎。我跟火子跟安哥還有飛池,我們幾個就想著怎麼辦。我們仨能想到的最多就是跟說你壞話的同學吵一架,要麼上論壇闢謠,聯名信的主意是安哥出的,後來信的內容也是安哥一個人寫的,最後有勇氣去送信的還是安哥......你要說謝我們,我們真的受之有愧。」
林霄沒作聲,只是將轉了一圈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簡澤安臉上。
那目光很沉。
簡澤安語文嘴角進步很大,但這一刻他特別想打個會讓語文老師覺得白教了的比方:那目光好像有重量似的,沉逾千鈞,緩緩地、重重地落在他身上。
林霄此刻眼睛很深很黑,用一種近乎執著的眼神在看他。
「澤安。」
他叫他的名字,彷彿一聲歎息,帶著某種莫名的「我認栽了」的感覺。
簡澤安被他這麼看著,突然就覺得後頸汗毛都莫名豎了起來。他有些不知名的慌張,乾笑著趕緊道:
「別別別,我才說了別總cue我......雖然我主要是因為你被污蔑生氣,但其實早就想著能不能把張漢明弄下去了。他搞的事兒也不是一兩樁了。......林霄,咱倆這關係你要正兒八經謝我那就生分了啊。」
林霄的嘴閉上了。
他依舊是用那種意味不明、讓簡澤安本能地有些想逃避的眼神注視他良久,然後垂眸一笑:
「好,不正兒八經謝你。我自己心裡記著。」
他伸手,攥緊成拳,和簡澤安隨意放在桌子上虛握的左手碰了碰。
「一直記著。」
男生看著對面人的眼睛,低聲道。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喵嗚的手榴彈!謝謝我為蘭舟撞大牆的營養液!愛你萌~
喵嗚扔了1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20-10-04 09:58:20
讀者「我為蘭舟撞大牆」,灌溉營養液+102020-10-03 22:24:44
第78章
張漢明的事情給一貫平靜的三中投下了一顆原·子·彈, 也將高二學生們原本單調枯燥的生活忽然點燃。
但喧囂總是要回歸平靜的。
隨著年級大會開完,隨著解聘通知一周的公示期結束......
沸沸揚揚的議論終於漸漸消散。
當然------江湖裡留下了安哥的傳說。
都說他是一個以一己之力掀翻張漢明「暴·政」的勇士,讓老師乃至校長都不得不保持謹慎的牛人。
簡澤安其實有點不好意思, 他覺得自己真的沒做什麼。
尤其其實能夠說服校長,最大的功勞在程子琛。他也不厭其煩地跟同學們說了這一點,但可能因為張漢明暴怒中第一個衝過來找的人是他,上熱搜的視頻裡也是他,所以同學們一說這個事兒都還是說是他的功勞。
之後簡澤安到程子琛家補習的時候還有點抱歉:
「我這麼著好像把你的功勞全都掩蓋了。」
「沒有。」程子琛搖頭,「真正想做這件事、提出這個主意並且實實在在地去聯繫同學簽名、付出最大努力的是你, 之後承擔風險、差點被張漢明動手的也是你。你是當之無愧的功臣。」
簡澤安一頭栽到桌子上:
「怎們連你也......我跟你說啊,這周每個人見我都要吹我一波,一開始我還挺飄挺開心, 後來就剩下尷尬了。我也沒做什麼, 被一群人說得好像是冒著生命危險衝到前線的孤膽英雄。」
程子琛好笑:「只有你自己覺得你沒做什麼。算了,你不想提就不說了。最近看你小測成績比較波動, 怎麼了?」
說到學習,簡澤安就歎了口氣:
「我覺得我遇到瓶頸了。」
「怎麼說?」
「之前都是只要好好學,漲分就漲得挺快的。尤其是最開始最開始,那簡直是我稍微用功一點成績就有挺大起色。但是現在, 總覺得我付出了很多時間, 可是分數沒咋變。眼看下次月考又要來了, 還是這樣的話,估計提不了幾分。」
簡澤安說著,就煩躁地用兩隻手插·在頭髮裡, 從髮際線一路扒拉到後腦勺。
程子琛看著他頭頂被抓得像幼鳥蓬鬆絨羽一樣的亂毛,沒忍住,伸手給一點點順著捋下去, 又就勢拍拍他腦袋頂:
「我跟你說過,之前那麼快的進步是因為起點低,查漏補缺查漏補缺,你到處都漏風,當然補一點就見效。現在你基本在六百分上下,已經是中高分段的學生。這個階段本來就提分不那麼快,更多的是要通過題目訓練能力的提升,所以肯定會慢下來。不能急。」
簡澤安重重歎了口氣:
「理論上我知道。但是看著分數起不來了,我還是急啊。尤其------哦對了,你記得張劍鋒吧?」
他唰一下抬起頭看著程子琛。後者點頭。
「他最近成績真的很好!」簡澤安癟著嘴,「好幾科小測最近都考出第一了!我聽他跟別人聊天還在說,月考就要去三班了......」
程子琛看著他有些憋屈的表情,雖然知道應該表達關心和同情,但還是沒忍住,心裡覺得......
怪好玩的。
簡澤安很少露出這種憋悶的神色。為了成績就更罕見了。
這小子小學之後成績就沒進過班裡前十,而且也不在乎成績。初中學得淺還能靠著他聰明的腦瓜糊弄,到了高中那就排名一路往後掉,一路掉到11班。
他也不在乎。
現在,少年緊抿著嘴唇,臉上表情困惑混雜著無奈和不甘,眼神卻透著一股委屈。而且頭頂的頭髮雖然被程子琛稍微整理了一下,但還是因為方才主人自己瞎抓,有些蓬鬆毛躁。
整個人看起來......神似外網流傳很廣的那個胖乎乎軟乎乎攥著拳頭皺著眉的小男孩表情包。
程子琛看著他鼓起來的臉頰,莫名有些想伸手戳一戳。
他強自把跑偏的思緒導回正軌,然後才道:
「張劍鋒原來是2班的,去3班又有什麼奇怪?他掉到5班才是不正常。」
「你也幫他說話?他當時嘲諷我『題目這麼簡單都不會』!這種人我肯定要干·死他!」簡澤安忿忿不平地瞪著發小。
程子琛因為他的用詞皺了下眉,然後才道:
「我記得。這樣的人我肯定不喜歡,也當然希望你能超過他打他臉。但是事實就是張劍鋒的底子還可以,至少比你現在要好。我不能給你不切實際的目標啊。」
他看著簡澤安鬱悶的樣子,到底沒忍住,伸手在少年鼓起的腮幫子上捏了一把。
簡澤安驚得眼睛都瞪大了:「嘿!」
「抱歉,沒忍住。」程子琛莞爾,「你這樣子,怪好玩的。」
「......我在生氣,你覺得好玩!」簡澤安控訴地看他,「有你這麼當朋友的嗎?」
程子琛屈指扣了扣桌子上自己給簡澤安整理的錯題類型,危險地瞇起眼睛:「你說呢?」
簡澤安秒慫,做了個低頭抱拳的姿勢:「大佬我錯了!您最夠朋友了!我一輩子的朋友!」
然後抬眼卻看到程子琛表情沉了沉,似乎一瞬間身上的氣壓就降低了。
他茫然:我認錯不是很誠懇嗎?怎麼反而好像生氣了?
「怎麼了?」他無辜地問。
程子琛揉了揉腦門,歎了口氣,狠狠閉了一下眼睛:
不氣。不能生氣,也沒法生氣。
他有些恨恨地看著對方懵懂的臉,有那麼一刻簡直有衝動伸手捏住他下巴親下去,親得他喘不過氣,再也露不出這見鬼的無辜神色,只能眼睛裡含著淚光委屈地承認他們不僅僅是朋友這麼簡單......
心口因為這突然升騰的衝動而翻騰不休,程子琛深深吸了口氣,用一貫強大的理智把這種過線的念頭狠狠壓了下去。
告訴自己:不是時候。他什麼都不知道,自己也還沒準備好讓他知道。
他只是,偶爾,真的會感到忍不住,險些瀕臨失控。
畢竟,他如此地渴望著眼前的少年,純潔或不純潔的渴望。
在白天理智在線的時候,他能夠勉強壓制那些蠢蠢欲動的念頭,而到了晚上,到了睡夢中,那些被辛苦抑制的想法就會報複式地席捲而來,佔據他最深的夢境,讓一貫什麼事情都在掌控當中、做一切都有計劃的程子琛充分體會到什麼叫難以自拔,什麼叫自己的陰暗面。
然後在下一個白天,他還要讓自己盡可能忽視那些不敢去想的內容,照常跟對他笑得毫無陰霾、對他內心那些齷·齪一無所知的發小相處。
程子琛狠狠壓抑住心口的罪惡感,調整了一下,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一切如常:
「沒什麼。」
簡澤安狐疑地多看了他兩眼,沒有找到異常,於是繼續了方纔的話題:
「......我現在分數幾乎不怎麼進步了,該不會以後就一直都停留在這個分數段吧?畢竟人是有上限的,我看5班的同學已經夠拚命了,但也就是在5班,幾乎沒人能進去前三個班。」
「別人有沒有上限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你沒有。」
程子琛道,
「提升成績要看努力程度、智商、理解力、學習環境還有學習方法。努力程度,你現在自己知道抓緊,不用說。智商跟理解力,你絕對沒問題。學習環境,三中的師資很好,5班雖然你覺得有點冷漠,但至少同學們都在努力,也能帶動人,你家裡環境更不用說。剩下就是學習方法。」
程子琛隨手轉了一下手裡的筆,然後停住,用筆的末端在桌上輕輕一敲。
「很多人聰明是聰明,努力也夠努力,但還是提升不了,大部分是卡在學習方法上。他們對於自己最欠缺的問題瞭解不清楚,找不到主要問題,不知道該怎麼彌補,就盲目地按著老師的要求做作業刷題,基本上老師的進度就是他們的進度。這個對於中上階段、想提升成尖子生的學生是不夠的。因為老師講的內容永遠是按著班裡平均水平在設計。你不存在這個問題,有我隨時關注你的進度,及時幫你調整。」
程子琛頓了下,喝了口水。
男生仰起的脖頸上凸起的喉結因為吞嚥而微微滾動,帶著介於成熟與青春之間的性·感。簡澤安原本一直在專注地聽程子琛講,眼神也一直跟著他,這會兒目光不自覺被對方喉頭的細微動作所吸引,眼神無意識地定在上頭。
程子琛喝完水,就看見對面的人望著自己發呆,眼神失焦,嘴唇微微張開,一副放空的模樣。
窗外夕陽餘暉落在他半邊臉上,在頰上染出半爿暖橙,憑空塗抹上三分迷離。柔軟的嘴唇色澤粉潤,在男生中比較少見,是屬於偶爾會被女生問色號的類型,此刻微微張開,露出其間一點潔白的牙。濃密的睫毛半開,露出下頭眼神恍惚的雙瞳,暖色的落日餘光點染在裡面,罩上一層淡淡緋色,柔軟到近乎可口。
程子琛之前本就因為發小無意識的一句話被勾起那些令他掙扎的情緒和夢境,好不容易方才才把雜念壓下去。
看他此時形容,又一下子再次聯想到某些輾轉的夜晚不該卻確實做了的夢,險些沒控制住,身上就有了點反應。
他隱忍垂眸,端詳桌子上的筆記本,似乎自己寫的那點東西裡能讀出什麼精妙奧義似的,實則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全副心思都拿來調整呼吸。
一、二、三,吸......
......那天的夢裡,少年似乎是仰躺在他臥室床上,手指在床單上徒勞抓握,當時似乎便是這樣微醺的神色......
一、二、三、呼......
......還是那個在學校的夢?似乎是晚自習後空無一人的教室裡?平時大膽和誰都稱兄道弟的人顯得格外害羞,死死咬著嘴唇,沒有一點聲音......
一、二、三,吸......
好像也夢到過在在郊外別墅的書房離,那裡有張很寬大的桌子,少年坐在上面,修長白皙的腿無力地從桌上垂下......
見鬼!
「呲------」
刺耳的長長一聲,驚醒了放空發呆的簡澤安。
他嚇了一跳,茫然看向突然推開桌子站起來的程子琛,為對方幾乎可以說得上扭曲的神色驚呆了:
「子、子琛?你幹嗎?我走神了對不起?你也不用這麼生氣......吧?」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的男生已大步流星走向了房間自帶的洗浴間。
門重重關上,裡面傳來發小似乎有些不穩的聲音:
「抱歉,我突然需要洗個澡,你先做題,等會兒我出來跟你說。」
幾秒後,洗浴間裡傳來嘩嘩水聲。
簡澤安坐在桌子前,不明所以。
作者有話要說: 咳,青春期的男生真的特別容易衝動。
如果有過那種上課被點到死活不願意站起來回答問題的,可能就......
那真的是主觀上不願意但是控制不住。
第79章
月考在即, 無論之前做出過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學生都還是要好好學習。
簡澤安之後的一周基本就只剩下學習。
不過之前俞越來三中拍的那個綜藝【明星們的幕後生活】播出了,他有點好奇自己在裡面的鏡頭, 還是抽空看了。
事實上,這一期75分鐘的綜藝,嘉賓絕不只有俞越一個人,而是一共請了三位年輕的當紅小生,除了俞越還有一個男團ace,以及一個創作型歌手。
三個人的鏡頭交叉出現, 同時分三條線拍攝他們幕後的生活。
俞越這裡的內容只有三分之一,而且不光是在學校拍攝的內容,還有他趕通告、在化妝室的鏡頭。
他本人的時長都只有這麼多, 更不要說打醬油的三中學生們了。
簡澤安耐心從頭看到尾, 發現自己出現的時間攏共沒有半分鐘,還基本都是背景板, 能出現在鏡頭中間的也就是跟俞越爭球的那一瞬間。
然後這一段打球的劇情,高光是俞越的各種運球、搶球、投籃......
簡澤安看了都懷疑這跟自己當時打的是一場球嗎?
明明那個時候其實是俞越被完虐的------畢竟對手是校隊隊長帶隊,身高、技巧、訓練度全都不佔優勢。
可是偏偏剪出來的鏡頭配上激昂的音樂,看著似乎打得非常激烈, 俞越一個人能帶能投, 以一敵多。
實際上是林霄數次晃過俞越輕鬆跳投------當時那位林副導演還扯著嗓子暴躁地大吼「台本!台本!你應該被他攔下來!」, 結果剪出來就似乎是兩人勢均力敵針鋒相對。簡澤安看著恍惚覺得都能在電視上的林霄眼中看到滿滿的敵意和殺氣。
他趕緊揉揉眼睛:
林霄在籃球場上對上俞越,犯得著放殺氣?
估計是自己眼花了。
這麼個綜藝看完,簡澤安只能佩服剪輯師, 對方真的是神一般的存在,能給剪出這種效果。
不過得承認俞越動作做得還是漂亮的,姿態氣勢都到位。如果對手不是校隊, 而是普通高中男生的話,應該還是可以輕取的。
畢竟單論身體素質,俞越拍過武打片,也練過勁歌熱舞,體能沒問題。
但籃球嘛,至少和校隊比那肯定不是他長項。
簡澤安一邊感慨這剪輯完全是生造出來一個平行世界,一邊隨意打開V博想看看有關這期綜藝的評價。
意料之中,他在這個綜藝的官博下面看到了很多頂著俞越的臉當頭像的粉絲,當然也還有另外兩位藝人的粉絲。
這些粉絲畫風都很明顯,不是激動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是「謝謝節目組這次的攝影,把哥哥拍得好帥!」,也有「憑什麼xxx有28分鐘,我家哥哥只有24分鐘?」之類的暴躁發言,然後三家戰成一團。
簡澤安看得覺得眼睛被吵到了,隨意往下拉了一下想大概齊看兩眼就關了。
某條評論就是這個時候跳進他眼睛裡的:
【嗷嗷嗷,這期裡面最喜歡越越跟同學打球那段,帥炸!一甩頭甩出汗那一段我瘋狂截圖啊啊啊啊啊!順便頂著鍋蓋說一句,跟越越對上好幾次的小哥哥長得也帥啊,關鍵盯著越越的眼神專注又深邃,肩膀也真的好寬手臂好長,好幾次攔越越進攻看著都像是把越越抱在懷裡嘻嘻嘻嘻,請允許我悄悄地萌一下![圖.jpg]】
簡澤安呆滯了一下,眨眨眼,又看了一遍,才確認自己沒理解錯。
這個說的......是俞越跟林霄吧?
而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組CP?
簡澤安回憶了一下自己看完的這期綜藝,沉默了:大姐......不好意思,小姐姐,您是哪兒看出來「盯著越越的眼神專注又深邃」的???
那難道不是戰意跟殺氣嗎?
是我瞎了還是你?
他深感一言難盡,點開評論下面的回復,更加覺得懷疑人生。
有幾條是【不要亂給越越組CP,我們家弟弟還沒成年,抱走不約!】、【腐女也太喪心病狂了吧,素人都不放過?】,但也有不少一副激動的語氣:
【啊啊啊啊就知道不是我一個這麼覺得!那個不知名的素人小哥哥跟越越對視的時候簡直辟里啪啦!一路火花帶閃電~我腦補一篇10w字強強文!】
【而且真的好帥好帥啊,這種運動系大男孩我真的太吃了。尤其跟越越站在一起,兩人身高差可萌!】
【有沒有知道這個小哥哥叫什麼的?是同學的話應該跟越越交集不止這一次吧?想入手這個cp了......】
然後底下又開始吵圈外人能不能萌、這樣問算不算人·肉,到底是部分女生腐眼看人基還是他們倆真的很配......
簡澤安看得一頭霧水,而且這些粉絲間的對話大部分時候是在大段彩虹屁,信息量極低,他有些看不下去,就關了。
然後沒忍住,又去找網上這期綜藝來看,把打籃球那段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還是怎麼都沒看出俞越跟林霄之間有什麼「專注」、「火花」之類的東西。
他有點納悶,但是倒也沒覺得這些粉絲是純粹腦補,反而在想是不是自己太不敏銳了。
------夢裡似乎也出現過俞越跟林霄同框,然後引起部分俞越的粉絲萌cp的事情。不過不是這會兒,而且也不是這個綜藝------按照夢裡的發展,俞越現在去拍那部《卻上心頭》了,沒有參加這個綜藝。
雖然時間不一樣,可網上同樣出現了萌這兩人的CP粉,莫非真的是粉絲有一雙慧眼,能夠看出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簡澤安托著下巴想。
他對娛樂圈和飯圈不瞭解,自然也不知道有一種行為叫「拉郎」,也不知道有些粉絲可能今天嗷嗷叫著萌這對,明天就會立刻倒戈去萌別人。
只要有顏,距離不是問題,感情基礎更不是問題!說你們鎖死你們就鎖死!
簡澤安不懂。
所以這會兒他琢磨著,應該這一切都是在遵循夢中的劇情線吧。
看來俞越跟林霄已經碰撞出一些他沒觀察出來、但確實存在的火花了。
簡澤安其實心裡有點好奇。
他怎麼想都覺得俞越跟林霄差距挺大,平時在學校裡真的沒什麼交集,愛好也不一樣,而且以前關係一直不好。
......這倆人,要怎麼動心然後談戀愛?
他心裡好奇,但是也不敢問,生怕自己再一不小心搞出什麼蝴蝶效應。
不過第二天中午,他沒提這茬,白火卻主動說起來俞越:
「之前俞越不是來三中拍個綜藝嗎?霄哥安哥你倆還過去給他當群演的那個?昨天播了!我媽吃飯的時候再看,我就跟著看了一眼。我的天,看得我懷疑人生,你們看了沒?」
林霄搖了搖頭:
「沒看,不過聽班裡女生聊到了,說還不錯。」
「那幫女生可不是覺得不錯?只要有帥哥耍帥她們怎麼都覺得不錯!」
邊上洪創磊一聽就來精神了,張口就是吐槽,
「我昨天也看了!我跟你們說,就裡頭俞越跟校隊打的那場球......要不是我知道霄哥水平,我就真信霄哥幹不過俞越了!什麼特寫都是他突破啊,頂住防守隊員投籃啊......霄哥感覺一直跟他對位居然都收拾不掉他。這拍得什麼玩意兒啊?」
白火跟著點頭:
「要我說俞越那小子肯定不安好心,把霄哥安哥都弄過去給他當群演,其實就是為了襯托他厲害。俞越這人我是真看不慣,你們說他哪兒好啊,一群女生天天聊他,什麼又乖又甜什麼禮貌紳士,我差點沒吐出來。霄哥你說是吧?」
簡澤安忍不住看向林霄。
林霄一貫不怎麼待見俞越,一般都會就勢吐槽他一下。
沒想到林霄沉默片刻,道:
「綜藝台本本來就設計好的,肯定是服務於嘉賓,又不可能真的拍俞越打不過校隊。」
他倒是也沒說別的,不過避而不談、沒順著說道說道俞越本身就很神奇了。
簡澤安眨眨眼。
白火兩人更是理解不能:
「霄哥你轉性了?還是俞越那小子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你居然一點脾氣都沒有?那綜藝弄得好像你跟俞越打球水平半斤八兩,最後他還反殺成功打贏了你......這你不生氣???」
林霄捏著筷子,瞥了他們一眼,心說你倆懂個屁,這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答應俞越不在澤安跟前說他壞話,那就得做到,不然算什麼爺們?
哪怕保證的對象是俞越那種讓自己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也不能背棄承諾。
他擺擺手,沒說話。
簡澤安又眨了眨眼,心道:......哦豁?
他不由想起夢境中的旁白。
【......林霄聽著簡澤安喋喋不休地抱怨俞越,以前聽慣了的內容竟突然顯得如此刺耳。他想起俞越那張以前他覺得是「趾高氣揚」的面孔,但在年級組長辦公室看到的一刻卻彷彿在發光。對方對張漢明露出不屑的笑意:「這位老師,您確定打破玻璃的是他?您不是老糊塗了吧?」......】
簡澤安看看林霄。
對方似乎在想事情,吃飯的速度都慢下來。
簡澤安摸摸下巴,心裡暗自點頭。
......對上了,對上了!
所以果然還是像夢中那樣,因為俞越的挺身而出幫他洗刷冤屈而對俞越改觀,發現自己以前對對方的認識是錯誤的,甚至聽不得朋友說俞越壞話了。
簡澤安心道自己可不要當現實中的炮灰反派,再看看身邊還興致勃勃聊著昨天綜藝是如何「偷梁換柱」、「改天換日」強行讓俞越高光的白火跟洪創磊,簡澤安心生憐憫。
這倆傻孩子啊,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現在說的有關俞越的每一句壞話,都會變成戳在你們霄哥心裡的刺!
萬一以後他因此跟你們疏遠了怎麼辦?
簡澤安於心不忍,於是伸腿在桌子下頭把這倆人一人踹了一腳:
「那綜藝又不是俞越剪的,他只是嘉賓,台本都是安排好的,你們說欄目組就算了,說他幹嗎?」
白火:......
洪創磊:......
兩人對視一眼。洪創磊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摸身邊簡澤安的額頭:
「安哥,您這......也中蠱了?」
「滾滾滾。」簡澤安一把拍掉他的手,「一手油!」
洪創磊長出一口氣:「嚇死我了,安哥還是那個安哥。但是......那你怎麼給俞越說上好話了?」
他悚然一驚:「安哥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俞越手裡,他威脅你了?」
「那霄哥呢?」白火看看邊上的林霄,也跟著一驚,「難道霄哥也......」
「閉嘴吃飯。」林霄涼颼颼看了他們一眼,臉色有些陰沉。
他能怎麼說?說這是作為俞越幫自己一把的回報?
林霄莫名不想說。
事實上,俞越幫他這麼大個忙,要求只是他不跟簡澤安說壞話,這個要求本身就很耐人尋味。
林霄清楚自己對簡澤安的心思,事後回頭去想俞越這個要求,越想越不對勁。
他忍不住心裡生出對俞越的排斥和一股危機感。
他恨不得在簡澤安面前將俞越從頭詆毀到腳,阻斷俞越的任何一絲可能性。
......可偏偏,當時他已經一口答應了。
林霄自問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他做不出答應了別人又反口不幹的事情。
哪怕對方可很能是情敵。
只是此時聽簡澤安給俞越辯護,還是覺得很不是滋味,心裡頭冒出一股酸意。
偏偏白火兩人還毫無所察地戳他痛點。林霄週身的氣壓一下子降了下去。
白火跟洪創磊在他森森的逼視下瞬間安靜,但還是沒忍住瘋狂交換眼神,不斷用眉毛和目光「交流」兩位大佬的不對勁。
簡澤安悄悄看了眼林霄,暗自搖頭:
沒想到啊,短短幾天的功夫林霄居然對俞越已經上心到這個地步了,連白火他們吐槽兩句都聽不得了。
唉,本來還以為夢境誇張了,好端端的人怎麼會因為動心就突然連哥們都不顧了。沒想到啊,林霄還真就有點戀愛腦的徵兆?
作者有話要說: 林霄啊林霄,你的彎路,都是小簡給你走出來的。【允悲
第80章
月考終於還是來了。
簡澤安知道自己最近進步不太大, 之前又有程子琛的開解,不甘的情緒散去大半,也沒給自己定太高的目標, 這次就打算能提升十分以上,穩住在600分上就好了。
第一場考試結束之後他就開始慶幸自己沒有定太高的目標。
這次月考的難度......
真的讓人倒吸一口涼氣。
不過不知道是就語文這麼坑,還是之後幾科都這樣。
考完試簡澤安帶著一臉恍惚從教學樓走出去,然後看到樓邊銀杏下林霄、白火和洪創磊在等他。
他走過去的時候正聽到洪創磊崩潰的聲音:「......最後那篇文章雲山霧罩的到底在講些啥??那段景物描寫到底是為了反映什麼的?」
三個人裡林霄最先看見簡澤安,伸手招了招:「澤安?」
簡澤安有氣無力地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林霄嘴角挑了挑:「你怎麼也這幅表情?你現在成績這麼好,不至於啊。」
「......我現在腦子都是嗡嗡的。」簡澤安擺擺手, 「不提,不提。」
「好,不提。」林霄含笑拍了下他後腦勺, 「吃飯去?」
「這會兒食堂估計擠炸了。」白火從口袋裡摸出一袋巧克力豆, 往嘴裡倒了幾顆,又給旁邊的人分, 「出學校吃吧。只有美食能安撫我崩潰的心靈。」
簡澤安摸出手機看了一下:「快點也可以。去邊上購物中心?」
其他人沒異議,四個人就一道過去。時間畢竟不是很充裕,他們就找了家麵食很好吃的店去吃了個面。
吃完了四個人走到學校,都到了校門口, 簡澤安一摸口袋忽然叫了聲糟糕。
「怎麼了?」
「我手機不在兜裡。」簡澤安把校服外套跟褲子口袋摸了個遍, 臉皺起來, 「完了完了,可能落麵館了!......我得回去一趟。」
「我陪你。」林霄道。
「別了,還有半個小時考試, 我這跑過去萬一不能准點趕回來......再帶累得你也遲到就不好了。」簡澤安搖頭,「我自己去一趟。」
看林霄張口還要再說,他直接伸手捶了下對方肩膀:「期中考試就你進步幅度最小, 我這個月可是給你劃了不少題型,就想著看看能幫你成績提多少呢。你別影響我驗收成果啊。」
少年半開玩笑地說,語氣卻不容拒絕。
林霄沒辦法,不放心道:「你要是晚了......」
「你幫我跟我們班班主任------就是孫平說一聲,我有可能會晚幾分鐘。其實也不一定,要是快點跑過去跑回來,可能二十幾分鐘就回來了。」
簡澤安說完直接擺擺手轉身跑了,林霄沒奈何,有點擔心地多看了他背影兩眼,還是跟白火他們一起進學校了。
「霄哥,沒事兒。」白火道,「咱們剛才走過去也不到二十分鐘,這是慢慢散步過去的,如果安哥抓緊點不會遲到的。」
「就怕影響他接下來考試狀態。」
白火撓撓腦殼:「這個吧,就不太好說了。但我覺得安哥不是那種容易被影響的人,他在11班的時候根本不在乎成績,就算現在在乎了,有過那會兒的經歷,怎麼都被鍛煉出大心臟了。」
林霄被他說服了,擰著的眉頭散開些。
簡澤安一路小跑跑回剛才吃麵的飯館,跟前台一說對方就點頭:「對,是有個手機落下了,我們本來想打個電話給你認識的人,結果有密碼解鎖不了,就放在這兒等你回來拿了。」
「謝謝謝謝!」簡澤安接過手機,長鬆了一口氣,連聲跟前台道謝。
「沒事,您驗證一下密碼,我這兒確認是您的手機,您就可以拿走了。」
簡澤安照做了,然後再次跟前台小姐姐道謝,拿著手機輕快地走出飯店,離開購物中心。
他看了下時間,還有十幾分鐘開始下午的考試。
如果再原路跑回學校大門那裡,時間多半是來不及的。
簡澤安糾結了三秒,轉頭往購物中心後面的小巷子跑。
這條小巷一般沒什麼人走,一個是窄,另一個是髒,購物中心裡很多飯店,泔水往往從這條道往出拉,所以一直有一股不太妙的味道。
不過簡澤安趕時間,也顧不得那麼多。
只要穿過這條巷子,再轉一個彎就接近學校西側的圍牆了。
雖然西圍牆那邊沒有門,但是牆不算很高,大概也就是兩米,而且上半部分是鐵欄杆,下面是磚壘起來的,等於在磚的部分那裡可以踩一下腳,然後只要身手敏捷就可以翻進去。
因為Y市治安很不錯,三中又是在繁華地段,沒出過什麼校外人員竄進來的事情。這堵牆雖然說了好幾年要重修加高,但一直沒有。
簡澤安高一玩得最歡的時候,就曾經跟林霄一起逃課翻 qiang溜出去到網吧打遊戲。
如今洗心革面不玩這一套了,但是現在特殊情況,他心裡跟學校說了聲抱歉,還是準備重操舊業。
簡澤安熟練地穿過小巷。
這個點,只能容納兩三個人並肩的窄巷並無旁人,有幾個泔水桶沿著牆邊擺放。因為是秋天,味道沒那麼銷魂,只是簡澤安依舊捏著鼻子快步通過。
經過那一段,簡澤安終於長長地喘了口氣,接下來只需要從巷子另一頭穿出去,然後拐一個彎再走個百米,就能到學校的西牆。
簡澤安快步前進,眼看再有二十米就到了巷子出口。
忽然出口那邊,四五個糾纏成一團的身影從外面的大道上一下子撲了進來!
簡澤安一愣,定睛一看,是四個人高馬大的男性,扭胳膊的扭胳膊,按脖子的按脖子,在旁邊擋住可能移動空間的擋空間,把一個身材偏向纖細的少年從外頭大路上幾秒鐘之內就給強行堵進了這條小道!
而且,透過那幾個大漢之間的空隙,簡澤安清楚地看到被包夾的少年穿著三中的校服。
簡澤安萬萬沒想到,還能遇到這樣的事情。這看著......可不是一般的口角或者打架啊,這怎麼看怎麼像是有目的的尋仇或者綁架!
他心頭凜然,腦子轉得飛快:
該喝止嗎?
但自己身單力薄,這幾個人這麼囂張的事情都幹得出來萬一連自己一起捲進去呢?簡澤安對自己的身手有點小信心,但那四個成年男人看身量就知道不好對付,而且幹出這種事的人誰知道是不是混過的?
似乎合理的選擇是躲開然後報·警,但這巷子就這麼大空間,那些人肯定看到了自己,他們會放過自己這個旁觀者嗎?
如果是尋仇也就算了,要是綁架,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
簡澤安念頭還沒轉完,那邊制住那個三中學生的幾個大漢果然也注意到他。
沒有親自動手而是在一旁指揮的看到簡澤安,面色一變,轉頭就罵:「你他奶奶的怎麼選的地方?」
按著那三中學生脖子的大漢語氣有點慌亂地回答:「我也沒想到!這個點商場裡的人不會出來運東西,誰知道會冒出來一個學生?!」
一開始說話的大漢冷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只是狠狠看向簡澤安,瞪著暴突的眼球恐嚇道:
「學生仔,學乖點懂嗎?該看不見的就看不見!哥哥們辦事,你扭頭,滾出去!」
簡澤安猶豫地瞥了一眼被控制著、還不斷掙扎、結果背上被狠狠砸了一拳的那個身影,心頭憤怒極了,但最後還是裝作唯唯諾諾的樣子連連點頭,準備轉頭離開巷子。
那大漢似乎滿意他怕事的模樣,哼笑了一聲,轉過身似乎要去「收拾」那個被控制的三中學生。
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身形移動間,原本被他身形擋住的那個學生的臉露了出來!
簡澤安一眼瞥到,整個人腦子瞬間「嗡」的一聲!
------是夏何然。
他本欲轉身的腳,釘在地上不動了。
是的,理智告訴他合理的選擇是現在溜出巷子報·警,但是,他看見夏何然被反剪雙手,被按住脖子,被堵住嘴,即使拚命掙扎都似乎徒勞。
他實在做不到就這麼離開!
萬一就在他走出巷子去報·警的功夫,夏何然被綁架走了呢?
萬一警·察沒來,夏何然就把打出嚴重的問題了呢?
萬一他遭到其他什麼事情了呢
簡澤安不敢賭。
他做不到,也不可能就這麼走開!
簡澤安沒有立刻聽話離開,這讓原本不在乎他的大漢又一次轉身看著他,擰著肆意生長、一看就自帶戾氣的眉毛:「你小子------怎麼還不走?」
簡澤安看著他,看著他身後的另外三個大漢,還有被他們控制著的夏何然。
他聽見自己胸腔裡,心臟怦怦怦激烈跳動的聲音。血液從胸腔泵向大腦,他此刻頭腦發熱充血,腎上腺素飆高。
他看著夏何然在掙扎中無意間瞥向他這邊,然後對上他的眼神。
------夏何然的眼睛倏然睜大!
四目相對,簡澤安在對方眼底看到震驚和急切。夏何然的嘴被捂著,但是他拚命搖頭,眼睛在說,在喊:
快走!
簡澤安吞了口唾沫。
他的手伸進了校服口袋,憑著感覺用手指給手機指紋解鎖。
那個大漢察覺到了異樣,擰著眉毛開始大步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簡澤安知道自己沒有發呆的時間。
他迅速把手機拿出來,向後看了一眼------那大漢已經開始向他跑過來------他一面後退,一面飛快地用掌心冒汗的手匆匆按下了110。
電話那頭,接警速度很快。
而眼前,那個大漢已經看出他在幹什麼,面露猙獰,步子由走變跑,向他衝來。
簡澤安顧不得多想,轉身就跑,朝著手機裡大喊:
「我是Y市三中的學生,我同學在xx購物中心附近的巷子裡被四個男人綁架了!有一個在追我,要追上了,請您快來------」
他最後一個字,變成拉長的、尖銳的叫聲,伴隨著整個人向前撲倒的動作。
手機脫手,從他手中甩飛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卡」的一聲,簡澤安的餘光看見,屏幕瞬間四分五裂,然後黑了下去。
之所以是餘光,是因為,就在他說出最後半句話的時候,身後的男人追上了他,並且狠狠對著他的後背擊出一拳。
簡澤安重重撲倒在地。
他顧不得去管碎了的手機,危機感讓他本能地就地一滾,下一秒,方纔他撲倒的位置被狠狠踹上了一隻腳。
「我已經報·警了!」簡澤安大吼,忍著摔倒時膝蓋的劇烈的疼痛,矮身躲過了那大漢衝他頭部襲來的挾著風聲的一記重拳。
卻來不及躲過接下來跟著的、砸向肚子的另一記拳頭。
「澤安!!!」
他在夏何然前所未有的驚怒吼聲裡,悶哼一聲,跪倒在地,本能地抱住了腹部。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摸摸小簡的頭,再揉揉小夏的頭。
對不起了崽兒們......
第81章
簡澤安跪在地上, 蜷起身體,因為疼痛而一陣頭暈眼花。
這使得他沒能躲過接下來的另一記攻擊。
沉重的拳頭狠狠砸落在他背部,簡澤安被打得整個人向下一趴, 疼得肌肉都要痙攣了,腦海中殘留的一線清明讓他拚命催促自己振作、反擊。
少年咬牙,忍疼在對方下一次攻擊之前又滾了半圈,然後整個人合身朝那大漢的膝關節撞去。
對方一個趔趄。
簡澤安不敢停頓,迅速爬起來,屈起膝蓋對著那男人雙腿中間的地方狠狠一頂!
無論身高體重佔據多大優勢, 最為脆弱的部位遭到重擊,那大漢悶哼一聲,雙手捂襠踉蹌著後退。
簡澤安搖搖晃晃站穩身體, 覺得額角的冷汗不斷往下流。
他顧不得再管此人, 轉身朝著那邊夏何然的方向衝過去。
巷子那邊,或許是目睹簡澤安被打, 夏何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氣,他不管不顧地用腦袋向上一擊撞上了捂自己嘴的人的下巴。
後者被這麼一下咬住了自己舌頭,疼得熬一嗓子下意識放開了夏何然。
他這一退,撞上按著夏何然脖子的那人, 踩了對方腳尖一腳, 這一記著實夠疼, 後者也不由手上一鬆,本能退開好自我保護。
夏何然是從小在市井裡廝打長大的,打架方面沒什麼章法, 但就是有一股狠勁兒。
他自有一套理論:
很多時候打架,拼的不是誰力氣大,誰技巧嫻熟, 而是誰不要命。
你不要命,別人就會怕你,因為他們怕受傷,怕死,會畏畏縮縮。越是如此,就越容易受傷,越容易猶豫。
一旦如此,就是你的機會。
『不能讓他們傷到簡澤安。』
這念頭盤亙在他腦海,反反覆覆,喋喋不休。
夏何然沒有別的想法。他眼底狠戾,令捂嘴的男人退開之後,又完全不顧自己腦殼疼,故技重施,腦袋狠狠向後砸去,就著自己被反剪雙手的姿勢,一個頭槌撞上身後男人的前額。
那人痛叫一聲放開手,卻立刻意識到不對,咬牙切齒地重新撲上來:
「小崽子!你跟你那女表·子媽一樣不是好東西!」
夏何然聽到辱及母親,眼睛直接變得血紅。
「你他·媽找死!」
他從齒縫裡擠出猙獰的字句,字字帶著殺氣,拼了命似地攻向對方。
他自小就打過無數場架,身手靈活,而且最知道怎麼打人讓人疼。可惜他的對手膀大腰圓,關鍵並非一人,而是足足三個。一時間夏何然落了下風,雖然成功打到了那個男人,自己卻同時吃了兩記拳頭。
然而他本人足夠能忍,被打了一聲不吭,甚至就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下手愈發刁鑽狠辣。
這讓那三個男人越打心裡越驚。
這麼不要命的攻擊方式,如果不是他們拿了背後的人不少錢,肯定不願意跟這種小狼崽子對上。
此時,簡澤安擺脫了第四個男人跑了過來。
他看不出那三個大漢的膽戰心驚,只看出夏何然時不時中個幾拳幾腳,白淨的臉上早已青一塊紫一塊,甚至嘴角有了血跡。
他心中驚痛,幾乎喊破了嗓子:
「警·察過一會兒就來,你們住手!」
那三人卻像是沒聽到一般,有一個冷哼了一聲:「警·察?不就是進局子住幾天就出來了?當老子怕?」
簡澤安焦灼不已,這幾個人連警·察都沒什麼畏懼心,這得是什麼樣的人?
報警嚇不到這些人,他別無他法,只能自己衝上去,試圖幫夏何然分擔一些。
夏何然餘光瞥見他舉動,躲過一記撩陰腿,又擋開一隻拳頭,倉促喊道:「別過來!我沒事!」
簡澤安也吼他:「開什麼玩笑?你哪裡像是沒事?」
夏何然忙著對敵,來不及回應。
卻有一個大漢大笑:「他確實沒事。你小子管得哪門子閒事?還綁架?就他?不過是他那女·表子媽欠債不還,我們稍微教育教育他而已。------你說是不是?」
他目光轉向夏何然,獰笑著踹了後者一腳。
夏何然正在應付另一個人,沒躲開,被打得悶哼一聲。
簡澤安做不到干看著,他沒理會那大漢的威脅,衝上去直接踹向他腿彎。
那人被他踹個正著,嘴裡不乾不淨地罵了兩句,猙獰地回頭想收拾他。
簡澤安一面躲閃一面回擊,心裡卻鬆了口氣:這下夏何然只用應付兩個人,以他的身手,不會太吃虧。
他瞥一眼壓力驟輕的夏何然那頭,看對方應付得游刃有餘,踏實了不少,專心躲閃把矛頭對準他的這個大漢。
對方有他兩個寬,簡澤安不敢硬抗,靠著躲閃和偶爾的偷襲讓自己沒太吃虧。
眼看局面似乎平穩起來,忽然卻聽夏何然駭然的一聲大吼:
「小心------!!!」
簡澤安一怔,尚未明白發生了什麼,便先感到耳後勁風,讓他心頭危機感瞬間升起,接著便眼前一花,來不及看清,就被一道身影直接撲倒在身下,他被那股力道帶得狠狠倒在地上,爾後,一聲沉悶的重擊,伴隨著叫人肝膽俱裂的「喀」脆響,身上的人身體一顫,整個人軟倒在他身上。
簡澤安在這一刻,終於看清了身上的人的臉,也看到了對方陡然慘白的面色。
「夏------何------然!!!」
他抱住擋在自己身前的男生,撕心裂肺地大吼。
吼聲融進姍姍來遲的警笛聲裡。
「噹啷」一聲。
那個最後趕過來的、原本被簡澤安踹到脆弱處半天沒能加入戰團、卻在最後舉著挑泔水的桶的木棍跑來的男人,將手裡的棍子丟在了地上。
他和另外三個圍攏過來的大漢對視一眼,轉身朝著巷子口瘋狂跑去。
簡澤安卻顧不上。
他抱著懷裡閉著眼睛身體一直細微顫抖的人,覺得自己的雙臂也在顫抖:
「何然?夏何然?......你別嚇我啊?」
他眼前迅速地模糊著,隔著水汽一切都變得朦朧。
簡澤安沒有多餘的手來擦,偏過頭狠狠在肩膀上胡亂蹭了一下,然後看向夏何然垂著的右臂。
------剛剛他被對方護在身下,聽得分明,那一聲脆響,就是從那裡發出的。
而現在,那條手臂以一個奇怪的角度垂著。
簡澤安覺得整個胸腔裡都是瘋狂漫卷的火焰,五內俱焚不過如是。
他想去碰,又不敢碰,想去看,又看一眼都覺得心口生疼。
只能抱著懷裡的人,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叫著叫著才感覺到嘴裡全是鹹味,原來不知何時眼淚已流了滿臉。
「......同學?同學?是你報·警了嗎?」
腳步聲疊著擔憂的呼喊,從身後傳過來。
是警·察。
簡澤安手還抱著夏何然的身體不敢動,只能抬起胳膊肘狼狽地抹了一下眼睛:「叫救護車!他好像暈過去了!」
.
Y市人民醫院。
「小同學,你先讓醫生檢查一下。你自己應該也受傷了。」
陪同的警·察望著眼前少年髒兮兮的面頰,還有顴骨上的一塊淤青,聲音盡量溫柔地道。
簡澤安坐在病房裡另一張病床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醫生給夏何然做檢查,一開口才發現嗓子整個啞掉了:
「我等一下再做。」
「沒事的,你去檢查吧。」夏何然轉過頭來,面頰青腫、嘴角紫紅的臉上露出個看上去實在不好看的笑容,「我沒什麼大事。」
「還沒什麼大事!」簡澤安看著對方依舊垂落在身邊的手臂,心裡頭一抽一抽的疼,下意識吼了他一句,又想到對方傷得這麼重,趕緊把聲音降下來。
------夏何然是在警·車上醒過來的。
警·察當時看到兩個少年慘兮兮的樣子,都嚇了一跳,尤其看到夏何然昏迷不醒,怕耽誤時間,顧不得叫救護車,直接開警·車把他們送到了醫院,另外叫人去追查打人的。
警車上,簡澤安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看著夏何然,每隔三五秒就要伸手去試試對方的鼻息,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應激狀態當中。
他這輩子經歷過的最可怕的事情也就是跟夏何然被劉子強他們堵那一次。
但未成年的小混混和這種有組織有預謀的大漢圍攻,還是完全不一樣的,而最後結果也天差地別。
簡澤安腦子裡都是空白的,警·察問話他都聽不見,只知道盯著夏何然,生怕一個錯眼對方就會出什麼事。
好在沒多久夏何然就呻·吟著醒了過來。這讓警·察們鬆了一口氣,也讓簡澤安之前緊繃到極致的心一下子鬆了,然後瞬間丟臉地淚崩了。
他沒想哭,但是根本控制不住。
之前他看著夏何然,腦子裡什麼都不想------或者說也不敢想,但潛意識還是在詰問自己:「他會不出事?他萬一......萬一傷到的不僅是手臂,還被木袞砸到其他地方了呢?要是他萬一......萬一......不能醒呢?」
這可怕的假設很快被他拚命拋開,但恐懼卻盤亙在心底。
好在夏何然醒了。
雖然看起來狼狽淒慘極了,可他到底醒了。
接下來就是到醫院檢查。醫生聽了警·察說兩人是被毆打的,立刻讓他們去拍CT,生怕他有內出血之類的外表看不出來的問題。好在沒有。
之後醫生又要給兩人做進一步檢查。
簡澤安固執地要讓給夏何然先做,他就在一邊盯著。
聽著醫生不斷說出傷情,死死抿著嘴不出聲。
夏何然鼻青臉腫地對他笑:「真沒事,沒內傷就沒太大問題。你去做檢查吧。」
邊上警·察也勸:「小同學,知道你擔心你朋友,但你朋友也擔心你,先去檢查一下,待會兒回來還要做筆錄呢。」
簡澤安這才點頭讓另一個醫生檢查。
他傷得不是很重,只是傷處比較多,渾身都是淤青,但要說嚴重程度並沒有很厲害。
醫生很快檢查完,給開了藥。
那邊夏何然也終於檢查完畢。
身上多處淤青,但最嚴重的還是右臂的骨折,需要手術復位、鋼板固定。
簡澤安聽著醫生語速飛快地說,臉越聽越白,倒是夏何然表情還算輕鬆:「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您。」
他頓了一下:「能問一下費用是多少嗎?」
「手術費用加上內固定耗材,至少是五千。當然看你選擇什麼樣的鋼板,主要費用都在鋼板上。要是用好一點的可能要三萬。」
夏何然的眉頭皺起來。
簡澤安立刻道:「用最好的!費用我來。」
「說什麼呢?怎麼能讓你來。」
「你是為我擋的那一下。」簡澤安想起當時的場景都心有餘悸,「我出!」
「如果不是你來幫我,根本就不會被捲進來遇到危險。」夏何然搖頭,「是我應該的。」
「應該個屁!」簡澤安一激動都爆·粗口了,「這事兒你是朋友就別跟我爭。難道你想讓我一直愧疚嗎?」
他剛才著急擔心的勁兒還沒完全過去,激動起來眼睛裡都染上一點水光,幾乎是惡狠狠地看著夏何然,彷彿能隨時撲上來咬他一口。
夏何然看著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只能默認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一下小夏。嗚嗚嗚,這孩子太慘了......
第82章
醫生開好了單子推, 簡澤安拿著單子就要去交費,邊上警·察忽然反應過來:
「兩位同學,你們倆沒成年吧?哎, 我剛才也是沒顧上------這得跟你倆家長說一聲啊。」
簡澤安之前光擔心夏何然了,沒想起來,被提醒了下意識摸了一把口袋。
空的。
------手機之前摔了個粉碎,後來也沒顧得上撿。
而且他這會兒也想起來,自己今天下午有月考啊!
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間,考試時間再有個二十分鐘就結束了。
他倒抽一口涼氣:「警·察叔......」
他看一眼警·察同志年輕的臉, 改口。
「警·察大哥,能借一下您的手機嗎?我的摔碎了,而且沒顧得上拿。」
警·察把手機遞給他, 簡澤安給大哥打了電話。
他爸媽那脾氣他知道, 擔心之下會忍不住訓他不知道保護自己。簡澤安覺得還找哥哥好一點。
......然而事實證明也未必好到哪兒去。
簡澤安跟哥哥吞吞吐吐說了自己遇到同學被綁·架、衝上去結果被打的事情,然後說自己在人民醫院。
簡澤平那邊聲音都變了:「在醫院?你怎麼樣?」
「哥我沒事。」簡澤安連忙一疊聲地解釋, 「受了點皮外傷,不嚴重,就是淤青!......真沒事......這是警·察手機,我就是手機摔壞了......嗯, 嗯, 在人民醫院......你過來啊?......啊?還要跟爸媽說......哦, 好吧......那我在這兒等你。......。對了,幫我給學校打個電話請假解釋一下,我不記得老師電話......嗯嗯, 拜拜。」
那邊夏何然也已經跟母親打了電話。
簡澤安聯繫了哥哥之後就去交費,警·察擔心他一個傷號不方便,所以陪著他交完費回來。
醫生收了單據去準備手術, 警·察趕緊趁機問話:
「兩位同學,你們能描述一下之前的情況嗎?小簡同學報警說是綁架,有什麼線索嗎?」
簡澤安眼珠子轉了轉。
他那會兒說是綁架,是情急之下喊出來的。
因為很多時候同樣是暴力行為,不同的性質,哪怕同樣的傷害,警方的重視程度和對待也是不一樣的。
比如都是毆打,說是有矛盾導致動手可能就是「鬥毆」各打五十大板,或者哪怕定性為是一方對另一方的暴·行,如果受害者達不到一定的傷殘等級,或許也就是尋釁滋事之類的罪名,可能真的就治安拘留十天、十五天就出來。
但要是綁架,那就是比較嚴重的刑事犯罪了,警·察會高度重視。
他想了想道:
「我當時本來是想抄近道回學校的,結果走到那條巷子出口的時候,就看到四個膀大腰圓的男人控制著夏何然衝進來。那個樣子根本不像是一般的打架------如果是打架的話,應該就是直接劈頭蓋臉地打,而當時我記得清清楚楚,是一個人反剪夏何然的雙手,一個人按著他的脖子,一個人捂著他的嘴,還有一個人望風!如果不是我出現,他們肯定立刻就把人打暈帶走了。我也是注意到這一點才當時趕緊報警,我怕如果我離開巷子再報警,夏何然就消失了!」
簡澤安說得斬釘截鐵。
但什麼「打暈帶走」屬於臆測。
他其實也不覺得真的是綁架,誰會綁架夏何然一個跟母親相依為命的窮學生?
當然,從夢裡,簡澤安知道夏何然的生父是隔壁市的首富。
但問題在於,這點夏何然自己現在都不知道,綁·匪又怎麼可能知道?
甚至夏何然他生父也大概率不知道這個兒子在哪兒。
畢竟按照夢裡的描繪,要到高三的時候,夏何然的父親才知道這個兒子的蹤跡,立刻派了很多人來找他們母子。
但如果不是綁架,是尋仇或討·債......那又處處透著蹊蹺。
就像簡澤安說的,誰打架要捂嘴把人整個控制住帶走?難道不是直接暴揍一頓嗎?
雖然那幾個男的喊了些什麼夏何然媽媽欠他們錢之類的話。
可暴·力·討·債目的歸根結底在於討債,難道不應該關心夏家母子倆怎麼還錢嗎?但那四個人從頭到尾只是在打人的時候說這是他們打夏何然的理由,然而並沒有逼著夏何然還。
給人感覺是目的在於打人,喊出夏媽媽欠錢只是為了隨便給個解釋。
------但這些只是他的想法,警·察只是問事實,他就沒說。
警·察一臉嚴肅地把簡澤安的描述記下來,還不忘批評他:
「小同學,我知道你這是為了幫助朋友,你很勇敢,但是這種行為太危險了,警方不提倡在這種差距過大的情況下貿然面對暴·徒見義勇為。你還是應該迅速離開聯繫我們。」
簡澤安低下頭一副聽話的樣子,但他心說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衝上去的。
之前劉子強跟章仝飛堵住他跟夏何然的時候,就是夏何然把自己攔在身後。而且眼看著朋友遭遇那樣的危險,他怎麼可能就那麼離開呢?
警·察又問夏何然:
「夏同學,你是怎麼遇上那幾個人的?他們說了什麼沒有?他們是怎麼對你進行毆打和控制的?說得越詳細越好,最好能提供盡可能多的線索。」
夏何然於是複述了自己遭遇那四個人的全過程。
他說自己是上午月考之後出學校吃飯,然後想起自己上午寫卷子的時候筆快沒水了,就臨時決定要去買幾根,於是去了購物中心地下一層的超市買,然後準備抄小路回學校。
他離開購物中心的門和簡澤安吃完麵出來的不是一個門,而是在購物中心大廈的背面。這邊不臨大路,靠著一個老舊社區,大廈和社區之間有一條街,上班時間人比較少,但並非沒有人,偶爾有住在社區的老頭老太太從這兒走。
夏何然走在這條路上的時候,察覺到有好幾個人的腳步不遠不近地跟著自己。
他也是打架打慣了的人,一下子警惕起來,回頭一看,發現是四個男人,然後就準備繞路去人多的大馬路上。
結果那四個人可能發現了他的意圖,直接衝上來,仗著人多,迅速按頭的按頭,捂嘴的捂嘴,抓住手的抓手,然後把他按進了和這條路交叉的那條沒人的小巷。
然後就遇到了簡澤安。
「......我之前走的那條路雖然沒太多人,可是也有兩三個老人在。他們可能是怕被注意到,想趕快控制我,動作很快,也顧不上跟我說什麼。之後就把我按進巷子裡,然後因為澤安的出現,他們不得不分出人手對付澤安,就給了我掙脫的機會......」
夏何然描述了整個過程,然後概括了一下那四個男人在攻擊他的過程中說的話。
記錄的警·察皺了皺眉毛:
「他們提到你母親欠了債?能說一下你家裡的情況嗎?」
夏何然敏·感地反駁:
「我媽不可能欠錢!她這麼多年帶著我換了好幾個城市,基本沒有親戚朋友,不會有人借給她錢!而且我們一直活得很節儉,我媽一個人打三份工,就是為了維持我們的生活。她不會去借別人錢,更不可能欠債不還。」
那警·察欲言又止,放柔了語氣:「小同學別激動好嗎?我只是在瞭解線索。我知道你很信任尊敬你的母親,但你畢竟還是個孩子,有沒有可能你對你家裡的經濟情況不完全瞭解......」
「這不可能!」夏何然再次斬釘截鐵地重複,「她不是這樣的人。而且我們剛搬到這個城市三個月!就算她借也不知道向誰借!」
簡澤安相信夏何然。
但是他看了一眼警·察,對方的神色顯然沒信,而且可能還懷疑夏何然是對母親有太美好的濾鏡,並且不知道家裡真實情況。
簡澤安忍不住把之前自己的懷疑說出來:
「我也覺得不是追債。如果是追債,肯定會威脅還錢,但那些人全程只是說了夏何然的媽媽欠錢,可沒說欠多少,也沒問夏何然能不能還,更沒提什麼時候必須還。如果是追債,不應該這麼追。」
警·察聞言一愣,露出點若有所思的表情:「你說他們沒有要求還錢?」
「對,絕對沒有!」簡澤安打包票。
警·察點點頭,在本子上記了一筆,然後道:「好的我知道了。但這件事情警方這邊必須全面調查,考慮各種情況。夏同學,能給我一下你媽媽的電話嗎?我們這邊需要她到局裡做個筆錄。」
夏何然報了數字,然後說:「我剛才給我媽打電話了,她說她馬上請假過來。」
「她大概什麼時候到?」
「她打工的地方離這兒挺遠的,可能要一個小時。」
警·察皺眉:「要是這樣,我可能沒辦法在這裡等。我還得回去跟同事一起追查嫌疑人......這樣吧,我先回警·局,等你母親過來看完你,再讓她過去一趟做筆錄。可以吧?」
夏何然點頭答應。
警·察事情很多,尤其這個案子肯定需要回去調監控,他沒多留,跟兩人道別然後離開了醫院。
很快醫生回來,帶夏何然去做手術。簡澤安本來想去等著,醫生叫他別添亂,留在病房裡。
簡澤安等著夏何然,結果對方手術還沒做完,簡家爸媽跟哥哥就匆匆趕來了。
「傷哪兒了?傷怎麼樣?」
簡媽媽一進門就開始問。
簡澤安縮縮脖子,底氣不足:「就是身上青了幾塊,有點淤血......」
「就是?」簡媽媽臉上又是擔憂又是憤怒,「你還就是?你還想傷多重啊你?你臉上都腫了!------脫了衣服給我看看!」
簡澤安害羞:「媽!我都多大了?」
「多大了還不是我生的?而且你要是不出事我犯得著看你?------我看看!」簡媽媽不容置疑。
簡爸爸板著臉,嘴唇緊抿,一聲不吭,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當然簡澤安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又生氣自己貿然捲進這種事兒裡頭,怕一開口就忍不住罵小兒子莽撞,所以乾脆閉嘴不言。
簡澤平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焦灼,看著簡澤安臉上青紫的模樣擰緊了眉毛「你總得讓我們知道你傷得怎麼樣吧?醫生怎麼說?」
「真就都是淤青,沒傷筋動骨。」簡澤安小聲道,怕惹家長更生氣,還是先乖乖把外套給脫了,又把褲腿捲起來。
他胳膊腿上青青紫紫好多片,而且距離剛受傷的時候已經過了一會兒,腫起來了,又塗了藥,愈發顯得青腫嚇人,有幾片瘀痕甚至已經變成紫黑色。看上去十分可怖。
簡媽媽倒抽了一口涼氣,顫著手想碰又不敢,語氣都哽咽了:
「怎麼傷得這麼厲害?」
簡澤安慌了:「媽,沒事,真沒事,都是外傷,就跟磕一下似的......媽你別這樣......」
然而簡媽媽充耳不聞,甚至看樣子要哭出來。
簡澤安心裡頭愧疚得不行,求救似的看向父兄,希望他們能幫忙安撫一下母親。
簡爸爸擰著眉毛,眼底全是心疼,話一出口卻還是帶著訓斥的意味:
「現在知道你媽會擔心你了?逞英雄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你媽?啊?」
簡澤平咳嗽一聲拉了一下父親,不讓他繼續說。再怎麼說弟弟現在慘兮兮的,要訓斥也不急於一時。
他掃了一眼簡澤安露出來的四肢,幾乎不忍去看:「胳膊腿這樣,身上呢?上衣脫了!」
「對,身上傷著沒有?內臟有沒有事情?檢查做了嗎?」簡媽媽伸手就去掀簡澤安校服短袖,簡澤安試圖去攔,結果扯到自己傷處,疼得臉一扭曲,只好作罷。
上衣就這麼被掀起來了,露出腰腹部兩個拳頭大的青紫色。
簡媽媽又心疼又生氣:「你怎麼就不知道保護自己呢?」
聲線都是抖的。
簡澤安扎煞著雙手不知所措。他那會兒真的沒想這麼多,現在看到家裡人這擔心心疼的樣子,雖然不後悔,但卻愧疚萬分。
簡媽媽按著他把他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又拿了醫生診斷跟CT片子看了半天,好容易確認他真的沒有其他問題,才長出了一口氣,握著他的手坐在病床邊不說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06 15:21:54~2020-10-07 00:49: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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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簡家爸媽跟簡哥哥把簡澤安的傷上上下下確認一通, 確定只是皮外傷,才放了些心。但仍是心疼得不行。
因為太過心疼,想到這死孩子是自己主動攪進事情裡弄得一身傷, 又忍不住訓他。
簡澤安乖乖低著頭聽訓,一句話不敢反駁。
手臂骨折的內固定手術不算是大手術,夏何然沒一會兒就做完回了病房,手臂被一圈圈紗布纏著,像是個蠶繭,吊在脖子上固定。
簡家爸媽跟哥哥雖然罵簡澤安不知道保護自己、瞎逞英雄, 但其實也知道自家孩子做得是好事,心裡也有一些驕傲在,更不至於遷怒夏何然。看夏何然吊著胳膊出來都不由憐惜, 又聽簡澤安說他骨折是給自己擋了一下, 看夏何然的目光就更溫柔了,一直噓寒問暖。
夏何然倒是顯出難得的靦腆來, 神色有些拘謹,問一句答一句,半點看不出來打架時颯爽的姿態。
幾個人在病房裡聊了幾句,夏何然的母親便匆匆過來了。
她是一路小跑著跑進病房的, 髮絲凌亂, 蒼白的臉頰因為奔跑帶上兩團紅暈, 額頭上還帶著汗。
這是個容貌很美麗的女性,雖然有一定歲月風霜的痕跡,眼角生出細紋, 嘴唇乾裂,眼下因為疲憊而顯出青黑,也依舊能看出五官秀麗。
她匆匆地趕來, 焦急地喊夏何然的名字:「然然,你怎麼樣?醫生呢?醫生怎麼說?」
方纔在簡家人面前靦腆拘謹的夏何然似乎轉眼間就變了一個人。
他用一種非常成熟的安撫語氣安慰著母親,輕描淡寫表示自己沒什麼事情,還順帶著不著痕跡地轉換了話題詢問母親請假會不會影響工作。
------顯然,他是照顧慣了母親的。
以至於此刻沒有分毫要喊疼或者撒嬌的動作,反而反過來去關懷和安慰自己的媽媽。
簡家人在旁邊看著,明顯感覺到他的變化,看得都有些心疼。
更不要說夏媽媽本人。
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兒子是怕自己難過、試圖保護自己呢?
她從接到電話就開始積累的情緒,在兒子溫柔的安撫中終於徹底爆發。
「然然,然然。」夏媽媽失聲哭了出來,她想抱住兒子,但看著兒子身上的青紫,又怕弄痛他,竟然無處下手,最終只能雙手握住夏何然沒事的左手,眼淚一顆一顆地砸在那隻手上,「對不起,對不起!」
「媽?媽你別哭啊?」夏何然都慌了,試圖用左手去給她擦眼淚,卻被攥得死緊。
夏媽媽幾乎是泣不成聲:「都怪我,都怪我啊。我以為忍一忍,她出了氣就好了,我怎麼也沒想到她連你也不放過......」
這話裡的意思,叫一邊原本因為她突然哭泣而覺得尷尬的簡家爸媽和簡澤平相互看了看,若有所思。
「抱歉,夏何然媽媽,冒昧問問您,您知道傷害小夏同學跟我兒子的人是誰?」
簡媽媽開口。
「......應該是她,只會是她。」夏媽媽停頓良久,低低地道。
簡媽媽忍不住追問:「是誰?」
她的兒子被人打得這麼慘兮兮的,她說什麼也不會放過!
可夏媽媽卻露出了為難掙扎的神色,似乎有難言之隱。
她這樣的反應,讓包括夏何然在內的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心焦地等待著。只有簡澤安,聯想到夢中劇情,若有所悟。
夏媽媽最後在夏何然的詢問下,難堪卻還是慢慢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然然,你還記不記得......你小的時候被別人罵是沒爸爸的野孩子,被人欺負,哭著問我要爸爸......」
夏媽媽語氣艱澀。
夏何然看著母親痛苦掙扎的表情立刻道:「媽,是我那會兒不懂事,都這麼多年了,我又不是當初那個小孩子......」
夏媽媽卻搖了搖頭:「我跟你說,你父親出車禍死了,其實不是的。」
接下來她痛苦地將一直深藏著不願意袒露的過往一點點說了出來。
那是她不願意回首的過去,她以為這些年的痛楚輾轉是自己的報應。可是現在......現在連她的孩子甚至還有無辜的另外一個少年被牽扯進來,她無法繼續隱瞞。
於是夏何然第一次知道了,他一直以為早已在五歲那年死於車禍的父親沒有死。
那一年發生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個生活清貧卻幸福的年輕女性,被一個氣勢逼人的女人帶人打上門來,家被砸的稀巴爛的同時,得知了一個令她魂飛魄散的消息:
自己的丈夫並不是自己的丈夫。她自以為相愛相攜的良人實則早有妻兒,而且他根本不是什麼經常要出差的小職員,而是靠著娶了華家千金、在鼎鼎大名的華天集團裡步步高陞的「駙馬」。
而自己,居然是個「小三」。自己以為是愛情結晶的寶貝兒子,居然是私生子。
那個年代,戶籍信息還比較混亂,往往不同地方的信息不相通。
夏媽媽跟她的「丈夫」是有結婚證的,她不相信來人的話。可那位華家的千金卻拿出了比她結婚時間要早三年的在另一個城市辦的結婚證。雖然名字不同,可照片上,男人的模樣分外熟悉。
年輕的夏媽媽五內俱焚,她不相信,也不願相信,甚至顧不得在家裡打砸的一群大漢,只絕望地拽著華家的千金:
「你騙我!你讓顧遠信出來!我要聽他說,聽他親口說!」
高傲的女人輕蔑一笑:「顧遠信?笑話。我只知道顧明城。顧明城,滾出來。」
在夏媽媽目眥欲裂的視線裡,門外走廊裡走進來一個畏畏縮縮的身影,自始至終不敢對上任何一個女人的視線:「晚芸,對不起。」
......原來,和她一起過了六年的「丈夫」,連名字都是假的,
夏晚芸看著那個熟悉卻又陌生得厲害的男人,世界徹底崩塌。
「......顧遠......顧明城的妻子叫我帶著兒子滾出w市。她是富家千金,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只有初中學歷的女人,我沒辦法抵抗。而且我覺得丟人,太丟人了。」
夏媽媽一面搖頭一面流淚,「我雖然不是什麼書香門第或者富豪家庭出身,可從小就被家裡人教育要活得清清白白......我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成了『小三』。我在w市待不下去,就帶著然然搬走了。可是我沒想到,華女士還不放過我。我每在一個地方待不了兩年,就會有人找上門來說我欠錢,要我還錢;還有的說我......說我是做那種行當的......」
那樣的對一個女人太過卑劣無恥的髒水,夏晚芸說不出口。可她崩潰的表情也讓其他人看出了她在說什麼。
夏何然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像是一張拉滿了、甚至弓弦馬上就要斷裂的弓。
「媽!你怎麼不告訴我!」
媽媽說的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他雖然記憶裡總在搬家,而且總是遇到不友好的鄰居,可沒見過有人到他家來要債,所以真的不知道這樣的騷擾居然持續了這麼多年,而且搬家也陰魂不散。
而他媽媽捂著臉不敢看他:「你一個小孩子,我能跟你說嗎?而且,你太懂事了,懂事得讓我覺得我這個當媽的不配啊。因為我,你不斷在搬家,沒什麼朋友;也因為我,那些小孩子罵你沒爸爸,你總被他們欺負。可你呢?從來不找我哭,還要安慰我。我這個當媽的沒本事,我知道自己窩囊,讓你過不上好日子。可是我惹不起華家啊。我報警,那些人卻都說是催債的,在警察局耍賴,我又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人身傷害,警察基本不管。除了帶你不斷搬家,我還能怎麼辦呢......可是我沒想到,我沒想到啊......」
她放下手,露出滿是淚水的臉:「他們找我也就算了,怎麼還要去禍害你?」
夏媽媽哭得肩膀顫抖,而簡家人聽完這母子倆的經歷,都是義憤填膺。
「欺人太甚!」簡媽媽憤憤道,「明明是那個姓顧的不要臉騙人,這位華女士不找那個男人算賬,憑什麼欺負受害者?」
他們不懷疑夏媽媽是在騙人。
首先從氣質上來說,夏媽媽就是一個週身氣質周正的女性。再者,如果是那種想要不勞而獲當小三的人,就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被對方老婆趕走,也做不到捱過十幾年的清貧艱難撫養一個孩子。
習慣走捷徑、放下底線的人,是沒有這份堅韌的。
只看對方粗糙的手就知道她過得有多苦。
說得難聽點,這位女性現在還十分美麗,如果真的要走捷徑,這些年不會這麼清苦。
而簡爸爸和簡澤平對視一眼,雙雙沉吟。
簡爸爸道:「你說的華家,是w市華天集團的華家?華女士是叫華荊南?丈夫是顧明城?」
夏媽媽點頭。
「說來,今年年初的時候,華天集團『宮變』了,老華總去世,他夫人前年就去世了。他們的獨女就是華荊南。一番爭鬥之後,華天集團現在基本成了個空殼子,只剩下不良資產,優質公司和業務都被轉移到顧明城控股的澄明集團。上個月財經雜誌還推測,顧明城已經是w市的首富。」
簡澤平介紹道。
夏媽媽學歷較低,這方面知識很少,也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顧明城在老華總去世之後用各種方法轉移和侵吞了華家的資產,現在鬥爭已經塵埃落定。他跟華女士這對夫婦之間,如今是顧明城佔上風。」
簡澤平解釋。
「所、所以呢?」夏媽媽茫然地問。
「所以如果您想簡單點解決這個問題,其實不難。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我們幫你聯繫上顧明城------這個渠道我們還是有的。」
簡媽媽道,雖然這樣說,心裡其實不贊同,可想想那對母子淒慘的經歷,又實在沒辦法拿什麼骨氣說事兒。這母子倆的不幸,說到底就是顧明城造成的,他本來也該承擔責任,還有撫養費。
「顧明城之前或許不知道他妻子找你們麻煩。或許知道但是不敢管。可無論是哪種情況,現在他跟華女士的地位顛倒,他要護著你們的話,華女士是沒辦法的。」
然而夏媽媽聞言卻反應激烈:
「我不找他!我找他去我成什麼了?我這麼多年的苦就是因為當初我成了『小三』,我恨華荊南,但我更恨顧明城!華荊南對我再怎麼狠,她對顧明城有恩。不是她嫁給顧明城,顧明城哪能過得上好日子當什麼經理總裁?現在華荊南她爸死了,他就迫不及待把人家產吞了,白眼狼!我要找他護著,我成什麼了?那他是吸老婆全家血的白眼狼,我是不要臉花白眼狼老婆錢的小三?我還是人嗎?」
她突突突一氣說完,中間都沒喘氣,說完了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兒,於是又小心翼翼去看兒子:
「然然。對不起,媽媽忘了問你。你......你怎麼想的?你想要爸爸嗎?......其實你親生父親確實也該養你......」
「我沒爸。」夏何然的眼睛很深很沉,「我爸在我五歲的時候車禍死了。我只有媽媽。」
他看著母親,倔強得像一隻小狼崽。
夏媽媽沒忍住,之前已經不流了的眼淚,唰一下又染了滿臉。
簡家人看著,又是敬重又是心疼。
「如果是這樣......那如果我們給我們家澤安討公道的時候,稍微波及到顧明城,二位應該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簡澤平等那母子倆情緒平定一些,問道。
夏媽媽愣了愣,把簡家人一個個打量過去,這會兒才發現這家人似乎氣質不凡,再聽他們如此平靜地要對上顧明城這個w市首富,忽然意識到這家人的能量可能很不一般。
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同樣是孩子被打,人家家長能夠這麼有底氣地說給孩子討公道,自己卻只能窩囊地抱著兒子哭......她一時又對夏何然歉疚起來,可也沒什麼別的想法,對簡家人要波及顧明城,更是一點感覺沒有。
那個人,這麼多年過去,別說愛了,連恨,都因為生活的掙扎,顧不上了。
她點點頭:「您家裡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顧明城跟我們沒有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夏是真的苦啊,越寫越心疼。
第84章
之前警察跟夏何然說過, 需要他媽媽去做筆錄。
所以夏媽媽確認兒子沒事之後,就去了警察局。而簡家父母也跟著一起。他們怕警察不夠重視,決定親自過去一趟, 而且決定咬死了是綁架,加重動手的人的罪行。如果說夏家綁匪沒什麼可圖的,可簡家就不一樣了。
簡澤平則留下來陪著弟弟,也順帶受夏媽媽之托照顧一下夏何然。
不過簡澤平身為公司總裁,非常忙碌,不斷有電話打進來, 他一次次跑到病房外面去接聽,簡澤安都跟他說讓他直接繼續去工作,不需要陪。
但簡澤平不放心, 堅持留在醫院, 只是還是沒過一會兒就又接了電話出去了。
病房裡只留下了簡澤安跟夏何然兩個人。一時有些安靜。
說來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其實真正他倆說話的時間機會沒有, 一直不是由警察就是有醫生和家人。
這會兒其他人都不在,反倒雙雙沉默下來。
簡澤安一眼一眼地悄悄去看房間裡另一個人,對方坐在病床上無言地抱著膝蓋。
他想想短短一日對方經歷的天翻地覆,心裡難過, 就從自己的病床上站起來, 走過去:「何然, 你,你還好吧?」
夏何然搖了搖頭,抬眼看他, 臉上仍是青腫的,甚至有些紫黑,很不好看:
「我沒事。」
簡澤安這會兒只恨自己笨嘴拙舌不知道如何安慰, 嘴巴張開又閉上,良久才道:「不要難過,你媽媽那麼拚命不讓你知道這些,就是想保護你。她很愛你。你看,原來是你們倆,現在還是你們倆......」
他語無倫次地試圖表達,卻悲傷地發現自己安慰人的能力太差了。
這種話說出來好像沒什麼安慰的作用。
可是夏何然卻笑了,雖然臉是腫的,嘴角牽起的弧度很小,可確確實實是在微笑:
「我明白你意思。我沒什麼難過的感覺,我知道我媽是怕我傷心,所以瞞著我。我一直以為我爸死了,本來也沒想過要什麼父親。現在這樣......也跟死了沒區別。我就是,有點心疼我媽。」
他說到最後,語氣低落下去。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哪怕在母親面前表現得再成熟可靠,也不可能心情毫無波瀾。
一時間,夏何然望著白熾燈照得慘敗的病床被單發起了呆。
簡澤安不知道要怎麼安慰,這樣的事情面前,什麼安慰都顯得太過蒼白。
他只能用力攥住夏何然放在床單上的沒事的左手,努力用體溫去傳達自己的情緒: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我家裡人會盡量想辦法幫咱們討個公道。你也馬上就要成年了,可以保護你媽媽了。」
夏何然笑了笑,語氣彷彿歎息:「我知道。」
他反手握住了簡澤安的手,注視眼前少年誠懇的眼睛,心頭一片柔軟。眼前的人這樣篤定地看著你的時候,你會忍不住去相信他所說的所有話都能成真。
他像是能夠發光一樣。
------而自己,是控制不了的,趨光的飛蟲。
夏何然注視著他:
「牽連你了。但你今天也太冒失了,不該當他們面報警。」
簡澤安嘴角一抽:「不是吧?我被我爸媽已經訓過了,你又來?」
「不是訓你。」夏何然歎了口氣,「是後怕。」
他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坐在病床邊的少年,漆黑如墨,帶著說不出的專注繾綣。
簡澤安心頭突兀地一跳,不明所以卻還是本能地抽手想要退一步,別開臉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下次不莽撞了。」
可是夏何然說:「沒有下次。」
簡澤安以為他是提要求,是告誡,可夏何然又補了一句。
「劉子強那一次,你因為我被波及,傷到了。這一次,又是因為我,你被傷成這樣。我不會允許你再被我害第三次。」
他語氣很沉,斬釘截鐵,像是從骨子裡發出來的承諾。
簡澤安張大眼睛:「怎麼能說是你害的?你是受害者!」
「是因為我。」夏何然很固執。
他手上用了點力,簡澤安想抽開手,沒有成功,反而被他就勢更用力地抓著,還把他整個人往自己這邊拉了一把。
「我知道,對你來說,可能換成別人你也會衝上去,因為你就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他似乎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有點傻。」
「喂!」簡澤安抗議。
夏何然卻又輕輕一歎:「也很可愛。」
「......」簡澤安啞巴了,他覺得被握著的手著實燙得厲害,一路燙到耳根。對方的話也似乎有某種他隱約不敢去想的意味在其中。
他呆滯了一瞬,立刻迅速地強行把手抽走,顧左右而言他:
「這種詞不應該拿來形容男生,別鬧了。」
「抱歉,我語文不太好。只能想到這個詞。」夏何然笑了笑,微微一頓。
下一秒,簡澤安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猝不及防被人緊緊摟住了!
「你------你------何然你幹嘛?」
簡澤安想掙開,卻聽得夏何然悶哼一聲,他立刻看向對方被吊起來還搭上他肩頭的左臂,估計是碰到了,嚇得都不敢動了:
「你受著傷不要亂動!」
「那讓我抱一會兒,好嗎?」
坐在床上傾身摟住他的少年語氣有點可憐兮兮的。
簡澤安整個人僵硬得像塊石頭,那種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可是他又怕碰到渾身是傷的夏何然的傷處,偏偏不敢動,只能色厲內荏地吼:
「放開!這太奇怪了!」
夏何然大約也知道他是紙老虎,根本沒有聽話,還是那樣摟住他,還弓起背脊,把下巴枕到他肩頭:
「澤安,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你是除了我媽以外,唯一能讓我感到溫暖的人。」
簡澤安慌忙反駁:「怎麼可能?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你看子琛就幫過你,白火、洪創磊他們也跟你關係不錯......」
「那不一樣。」夏何然輕聲說,又重複了一遍,「那不一樣。」
他呼吸著懷裡的人身上淺淡的氣息,混雜著一絲洗衣液的味道,但更多是濃郁的藥味。夏何然有些貪婪地呼吸了一口,在對方肩頭微微閉上眼睛。
「他們,是很不錯的同學,而你------」
他停頓了一下。簡澤安渾身僵硬,想在等待審判。
然後判詞在似乎很短又彷彿被無限拉長的空白之後終於落下:
「你是那道光。」
是他孤單、流離、輾轉在多個城市、默默反抗流言蜚語、保護著母親的漫長生活裡,照進來的那道光。
在三中,夏何然認識了很多很好的同學。可白火也好,程子琛也罷,他們接近他,對他友善,都只是因為簡澤安對他的關注和友善。
而能夠在那樣可怖的、誰碰都是惹麻煩甚至有危險的情境下直接站出來要保護他的,也只有簡澤安。
夏何然不知道會不會有別人願意為他這樣做,可那一刻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是簡澤安。
他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懷中人身上的溫度。
可能是頭頂的白熾燈太亮,只狠狠打亮身邊的事物,照得整個世界周圍的景物都模糊遙遠;也可能是今天的一切太驚心動魄,讓即使是很能承事兒的他也不可避免地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夏何然無法抑制想要靠近和擁抱這個人的衝動。
也無法控制說出心裡那些綺念和渴求的衝動。
他渴望他,如飛蛾見火,縱然危險,也忍不住奮不顧身一場。
「澤安。」他微微偏頭,挺秀的鼻樑蹭在少年頸側有些扎人的發茬上,然後貼上對方潔白細膩的後頸。
被蹭到的人似乎受了驚嚇,整個人一哆嗦,下意識又想掙扎。
夏何然被對方胳膊肘戳到淤青的肋骨,疼得抽了一口涼氣。那人又立刻不敢動了,開口卻有些憤懣和委屈:
「你拿你身上的傷要挾我!」
「沒有要挾。」夏何然用一種誘哄的語氣道,「只是想抱抱你。」
他頓了一下,那句話終於還是再也控制不住。
「------好喜歡你。澤安。」
.
無數爆竹在簡澤安腦海裡辟里啪啦。
這樣描述或許還是程度太輕了。
應該說,是數噸開山□□在他大腦裡轟一下子爆得個一塌糊塗。
及時方才被抱住的一刻已經有了預感,但真的聽到這句話,簡澤安還是有一種玄幻到不真實的感受。
「你------」
他本能地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啥,張口的時候發現嘴裡乾巴巴的。
腦子裡一百隻鴨子在唱歌,五百隻貓在玩毛線球,一千隻二哈在拆家。
吵得他昏頭漲腦迷迷糊糊,什麼也說不出來,什麼想法都捋不清楚。
他僵硬地坐在那兒,有那麼一刻想自我欺騙剛才只是出現了幻覺,可是他還被人抱著呢。
於是那句話在他肚子裡頭拚命反芻,翻來覆去也想不清楚,最後在混亂當中蹦出來的困惑是------
這不對啊,他難道不該喜歡程子琛嗎?
可隨著這念頭冒出來,簡澤安也想起來,似乎第一本書的劇情早已走得一塌糊塗。程子琛倒是幫著收拾劉子強了,但主要不是為了夏何然,夏何然也把主要功勞算給了自己。後頭,程子琛沒給夏何然補課,給夏何然補課的好像也是自己。幫著夏何然收拾找麻煩的人、瞭解他的過去和家庭的,也不是程子琛,也變成了自己......
簡澤安眼前一黑。
這怎麼就......怎麼就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呢?
自己好像確實無意當中把原來的劇情拉扯得七零八落,可他真不是故意的啊。程子琛好像始終就沒對夏何然上心,夏何然對程子琛也一樣。那難道讓自己眼睜睜看著夏何然被欺負、成績提不上去未來堪憂嗎?
簡澤安想來想去,就是想不明白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可夏何然還抱著自己呢,怎麼也得......也得給個回應吧?
他乾巴巴地張嘴:「我,我那啥真的是把你當做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但是吧......」
他磕磕巴巴的話尚未說完,病房的門口就傳來之前給他倆上藥的護士的聲音:
「倆小伙子站門口乾嘛呢?進不進去啊?」
簡澤安腦袋裡「嗡」一下子,倉促回頭------
端著托盤的護士直接用肩膀抵開了門走進來。
打開的門外,站著林霄和程子琛。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咳咳咳咳,我想寫這章很久了。
感情線它真的不是沒進展,而是可能多條線吧,它會一起進展......(我在說啥)
舊的電腦不能用了。新的還沒到貨,手機打字真的太難受了......不知道二更有沒有
第85章
護士是進病房拿東西的, 一眼看到抱在一起的兩個少年,非常淡定,眼皮都沒多掀一下, 只不滿道:
「抱什麼抱?傷好了想怎麼抱就怎麼抱!2床你胳膊不要了?才接好想錯位?」
簡澤安尷尬得整張臉都紅了,從夏何然胳膊裡往外拱,這次夏何然沒阻攔,而是鬆開了他。
護士找到東西,回身就出去了,還把兩個站在門口的男生給推進了病房:
「不要站門口擋路, 要看進去看!進去看撒。」
兩個男生被推進來,她把門一帶,走了。
病房裡只剩下四個人。
簡澤安坐在夏何然病床邊, 腦子還是木的, 根本不敢去看林霄兩人,雖然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心虛, 可就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兩位好友。
一時間病房裡安靜極了。
簡澤安低著頭自欺欺人,卻不知道剩下三個人之間是怎樣的刀光劍影。林霄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憤怒,他死死瞪著夏何然,咬肌因為緊咬後槽牙而鼓起, 看上去惡狠狠的。他的胸口似乎也是因為憋氣, 而劇烈起伏著。
程子琛顯得比他平靜, 可如果仔細看去就知道這只是假象。看上去冷靜的男生臉色陰森晦暗,一雙眼鎖在夏何然身上,透著冷厲和強烈的排斥。他的雙手在身體兩側緊握成拳, 指節幾乎發出脆響。整個人彷彿開刃的匕首,鋒芒畢露。這對於一貫自持的程子琛,絕對罕見了。
而夏何然也冷冷看著他們, 平日除非是打架,總會習慣性帶一點笑意來顯得溫和的嘴角此刻緊抿成線,看起來敵意十足。
他看出來人對他的不喜甚至憤恨,卻只覺得可笑。最該有理由生氣的明明是他。在袒露內心最深處的情愫時居然被人聽到了,還被人看見自己遭到拒絕的一幕。
------夏何然聽到了簡澤安給他的答案。
心裡是悶疼的,可是其實也不意外。
他知道,簡澤安看他的眼神跟看林霄白火他們別無二致。所以之前,他從來沒想過要說出口,因為不想聽到拒絕。
不被拒絕的話,還能自欺欺人地給自己一場美夢。
可是剛才他說了,沒忍住。
他會說出那句話,也是因為今天發生的一切太突然、太震撼,他像是漫遊在整個宇宙裡孤獨的行者,迫不及待想要緊緊攫住自己的航道標。
可是果不其然,那個少年有些慌亂、笨拙地拒絕,還絞盡腦汁試圖安撫他。
夏何然不是不難過的,可這種難過也是意料之中,並且------難過尚未來得及發酵,就被兩位不速之客的到來打斷,負面情緒演變成了不爽。
所以他最先開口:
「兩位過來有何貴幹?」
「當然是來看澤安!」憋悶得不行也酸得不行的林霄立刻就硬邦邦回答。
方纔在門口看到的那一幕刺得他眼睛生疼,心裡也是。醋意瞬間充塞了胸膛,可他偏偏沒有理由質問發洩。
......他只是個哥們罷了。
簡澤安的拒絕叫他心理好受了很多,但那親暱的擁抱還是叫他如鯁在喉。
此刻夏何然開口,就像是給了他的怒氣一個突破口一般,林霄立刻語氣惡狠狠道:
「要是我們不過來,你還打算對澤安做什麼?」
在邊上尷尬裝死的簡澤安猛地抬頭------他沒想到林霄居然直接就這麼說到這事兒了!
難道不應該裝個沒看見嗎?好歹也該轉移個話題讓這麼尷尬的事情過去啊。
可林霄偏偏沒有。
而夏何然也一反平日除非動手都溫和禮貌的模樣,冷笑了一聲:
「我做什麼,你又有什麼資格管?」
林霄的表情立刻就僵硬了,方才逼人的氣勢也似乎凍結般回落下來。
「我是澤安最好的哥們!」
他眼睛都染上一絲紅,大聲道,卻有些底氣不足的意味。
「不過是哥們。」夏何然一雙漂亮的黑瞳彷彿蘊滿冰凌,嘴角挑起一絲寒意,「哥們就能躲在門外偷看了?還跳出來指手畫腳?」
這話很不客氣。
平時因為在一個學習小組,夏何然跟林霄關係也還算可以。
但是這會兒,被拒絕的難受來不及消化,林霄那滿腹敵意的問話就撞在了槍口上。
「誰偷看了?!」林霄麥色的面孔都有些漲紅,「我跟程子琛好不容易找到你們病房,本來想進去,結果就看見你------」
他說不下去,只咬著牙死死盯了夏何然一眼,煩躁地伸手耙了一下頭髮。
他顯然是急匆匆趕過來的,額角帶著汗珠,頭髮也有些汗濕,這會兒五指一抓,頭髮一綹一綹分開,前面的碎發也被抓到後面去,露出飽滿的額頭還有稜角分明的輪廓。
此刻他滿臉悶色,還帶著一絲躁意。
簡澤安方才恨不得從房間裡蒸發了才好,此時聽到一個能插上話的話題,迫不及待開口,裝作若無其事:
「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一直沒說話的程子琛看著他道:「考試之後我想去問問你考得如何,結果你考場的人說你缺考。我給你打手機,沒人接。我就去問了老師,還在辦公室碰到林霄,你們班主任說你哥哥給你請假,理由是遭遇了綁架。」
程子琛定定望進他眼睛:
「我快急死了。給澤平哥打了電話,知道你在這兒就直接打車過來了。沒想到,你倒是還有別的興致。」
他說到這兒,看了一眼夏何然。
本來心裡一再告誡自己,不能形於色,不該生氣,可妒火如焚,他就算再怎麼被人誇成熟理智,也到底是個人,不是個機器。
若非簡澤安拒絕了,此刻他懷疑自己還能不能維持得了看似冷靜的外表。
即使是現在,醋意還是沒有忍住洩出來一絲。
簡澤安原本裝出來的若無其事的笑臉僵在了臉上。
沒想到,連程子琛都逮著這件事不放。
他閉了閉眼睛,只能往死裡裝傻:
「哈哈,不好意思叫你們擔心了,我手機摔碎了也沒辦法在群裡說一聲,真是抱歉哈哈哈......」
他乾巴巴的笑聲最終在空氣近乎凝滯的病房裡一點點弱了下去,然後消失。
簡澤安心裡是絕望的。
另外三個人的眉眼官司讓他幾乎嗅到電閃雷鳴的氣息,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惹著哪位。
可他又很有些迷惘混亂。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林霄臉上的怒氣甚至沒有費心隱藏,而程子琛乍看平靜,與自己對視時卻不難發現他眼睛深處都快燒起來了。還有夏何然......一貫不動手時就最和善溫柔的人幾乎稱得上一句牙尖嘴利。
夏何然的反常,簡澤安理解。想想還難免心虛。
畢竟自己拒絕了他......
而且,關鍵是還被另外兩人看到了。
想想整個這一天發生在這男生身上的事兒,簡澤安都覺得心裡悶悶的難受。可他做不到接受對方,左右都是拒絕,哪怕絞盡腦汁想傷人傷得少一些,也只是言語稍加委婉,可本質還是拒絕。
他的不爽難受,簡澤安都理解,可林霄跟程子琛是做什麼?
卻聽夏何然低低地嗤笑了一聲:
「你們倆,瞪著我幹嗎?你們有什麼可憤怒的?看我被拒絕,不是應該心裡偷著樂嗎?------我的笑話很好看?」
他說到最後,語氣裡更多的不再是冰涼的敵意,而轉成了濃濃的自嘲。
其中酸楚,叫另外三個人都不知道說什麼。
饒是對他滿腔敵意藏不住的林霄,看見他臉上故意露出的笑容無法掩蓋的落寞,都一時啞然。
簡澤安更是心頭一抽,萬般心疼歉意,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他想說我願意當你兩肋插刀的最好的朋友。可偏偏,自己能給的不是對方想要的,而他想要的......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違心應允。
「何然。」他叫了一聲夏何然的名字,五味雜陳。
病床上靠著的少年卻擺了擺手,低下頭不讓其他人看見自己臉色:
「別同情我。」
他說了這一句,竟有些哽咽,立刻停住,狠狠呼吸了兩口,調整氣息,才勉強道。
「行了。當我發瘋吧。我過一會兒------過幾天------怎麼也好了。」
他頓了一頓,鼻音又還是控制不住冒了出來,他便索性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用這明顯異樣的聲音繼續道:
「我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就是喜歡你了,這又不是什麼不能告人的事兒。」
他啞著嗓子低笑了一聲,忽然抬起頭,扭臉看著簡澤安,眼圈是紅的。
「我其實知道你不會答應,就是......沒忍住,想跟你說。拒絕就拒絕吧,不怪你。但是別同情我,也別不疏遠我,我努力點,試著不喜歡你了。你還跟以前一樣跟我相處,好不好?」
他眼睛很漂亮,眼瞳直徑長,有種自帶美瞳的效果,而且眼珠子特別黑。也不知是因為在白熾燈下,還是因為蒙上一層水光,明澈得如同黑鑽,耀眼璀璨。
他眼眶是微紅的,就這樣專注地望著簡澤安,似乎不在意還有另外的人在場,也似乎整個世界裡就只剩下他跟簡澤安兩個人,那樣執拗而懇求地望著他。
他努力維持自尊,卻又控制不住懇切,問他------跟以前一樣,好不好?
簡澤安這一刻差一點被愧疚的浪潮淹沒到窒息。
他回答不出任何一個拒絕的字眼,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拚命點頭,似乎頭點得幅度越大越能表現自己心裡的一千萬分的肯定。
夏何然看著他,他也看著夏何然。
然後夏何然慢慢地笑了,眼圈仍是紅的,可是的確是個真切的笑:
「我信你。」
他們對視著,沐浴在耀目的白色燈光裡,似乎自處一個獨立的空間,旁人都無法介入。
程子琛和林霄站在五步開外,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那兩人彷彿很遠。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夏......一個被拒絕了還能實現暴擊的男生。瑞思拜。感謝在2020-10-08 20:45:34~2020-10-09 18:18: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愛好是瞌西皮、黑絲今天一定早睡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6章
簡澤安跟夏何然說開, 心裡鬆了不少,可一轉頭看見程子琛兩人神色莫名地看著他倆,又尷尬起來。
病房裡的氣氛還是透著一股子怪異,
好在沒多久,簡澤平打完電話回來了,推門進了病房沒注意到奇怪的氛圍,先就看到程子琛跟林霄。這兩個人簡澤平都是認識的,程子琛不用說,兩家關係親近, 林霄也是跟著弟弟到家裡玩過好幾次的好朋友。
簡澤平看他們這會兒在這兒就知道是月考之後立刻來的,看他倆的眼神都透著暖意:
「謝謝你們這麼關心澤安。」
接著便和兩個人說起話來。
簡澤安狠狠鬆了口氣,總算那種壓抑的感覺消失了。
他也就像平時一樣跟哥哥還有好友們聊天, 就當之前什麼特別的事情都沒發生。
幾個人聊了一會兒, 簡家父母跟夏媽媽也從警局回來了。他們又去和醫生瞭解了一下,確認兩個孩子都只需要回家休養, 就準備各自帶著兒子回家。
林霄看簡澤安沒什麼大礙,也就主動告辭。簡媽媽對他這麼關心簡澤安也很感動,還邀請他之後到家裡玩。
林霄道了別,本以為程子琛也會跟他一樣離開。
沒想到他前腳說完該回去了, 後腳程子琛就跟簡家人說:
「叔叔阿姨, 我擔心澤安, 能陪著澤安到您家坐會兒嗎?」
林霄本來要走的腳步一下子停住了,不太友善地看了一眼程子琛:
「明天是月考第二天,程神不回去準備?」
程子琛微微一笑:
「我不太需要準備。」
這話他說, 根本無從反駁。
林霄啞然。
一邊收拾藥的夏何然聞言,抬首道:
「澤安傷得不輕,應該沒什麼時間招待客人吧。」
「我不需要澤安招待, 他家裡我很熟悉,可以搭把手照顧他。」程子琛道。
簡家父母迷惑地看了看這三個各有千秋的帥小伙,總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無數刀光劍影轉瞬劃過,氣氛有些怪異。
莫非現在十七八歲的孩子之間關係也能搞得這麼複雜?
程子琛看了一眼簡家父母:「叔叔阿姨,我也想瞭解一下今天澤安遭遇的意外,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他這樣一說,簡爸爸立刻就答應了。
想要給簡澤安討個公道,少不得要惹上澄明集團的老總顧明城。雖然對方是夏何然的生父,但是既然夏家母子不打算跟對方有什麼牽扯,那簡家人也不會多事到去說。
這種情況下,簡家如果針對華荊南,多少要波及顧明城。
只從明面上的資產來看,簡家不及顧明城的身家和勢力,但簡家倒也不懼。一個是他的公司來路不正,是侵吞了過世老丈人的財富,他現在的人馬裡未必沒有對此意見頗多的,而且明面上大家不提,背地裡看不上這種行徑的也不少,顧明城根基不算穩當。再一個,可能是急於證明自己,顧明城最近投資了一個很大的項目,雖然局外人不知道動用了澄明集團流動資金的幾分之幾,但推算一下就知道澄明集團現在資金緊張。
簡家這會兒想辦法給顧明城使個絆子,並非不可能。
只是顧明城到底是w市首富,簡家不得不謹慎。
如果程家願意搭把手,那真是再好不過。
所以簡爸爸立刻就邀請程子琛跟著一起走。
「那我就跟澤安他們先走了。」程子琛跟林霄還有夏何然母子道別,「林霄,夏何然,還有夏阿姨,再見,回去早點休息。」
他客氣而禮貌,但林霄卻總覺得對方平淡的表情下藏著一絲炫耀。
簡澤安也跟朋友們道別。
簡家人並一個程子琛一道離開了。
夏何然目送著他們的背影遠去,心裡空空落落。哪怕事先就有預感,後來也努力表現得坦然正常,可被喜歡的人拒絕了,又怎麼可能不難過?
他看著那幾個人轉過一個彎,身影徹底消失,才收回了目光。
瞥見林霄沉悶的臉色,夏何然忽然輕鬆了一些,他苦中作樂地想,可能悲慘的時候發現不是自己一個人慘,總是好受很多。
於是他靠近了林霄:「你看,你也贏不了。」
「總比你......你說什麼?」林霄下意識就想反駁他說「總比你一個已經失敗的好」,然後才一下子反應過來夏何然的意思,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他那點心思,從沒跟人說過。
夏何然怎麼會知道?
夏何然揚起眉毛:「太明顯了。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們打球,你看著澤安的眼神是什麼樣?......哦,還有你剛才瞪我的樣子,像是想跟我狠狠打一架。」
他想想笑了笑:
「你猜,程子琛看不看得出來。」
林霄整張臉都黑了:「他看不看得出來有什麼關係......等等,他也?」
夏何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心裡有數。不然你為什麼那麼排斥他?」
「我......」林霄一時語塞。
他能說他就是見不得有人跟簡澤安比自己跟簡澤安親近嗎?
他承認自己跟程子琛不太對付,但那更多是出於一種本能的排斥,他還怪過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彷彿格外小心眼。
明明在別的事情上都算大氣,但涉及簡澤安,他就總是忍不住有意無意地把跟他過於接近的人排開,想佔據對方最親近的同齡人的地位。
------但是他也知道程子琛這個發小的地位,或許是自己趕不上的。
林霄嫉妒過程子琛跟簡澤安的親近,但卻沒想到,程子琛對簡澤安也是那樣的感情。
他一時懵然,想到方才簡家人跟程子琛的熟稔親密,心裡彷彿被擂了一拳,砸得他呆若木雞。
原本林霄的猶豫掙扎,更多是怕貿然表白被拒絕,連朋友也沒得做。
可現在,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喜歡的少年是那樣受歡迎。有夏何然,有程子琛,還有......俞越!
對,俞越也是覬覦簡澤安的人之一!
他心頭巨震,口中發苦。
夏何然看他雙目失神,情緒倒從谷底抬起來一些,隨意和對方揮了揮手,轉頭道別。
.
簡家車上,程子琛聽了簡澤平簡單描述了整件事,若有所思:
「如果透露夏何然的身份給顧明城,是最簡單的辦法,之後甚至不需要我們做什麼。」
顧明城自然會收拾膽敢動他私生子的妻子。
「不行!」
簡澤安下意識反駁,有點急,
「這樣,夏何然跟他媽媽會被那個人纏上的。」
程子琛跟他並排坐在後座,聞言扭頭看了他一眼。
簡澤安若有所感,轉頭看去。此時已接近飯點,深秋的這會兒早已天黑。車裡沒開內燈,唯有外面的燈光透過車窗投進來。
只見夜色闌珊裡,男生整個人籠在暗色當中,此時車子正在飛馳,外面燈火拉長出一道,正有幾分光亮斜拉在他臉上,隨著車子的行駛不斷變形遊走。
簡澤安看時,光亮恰恰照亮程子琛的右眼和鼻樑,一路向下點亮下巴。光影裡,他神色彷彿凌厲,尤其一雙眼,定定看來,竟似暗中欲擇人而噬的猛獸,好像隨時能把自己整個人吞下去。
他唬了一跳,下意識向後一縮,可再看時,發小依舊是平時略帶一絲清遠模樣,神色平靜。
大概是他眼花了。
此時簡媽媽也在說:「聯繫顧明城簡單是簡單,可我想想都覺得彆扭。他能在老丈人剛死就侵吞老婆家財和公司,這是什麼人啊?而且肯定也和老婆沒什麼感情。我們把這事說了,好像是給他借口收拾他老婆似的,而且小夏他母子倆也麻煩了。這是下策。」
程子琛道:「既然這樣,那就算了。我們想想其他的辦法。」
「比起針對華荊南本人,我也覺得,讓她夫妻倆一起傷筋動骨更合適。」
簡爸爸打了一下方向盤,淡淡道。
簡澤平:「也不是沒辦法。我剛才讓助理去查了澄明集團,他們最近大動干戈想爭取w市科技城那邊一塊商業用地。跟他家競爭的公司資產不如澄明集團,但旗下有新能源汽車公司,有個環保名頭,政.府看重環保產業發展,這家本來稍勝一籌。只不過顧明城最近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拉來了一家搞晶圓研發的企業,擁有一項自主研發12英吋晶圓的關鍵專利,在國內都是領先的。現在各地都在搞產業創新研發,顧明城承諾拿到地就爭取來這家企業在這裡建分部,天平一下子偏向了澄明。」
程子琛知道簡澤平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句話,若有所思:「這家晶圓企業,叫什麼?」
簡澤平讚許地看了他一眼:
「浩發科技。」
「這家公司在爭取程氏的投資。」程子琛一下子明白了,「澤平哥放心,我會跟我爸好好商量的。」
「那可真是太麻煩你了,子琛。」
「沒有什麼麻煩的。澤安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男生淡淡一笑,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人,「應該的。」
一路上程子琛和簡家人聊得十分自然,簡澤安以為醫院的事情早已過去。
可等到了簡家,吃過飯,程子琛跟著簡澤安去了後者房間,關上門的剎那,男生的氣息就沉了下來。
簡澤安全然不知,還繼續著餐桌上的話題,語氣如常地抱怨:「我準備這麼久,就想看看這次月考能考個什麼成績......唉......這下是沒戲了。」
他說完,等著程子琛的回應,不管是安慰還是打起還是責備他莽撞,都很正常。
然而程子琛沒說話。
簡澤安奇怪地扭頭看了一眼,才發現發小的表情很不尋常,彷彿平添三分高深莫測的氣息。凝視他的目光還透著一股冷意。
「......子琛?」簡澤安小心翼翼地喚。
對方沒說話。
他又叫了一聲,心裡有些打鼓:「你怎麼了?」
程子琛還是沒說話,只是一步步迫近了他。簡澤安忍不住倒退:「你好奇怪。」
程子琛繼續往前,簡澤安繼續後退,終於小腿撞到了床,一個踉蹌跌坐下去。
這場景很熟悉。
簡澤安迷糊地想了想,記起之前劉子強堵了自己跟夏何然之後,自己受傷的事情被程子琛發現,好像也是這樣的場面。
男生神色危險,逼得他跌坐在床上。
程子琛居高臨下看著他,慢慢彎下腰,雙手握住他雙肩,很用力。他一點點低下頭,直至兩人鼻尖相距不過十公分。
簡澤安感到熱氣撲在他臉上,他有些瑟縮,心臟狂跳。
對方離得太近,有那麼一瞬,簡澤安幾乎疑心對方要親下來。
可到底沒有。
程子琛只是狠狠盯著他,似乎要看進他心裡去,終於開了尊口:「你是不是就永遠學不會保護自己?」
簡澤安倏地鬆了口氣。
他剛才整個人都緊繃著,像是被大型猛獸盯上的獵物。他七上八下地想著程子琛要幹嘛,原來只是責備他又受傷了。
他把剛才膽戰心驚下不著邊際的荒誕聯想按下去,熟練地低頭做懺悔狀,開始承認錯誤說自己做法不明智。
程子琛盯著眼前人近在咫尺的發旋,眼底晦暗不明。
他知道自己表現過度,也知道自己在借題發揮。
那份怒氣,絕不僅僅是因為簡澤安的受傷。更多是因為對方被人那樣擁在懷裡,乖得不像話。
就算拒絕,都那樣在意對方,臉上歉疚難受的樣子,礙眼極了。
程子琛方才瀕臨失控,他差一點就想按著這個人吻下去。
他現在在自己跟前,懵懂又乖巧,對自己信任有加。
他可以就這樣吻下去,抱著他,攫取他的味道,體溫和一切。
他用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控制自己,用力得簡直要將簡澤安的肩頭捏碎,才勉強沒有從心口吐露出渴望而不可告人的念頭。
......不合適。
他說服自己。
今天經歷了太多。不合適。
澤安才遭遇了危險,又遭遇了朋友的告白。自己不能再給他更大的衝擊。
程子琛克制地閉了閉眼睛,啞聲道:「行了。別檢討了。你累了一天,該休息了。」
說到這兒,他目光閃動了一下。
「你要洗澡嗎?」
簡澤安下意識點頭。打架一身汗,肯定要洗。
「你身上都是傷。」程子琛瞇起了眼睛,心頭的猛獸再次蠢動,「我幫你。」
第87章
浴室裡。
水龍頭裡的熱水源源不斷流淌到浴缸當中, 熱氣蒸騰,白霧瀰漫。
少年按著短袖下擺,拚命搖頭, 說什麼都不願意脫下去。
他的臉頰被熱氣熏染上薄薄緋色,分外可口,雖然顴骨處有一片青紫,但只是讓他於狼狽中顯出三分惹人憐愛的脆弱,並不難看。
「子琛你出去。」
簡澤安抓著衣服固執道。
程子琛也脫去了校服外套,校服短袖穿在身上, 露出結實有力的小臂。
此刻他環臂看著眼前的人,聲音裡帶上些許誘哄的意味:
「怕什麼?咱倆小時候還經常一起洗澡呢。」
「你也說了是小時候。」簡澤安漲紅著臉搖頭,「那還是小學呢------不行, 總之就是不行。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後背呢?你雖然大部分是淤青, 但是膝蓋和小腿都破皮了,不能直接淋浴, 只能擦洗。後背你擦不到。」
簡澤安彆扭道:「那我叫我哥幫我。」
程子琛垂眸凝視他:「咱倆都是男的,你害羞什麼?」
簡澤安說不上來,可他想到要在眼前人面前袒露身體,就覺得十分羞恥。哪怕他們小時候是穿開襠褲一起玩耍的交情。
他抿著嘴巴, 表情堅決。
程子琛無奈地歎了口氣:「那我幫你擦完背就走, 然後你自己洗, 可以了吧?」
他雖然有些別的心思,可畢竟不是禽-獸,也沒打算真做什麼, 更多還是想看看簡澤安的傷情,幫他一下。
簡澤安撓了撓腦殼,這一次沒再拒絕。再說不, 顯得過於害羞,那也不是他性格。
只是在程子琛面前脫衣服還是有些奇怪,簡澤安背過身去,抓住短袖下擺,一下子把上衣脫了下來。
映入程子琛眼簾的,是一片奶白色的背脊,脊柱微微突出,兩邊還有一些屬於少年人的背肌,線條漂亮,不會過於誇張也不顯得孱弱。
浴室暖黃色的燈光下,這片後背如同上好暖玉一般泛著柔和的光澤,幾乎晃花了人的眼。
只可惜,左半邊後背上,赫然是兩個成年男人巴掌那麼大的青紫,只是看著,都能想像到少年被狠狠踹在背部的慘狀。
程子琛的拳頭不由攥緊了,一股怒意竄上心頭,讓他對原本就狠狠記了一筆的那幾個被華荊南收買的混混又多恨了一層。
他忍不住伸手,卻又不敢碰上去,半晌才極輕地將手指落在那片淤傷邊緣,觸指溫熱細膩,叫人忍不住輕輕摩挲了一下:
「疼嗎?」
簡澤安感覺到後背一癢,像是被一根絨羽在背脊處搔了一下。
他背脊一顫,伸手到背後一把抓住程子琛的手:「癢!」
「不是疼就好。你坐到浴缸邊上,我給你擦。」
程子琛就勢牽著他往浴缸走。
簡澤安背對他坐在浴缸旁邊,看不到身後的人,只聽見稀里嘩啦的水聲。他豎著耳朵聽著,判斷著程子琛的動作。
程子琛把毛巾浸濕擰乾,然後小心地覆上簡澤安的背:「我避開你傷處,輕一點。疼了跟我說。」
簡澤安從鼻腔裡應了聲,感受著後背上的濕熱,心裡飄飄忽忽的,說不出話。
身後的男生聽他應了,也沒再說話,動作輕柔地用毛巾緣著少年光潔漂亮的脊背一點點擦拭,還仔細避開了傷處。
他動作真的很溫柔,一點也不疼,反而......反而叫人在這一樣的侍弄下,感覺出細密的癢來,一路從背後的皮膚上,癢到了心裡頭去。
簡澤安背對著程子琛,看不清動作,其他感官就彷彿忽然敏銳了十倍,對方一絲一毫的舉動都隱約透過聲音,透過觸感,模模糊糊傳遞到大腦,拼湊成臆想中的畫面。
他想像著程子琛專注地凝視他無遮無掩的脊背,輕輕擦拭他每一寸皮膚,溫柔而小心地避開他傷口,幾乎能想像到對方認真時垂眸的模樣,側臉彷彿古時的雕塑大師精雕細琢的神像,每一根線條都是神祇琢磨過的結果。
簡澤安因為那些無邊無際的幻想而恍惚起來,等他回過神時不由滿臉羞愧:該死的,我在想些什麼?
子琛好意幫我擦背,我卻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
簡澤安忍不住陷入自我厭惡當中,他立刻眼觀鼻鼻觀心,拚命騰空大腦想讓自己冷靜到超凡脫俗的地步。
殊不知,和他身後看似一心一意在幫他擦背的男生比起來,他那些沒控制住的思緒簡直像是幼兒園級別的。
程子琛的手隔著熱毛巾覆在簡澤安的背上,偶爾不經意,小指會不經意間碰到少年的背部皮膚。那種溫熱細緻地觸感讓他的眸色暗下來。
燈光曖-昧,讓少年的後背更顯出瑩潤的質感。
對方的黑髮也被浴燈照耀,顯出墨玉一般的光澤來。短短的發茬桀驁地在脖頸處扎煞著,在修長的脖頸上投下拉長的影子。
想觸碰,想用指尖一寸寸探尋。
程子琛感覺到身體略微緊繃,絲絲縷縷的熱氣彷彿攜著不知名的情愫在呼吸間深入身體,喚起不可抑制的幻想。
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平復那種衝動,卻呼吸到了沐浴露過於甜膩的氣味,更添了三分火氣。
他低頭看了一眼,險些罕見地罵出不文明的字眼。
此刻他身下早已有了明顯的變化,校服雖說寬鬆也遮掩不住,只怕一起身就要被看見。
不能就這樣起身。
程子琛思緒間,手上動作停住,簡澤安轉了下頭:「擦完了嗎?謝謝你,子琛。你先出去?其他地方我自己來就好。」
程子琛瞬間正色:「我再幫你洗洗頭。」
「啊?沒必要吧?」簡澤安仍在茫然,身後的人已不由分說直接打濕了他的頭髮。
修長十指探入髮絲指尖,微微按摩著頭皮,帶來觸電一般的感受。簡澤安情不自禁從鼻腔發出一點聲響,腰瞬間軟了。
身後男生眼底如墨,聲音更放低啞了些許:
「......乖。給你洗完我就走。」
洗頭洗了很久,洗到簡澤安整個人都筋骨酥軟,甚至有了些難以言喻的羞恥反應,才最終洗完。
程子琛給他沖洗乾淨之後,簡澤安立刻跳起來,背對著程子琛,粗聲粗氣地把人轟走,都不敢轉過去正面對著他。
程子琛竟然也絲毫不惱。笑了一聲,真的就那麼出去了。
留下簡澤安一個人呆在浴室裡,看著校服短褲上明顯的弧度,整個人跟被雷劈了似的,呆若木雞------
這怎麼可能呢???
自己怎麼會???
那可是自己從小到大的親發小啊!自己居然......居然......
我特麼是畜生嗎???
簡澤安稍微回憶了一下方才頭頂程子琛寬大舒服的手,下頭立刻又精神了一些。他忍不住用雙手摀住了臉,哀嚎了一聲。
不不不,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主要是因為按摩太到位了,當然是這樣。
他拚命安撫自己,又努力欺騙自己,強行將心頭的迷離曖-昧壓了下去,又把水溫調低,鎮-壓了自己作亂的身體。
只是到了睡覺時間,簡澤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雖然疲累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一會兒是夏何然那彷彿歎息的表白,一會兒是程子琛手指摩挲過頭皮的令人渾身戰慄的觸感,一會兒是早已不知攪和成什麼樣子的劇情線......
他最後在混亂迷茫中沉沉睡去。
.
因為受傷,簡澤安在家裡休養了兩天,然後才回學校上學。
簡家全家已經開始用各種辦法想給自家孩子把場子找回來。
警方在他們一天三遍的詢問施壓下,很快找到了意圖教訓夏何然、結果把簡澤安捲進來的四個人。
他們被帶到局子裡還有些不以為意。
不過是打人,又沒打出什麼事兒,骨折撐死算輕傷,最多行政拘留十五天。
可是簡家要告他綁架。
簡家這麼多年,財富和人脈積累了都不少,何況現在又不是要做什麼違反亂紀的事情,只是要求從重處理幾個渣滓,這並沒有太大的難度。
很快,這四個人男人就從警-察口中得知,他們將要被提起公訴,罪名是綁架。
這四個人立刻慌了,紛紛表示這不過是打架鬥毆,還說他們打的小子窮得叮噹響,這怎麼可能是綁架呢?
警-察沒好氣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們毆打並且試圖控制的是兩個未成年人,其中一個是簡氏董事長的小兒子,總裁的弟弟。」
四個男人萬萬沒想到,不過是順手收拾了一個多管閒事的小子,怎麼就是什麼簡氏的二少爺了!
而且據說那個小子一口咬定他們是要把他倆帶走,而不僅僅是打一頓。
簡家在背後使勁兒,一個綁架未遂只怕是逃不掉的。
根據《刑法》,犯綁架罪的,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這四個男人是綁架未遂,可以從輕,但是受害者一家堅持施壓,四處活動,他們至少要判個三五年。
治安拘留這四個人無所謂,反正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但是綁架未遂,這可是真的要坐牢的罪名啊。
他們再沒了囂張氣焰,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背後指使他們的人供了出來,果然是華荊南。
指使綁架,同樣是犯綁架罪。
而且算是主謀。
Y市的警方聯繫了w市的警方,逮捕了華荊南。
「......那四個人也就算了,華荊南應該是判不了綁架罪名的。」
簡澤平晚上的時候在餐桌上說。
「那四個人強行把小夏同學擄進小巷,還準備了麵包車逃跑,非要說綁架,是可以說得通的。但是華荊南那裡,指使的就是騷擾夏家母子,無論是金錢還是消息往來,都沒有提過綁架的事情。沒有證據能夠給她定罪。......而且別忘了,顧明城就算再不待見她,對她再心狠手辣,他們夫妻之間有一個兒子。他不可能讓兒子的母親背上犯罪記錄。」
簡媽媽不甘心:「那難道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行。刑事犯罪不能判,但唆使他人尋釁滋事,這也是能讓她被關個十五天的。華天集團的千金、w市首富的妻子進局子,不管是治安拘留還是刑事犯罪,總歸是丟人的事情,也算小小討回來一筆。至於其他。」
簡澤平看著瞪大眼睛的簡澤安,莞爾,語氣於溫和中殺氣畢露。
「------來日方長。今天的首富,未必明天也還是首富。」
作者有話要說: 小簡快開竅了~以及哥哥真的很好啦
第88章
簡澤安在家休養了兩天才又去上學。
月考成績都已經出來了。
簡澤安只考了一科, 語文,得分118分。這也成了他這次月考的總分。
他原本是想沖一衝升到3班的,結果遇到這種事情, 乾脆考試都沒完成。現在也不知道這個成績還能不能留在5班。
更讓他不爽的是那個他單方面在心裡較勁的張劍鋒,這次考去了簡澤安的目標------3班!這讓他真是更多了一層不痛快。
雖然自從簡澤安把之前的年級組長舉-報成功之後,年級裡不少學生很佩服他,覺得他是個英雄,剩下的也覺得他是個狠人,最好不要招惹, 張劍鋒以前還偶爾「不經意」暗示一下簡澤安成績不好,在張漢明被開除之後,在簡澤安跟前屁都不敢放一個。
欺軟怕硬不過如此。
但簡澤安也沒覺得開心。
對方什麼品性又能怎樣?人成績確實是好。
而簡澤安一直鉚足了勁兒想超過他。
這次其實是有八分把握的, 然而卻遇到意外, 沒能考完。
更關鍵的是,如果按照分數排班......自己這, 不得掉到12班去?
簡澤安一回學校就急著去問。
不過結果還好,三中這個月考升班制也沒那麼僵硬,升班是容易升,但是往下調班反而要連著兩次都成績不佳才會下調。就是為了防止意外。
畢竟這個制度目的是讓好學生能及時找到跟得上自己進度的班, 而不是為了折騰學生。一次考不好, 在老師眼裡還是有救的, 很可能下次就起來了,如果下調了,進度跟不上, 反而起不來就不好了。
這樣搞得結果唯一的弊端就是呆在一班的人比較多------有六十好幾個,因為升班的一次就能來,但是下調卻需要兩次考不好才會執行。
其他倒是沒什麼問題。
所以簡澤安還是留在了5班。
他錯過了一次月考, 對於之後的期末考試就更在乎了,給自己定下目標,期末至少要進入三班,能沖一衝2班最好。
因此這段時間學習也愈發努力。
他忙著學習,家裡人也忙活著。
簡爸爸跟簡澤平約程子琛的父親吃了飯,兩家本來就是三代人的交情,說是通家之好完全不為過。簡家人把要給簡澤安出氣的意思透露出來,程爸爸二話沒說就答應幫忙。
於是,很快,w市的顧夫人就因為尋釁滋事被治安拘留15天。
顧夫人華荊南驚呆了。
警-察上門的時候她都沒反應過來,第一反應是,是不是自己狠毒的丈夫顧明城想卸磨殺驢得更為徹底一些,把自己弄進局子臭了自己名聲好找借口離婚?
特別是知道自己被拘留的原因之後就更懷疑了------警-察說了,她指使別人綁架毆打未成年。
毆打?她還能讓人毆打誰?不就是顧明城那個管不住下半身的混賬在外面留下的野種?
那小子跟他那個媽,自己找人教訓了這麼多次了都沒出事,怎麼現在自己父親過世、顧明城把華家變成個空殼,那邊就翻車了?
必然是顧明城那混賬一直跟那個小-賤-人有聯繫!好啊,這是給他外頭的小畜-生報仇啊!
華荊南滿腔恨意,全都朝著顧明城去了。
結果顧明城聽說自己老婆進局子,匆匆趕去探望,就被劈頭蓋臉歇斯底里好一通罵。
顧明城心氣兒還不順呢!
他是在一個商務晚宴上接到公安局-局長的電話的,十分為難地暗示他他老婆得罪的人只怕來頭也不小,動用了省-裡的關-系非要把華女士關得越久越好。
顧明城眼前一黑。
他處心積慮這麼多年想要吞了華家,自然不會跟妻子有什麼深厚感情。如果不是因為自從他那段婚外情被華荊南發現後對方就管得死緊、他只有跟華荊南生的一個兒子,他才不可能還讓這個婆娘佔著他老婆的位置!
可畢竟還有個共同的兒子。
顧明城就是再厭惡她,也投鼠忌器,不可能願意這女人坐牢。
可現在呢?
這人把自己作進局子裡了!這是什麼名聲?啊?哪家的太太是蹲過大牢的???
顧明城一半一頭霧水,一半惱火,就是沒多少擔心,氣沖沖趕到公安局見了華荊南,還沒問清楚她找惹誰了、怎麼就尋釁滋事了,就被對方劈頭蓋臉一頓怒罵,罵得他頭暈腦脹。
顧明城也火了,當即就跟華荊南嗆嗆起來,數落對方下自己臉面。
兩個人雞同鴨講吵了半天才搞明白對方在說什麼,但火氣也都徹底被吵了出來。
華荊南聽明白了進局子這誰兒不是顧明城弄的,但是她絲毫沒有平息怒氣------自己突然被警-察帶走,顧明城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擔心,而是指責自己敗壞他名聲給他丟臉?
顧明城就更氣得哆嗦了------
好啊,原來這個蛇蠍毒婦進局子居然是因為她這麼多年一直找夏晚芸和自己小兒子的麻煩!
顧明城隔著玻璃憤恨不已地看著裡面的女人。
自己當年一個大男人,在這位華家大小姐面前伏低做小,連在外頭真愛的女人都不得不遮遮掩掩,自己寶貝的小兒子也只能一周找時間看上一次。
結果最後還是被華荊南發現了,芸芸和小兒子被華荊南趕走,下落不明。自己招惹不起華家,也顧不上他們,不知道他們在哪兒。
沒想到啊沒想到,華荊南這些年竟然一直沒放過他們!
好在現在自己終於翻身了,可以找回真愛跟小兒子,好好補償他們!
------顧明城滿心對華荊南的仇視,還有對小兒子母子倆的懷念。在他看來,錯的都是華荊南,自己只是個被有錢大小姐壓迫而不得不放棄真愛與親生孩子的可憐男人罷了。
他一想到流落在外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的那對母子,原本想要幫華荊南早點想辦法出來的心思就淡了。
罷了,反正她進都進來了,該丟的臉已經丟了,就算早出去兩天又能怎麼樣?
反正不是刑事犯罪,不留案底,不影響自己大兒子,就讓她在裡頭乖乖呆著吧。
自己該早點把芸芸他們母子找回來。
顧明城絲毫沒想過夏晚芸母子會不會願意重新認他。
他通過公安局的人查清楚了華荊南唆使人教訓的母子,並且也得知了是簡家的二少爺被捲進了正常無妄之災,所以簡家和夏家在背後運作讓華荊南被關了起來。
他一邊暗罵華荊南就會給他找麻煩,一邊非常誠懇地聯繫上簡家人致歉,還很厚臉皮地把自己塑造成和簡家「同病相憐」的可憐形象------說是我的兒子跟您家兒子一樣是受害者啊,咱們這應該是一邊的。
簡爸爸跟他虛與委蛇完,噁心得夠嗆,轉頭聯繫上夏媽媽,知會她顧明城只怕要找上他們母子。
夏媽媽被華荊南逼迫這麼多年,很大程度上已經是驚弓之鳥,第一反應就是再搬家。
但是夏何然不願意。在這裡,在三中,他終於有了好朋友,有了不錯的同學,他不想走,而且,也不可能就這麼一輩子躲躲藏藏的。
憑什麼呢。
簡家人也很同情他們母子,保證道:「你們放心,顧明城很快就不會有心思纏著你們了。」
------當天,就在顧明城登上去往y市飛機的前兩個小時,他的秘書著急忙慌地通知他,他用來爭取那塊商業用地的關鍵法寶------好不容易說服的浩發科技,最終決定不和他們合作,理由是沒有的,但態度非常好,甚至二話不說願意承擔全部違約金。
可顧明城卻要瘋了。
誰在乎那點違約金?
那塊地,他前期投入已經全都扔進去了!
他之前得到的內部消息,w市未來將要在那附近重點建設高新技術產業園區,到時候這塊地的價值必然節節攀升。
他對這地方勢在必得,合縱連橫不知請了多少人吃飯,又抵押了自己集團的不少資產......
可現在,特麼的要是浩發科技撤了,這塊地他們拿下的概率唰一下就降低了!
畢竟政-府可不光是看拍賣價格的,這年頭經濟不好搞,但是搞出個什麼重大專利、技術上的巨大突破或者環保方面的重大成就,那可能就是地方官的晉-升保險!
浩發科技,是這裡至關重要的一張牌,也是之後拿地時爭取政-府補貼和各種資質評審上的榮譽的關鍵點。
它撤了,這台戲都要唱不下去了!
顧明城連忙從機場趕回了公司,心裡對無緣今早見面的小兒子說了聲抱歉,還自以為是個好爸爸。情深義重地在心裡道:
『等爸爸忙完,立刻就去見你。』
這話要是夏何然聽見,估計能噁心得吐出來。
但他不知道。也還好不知道。
而顧明城也不知道,他這一衝回公司,就是幾個月的焦頭爛額,按下葫蘆起了瓢。
浩發科技的突然棄約只是第一張多米諾骨牌。
對於很多人來說,一個龐大的、擁有巨額財富的大集團陷入困境然後短時間內就一敗塗地是件很難想像的事情,但很多時候恰恰相反。
越是產業龐大的上市公司,它的倒塌越可能戲劇性。尤其是非實體行業的企業。
它的財富與榮耀,都是依靠信譽支撐。是信心帶來融資,帶來股價。
那些股票飛漲的企業很多時候是淨虧損的,純屬賠本賺吆喝。比如很多做視頻平台、遊戲這一類的公司,說是燒錢運營毫不誇張。
之所以顯得花團錦簇,那是投資人看好它的前景,相信這個錢燒完了,它就能吸納越來越多的用戶、擠垮其他的競爭者,然後扭虧為盈,接著利潤越來越多。
但這種信念,也是脆弱的。
風吹草動都可能使之瞬間破滅。
澄明集團就遭遇了這一切。先是浩發科技的撤退,然後是銀行突然在貸款上卡手續------這對於這麼龐大、似乎很成功的一家企業,非常罕見。
局外人不會注意這種小事,但行業內部就不一樣了,很多人都疑心澄明集團出了什麼問題,開始猶豫,開始試探。
生意,往往是建立在信心上的。
很多時候挺過去了就挺過去了。但是顧明城原本就為了那塊商業用地投入了太多,手續已經走到一半,之前該燒的錢也燒了。任是他身家再多,那也不是流動資金,賬面上能動的就這麼多。
結果一個個合作夥伴、競爭對手都開始疑心他的集團出了問題,該付款的拖著慢慢付,該交單的猶豫著慢慢交......銀行那邊,放個貸別彆扭扭,本來只是走程序的審查,查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願意痛快給錢。
如果澄明集團本身實力過硬也就算了。問題是,它並不。
顧明城侵吞了華天集團的優質資產,把老婆的產業掏空了建成自己的,這中間必然有些手續是不那麼光明正大的,有些資金是灰色的,有些業務是急於求成的,有些員工是不滿的。
如果給他幾年,這些問題能慢慢被修復解決。可偏偏,並沒有時間。
銀行那些慢慢悠悠反反覆覆的審查,也因此確實查出了問題。
然後,證監會也來了。
稅務部門也來了。
媒體像是一群聞了腥的鯊魚,幾張公司門口有人被帶走的照片卡卡一拍,開局一張圖,之後全靠編,連著華天集團、華家大小姐和顧明城之間的恩恩怨怨一通瞎猜,跌宕起伏,什麼贅婿啊,什麼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啊,什麼中山狼白眼狼啊,反正,要言情有言情,要爽文有爽文,要業界消息有業界消息。大雜燴一通,什麼讀者都能找到愛看的點。
好好的澄明集團,走上巔峰不過幾個月,瞬間急轉直下,往谷底加速直衝。
顧明城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什麼私生子。
簡家和程家的人,和那些他們溝通拉攏的、對澄明集團虎視眈眈的業內朋友們,微笑舉杯,深藏功與名。
第89章
簡澤安對於家裡人折騰的事情大略知道一些, 但他一個學生,主要任務是學習,也參與不進去。這段時間光忙著好好上課和做題,希望把成績提起來。
氣溫一天天變冷, 寒意凜冽。
簡澤安小時候體弱, 雖然現在好了很多, 但還是挺怕冷。
班裡的女生下課了就抱著水杯去接熱水拿來暖手。簡澤安看著她們來來回回,自己凍得發青的指尖相互摩擦著取暖, 卻不好意思也這樣做。
覺得好像太丟人。
大部分男生雖然可能也覺得冷, 但是火力旺,又愛動,現在還沒到深冬,不至於這樣。
簡澤安實在不好意思做那個不一樣的, 也硬扛著。
這麼扛了兩天, 他感冒了。
晚上學習小組一起學習的時候,林霄一聽就皺起眉毛:「鼻音這麼重,感冒了?」
「嗯。」簡澤安蔫蔫地點頭, 整個人都有些暈乎。
夏何然右臂骨折,胳膊還吊在那兒, 只能用眼睛看用耳朵聽,不能順暢寫題。
聞言擔心地看他:「喝藥沒?」
「喝了感冒沖劑。沒事兒。」簡澤安看一眼他吊著的胳膊, 「你別擔心我了, 你這個怎麼辦?三個月才算初步癒合, 能夠拿輕物什麼的,這麼長時間,作業怎麼寫?」
「我準備練練用左手。」夏何然心態倒是挺好的。
或者不如說,簡澤安確實對他態度如常、沒有受之前表白的影響, 讓他沒那麼難受。
其實也不能說完全如常。
以前簡澤安對他更照顧一些,會經常單獨問他學習進度、有沒有不會的題,現在大部分時間是在整個學習小組面前一期問。哪怕是V信上,也減少了單獨聊的次數,而是在群裡跟他說話。
夏何然有點難受,但毫無辦法的是,對方都這樣了,他還能讀出對方沒有說的溫柔。
對他還是像以前一樣的態度語氣,是怕他難過。減少單獨跟他交流的機會,是怕他誤解。
如果不是足夠細心,很可能察覺不到這樣微妙的變化,可夏何然是個很細心的人。他注意到了,也明白了。
夏何然看了一眼對面少年線條柔和的側臉,無聲歎息。
有些人,總是讓你覺得,喜歡他本身就已經足夠幸福。即使得不到,在追尋的過程中,都能讓你不自覺變得更好。
他收回目光,也努力收斂了投過去的視線,落回習題冊上:
「老師們也都知道我這情況,跟我溝通了,可以適當減少一些我能拿分的基礎題的訓練,作文和語文大答題什麼的允許我用語音輸入的方式直接輸入手機,然後發給老師。其他的,書寫量不是很大,尤其選擇填空可以照做,最多是左手寫得難看點,老師也能體諒。」
「那就還行。」簡澤安鬆了口氣。
他打量一番學習小組的幾個朋友:「期末考試就還有一個月了,咱們制定個學習計劃?根據你們的水平來。」
白火跟洪創磊跟著他一起搞學習小組這麼久,兩個人都有不小的進步。
洪創磊現在已經能穩定在500分以上了,白火更是在這次月考考到了529分------一個按照去年高考情況已經上了一本線的成績。
這對他倆來說都是前所未有的,也讓他們在學習上勁頭更足了。
這會兒一聽簡澤安說幫他們制訂學習計劃,非常信服,異口同聲地說「好!」。
夏何然也沒意見:「只要我這樣子能完得成就行。」
反而林霄說:「寒假一放,全國高中生籃球聯賽就要開打,教練說最近這段時間多訓練。」
簡澤安上次跟林霄聊過,知道他想先靠著體育生加分進一個不錯的大學,然後打大學生聯賽爭取被俱樂部發掘。
高中生籃球聯賽關注度遠低於大學生聯賽,但也不是沒有人關注,表現出色,可能會更早有俱樂部拋來橄欖枝。這個機會對林霄還是挺重要。
簡澤安只好道:「那你還是去訓練,但是就算大學對體育生降分錄取,基礎分也還是有要求的。」
「放心。」林霄聽著他感冒後甕聲甕氣的嗓音,沒忍住,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克制地捏了捏。
本來是想揉一把頭髮,可是夏何然就在邊上。對方對自己的想法一清二楚,他察覺到對方目光,收斂了。
轉天早上簡澤安無精打采地到班裡坐了沒一會兒,門口就有人喊他名字。
他臉都懶得抬,就掀了掀眼皮,看見是林霄。
他這才慢吞吞走過去:「大早上,啥事兒?」
「喝點豆漿暖和暖和。」
林霄把手裡紙杯裝著的熱飲塞進他掌心。
熱熱的,燙得簡澤安一精神。
「沒買咖啡或者茶,怕跟你感冒沖劑藥性衝突,豆漿應該沒事。」
林霄說著,看見簡澤安校服外套拉得挺低,修長的脖子袒露在外頭,看著都替他冷。
「感冒了還折騰?」
他說著就要給簡澤安把校服拉鏈拉上去。
後者眼皮一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夏何然那天的表白,他覺得自己現在很多事容易多想。這動作有點曖-昧了。
看林霄手伸過來,下意識就後退一步給避開了。
林霄的手懸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才收回去。
他似乎有些莫名,就那麼揚著眉毛看向簡澤安。
簡澤安退開這一步才覺得似乎反應過度。都是哥們,這也不是什麼太親密的動作,好像自己就這麼躲了也挺奇怪。
他只好打個哈哈糊弄過去:
「不冷,你這語氣跟我媽似的。」
「滾。」林霄笑罵,「好心當做驢肝肺。」
簡澤安舒了口氣。肺不肺的他不知道,就是覺得不怎麼合適。
「謝了啊,專門去給我買的?」他揚一揚手裡提著的熱飲,「多少?」
「這你跟我算那麼清?」
林霄沒好氣地看他,
「喝吧你就。你那鼻音,跟哭過似的。」
「去去去,你安哥流血不流淚。」簡澤安也嬉笑著回他。兩人說了幾句話,林霄拍拍他肩膀叫他回班,說是怕走廊太冷再給他凍著。
簡澤安又笑他婆媽,心裡卻挺感動的。
林霄這人,平時看著粗枝大葉的,想不到還有這麼細緻的一面。
要林霄知道他這想法,估計又得歎氣。
------細緻什麼?
他自己都不怎麼注意適時增減衣服。只不過是聽不得這人生病的嗓音,記在心裡,想著幫他早點好起來。
無他,唯關心耳。
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簡澤安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跟哥們互相幫助,再正常不過。
結果也不知道是哪個班的同學拍了照,還傳到了論壇上。
中午簡澤安刷手機的時候,看見論壇裡翻了三頁的那個頂著【硝銨】前綴的帖子,眼皮就是一跳。
三中攏共初高中部六個年紀六千多人,這麼點人裡還大部分都是好學生,上學期間不看手機。
這一上午能翻三頁,這是多少人在熱情討論?
他懷著某種不祥的預感點進去。
迎面就是五張高清大圖。
拍攝角度看樣子是走廊裡,斜對著5班門口。
像素很高,畫面構圖居然也很棒,濾鏡也恰到好處。
第一張,深邃的走廊佔據畫面大部分空間,營造出縱深感,但焦點卻是在畫面偏右的位置。
兩個穿三中校服的男生相對而立,身高差十分明顯。而且可能因為拍攝角度的關係,似乎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只有一腳長。
右側的男生靠著門框,微微仰頭,左側的男生比他高出十幾公分,垂眸看他。兩人身材比例都很好,腿長逆天。右邊的男生在左側男生的襯托下顯得纖細了一些。
照片剛好抓拍到一個遞一個接的傳遞動作,左側的男生手掌寬大,手指很長,骨節分明,看起來比右側男生伸出的半握的手大了一圈。而且兩隻手離得很近,更顯得對比明顯。
兩個人側顏都十分能打,即使是像素這麼高的照片也沒什麼瑕疵。左邊的男生鼻樑格外挺,麥色的皮膚,眼窩很深,被走廊裡不算明亮的光渲染出眼窩處深深的陰影。嘴唇與下巴的線條透著十足的男人氣,硬朗到近乎鋒銳。
右邊的男生臉頰線條更為圓滑流暢,皮膚跟左側的男生一比分外白皙。抓拍到的表情正在微笑,更顯得顴骨下兩頰飽滿,隱隱一個酒窩添了三分乖巧。但他面頰並不胖,側臉的線條到了下巴處立刻收束,塑造出十分精緻的下頜形狀,讓人看著就想掐上一把。
半明半暗的光影,很有縱深感的走廊,遠處虛化的穿著三中校服的學生成為背景,兩個長身玉立的少年四目相對,一個嘴角未動,眼睛卻滿滿都是笑意與縱容,一個仰著頭,臉上恰巧被對面樓梯口窗戶透進來的光所籠罩,讓他的臉成為整張照片的高光,像是他一笑就點亮了全場。
只是一張照片,然而構圖和光影無一不妙,讓人幾乎能腦補出接下來兩人的動態。青春氣息與深厚情誼盡數蘊藏在這一張圖裡,微黃濾鏡又營造出一股小清新的朦朧,塗抹上一筆繾綣。
簡澤安自己看著,都忍不住驚了:
我笑得有這麼開心?
林霄這麼帥?
我倆身材這麼好?
而且總覺得這照片有股子......那啥,欲語還休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他手指再往下滑,又看到後面的四張照片。
基本構圖跟第一張是一樣的,只不過有所縮放,而且照片主人公的動作不太一樣。
第二張是自己雙手抱著熱飲杯子,兩人相對而笑。
第三張是林霄向自己胸口位置伸出手------是想要拉拉鏈。
第四張是自己後撤一步,臉上笑容消失了,張大了眼睛,呆愣愣的有點傻。
最後一張是林霄一臉無奈,自己臉上帶著點壞笑。
這五張照片順下來,簡澤安看著都有那麼點奇怪,但他又說不出來哪裡怪。
他看了樓主寫的內容:
【啊啊啊啊今天早上出班門接水的時候看到的,太青春偶像劇了叭!這是什麼食肉系陽光健氣寵溺籃球球技一流人緣爆棚運動生攻×外表白嫩可愛實則瘋批為老攻能把年級組長拉下馬小少爺受!!!強強!互寵!磕死我了!!!】
簡澤安試圖一口氣把那句奇怪的話讀下來。結果差點沒把自己憋死。
他匪夷所思地看著這個中間用乘號相連的長串形容詞,憑借聰明的小腦瓜子猜出這是形容林霄和自己。
......但是,等會兒???
攻?受?
自己為了林霄把年級組長拉下馬?
瘋批???
他抬起頭,茫然地揉了下眼睛,又低頭去看。還是這個形容。
他覺得滿心臥槽,無話可說。
這濾鏡,厚度堪比啤酒瓶子底了。
他再往下看,好幾樓都是意味不明的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
劃拉半天才看到有誤入的路人同學問:【就我一個沒看懂嗎?從標題到主樓都讓人一頭霧水。照片裡這是高二的林霄跟簡澤安吧?】
然後下面迎來了大型激-情安利現場。
「就是林霄跟簡澤安!胖友,康康我們霄哥跟我們安哥的絕美愛情吧!只要你磕硝銨我們就是一輩子的好姐妹!」
「嗚嗚嗚看看這深情對望,看看這纏綿眼神,看看這絕美身高差,看看這完美的側臉!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這是林霄專門去給簡澤安送飲料?我酸了我酸了,我男朋友怎麼永遠學不會這麼體貼???」
「要麼人家是絕美cp,我們只是普通的高中生早戀呢?」
「......太真實了。別人這顏值這身段,隨手一拍就是少年偶像劇啊。」
簡澤安一目十行地往下看,手都有點抖。
這群人......腦洞是連著黑洞嗎?
他看不下去,草草往後劃。後面又有人開始歷數他倆的「糖」。
然後惹來誤入的直男崩潰地辯解這是好哥們、兄弟情。
女孩子們的發言看起來明明很正常,但不知為什麼就透著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我懂我懂我都懂。哎呀,社會主義絕美兄弟情嘛。】
簡澤安面無表情。
看了一眼,就這些,能聊出兩頁。
三中學子,恐怖如斯。
在他看到這個帖子的同時。
一班,班花蘇影也帶著迷之微笑在和另外兩個女生交頭接耳。
學霸那也是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小樂趣的嘛。
程子琛的筆在眼前的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題集上寫了幾個字,忽然停住了。
他耳朵裡捕捉到幾個字眼,比如「簡澤安」,比如「林霄」,又比如「好甜」。
「在聊什麼?」
幾個聊得正歡的女生忽然聽到程神的聲音,興致勃勃的話當即一頓,相互對了幾個眼神。
「沒什麼。」蘇影扯開落落大方的笑容,「交流一些女生喜歡的話題。」
一般說到這裡,以程子琛的性子是不可能繼續問的。
可他偏偏繼續了:「我聽到你們說簡澤安?」
看來是糊弄不過去。
不過......
蘇影想起之前運動會程子琛特意叫自己留意當時還是11班學生的簡澤安的加油稿,有些好奇:
「程神認識這個簡澤安?」
程子琛「嗯」了一聲:「他是我發小。------你們剛才聊他什麼?」
這問題真是避不過去了。
蘇影眼睛一閉,視死如歸:「程神你自己看論壇就知道了。」
程子琛打開手機,登上論壇,一眼就看到了某個已經標上HOT的帖子。
他的臉色變得有些晦暗不明。
第90章
「這會兒叫我過來幹嘛?」
簡澤安不解道。
眼看午休時間要過去, 下午第一節 課要上了,突然收到程子琛的消息叫他來他倆通常補習的那間化學實驗室旁的休息室。
這也不是週五晚上,不是補習的時候啊。
如果有別的事情,幹嘛不手機上說?
程子琛跟在他後面, 關上了休息室的門, 從背著的書包裡拿出一小疊東西:
「脫了外套, 給你貼幾張暖貼。」
簡澤安愕然向他手裡看去,果然是包裝顏色鮮明的幾張暖貼。
「你------你怎麼會有這個?不對, 你為什麼要我貼這個?」
「因為聽說你感冒了。」
程子琛是看論壇裡那個熱帖說的, 說是簡澤安感冒了,林霄才專門給他送熱飲。他不想讓簡澤安看見那個帖子,雖然有可能簡澤安自己也會去看,但至少自己不提能讓他少注意那個帖子一些。
「又為了風度不要溫度了?」程子琛掃了一眼發小拉得不高的校服外套拉鏈還有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腕, 「每年冬天都要感冒上一回。」
「穿太臃腫不方便活動。」簡澤安嘟囔著狡辯。
「那就把暖貼貼上。」程子琛伸手捉住簡澤安一隻手, 皺眉,「好冰。」
「剛才洗過手。」簡澤安把手抽回來。
但程子琛顯然沒信他這一套,伸手把他往小隔間裡的那張沙發上拽。
「外套脫了, 給你貼上。」
「開什麼玩笑?女孩子用這種東西。」簡澤安強烈反對。
他貼上太奇怪了。
「誰告訴你女生才用?」
程子琛不容分說,把他按在了沙發上。
「我中午專門請假出校門給你買的, 別浪費了。」
簡澤安感動了一下,旋即是不解:「你中午能出校門?」
除了月考期間因為各年級考試結束時間一致、沒辦法錯峰吃飯而允許學生出門, 三中是不讓中午吃去吃的, 最多叫外賣在門口拿。
程子琛眼皮都沒動一下:「我可以。」
簡澤安無話可說。
誰叫這位是三中的大寶貝呢。
他被推坐在沙發上, 卻還是磨磨蹭蹭不肯把校服外套脫掉。
程子琛瞥他一眼,也不試圖說服了,伸手就去拽簡澤安的校服拉鏈。
簡澤安想起早上林霄也是直接伸手,氣得直磨牙:怎麼一個兩個的都這麼專斷?
他反而犯起倔來, 伸手往反方向拽拉鏈。
「別鬧,你再給扥斷了。」
程子琛一隻手輕輕鬆鬆擒住他兩根腕子,按下去,另一隻手拽著拉鏈往下拉。
這會兒簡澤安已經不再是單純不願意貼暖貼,而是在一個拉一個阻攔的互動裡,漸漸生出玩鬧的意味。
他兩隻手都沒能掙開程子琛的手,校服外套被拉開了,於是故意用手指勾起自己穿在裡面的薄羊絨衫,把它弄出褶皺,好叫程子琛沒辦法把暖貼平整地貼在上面。
「別鬧。」
程子琛的聲音也忍不住泛起笑意。
他攥著手腕的人在沙發上蛄蛹蛄蛹地像一隻胖蠶,胳膊動不了,上半身徒勞地扭動著,臉上則是有些故意的狡黠笑容。
程子琛看著他,明明本來也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但看著這張神采飛揚似乎覺得很好玩的臉孔,他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帶上弧度。
他難得起了童心地回應,伸手去拽簡澤安的衣服下擺,想將它扯平。簡澤安又蠕動著讓羊絨衫皺起來,程子琛又用空著的手拽平。
你來我往好幾個回合,幼稚得不可思議,兩個人都沒忍住,笑意越來越大。
羊絨衫在拉扯間蹭上去好大一塊,露出少年近乎奶白色的腹部。簡澤安骨架子不大,腰對於他這個身高的少年來說稱得上一聲纖細。他平時打籃球之類的運動不少,腹部隱隱有淺淺的腹肌線條。並不是動輒明顯的六塊八塊那種健身達人才能有的水平,而只是淺淺的溝壑,勾勒出肌肉的痕跡。
程子琛伸手要把他羊絨衫抻平,一個不經意,手便蹭上少年皮膚光潔柔韌的腹部。
那觸感叫他微微一怔,還來不及反應,已經仰躺在沙發上的人就爆發出一串笑聲,鼻子皺了起來,縮著脖子擰著身體要躲,笑瞇了的眼睛上,捲翹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抖:
「哈哈哈......子琛,癢!」
簡澤安大笑著躲閃。
他掀起睫毛看向上方的人。
他很怕癢,笑得有些過了,甚至眼睛裡湧出一點生理性的淚水,映得眼睛彷彿兩丸養在水銀裡的黑珍珠,明亮潤澤。
程子琛原本想說什麼,低頭一眼看見他他笑出淚的眼睛,忽然就說不出話。
很多時候人總是會在某一刻突然被什麼擊中內心。
程子琛這一刻便是。
他彷彿陡然意識到自己喜歡的人在玩鬧間躺在了自己身-下,校服外套大開著,裡面的羊絨衫在兩人的折騰下被掀到胸腹間,皺起柔軟的紋路。
少年腦袋後方的小方窗外,太陽耀眼到把一切過曝,空氣中懸浮的塵埃起起落落。
陽光落在少年臉上,投下耀眼的光斑,照見他眼睛裡汪著的漂亮水光。他臉上殘留著大笑後未盡的痕跡,眼角和臉頰都因為放肆的笑過而留下緋色。他袒露出的腹部纖穠合度,腰線是屬於少年的流暢,不是女孩子的過分柔軟,卻也不是成年健碩男人那樣結實,而是介於兩者之間的柔韌而纖細。
程子琛在這一刻,忽然就被喚起了強烈的渴求。
少年人的衝動總是來得迅速而不需要理由。
只是一個眼神,一點指尖的相觸就能燃起滔滔烈火。
更不要說,他最喜歡的人,仰躺在那兒,看著他。
程子琛感受到自己的變化。他無聲地在舌尖咒罵了一句,意識到這樣的姿勢,自己的異樣,對方是可以輕易發現的。
他立刻鬆開了還攥著的簡澤安的手腕,另一隻手一把將少年捲起來的羊毛衫拉下去,遮住他漂亮的腰腹。
「總之------你要是不想感冒再加重,就自己好好貼上。沒人看得出來。」
他說得倉促,將方纔明明歡快的發小間的鬧著玩草率結尾。
簡澤安還殘留著笑意的眼睛裡露出一點茫然,接著是意外。
似乎不理解為什麼程子琛會這麼生硬地強行給這件事收尾。
程子琛卻根本不敢看他,生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控制不住不想要離開。
剛才因為兩人的鬧著玩,簡澤安仰躺在沙發上,而他則是一條腿站在沙發旁邊,另一條腿不自覺就屈起來撐在簡澤安雙腿另一邊的沙發內側。這樣的姿勢,褲子布料被抻開,只會更加藏無可藏。
程子琛只好深呼吸,努力收腹,想要收起腿起身。
卻不料簡澤安也正巧想要抽腿翻身從沙發上下來。
兩人同時動作,簡澤安屈起來準備發力的腿,膝蓋處就準準地觸上了對方雙腿之間。
程子琛臉色瞬變!
並不是疼。
簡澤安目的是把腿收回去,然後翻身離開沙發,所以使力方向並非垂直朝上,因此真的就只是碰到。
但......
這一碰,一則叫青少年本就一點就著的身體,瞬間燎原!
二則......那麼明顯的變化,簡澤安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程子琛幾乎是將自己的反應能力開發到了極致,瞬間收腿離開沙發站穩!
他心口鼓噪,一時竟罕見地生出某種慌亂的情緒,七上八下。
沙發上的少年仍仰面躺著,臉上還是深深的茫然與困惑。
程子琛對他太熟悉,幾乎能將他表情一幀一幀拆解,讀出他腦海中思緒變化。
簡澤安沒回過味來,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尚未反應過來哪裡不對。
他腦子就像是卡帶一般一點點琢磨著,但到底琢磨出來了,臉上走馬燈似的變換情緒,首先是恍然,然後詫異,接著懵逼,隨後睜大眼睛似乎難以置信。
------然後他因為思索而放空的眼神瞬間聚焦,下移,落向程子琛臍下三寸。
程子琛的身體仍誠實地激動著。
簡澤安的目光明晃晃落下來的剎那,他幾乎有一股衝動拔腿就跑。
如果不是他本人性格一貫成熟,多年修養叫他做不出這樣的事,他大約真的會就這麼落荒而逃。
可即使沒有,在感覺到簡澤安錯愕震驚的視線又上移至他臉上時,他也再無法這麼面對他的少年。
......能說什麼呢?
說我對你是的感情遠非朋友?而是喜歡?
說我對你的喜歡並不是太純潔,不僅限於靈魂?
程子琛曾在腦海中打過千萬次腹稿,規劃過精確到時間地點的場合,模擬過無數次語言的次序,表情的變化,推測過多次簡澤安可能有的反應......
可這一刻,所有計劃轟然坍塌。
既不是高考之後解-放的興奮中的一擊必中。
也不是生日後兩人獨處時的循循善誘。
更不是上大學之後的潛移默化。
來不及鋪墊。
沒有佈局。
沒有合適的言辭。
未曾慢慢剖析心裡的情愫,也沒有來得及將對未來的打算與他分享。
他藏在心裡的喜歡,還不及以溫情或浪漫的姿態徐徐鋪陳,他想好的能打動對方的方式都完全沒展開......
就這麼,以最直白赤-裸甚至應該說最原始獸-性的,毫不高尚美好的方式突然暴露!
程子琛在一片混沌的思緒裡罕見地生出崩潰的感受。
他幾乎有些絕望地想,澤安會不會懷疑我只是饞他身子?
簡澤安盯著他。
他的混亂程度絲毫不遜於程子琛。
他也是男生,自然明白對方身上發生了什麼。
跟著就是難以置信。
......可能嗎?
子琛?
子琛對他有這個......反應?
不不不,應該是搞錯了。
有時候運動激烈,打個球都能起立。
只是剛才鬧的時候動作太大了吧?總不會是因為自己吧。
子琛怎麼可能呢。
他應該喜歡......
思及此,簡澤安倒是一頓。
按照那個夢,程子琛好像應該是喜歡夏何然。但是夏何然都能跟自己告白了,似乎這劇情也崩得沒什麼可靠性了。
但簡澤安還是不太敢相信。
他下意識乾笑著打哈哈:「咳,那啥,我懂,我都懂,生理課也講了這個年紀就是血氣方剛,咱倆剛才鬧來著動作有點大。我有時候體育課也會......」
「不是。」
「啊?」
「不是。」程子琛深深地吸了口氣。
雖然是意外。
雖然完全不在規劃當中。
可是,已經被察覺到了異樣,他做不到撒謊。
如果現在糊弄過去,被簡澤安認為是想多了,自己對他沒有別的感覺,以後就算慢慢鋪墊暗示,可能也會被忽略。
之前夏何然對簡澤安的告白,程子琛是感到些壓力的。
他的澤安那麼好,會注意到他的,不止自己。
如果沒有別人,程子琛可以循循善誘,可以潛移默化,可以步步為營。
但他現在卻有了緊迫感。
如今這個情況......
是意外。他尷尬混亂之餘,卻也不再想藏。
「抱歉。在你面前,我很難控制對你的......渴望。」
作者有話要說: 噫。程神到底是程神咳......感謝在2020-10-12 20:21:15~2020-10-13 22:07: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萬海 10瓶;心若星塵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1章
簡澤安坐在沙發上, 表情完全呆滯。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幻聽了。
不然怎麼會聽見自己冷靜自持的發小說出那樣的話?
少年像是死機一樣乖乖巧巧地坐在沙發上,背脊挺直,白皙的臉上雙眼無意識地大睜,流露出茫然地神色, 嘴唇微微張開, 天生的唇色顯出一點糜紅。
程子琛的眼神更深了。
他語氣低沉而溫柔地喚, 像是怕驚醒了誰似的:
「澤安。」
沙發上的人沒動。
程子琛深深地吸了口氣,慢慢迫近了他, 伸出雙手扣住他的肩膀。
簡澤安哆嗦了一下, 終於有了反應,仰頭,大睜著無措的眼睛,像是某種毛茸茸的動物幼崽。
程子琛的頭緩緩壓低, 有那麼一刻簡澤安亂成一鍋粥的腦子裡懷疑他是不是就打算這麼親下去。
可程子琛沒有。
他終究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做不出在對方沒有決斷的時候佔便宜的事情。
他的頭慢慢壓低,最終將額頭抵住了簡澤安的額頭。他的眼神很深,直直看見了簡澤安的眼底。
簡澤安被他神色所攝, 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程子琛輕輕地笑,又叫他:
「澤安。我是認真的。------我喜歡你, 不是作為發小,不是作為朋友。我渴望成為你最重要的、可以與你最親近的人。從靈魂到身體。抱歉, 我本來不想用這樣的方式讓你知道, 但是情難自已。」
簡澤安打結的思緒艱難地一寸寸捋清。
程子琛喜歡他。
對方的身體變化......是因為他。
這兩個邏輯在大腦裡判定成立的剎那, 簡澤安的臉「轟」一下子熱了起來。
這個年紀的少年不少都會好奇地去聊一些身體方面的話題,簡澤安不至於單純到聽到相關話題就羞澀。
可以前,那些男生們偶爾聊到什麼片子,或者誇張地炫耀什麼, 對像怎麼都不會是簡澤安自己。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袒露對他的欲-望。關鍵是,對像還是程子琛。
那個似乎開口就應該是什麼定理定律、天生屬於榮譽屬於科學、似乎本身就是「優秀」代名詞的學神。
你很難想像把他跟「欲-望」放在一個句子裡。
他好像就該是那種禁慾的、襯衫扣子扣到最頂上一顆的那種只適合崇敬與膜拜的存在。你無法去想像他露出屬於「人」更不要說是動物的原始欲-望。
可是程子琛說,很難控制對他的渴望。
對方此刻貼近了他,灼熱的呼吸籠罩他的面頰,扣住他肩膀的手克制地收緊,但還是沒能抑制住將他往對方懷里拉去的力道。
屬於程子琛的、淡薄而透著些許凜冽的松柏氣息,將他整個人籠罩在身下,以違反對方一貫表現出來的氣質的霸道,無孔不入地滲透他的全部感官。
更讓簡澤安無法忽視的是,對方靠近的身體散發出來的蓬勃熱意,還有明明尚未貼上他,卻存在感足夠明顯的部位。
簡澤安整個人都傻住了。
他只能僵著身體,閉著眼,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腦海裡翻來覆去,於萬千混沌中有些羞恥感,還有一點......他不願承認,卻又朦朦朧朧確實存在的、因為這種若即若離的曖-昧被喚起的迷亂。
簡澤安沒有辦法思考,他因此也沒有察覺到,同樣是面對告白,自己當時對夏何然的,除了震驚就是愧疚。拒絕幾乎是本能地湧上舌尖,那是不需要思考的答案,從內心裡一路傳達。
而現在。
他一動不動,像是個驚呆了的僵直的貓頭鷹,腦子被攪成一鍋粥,可是......無論是腦海中,還是心底,抑或是身體,都沒傳達出拒絕或反感的半點跡象。
他沒有發現,程子琛卻發現了。
程子琛突然直接由身體以最原始的方式赤-裸-裸暴露了情感,很有些尷尬。然而他畢竟反應能力很強,心理素質也極為強大,在短暫的心亂之後迅速有了決斷,直接表明心跡。
隨後,可能是簡澤安的慌亂無措,倒叫程子琛剩下的那點尷尬也徹底消散。
他此刻距離簡澤安極近,清晰地看著對方顫抖不已的、鴉羽似的睫毛,還有從耳後蔓延到兩腮的一點紅潮。
程子琛於等待回應------或者說判決------的忐忑裡,突然就握住了一線靈光。
他忍不住將握著簡澤安左肩的右手挪開,向下------
掌心抵上少年的胸口。
蓬勃的躍動從胸腔,一路傳遞到他掌心。
在這一刻,程子琛無可自制地,從心底裡滋長出愉悅的感受。
簡澤安因為他突然近乎撫摸的動作嚇得陡然張開了眼,正對上程子琛含著笑意、亮得驚人的雙眸。
「澤安。你心跳得好快。」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深深地吸了口氣,呼吸著少年身上柔軟乾淨的柔順劑殘留的味道,這氣息一路傳進肺腑,叫他原本靠著意念自我冷靜了些許的衝動,險些又更加劇烈的抬頭。
而簡澤安於混沌一片的思緒當中,陡然明白了程子琛在說什麼。
他腦子裡「嗡」的一聲,立刻伸手去拉開程子琛覆在他胸口的手。
程子琛莞爾,順著他的力道挪開了手,簡澤安幾乎是有些狼狽地用自己的手掌去感受心跳,然後崩潰地發現程子琛沒有在唬他。
怦怦------怦怦------
強烈的心音似乎在訴說著他最本能的心情。
簡澤安倉促收手,張口結舌。
他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恰恰在這時,廣播裡響起預備鈴的音樂,簡澤安立刻長出了一口氣,像是逃出生天。
他在音樂聲裡道:「我沒反應過來......我有點亂。子琛,你先起開好不好?」
他本來就感冒,帶著點鼻音,天然像是哭過。更不要說語氣的最末,帶上些許討饒的軟,像是可憐兮兮的求助。又或者,說得更明白些,像在撒嬌。
程子琛垂眸,看著眼前的人眼珠亂轉、就是不肯看他的樣子,又看了看他燒紅的耳尖,還有臉上的一抹心虛,低笑。
「好。」
他歎息般地應了聲,聲音裡全是縱容。
他鬆開少年的肩膀,抽身在沙發旁半步開外站著,看著少年起身,別彆扭扭地站在那兒,似乎不敢越過他離開這房間。
程子琛心裡軟了一片,他伸手,將簡澤安方才折騰一場皺了的校服捋平,又把放在邊上的暖貼給他:
「沒來得及貼,你拿回去,下課貼身上。記得喝藥。」
簡澤安訥訥接過。
程子琛看他神思不屬的樣子,又歎了口氣:
「我沒想告訴你------至少不是現在。你不願意,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嗯?」
簡澤安低著頭沒有說話。
程子琛挑眉,伸手抬了一下他下巴:
「不至於吧?不肯跟我說話了?」
「沒。」簡澤安搖頭。他不知道怎麼說,這會兒看著程子琛,還是熟悉的面孔,卻看著就覺得心慌。
程子琛鬆開勾著他下頜的指頭,轉而去揉他頭頂,力道有點重,像是輕微的洩憤:
「你啊。想怎樣都行。------最近,至少這兩周,剛才的事我一個字都不跟你提,你也別想。你要是不想見我都行,我把複習材料早上放你桌上。兩周後就是期末考,你準備了這麼久,別受影響。嗯?」
簡澤安覺得喉嚨有點哽住。
對方的語氣像是無可奈何------不是那種「我管不了你了」的無可奈何,而是那種「你怎麼樣我都隨你,誰叫我喜歡你呢」的無可奈何。
他一時間覺得眼睛都跟著一熱,狼狽地點頭「嗯」了一聲。
一開口就洩露出鼻音,好在他在感冒,這聲音也並不奇怪。
這時第二遍正式上課鈴也已經開始打。
簡澤安捏著暖貼往門口走:「那就......就先這樣。我們都回班吧。」
「你自己先回吧。」
程子琛卻沒動。
簡澤安的手握在門把上,扭回頭來看他。
「得去趟洗手間。」對方語氣無奈,聲線低啞,「沒事,我晚到老師不會說什麼。」
簡澤安懵了一瞬,很快意識到什麼,不由又看了對方臍下一眼,臉差一點又燒了起來,立刻轉身倉促地打開門往外走,還差點絆了自己一跤:
「我先回班。你......你自便。」
門被他帶上。
程子琛看著門板,無聲地笑了笑,旋即閉上眼,眉間露出一絲隱忍。
.
程子琛說不跟他再提這件事,就是真的沒有再提。
甚至週五兩人照常的補習時間,他都先發V信問簡澤安要不要繼續,語氣與平時一般無二。
兩人見面,程子琛也是尋常的表情神態,若非課桌裡還放著沒用完的暖貼,簡澤安真的要疑心那天中午的事情只是一場夢。
反而簡澤安自己,白天學習忙碌的時候還沒有分心的餘地,晚上一躺在床上,就禁不住總去想程子琛。
想起他垂頭在耳邊,低沉地說「我是情難自已」,想起他那日目光灼灼俯視下來,眼神似乎要將他整個人一寸寸燒灼,想起他說著渴望,卻隱忍地未越雷池一步,只扣在他肩頭的手,用力到幾乎讓他疼痛......
簡澤安漫無目的地想著,腦子裡亂七八糟一片,思緒肆無忌憚蔓延,直到突然反應過來時,才意識到自己都想了些什麼,羞惱中一翻身,跟著又意識到自己身體興奮不已,甚至連衣服都髒了,不得不去更換。
簡澤安跟被雷劈了似的一把掀開被子,顧不上去思考為何自己會出現這樣的反應,咬牙切齒地一路低喃著「草草草」衝進洗手間收拾,然後又一捧冷水潑在臉上,半晌才冷靜下來。
躺回床上,心裡全是丟人的感覺,輾轉反側,想清空大腦入睡,精神又太過興奮,睡不著。
這麼折騰了半天,他才終於累了,慢慢睡去。
次日醒來時,卻又不知夢裡幾番旖旎,只依稀記得發小低沉的笑意擦過耳尖,呼吸燙得人頭皮發麻,修長有力的手指輾轉過胸口,激起身體顫抖。
如是兩日,簡澤安頗有些萎靡。
放學後學習小組一道學習,夏何然還擔心地問他是不是感冒加重的緣故。
問的人偏偏是夏何然。
跟他表白過的夏何然。
劇情裡本該與程子琛相戀的夏何然。
簡澤安偏偏是因為程子琛神思不屬輾轉反側,這其間微妙的感覺,叫他羞愧到無話可說,只能強打精神。
他想起程子琛這幾天平靜如常的態度,還有之前他說「你想怎樣都行」的模樣,倒有些明白對方的擔憂。
難怪他那時說,沒打算跟自己告白。
如今自己尚不能完全明白對程子琛到底是何種心情,還在猶豫懷疑,只隱隱領悟到對方對自己的吸引,就已經這樣了。要是真的確定了,甚至跟他在一起......
學習狀態是不是更受影響?
簡澤安本來自以為是個在關鍵時能沉得住氣的人,現在卻知道了,很多時候並不是你想踏下心就能做到的。
他足足兩三日都不太在狀態。
他有時分神,會忍不住去摸手機,然後不自覺就打開到和程子琛聊天的界面,手指在對話框戳了又戳,最終醒過神便像是做賊般立刻收回手。
不能這樣。
他咬牙告訴自己。
發過誓要好好學習,堅持這麼久,努力這麼久,目標定了這麼久,如果因為這種事情狀態崩盤......
對得起當時做了那三個夢之後下定決心的自己嗎?
又對得起一直在幫自己補課的程子琛嗎?
如果連這點自制力都沒有,子琛會失望吧。
無論自己最後能給出一個什麼樣的答案,總歸不該是現在來想這件事。
簡澤安努力調整,放空大腦。
拚命刷題,一分心就背課文,晚上躺著床上胡思亂想就背單詞。試了好幾種辦法,到底慢慢找回了狀態,又全心投入到期末複習當中。
徹底找到學習狀態,學進去了,全副心思都放在題目上,心神歸寧,倒也就沒再被那些紛亂攪擾。之後幾次小測驗,成績穩中有升。簡澤安終於鬆了口氣。
------他不知道。那兩日,他一直在對話框裡戳戳點點,對面的男生看著「正在輸入中......」的字樣,擔心了多久,一次次想要說些什麼,又一次次告誡自己,越說越容易影響對方,然後只能隱忍看著,猜測著那邊少年的狀態,說服自己相信他。
好在,他沒信錯。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夏、林霄、俞越紛紛哭暈在廁所......
第92章
高二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 在一個天氣晴朗但溫度很低的日子舉行。
這一次考試並不同於以往。不光是因為這是期末考,是對於整個學期的總結和之後家長會上老師們評判學生的重要依據,更重要的是,這是他們這個年級頭一回進行全市排名。
這是這波學生第一次能夠估出來自己在市裡的橫向位置。
Y市在本省是教育水平最高的市之一, 因為教育資源不平衡, 每年全省進top2的學生裡, 三分之一多都是y市出去的。每年高考雖然分數段會變,但是各市的不同檔次的學生比重, 大致是不變的。
因此知道市排名, 對於推測在省裡的位次,明確自己的努力方向至關重要。
這次考試,可以說只要還想好好學習的學生,都不能不重視。開考前, 學生們都在教學樓下面候場。和平時月考還有交頭接耳的聊天聲一點不一樣, 這一次,雖然大家都烏央烏央擠在教學樓下面,卻幾乎沒什麼人說話, 都在抓緊每一分鐘看書。
簡澤安在人群裡看見了程子琛。
他情不自禁就多看了幾眼。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被注視,對方幾乎是立刻就轉過頭, 對上了他的視線。
四目相接,簡澤安心頭重重一跳, 明明是最熟悉的發小, 他卻難以如常面對。
可經歷了幾個晚上的自我折磨, 他現在已經能露出和平時一樣的笑容。
隔著茫茫人群,他沒大聲喧嘩,只是遙遙對著對方做了個口型:『子琛。』
程子琛卻並未像簡澤安想的那樣只是點頭回應,而是穿過一眾同學走了過來。
「準備得怎麼樣?」
「還行, 這幾天我反正是盡力了。」簡澤安聳聳肩,「但還是有點緊張。這次畢竟要市排名。」
程子琛笑了笑,伸手從透明的考試用文具袋裡拿出來一根簽字筆。
「借你用。」
簡澤安揚起眉毛:「程神這是借我一絲學神之力啊?」
「看不上?那我收回來。」程子琛說著把筆又往回放,「剛才我們班還有好幾個同學說要跟我蹭『運氣』。」
「沒說不要。」
簡澤安一把將筆抓過來,給對方一個大大的笑:「謝程神保佑!」
他握著程子琛給他的筆,隨手拿著轉了兩圈。
程子琛看著簽字筆在他靈巧的手指間迴旋,伸手拍了一下他後腦勺:「好好考。我媽跟簡阿姨打了電話,我聽見了一點。這次如果你考得好,放假之後我們兩家一起去H市待兩周。如果不好,那可能你就只能提前回來補課。」
簡澤安想到放假,臉上立刻浮現出笑容,又聽到自己考不好可能要孤零零一個人回來,凜然道:「我肯定好好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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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考了兩天,之後就是週末。
學生都鬆了口氣,享受「死刑」前最後的放鬆。
老師們比較辛苦,全市各個學校一起閱卷,還要週末加班。
這次考試簡澤安考得是昏頭漲腦,從第一科進考場看到語文卷子開始他就心裡「咯登」一下:難,真難。
然後下午發現語文不是個例。
整個這次考試的難度都很大。
雖然老師提前說過,這次考試是一次「高三水平的練兵」,但簡澤安也沒想到會這麼難。他最近學習狀態很好,做題已經隱隱有那種摸到訣竅、比較得心應手的感覺了,把上一周各科的測驗成績加起來,怎麼都有個六百五十分,是能穩進三班的水平。
但這次,一做題,那種猶豫滯澀的感覺就讓簡澤安覺得不妙。
考完之後他根本沒敢去找人對答案,心裡發沉。林霄幾個也都考得叫苦連天,約他一起出去玩放鬆一下。
簡澤安答應了,七八個男生一起在小吃街從街頭吃到街尾,然後又一起去電玩城玩。簡澤安那種擔心地情緒被拋諸腦後,週末兩天難得徹底放鬆,好好休息了兩日。
然後週一一到學校就聽見所有人都在聊期末考。
教委不讓在全體學生面前公佈大排名,所以也沒有成績榜,但是老師們總有辦法叫大家知道,而且有心的同學也都會積極主動跑去辦公室問。
簡澤安進了5班,還沒來得及放下書包,就聽見其他幾個同學竊竊私語。
「......728。絕了,真的絕了,領先全市第二29分你敢信?」
「我了個擦,這還是人嗎?這次卷子那麼難?」
「我聽人說了,這次考試就是要給大家一個下馬威,讓大家知道高三水平跟高二水平有質的差別。結果也確實......你看不算這位,全市第二名也就是個699,沒一個上700的。」
「程神不愧是程神。這分數是人考的嗎?他好像又數學物理滿分了?」
「害。有些人吧,考150那是就是150分水平,有些人呢,考150那是滿分只有150。IMO他都滿分,物競他還是滿分,你說咱這期末考算啥。」
簡澤安在旁邊聽著,忍不住生出一股與有榮焉的感受。
程子琛這是得了全市第一啊,而且分還這麼高!果然不愧是程子琛。
簡澤安心裡蔓上一股喜意。
但跟著就忍不住有點擔心。
擔心自己的成績。
這次這麼難,簡澤安自己覺得考得不是很好,不知道多少分,也不知道排名多少。
聽著周圍那幾個同學從程子琛聊到他們自己的情況,不少人都說考砸了。他猶豫一下,咬咬牙,還是起身去了辦公室,找5班的班主任孫平。
這位孫老師,一貫有一些過於看重成績。
當老師肯定在乎成績,可是他是那種根據成績看人下菜碟的類型,成績不好的學生問問題他態度就很不耐煩。
簡澤安剛進五班的時候,孫平對他就是愛答不理的,但是隨著他後來平時測驗成績不斷提高,這人態度就明顯改觀了。
只是簡澤安不會因為他對自己好起來就喜歡他。他還是喜歡老梁那樣的老師。
進了辦公室,簡澤安跟孫平打了招呼,直接說明來意:「孫老師,請問我能知道這次我期末考總分和排名是多少嗎?」
「是你啊,簡澤安。」
孫平的神態語氣都叫簡澤安心裡一鬆。
肯定考得還不錯,不然他不會是這樣輕鬆親近的表情。
「623分。」
簡澤安心裡一沉:這個分數,可不怎麼樣啊。
可能是看他表情不好,孫平知道他在想什麼,就說:「這次題難,大家整體成績低。你別看你這個分數不好看,但是排名不錯,年級182。你能進三班了,恭喜啊。」
因為「月考升班制」是月考進步就升班,但是兩次退步才降班,所以一班二班人都比較多,都有六十多,因此簡澤安這個排名,可以進得去三班。雖然是三班倒數梯隊,那也是擠進去了。
簡澤安有些愕然。
其實這個排名沒有到他考前給自己定的目標。
他本來是希望自己考試能到一百五十名上下的,可一進考場看見卷子就知道沒戲了。
難度太大,區分度也大。
簡澤安雖然聰明,又有程子琛給補課,進步特別快,但難度很大的題成功率還是比較低的。
這種綜合性的、難度大的考試,對他還是很有挑戰性。
所以考試的時候簡澤安就知道這次結果不能符合預期了。
可也因為考試難度,他給自己的預測是在二百名上下。但還真沒想到,聽著分數低,結果居然按排名並沒有那麼低啊。
簡澤安心裡又開心起來。
哪怕考試前他是想著直接衝進三班中段水平的,但有了最糟糕的猜測,現在這個結果已經是絕對的好消息了。
他有些急切地繼續問:「那老師,市排名呢?」
孫平在名單上查了一會兒,點點頭:「並列1023名。因為咱們市在全省來說,排名靠前,按照往年的比例,咱們市的一千名上下,大概在差不多全省的七千五到八千名。」
他說著露出個讚許的笑容來:「你這個排名,保持下去,放在高考能進部分985了啊。不錯不錯。你這一個學期進步非常大,值得表揚啊。」
簡澤安聽到全市排名的時候,心就飛了起來,聽說自己排名能進985,更是一下子沒控制住,直接露出了極為喜悅的笑容!
他雖然之前鉚足了勁兒在提成績,可是再怎麼樣,比較的對象也都是年級裡的其他同學,對於在全市甚至全省的水平是沒太多概念的。雖然其實老師們手裡有三中每年能考上什麼檔次學校的學生有多少這樣的數據,但是這些話老師也不會天天掛在嘴邊,更多的還是跟學生說一些「你看看人一班二班」之類的用本校學生做標的的比較方法。
所以簡澤安突然一下子聽老師換算他的省排名,還有這個排名意味著的學校,整個人就像是突然被綁到了煙花上,「欻」一下子點燃了。
他喜不自勝的樣子讓孫平立刻板起臉開始教訓他不要得意忘形,說這個排名只是估計,而且這成績能不能保持還不好說,又說高二是分數段變動比較大的年份,未必其他同學不會後來居上。
簡澤安一邊聽一邊故作誠懇地點頭,其實心裡早就樂開花了。
他知道自己這個成績只是一次期末考的成績,而且排名也是根據市排名推斷的,但對他來說,算得上是個有點了不起的、值得狠狠開心一次的小成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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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澤安回到班裡之後,第一時間就摸出手機,給程子琛發消息:
【子琛恭喜你啊,全市第一!聽說你甩了一中那個第二名29分,太厲害了!我看了我的成績,分數不高,但是排名比我想像的好,能進三班了。】
那邊回得很快:
【太好了,這下如願以償了?多少名?】
【年級182名。全市1023名。嘿嘿,孫平說我這個排名換算到全省,可以排到八千名以內,甚至可以去985!我真沒想到,畢竟分數這麼低。】
【這次卷子基本是高三難度,所以普遍分數低,很正常。排名更重要一些。你這次真的考得很不錯。】
【嘿嘿,是咱程神給我補課重點抓得好。我考完還覺得狀態很不好呢,沒想到排名不錯。這個成績,我爸媽肯定會讓我跟著一起到h市玩兩周的,說起來你家的別墅裝修散味之後你還沒去過吧?這次咱倆可以一起好好玩玩了。】
H市是華國最南端的省份的一個熱帶沿海城市,有著美麗的白沙灘、湛藍的海水和迷人的熱帶植物。
簡家跟程家一起在那邊買了海邊別墅,前年裝修好,去年寒假的時候簡澤安就跟著爸媽去那邊玩了。程家夫婦也去了。但是當時的程子琛還在刻苦準備參加數學競賽和物理競賽,沒有過去。
簡澤安想起h市別墅外面的景致,心忍不住飛了,手指在手機上飛快敲擊,描述著去年兩家人------除了一個堅持在y市學習的程子琛------在海邊游泳、沙灘浴、燒烤的回憶,興致勃勃地表示要帶程子琛好好在那邊享受生活。
他寫了一大段,還沒發出去,程子琛那邊就發了新的消息過來。很簡短:
【好,我也一直盼著。畢竟咱倆還有些話該好好聊聊。】
簡澤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麼,唰一下子整張臉都有些熱,對於h市之行也在興奮期待之外,隱隱生出一股既渴望又彆扭抗拒的心情。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是高二,所以普遍分數比較低。排名什麼的綜合了一下幾個省的情況,而且適當虛化,如有不符合實際......那很正常,畢竟是小說啦。
之後小簡提分升班速度會放慢,畢竟到了這個名次段就真的太難了,可能還會有波動。
以及程神忍了這麼久,終於要明確進攻了~
第93章
期末考試之後, 還有一周上課時間,主要是講講卷子,開開年級大會、班會、家長會什麼的。但同學們的心早就飛了。
考得不好的淒淒慘慘慼慼,假期多半泡湯, 但是考得好的, 就算是熱愛學習的好學生, 也控制不住不想獎勵一下自己,一個個都開始暢想假期要怎麼玩。
簡澤安這次考得挺好, 自然屬於後者。
簡家爸媽都想給他去開家長會, 可惜偏偏早就定好了去國外開會的行程,最後只好讓簡澤平去。
5班班主任孫平這個人,有的人喜歡他,有的人討厭他, 但不得不說他是個非常直接的人------就是喜歡成績好的學生。
別的老師吧, 發現不看好的學生一飛沖天,可能會不好意思再去對這個學生友善、可能覺得自己被打臉啊什麼的。孫平從不。他就是那麼直接,哪怕簡澤安剛進5班的時候他連回答簡澤安的問題都愛搭不惜理的, 現在簡澤安成績好成這樣,他就能興致勃勃在家長會上反覆多次地誇。
誇得簡澤平跟簡澤安回家的路上, 嘴角都沒掉下來過,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哎呀, 從小給你開這麼多次家長會, 就今天最舒服。......你右邊那個學生家長, 看了我好多次,那叫一個羨慕啊......」
一路上樂滋滋的,特別回味。
簡澤安無語了:「哥你接手公司以來,被那群叔叔伯伯誇了多少回青年才俊, 耳朵都起繭子了吧?我這一次家長會,小打小鬧,你至於嗎?」
簡澤平很嚴肅地反駁他:「怎麼不至於?你啊,不懂,大部分當家長的,聽人誇自家孩子比聽人誇自己開心多了。」
簡澤安:「......哥,你一個風華正茂的男青年,哪來的這老父親心態的感慨啊?」
「你說呢?」簡澤平揚起一邊眉毛看他,「你要是讓我多得到幾次這種老師的表揚,我至於?」
簡澤安只能閉嘴不言,省得說得越多給自己挖的坑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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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正式放了寒假。簡澤安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去h市度假。簡家爸媽會和兩個兒子還有程家一家在那邊直接會合。
不過出發前兩日,簡澤安接到了俞越的電話,邀請他去對方的生日聚會。
俞越比簡澤安小了差不多四個月,這會兒才要滿十七歲。
簡澤安拒絕道:「你生日那天我就飛去h市了,估計來不及參加了。而且,你的生日會,應該都是一幫娛樂圈的人去吧?我也不熟。」
「不是。我生日聚會分兩次。」俞越語氣有點嘲諷,「生日當□□程被經紀人安排得滿滿當當,全是秀給娛樂圈看的,聚會大概會邀請一些圈裡的『好友』曬曬友情,然後還要親自下廚發個V博穩固一下人設,之後還得去做做什麼公益活動......」
俞越說到最後,直接嗤笑出來:「倒不是不願意做公益。但是誰生日不是想痛快玩放鬆一下?公益哪天不能做,偏選在當天作秀。」
他頓了一下,轉換了話題:「算了,不跟你說這些煩心事兒了。我生日前一天,想邀請幾個同學聚一下,就七八個就行,就在我家開個party,省得出去還容易被狗仔拍。你來嗎?」
簡澤安聽他語氣中隱含著一抹微弱的希冀,想想他從懵懂時就稀里糊塗進了娛樂圈,這麼多年一直被父母擺佈,心裡就不落忍了,鬆了口風:
「都誰去?」
俞越一聽就知道他鬆動,連忙報了幾個名字。簡澤安一聽,基本沒聽過,只有一兩個自己知道,是高一的。看來是俞越比較熟悉的同學。
但這跟自己也不熟啊,自己去了尷尬。他正要說,那邊俞越卻又報了一個名字:「林霄。」
簡澤安怔了怔,難以置信:「你還叫了林霄?你跟他------」
他才想說你們不是關係不好嗎,又住了嘴,想起來之前林霄被前任年級組長潑髒水、俞越給澄清的事情。
這兩人的關係應該已經轉圜了。那次之後,簡澤安跟林霄還有白火他們一起吃飯,白火兩人吐槽俞越,林霄還流露出對後者的回護之意。
不過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他倆就已經關係好轉到可以邀請來參加生日宴的地步了?
簡澤安心裡吃驚,又想起很久都沒想起的那幾個「預知夢」。
因為夏何然跟程子琛遠遠偏離了夢裡的劇情,他已經不太在乎什麼劇情了。
可是這會兒,之前關係不睦的俞越跟林霄突然關係似乎發生了很大變化,他又不由得去想那個「情敵變情人」的故事了。
......這次生日聚會,倒是剛好可以悄悄關注一下。
簡澤安琢磨著,答應了俞越的邀請。
卻不知道掛了電話,俞越的嘴唇抿緊成了一條線,好半天才慢吞吞從手機通訊錄裡翻出林霄的名字,卻懶得打電話,而是發了消息過去:
【林霄,後天晚上我生日聚會,有空來嗎?】
片刻後。
【不了。祝你生日快樂。】
俞越也絲毫沒有失望之色,他看著手機冷笑了一聲:「如果不是怕澤安不想來,你以為我會邀請你。」
隨手回復:
【澤安也來。】
那頭直接改口,並且毫不掩飾原因:
【哦,那算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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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越生日會當天,簡澤安給壽星挑了一副耳機當做生日禮物,然後踩點到了俞越家。
「生日快樂。」
簡澤安把禮物遞給迎出來的俞越。
「謝謝。可以拆嗎?」
「可以啊。」簡澤安目光在客廳裡轉了一圈除了俞越,已經有五個高一的男生在,「你爸媽今天不在?」
「不在。只有我們。」俞越帶著簡澤安進屋。這不是簡澤安第一次來俞越家,兩個人這幾年交集不少------當然,現在簡澤安知道了,這些交集很大程度上是俞越母親有意為之。
已經來的幾個男生跟簡澤安都不熟悉。
不過簡澤安性格外向,算是能跟大部分同齡人聊得來,俞越給大家相互介紹之後,幾個男生一起來了兩局遊戲,很快就說得熱鬧起來。
又過了十幾分鐘,林霄也到了。
簡澤安看似平靜,實則整個人都敏銳起來,就想從這兩人的語言神態動作裡找到他們感情萌芽的蛛絲馬跡。
也不是他八卦。
主要是,那三個夢讓他當時那麼崩潰、又痛下決心好好學習,最後如果只是純粹的巧合或者瞎扯,那感覺就像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武功秘籍,最後發現是隔壁家小孩隨手瞎寫的草稿一樣,滋味有點一言難盡。
即使簡澤安現在努力卓有成效,成績非常喜人,對於當初的決定絲毫不後悔,如果發現夢完全是扯淡,還是會有些彆扭的。
所以他才這麼關注俞越跟林霄。
可任他怎麼看,也沒看出什麼端倪。
林霄帶了生日禮物,但是遞給俞越的時候看起來非常隨意,俞越也隨手就那麼接了,臉上一點不像是剛才接簡澤安的禮物那樣笑容閃閃發亮,而是僅僅禮貌性地稍微彎了下嘴角。
俞越拆了禮物,簡澤安看到的時候就嘴角一抽:
------是一本厚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簡澤安確信自己看見俞越的面孔扭曲了一下。
而林霄這會兒倒是笑了,表情還挺真誠:「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送了最實用的禮物,希望你喜歡。」
「......確實很實用。」俞越擠出了一絲猙獰的微笑,「非常感謝。」
「客氣。」林霄點點頭,換完鞋走進客廳,目光很快和簡澤安對上,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澤安!」
他直接坐在簡澤安身邊的沙發上。後者手裡還拿著手機,界面停留在上一局遊戲的結算界面。
林霄瞥了一眼:「可以啊,得分這麼高?」
「運氣好。」簡澤安退出遊戲,「你那送的叫什麼生日禮物?」
「給他禮物不錯了。這也是看在他上次幫我忙的份兒上。」林霄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就又說起了別的,很不在意的模樣。
簡澤安心裡直犯嘀咕,心說要是跟俞越關係還這麼不好,為什麼要來?難道是口是心非?但俞越也就算了,林霄可不是這樣人。
------他怎麼也想不到,俞越是用林霄會來邀請了簡澤安,又用簡澤安會來邀請了林霄。
一幫十七八的男孩在一塊,別管什麼家庭背景,要吃東西多半是點垃圾食品。
俞越訂了披薩、炸雞之類的食物,又開了頗具動感的說唱音樂,大家嘻嘻哈哈隨意聊著天,打著遊戲,很快就都放鬆起來。
只是簡澤安一邊玩,一邊還留了個心眼兒關注俞越跟林霄兩個人的接觸。
結果就是------沒什麼接觸。
不能說一句話不說吧,但也肯定沒有一方會主動跟另一方說話。簡澤安這會兒都跟那幾個高一男生一起聯機打了好幾局遊戲,又聊了好一會兒的籃球賽,但俞越跟林霄那倆,雖然各自跟其他人都說說笑笑很愉快,他倆之間的交談卻基本上沒有!
如果不是簡澤安有意關注,估計可能都發現不了。
畢竟客人都是俞越請來的,跟俞越比較熟悉,很能說到一起去;林霄又是很善於交朋友的類型,也跟原本不熟的學弟們聊得挺好。整個客廳都熱熱鬧鬧,似乎一群半大小子早就聊到一起去了。
可仔細注意就發現那倆人之間,幾乎沒有怎麼交談。
簡澤安挺困惑。
這麼著,第二個夢裡的劇情,也和現實毫不相干了?
但這倆人之間,自己可完全沒插手。
直到俞越的生日聚會結束,簡澤安都沒看出俞、林二人之間有什麼曖-昧跡象。要說「情敵變情人」講究的就是一個從濃烈反感轉變為好感的過程,那至少,也得有濃烈的情感啊。現在這倆人,別說曖-昧了,連以前那樣互懟的相互排斥都少了!基本就是彼此不交流。
這怎麼也看不出會發生什麼感情的跡象。
簡澤安心裡琢磨著,那邊已經有個學弟說家比較遠,提出要離開。
一看時間,晚上九點多,確實不早了。
俞越正說讓家裡司機送他,另兩個高一同學也說要走。
離場這種事,一旦有人提出來,後面其他人也會跟上。尤其是剩下的人越來越少,氣氛越發不熱鬧的時候。
這些同學的家方向各不相同,俞越問清楚他們家的地址,讓司機去送三個方向差不多一致的,另外幾個人打車或者公交。
簡澤安也準備走,俞越卻攔了他一下:「稍微等一下。有點事要跟你說。」
簡澤安現在一聽這個「有事要跟他說」,本能地就緊繃起來,第一反應就是疑心這人要跟他告白。
不是他太自戀,而是最近遭遇了「兩連擊」,他難免對這方面有些敏感。
在場的,因為這句話直接戒備起來的不止簡澤安一個。
林霄下意識攔在簡澤安身前:「你找澤安什麼事?」
他是知道俞越喜歡簡澤安的,而且也想到了夏何然之前病房裡的告白,還有後來夏何然透露的、程子琛也喜歡簡澤安的事情。
喜歡的人太受歡迎,林霄自然警惕。
如果不是夏何然被拒絕之後落寞痛苦的模樣讓他心有餘悸,林霄大概早就忍不住,想要直接把心意對簡澤安說個明白。
俞越瞥他一眼:「我找澤安有事情,關你什麼事?」
眼看林霄眉毛一擰,張開嘴似乎又要跟他嗆嗆,簡澤安急忙插言:「俞越,我也想問。你找我什麼事?你看都這麼晚了。」
「只是跟你說幾句話,公司打算幫我出唱片,有些地方我希望你能幫我點小忙。」
俞越的話讓簡澤安暗鬆了一口氣,然後又有點自嘲和尷尬:
我可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哪就突然誰誰都要喜歡我?
簡氏現在線上平台搞得不錯,可能是想聊聊推廣之類的事情吧。
簡澤安於是點頭答應了,還勸了林霄幾句,跟著俞越一道把其他所有客人送走,這才詢問俞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年輕的壽星穿著淡青色的休閒服,襯得眉目如玉。他沒直接回答簡澤安的問題,而是走到客廳裡那架令人矚目的漂亮三角鋼琴旁,掀開了琴蓋,坐下,這才回頭對簡澤安微笑:
「我想讓你幫我聽一聽這張新專輯裡面,唯一一首我自己作詞作曲的歌,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程神:???我以為這章澤安應該跟我出去度假了?
第94章
簡澤安本能地察覺到異樣。
「我雖然學過鋼琴, 可也就是業餘愛好者的水平,沒什麼能力評判......哎你等等啊。」
簡澤安沒解釋完,俞越的手指已經落在了琴鍵上,開始彈奏。
流水一般的音樂從男生修長的手指下流淌出來。
簡澤安的教養讓他做不出在別人彈奏的時候吵嚷干擾的事情, 所以雖然覺得不對, 卻還是只能緘口, 心裡卻有點憋悶。
俞越彈完前奏,張口合著樂曲唱了出來。
他一出聲, 簡澤安就是一愣, 心裡的不爽也散了大半。
他不怎麼追星,以前跟俞越關係也不好,所以只在看電影的時候看到過俞越飾演的角色,還真不知道他也會唱歌。
自然也沒想到, 對方的聲音居然這麼好聽。
而且, 姿態也這樣優雅,一點不像平日和簡澤安針鋒相對有些刻薄的模樣。
可能這幅樣子,才是他被粉絲們迷戀的模樣吧。
不過, 展露在簡澤安面前的,通常都是這人嘴巴壞又驕傲的一面。
可這會兒, 男生整個人週身的氣息彷彿都沉靜下來。
他微微閉目,手指在琴鍵上輾轉騰挪, 似乎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這支音樂當中。三角鋼琴上方有一枚圓圓的嵌入式小射燈, 投出明耀的白光, 將男生籠罩其中,週身鍍上明媚的光暈。
他的側顏十分優越,額發被梳上去用嗜喱水固定,露出飽滿的額頭。鼻樑挺秀, 嘴唇偏薄,卻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出潤澤的光。此刻他坐姿挺拔,專注地凝視琴鍵,雙手在琴鍵上翻飛,看起來優雅得像是童話中的小王子一般。
他低吟淺唱:
「......
你是夜色裡璀璨焰火,
是少年時如詩的輕歌。
你是長廊下的風鈴搖曳,
是萬千花海中我唯一想珍藏的一朵
......」
他十指蹁躚,在黑白的琴鍵上以音樂織出一場溫柔的美夢。
男生的聲線是清澈的少年音,此刻似乎含著無盡的溫柔與祈盼,和著流暢婉轉的音樂聲,像是微涼的緞子從指縫間流下去的感覺。
簡澤安哪怕一開始並不想聽俞越演奏,卻也不知不覺聽得有些入迷,被音樂帶入了情緒當中。
他在對方乾淨的歌聲裡聽出隱約的忐忑、渴望與希冀,那種微妙而複雜的情緒完美地融合在樂聲裡,像是夜色裡安靜灑下的月光,最能扣動孤身一人時的心緒。
俞越的聲音非常清澈,沒有一絲雜音,在高低音之間的轉換自然而然,整個人似乎不是在演唱,而是在自顧自地用音樂傾訴。聲音低回間,讓人感受到他似乎懷揣著無盡飽滿的情緒,卻又不敢徹底宣洩,只能溫柔而隱忍地用委婉的歌聲傳遞。
簡澤安小學一直學鋼琴,音樂素養很不錯。他聽著聽著就沉入其中,感慨對方這支曲子真的很能打動人心,完全表現出了一個少年人暗戀中的患得患失,還有對喜歡的人全方位的讚美和歌唱。
聽第一段的時候,他沉浸於歌聲裡,不乏讚歎。
然而很快,間奏過後,這支歌到了第二部 分,副歌被反反覆覆地吟唱,主要就是「你是夜色裡璀璨焰火,是少年時如詩的輕歌。你是長廊下的風鈴搖曳,是萬千花海中我唯一想珍藏的一朵」這四句。
初聽時簡澤安沒有怎麼察覺,也沒聽清每一個字。
然而這一段被反覆強調,他終於完全聽清,原本還覺得好聽,聽了好幾遍,忽然心頭就是一頓,一時間連動聽的音樂都讓他無法全情投入了------
不算「如詩的輕歌」這一句,可「夜色裡的焰火」、「長廊下的風鈴」還有「萬千花海」什麼的,都讓他忍不住想到,程爺爺壽宴那一晚,自己在花園里長廊下安慰俞越的一幕。
那時候,為了給被俞父逼迫彈琴的俞越解圍,簡澤安找人幫忙,提前開始了煙火秀。後來,他在花園跟別墅之間的長廊下看到落寞的俞越,忍不住過去,對方跟他傾訴了很多,還擁抱了他。當時他以為是俞越難受之下情緒失控,在尋求安慰。
那個長廊對面就是花圃,裡面開滿了繁複的花朵,誇張一下說是萬千花海並不為過。
長廊裡還掛著一隻風鈴,風一吹就會叮叮噹噹地響。
簡澤安聽著反覆吟唱的這段副歌,心情越來越複雜。
這是他想多了嗎?還是對方這一段歌詞,真的就是受到那晚的啟發寫的?
可這支歌的主題很明確,是在描繪少年的暗戀心情。如果說是那些意象都是那晚的場景,歌詞裡用無盡讚美去形容的那個「你」又該是誰?
簡澤安很想說服自己,寫歌能用的形容和意象就是那麼些,什麼花啊煙花啊,都是歌詞裡常見的。
但是,這是俞越親口說的,唱片裡唯一一首自己作詞作曲的歌,而且還特意把簡澤安一個人留下來,彈唱給他聽。
俞越跟簡澤安,又恰恰是那一晚那場煙花秀下長廊裡聊天的兩個人。
簡澤安禁不住提起了心。
他心頭七上八下間,俞越的歌唱到了尾聲。
男生十指的動作慢慢變緩,聲音也柔和靜謐下來,變得像是入睡前耳畔的低喃。最終,他的雙手按下幾個溫柔的和弦,然後緩緩抬起,歌聲也隨之歸於寂靜。
俞越收回手,扭頭問坐在一邊的簡澤安:「你喜歡嗎?」
他臉上帶著笑容,還是和歌唱時一般的,說不出的優雅和溫柔的笑,帶著隱約的希冀甚至祈求。
就像是整個人都還被籠罩在音樂帶來的情緒中沒有出來。
簡澤安聽了他這句問話,心裡一沉,原本還猶豫自己的猜測對不對,這下徹底不用猜了。
眼前的人的眼神和語氣,無不在說明,那首歌,就是想要唱給他聽。
或者,更明確一些,就是寫給他的。
簡澤安有那麼一瞬間幾乎感覺荒誕。
他長這麼大,人緣一直很好,但直到最近都還從來沒有被人表白過。
有沒有人喜歡他他不知道,不過學生當中,大部分人就算有好感,也沒有去告白和早戀的勇氣。
簡澤安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最近自己突然這桃花開得一朵又一朵?
他心裡著實糾結,臉上卻努力不露出其他神色,只裝作沒聽懂的樣子:
「我說了我對音樂不太懂。要不你還是問問你們公司請的那些老師?他們肯定能給出有意義的指導。」
說著又裝模作樣地看了一下腕表:「這都要十點了,我得回家了。」
他起身就要往門口走,俞越跟著就從琴凳上站了起來。
「你明白的。」
簡澤安心裡有點慌,語氣還維持鎮定:
「什麼明不明白的?真的挺晚了,你也早點休息------」
他的話戛然而止。
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
一如當時程家別墅的迴廊下,用嘲諷語氣說完自己經歷的俞越,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緊緊抱了上來。
簡澤安心裡咯登一下,立刻就去拽他的胳膊:「不要鬧!」
「簡二。」
俞越從他身後貼過來,下巴還在他肩膀上蹭了一下,嘴唇就在他耳邊,聲音卻不復方纔的溫柔,反而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平常的姿態,透著一股咬牙切齒的驕傲。
「少給我裝傻。」
這才是簡澤安最熟悉的俞越,那個驕傲、執拗卻又不擅長表達內心感受的傲嬌少年。
那片刻剖開倔強外表流露出的溫柔優雅,叫簡澤安太不習慣。
他恢復成這樣,反而讓簡澤安鬆了口氣,也沒了那種下意識就小心翼翼、婉轉含糊的語氣和心態,直接用平時和俞越相處的態度開口:
「鬆開!」
「不。」俞越抱著他不放。
簡澤安剛才看對方眼裡含著微弱祈盼的模樣,還有點歉疚不忍,這會兒卻毫不留情加大了力道把俞越的胳膊拽開了。
「我要回去了。」
俞越從後頭繞過來攔在他面前,方纔還溫柔脈脈的眼睛,這會兒像是在眼底藏著兩把燃燒的火炬,灼熱而又執拗:
「你還沒給我答案------你喜不喜歡?」
他大聲地問,似乎又是平時吵架的模樣。
而且直到現在,也含糊著不說出話裡的賓語,沒有明確他問的是簡澤安喜不喜歡那首歌,還是......他。
他大約是想做出高傲強勢的態度,微微仰著下巴,語氣也凶。
可此刻這間房子裡太靜了,一絲雜音也沒有,只聽得見他的喊話。
連聲音裡明明細微的顫抖,也清清楚楚。
簡澤安在他固執的瞪得老大的眼睛裡看見一抹沒藏住的惶恐。
他雖然大聲逼問著,攔在簡澤安的身前,看起來氣勢洶洶,實則色厲內荏,用虛張聲勢的模樣掩藏內心的脆弱。
簡澤安看著眼前的人,忽然想起四年多以前初遇的時候。穿著白西裝的小少年把別人送的小蛋糕丟進垃圾桶。簡澤安憤怒地跳出來指責他。
當時那個不到十三歲的俞越,在挺直腰板故意做出倨傲而理直氣壯的表情前,臉上分明露出了慌亂。
當時的他還沒有那麼懂怎麼完美掩藏好情緒,而當時的簡澤安也沒能看出來他驕傲表情下的慌張委屈。
四年多過去了,簡澤安看著眼前的人。對方在各種活動上表現得游刃有餘,似乎完美無缺,不然也不會人氣節節攀升,直到獲得「國民弟弟」的美譽。可在自己面前,卻似乎還是當年那個小少年。
明明在意,明明想解釋,但就是固執地要用強硬的姿態來掩飾。
簡澤安心裡有些不忍。
可他知道如果不拒絕得乾淨利落、給對方留下不該有的希冀,才是真正的殘忍。
他看著俞越的眼睛,一字一頓:
「不喜歡。」
俞越眼睛裡的火苗熄滅了。
「歌很好聽,但不是我的菜。」俞越沒說明白,簡澤安也就不說透,「不過我想,以後聽到的人多了,會有人喜歡這首歌的。」
------你很好,只是我不喜歡,不過以後,遇到的人多了,總有人會喜歡你。
可是俞越下巴揚得更高了:
「你以為,誰都能有幸單獨聽我自彈自唱給他聽嗎?」
------也許會有人喜歡我,但我不喜歡。
他故意昂著頭,眼睛也往上看,似乎高傲到每邊了。
可簡澤安眼尖,還是在他抬頭剎那,於眼底,看到一抹很淺的水光。
他不想讓它流出來,所以要把頭揚得高高的。
簡澤安沉默了一下道:「就算現在沒有,以後時間長了,總會有的。」
俞越問他:「那你怎麼知道現在你不喜歡,以後也不喜歡?」
簡澤安還沒回答,他自己忽然想到什麼,臉色都變了:「你已經有喜歡的......了?」
他含含糊糊,到底沒有說出「人」這個字,雖然兩人心裡都清楚說得不是歌。
他也非扯著那塊遮羞布不放下來。
簡澤安本來第一反應是說「沒有」,可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身影,眉如刀匕,星眸微冽。
他的嘴一時頓住了。
這一頓,俞越敏銳極了,死死盯著他:「果然有了。」
簡澤安聽他這樣判斷,想反駁,卻生出巨大的心虛來。
------他說不出「沒有」。
想到程子琛,哪怕對方不在這裡,他也沒辦法否認。總覺得如果說沒有,本心都在隱隱抗拒。
這一刻,在俞越的逼視裡,簡澤安聽到心底塵埃落定的聲音。
------我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感覺好對不起俞越。
都是告白。夏何然能醋一把林霄跟程神,俞越同學就......
第95章
俞越在娛樂圈呆了很多年, 在察言觀色上很有一些經驗。更不要說,他關注了簡澤安這麼多年,對於他的表情實在是太懂了。
簡澤安沒有說,可他已經看了出來。
------對方有喜歡的人。
自己晚了一步。
俞越咬緊了牙關, 他想問:是誰。
可又覺得沒有必要。
是誰又怎樣呢?總歸不是自己。
他嗤笑了一聲, 手按在額頭上, 垂頭沉默了一會兒,再抬頭時, 表情和以前跟簡澤安關係不好的時候一樣, 彷彿趾高氣揚。
他斜睨了簡澤安一眼,言簡意賅:「時間不早了,簡二,你走吧。」
簡澤安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 只覺得在對方臉上看到的, 全都是名為「驕傲」的強行豎立起來、掩飾背後脆弱的鎧甲。
他不說破,只點點頭往門口走去:「好。你也早點休息。」
他本來以為俞越這會兒心情不好,應該不會再搭理他。
可對方跟著他走到門口, 從他背後伸長手臂替他打開了門,禮儀周到。之前剎那的失態似乎只有一瞬。
這會兒他冷著一張臉, 語氣卻平靜:「路上小心,到家說一聲。」
簡澤安怔了下, 心裡驀地酸軟, 似乎是歉疚, 也似乎是感歎。
他回頭對對方微笑:「好,謝謝你,俞越。」
他邁出門去,又忍不住扭頭:「你的歌真的很好聽, 會有很多人很喜歡。------生日快樂,拜拜。」
可那又不是你。
俞越沒回答,他怕再說兩句話,就要壓抑不住喉嚨裡的哽咽。
他看著簡澤安轉過走廊的轉角離開,直到聽到電梯門開的聲音,才關上了家門。
------那都不是你。
可我也相信,有朝一日,總會有一個我願意單獨唱給他聽的人,也恰恰喜歡我的歌。
那時,我會為他單獨寫一曲。
我那麼好,你就後悔去吧。簡二。
.
第二天下午,簡澤平就開車帶著簡澤安去機場。
他們跟程家人約好一起去h市度假,在機場見面。
簡澤安昨晚睡得不太好,這會兒還蔫蔫的。
簡澤平從車內後視鏡看他:「怎麼了?沒精打采的?」
「昨天晚上玩遊戲,睡得比較晚。」簡澤安找理由。
「又不是不讓你玩,你早睡早起白天玩不行?」簡澤平收回視線,一面開車一面說他。
簡澤安左耳朵聽右耳朵出,但表面上還是乖乖點頭。
他昨晚上根本沒玩遊戲。
腦子裡鬧哄哄的淨是事兒。
並非因為俞越的告白。
俞越喜歡他,簡澤安的確很意外,拒絕對方也有點歉疚,但是也就是這樣。
他們兩個之前四五年關係都不好。
哪怕最近知道俞越是故意的,不想讓父母藉機搭上簡家,可是固有的見面就吵得關係已經擺在那兒,簡澤安就算對他改觀,也沒來得及培養出什麼深情厚誼。只是對他的艱難有些惻隱憐惜。
被他告白,簡澤安是驚詫的也是抱歉的,但沒太為此糾結。
讓他睡不著的,其實是程子琛。
俞越在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的時候,簡澤安腦子裡下意識想到了程子琛。
他不是傻子,這說明了什麼,已經足夠清楚了。
簡澤安想起程子琛給自己暖貼的那一日,兩人打鬧間,程子琛的目光和呼吸都變了,變得極具侵略性。
對方扣著自己的肩頭,臉孔壓下來,幾乎再稍一低頭,就能將兩人之間最後的空間抹除。
程子琛沒有。
沒有親吻,沒有逾矩的動作。
但對方目光灼灼,僅僅用眼神就傳遞出火燙的渴望。
他視線輾轉在簡澤安的唇上,便似乎用目光代替唇舌從那裡撫過。
他的手扣緊了簡澤安的肩頭,整個人像是緊繃到極致,理智與叫囂的欲-望拉鋸,前者稍一退縮,這人就會失控地將簡澤安緊緊抱著揉到骨頭裡去。
簡澤安窩在床上回憶著,想著對方聲音低啞說著「我情難自已」的模樣,熱度從心口一路燙到整張臉上,手指情不自禁地將被子抓在掌心揉搓,然後又翻了個身,狠狠把自己的臉埋進枕頭裡: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悶在枕頭裡嚎叫了一番,想要宣洩出胸中翻騰不休的情緒。
越回憶,越是想起程子琛熟悉的俊逸眉眼間鋒銳的欲·望,想起他比平時低啞的聲音伴隨著滾燙氣息燒灼耳尖,想起他有力的手指楔進肩頭,克制中潛藏著瘋狂。
簡澤安的夢境裡,曾無數次回憶起那一日,惹得他情緒亂七八糟,又是羞恥又是......自得。
自得於自己能夠讓程子琛這樣失控。
簡澤安並不虛榮,也不會因為有多少人、有多優秀的人喜歡自己就覺得得意。至少,夏何然跟俞越的告白,都只是讓他在吃驚之外心生愧疚。
但程子琛不一樣。
對方的表白洶湧而熱烈,沒有蓄謀已久,而是直白地、因為身體掩藏不住的渴望而讓他不得不坦誠。
而簡澤安沒有覺得噁心,沒有覺得反感,當然這可能是因為他跟程子琛是發小,感情太深,不會排斥對方,但他那幾個晚上臉紅心跳、第二天還不得不洗床單的夢卻解釋不了。
之前有期末考試的壓力,簡澤安不能分心,咬牙讓自己不去想。
可是現在放假了,俞越的告白又刺激了他一場,逼得他不得不去思量,自己對程子琛是怎樣的感情。
而一旦開始想......
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雖然以前沒什麼感情經驗,可是短時間被三個人告白,做個對比都知道差距了。
只有程子琛告白,自己在震驚之後生出的情緒是慌亂而羞惱的,會在晚上情不自禁地回味,會明知道很快是期末考試也控制不了去想他,會在別人問及有沒有喜歡的人的時候,腦子裡浮現出他的影子。
徹底確認這一點,簡澤安又是輾轉了好久才睡著。
第二天哥哥一路開車帶著他到了機場,辦好手續過了安檢,在候機室裡很快就跟程家三口人會合了。簡澤安跟程爸爸程媽媽打了招呼,視線就控制不住落在了程子琛身上。
對方也正看著他,眼睛專注而深邃。
四目相對。
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發小,簡澤安卻像是被對方視線燙到一樣,下意識就別開了頭。
大人們沒有發現異樣。
程媽媽還興致高昂地誇簡澤安成績進步得特別快,說著還從包裡面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簡澤安:
「澤安來看看。阿姨特意給你準備的,慶祝你期末考試考進三班!」
簡澤安驚訝不已:「您還給我準備了禮物?這怎麼好意思......」
「拿著。咱們兩家什麼關係?都是自己家裡人,我看著你長大的,跟我還客氣?」程媽媽把小盒子塞給簡澤安。
簡澤安聽著她那句「都是自己家裡人」,心頭就是一跳。
他知道這是說兩家三代人幾十年交情關係好,親如一家,可他現在對程子琛「心懷鬼胎」,又知道對方也懷著同樣的「鬼胎」,聽見這樣的話,忍不住就心虛,下意識目光偏移了一下,挪到程子琛臉上。
程子琛見他望過來,輕輕揚起眉毛,明知故問:
「怎麼了?看我做什麼?」
程媽媽注意到兩個孩子眉眼官司,卻會錯了意,擺擺手:
「澤安你別想那麼多,子琛也有!也給他獎勵了。」
------她以為簡澤安不好意思收,是怕程子琛明明考得更好卻沒有心裡不舒服。所以特意解釋了一下。
程子琛一聲輕笑,還點了下頭:
「跟你這個一樣。」
他看著簡澤安的眼睛這樣說,意有所指。明明只是同樣的禮物,被他這樣一說,倒叫人禁不住聯想到什麼「情侶款」之類的。簡澤安一下子耳根都熱了,連忙錯開他視線跟程媽媽道謝:
「謝謝阿姨!」
又說:「我進步其實都是子琛的功勞,這學期一直是他幫我劃重點、制定學習計劃,給我講題。子琛特別、特別厲害,不光自己每次都是第一------這次還是全市第一,也很會教,我現在這個成績全都是他教出來的。」
語氣特別誠懇。
沒有家長不愛聽別人誇自己孩子的,尤其是這種真心實意的誇法。
別說程媽媽,就連比較不形於色的程爸爸都沒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程媽媽又反過來誇簡澤安:「那也是你腦子好使、學得快,還肯堅持。換成別人,怎麼補都補不上去的可多了去了。」
簡澤安又謙虛了兩句,這才打開禮物盒,裡面是一片穿著紅繩的金片,包裹在光滑透明的膠體裡面,仔細看還能看到金片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這是前兩天我爸媽陪我爺爺去廟裡上香時求的,開過光。上面刻的是一段楞嚴咒。」
程子琛走到他身邊道。
「真的很謝謝阿姨。」簡澤安喃喃道,把盒子裡這枚刻經的金片拿起來,直接戴在脖子上。
程媽媽看他戴上,笑容更大了一些。
程子琛道:「我的也戴在脖子上。跟你這個一樣。」
簡澤安耳朵又有點熱了。
他心裡暗罵自己丟人,明明是一起長大的再熟悉不過的人,怎麼現在在他面前就這麼不穩重不淡定了。
對方說句話都能浮想聯翩,太不矜持了!
這還沒怎麼樣呢,要是真......在一起了,自己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得被他程神吃得死死的?
簡澤安暗忖著,乾脆拿起手機玩遊戲,沒去看程子琛。
結果才玩,手機就震了一下,顯示有新V信。
簡澤安看著手機提示的發消息的人的名字,不由悄悄用餘光去瞥自己邊上的人。
對方也拿著手機,目光落在屏幕上,看著挺專注的。
簡澤安收回視線,點開了V信。
【澤安,記不記得我說,咱們還有點事要聊聊?】
少年頓時不光耳根,連臉頰都熱起來。
他咬著牙正想說點什麼。
那邊又來了一條新消息。
【兩周呢,我們可以慢慢聊。】
作者有話要說: 摸摸小俞......另外程神真的,嗯,進攻節奏很快的
第96章
簡澤安因為程子琛這兩條消息, 連遊戲都打得魂不守舍,連輸兩局被匹配到的隊友罵菜之後,乾脆不打了。
很快到了登機時間,兩家人從貴賓等候區出來, 一起往飛機上走。
他們買的是頭等艙。剛巧這班飛機除了兩家人沒有其他人坐。
簡澤安挑了個位置坐下來, 程子琛緊跟著就坐在了他邊上。
簡澤安心頭一跳, 不由扭頭看他。
程子琛神色如常,明知故問:「怎麼了?」
「我以為我哥會跟我坐。」
「不歡迎我?」
簡澤安被他問得說不出什麼, 只能說:「沒有。」
程子琛看他略有些彆扭的模樣, 莞爾,又打量他一下:「怎麼把外套脫了?」
因為是冬天,氣溫很低,簡澤安穿了個厚重的長款大衣, 進了飛機覺得有點熱, 而且坐下大衣就裹著身體,給脫下來放到一邊。
簡澤安聽他語氣尋常,沒再說......那什麼, 那點七上八下的情緒也平穩了些:
「穿著太裹腿,不舒服。」
「給你要個毯子吧。」
程子琛說完就招呼空乘給簡澤安拿了條毛毯。
簡澤安不要:「熱。」
「飛機起飛之後就冷了。如果睡著容易感冒。」程子琛說著仔細盯了簡澤安一下, 皺眉,「黑眼圈這麼重?昨晚沒睡好?」
他只是隨口猜測, 簡澤安卻瞬間心虛了一下, 想起昨晚為了身邊這個人輾轉反側, 都有些不敢看他,只好含混地「嗯」了一聲。
還好這會兒程子琛正在拆毛毯外面的袋子,沒注意看他,也沒發現異樣。
男生把毯子拆開:「沒睡好你就在飛機上多睡會兒。椅子放下去。」
頭等艙的座椅可以完全放平。
簡澤安昨晚確實睡得不好, 這會兒對著程子琛又禁不住忐忑,於是聽話地把座椅放平,整個人躺了下去。
程子琛把毯子鋪在他身上,還欠身過來細緻地把邊角掖好,把簡澤安的手放進毛毯裡。
簡澤安仰躺著看他,看見男生垂頭時的側顏,優越的鼻樑線條被舷窗外投進來的陽光打上一層金邊,薄唇和濃密的睫毛上也同樣閃爍著爍爍金芒,整個人看起來都彷彿是發光的神祇,沉穩俊逸。
他把毯子掖到簡澤安的肩膀後面,手指擦過簡澤安的脖頸。
脖子處皮膚細膩敏-感,後者癢了一下,像是被羽毛輕輕一搔,蜻蜓點水,卻叫人跟著心頭都是一顫。
簡澤安任由程子琛給自己蓋好毛毯,幾乎有些沉浸在對方無聲的溫柔裡。程子琛從來是做得比說得多的類型,他沒有什麼浮誇的舉止,也沒有邀功的言辭,只是對一個人好時,幾乎是無時無刻不在做,自然而然,像是習慣一般。
簡澤安仰躺著看他:「你不睡嗎?」
「現在不睏。」程子琛嘴角勾了一下,左手忽然伸向了毯子下面。
簡澤安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自己的右手在毯子底下被抓住了:「......!」
那隻手很寬大,也很溫熱,用一種介於摩挲和輕拍之間的力道在他手背上輕輕滑過,然後握住了他的手:「睡吧。」
聲音不大,聲線低沉,讓人安心。
簡澤安在這兩個字裡,真的就生出了睏意。
舷窗外面陽光燦爛,他安穩地躺著,被裹在柔軟厚實的毛毯裡,而那個他最信任、從來都抗拒不了的人握著他的手。
作為十幾歲的慘綠少年,簡澤安很少去看什麼「歲月靜好」啊之類的散文,覺得透著一股小布爾喬亞式的矯情。
可這一刻,他忽然心裡就閃過某個念頭,如果今後的歲月裡,一直有陽光和身邊這個人,似乎就讓人打心眼裡,覺得滿足。
他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
這一覺睡得很好,直到飛機快降落的時候簡澤安才醒過來。
他一動,坐著看書的程子琛就扭過頭:「醒了?」
簡澤安還沉浸在睡夢的餘韻當中,含混地「嗯」了一聲。
「給你叫點喝的?剛才空乘過來問了,我說你睡覺,不要吵你。」
「喝點茶提提神吧。」簡澤安揉了一把臉。
「睡了幾個小時,再喝茶,你晚上還睡不睡了?」程子琛把被他的動作弄得掉到地上的毛毯撈起來。
「那就喝點礦泉水吧。睡醒了嘴巴干,飲料喝了更渴。」
飛機慢慢下降,最後降落在h市機場。
一出機艙,潮濕的帶著些許海鹹味的暖風就捲了過來。
簡澤安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伸了個懶腰。
「戴帽子。」
簡澤平從後頭兩步跨過來,在簡澤安身後一抬手,扣了個漁夫帽在簡澤安腦袋頂上。
簡澤安抗拒地晃腦袋:「這跟我衣服不搭!」
「管你搭不搭。去年誰在這兒天天不戴帽子,沒一周就曬傷了?」當哥哥的毫不留情地揭老底。
程媽媽在一旁邊笑邊說:「澤平說得沒錯。這邊晴天的時候紫外線太強了,要做好防曬。」
說著又招呼程子琛:「子琛過來,塗點防曬霜。」
程子琛動了動嘴唇,來不及反對就被媽媽拽過去,防曬霜糊臉。
任他程神在三中、在國內外競賽圈是什麼響噹噹的人物,在母親面前也沒轍,只能一臉無奈地避開程媽媽的手:「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簡澤安看得悶笑不已,心情一下子好起來,連腦袋上不搭的漁夫帽都不覺得不爽了。
程爸爸的秘書早就給約了車,七座的,足夠把兩家人帶箱子一起運到地方。
他們兩家是一起買的別墅,挨著,在h市最好的一片沙灘,從別墅陽台推開玻璃門出去就可以直抵沙灘。
這一片別墅是統一規劃的,外形比較統一和諧,從外面看起來都是乾淨簡單的乳白色牆體,造型優雅現代,用了防潮防腐蝕的石材和塗料,潔白的三層樓在藍天碧海和高大青翠的喬木的映襯下像是童話裡的場景。
兩家事先都叫人打掃過,在這邊度假期間也專門請了專業的服務人員做飯和收拾,來了就可以直接住進去。
各自把東西放進自家別墅,然後都從陽台落地的玻璃門走出來,在沙灘上會合。
「這會兒天氣這麼好,要不要下海游泳?」程媽媽一邊指揮服務人員在沙灘上支好遮陽傘和躺椅,一面問小輩們。
「您剛剛還說太陽曬呢。」簡澤安笑道。
「防曬歸防曬,但是來了h市不曬太陽不下海,跟沒來有什麼區別?」程媽媽揮揮手,「子琛,澤安,還有澤平,你們去換泳褲,下海游一會兒。我叫他們準備燒烤,你們游完了就剛好吃晚飯。」
這都給安排好了,三個晚輩就都應了。
換了泳褲出來,簡澤安就準備直接往海裡扎,又被程媽媽攔住:
「塗防曬!」
程媽媽把一瓶高倍防曬噴霧塞進程子琛手裡:「你跟澤安互相噴噴背,塗仔細點。」
程子琛愣了一下,忽然就笑了:「好。」
他們這會兒都只穿著泳褲,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太陽底下。
程子琛拿著噴霧向簡澤安走過來。一般未成年的男生大多身板相對薄一些,然而程子琛赤膊站在那裡,卻完全沒有蒼白單薄的感覺。他雙肩寬闊,腰線緊實,上半身形成一個完美的倒三角;雙臂隆起的肌肉,腹部清晰的肌肉線條,以及並不誇張、強壯得恰到好處的背肌,更是讓他的身材幾乎無可挑剔。
簡澤安眼睜睜看著程子琛朝自己走過來,試圖控制,目光卻情不自禁在對方結實勻稱的上身上打了幾個轉,即使陽光晃眼得厲害,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甚至有些口乾舌燥。
程子琛走到他近前。
簡澤安眼睜睜看著那漂亮的胸腹肌肉迫近自己,雖然知道程子琛比自己高了十公分還多,但穿著衣服的時候沒覺得兩人有多大差距,可脫掉了衣服,雄性的荷爾蒙氣息似乎一下子毫無保留地散發出來,對方的身材體魄竟讓他整個人都感到一種被壓制的感覺,居然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程子琛看著簡澤安後退一步,輕輕揚起眉毛,停住腳步:「不想噴?」
「不是。」簡澤安意識到自己竟然看著程子琛的上半身看得心慌意亂,還因此退了一步,暗罵自己沒出息。
可又忍不住再看了兩眼程子琛結實的身材,只覺得日頭太猛,曬得他都要眼暈了,又垂頭看了一眼自己極淺的腹部肌肉線條,不甘心又不得不承認,差得真的太遠了。
胸肌單薄就不說了,腹肌雖然有,但是只有四塊,線條還不甚清晰。
他簡直要自慚形穢了,心裡悲憤地想,為什麼這個人成績逆天不說,身材也能這麼好???一般好學生不都是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嗎?程子琛這個人,是造物主造人的時候太過偏愛了吧?
他在這兒胡思亂想,對自己的身材很不滿意,卻不知道程子琛居高臨下看著他,眼底的神色越來越深。
海邊的太陽非常大,今天又沒什麼雲,大太陽無遮無攔地曬著大地,過分耀眼的日光將一切景物照得幾乎過曝。
簡澤安天生皮膚白,因為運動較多臉和手臂膚色還稍微深一點,但平日裡被衣服蓋住的地方不怎麼見陽光,此刻被這樣熾熱的日頭一照,身上白得有些晃眼。
少年不是壯碩的類型,身材偏於纖細,但雙臂和胸膛都覆著薄薄的肌肉,讓他顯得線條優美不乾瘦。他骨架子比較小,身量不算很高------不過這一年又長了些,快到177了。不過身材比例非常很好,腰細腿長,勻亭有致。
程子琛閉了閉眼睛,壓下有些危險的遐想,輕聲道:「轉過去,給你塗防曬。」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一下前文,之前說小簡他們飛機是晚上的,現在時間往前改了,所以下飛機還是下午~
第97章
簡澤安轉過身去。
他光腳站在沙灘上, 腳趾情不自禁在沙子裡抓了一下。
他清楚地知道,程子琛站在他身後,目光落在他光-裸著的背脊上。
簡澤安盯著自己的腳,無意識地用腳趾頭去撥沙子, 思緒有些發散, 心裡頭胡思亂想, 一會兒是程子琛沙啞的嗓音說著「我情難自已」,一會兒是V信上那個意有所指的「聊聊」, 一會兒又忍不住想, 那時候兩人都完整穿著校服,還鬧出點生理上的變化,現在......對方在想什麼呢?
他有點忍不住想扭頭看,又不敢, 只能用大腳趾頭拚命戳沙子, 緊張地腳趾都蜷縮起來。
程子琛也並不好過。
他喜歡的人,乖巧地站著,白花花一片的背脊就這麼無遮無攔地呈現在他眼前。
而且對方低著頭, 袒露出烏黑的發茬下面修長白淨的脖頸,樣子溫順無害, 如同獻祭的羔羊,簡直能激發人心裡最強烈的控-制-欲。
程子琛的呼吸都有些粗-重。
他隱忍地別開頭, 盯著反射著過於燦爛的陽光以至於刺眼的沙灘看了兩秒, 這才重新轉過頭, 把手裡的防曬噴霧的蓋子旋轉到打開狀態,舉起來,對著簡澤安的後背噴下去。
隨著程子琛調整噴霧的角度,無數液滴噴灑在少年光潔的背部, 只是並不均勻,還會往下流淌。
程子琛低聲道:「我給你抹勻。」
簡澤安佯裝鎮定:「嗯。」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背肌幾乎是瞬間緊縮了一下,充分暴露出他心裡的不平靜。
程子琛笑了一下,伸手,手掌覆上少年的後背。
對方的背脊因為噴霧,有些微涼,而他的掌心卻是滾燙的。
兩人相觸的剎那,簡澤安輕微地一顫。
程子琛感受著掌心和指腹下細膩柔韌的皮膚,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用心將防曬噴霧的液滴抹勻。
簡澤安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他能感受到對方的指掌撫過自己每一片皮膚,帶著不容忽視的力度。
程子琛塗得很細,從脖頸一路到後腰。
簡澤安的腰部皮膚比較敏-感,對方的手掌抵住腰窩的剎那,他禁不住一抖,抗議道:「癢!」
他下意識躲避,反而叫程子琛的指腹沿著腰線摩挲過去。被塗過防曬的皮膚滑膩得驚人,像是在掌心瞬間溜走的游魚,捉不住。
簡澤安身後的男生喉結微動:「抱歉。」
他不敢放任自己的手指在對方皮膚上停留,匆匆抹勻那些噴霧,簡短道:
「可以了。」
又說:「前面你自己塗。」
當然要自己塗。簡澤安也不敢叫他來塗,於是抓過噴霧胡亂噴在上身,然後粗魯地給自己抹開,有些地方並不均勻。
程子琛皺眉看他一眼,卻不小心瞥見他胸口淺粉,目光便像是被燙傷一般迅速挪走,克制地摸了下鼻子:
「肩膀沒抹勻。」
「哦,謝謝。」簡澤安也不敢抬頭看他,只是自己把防曬塗好,又把噴霧遞給程子琛,「你塗吧......後背我幫你。」
程子琛轉過身去。
簡澤安的目光落在對方結實的後背上。
他舉起噴霧瓶,對著程子琛的背部一陣噴:「我......我要上手了。」聲音裡的緊繃誰都聽得出來。
對方低笑了一聲。
簡澤安覺得耳根一陣熱,暗罵自己沒出息,接著便直接一巴掌按上了程子琛的後背,用手掌一點點抹開不均勻的防曬,感受著手掌下溫熱的皮膚,心思有些亂七八糟。
片刻,他聽見程子琛叫他:「澤安。」
「啊?」
「你呼吸都噴到我背上了。」
簡澤安這才猛地回過神,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靠得離程子琛越來越近。
他立刻向後退了一大步,狼狽道:「塗好了。」
「謝謝。」
男生轉過頭看他,似乎笑了一聲,隨手拍了一下他腦袋頂:
「可以了。我們去游泳吧。」
他這樣說著,目光卻在腳下的沙地上輕輕一頓。
簡澤安的腳趾在原本平坦的沙子上鑿出好幾個小坑。這會兒他圓溜溜的大腳趾還無意識地輕輕撥弄著砂礫。
沙子被曬得很燙,少年白生生的腳指頭被燙出靡麗的粉,些許沙粒停留在淡粉的腳指甲上。
程子琛忽然覺得,天氣好像是太熱了一點,叫人從心裡都生出燥意。
於是他只好率先大步朝著海水走去。
簡澤安立刻跟在他後面,感受著腳下軟綿綿的沙灘,看著前頭的人頎長的背影,終於一點點有了度假的真實感。
海水也被曬得有些暖。
這片水域是別墅區單獨劃出來的,水質清澈,深度適中,而且不遠處有救生員時刻看著,是非常適合游泳的地方。
因為別墅區住戶不多,這個時間只有三五個人在海裡游泳嬉戲,週遭很安靜,只聽得到海浪一波一波舒展的聲響。
程子琛很快在淺水的地方試探了一會兒,稍加活動,就向著深處走去。
簡澤安站在淺水處,任由海水在小腿上纏纏綿綿,拍打輕擊,舒服地瞇了瞇眼睛,發出一聲喟歎。
那邊程子琛游了十米,活動開來,就從海中站起來朝他走來:「下來游兩圈。」
簡澤安朝他看去,正看到男生身上沾滿水珠,自肩膀和胸口沿著他起伏的肌肉線條滾落,沒入深藍色的泳褲。
他不由下意識做了個吞嚥的動作。
程子琛抵抗著海水溫柔的阻力,走到他跟前,伸手拉住簡澤安的胳膊:「別傻站著啊。」
「好。」
簡澤安被他拉著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比較深的海水沒有被陽光完全曬透,清澈沁涼,慢慢包裹住小腿,然後是大腿,一直向上。
到了齊胸深的位置,兩個人停下來。
周圍沒有別人,頭頂是茫茫碧空,週遭被整片蔚藍的大海擁抱著,岸邊離得已經有了些距離,聽不到半點聲音,只留下海水輕微地晃動聲。陽光灼灼,好像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
程子琛拽著身邊人的手腕,側頭看他。
簡澤安在他的目光裡隱隱有了些許預感,他張大眼睛回望,然而對方只是輕輕地一笑,拽了他一下:
「躺一會兒?」
「啊?」簡澤安一臉茫然,「這是海裡。」
「嗯。」程子琛拉著他往後倒,「躺一會兒。」
簡澤安被他拽著,重心慢慢往後移去,直到後腦勺都貼到了海水。沁涼的感覺包裹了整個後腦勺,還有身體浸在水裡的一半,而他朝上的臉、胸腹和腿的正面,卻全都沐浴著燦爛的陽光。
他身邊,程子琛和他一樣仰面躺在海水裡。
人體密度和水相仿,這裡是大海,海水密度更大,只要放鬆就能輕輕鬆鬆漂浮起來。
海面平靜,只偶爾輕輕波動著。海水像是溫柔的小手,親暱細密地撫-弄著人的身體。而仰躺著對著天空的身體又被耀目的陽光照耀著,暖烘烘的,只是有點刺眼,但閉上眼簾就只剩下溫暖舒適的愜意。
程子琛拉著他的手,一開始是手腕,慢慢卻在水裡悄然變換了動作,和他十指相扣。
海浪一湧一湧的,將他們在海中推過來,拉過去。
簡澤安閉著眼睛,隨波逐流,整個人都彷彿和這方海天融為一體。他的世界裡此時只有頭頂的陽光,還有身下清涼的海浪。
以及和他十指相扣的人。
耳朵浸在水裡,簡澤安聽到程子琛的聲音,就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澤安。」
簡澤安沒回答,只是動了動被程子琛握著的那隻手的手指,權當回應。
程子琛就繼續道:
「我媽送給我們的刻著楞嚴經的金箔吊墜,是去法福寺求的。我爺爺定期就會去上香,這次,我們全家都去了。」
因為耳朵泡在水裡,簡澤安聽著程子琛的聲音只覺得忽遠忽近,飄飄悠悠,不真切。
身上的陽光太暖,他漂浮在水上,只覺得幾乎要有了睡意。
一時不知道程子琛說這些做什麼,只含混地「嗯」了一聲。
程子琛又道:
「法福寺據說很靈驗。我也上了三炷香,拜了佛。你知道我求什麼嗎?」
「......不知道。」
「我求,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我能跟他相伴一生。」
男生很輕地道。
他說。
「澤安,我做什麼事情,幾乎都很有規劃,也大多胸有成竹。我不信鬼怪,不信神佛,只信我自己努力就可以。
「但這次,我希望法福寺的佛真的有傳說中那麼靈驗。」
他躺在水裡,忽然轉過頭,望著簡澤安。
「澤安,你說......會靈驗嗎?」
他小半張臉浸在水裡,籠罩著幽藍晃動的柔光,只勉強將眼睛的部分露出水面,眼瞳漆黑,專注地望著身邊的人。
簡澤安感受到視線落在自己臉上,他也轉過頭,避開灼熱的太陽光,看向了對方。
------那只抓著他的手,攥得很近,像是生怕一不小心他就會從對方手裡溜走。
這份力道告訴他,這個聽起來語氣平靜的人,絕非看起來那樣冷靜。
......他在緊張。
這個發現讓簡澤安於聽到對方說的話之後怦怦亂跳的心臟都安穩下來。
他情不自禁地,在心底生發出某種混雜著陌生甜膩氣息的歡愉來。
他意識到自己喜歡對方平靜鎮定下的緊張。不,或者更準確的來說,是喜歡一貫冷靜自持的對方,因為自己而緊張。
這感覺不同於那些混亂的夢境裡羞-恥而又口乾舌燥的激動興奮,而是平緩的,更純潔,卻也讓他整個人都彷彿忽然進入到一種微醺的恍惚的快樂中去。
簡澤安一時不知道,是海面上陽光太強,曬得自己眼暈,還是因為對方的話,而生發出微微的暈眩感。
或者兩種皆有吧。
他躺在一波一波溫柔推拉他的海浪裡,整個人飄飄悠悠,心情也飄飄悠悠。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因為耳朵浸在海水裡,連自己的聲音也似乎遙遠而奇怪了。
「我覺得......你不信鬼神是對的。」
抓著他的那隻手,忽然就握緊了,幾乎握得他有些疼。
他在些微的疼痛裡說完了後半句話:
「但你可以信我。......我想實現你的願望。」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我把自己甜到了!
第98章
簡澤安說完那句話, 沒敢去看程子琛。
他想他表達得應該足夠明白了。
他隱隱期待著對方的反應。
可有那麼幾秒鐘,程子琛都沒說話。
他心頭有些怔,正想說什麼,忽然兩人相牽的手那裡傳來一股拉力。
他一下子隨著水流漂到了對方身邊, 手臂和對方的手臂在水底貼在裡一起。
「閉氣。」
微微帶著壓抑的聲音響起。
簡澤安腦子都沒反應過來, 多年的默契就讓他本能地照做。
下一刻, 他整個人被狠狠地往下一拽,身體和腦袋都被拉進了水裡。
腦部周圍被海水充滿, 耳朵脹脹的感覺有些奇怪。別墅區這邊算是私人海灘, 不需要戴泳帽,他感覺到自己的頭髮都在海水裡開始肆無忌憚地漂浮,還有一些散碎髮絲在臉頰胡亂攪和。
少年猝不及防,腦子裡一懵, 甚至來不及去想這是不是惡作劇, 背部便被一條結實光-裸的手臂攬住,緊跟著------
他的唇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捕獲了。
無數煙花瞬間在腦海裡炸開,將思維全都炸得一乾二淨, 只留下無法思考的空白。
簡澤安整個人都傻住了,他所有的理智, 所有的思考能力,所有的反應都消失了, 只剩下感官在這一刻被最大化。
他感受到覆在他雙唇上的柔軟溫熱, 在微涼的海水裡彷彿是唯一的熱源。
輾轉著, 研磨著,明明觸感柔軟卻力道很重,似乎要和他揉碎了攪在一起似的。
初時簡澤安還記得閉著嘴,但很快在那種輾轉的力道下不由微微分開了唇。
鹹澀的海水霎時湧入。
微苦。
然而簡澤安還來不及皺眉, 覆在他唇上的那對嘴唇就緊緊地黏合上來。唇瓣緊貼著唇瓣,而對方的舌頭更是毫不客氣地長驅直入。
嘴唇與嘴唇間的空隙被毫無餘地地堵得乾乾淨淨,連海水都無法從這兩人膠合的唇片之間侵入,只能不甘心地流走。
這個吻因為海水,起初很苦,但很快,隨著程子琛的舌肆無忌憚地攻城略地,探索簡澤安口腔的每一個角落,津液的甜慢慢翻湧,在唇舌間纏繞。
程子琛原本一手拉著簡澤安的手臂,一手扣在對方後背固定他的身體。
但吻越來越深,他想要的也越來越多,於是情不自禁地用力,將少年納入懷中。拉著對方手臂的手隨之上移,扣住懷中人的後腦,讓他無處可逃。
沁涼的海水環繞著他們週身,只有彼此是暖的。
袒-露的胸膛在水下相貼。簡澤安被緊緊抱在懷裡,接受著對方的擁抱和深吻,茫然不知事,大腦已然缺氧,只能跟著對方的節奏予取予求。
這個吻很漫長,直到簡澤安因為肺裡的氧氣告急,開始下意識地推著身前人的胸口,程子琛才戀戀不捨地又啄了他一下,抱著懷裡的人「嘩啦」一下出水。
簡澤安整個人都是軟的。
他靠在程子琛懷裡,意識都有些混亂,半晌才慢慢回籠。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後溫熱的胸口。
那種皮膚和皮膚相貼的感覺,即使有海水在彼此身體的間隙緩衝,也依舊叫人頭皮發麻。
隨即,大腦一點點清醒,後知後覺地回憶起來和反應過來方才發生了什麼。
------程子琛居然......居然把他拖進水裡然後......
「轟」的一下,簡澤安整個人臉都著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程子琛的節奏居然這麼兇猛,兩個人明明才剛剛互明心意,他怎麼敢......
簡澤安羞·恥地在水下拍了一把程子琛的胳膊,卻因為海水的緩衝毫無力道,更像是輕柔的觸碰。
只是這一下他也才發現對方結實有力的胳膊竟然還環在自己腰間。
「鬆開。」
簡澤安啞聲道。
口中奇異地充滿了鹹澀和甘甜兩種味道,讓他想都不敢深想。
程子琛從善如流,放開了懷裡的少年。
他其實也並不平靜。
甚至此刻回憶起來,都覺得方才做的事情簡直衝動得不像自己。
可是簡澤安躺在海面上,微笑著說「你可以信我。我想實現你的願望」的樣子,太美好,話裡的意思又瞬間讓他感覺到被巨大的幸福充塞了胸膛。
理智在那一刻失蹤。
他惟一的念頭就是狠狠地表達自己對這個人的喜歡,多到胸口裝不下的喜歡,或者,應該說愛更合適一些。
語言全數失靈,邏輯徹底崩盤。他所能想到的,竟然只是用肢體語言去表達。
可能潛意識還記得,他們雖然離岸邊有些距離,可如果在海面上親吻,沙灘上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程子琛乾脆想都沒想,把簡澤安拽進了水裡,然後肆意地......
去表達,去傳遞,去擁抱,去親吻。
那幾乎有點瘋狂。
簡直不像他。
甚至此刻回想起來,都能感覺到胸腔裡那顆器官瘋狂地鼓噪著。
可那又確實是他。
想了這麼久,忍了這麼久,盼了這麼久,終於得償所願。
他的少年說,想實現他的願望。
------喜歡他,跟他相伴一生。
程子琛輕輕地舔了一下嘴唇,唇上沾染著海水的苦澀,可他的嘴角始終沒有落下來過。
他看著背對他不肯轉身的少年,溫柔地喚:「澤安。」
「......你,閉嘴,別理我,不要說話。」
對方悶聲道。
程子琛莞爾:「抱歉,我太衝動了。」
他頓了頓,復又輕笑起來:
「但是吧......你不喜歡嗎?」
簡澤安當時就崩了。
他「」了一聲,頂著一張大紅臉轉過身,二話沒說鞠了一捧水沖著程子琛的臉狠狠潑過去。
程子琛笑著閉了眼睛,沒躲,任他潑。
等水珠嘩啦啦順著臉頰往下流了,才抹了一把臉,張開眼:「這麼凶。才確定關係就家暴?」
「你特麼......你才是......」
簡澤安這下連脖子都紅了,氣得話都說不利落,哆哆嗦嗦伸手指他,
「我才想說!你這、你這什麼品種的老流氓?才確定關係就暴露本性?!你特麼是程神嗎?被人魂穿了?!」
程子琛把他指著自己鼻尖的手指頭攥在掌心裡握住,然後就牽著不放了。
「抱歉,貨已售出概不退回。」他輕聲道,「我就是沒忍住,太喜歡你了,澤安。」
這一記直球下去,簡澤安那點羞惱都被砸得不翼而飛,臉頰還是紅的,但是意味已經不一樣了。
他心裡一邊暗罵程子琛這人怎麼這麼會啊,讓他毫無還手之力,一邊又控制不住心裡頭甜得快糖尿病了。
懟人的話一句說不出來,簡澤安任由他牽著手,心裡頭翻翻騰騰的,實則什麼也想不清楚。
還是程子琛頓了一會兒道:「游兩圈吧?過會兒回去吃燒烤。」
簡澤安這麼半天腦子裡其實還是空的,他說什麼是什麼。
程子琛笑著伸手捋了一下他濕漉漉一綹一綹炸著的頭毛,又親暱地用手背在他臉頰上碰了碰:「先游到那邊浮標?」
「好!比誰快。」簡澤安看換了話題,把心裡亂七八糟的甜按下去,拍拍臉讓自己振作一點,不要被這人三言兩語就攪得腦子一團漿糊。
程子琛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輕笑:「這麼有競爭心?......那贏了有獎勵嗎?」
簡澤安都懵了:「到底誰有競爭心?就游一圈的事兒你還要獎勵?」
想想又說:「那不然,輸了的待會兒負責給贏了的烤吃的!」
程子琛挑眉:「你做過燒烤嗎?」
答案是沒有。
程子琛一看簡澤安表情就知道答案,退而求其次:「做飯呢?做過嗎?」
簡澤安撓撓頭:「泡麵算嗎?」
然後在程子琛的表情裡聲音低下去:「......家裡有阿姨啊,難道你做過。」
結果程子琛居然還真就點頭了:
「為了給爺爺做長壽麵,練過。」
簡澤安說:「嗨,下麵條啊,我就算沒做過想想也不難。不就是把我泡方便麵改成煮麵嗎?」
程子琛道:「從和面開始。做麵條。」
簡澤安不說話了。
程子琛笑他:「輸的給贏的烤吃的?你給我烤,是獎勵還是懲罰啊?」
簡澤安瞪他:「還沒比你就覺得是你贏了?」
「行行行,結果不好說,很有懸念。」程子琛舉手做投降狀,又解釋,「我只是提出一種假設。要是我贏了,這獎勵,換一個?」
簡澤安沒察覺一樣,自然地問:「那你要什麼獎勵。」
笑意從程子琛的眼底一路蔓延到嘴角,他沒說話,伸手,屈起食指,用指節撥弄了一下簡澤安的嘴唇。
羽毛一樣一掠而過,但簡澤安立刻反應很大地退了一步,瞪大眼睛,活像一隻受驚的貓頭鷹:「你------」
「好不好?」程子琛打斷他,聲音放得很溫柔。
簡澤安啞巴了。
程子琛逗他他還能反擊,但是這種溫柔的懇求,讓他連拒絕得想法都說不出來。
而且......
他想起來剛才程子琛笑著問題,「你不喜歡嗎?」。
一時間心裡懷揣著滿腔栽了的感覺,歎息地、羞恥地,跟自己說了一句------
『喜歡』。
簡澤安不好意思說出來,只能胡亂點了點頭,看到程子琛變亮的眼睛,立刻別過視線不敢再看,嘟囔著轉換話題:
「比不比了?」
「當然比。」程子琛笑著看他一眼,「你說預備?」
簡澤安立刻趴進水裡做好準備動作,看程子琛也沒慢,開口道:「預備------游!」
兩人齊齊出發,都向著遠處的浮標游去。
他倆沒戴泳鏡,但是海裡沒什麼人,這片沙灘又是別墅區的保安每天仔細檢查的,非常安全,閉著眼游都可以。
他們沒規定泳姿,但是簡澤安直接選擇了最快的自由泳。
瞥一眼身邊的程子琛,對方也一樣。
他倆都很想贏。
簡澤安自己是不好意思那個獎勵,倒不是不願意......親吻,而是這件事情變成給程子琛的獎勵,就顯得格外惹人羞恥。
而程子琛為什麼這麼想贏......
他想了一下,就不敢再想。
海水明明清涼,他卻覺得耳尖發燙。
簡澤安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在游,用力伸展手臂、雙腳打水,甚至肌肉都產生了一絲酸意。
可當他鉚足了勁兒最後衝刺,前伸的手臂摸到浮標然後一下鑽出水面的時候,呼嚕一把臉扭頭看去,卻發現旁邊的程子琛已經好整以暇地露出水面等著了。
簡澤安:「......」
程子琛伸手摸摸他頭髮:「我贏了。」
簡澤安咬牙,閉眼:「那什麼,你......你來吧!」
程子琛「噗」就笑出來了。
簡澤安氣得立刻張開眼:「你笑什麼???」他做了心理建設才又準備好被親的。程子琛居然笑了......笑了???
對方一面笑一面擺手:「澤安,你不用表情這麼,視死如歸吧?」
簡澤安也覺得有點丟臉,自己的表現真的一點浪漫的感覺都沒有,只剩下好笑了。
但是他強撐著,死鴨子嘴硬:「還不是你說要......你到底親不親?」
程子琛笑夠了,又摸摸他頭髮:「你先欠著。」
還不等簡澤安質疑就解釋:「不確定我爸媽還有你哥會不會看到。我是不介意在家長面前過明路,但咱們這才第一天,很多事情咱們自己都還沒安排好,還沒到跟家裡說的時候。而且......畢竟我們還沒成年,你又是成績上升期,家裡人的態度不一定好說。」
他想得一項周全,簡澤安聽完了點點頭,「哦」了一聲,又覺出尷尬來。
這鬧得倒像是......自己請他來親一樣。
他那點小心思還沒轉明白,就又聽程子琛低笑著道:
「晚上到我房間裡參觀嗎?我有的是時間慢慢享受勝利的果實。」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吻......噫,給程神的效率打call!
第99章
兩人游了一會兒, 便聽見沙灘上招呼他們的聲音。
游回岸邊,立刻就聞到撲鼻的燒烤香氣。三個服務人員搾果汁的搾果汁,燒烤的燒烤,程家爸媽也沒閒著, 也親自動手在處理生蠔。
簡澤平之前一個人游了一會兒就上來了, 已經洗了澡, 濕著頭髮在幫忙往竹籤子上串肉。
燒烤架已經擺好,炭火也早已點燃。炭火的氣息混合著香料的味道, 叫人食慾大開。
程媽媽看兩個男生上岸, 招呼服務人員給他倆裹上大毛巾,又說:
「去沖一下,換個衣服,過來吃飯了。」
天色此時已經暗了, 海面寬闊平靜, 無遮無攔,穠麗如油彩的晚霞就塗抹在和海面相接的天邊,從輝煌的金過渡到瑰麗的紫, 美得讓人為之屏息。
傍晚溫度降了下來,在水裡時不覺得, 這會兒到了沙灘上,海風一吹, 立刻週身都起了涼意。
簡澤安不由把大浴巾裹得緊了些:「那我先回別墅沖個澡。」
程子琛看著他腦袋上濕漉漉的、扎煞著的頭毛, 還有掛著水珠甚至還有兩顆沙子的臉頰, 就連睫毛都黏在一起,嘴唇可能因為冷,顏色略有些發紫,整個人像個打濕了羽毛的小雞仔, 模樣頗有些狼狽。
可他看著,還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可愛。
他伸手輕輕捉去對方臉頰上的沙粒:「快去吧,水調熱一點。」
「你也是。」
兩人各自回了自家別墅沖了澡,重新換了衣服回來,第一波烤串都已經烤好了,幾位服務人員也已經離開------兩家人都不怎麼喜歡家裡人放鬆的時間有別人在,所以準備工作做完,後面就打算自己來烤。
程家爸媽跟簡澤平都沒動筷子,在等他們。
「來來來!」
程爸爸先看到兩個人,興致很高地招呼他們,
「嘗嘗,我烤的牛肉串,你媽媽烤的多春魚。」
他跟程子琛說。
程子琛坐到父親身邊,而簡澤安則在他對面------自己哥哥旁邊坐下。
簡澤安一坐下程媽媽就遞過來兩串魚,他連忙道謝,在多春魚肚子上咬了一口,立刻幸福地瞇起眼睛------「好多魚籽!」
「就知道合你口味。」程媽媽疼愛地看著他,「你小時候就最愛吃魚籽。那會兒住一個大院,經常會一起吃飯。你吧,看到有魚,別的地方無所謂,魚籽一定要吃。如果被別人吃了,你還要難過。」
「啊?」簡澤安完全不記得這種事兒,聽了都覺得丟人,不好意思道,「看來我那時候是個熊孩子。不懂事兒,護食......」
「沒有。」程媽媽反而搖頭,「你很乖。就算沒吃到也不鬧,就一臉委屈坐在那兒癟著嘴巴。」
說到這兒,程媽媽笑起來:
「那時候你跟子琛關係就很好了。子琛知道你愛吃魚籽,之後每次我們兩家吃飯的時候,一旦點魚,他都要問服務員這個魚有沒有籽,然後魚一上桌就急著把魚肚子破開,找到魚籽就要去轉轉盤,說『弟弟吃』。」
回憶著回憶著,程媽媽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溫柔而懷念:
「哎,子琛這性子,小時候就跟個小老頭似的,別人家孩子玩奧特曼小坦克,他不樂意跟著玩,別家孩子要這個要那個,他也不要。反而他爺爺和別人下棋,他就不說話跟著那兒看。別人家家長說你兒子好乖啊,我說乖什麼啊。那會兒我都愁得慌,還擔心過這孩子是不是自閉症。結果看到你倆相處,我就一下子鬆了一口氣,他也就是在你面前情緒特別多,還會主動要東西給你。我就說這小子是有喜歡的人和東西的,還好還好。」
這些都是很小的時候的事情。
簡澤安一點印象沒有。他估計程子琛也不記得。
他津津有味聽著,想像著小時候自己跟程子琛相處的情景,情不自禁眼睛就彎起一個弧度。
只是聽到後來,聽程媽媽笑著說「這小子是有喜歡的人和東西的」,他一口氣沒吸好,差點嗆到,立刻扭頭咳嗽了兩聲。
還惹來程媽媽關心的問詢。
簡澤安連連擺手說沒事兒,眼睛卻沒忍住悄悄看了程子琛一眼,心裡有點心虛,也有點控制不住的甜。
雖然知道程媽媽說的喜歡是小孩子對小夥伴的喜歡,可是因為話裡的主角今天剛剛完成了對比身份界定的轉變,這樣的形容,就有種詭異的、在父母茫然不知的情況下悄然「暗通款曲」的刺激。
簡澤安偷偷去看程子琛,也正對上程子琛含笑看過來的眼睛。
彼此視線一對就知道,都想到了哪裡。
簡澤安喝了一大口果汁,把咳嗽壓下去,心裡偷偷地開心。
程子琛就在他對面,抬眼看去,就見暮色繾綣,微暗的光線裡,少年微微側著臉,叼著果汁杯子裡的吸管,嘴角刻意抿著,似乎努力想保持平淡的表情,怕被家長們察覺出端倪,卻沒控制住,從眼睛裡都流露出歡喜。
程子琛心裡忽然就被戳了一下。
他沒忍住,想起剛才母親說的兩人幼年的事情,想想自己小時候就對這個人那麼特殊,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在胸腔中升騰。
他莞爾,將方纔剛剛拿到自己碟子裡的烤好的多春魚拿起來,朝著簡澤安遞過去:
「弟弟吃?」
這句話語氣裡全是笑意,故意說了母親所說的,他小時候說的話。
程家爸媽跟簡澤平都大笑起來。
程媽媽還笑著道:「子琛,你居然也會這樣開玩笑?」
簡澤安猝不及防,聞言氣得瞪他。
對面的男生卻又在笑意裡輕聲道:
「你喜歡的都給你,誰叫你是我喜歡的人呢。」
簡澤安驀地呆住。
他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是做賊心虛地去看旁邊的三個大人,他們還在笑,開懷地說著他倆小時候的趣事,似乎沒有注意的樣子。
------可這也著實大膽。
哪怕只聽話音兒似乎是藉著小時候的事情在開玩笑,可但凡有人看到程子琛此刻的表情,就能在男生的眼瞳裡讀出無盡的溫柔與認真。
「你也真敢。」
簡澤安壓低嗓音小心翼翼,又瞥了一眼大人們,嘴上抱怨,心裡卻像是被打開了一瓶氣泡酒,於甜蜜的果香中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
「他們聽不到。」程子琛看對面的少年接過烤魚,咬了一口露出滿足的表情,覺得很理解小時候的自己。
恨不得把對方喜歡的東西全都給他,只為了讓他開心。
大人們閒聊著,從這裡的風物人情一路聊到商場形式、國計民生,烤東西的動作都慢下來。
程子琛看了一眼,起身到烤爐邊,把之前烤著的食物取下來放在大盤子裡,又在烤網上又刷了些油,把之前服務人員穿好的雞翅和牛羊肉串拿上去烤。
簡澤安一個人坐在那邊無聊,也湊過來,站在程子琛身後,伸長脖子,深吸了一口氣,立刻發出滿足地喟歎:「好香!」
又說:「我幫你。」
「都是準備好的,只需要烤熟就可以,用不到兩個人。」
程子琛把裝烤好的食物的盤子遞給他,
「你先坐那兒吃。」
「我哥在跟你爸媽聊股市,我坐那兒一個人無聊。」
簡澤安嘟囔了一句,又放低了聲音,
「想在你邊上待著。」
程子琛捏著夾子的手一緊,差點不管不顧把人捉過來討要之前游泳贏了的「獎勵」。
可惜家裡人都在,他不好放肆,只深吸了口氣,低聲道:
「澤安同學,犯規了啊。」
他聲線壓得很低,聲音又輕,傳到耳朵裡,像是大提琴在耳膜上揉弦,撩起細微顫動的漣漪。
簡澤安聽得耳朵一酥,下意識做了個捂耳朵的動作:
「......到底誰犯規啊。」
程子琛瞥他一眼,此時暮色愈濃,週遭光線已然晦暗,只有這邊支起來的棚子下面綴了三顆亮度不高的小燈泡,灑下油黃的暖光。
少年的瞳孔反射著燈泡的亮光,亮晶晶的。
不僅是眼睛。他方才吃了烤串,嘴唇上沾染了油,也反著淡淡的光,看起來非常可口。
年輕人血氣方剛,程子琛根本都不敢多看他,生怕忍不住。
他轉過頭把燒烤架上的食物又翻了一面,挑揀出一串烤好的五花肉串,刷上蘸料,又灑了孜然和辣椒粉,遞給簡澤安:
「省得你干看著,吃點。」
然而簡澤安卻沒接。
他站在程子琛邊上,探過頭,直接就著對方的手咬了一口。
程子琛感覺到少年的胳膊貼上他的,洗過澡,沐浴露的氣息雖然在身上殘留著,但燒烤味這麼重,應該被徹底蓋過,可他就是覺得自己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薄荷味道。
他心口重重一頓,捏著竹籤的手指陡然用力,指腹都被擠壓出一點蒼白。他正想說什麼。
那邊聊天的大人們或許是不經意抬頭,看見他倆的舉止,程媽媽笑道:
「這倆孩子從小到大感情都這麼好。」
簡澤平卻是輕輕責怪了一句:「澤安。不幫忙就別鬧子琛。」
說是責怪,語氣裡更多是縱容。
簡澤安抬起頭對哥哥遙遙做了個鬼臉。
簡澤平無奈地笑了一聲,又和程家父母聊天去了。
程子琛看著簡澤安應付完大人,捻了一下手裡的簽子,還調整了一個更方便喂對方的姿勢:「還吃麼?」
簡澤安抹了把臉,臉上發熱:「不用了。我自己吃。」
他伸手要把簽子接過來,結果程子琛居然閃了一下。簡澤安不解地抬頭看他,對方眼裡全是笑意:
「喂完。」
簡澤安:「......開什麼玩笑。」
試一下還能說是突發玩心,真就他一個大男人讓人喂,太丟臉了。
「你起的頭。」對方低笑,「而且我覺得,好像感覺還不錯。」
他執意。簡澤安臉都紅了,恨恨瞪他,但還是咬牙又就著對方的手吃了兩口。
程子琛看出他已經羞憤得厲害,沒逗到底,笑著自己把最後兩口吃掉了。
但簡澤安又覺得,這麼搞,兩個人放著那麼多烤好的不吃,非一起吃這一串,好像更......肉麻兮兮的。
他臉上冒著煙,表情木然,再一次後悔不該突然想就著程子琛的手吃那一口。
只是剛剛從背後看著程子琛寬闊的背,還有低頭時過分英俊的側顏,心裡一時蠢蠢欲動,忍不住就想試一下。
只是衝動完了,再回過頭看就尷尬得要命。
......好幼稚。
而且肉麻。
以前只放學去小吃街的時候,看過女孩子纏著男朋友喂,當時好像是白火,一臉羨慕地說他也想要談戀愛了,簡澤安聽完第一反應是大笑著跟林霄吐槽,說看不出來這麼個大老爺們還有這種肉麻唧唧的喜好。
結果現在,
他一個衝動就做了。
不但做了,自己居然還不是喂的那個,而是求投喂的那個。
簡澤安衝動過了差點把自己臊死。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可能是真瘋了,一方面心裡鄙視自己,另一方面居然覺得......還不錯。
挺,開心的?
他一邊鄙視自己,一邊又無奈而認命地意識到,好像突然談了戀愛,人就變得不一樣了。
可能和眼前這個人在一塊,嘗試什麼都讓他覺得開心。
以前自己笑話的那些蠢兮兮的事情,原來不是別人蠢,而是自己沒有想要一起嘗試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啊,少年們蠢兮兮的純情戀愛啊~~
第100章
兩家人一起吃了很久的燒烤。
簡澤安吃得肚滾溜圓, 看著哥哥還在跟程家爸媽聊天,忍不住跟程子琛對了個眼神,兩人跟家長們一說,表示要去沙灘上消食。
天徹底黑了, 一輪將圓的月掛在半空中, 清輝如水, 照得沙灘一片銀白。
海面則是如墨的深沉。
簡澤安和程子琛兩個人並肩在沙灘上走著,因為知道沙灘一覽無餘, 身後家人們能看得見, 所以沒有什麼不屬於朋友的親暱動作。
吃飽喝足,正是有些懶散的時候,又沐浴在朦朧月光下,清涼的海風輕輕拂過衣角髮梢, 簡澤安心裡一片寧靜。
氣氛□□逸。
他之前突然和程子琛互明心意在一起, 又有了親吻,有了大人們眼皮子底下的悄然互動,短時間內發生了很多事情, 又是甜蜜又是刺激,迅速得叫人有些回不過神。
此時靜靜走在這沙灘上, 刺激和衝動平靜下去,清淡卻實實在在充塞在心間的甜像是後知後覺地回甘。簡澤安忍不住問:
「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程子琛看了一眼身邊的人, 對方沒看他, 而是看著前面, 語氣也平靜。
倘若不是看臉頰咬肌都有些緊繃,真要讓人以為他只是隨口一問。
程子琛輕笑,回答他:
「什麼時候喜歡上你,我不知道。察覺到......是爺爺壽宴那天。」
簡澤安回憶起來當天情形, 有些好奇:「那天你是主家,一直在招待客人,我跟你都沒說上幾句話。你怎麼就?」
程子琛瞥他一眼:「你為俞越的事兒,找我提前放了煙花。後來,他還抱了你。」
簡澤安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自己跟俞越相處,怎麼就能讓程子琛發現喜歡自己,琢磨了一會兒,突然「噗」地笑出來,扭頭張大眼睛看著程子琛笑:
「不是吧?子琛?你這是------吃醋了?」
程子琛沒回答,但表情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簡澤安沒忍住,笑容更大了,語氣也有了些興致勃勃:
「沒想到程神也會吃醋?你看著總是自帶『運籌帷幄萬事皆有把握』的氣場,我真想像不到你吃醋是什麼樣子。」
他眼睛亮晶晶的,還有些得意,像是偷了腥的狸花貓。似乎程子琛為他吃醋這件事多讓他開心似的。
程子琛斜睨他一眼:「很得意?」
「沒有。」簡澤安擺手,臉上的表情卻沒繃住。
程子琛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直到看得他嘴角的弧度不得不收斂。
簡澤安輕咳一聲:「咳,好吧,是有點......不是得意,就是吧,看你這麼在乎我,稍微有點高興。」
這話說出來,他有些臊得慌,轉轉眼珠子不去看程子琛。
後者被他一記直球弄得什麼辦法都沒有,心口一陣溫熱。
程子琛向後看了一眼,還能看見父母跟簡澤平聊天的棚子。
地方不對。
他目光收回來,在附近掃了一圈,忽然伸手捉住了簡澤安的手腕。
簡澤安嚇了一跳:「幹嘛?能被看到的。」
程子琛拉著他,朝沙灘遠離海的那一側走去。
一棵高大、略有些歪斜的椰子樹矗立在那裡。樹幹很粗,兩人合抱都抱不下。
程子琛拽著他新上任的男朋友,走到了樹後,然後扣住了對方的肩膀。
簡澤安被那股力道向後壓,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半步,就感覺到腳後跟碰到了樹的根部。
「你幹嗎?」
他雖然這樣問,可是看著月色下程子琛專注地眼神,心裡卻慢慢鼓噪起來,有了預感。
果然,程子琛笑了一下:
「我想要游泳贏了的『獎勵』了。」
簡澤安的臉「騰」一下就熱了。
雖然之前在海裡,也有了親吻。可那個時候猝不及防,現在對方卻一本正經地預告了接下來的舉動。
這種提前預告叫人心裡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隱隱地卻又有種說不出口的期待。
他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反應,就只能傻傻地看著對面的人。
而程子琛就那麼看著他,面孔一點點朝他壓了下來。
不疾不徐,似乎給他留足了閃躲的時間,又似乎是非要折磨他似的,拉長了等待的時間長度,就這麼讓他眼睜睜地、清清楚楚地,看著這人......親下來。
簡澤安看著對方深凝的黑色瞳孔一寸一寸迫近。
他看見對方濃密的睫毛,看見對方專注的眼睛,直到因為距離過近而失焦,直到對方的鼻息熱熱地撲在臉上。
他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閉目的剎那,他似乎聽到了一聲低沉的輕笑。
下一刻,他的唇上一熱,已然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覆了上來。
程子琛的吻起初是溫柔的,彷彿是怕他不適應,又彷彿是對方自己也在一點點摸索。
從簡單的輾轉廝磨,漸漸彼此之間的熱度越來越高,程子琛輕輕變換著角度,兩人的鼻尖碰在了一起。
程子琛還就勢用鼻子頂了頂對方的。
簡澤安被這樣溫情的親暱磨得整個人腦子都昏了。他向後靠在樹幹上,雙臂卻忍不住環上了程子琛的肩背,而對方一手墊在他後腦和樹幹之間,另一隻手握著他的腰,力道有些大,像揉-捏,也像是要將他扣進懷裡。
很快地,男生似乎不甘於這樣簡單的磨蹭,唇舌微微用力,試探著去扣簡澤安的齒關。後者毫無防備,乖巧地任他長驅直入,甚至用舌尖小心而迅速地,碰了碰對方的。
這一下,便如同火星子落入油桶,轟一下點燃了熱情。
簡澤安只感到對方按在後腦勺上的手愈發用力,而吻也變得更加滾燙深入,那力道活似要把他吞了似的,叫他幾乎有些喘不上氣,腦子也一下子燒成了一團漿糊,腿都軟了,身體徹底往後靠去,全靠後面椰子樹撐著。
明明這次不在水面下了。
可簡澤安還是覺得缺氧。
他很快就有些受不了,頭皮發麻,覺得腦子都要被吸走,只能本能地從鼻腔裡發出小動物一樣討好的嗚咽。
程子琛聽見了。
他動作頓了一下,隨之變得輕柔,然後漸漸鬆了力道,最終放開抱著的人。
簡澤安一下子呼吸自由了。他下意識狠狠吸了一口氣,思維還是空白的,閉著眼睛靠在樹上,眼尾都有些泛紅,胸口處劇烈起伏,雙唇因為方纔的蹂-躪,粉紅潤澤,乖巧地微微張開。
程子琛看了他一眼,本來就因為親吻激起來的火氣差點燎原。
他連忙扭過頭不敢多看,也深吸了口氣,讓涼意灌進肺裡,滅火。
他知道自己有點失控。可是他也確實控制不住。
看一眼簡澤安都被親茫了的樣子,程子琛伸手用手背輕輕碰了碰他的臉,溫柔道:「澤安。」
簡澤安的大腦一片一片、慢悠悠地被拼回來。
他反應還遲鈍著,程子琛的聲音似乎經過了繞地球三圈的反射弧才抵達大腦皮層。
他聽見了,然後肩膀都顫了一下。
程子琛看他這個反應,一下子懊惱:「對不起,我沒控制住。嚇到你了?」
簡澤安嘴唇顫了顫,終於慢慢回神,狼狽地抹了把臉,扭過頭根本不敢看程子琛:「......不是。我還不至於就......。」
他低咒一聲,說不下去,捂著臉的手都感覺到臉頰的熱度,一路熱到耳根。
不是嚇到,被親得嚇著了才是奇事。
他只是......他只是有點受不了。
那種激烈的、像是要被吞噬的情感,讓大腦似乎都要被焚燒殆盡的熱火,恨不得把他揉到骨子裡去的渴求......
陌生而又,銷魂蝕骨。
簡澤安只覺得連天靈蓋都要被燒成灰。
在那種陌生的洶湧情愫裡有那麼一刻他恍惚覺得自己就站在沙灘上,而無盡的愛意混雜著情-欲,如浪潮般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簡澤安頭一次體會這樣的滋味。
方纔在海裡,肺裡空氣有限,海水的鹹又不住往嘴裡鑽,親吻並沒有持續很久,更多的是初次親吻、還是在海裡的刺激和興奮。
而剛剛這一下,才讓他體會到貨真價實的深吻是什麼感覺。
而這感覺......甚至讓他此刻看著程子琛,都情不自禁覺得有些陌生。甚至不敢和對方對視。
簡澤安的指尖都是顫的。
他從未想像過一個看起來那麼理智、沉著、鎮定的人,能跟傳遞出這樣激烈的情感。
簡澤安在對方告白之後那幾晚翻來覆去,被自己甜蜜而越界的夢折磨不已。
他羞·恥之餘又隱隱有著青少年好奇的期待。他幻想過兩人的親吻。
可從未想過,會激烈到這樣的地步。
「你------離我遠點。」
少年捂著臉悶聲道。
他的手蓋住了臉孔,通紅的耳朵尖卻露在了外面。
程子琛的視線從對方耳根掃過,莞爾:「好。」
聲線透著饜足的啞。
簡澤安聽得又是心頭一顫,只覺得自己無藥可救------又或者是對方------竟然只是一個單音,就叫他心頭那點旖旎再度翻騰不休。
他沒抬頭,但透過手掌下方的空隙,還是看到男生的腳往後退了。
簡澤安自欺欺人地蓋著臉低著頭,在哪兒平息了半天,才終於放下手,從靠著的椰子樹上站直:「......我們該回去了,不知道我哥還有你爸媽聊完了沒有。」
如果不是還有些泛紅的耳尖,和平時姿態語氣倒是一模一樣。
程子琛就在不遠處站著。他看起來淡定,實則也平息了一陣,這會兒看簡澤安表面鎮靜,實則眼神都不曾跟自己相接,又笑了笑,還是一個字:「好。」
簡澤安率先往回走,程子琛跟上,很自然地又拉住了少年的手腕,還用食指在對方的掌心輕輕刮了一下。
簡澤安腳步一頓。
「沒事。」身邊的男生輕笑,「多了......總會習慣的。」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呀,今天晚了~
第101章
簡澤安躺到床上的時候還有種不真實的感受。
他, 今天,跟程子琛,在一起了?!
他跟程子琛在一起了!
從今往後,對方就不僅僅是他的發小, 還是他的男朋友。
只是想到這件事, 簡澤安就興奮得有些睡不著。
更不用說, 想到兩人在一起的事情,就忍不住想到那個在海水中無人窺見的吻, 想到兩人在家長眼皮子底下的相視而笑, 想到椰子樹下,那個深入到令他頭皮發麻、理智都被燒成灰燼的深吻......
簡澤安躺在別墅那張兩米乘兩米的大床上,翻來覆去,越來越精神, 怎麼也沒有睡意。
他摸來手機一看, 從時間上算已經是第二天了。.
可他睡不著。
於是劃開手機刷朋友圈。這會兒放假,大部分同學都在放鬆,朋友圈裡不是聚會照片就是旅遊打卡, 要麼就是什麼打遊戲看電影的感言。
簡澤安看了一圈,蠢蠢欲動。
他這會兒內心咕嘟咕嘟地冒泡泡, 歡喜在胸腔裡橫衝直撞,叫他有股衝動恨不得廣天下而告之, 大喊一聲我跟程子琛在一起了。
想秀, 想得瑟, 想吆喝一嗓子老子脫單了,對像還是三中論壇裡評了多少次「三中最牛逼的人物」都被自動送上評委席的程神。
理智艱難地壓著這股衝動。可看著一個兩個的同學都在發朋友圈,他有些憋不住。
當然不可能直接在朋友圈公開。
簡澤安對著寫動態的界面猶猶豫豫很久,從相冊裡找了一張晚上吃燒烤的時候拍的照片。
沒拍人。主要不管程家父母還是簡澤平, 在本市都有些名聲地位,兩家對孩子也都從小就做安全教育,不露富,不輕易洩露身份信息。
他選的是張拍桌子上食物的照片,照片裡主體是木桌上面的各色燒烤,有海鮮有烤翅,有肉串有蔬菜,刷著燒烤醬,在昏黃燈光裡色澤誘人,看著就令人胃口大開。旁邊還有果汁喝啤酒。
除了一桌的食物,照片上緣一雙修長的手悄悄出鏡。只是隨意放在桌子上,在暖光裡顯得瓷白如玉,並無刻意姿態,卻透著渾然天成的優雅清絕。僅僅一雙手,彷彿就讓人聯想到玉樹芝蘭。
簡澤安放上這張照片,想著該編輯些什麼詞。吹一波在海邊燒烤吃得多爽玩得多痛快?好是好,只是今日簡澤安的重點並不在碧海沙灘,也不在海鮮啤酒,而是在於......他脫單了。
可又不能指著照片明目張膽地說「看,我男朋友的手」。
思來想去,簡澤安為數不多的靈光簡直全要用在這裡了,忽然眼睛一亮,又從相冊裡挑了一張照片,是他跟程子琛散步時拍的夜景,明月高懸,倒影落在海面上,灩灩隨波千萬里,點點銀芒美不勝收。
簡澤安選好圖,還調了個濾鏡,這才配上文字:
【今夜月色真美。】
編輯完畢,發送。
簡澤安刷新朋友圈,看著自己新發的狀態,隱晦秀了一波,只是看著這點含混的文字就不自覺嘴角就帶了笑。
他自顧自傻樂了一會兒,手機一震,一看,是程子琛的消息。
【沒睡?】
簡澤安沒想到他看見了。別人不知道他發的這個什麼意思,程子琛必然是知道的。
他回過去:
【嗯......睡不著。你不也沒睡?】
對方說:
【我也睡不著。】
簡澤安怔了一下,情不自禁又笑起來。看來對方也一樣激動。
他正想說什麼,對方又發來一條:
【想你給我的「獎勵」。】
簡澤安騰一下臉熱了,不知道怎麼回。
他不回,程子琛還繼續發。
【你想什麼呢?】
還能想什麼?
簡澤安用手背感受了一下臉頰的熱度,咬牙切齒地瞪著屏幕。
那邊等了片刻發了新消息,這次是語音。
簡澤安點開,那頭傳來男生輕笑的聲音:
「怎麼了澤安?大半夜不睡覺,想什麼呢,嗯?」
最後輕輕一個鼻音,彷彿是低笑時不經意帶出來的,從手機傳到簡澤安耳邊,在夜色裡很輕,卻也無比清晰,振蕩著耳膜,撩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感受。
簡澤安聽著,腳趾都禁不住在被子裡蜷了一下,整張臉越來越燙。
他掙扎良久,正想著回過去點什麼,手機忽然響起一陣樂聲。
一看,是那邊發了語音通話。
才分開一個小時,通什麼話?
簡澤安心裡頭抱怨,手指卻很誠實地接聽。
他「喂」了一聲,那頭程子琛道:「你也睡不著,不如咱倆聊聊天。」
「聊啥。明天就又見著了。」
程子琛那頭也很安靜,應該也是在臥室,呼吸聲都清清楚楚地傳過來。
對方笑了,幾乎能聽見喉頭滾動帶來的聲音低沉的顫動:「聊聊,你睡不著在想什麼。」
簡澤安都要握不住手機了,他真沒想過程子琛談戀愛是這樣的。一貫看起來淡定沉穩的學神,居然這麼心黑。
可要命的是,他雖然這麼嘀咕,可一點退貨的想法都沒有。
這會兒甚至被對方這麼反反覆覆追問著,情不自禁低聲回了一個:「你。」
------睡不著在想什麼?
------你。
那邊的呼吸忽然頓了一下,隨即又是輕輕地帶著氣音的笑。
「我也是。」男生彷彿歎息地說了一句,「怎麼才分開,就又想你了。還想親你。」
說到最後,語氣裡又帶上了笑意。
簡澤安在夜色裡紅著臉罵了他一聲:「你就不能想點健康的?」
那邊笑意反而更重:「嘖。怎麼不健康了?澤安?只是親吻而已,哪裡不健康?」
這是故意逗他。
簡澤安不說話了。
那邊沒等到回答,片刻後又輕笑:「你怎麼知道,我想著想著就又去沖了個涼?」
想著想著就......
簡澤安手一顫,手機差點脫手滑出去。他心口怦怦亂跳,咬牙:「你特麼......被魂穿了吧?你是程神嗎?」
程子琛說了一句兩人在椰子樹下親吻之後說過的話:「沒事,你會慢慢習慣的。我喜歡你,當然總想著你,還想告訴你。」
簡澤安明明是有點羞惱的,可是聽他這麼說,心裡都化開了,原本要懟的話說不出去,張了張嘴又閉上。
那邊的人可能看他沒反應,也半天沒說話。
一時間彼此只能從手機裡聽見對方的呼吸,可是就是這樣,也沒人願意按掉通話。
簡澤安聽著對方規律的呼吸聲,心裡這一天的激動興奮和甜蜜,一絲一絲地平息下去,化成柔和而溫軟的情緒,慢慢安靜。
其實這一天又是坐飛機又是玩,還是挺困的,這會兒大半夜了,如果不是精神亢奮,肯定早就睡熟了。
現在,心情慢慢安寧,簡澤安在電話那頭的呼吸聲裡,困意一絲一絲捲了上來。
可能是聽到他的呼吸慢慢綿長輕柔,電話那一端,程子琛壓低聲音輕問:「澤安?」
簡澤安隱約聽到他的聲音,卻已然在入夢邊緣,只發出了一聲模糊的呢喃。
程子琛笑了,語氣溫柔:
「睡吧。好夢......寶寶。」
他輕輕叫了小時候學著大人哄又軟又乖、可惜三天兩頭生病的隔壁家弟弟時的稱呼。
叫出來的剎那才,自己心裡先溫柔了一片。
程子琛在夜色裡無聲地笑,又喚了他一聲:
「寶寶。」
電話那頭這次已經沒有回應了,只剩下淺淺的呼吸聲。
「我很愛你。」
他對著電話彼端、現實中就在自己三十米開外另一間別墅裡的少年道,繾綣至極,然後才按掉了長達半個多小時的通話,放下手機,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揚著嘴角。
.
第二天早上簡澤安睡了個懶覺,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唄帶得從枕頭上滾落到床單上。
簡澤安抓起床單上的手機,昨晚入睡前的回憶回籠,他沒忍住揉了把臉。
......從沙灘才分開一個小時啊。自己居然躺在床上又跟子琛打電話。
劃開V信一看,通話記錄是34分鐘。
簡澤安無話可說,又甜,又臊得慌。
他努力讓自己適應了一下這樣新奇的感覺,告訴自己可能這就是談戀愛吧,然後去房間自帶的洗手間洗漱。
下了樓,簡澤平正坐在客廳餐桌旁,一面喝咖啡一面看手機。
「哥,早啊。」
「早。我叫了社區管家送餐,吃點吧。」
他們這片別墅因為價格和物業費都十分美麗,提供的服務也很周到。比如可以預訂餐品,附近還有一棟別墅用於公共空間,裡面是專供別墅區業主使用的酒吧、健身房、保齡球館、美容院、游泳館和餐廳。
簡澤安坐在哥哥對面開始吃早餐。
他注意到哥哥端咖啡杯時眼睛都沒離開過手機屏幕。
「哥,你事兒很多嗎?一直在看手機。」
「沒有,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是遊戲裡的朋友。」簡澤平抬眼給了弟弟一個輕快的笑容。
簡澤安心裡「咯登」了一下。
他雖然知道哥哥一直在玩遊戲,不過因為簡澤平大部分時間很忙、回家晚餐之後也都在自己房間,他也無從知道對方是辦公還是玩遊戲,沒想到居然跟遊戲裡的朋友關係這麼好。
簡澤安想到自己夢裡那個和哥哥會在一起的徐常君,一瞬間戒備了一下,但轉念又想到自己第一二個夢,明明自己也沒做什麼,劇情都崩得一塌糊塗,自己當時不想讓徐常君這種人成為哥哥的戀人,還有意建議哥哥找個代練。
都橫插一槓子了,劇情應該更加和夢裡不一樣了吧。
於是簡澤安心也放鬆下來,語氣也挺輕快:
「沒想到大哥你玩遊戲還挺開心。我以為你玩兩天應該就覺得沒意思不玩了。」
「挺有趣的。」簡澤平一邊在手機上回消息一邊回答他,「而且遊戲裡也遇到了不少很有意思的人。」
簡澤安好奇地問:「哥你在遊戲裡交到好朋友了?」
簡澤平點了下頭,跟著卻又搖了搖頭,臉上還浮現出一抹非常柔和的笑容:「有幾個不錯的朋友,還有一個人......我覺得我對他應該是不一樣的好感。」
簡澤安震驚地張大了眼睛:「哥,你意思是------你網戀了?」
「還不算。我沒跟他說。」簡澤平語氣很平靜,「但我覺得,我對他應該是超過朋友的感情。」
簡澤安還是覺得怪不可思議的。
按照第三個夢,自家大哥是在遊戲裡遇到了徐常君------也就是前電競選手Light、現在的遊戲主播「筠常」。可是為了防止他倆認識,自家專門建議哥哥找收費的專業的陪玩。
本以為這就蝴蝶掉了兩人的相識,可怎麼哥哥還是在遊戲裡喜歡上了一個人?
這到底是不是徐常君?
簡澤安心裡有點急切,但表面上還得按捺著,只能裝出擔憂的樣子:
「哥,網上的人是人是狗你都不知道,真實身份也不清楚,萬一現實中和網上差別很大呢?萬一是騙子呢?你喜歡上的是什麼樣的人啊?」
簡澤平抬起眼皮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忍俊不禁。
簡澤安有點不滿地提高了聲音:「哥!我好心提醒你,你居然笑我?」
「不是笑你。」簡澤平一臉感慨,「只是突然覺得澤安長大了。沒想到,也到了你勸我注意安全、警惕小心的年齡了。好像你初中打遊戲的時候我這麼勸過你。」
「你也知道你勸過我啊。那你怎麼還會喜歡網上認識的人?」
「沒事,你放心。」簡澤平安撫他,「我也是機緣巧合知道了這個人現實中的身份,原本在網上就聊得挺好,知道他現實中是誰,覺得很巧,就忍不住多關注了一下。然後就有了好感。我不會被騙,你放心。」
簡澤安這才安心了一些,可緊跟著心裡又是一頓:
機緣巧合知道網友現實身份?
簡澤平不是那種在網上認識個人就要把對方刨根問底八輩祖宗都研究清楚的類型。他不可能有意去查網友的真實身份。
那就說明,他這個「機緣巧合」,是真的很巧,必然是簡澤平現實中很容易接觸到的人。
公司員工?商業夥伴?還是......鄰居?
雖然前兩種也有可能,可是想到現在應該已經搬到自己家對面的徐常君,簡澤安還是一陣七上八下。
他試探著問:
「哥,這人是誰啊?我認識嗎?」
「你還不認識。......現在八字沒一撇呢,我不好跟你說。等我真的追到人了肯定讓你認識他。」
簡澤平隔著桌子摸了摸弟弟的頭。
簡澤安知道這是肯定不會告訴他的意思,簡澤平真的是個很尊重別人的人。哪怕他喜歡那個人,但對方態度不明確,他就不會把對方的信息透露給任何人,哪怕是親弟弟。
簡澤安知道哥哥的原則,偃旗息鼓,心裡卻忍不住有點擔憂。
作者有話要說: 給程神打call~~
副cp在正文中不會出現很多的。哥哥的故事主要會在番外裡面。正文只負責解開誤會~
【今夜月色真美】據說是夏目漱石說的,是說日本人不會直接說「我愛你」,而是會用這樣含蓄的方式隱晦表白。
第102章
簡家爸媽在簡澤安他們到達h市的次日下午, 從國外飛抵h市。
簡澤安有一周沒見到爸媽,看到他倆就湊過去,大聲宣告了自己期末考試的好成績------雖然之前電話裡也說了,可見面還是沒忍住想再強調一下。
他爸媽也果然又狠狠把小兒子表揚了一番。
簡家爸媽倒了時差, 當晚一起在程家別墅吃的飯。餐是請了本地大廚專門做的, 海鮮宴, 琳琅滿目的海鮮擺了一桌子,叫人食指大動。
程爸爸開了一瓶非常不錯的紅酒, 味道很香。大人們全都喝了還不夠, 還叫簡澤安跟程子琛兩個人也來點嘗嘗。
簡爸爸給他倆杯子裡倒上一點:「反正是自家人吃飯,來一點點嘗嘗,別喝多了就行。平時在外頭別自己喝酒啊。」
簡澤安眨眼,心說自己喝的次數不多, 但也不算少了。也就家長, 總覺得自家孩子都是天真無邪循規蹈矩的好寶寶。
但他還是重重點頭,一副聽進去的樣子。
簡爸爸很滿意,轉頭又興致勃勃跟程爸爸說想乘遊艇去海釣。
他們兩家都是有私人遊艇的, 放在遊艇俱樂部保養。去年兩家人------除了程子琛,都來了h市, 就是一起坐遊艇出海野餐的。
當然事後簡澤安表示再也不想去了。
一開始是新鮮,但是大海上曬得要死, 而且看久了也沒什麼樂趣。
一聽爸爸說要海釣, 簡澤安第一個表示自己就不去了吧。
簡澤平也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委婉表示自己還有不少工作。
兩位女士同樣對釣魚這種事沒多大興趣,各自表示不如在沙灘上支著躺椅躺一下午來的舒服。
程子琛跟著發表意見說打算跟簡澤安一起學習。
最後就只有程爸爸同樣樂意去。
兩個五十多歲的老夥計一面表示「你們這些人不懂釣魚的樂趣」,一面追憶往昔,回憶小時候偷自家老爺子的釣竿去釣魚打牙祭的時光。
簡澤安就坐在程子琛邊上, 在桌子下悄悄去碰程子琛的手。
後者扭頭看他。
簡澤安對他做口型:『說過八百遍了』。
程子琛用手指彈他手背,同樣無聲地說:『出去待會兒?』
簡澤安眼睛一亮,猛地點頭。
於是很快,程子琛找了個兩位父親說話的間隙插言,說是喝了酒稍微有一點頭暈,想出去走走。
他表情非常真誠,而且好學生在長輩面前永遠自帶信賴buff,簡媽媽聽了立刻就擔心地問:
「頭暈?沒事吧?感覺厲害嗎?」
又扭頭責怪地去看簡爸爸:「叫你讓孩子們喝酒!」
簡爸爸也露出懊惱的表情:「我以為一點沒事。對不住啊,子琛,我不該給你倒酒。」
「沒事沒事。」程媽媽道,「就那麼一點酒,不會有什麼大事。以前在老家自釀米酒,子琛那會兒還小,都喝過好幾杯。」
程子琛點頭:「是我自己喝得急了。沒什麼事,出去轉轉就行。」
他表情語氣都和平時無異,家長們這才放心,囑咐他別吹著風就由他去了。
簡澤安跟著就起來說要陪陪子琛,跟著程子琛出了門。
別墅一邊是沙灘,另一邊是花園。兩人喝了酒,吹海風真的容易頭疼,沒往海邊去,而是朝花園裡走。
一拐過一個轉角,確定就算站在別墅門口也看不見他們,程子琛伸手就握住了簡澤安的。
簡澤安手上一暖,於是反握住,問他:「你頭沒事吧?」
「不疼,找的理由。想跟你出來單獨待會兒。」
簡澤安沒忍住,嘴角勾了勾。
程子琛拉著他的手,在花園裡溜躂。月色彷彿一匹銀練,薄薄披拂在週遭萬事萬物上,晶瑩剔透,像是精靈的國度。
兩人就這麼握著手走著,好一會兒沒說話。
片刻,程子琛才開口:
「明天我爸跟簡叔叔去釣魚,你到我這邊來做題吧。」
簡澤安側目:「這種時候你非得掃興嗎?」
程子琛無奈地笑了一下:「你不是都已經養成學習習慣了?」
「養成習慣不代表喜歡......」簡澤安嘟囔,「好好的談戀愛第二天,被男朋友催著做作業,這感覺......你品,你細品。」
程子琛給他腦門上敲了一下,輕聲道:
「我只是有點不滿足。」
「啊?」
「想想現在,假期裡能天天跟你待在一塊,但是開學之後呢?」程子琛搖了下頭,「前幾個班基本都是強制晚自習,你跟你那幾個朋友還有學習小組------晚自習時間不能用,改到中午午休去了?我跟你,不說幾天都碰不上,最多也就是吃飯的時候見個面。」
他歎了口氣:
「人總是有點得寸進尺。之前我覺得,你願意答應我,就是我最大的運氣了。可現在,」
程子琛輕笑了一聲,轉過頭看著簡澤安:
「我又想能天天看見你,跟你待在一塊。這個學期第一次月考之後,我跟你說,你能在高三之前進一班。現在我卻想,高三還有一整個學期呢。澤安,你要不要早點來一班,跟我待在一個班?」
簡澤安看向他。
月光皎潔。男生站在月色裡,衝著月亮的半邊臉被鍍上銀色,瞳孔裡反射著淺淺的月光。他目光柔和而專注,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像是蘊含著說不盡的期待。
簡澤安被他這麼看著,連個「不」字都說不出來,注視著男生英俊得有些迫人的面孔,迷迷糊糊就點了頭。
程子琛笑了,抬手在他臉頰上捏了一把:
「我知道你也願意。所以我想,這個假期也不該浪費,應該幫你在做難題的水平上整體提升一下。」
簡澤安這才反應過來,突然就覺得自己被套路了,難以置信地瞪他:
「你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兒,就是為了讓我明天跟你做題?你套路我!」
「不是套路。是真心的。想跟你早點一個班。」程子琛說,「我跟班主任說一說,應該能想辦法讓你做我同桌。天天呆在我邊上,不想嗎?」
簡澤安想。他拒絕不了。
他想每天都看著程子琛。
昨晚,兩人分開才一個小時就又忍不住打電話。年少的戀情總是這樣,牽腸掛肚的,恨不得一睜眼就是對方。
這種渴望,讓他連補習的痛苦都不管了,咬咬牙一臉視死如歸:
「補!我補!這個假期,你想怎麼就怎麼!我都聽你的!」
程子琛聞言卻低笑了一聲:「我想怎麼就怎麼......澤安,你這話,我容易想多。」
簡澤安反應了一下,臉一熱,「」了一聲:「你特麼腦子裡都是什麼啊程神?那些論壇上天天說你是高嶺之花、腦子裡全是什麼人類命運和科學前景的同學們知道嗎?」
「我要他們知道幹嘛?你知道不就行了。」
程子琛反而笑了。
簡澤安震驚地等著他,嘴巴張了又閉,很想說程神你臉呢。可是想想剛才對方這回答......怎麼也不像要臉的樣子,只能嘟嘟囔囔又閉上嘴。
兩個人在花園裡一邊聊天一邊轉悠,過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又往別墅走,準備回去。
結果離程家別墅還有一段距離,就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別墅前面,看樣子是在打電話。
夜色很安靜,對方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
「......別太累了。休息會兒,公會的事情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感冒好點了嗎?我給你叫了外賣,讓外送員幫你帶了藥。你喝點熱粥,把藥吃了,早點睡,嗯?......晚上公會活動我帶他們做,別擔心了......」
簡澤安的腳步當時就釘在了地上。
程子琛也有些詫異:「這是......澤平哥?」
他倆對簡澤平都太熟,一聽就聽出來了。
問題是這個語氣太溫柔了,和簡澤平平時說話的風格簡直天差地別。
簡澤安沒回答,站在那兒沒動,程子琛看他兩眼發直的樣子,估計是震驚到了。
確實,這個樣子的簡澤平的確很讓人吃驚。
不過程子琛也能理解。他自己在喜歡上簡澤安之前,也從沒想過能夠對一個人牽腸掛肚到這個地步,更沒想過......
嗯,那些曾經被自己嗤之以鼻認為是「低級趣味」的事情,只要主角換成自己和簡澤安,就突然讓他饒有興致。
感情這種事,一切皆有可能。
程子琛看著似乎因為哥哥顛覆人設驚呆了的簡澤安,有些無奈,拽了一下他的手:
「我們再轉一圈吧。不好這樣聽你哥打電話。」
簡澤平是在別墅門口打電話,他倆要回去怎麼也會跟對方碰上。
以這個電話的隻言片語來看......好像不太適合現在他們過去打擾。
程子琛拉著簡澤安,又重新往花園裡走。
簡澤安皺著眉頭,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程子琛碰了碰他:「回神了。」
簡澤安這才如夢初醒似的,眼睛重新聚焦。
他表情卻還是糾結的:「我哥......他早上跟我說他對遊戲裡認識的一個人有好感。」
「網戀?」程子琛也挺意外的,「真不像是你哥會做的事情。」
「嗯,我也覺得挺吃驚的。」
「你也不用太擔心。」程子琛看他表情,以為他介意網戀不靠譜,「你哥不是小孩子。他在商場上歷練這麼多年,看人還是很準的。即使是網上認識,他也肯定會搞清楚對方值不值得喜歡。」
簡澤安「嗯」了一聲,卻沒真的放心。
他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不是擔心哥哥網戀,是擔心對方網戀的對象。
本來早上簡澤平說只是覺得是超過朋友的感情,那個語氣挺平靜的。
簡澤安還以為這種感覺只是單方面的情感,而且似乎才剛剛萌芽。
簡澤安還覺得如果只是這個感情進度,自己之後多關注一下、如果發現是那個世界決賽背棄隊友、戰隊、粉絲的Light,再跟哥哥說也不遲。
可是這個電話......簡澤平跟對方說話的語氣太溫柔了,說是跟戀人聊天完全不違和。
很顯然,簡澤平是真的很在乎、很喜歡對方了,而他這樣的表現,被關心的人真的不知道他的感情嗎?
如果知道並且樂於接受......
是對簡澤平也有意思吧?
這倆人怎麼聽怎麼像是在一起了。沒在一起那也是臨門一腳的事兒。
簡澤安難免覺得頭疼。
他這會兒只能在心裡瘋狂祈禱,簡澤平喜歡的人不是徐常君。不然的話,看哥哥一副陷進去的樣子,自己最多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訴哥哥,又不可能真的像夢裡那樣上躥下跳地試圖拆散。
到時候,無論哥哥是忍痛放下這段感情,還是繼續和徐常君在一起、但因為徐常君曾經的黑歷史心裡留下芥蒂,都不是圓滿的結果。
這讓他心裡多少有些不安。
作者有話要說: 很快會解釋清楚徐常君的事情~
第103章
在h市的兩周, 簡澤安過得非常開心。
倒不是說天天海鮮大餐、度假時光,而是,跟程子琛在一塊,做什麼都讓人心情愉悅。
哪怕是學習呢, 跟男朋友一起學, 和自己學相比, 感覺也全然不同。
簡澤安一方面沉浸在「在家長們眼皮子底下悄悄和發小談戀愛」的微妙刺激感當中,另一方面則偷偷觀察著自家哥哥。
幾番觀察不難發現, 簡澤平經常在看手機、發消息, 顯然跟什麼人保持著密切聯繫,但看表情又絕非辦正事的鄭重認真。
結合之前簡澤平親口承認的事情來看......和他聯繫的,應該就是他那個遊戲裡認識的有好感的對象。
簡澤安心裡擔憂,難免旁敲側擊, 可也沒得到什麼準確答案。
兩周的時間,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很快就結束了。
簡家爸媽最近忙於開拓海外市場, 兩周假期都是擠出來的,過了春節就匆匆忙忙坐飛機再次出國了。
只有簡澤安哥倆跟程家三口人一起回到Y市。
在機場落地之後, 兩家人各自告別,然後坐上自家司機開的車回家。
「......這幾天看你玩得挺痛快, 沒兩周開學了, 收收心, 好好準備。」
電梯裡簡澤平拍著簡澤安的背道。
「哥,你怎麼也這麼老氣橫秋的。而且這兩周我一直都在認真學習好嗎?你們海釣我學習,你們spa我學習,你們曬日光浴我還是學習......」
簡澤安抱怨。
他哥在他腦門上來了個腦瓜崩:「不是你自己不願意海釣, 又嫌日光浴曬?說得好像你多熱愛學習似的。」
「喂,哥你不帶這樣的,我現在可是好學生了!」
兄弟倆拌著嘴,電梯就到了。
「叮」的一聲。
電梯門打開,兩人才走出去,就看到一男一女從他們家這層樓道往電梯裡走。
男的站在前面正回頭看,他身後的女孩子笑得一臉燦爛,往前面的人背上撲。
簡澤安只看見那個男人小半張側臉,女孩倒是看得清正面,一眼掃過去覺得眼熟。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身邊的哥哥開口,聲音透著冷:
「君嘗,你女朋友?感情不錯。」
簡澤安腦子裡「嗡」的一聲,轉瞬間反應過來了!
他們家這層就兩戶,自己這段時間學習忙,對於新鄰居搬家的進度一點不瞭解,但是現在看來,新鄰居已經搬過來了,而且顯然自己哥哥跟對方有了不少接觸。
這會兒對方因為簡澤平的聲音轉過了頭,那張臉,簡澤安這個曾經無數次熬夜看對方直播的昔日粉絲,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Light!
那個自己粉過、後來怒而轉黑的Light!
當初那三個「預知夢」當中,第三個夢裡那本《鄰居是電競大神》的小說,說這個Light------也就是曾經叫陸嘗,現在改名徐常君的傢伙,跟自家哥哥發展出了戀情。
簡澤安因為第一個夢和第二個夢已經崩得一塌糊塗,本來心存僥倖,覺得這第三個夢也大概率不會實現,可聽哥哥這個冰冷的語氣......
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必然非同一般!
極有可能,Light------或者說徐常君,就如夢裡一般,和哥哥已經發展出了感情。兩人應該還沒有徹底挑明,不然哥哥也不會用隱隱含著怒意但並不外露的語氣猜測那個女孩是他女朋友。
但從度假的時候簡澤安聽哥哥提起的隻言片語,還有那個電話,至少這兩人之間應該已經有了某種曖·昧。
簡澤安心一下子沉下去。
那年輕的一男一女看到來人、聽到簡澤平說的話,雙雙一怔。女孩子從前面的男人背上下來乖巧站好,目光不解地看了看簡澤平兩人,而徐常君看到簡澤平的剎那,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張口道:
「不是,她是------」
「那是他妹妹。」
簡澤安忽然插言。
被打斷的徐常君一怔,視線從簡澤平身上移到簡澤安身上,露出一絲好奇的表情。
簡澤平方才週身冰冷的氣息在簡澤安一句「妹妹」之後瞬間回暖,不過他也不明白:
「澤安,你怎麼知道?你認識新鄰居?」
簡澤安的嘴角勾勒出一絲嘲諷:
「我當然認識,畢竟我追著他每場比賽和直播看了快兩年。他在圍脖上放過他跟他妹妹的照片。......大名鼎鼎的Light,人稱『光神』。哥,我那會兒跟你吹過他很多次吧?」
簡澤安以為快三年過去了,自己的怒氣已經淡了。
可是現在親眼看見這個人站在面前,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忘記過。
忘記不了熬夜追比賽的興奮和期待,忘記不了真情實感支持一支隊伍、一個選手、期待他們在世界賽場上披荊斬棘最終身披國旗為國爭光的無盡衝動和熱愛。
------所以,也忘不了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之下,自己當時的難以置信、打擊和崩潰。
那一天,他滿懷對自己支持的戰隊「朝歌」奪冠的憧憬,可最終滿腹憧憬卻在 「朝歌」那條公告面前碎的稀里嘩啦。他以為自己是做夢,後來艱難接受現實又開始試圖給Light找理由,猜測他是不是遇到了意外,猜測他該不會出車禍了吧,該不會有什麼事了吧......
多少心急如焚,多少替他找的借口,都在那條官方而敷衍的表示「突發疾病」卻連個醫院證明都沒有的圍脖面前,徹底轉為了最深的憤怒。
而現在,這個人就站在他面前。
簡澤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語氣。
他幾乎是用這輩子最嘲諷、最陰陽怪氣的聲音,語速飛快地說出了那句話,點名了徐常君的身份。
恨恨地看著眼前的青年。
然後就看到------
對方,還有他身邊的少女,幾乎是同時,「唰」的一下,臉色雪白。
這反應讓等著看徐常君能說什麼的簡澤安怔了一下。
饒是他正怒意當頭,也意識到這兩人的反應有些不對。
他想過徐常君可能心虛,也或者會厚顏無恥地不承認或狡辯,可這樣的表現......是什麼情況?
而且不單他,他身邊的妹妹這個反應也有些誇張了。
簡澤安一腔怒意,當不當正不正地懸在了心口,被狐疑暫時蓋過了。
他鬧不明白,簡澤平就更鬧不明白了。或者說他是在場四人當中此刻最糊塗的一個。
「Light?你跟我吹過?什麼意思?」
簡澤平對電競基本沒什麼瞭解------哪怕他們公司現在在搞遊戲,但是遊戲跟電競比賽並不是一回事兒。
簡澤安的興趣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跟哥哥感情好,很多時候喜歡什麼都會在哥哥耳邊嘮叨,簡澤平當然不可能樁樁件件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會兒他就有點懵。
目光在其他三個人之間轉了一圈,簡澤平努力回憶著,憑著自己的好記性倒是想起來了一些:
「你初二的時候,好像說特別喜歡一支什麼戰隊,好像你跟我念叨過幾次,那個隊伍的王牌選手就叫Light?......後來你初三有一回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哭得特別慘,我擔心你出什麼事兒了,你在房間裡喊,說你的戰隊完了......」
簡澤安點點頭:「對。就是那個。哥你還記得啊。」
他扯了下嘴角:「我大吼大叫那次,就是眼前這位Light神,我曾經最喜歡的電競選手,在對戰隊、對粉絲、甚至對整個華國電競圈至關重要的決賽之前毫無理由地消失了,然後我最喜歡的戰隊輸得一塌糊塗。哥你可能對電競沒什麼瞭解......類比一下吧,就是咱女排國家隊在奧運會決賽之前,王牌一傳突然無理由失蹤,然後國家隊直接輸了決賽。」
他說到這兒,簡澤平終於大概明白了,在短暫地怔愣後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他不相信地去看對面青年的表情,目光觸及對方如雪的面色後不由心頭一頓,下意識道:
「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簡澤安看著對面那對兄妹的臉色,還有近乎恍惚的神色,也有些懷疑。
可是那兩個人就這麼聽著他說出了過往,還是一言不發。這讓他心裡的煩躁越來越重。
粉得越深,轉黑越憤怒。
那曾經也是他的青春。所謂中二期,可能在別人眼裡是笑話,對每個人自己卻是最寶貴的回憶。
簡澤安當時是真的愛得轟轟烈烈,還拿著零花錢在Light的直播間打賞,還瞞著爸媽翹課飛去看「朝歌」的線下比賽。
越在乎,後來越恨。
眼前那張熟悉的面孔表情慘然卻一語不發,他真的繃不住了,憤怒堵在嗓子眼:
「能有什麼誤會?全國幾百萬粉絲追著問了幾個月,連個解釋都沒有。特麼的有誤會你倒是說啊?你以為你跟那兒玩瓊瑤劇呢?一臉『我有苦衷的』但就是死也不說就等著別人猜?!」
簡澤安怨氣深重,說到最後忍不住吼出了聲。
簡澤平看著對面的青年身體都因為這一吼顫抖了一下,心疼溢於言表。
他下意識就想安慰對面的人,可還是沒有。
他想起三年前悶在房間裡不出來的弟弟。
簡澤平不懂電競,但他知道他弟弟雖然那會兒淘氣了點、愛玩了點,但從來真誠而熱烈,喜歡什麼會全情投入。
他曾經在餐桌上說起什麼「朝歌」,說起「Light」,說著那些簡澤平聽不懂的術語,眉飛色舞,眼睛裡彷彿有光。
然後在某一天,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厚重的門和牆都無法攔住裡面的怒吼與嚎啕。
簡澤平握緊了拳,左右為難。他願意相信他所認識的那個「為君嘗」,可他也做不到忽視弟弟的痛苦憤怒。
徐常君站在那兒,低下了頭,還是一語未發。
簡澤安怒視著他,心裡某個地方隱隱在等待著,他不願意承認,可是對方這一副另有隱情的樣子讓他忍不住想去相信,自己粉過的選手不是那種不負責任、辜負隊友和全國粉絲期待的混蛋。
但在對方的沉默裡,那點期待一絲一絲轉涼。
就在他要嗤笑出聲然後轉身回家的前一秒。
慘白著臉的女孩忽然開口:「我來說吧。」
「冉冉!」徐常君猛地扭頭,語氣急促。
他妹妹看了他一眼,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哥。沒事的。三年了,我......我們也該走出來了。而且,那位大哥,是你說過很多次的『澤平哥』吧?你這麼久了,一個朋友都沒有,我不希望你三年來唯一在乎的朋友也誤會你。」
作者有話要說: 嗯,要揭曉徐常君的秘密了......
第104章
徐常君的妹妹徐夢冉請簡家兄弟到家裡稍坐。
簡澤安有點躊躇。他哥哥跟徐常君關係不一般, 可是他剛剛才指著徐常君的鼻子諷刺完......
徐夢冉卻道:「你這麼生氣,是因為曾經很喜歡哥哥吧,我想,也應該給你一個交代。」
於是簡澤安也跟著簡澤平進了徐常君的家。
四人在客廳斜對著的兩組沙發上落座, 徐常君去倒了水, 放在簡澤安兄弟倆跟前:「抱歉, 家裡沒有什麼茶葉了。」
聲音很低,透著啞。
饒是簡澤安記恨了他這麼多年, 都生出一股不忍來。更不要說簡澤平了。
簡澤安看見, 徐常君把杯子放在自家哥哥面前時,哥哥的手輕輕握了一下對方的手。
簡澤安簡直沒眼看。
徐常君那種慘烈的神色,在簡澤平的安慰下終於好了一些。
他坐在妹妹身邊,而徐夢冉閉了閉眼, 低聲開口, 講他們兄妹的曾經。
徐常君和徐夢冉兄妹倆,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死了,他們的媽媽徐女士文化水平不高, 要一個人撫養兩個孩子,還要贍養老人, 實在無以為繼,苦撐了幾年選擇再婚。
繼父是個大齡光棍, 姓陸, 徐常君兄妹那會兒跟他姓, 叫陸嘗和陸冉。
但這個新的家庭並不幸福。繼父是個非常暴躁的人,結婚沒一年就暴露了本性,在外頭稍不順心就要對徐媽媽辱罵不休,甚至拳打腳踢。有的時候甚至試圖對兩個孩子動手, 但是徐媽媽會拚命攔著,所以最終受傷害的就是徐媽媽一個。
可陸嘗兄妹倆還是每天都活在驚恐當中。
時間一天天過去,兄妹倆一點點長大。而繼父卻變本加厲,他打人的毛病沒改,又多了個賭-博的愛好。一開始數額不大,輸輸贏贏勉強不進不出。但後來就開始輸錢,然後心情不好,就會回家打徐媽媽。
陸嘗在這樣的家庭長大,早熟非常。十幾歲出頭的他看著疲憊痛苦的母親和驚弓之鳥一般的妹妹,勸媽媽離婚。
徐媽媽只是說,那他們會沒錢生存。
陸嘗冷笑:「你覺得是他養我們?那男的------現在他那點錢全扔賭-桌上了,到時候只怕還要欠債!現在家裡不都是你打工那點錢用來花銷!」
「你繼父就算現在不給家裡錢了,至少咱們住的還是他的房子。離開了,我就算勉強維持你們兄妹倆吃喝,也沒錢找地方住。」
「我也可以出去打工,可以去掙錢,就算掙不了多少,哪怕租個地下室呢?我們三個人總能過下去。」陸嘗堅持道。
「你才多大。打什麼工?小孩子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上學,以後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我就算熬出來了。」徐媽媽一口回絕,不許他再提這事兒。
陸嘗卻沒放棄。他想證明自己可以養媽媽和妹妹。
十五歲的他背著媽媽偷偷撤學,去網吧打工掙錢。
結果徐媽媽從他班主任老師那裡得知此事,一向溫柔能忍、似乎沒有脾氣的人頭一次大發雷霆,發瘋一樣地讓兒子回去讀書。
「我不!如果我繼續讀書,咱們三個人就還得靠著那個男的生活,你就還得挨打,我跟妹妹還要被他罵!」
陸嘗很強,無論徐媽媽怎麼說都不肯回學校,只是反覆說自己可以掙錢,讓媽媽離婚。
徐媽媽跟他大吵一架,非要讓他回去上學。母子兩個僵持了一年,在某一次繼父把徐媽媽打到手指骨折、後者卻還是不答應兒子離婚之後,16歲的陸嘗憤而離家出走,南下打工。
為了在休息時間也能掙錢,陸嘗開始學著當代練和陪玩。他天賦出眾,很快在遊戲中嶄露頭角,繼而被「朝歌」戰隊發掘,當了電競選手。
陸嘗天賦高、能吃苦,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裡從二隊進入一隊,戰果赫赫,工資待遇也水漲船高。
他有錢了,就跑回去找媽媽,想讓她跟繼父離婚,帶著妹妹搬到自己那裡住。
徐媽媽卻是個腦回路非常傳統的女性,而且多年的艱難讓她害怕變故,也不相信新鮮事物。
她很愛兒子,卻不認可陸嘗的事業,堅持認為電競選手不穩定,苦口婆心地想讓陸嘗繼續讀書考大學,以後當公務員。
陸嘗說上學的事兒以後再說,至少我現在有錢了,咱們能自己生存了,你從那個混蛋家裡搬出來,別再挨打了。
徐媽媽卻說:「你們玩遊戲這個行當,我不懂,但是我也去查了,去問了。這是青春飯,你能幹七八年就不錯了,之後呢?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沒學歷,你幹什麼去呢?而且說出去也不好聽,無業啊。這你怎麼找對象?要是再有個離婚的媽,就更丟人了。你是男孩還好,還有冉冉。別人家挑媳婦更挑剔,單親家庭的,直接就降了一檔,我這要是離了婚,以後你們兄妹倆對象都不好找。」
陸嘗都瘋了:「還對像?現在是考慮這事兒的時候嗎?再跟那玩意一起過,你說不定哪天就被他打死了!到底哪輕哪重媽你看不出來嗎?」
徐媽媽:「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不至於。我再忍幾年,你結婚了,我就去幫你帶孩子,就不用跟他過了。」
陸嘗對母親的腦回路絕望了。他說服不了自有一套評判標準的徐媽媽,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你讓冉冉跟我走。我不能讓她再在這兒待下去。天天看你挨打,她心裡會出問題的。」
「不至於。我又不會讓你繼父打她。」徐媽媽還是不幹,「而且冉冉學籍在這邊呢,到你那兒去怎麼讀書?你自己不學習了,我不能讓你把冉冉也帶歪了。你那打遊戲,它不是正經職業。」
陸嘗怎麼說,徐媽媽都不鬆口。當時他還沒成年,陸冉更是只有十五歲。兩個未成年人。徐媽媽是陸冉的監護人,她不同意,陸嘗根本沒辦法把妹妹帶走。
他完全理解不了母親的思維方式,覺得她封建落後、冥頑不靈,而且是個一點勇氣都沒有的包子。
陸嘗懷著滿腔怒火坐飛機回了戰隊所在的s市,然後將近兩年沒回老家,只是跟媽媽電話聯繫,想妹妹了就讓陸冉放假到s市住。
「......我沒想到,那次吵架,就是見她的最後一面。」
陸嘗------現在叫徐常君了------啞著嗓子說。
他雙手撐在膝蓋上,然後重重地把臉埋進了兩隻掌心。
簡澤安兄弟倆聽到這句話,都是心頭一沉,隱隱窺見了他未曾說出、卻已然透露出滅頂般沉重的過去。
時間走到三年前,也就是簡澤安初三的那一年。
陸嘗在這一年狀態奇佳,20歲的他年輕、有活力、反應靈敏,同時已經在電競這個行當浸淫三年,也算得上經驗豐富。
經驗和身體素質在這一年達到了最完美的平衡,他成為戰隊當之無愧的核心,也成為了這一年華國賽區風頭無兩、獨一無二的那顆北辰星。
人們喊他「光神」,認為他是希望,是曙光,是世界賽場上能為華國披荊斬棘的那個英雄。
他也確實帶領著他的戰隊,帶著「朝歌」,一路走到了世界決賽。
------然後在比賽前兩天的深夜,或者說凌晨,當陸嘗在歐洲那個比賽主辦國的訓練基地裡結束了和隊友們一起的訓練,把訓練時一直靜音的手機拿起來,一連串國內的未接來電讓他陡然生出了不詳的預感。
他的預感沒有錯。
他在一連串來自不同號碼的未接來電中看到了媽媽和妹妹的,以及好幾個陌生的號碼。
他撥通母親的電話,在長久的等待之後,接起電話的是一個陌生的男音,對方表示自己是陸嘗老家那個小縣城警-察局的警-察。
------徐媽媽在三個小時前跳樓自殺。
彼時國內是晚上九點。
時間往前撥一個小時,陸嘗的繼父在外面賭-博回來,輸紅了眼,砸完了家裡的各種東西,開始找家裡另外兩個人的不痛快。
他對著徐媽媽拳打腳踢一通,猶不滿足,想找陸冉的麻煩。
陸冉在他回來之前正在洗澡,後來聽到外面的動靜,嚇得躲在洗手間不敢出來。
陸姓繼父------陸大偉開始踹門。
這扇被他踹了不知道多少回的門,這一次沒能撐住,鎖「砰」的一聲斷裂,然後門板狠狠彈開,暴露出了洗手間裡哆嗦的少女。
一貫會護在孩子跟前的徐媽媽因為疼痛還在客廳沒爬起來,陸大偉獰笑著想要對陸冉動手。
然而定睛一看,他卻意識到了一些不同。
陸冉剛剛滿十七歲。年輕的女孩子像花朵一樣含苞待放,洗過澡,微微濕潤的頭髮垂在肩頭,單薄的睡裙沾染些許水漬,貼在身上,勾勒出美好的線條。
陸大偉心裡惡意的火氣,忽然就變了味道。
他的表情變得淫-邪,他朝著發抖的少女逼近。而陸冉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媽媽很快就趕來了。」
陸冉,或者說徐夢冉,雙手握著玻璃杯,手一直在抖,抖得杯子裡的水都晃出來,她不得不把杯子放在桌上。
徐常君看著妹妹,心疼得無以復加。他伸手按在妹妹手背上:「好了冉冉,別說了,你先進屋,後面的我來說。」
徐夢冉搖了搖頭。
她的牙齒咬著嘴唇,把下唇咬得慘白。可她還是固執地繼續:
「......媽媽看到那個......那個混蛋撲在我身上......扯我的裙子。她整個人都暴怒了。她開始打陸大偉,想扯開他,陸大偉踹開她,她又拚命撲上來,攔在陸大偉身前,叫我趕緊跑......我很害怕,趁著陸大偉被攔住,趕緊跑出了家門......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之後會......我怎麼也不可能離開......」
徐夢冉說不下去,她聲音突然就哽咽了,肩膀一顫一顫的,淚水從眼眶裡湧出,順著臉頰流淌。
簡澤安聽得實在於心不忍,他把桌上靠近自己這邊的餐巾紙抽出來兩張遞過去:「那個,別說了。我大概知道我之前是誤會了,Light......你哥哥肯定有理由,不是故意不比賽的。別說了,我沒想到會提到讓你們這麼難過的事情。」
可是徐夢冉搖頭:「我想說完。讓我說完。這三年我不敢回想,不敢提,不敢說,我一直不能面對自己,可發生過的就是發生過......我是個混蛋,我懦弱,我沒良心......」
當年的她在驚恐中離開了家,找了個女同學,請求對方留宿。
她也擔心母親會被打,可是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她才經歷了那樣可怕的一幕,恐懼和噁心讓她分不出心力去擔心留在家裡面對陸大偉的母親。
她怎麼也想不到,她驚慌失措地從家裡逃跑前,看到的母親焦灼的面孔,是見到對方的最後一眼。
------徐媽媽或許懦弱,或許思想老舊,或許冥頑不靈,她或許有種種毛病,可她是個愛著自己兒女的母親。
所有的懦弱,在意識到自己的丈夫對女兒生出齷-齪心思的剎那,都被前所未有的尖銳勇氣所取代。
沒有人想到,一個被毆打了十幾年卻堅持不離婚的婦女,是如何決定拿起尖刀的,又是如何在更為強壯的丈夫的毆打下完成這件事的。
徐媽媽捅了陸大偉足足五刀。
她想為自己的女兒除掉可能的危險。
陸大偉沒有死------但當時的徐媽媽不知道。她捅完人,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陸大偉,理智終於回籠,壓過了之前飆升的憤怒和堅決。
自以為殺了人的恐懼讓這個一向循規蹈矩到懦弱的女性驚恐萬分。
丈夫的「屍體」------她以為的屍體------倒在地上,徐媽媽在房間裡輾轉,掙扎,徘徊,誰也不知道最後的那點時光她在想什麼。
她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或許她想留下點什麼話,因為她給遠在歐洲的兒子打了三個電話。
可彼時正在備戰決賽的陸嘗沒有聽到,也沒有接。
所以最終這位懦弱了一輩子、只在最後孤勇了一次的女性,沒有任何遺言。
徐媽媽最終從六樓一躍而下。
開成了夜色裡一朵慘烈的血花。
作者有話要說: 徐媽媽這個人物很矛盾,也很複雜。
她可能非常保守,非常膽小,被打也不敢邁出離婚那一步,可母愛又會讓她勇敢到尖銳的地步......
第105章
兄妹兩個斷斷續續地說完了整個過去。
客廳裡陷入了死寂。
簡澤安有些茫然地看著對面垂著頭的青年, 一時心裡複雜極了。
他厭惡了徐常君三年,恨得牙癢癢,每每提起就會回憶起當年的崩潰。
而現在,他突然得知, 當年那場不負責任的跑路, 背後另有隱情。徐常君承受的一切, 對於一個當年也剛剛二十歲的年輕人,無異於錐心之痛, 是整個家庭的崩塌。
當他雄心勃勃憧憬著世界決賽的關頭, 突然得知自己的妹妹險些遭到繼父侮辱,而母親在捅傷人之後自盡身亡。
而他,卻因為訓練和備戰,錯過了母親留在世間最後的隻言片語。
突如其來的災難, 讓年輕的徐常君怎麼去準備決賽?
簡澤安無法想像對方當時的心情和狀態, 只要稍微代入一下自己,想像一下哥哥遭到了可怕的傷害,母親為了保護哥哥越線然後自殺......
他只是稍微發散了一下, 就心口緊縮地不敢繼續想,只覺得那是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絕望、最滅頂的情景。
簡澤安心裡難受得不行, 過去那麼憤怒,現在都恨不起來了。
他不是滋味道:
「你......對不起, 之前說你說的過分了。我不知道。但你------你怎麼不解釋呢?怎麼就由著所有人罵?」
徐常君苦笑了一下。
徐夢冉白著一張臉, 搖搖頭:
「哥哥是怕傷害媽媽的名譽, 還有怕傷害我。電競那個圈子......你既然當過戰隊粉,應該知道,媒體還有自媒體,包括粉絲, 都是什麼樣的。贏了吹輸了罵,有時候甚至很極端。哥哥因為媽媽的事情放棄比賽,如果如實說了......然後呢?那些記者會跑到我們老家,問警-察,問鄰居,問醫護人員,問所有我們可能認識的人,把我們的熟人圈子攪和得一塌糊塗。媽媽的死......挺複雜的,涉及家-暴,涉及那個男的對我不軌,但是歸根結底是故意殺人。這種事情傳出去,這裡頭能探討的點那麼多,傳出去會傳成什麼樣?我媽媽生前是那麼循規蹈矩的一個人,離婚她都覺得丟人,如果知道全國都在討論她成了殺人犯......」
徐夢冉說不下去,哽咽了,她清楚地抽噎了一聲。
徐常君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但徐夢冉搖搖頭,堅持著繼續說下去:
「不光是為了媽媽的名譽。哥哥也是為了我。陸大偉沒成功對我做什麼,但是那麼多媒體,總有些不懷好意想要博眼球的,以訛傳訛,誰知道會說什麼......哥哥在圍脖上放過我的照片,他原來粉絲那麼多,看過我照片的人不少。電競圈大部分粉絲是男的,對這種事情本來就很容易有一些齷·齪的猜測。要是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媒體還有電競圈的粉瞎說八道......哥哥是怕,真相說出去之後,有人瞎傳,網上甚至現實中,別人都可能會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
女孩說到最後,聲音完全啞了。
徐常君紅著眼睛把她摟進懷裡,拍著她的背。
簡澤安聽著女孩努力壓抑卻根本繃不住的哭聲,心裡又酸又漲。他看著徐常君的側臉,看著對方通紅的眼睛,只覺得世事無常,這事兒,完全就是一團亂麻。
該怪誰呢?
除了兄妹倆那個禽-獸不如的養父,能怪誰?
怪他們母親?死者為大,她人都去了,而且就算有再多的不是,最終一腔決然想保護孩子的心是不可否認的。
怪徐常君?可是突然家裡遭逢那樣的變故,逼著他繼續打比賽,那還是人嗎?
心裡頭百轉千回,簡澤安最後只能訥訥道:
「不把家裡人牽扯進來是對的......可就算是這樣,好歹聲明說的認真一點。從頭到尾朝歌戰隊官方圍脖就發了一個冷冰冰的公告說你是個人身體原因錯過比賽,然後直接宣佈你從此退役,甚至沒說祝你早日康復或者懷念一下這幾年合作之類的話,之後媒體採訪也一概不接受......這才讓粉絲全都懷疑是假的,是你做了過分的事情讓戰隊連幫忙遮掩都懶得遮掩。如果戰隊表態,說不是你的錯,也不會罵的那麼凶。」
徐常君搖頭:
「不怪他們。當時......我知道出事了,不管不顧就要回國,護照在戰隊經理手裡,教練跟經理攔著不讓,說打完比賽再說,我跟他們撕破臉了,我說那特麼我媽都沒了,我比什麼賽,你們要是逼著我去比,我就敢在賽場上輸。......戰隊放我回國了,臨走問我怎麼解釋。我說責任全是我的,就一條,別把我家裡人牽扯進來。戰隊盼了那麼久的決賽,因為我毀了,他們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還是忍不住怨我------擱誰都會怨,我明白。教練、隊友、經理......每個人都付出了那麼多心血,就因為我,全毀了。他們後來沒幫我說話,太正常了,能答應我,公告裡沒涉及我家裡人,已經是看在三年交情的份兒上。」
徐常君頓了一下,放開了懷裡的妹妹,坐直身體,看向簡澤安:
「我,我其實一直想跟支持過我的人說一聲對不起。我後來心情平靜下來登過圍脖,登錄就卡死了,私信裡全都是各種罵我的話,我懦弱到不敢面對,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今天見到你......把這些都說出來,我其實,有點解脫的感覺。」
他表情慢慢有些恍惚,眼皮也垂落下去:
「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謝謝你支持過我,我一直欠粉絲們一個道歉,可是我沒辦法說出真實理由,一旦說了就會牽扯到我媽。雖然我可能也沒資格跟你們道歉了。我媽......我怨過她好幾年,怪她懦弱、拎不清。可是,人死如燈滅,人沒了,什麼怨恨都沒了,就剩下懷念了。她那麼要臉的一個人,我不能說出去,不能讓所有人都議論她殺人未遂然後畏罪自殺......
我想到她最後打給我那三個電話,我就想著,如果我接了,是不是有可能勸下她?是不是她不會自殺?我只要想起來,就覺得沒辦法面對。我小時候想保護她,想對得起她,後來想好好打比賽,對得起戰隊對得起粉絲。到頭來,誰也沒對得起。」
徐常君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輕,語氣也變得像是自言自語。
他或許不是在跟簡澤安道歉,是在跟自己想像中的愧對的粉絲們道歉,可又覺得連道歉都沒臉。
所以他說著話,卻根本不敢去看對面少年的眼睛。
而簡澤安只是啞然。
這樣的悲劇,他根本不知道能說什麼。
一個晚上的功夫,一位女性失去了生命,兩個年輕人失去了母親,一個戰隊的努力付諸東流,全國粉絲的期盼化為泡影......
太沉重了。
所有那些都背在眼前的青年身上。他是最痛苦最難受得那個。
簡澤安聽著都揪心,根本無法想像徐常君這幾年承受的一切。
他想說「我原諒你了」,可徐常君不是在對他說話,而是在透過他,對曾經的粉絲說話。
簡澤安也沒有資格代其他粉絲說出那句原諒。
所以他只能沉默。
整個客廳死寂一般。
直到簡澤安身邊一直沒開口的人有了動作。
簡澤平從沙發上起身,繞過茶几,走到了對面。
他微微彎腰,抱住了徐常君。
後者整個人在他懷裡一顫,臉悶在他胸口,發出驚詫而模糊的聲音:「你------」
「噓。」
簡澤平雙臂收緊,將他箍在懷裡,嘴唇在徐常君的耳邊發出簡單的音節,讓對方安靜。
他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語言太輕飄,太無關痛癢,他只是用力抱著懷裡的人,似乎要把力量借由擁抱傳遞到對方身上。
徐常君在他懷裡安靜地呆了片刻,然後慢慢地,有微弱而壓抑的聲音從簡澤平的懷裡傳來。
------那是試圖抑制卻沒能抑制住的哭聲。很低,甚至連哭泣都不敢放縱,帶著拚命往回收的哽咽,只是聽這樣細若游絲的嗓音都能想像到,這個青年這些年是如何懷揣著巨大的、幾乎能將他湮滅的痛楚,咬緊牙關生活,卻連放縱痛苦的情緒都不敢。
簡澤安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然後忽然醒過神來,他起身,從另一邊繞過茶几,走到同樣呆呆看著哥哥在另一個男人懷裡慟哭的徐夢冉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徐夢冉如夢初醒一般,抬眼,恍惚地看他。
簡澤安給她比了一個「進屋」的手勢。
徐夢冉站起來,領著簡澤安往裡面走。
「我哥哥......這三年,我從來沒看他哭過。包括媽媽的葬禮。」
她低不可聞地道。
簡澤安沉默了一下,說:「可能他想保護好你,所以必須堅強。」
徐夢冉推開自己房間的門,請簡澤安進去,啞著嗓子道:
「我是不是很沒用?我一直被哥哥保護,讓他安慰,可是他的難過我卻安慰不了......」
她難過得又一次掉下了眼淚。
簡澤安跟她不熟悉,而且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女孩子,只能沉默地抽出紙巾遞給她。
徐夢冉哭了一會兒,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我哥現在願意哭出來,是因為也有了能保護他的人嗎?」
簡澤安想想方才自家哥哥的神色,點了頭。
徐常君他不知道,但至少簡澤平,一定是願意將對方護在懷裡的。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葉子?的地雷!!!
第106章
簡澤安在徐夢冉的房間呆了很久。
兩人不熟悉, 最後就只是尷尬地各自刷手機。
簡澤安打開V信,程子琛給他發了消息:
【到家了嗎?】
簡澤安回復:
【嗯......怎麼說呢,遇到點事兒。】
【怎麼了?】
【你知道我哥疑似網戀了吧?回家的時候我們遇到那個人了,就是我家新搬來的鄰居。更關鍵的是, 這人我認識, 就是我初中那會兒特別崇拜的電競選手Light。】
簡澤安當時絕對是個重度電競粉, 天天追直播看比賽的那種,跟他關係比較親的多少都從他口中聽說過Light的名字。程子琛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也見證了初三的時候簡澤安因為朝歌戰隊痛失世界冠軍崩潰的時光。
【你哥也喜歡男的?我都沒看出來。不過Light這個名字, 是不是你跟我罵過的那個決賽之前失蹤的選手?】
【對。但是這事兒另有隱情......】
徐常君的過去太複雜了,要打字得長篇大論,簡澤安本來想發語音,但是瞥了一眼徐夢冉, 又不好意思當著她面說有關她家庭的事情, 於是還是打字,言簡意賅概括了一下。
分了幾段把事情說清楚。
程子琛那邊回復:【......】
簡澤安很理解對方不知道說什麼好的心情。他也是覺得,整件事情都像是老天在開玩笑, 巧合套巧合,悲劇集中到一天爆發, 才有了當年那個不明不白的結果。
他忍不住跟程子琛感慨:
【我現在就是複雜。特別複雜。當年我那麼喜歡Light,最後脫粉轉黑也恨得真情實感咬牙切齒。但是他真的慘, 太慘了, 我恨又恨不起來, 可當年興頭上被一盆冷水澆下來那感覺......記憶猶新。這些年那股怨氣也沒那麼快散。......唉,我都有點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尤其他跟我哥這個關係------我哥現在抱著人安慰呢,我估計他倆要在一起了。這以後恐怕會經常見面。】
程子琛回復的內容特別淡定:
【你有什麼可不知道怎麼面對的?當年的事他雖然有原因,但辜負你們這些粉絲也是實打實的。不管怎麼說, 需要給一個交代的都是他。是他應該想著怎麼面對你。】
簡澤安怔了一下,轉念一下好像也是。
可能是因為自己受那個夢影響,總覺得自家哥哥會堅定不移地站在對方那邊,自己跟徐常君衝突的結果是自己倒霉。
但是哪怕哥哥跟徐常君還是在一起了,現實跟夢也是不一樣的。
夢裡從始至終徐常君決賽前跑路的原因都沒揭開。而現在自己知道了對方的過去,儘管還沒完全釋懷,卻也恨不起來對方,自然不會像夢境中那樣針對他。
而且,簡澤安思來想去,也不覺得哥哥會是那種無腦站男朋友的人。他願意相信哥哥。
既然這樣,好像確實沒什麼可擔心的。
就算自己跟徐常君關係尷尬,那又能怎樣呢?
可能時間久了,雙方熟悉了,關係會好起來。就算沒有,那大不了少接觸,也不會怎麼樣。
的確就像是子琛說的,在自己跟徐常君之間,需要想著怎麼面對的是徐常君。
這麼一想,簡澤安整個人心裡輕快了不少。
也就有心情跟程子琛八卦了。
【哎,我估摸著,徐常君,就是Light,跟我哥應該要在一起了。你都不知道,剛才他們兄妹倆說完以前的事情,我哥上去就把人抱住了,那心疼的表情......我從小到大就沒見過。沒想到我哥動了凡心是這樣的,看得我牙疼。怎麼說呢......我覺得徐常君他繼父要是出現在跟前,我哥那種平時最注重修養的人,能直接衝上去一拳一拳往死裡揍。】
程子琛那邊半天沒回復。
簡澤安發了個問號過去。
片刻,程子琛道:
【寶寶,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是在隱晦地表達羨慕。】
簡澤安看見那個五歲之後程子琛就不這麼叫自己的稱呼,臉直接紅了,都顧不上去想對方這話什麼意思。
反應了一下就被這條消息鬧得一懵,正想問,那邊又說了一句:
【是我不夠疼你?讓你看別人戀愛牙疼?】
簡澤安看著對方的消息,口乾舌燥,臉上發燒,手指頭在虛擬鍵盤上反覆輸入又刪除,根本不知道說什麼。
......他就是單純感慨一下,不是那意思。
畢竟平時簡澤平總是克制又理性的模樣。上次看他形於色還是自己幫夏何然結果被幾個大漢揍了那次。
那會兒哥哥整個人週身氣壓低得不行,像是個一戳就會爆-炸的火-藥-桶。
可那時候他給人感覺跟現在是不一樣的。那個時候也是心疼,也是對傷害在乎的人的憤怒,可沒有今天這種......
怎麼說呢,看表情,恨不得把懷裡的人小心捧在心尖呵護的感覺。
總之簡澤安沒見過這個樣子的簡澤平,所以忍不住跟程子琛念叨兩句,吐個槽。
怎麼就被解讀成是羨慕了?
這什麼企業級理解?!
簡澤安手指懸在屏幕上不知道怎麼回復,那邊看他不說話,繼續發消息。
【你之前受傷的時候,我也恨不得把傷你的人一拳一拳往死裡揍。不過,之後我在就不會讓你難受。寶寶,別羨慕別人,我給你最好的。】
簡澤安手都軟了,差點拿不住手機。
他喉嚨幹得要冒煙,瞪著屏幕上的字句,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反覆覆,心臟都跟泡在果酒裡似的,又酸軟又發脹,還暈乎乎的帶著微醺的迷濛。
他是沒空羨慕別人了......呸,他就沒羨慕過別人!
但這會兒,真的,連別人的名字是啥都想不起來了。
眼裡心裡就只剩下一個程子琛。
他恍恍惚惚都覺得不可置信,這能是程子琛說的話?這麼......這麼肉麻,這麼讓人牙酸......?
簡澤安瞪著V信上那個頭像,又去看上面的名字,確認了兩次,才敢相信自己不是發□症。
他傻在哪兒半天,大腦才慢慢接受,說出這種話的是程子琛的事實。
反應過來,就是臊,羞惱又不好意思------其實更多是甜,但不好意思承認。
他簡澤安活了這麼十多年,乾脆利落,爽朗大氣,人稱「安哥」,這麼一條漢子,你讓他承認他被這種情話弄得心裡飄忽忽的甜,他是不認的。
於是忍著臉上的燙,手指在鍵盤上戳:
【你特麼......肉麻死了。那是什麼稱呼?】
那邊片刻之後發了一條語音過來。簡澤安沒想點開,畢竟房間裡還有個徐夢冉呢,就看程子琛剛才說的那些話,誰知道他語音要說什麼。
但是簡澤安被程子琛這一條一條消息要撩瘋了,手指都有點抖,一顫之下直接把語音點開了,程子琛含著笑意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
「怎麼了,寶寶?小時候不就這麼叫你?回憶回憶?」
程子琛的聲音比平時略低一些,帶著點輕輕地笑意和氣音,彷彿是在溫柔地哄,尤其「寶寶」兩個字,帶著點寵愛的味道,蘇得人耳朵尖發麻。
簡澤安剛才只是看文字就忍不住面紅耳赤,這一下更是後退半步直接靠在了牆上,腿都有些軟。
房間裡另一個人------徐夢冉有點驚訝地從自己的手機上抬頭,看到簡澤安這模樣不由笑出來:
「男朋友?聽著很愛你啊。」
簡澤安耳尖紅得要滴血,卻還是有點包袱,努力讓自己表情冷靜地點了點頭。
卻不知道對面女生目光掃過他臉上緋色,什麼都看明白了,只是礙於不熟沒好意思打趣,笑了一聲又低頭刷手機。
簡澤安紅著臉,在手機上運指如飛:
【你也知道是小時候!別......別這麼叫了!】
【不喜歡?小時候每次你發脾氣或者生病難受的時候,我叫著你寶寶哄你,你都會安靜不少,乖乖地抱著我叫哥哥。還以為你很喜歡這個稱呼。】
簡澤安咬著後槽牙,心說這是喜不喜歡的事兒嗎?啊?他今年要是五歲也就算了,他都十七了。
這種黏黏糊糊的稱呼......稱呼他安哥,合適嗎?
【你夠了啊。知道你對我好了......別這麼叫了。】
那頭頓了一下,回復:
【好,你不喜歡就不叫了。】
簡澤安瞪著這條,明明該鬆口氣的,總算是這人沒再叫他那樣幼稚軟膩的暱稱,可不知怎麼的,心裡某個角落又莫名有點空落落的感覺。
他還沒捋清楚自己心裡的複雜,程子琛又發了一條:
【等你喜歡的時候,再這麼叫你。寶寶。】
......說了不這麼叫怎麼還繼續?還有,什麼叫「等你喜歡的時候」?
簡澤安心說我這麼大人了,當然不喜歡幼兒期的愛稱,以後年紀越來越大,都成年了,更不可能喜歡。這是開什麼玩笑。
簡澤安現在心裡全是不解。直到高考之後某些時候,眼睛被淚水模糊,嗓子沙啞只能發出破碎的聲音的時候,某人嘴唇覆在他耳邊,一聲一聲溫柔地叫他「寶寶」,力道卻是和聲音全然不符的凶狠,然後在感受了一下之後低笑著說:
「就說你會喜歡的。」
而彼時簡澤安已經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當然,那是後話。
這會兒簡澤安看著之後的消息裡,程子琛果然沒有再用那個軟膩的稱呼,臉上的熱度才慢慢消了,繼續跟對方聊天。
直到簡澤平來敲房門,叫簡澤安回家。
.
「哥,你跟徐常君是不是成了?」
跟徐家兄妹道別,簡澤安兩人穿過走廊回了自己家。門一關,簡澤安就迫不及待地問。他剛才跟程子琛聊天聊得心裡全是甜的,對徐常君那點彆扭情緒早拋諸腦後。
他開心的時候就恨不得陽光普照世界和平,也就忍不住熱心地關注哥哥的情感狀態。
沒想到簡澤平居然搖了搖頭。
簡澤安目瞪口呆:「......這都沒成?我在旁邊看著都覺得你倆對對方不一般。」
簡澤平皺了皺眉:「我沒提。不是時候。把他過去最不想面對的事情翻出來,他心裡頭難受,我這會兒說那些,不是趁虛而入嗎?」
簡澤安無話可說。
他哥就是這麼個道德底線很高的人。行吧。
不過看徐常君看哥哥的眼神,簡澤安覺得也快了。
他沒再說哥哥跟徐常君之間的曖-昧,轉而問:「安慰完他心情好多了吧?我看剛才他雖然眼睛是紅的,但是明顯輕鬆了不少。」
「嗯。」簡澤平打開箱子開始歸置行李,「我勸了勸,然後建議他跟以前的戰隊還有粉絲做個公開解釋和道歉,他也答應了。下定決心之後心裡放下一樁事,雖然想起來還是難受,但總算不像之前那麼痛苦了。」
簡澤安愣了一下,愕然:「哥,你------你剛才叫他公開道歉?雖然我對他粉轉黑吧,但聽了三年前他家裡的事情都覺得慘。雖然我也覺得他該站出來說清楚,但他正是難受得時候你跟他說這個?他沒被你刺激得跟你翻臉啊?」
簡澤平停下手裡的動作,看了他一眼:
「我會這麼勸他,是因為這是他內心深處的想法,我只是看出來,然後點出來。......可能因為三年前的事情你對他有點誤會。我跟他認識半年了,對他還說得上比較瞭解,他不是沒擔當的人。當年......家裡出事,他受的刺激太大,所以沒好好交代一聲就直接退役了。
「人在過度的痛苦打擊之下總會有點應激反應。一方面是他母親最後打給他的電話,他因為備戰沒接到,錯過了母親最後的遺言。再加上他母親生前一直反對他打電競,母親過世後他刺激之下就有點鑽牛角尖。想著如果他沒出來打電競、留在老家,他那繼父不敢對他妹妹怎麼樣,也不會有他母親捅人的事情。另一方面是覺得沒臉面對戰隊和粉絲,之前戰隊的事情看都不敢看。
「在最關鍵的時刻他沉浸在痛苦裡沒站出來解釋,之後越拖就越找不到合適的時間點。他跟我說,後來他緩過來一些,有想過在V博上解釋,可事情過去那麼久,再翻出來重提,覺得又要把粉絲和戰隊刺激一次,揭一次傷疤。再一個,他想維護母親身後的名譽,也怕妹妹沾染謠言,不可能給出完全真實的解釋,覺得可能編出的理由說了不如不說。可他剛才情緒激動之下,說了挺多內心想法。我聽得出來,他母親的死他雖然痛苦,但時間久了,他又想辦法報仇了------他利用他繼父好賭的脾性後來設了局,讓他繼父因為賭債糾紛打人進局子了------也就沒那麼痛苦了。現在讓他耿耿於懷的,其實更多的還是對於戰隊還有粉絲的虧欠。可能他自己都沒發現,他一直在自我折磨,覺得歉疚又不敢回想,不敢面對。我做的只是把這一點點出來,推他一把。」
簡澤安聽著簡澤平這麼一點點抽絲剝繭的分析,覺得自己以前對徐常君的猜測慢慢被推翻了,心裡勾勒出來一個新的Light的形象。
「那他......他打算怎麼做?」
簡澤安設想了一下,有點不是滋味,
「不是,哥,你對電競圈不瞭解,觀眾是真的什麼樣的都有,而且很多挺沒素質的,再說網絡本來就很容易讓人發洩各種情緒。徐常君家裡的事兒不提,在比賽這個問題上就是理虧,他又不想說真相,跳出來道歉只會被往死裡罵的!而且說不定還有人會惡意猜測,覺得他是炒作......你這推他一把,是讓他面對更大的麻煩。他這幾年這些事兒鬧得,本來就可能心裡壓力很大。你確定他能承受?」
「外界再怎麼罵,總比不上一直懷著內疚自我折磨痛苦。而且,」
簡澤平淡淡笑了一下,
「不管罵什麼,我陪著他。」
簡澤安愣愣看著哥哥臉上平靜的表情,似乎從對方看似波瀾不驚的面孔之下看到了斬釘截鐵的決心。
他說不出半個「不」字。
哥哥是最心疼徐常君的,他都這樣說,還有什麼可說的?
從前粉絲的角度,簡澤安也覺得應該有個正式的道歉,把曾經的事情好好的了結。
於是他點點頭:
「他要是能承受就行。」
簡澤平把衣服從箱子裡抱出來,放到沙發上,又摸了摸簡澤安的頭:
「澤安,謝謝。」
「啊?哥你謝我幹嘛?」
「常君不管怎麼說,對不起你們這些粉絲。我還記得你初三那會兒在房間裡大吼著罵他。」
簡澤平勾了勾嘴角,
「你能心平氣和地對待他,理解他,我知道是因為我。」
簡澤安彆扭地躲開他的手:「你這幾個意思,替他感謝我?我是你親弟弟,為你考慮不算應該的?你要是搞這麼客氣我要生氣了。」
簡澤平笑了:「不是客氣,不算替他,是替我自己謝謝你。我明知道你是為我才忍著氣,當不知道你付出了什麼就太混蛋了。」
他頓了下,又一次伸手去揉簡澤安的頭髮,這次簡澤安沒躲。
「當你哥哥,真的很幸運。」
他說完咳嗽了一聲,似乎不好意思這麼直白地說這樣表露感情的話。
簡澤平作為長子,從小就是被當成繼承人培養的,很多方面有著華國傳統的不善於表達、喜歡默默擔事兒的傳統「頂樑柱」的特質。
這樣的話,他很少說,說完了又有些許尷尬,於是又揉了一把弟弟的頭,說了句「我把衣服放回房間」,就假裝平靜自然、實則步頻加快地往屋裡走。
他身後,簡澤安摸了一下頭頂被哥哥揉過的地方,露出個有點傻乎乎的笑容:
「......我也很幸運,當你弟弟。」
這一刻,他終於徹底確認,那第三個夢肯定是OOC得沒邊了。他哥,是最好的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大肥章奉上!就說甜不甜~
嘿嘿,小簡真的人贏啊,男朋友和哥哥都很愛他。
第107章
假期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的, 轉眼就又要到開學的時候了。
開學前三天,簡澤安在程子琛家裡一起做題,中間休息的時候拿著手機運指如飛。
程子琛看他一眼:「怎麼了?」
「嗯。高中生籃球聯賽結束了。林霄夠可以的,帶著咱校隊拿了全國第七!他自己更是入選了最佳陣容!」
簡澤安抬起頭興致勃勃道, 表情很是驕傲。
畢竟, 這可是全國第七!
雖然大部分高中都不樂意搞籃球隊這種讓學生分心的隊伍, 但是全國這麼多所高中,有校隊而且報名參賽的不在少數。
三中以學習見長, 就算籃球隊都是體育生, 也未必有很多專攻體育藝術之類的高中擅長。林霄帶隊斬獲第七,這真的是非常出眾的成績了。
更不要說他自己還在全國這麼多選手中脫穎而出,成為最佳陣容的一員!
簡澤安眼睛很亮:「他從京城比賽回來了,約我還有其他幾個朋友一起晚上聚一下, 慶祝慶祝。」
程子琛看著男朋友眉飛色舞的模樣, 又想了想林霄看著簡澤安時的神情,捏了捏手指:
「你們都誰聚?介意帶我一個嗎?」
「啊?」簡澤安愣了下,搖頭, 「就我,白火, 洪創磊,還有另外兩三個原來十一班的朋友。你去不太合適, 主要其他人跟你不怎麼熟悉, 聊起來......容易彆扭。」
程子琛點了下頭。
這些人彼此都很熟悉, 程子琛跟他們就沒什麼交集。他去了就只剩下冷場的份兒了。
「你們在哪兒聚?」程子琛沒再多做要求,轉而彷彿隨口一問。
簡澤安很自然地告訴了他。
兩人在程家一起自習了一下午,看時間差不多,簡澤安就準備去聚餐。
結果程子琛也跟著穿外套往外走。
「你幹嘛?」
「順路送你過去。」
簡澤安:「順路?」
「你們聚餐那地方, 旁邊有個射箭俱樂部,我有那兒的會員卡,順便過去練一會兒。等你們吃完了,剛好跟你一起回來。」
簡澤安之前沒聽說程子琛有這個行程,顯然是聽說他聚餐之後才臨時安排上的。
他不由道:「沒必要吧。你這......還專門跟我跑一趟,又要等我回來?我到時候聚完直接回我家,你不用專門過去找事兒干然後等我。」
「你直接回家?」程子琛看了一眼書桌,上頭堆著的,一半都是簡澤安的練習冊,「你總不可能把這些都背去聚餐吧?今天回家明天你還得過來拿。何必折騰?不如晚上在我家睡。」
以簡程兩家的關係,留宿太尋常了,說一聲的事兒。
「也行。但也不用你接我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萬一你喝酒了,再喝多了呢?而且我不是乾等你,聽到你們聚餐,剛好想起來我還可以去練會兒射箭。」
程子琛解釋完,忽然聲音裡帶了點兒笑意,
「再說了,澤安,沒兩天開學了。咱倆又不是一個班,上課忙起來,一天能見一面嗎?我想趁著沒開學多跟你待會兒,成不成?」
他語氣軟和下來,聲線裡帶著輕輕的笑聲,像是在哄。
簡澤安耳根驀地熱起來。
他能拒絕程子琛冷靜的提議,卻對這種有意放低姿態的哄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要是不嫌在附近等得久,隨你。」
程子琛笑著說好。
程家司機跟著程媽媽出去了,所以兩人一起打車出門,到了同一條街下來才分開。
簡澤安到了約好的飯館。
林霄定的地方,不是什麼高大上的餐廳,畢竟幾個十七八的大男孩,吃著吃著就容易大聲笑鬧。他們以前也約過西餐,流水一般的鋼琴背景音裡,每個人都下意識壓著嗓子說話,聊都聊不痛快。
那之後再約,基本就都是馬路邊上大排檔或者普通塑料簾子當門的小館子。
這次林霄約的是個街邊烤魚店。
簡澤安進去掃了一眼,就看見白火跟他招手。
林霄、白火、杜飛池還有一個叫王占騰的跟他們關係不錯的男生都已經到了。就洪創磊還沒來。簡澤安看樣子是倒數第二個。
他走過去,先沒入座,而是到林霄身後拍了他後背一下:
「恭喜啊林霄!厲害!」
林霄笑了一下,也沒故作謙虛,但也不好意思吹自己,就反手拍一把簡澤安的肩膀,起身讓他往裡坐:
「正點菜呢,你想吃什麼?」
「來這兒了肯定要吃烤魚。咱六個人,兩條吧?」
「你要什麼味道的?」杜飛池往裡讓了讓,給簡澤安騰地方挪椅子,「我們打算點個麻辣的。」
「別都辣的,來個芽菜的吧。」簡澤安湊過去翻菜單,「加青筍?」
「成。給咱安哥安排上!」
幾個人嘻嘻哈哈點了菜。都是一個假期不見,互相都打量一番,聊幾句最近幹啥。
下單了洪創磊才過來。
白火一巴掌就招呼上他後背,啪的一聲打得結結實實:「幹嗎去了你?這麼晚?」
「西大街那邊堵車!嗐,早知道我騎車過來都快點。」
洪創磊抱怨兩句,跟朋友們打了招呼,目光落在簡澤安身上:「安哥黑了。」
「是嗎?我怎麼沒發現?」
白火也跟著把簡澤安上下打量一番,「這不還那樣兒?白著呢,上次我同桌跟杜飛池那女朋友聊天還說到安哥了,還羨慕安哥白來著。」
杜飛池表情立刻不對了:「不是,你聽我女朋友跟人聊天?你幾個意思啊?」
「滾。誰要聽她們女生嘰嘰歪歪說怎麼防曬?我睡得正香呢,她們那嘰嘰喳喳的吵醒我。被迫聽了一耳朵。」
洪創磊毫不客氣嗤笑一聲戳穿他:「聽他瞎扯。就他?睡著了跟死豬似的,老梁粉筆頭砸腦袋上都醒不了。還不是對他同桌有意思,什麼有的沒的都關注著。」
「哦------」
一時間一桌男生都故意發出噓聲。
這年紀的男生,精力旺盛,生活裡又都是學習,對於感情上那點事兒,一個個的都很感興趣。這會兒聽洪創磊揭白火老底,全都開始起哄。
「你他媽!」白火臊得慌,「誰對她有意思了!」
「你一天天的,每十句話肯定提一嘴『我同桌』,打量誰看不出來?」
洪創磊鄙夷地瞥他,又搖搖頭一副說不上是看不上還是羨慕的表情------也可能是心裡羨慕還非要裝作看不上,「一個個的,天天腦子裡就想著泡女生。......就咱這一桌留個,特麼算上白火這小子,居然都三個心有所屬的......搞什麼早戀。你們對得起老梁嗎?」
簡澤安掃了一眼。
白火喜歡他同桌這事兒他還真不知道。不過杜飛池是高一就跟人八班那女生在談了,兩個人感情穩定。
王占騰跟簡澤安不是特別熟,但也都是以前一塊打球玩得到一起的。他談戀愛半個年級都知道------可能老師們也知道,畢竟當初他放學之後在樓道裡公然表白,當時鬧得還挺轟轟烈烈,有關這事兒的帖子在論壇裡連續三天飄在首位。也算是高中生們枯燥單調的生活裡為數不多的重要八卦。
洪創磊說三個人心有所屬,算上了白火,應該是說白火、杜飛池跟王占騰。
......其實是四個。他心裡悄悄道。你安哥我也是,而且還不是白火這種慫兮兮的單相思,哥哥我脫團了你敢信?
當然他不好意思說出來。
主要吧......咳,明顯這幾個哥們都是直男------除了林霄,畢竟夢裡他喜歡俞越------雖然現在社會輿論整體挺開放的,但也不知道他們對於同性戀有沒有什麼想法。
簡澤安還打算慢慢地給幾個好朋友透風聲,沒想直接挑明。
簡澤安心裡頭琢磨,沒注意到在洪創磊說「心有所屬」的時候,坐自己邊上的林霄扭頭看了他一眼。
......其實是四個。
林霄心頭歎息著說了一聲。
他倆都自以為窺見全貌,卻不知道,如果要是實打實地算一算,在場這六個人裡,就只有高談闊論的洪創磊同學一個人真真正正的少年不識情滋味。
洪創磊地圖炮了早戀現象,引起王占騰的不滿:
「你擱這兒裝什麼大尾巴狼。還對得起老梁嗎。就你那分數才叫對不起老梁。我們仨談戀愛的,沒一個比你分還低的。要是你談個戀愛成績能提到飛池的水平,你信不信轉天老梁就想辦法給你相親?」
「那你怎麼不說咱安哥清心寡慾母胎單身,人這一年都竄三班去了呢?!」
洪創磊立刻拿簡澤安作為案例反擊。
簡澤安摸了摸鼻子,咳嗽一聲,有點心虛。
你說你......找什麼例子不好呢,找我。我這個吧......既不清心寡慾,也不母胎單身啊。
而且成績提得這麼快,一半以上的功勞得歸功於我男朋友。
他這一咳嗽,洪創磊還當他是被吹得不好意思,還在和王占騰嗆聲的百忙之中扭頭看他一眼:
「安哥別謙虛,你這成績,反正在咱這一桌是能傲視群雄了。那仨早戀的不服也得服。」
王占騰也槓上了:「安哥當然厲害了。但你要這麼舉例子,我還能說咱年級第三跟年級第五是一對呢!那不也早戀?老師都不敢管,據說家長都見了。」
洪創磊噎了一下,眼珠子轉了一圈:「年級第三跟年級第五談戀愛怎麼了?你看咱年紀第一呢?傳說中的程神不也單著?------他收到的情書,嘖嘖,不知道現實裡有多少,反正論壇裡的表白沒有上百也有幾十。還不是清心寡慾一心向學?要不人家是學神呢,都神到世界比賽上去了。」
簡澤安正喝水,聞言嗆了一下。
......清心寡慾......
他真想跟洪創磊說,這詞形容我只是不合適,如果拿來形容程子琛,那基本就是離譜了。
他回憶了一下這幾天程子琛是怎麼跟他補習的,耳朵都燙了。
程子琛號稱要提高他的學習興趣,建立獎懲機制,他要是做題速度和正確率能達到目標,就好好「獎勵」他,但是如果沒有達到,就要遭受「懲罰」......
簡澤安稍微回想了一下那些「獎懲」,立刻都不敢想了,就算是坐在椅子上都覺得腿軟。
那人後來把他逼得沒辦法,咬牙切齒地趴在桌子上低吼:「你這是獎勵嗎?你是獎勵誰呢?」
對方還一臉坦然的輕笑:「我看你喜歡才這麼獎勵你的。不開心嗎?澤安?」
......。
簡澤安思緒稍微一飄,就覺得身上有了些尷尬的反應。
他收攏雙腿,心裡嘟嘟囔囔地罵,也不知道是罵誰合適。
忽然聽見旁邊林霄關切的聲音:「澤安,沒事吧?太熱了?看你臉這麼紅。」
簡澤安一剎那羞恥得不行。
自己在這兒亂想些有的沒的,結果讓好哥們都擔心了。可其實只是自己管不住腦子......和身體。
他深吸了口氣,勉強讓自己冷靜了一些:「沒事,確實就是有點熱。」
林霄猶不放心地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確認他真的沒事,才把頭扭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一波林霄吧。你在擔心他,而他......咳
第108章
很快烤魚上桌, 幾個男生開始動筷,各自吃了幾口東西,才又繼續聊天。
話題也從之前的誰誰誰喜歡誰誰誰,換到了林霄參加的高中生籃球聯賽。
「......霄哥屬實牛逼, 帶著咱三中的隊伍以全省第一的名次進入全國二十四強。五中不是天天吹體育生培養嗎?不是天天挑釁咱校隊嗎?結果省賽都沒出去, 笑掉大牙。」
洪創磊搖頭晃腦地感歎, 那得意的樣子活像是帶隊打進全國賽的不是林霄,是他。
林霄正提著水壺給身邊的簡澤安倒水, 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
「五中本來籃球就不是強項。今年他們的核心又因為成績太差被要求假期補考、不得參加聯賽, 實力削弱太多了。」
洪創磊嘖嘖道:「咱霄哥這語氣,一副居高臨下點評的氣勢。也是,全國最佳陣容選手,跟五中那幫菜雞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
林霄把水壺一放, 眉毛揚起來:「你少瞎特麼尬吹, 這整得跟我請的水軍似的。五毛一條是怎麼著?」
白火在旁邊喝水,聞言直接笑噴出來:
「哈哈哈哈,貼切!洪創磊你這彩虹屁水平忒差了!」
洪創磊不敢惹林霄, 瞪著眼睛就要跟白火計較,杜飛池趕緊打圓場, 伸手過去假裝拿他倆的杯子,實則把他們隔開:
「哎哎哎, 吃飯吃飯。要喝點酒嗎?」
啤酒是洪創磊點的, 說是慶祝宴沒酒覺得少點啥。他們在座的幾個, 原來都是老師們頭疼的差生,逃課泡吧都幹過,喝酒這種對半大少年來說很能表現自己「爺們」的事,當然也幹過。
洪創磊嚷嚷著要喝, 其他人也沒反對。
這會兒杜飛池直接給兩人滿上了。
白火酒量不行,立刻反對:「不是,你們不喝,就我跟磊子喝?」
「就是。好歹大家都得走一個吧?」洪創磊剛剛才跟白火互懟,這會兒又統·一戰線了。
王占騰聞言把杜飛池手裡酒瓶拿起來,主動給自己倒滿,又給杜飛池也倒滿,接著對斜對面的簡澤安揚了揚下巴:「安哥?」
「成啊。」簡澤安也沒在怕的。這幾個人裡,自己不能說最厲害,也肯定不是酒量最差的兩個,他們不怕,他怕什麼?
接過酒瓶倒酒,沒倒滿瓶子就空了,洪創磊立刻又把另一瓶開好的遞過來。
簡澤安慢悠悠給自己滿上,又給林霄倒了,接著率先舉起酒杯,扭頭對身邊的人揚眉一笑:
「祝賀一下。恭喜霄哥帶校隊拿下全國第七,自己入選最佳陣容!」
「恭喜霄哥!」
「霄哥牛逼!」
簡澤安開了頭,其他幾個人也紛紛舉起杯子。
林霄在一群鬧騰騰的朋友裡深深看著身旁少年的面孔,對方臉上笑容明亮,一側臉頰上笑出個酒窩,裡面盛滿了驕傲,是替他驕傲。
林霄的眼神閃了一下,舉起杯子,輕輕在簡澤安舉著的酒杯上一磕。一聲脆響,滿滿一杯啤酒上頭的白色泡沫也晃出來少許,就像是他心裡不斷膨脹的情緒。
「謝了。」
林霄注視著簡澤安,笑道。
然後舉起杯子,仰脖,一飲而盡。
「爽快!」洪創磊一巴掌拍在桌上,跟著一口喝掉杯中酒,然後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巴。
白火卻苦大仇深盯了一眼手裡的酒杯,又看一眼林霄:「霄哥你這偏心啊,就跟安哥碰杯?」
「計較個屁,娘們唧唧的。」洪創磊不屑地看他,「那不是安哥離霄哥最近?你就少找理由了,該喝喝。之後你不樂意就算了,這杯是給霄哥的慶功酒,逃不掉。」
白火不甘心地嘟囔著,擰著眉毛跟喝藥似的把酒往肚子裡吞。
林霄的手指在玻璃杯杯壁上彈了一下,目光輕輕掃過白火,壓下心頭片刻的心緒。
白火說他偏心,洪創磊自認為找到了理由,但林霄知道,自己還真就是偏心。
方纔那一刻,少年潔白的手指閒閒捏著玻璃杯,有點昏黃的燈光從頭頂灑下來,將最普通不過的啤酒照得琥珀般金黃醇厚,杯中酒光映在少年纖長的玉一般的手指上,折射出一片瀲灩光影,竟如同雕塑家精雕細琢耐心打磨數十年的工藝品般漂亮。
少年含笑望過來。
燈光落在他漆黑瞳孔裡,像是兩顆星辰被囚禁在深井,於最漆黑處璀璨如希望。
林霄的手快過大腦,先理智一步舉著杯子和他相碰。
------你的祝福,我收到了。
此刻白火跟洪創磊在那兒幼稚地互懟,擱往常林霄要開口說上什麼叫他們消停點。但或許是一剎那的心虛,他並沒有出言,而只是悄然用餘光打量身邊的人。
簡澤安握著杯子,眉毛淺淺一皺,很快散開。
這啤酒度數不高,對他來說不是什麼事兒,但關鍵是才開吃沒多久,他只動了兩筷子,肚子裡還是空的。空腹一口喝下去......容易醉。
可別說洪創磊了,連白火都跟喝中藥似的一點點吞下去了。
他於是也舉起杯子湊到嘴邊,一大口喝掉了半杯,到底沒能一下子幹掉,放下杯子頓一頓。
「別那麼急。」身旁坐著的男生開口,「真要喝不動就別喝了。」
這下連洪創磊都嚷嚷「偏心」了。
簡澤安笑了一聲:「少給我拉仇恨。而且,這杯是你慶功酒,確實不能不喝。」
他說完將剩下半杯一飲而盡。
洪創磊吹了個口哨:「安哥敞亮!」
簡澤安卻因為喝得太急,有些嗆到,別過頭用胳膊肘遮著咳嗽了兩聲。
林霄立刻用手去拍他背:「說了別那麼急。」
「沒事。」簡澤安放下胳膊,拂開他手,笑道,「你再這樣,白火又要抱怨偏心了。」
林霄目光落在他唇上。
方纔被酒液潤澤,此刻燈光下簡澤安兩片嘴唇顯得飽滿瑩潤,色澤近乎殷紅,於平素的乾淨俊俏之外平添三分讓人莫名心驚的靡麗。雙唇間微微張開一條縫,竟彷彿帶出邀約的意味。
林霄心頭一跳,倉皇別開視線,不敢再看。
.
這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
大家隨意聊著,各自說了假期幹的事情,杜飛池跟白火又各種詢問林霄比賽的細節,恨不得通過對方描述體會一下層層過五關斬六將闖入十強的痛快輝煌。
吃到後來,幾個人都有了點醉意。
白火是酒量天然不行,杜飛池是逞能自己往多了喝,其他人則還是因為一開始沒怎麼吃東西就先喝酒,鬧得有些醺醺然。
兩條烤魚對六個男生來說根本不在話下,後來王占騰又招呼著加了烤串和別的菜,還要了兩碗麵大家分著吃,才算是讓六個大小伙子填飽肚子。
「霄哥......你剛才說,入選最佳陣容有獎牌?」
杜飛池一邊嗦面一邊還抬起頭問,
「照照片了沒?給看一眼?」
「沒照照片。」林霄道。
然而還不等大家失望,他又補了一句:
「但我今天還真帶著獎牌。」
這一下,幾個男生眼睛全都亮了。
「霄哥拿出來!給看看!」
林霄也沒掃興,從書包裡立刻掏出了一隻木質的紅褐色盒子,盒蓋上印了一個主體是籃球、周圍環繞著什麼經緯線和水滴狀圖案的標誌,上面一行大字,寫著xxxx年華國高中生籃球聯賽。
林霄打開,裡面紅色天鵝絨上襯著塊金色的圓形獎牌。
林霄小心翼翼地拎著獎牌上的帶子把獎牌提起來,還不忘警告:「擦擦你們那油手,別給我弄髒了!」
「哎,霄哥您放心。」洪創磊嬉皮笑臉地拿濕巾把手擦了兩把,就要伸手接過獎牌。
接過林霄用胳膊輕輕懟了一下身邊的簡澤安:「澤安?看不?」
簡澤安自然也是好奇的,說了聲謝謝就給接過來。
洪創磊抱著頭哀怨:「霄哥,你現在是越來越不掩飾你這偏心了!」
林霄根本沒理他。
簡澤安把獎牌放在掌心端詳,入手沉甸甸的,有點涼,獎牌中央也刻著那個以籃球為主體的標誌,應該是高中生籃球聯賽的官方標誌。周圍一圈環著獎牌內緣的小字:
第12屆華國高中生籃球聯賽最佳小前鋒。
「真漂亮。」
簡澤安不由感慨,又翻過面把獎牌仔細打量一番,翻來覆去地端詳。
簡澤安這輩子除了幼兒園搞趣味運動會,給每個參賽的小朋友都發一塊鼓勵獎牌,還真就沒有拿過獎牌。畢竟從小學開始,他調皮搗蛋不怎麼愛學習的特質就逐漸暴露了。他就沒參加過什麼比賽,得獎就更不可能了。
他倒是近距離欣賞過,也摸過程子琛的IMO金牌。
林霄這塊最佳陣容的獎牌,不管是物理意義上還是蘊藏價值意義上的份量都無法跟IMO金牌比,但簡澤安也毫不吝惜地表現出自己的讚歎。
------這也夠厲害了!全國那麼多支參賽隊伍,林霄可是入選了最終只有五個人入選的最佳陣容!
簡澤安這兒端詳獎牌,那邊另外幾個男生也迫不及待地要看。他只好把獎牌傳過去。
王占騰興致勃勃拿去看了,簡澤安坐回自己位置,正想喝口水,旁邊林霄笑著問了一句:「喜歡嗎?」
簡澤安都有點茫然。
這是什麼問題?要是想隱晦或者不隱晦地秀一把,好歹問個「帥不帥」、「好看不好看」之類的問題啊。
「喜歡嗎」......
你這,一般人問這種問題,對方要是回答「喜歡」,緊跟著不得說一句「喜歡就送給你」、「喜歡給你也買一個」之類的話?
你現在問我喜不喜歡你的獎牌???
這特麼怎麼回答?
我說喜歡,你說「哦,喜歡也只能看著,畢竟就這一塊,我的」?
這能聊下去?
簡澤安一言難盡地看了邊上這哥們一眼:「不是,咋的,我喜歡你說打算送我是怎麼的?」
他這是故意這麼說。結果林霄垂下眼簾笑了一下:「你要真喜歡,也不是不可以。」
簡澤安悚然而驚。他吞了口口水:「別別別,我就開個玩笑......」
緩了一下,還是覺得詭異:
「我說,霄哥您這心也夠大的,真就功名利祿如糞土?拼了一個寒假,帶著四個隊員拚死拚活,最後證明自己。能體現你輝煌的不就是這獎牌嗎。我要是真喜歡,你還真送?大方過頭了吧哥哥?」
簡澤安是朋友間開嘲諷,那聲「哥哥」也語調上揚,帶著故意開玩笑的味道。
林霄卻聽得心裡一跳。
那種帶著微微諷刺的、上揚的語氣,很襯他明亮過分的眼睛。
林霄舉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慢慢嚥下去。沁涼酒液滑過食道落進胃囊,一路用涼意平息了他心頭燥熱。
他閉了下眼睛,轉頭看著簡澤安,彷彿玩笑,也彷彿另有深意:
「別人要當然不給。但你簡澤安不一樣。」
「你這。」簡澤安失笑,伸手搭他肩膀,「火子跟磊子嚷嚷你偏心都多少回了,你還非給坐實了......嘖。」
他搖搖頭,復又笑起來:
「夠哥們。不過獎牌就免了,這是你的榮譽,我也就是那麼一說。」
他笑著在林霄肩頭拍了兩下。
後者注視身旁人笑意盈然的面孔,眸色一點點變深。此刻王占騰正跟杜飛池看獎牌,白火跟洪創磊繼續他們萬年不變的拌嘴。
沒有旁人注意此處這個角落。
林霄心裡頭翻騰著,有什麼話似乎已湧到了舌尖。
「澤安------」
他才叫了一聲身邊人的名字。
對方身上忽然傳來音樂聲。
簡澤安手忙腳亂地把手機翻出來,來電顯示上赫然是程子琛的名字。
林霄坐得近,一眼看見,微微收縮了瞳孔。
簡澤安看見那名字就已露出了笑容,他接起來:「子琛......啊,對,還吃著呢......快吃完了......你也射完箭吃完飯了?......什麼,你到門口了?」
簡澤安說著便一手拿著手機,一邊伸長脖子朝飯店門口看去。
林霄跟著他目光朝那邊看過去。
小餐館的塑料門簾被撩開,走進來一個身材頎長的男生。對方穿著最簡單的格子襯衫,卻是當做外套敞開了扣子,裡面只是簡單的純色圓領白T恤,下面一條牛仔褲,卻勾勒出修長的腿部線條。
他目光在不大的飯館裡逡巡一周,很快準確地捕捉到這邊的位置,接著目光一頓,似乎看到了要找的目標,臉上便露出了一絲微笑。
是程子琛。
林霄的視線在身邊的人和對方之間轉了一圈,這兩人相視而笑的模樣,和以前似乎沒什麼不同,又彷彿彼此間氣氛已然和放假前完全迥異。
他的心,忽然朝著肚子裡沉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意念拍拍林霄......
第109章
程子琛走過來, 其他幾個人都挺意外。程子琛,三中高二年級就沒有不認識的,所以雖然不太熟, 也都還是跟他打了招呼。
「程神?你也過來吃飯?」
白火茫然。
程子琛搖頭,目光禮貌地和他一觸, 就又挪回簡澤安身上,眼裡也自然帶上笑意:「不是。剛好在附近有點事, 知道澤安在這邊聚餐,順道過來接他回去。」
洪創磊傻乎乎地問:「安哥又不是不認道。接他幹嗎?而且, 程神你跟他家順路?」
程子琛笑了一下:「不順路, 他今晚住我家。」
林霄握著酒杯的手驀地收緊, 他一下子抬頭看向了程子琛。
「啊?」白火幾個全都露出錯愕的表情。
洪創磊還問簡澤安:「安哥你為啥住程神家裡啊?」
「你應該知道吧, 子琛跟我是發小。最近他一直在幫我補習。有時候順便住一晚上。」簡澤安總不能大喇喇地說「他是我男朋友」, 雖然在座的都是朋友, 但不確定他們對同性戀的態度,公開關係的時間和方式還要斟酌。
幾個人都露出瞭然的表情,杜飛池還頂著一張紅彤彤的臉感歎:「有咱三中大名鼎鼎的活招牌程神當發小, 這待遇就是好啊。」
林霄一直沒說話。
簡澤安的解釋輕描淡寫,也合情合理。但可能是因為他一直關注著對方,本能地覺得有什麼不太對。
那種不對勁兒的感覺讓他心裡愈發沉重了。
其他人沒注意到林霄的異樣。程子琛還在說他可以先出去到別的地方待會兒,等這邊散了他再過來和簡澤安一起走。
那頭王占騰就擺手:「沒必要,我們吃得差不多了, 剛還說要結賬走人。」
洪創磊一口乾了最後一點啤酒, 把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是啊,也該走了,再不走,待會兒火子你公交都沒了。」
「這也不早了, 打車吧。」簡澤安跟白火說。
但不管是怎麼走,說到這兒了,都意味著這頓飯吃完了。
洪創磊率先起身,把剛才拿著看的獎牌隔著桌子還給林霄:「霄哥,收好您這大寶貝,我去結個賬------你們幾個轉賬給我,霄哥免了,這頓是我們五個請你。」
這是早就說好的,大家都沒意見,洪創磊就去了前台。
他一動,標誌著這場聚會徹底結束。其他幾個人也開始起身穿外套、揣手機,準備走人。
簡澤安站起身,把牛仔外套從椅背上拎起來,往身上穿。
套好之後,他去系前面的扣子,卻聽到一聲輕笑,接著脖頸側邊一熱:
「領子。」
簡澤安反應過來是程子琛把自己不小心掖進去了的領子給翻出來了。
他很自然地「嗯」了一聲,連謝謝都沒說------他倆這關係,再因為這點小事道謝,太生疏了。
旁邊的林霄看到這一幕,心徹底沉了下去。
------方纔,他看的分明,程子琛的手指擦過了簡澤安的脖子。
然而簡澤安一點異樣都沒有。
幫著整理衣領這件事本來就有些過於親暱了,女孩子們可能會彼此幫忙,但男生,給哥們兩肋插刀可以,但整理領子......基本沒人會這麼幹。
而簡澤安看上去習以為常,坦然受之。
而且,簡澤安一向禮貌,即使是對好友也如此,林霄給他倒杯水他是一定會說謝謝的。可剛才,簡澤安只用鼻音應了一聲,一個字沒說。
林霄的嘴裡泛苦。
他看著眼前的兩個人自然地做出那些親暱地舉動,某種他不願意證實的預感越來越強。
洪創磊結了賬回來,除了林霄,其他幾個聚餐的人都轉賬給他,然後幾個男生們就往外走。
林霄落在最後面,前頭就是簡澤安和程子琛。
他看著少年揚起頭不知道跟身邊的人說了什麼,高一些的男生臉上露出柔和到堪稱寵愛的笑意,用手在少年的後腦勺上揉了一把。
一行人掀開飯館的塑料簾子,走了出去。
初春的晚上有些涼意,晚風拂面,讓一群喝了點酒的男生們都清醒了幾分。
「我叫快車了,有跟我家一個方向的不?」王占騰在最前面問。
洪創磊問了一聲他住址,表示跟他一起走。
杜飛池家離得最近,準備騎個共享單車回去。
「你確定?你剛才喝得不少。」簡澤安皺眉。
「沒多點,真沒事。」
「還是別。你哪怕走回去都比騎車安全------不然送你吧。我跟子琛要打車,讓司機師傅繞一下先把你送回家。」
「不用------真不用,我走回去算了。剛好吹吹風。」
簡澤安再三確認,確保杜飛池沒問題,也就算了。杜飛池跟其他人揮手告別,率先走了。
白火家離得最遠,而且也不同向,只能自己叫車。
「林霄你呢?」
簡澤安回頭問。
前面大馬路上一輛車飛馳而過,猩紅尾燈一閃,光芒掠過少年乾淨的眉眼。
林霄看著他臉上笑容,嘴巴發乾:「......我待會兒再說。」
「還待會兒?」簡澤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恰好此刻王占騰叫的車到了,王占騰跟洪創磊一面跟朋友們道別一面往車裡走。
簡澤安跟那兩人揮了揮手再見,又回過頭跟林霄道:「我們叫的車都馬上到了,你還不叫車?」
林霄閉了閉眼睛。
他不想說話。心裡有把火悶燒著,並不爆裂,也不燎原,只是暗暗地灼人。
他忍了很久,猶豫,踟躕,糾結,輾轉......他不想忍了。哪怕是最不想聽的答案呢,好歹是個答案。
男生扯了下嘴角,眼睛卻沒什麼笑意:「澤安,我有點事想問問你,過來一下。」
簡澤安站得離林霄並不遠,中間也就隔著一米多的距離。這個距離,說話不至於困難。
不過他是跟程子琛站在一塊的,兩人的手臂幾乎貼在一起。
林霄叫他過來說事,顯然是想叫他單獨說話,不想讓程子琛聽見。
簡澤安有點意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程子琛一眼。
後者跟他目光相接,很自然地點頭:「我去那邊買瓶水。」
他指著不遠處的報攤亭。
簡澤安「嗯」了一聲。
程子琛抬眼,目光越過簡澤安,跟林霄對視。
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很平靜,沒有什麼特別的意味,十分禮貌。
林霄放在身側的拳頭卻是一緊。
他知道程子琛喜歡簡澤安。
夏何然告白被拒絕那天,林霄跟程子琛兩人就在病房外。之後程子琛跟著簡家人一道走了,夏何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拒絕了就忍不住也想刺激一下別人,跟林霄點明了程子琛也喜歡簡澤安。
可這會兒,林霄叫簡澤安單獨說話。程子琛的模樣太平靜了,也太篤定了。沒有好奇,沒有煩躁,沒有介意,也沒有炫耀。
即使林霄不怎麼待見程子琛,他也得承認對方是個聰明到配得上一聲「程神」的人物。這樣的人,林霄對簡澤安的情緒,他真的一點也看不透嗎?
可他非常配合地讓出空間,讓簡澤安跟林霄聊。
換成別人,可能會覺得,也許之前的判斷是錯的吧。程子琛大概跟簡澤安就是普通的朋友,只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的關係更親密些,但沒什麼其他,不然為什麼對於林霄單獨和簡澤安說話的事情這麼無所謂?
可林霄不覺得。
簡澤安跟對方的相處姿態,太不一樣了。
雖然這兩人一直都關係親密,但還是不一樣。具體要說,林霄說不出來,可直覺讓他覺得,簡澤安和程子琛之間已經發生了很大的不同。
林霄很難不去想,或許程子琛這樣的篤定,是他很有把握------對簡澤安的感情很有把握。
對方似乎半點不會擔心自己和簡澤安說些什麼。
那種不好的預感一分分加重。林霄看著程子琛向著報亭走去,看著簡澤安面露疑惑地走近自己,卻覺得眼前的人依舊離自己很遠很遠。
他試圖扯出個笑容,但是失敗了。
「澤安。」
林霄看著眼前人的眼睛,
「你跟程子琛------是不是,是不是關係有點什麼變化?」
他含糊地問,抱著一線僥倖。如果是誤會,自己上來就問對方是否跟程子琛在一起,那有些奇怪。
可眼前的少年在短暫的張大眼睛的愕然之後,緊跟著垂下眼簾,臉上的表情帶出些不好意思。他咳嗽了一聲,嘴角卻慢慢揚了起來:
「很明顯嗎?哎,我其實是打算跟你們說的,但還沒想好怎麼說,不知道你們對同性戀是不是有看法。而且今兒是你的慶功宴,我跟王占騰又不是很熟,就沒提......本來也打算開學之後叫上你跟磊子火子,交代一下我這兒的......那啥,進展。」
林霄覺得,自己整個五臟六腑都瞬間被凍住了。
他有那麼一刻忽然感覺周圍的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突然遠去,自己週身一下子寧靜下來。
或者,不應該說寧靜。
是死寂。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繼續張開嘴的,但聽著自己的聲音都覺得非常非常陌生:
「所以,你跟程子琛真的在......談戀愛?」
對面的少年沒有聽出他的聲音有多艱澀,語氣輕快地回答:
「對,就假期裡的事兒。沒想到林霄你這麼敏銳。......開學之後我跟火子還有磊子慢慢說,他倆要是不覺得這事兒反感的話,我跟子琛請你們吃飯啊。也算慶祝我脫單?」
簡澤安笑得很燦爛,眉眼間都沁著愉悅的光。
林霄看著他的笑容,停頓了半晌,忽然爽快地大笑起來,爽朗得近乎誇張,肌肉都有些變形,幾乎連眼淚都要笑出來。
他不得不故意做出搖頭的樣子,不讓人看見自己的表情,伸手一把拍上了對方的肩膀:
「我就看著你倆黏黏糊糊,結果還真猜著了!沒想到啊,咱們幾個裡居然是你小子最先脫單。這必須請吃飯------去華府人家!」
華府人家是他們學校邊上很貴、而且排隊很久的一傢俬房菜。
簡澤安聞言立刻「嘖」了一聲:「哎哎哎,不帶這麼宰我的。」
但是他的眼睛和嘴角,都是笑著的,顯然,因為提到戀情,心情十分愉快,並且一點也不介意因為這事兒請哥們們吃頓好的。
林霄這一刻,真的很恨自己為什麼這麼懂簡澤安,能輕易看懂他表情下的喜悅和幸福。
他忍著心裡生疼的感覺,努力閉了閉眼就,然後控制表情露出和平時一樣的、最哥們的笑容:
「最先脫團背叛組-織,不宰你宰誰?說好了啊。」
「行行行。」簡澤安無奈地搖頭,「霄哥說了算。那我等回去跟火子還有磊子說。」
他說著又笑起來,眉眼明亮。
「林霄你要跟我問的,就是這事兒啊?」
「......嗯。」林霄對他笑了笑,目光卻沒落在他身上,而是穿過他肩膀,在馬路上並不聚焦地看著,忽然道,「你看那邊停著的出租車,那是不是你剛才叫的?」
「啊?」
簡澤安回頭去看。
林霄在這一秒,動作飛快地擦了一下眼角。
「好像還真是。」簡澤安道。
「別讓師傅等急了。你叫一下程子琛吧。」
「嗯,好。林霄你怎麼走?我看你好像還沒叫車。」簡澤安一邊撥手機一邊關切道。
林霄拿著手機,低著頭似乎在看屏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這一刻根本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
「我馬上叫------你們叫的車鳴喇叭了,你別管我了,快上車吧。」
「哦,好。那你趕緊叫車早點回去啊------這也不早了。回家群裡說一聲!」
「好。」林霄抬頭笑了一下。
他看著簡澤安回身衝他招手道別,看著不遠處程子琛大步走過來,看著那兩人會合,然後一起向出租車走去------簡澤安還又一次回頭跟他道別。
林霄看著他們,看著他們上車,看著車子開走,他卻一步都沒有動,整個人像是釘在地上一般。
過了很久,他忽然抬手,重重地、粗魯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
他心裡嘲諷自己:林霄,你真他娘的是個懦夫。
從前不敢說,到了最後,還是不敢說。
從前怕說了被拒絕做不成朋友。而現在,怕讓對方快樂的笑容裡染上歉疚。
所以,就做個哥們吧。
一如既往......
為你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唉,基本林霄這一段也交代完了。
有時候越哥們的人,越不敢跨出那一步,越心裡想得多,最後止步於哥們的位置。不知道有沒有寫出我想要的感覺......
夏何然的喜歡是追逐光一樣的喜歡,所以他想要表達,想嘗試去握住他的光。而林霄的喜歡是在身邊悄然滋長的喜歡,是打球之後的擁抱,是呼朋引伴時對視的一笑,因為感覺太舒服了,太熟悉了,反而不敢邁出那一步,最終意識到了什麼想說出來,已經晚了,又不忍心讓他難過。所以就當個祝福他的人。
第110章
開學的日子到了。最先迎來的就是開學考。
這次考試不算月考, 不用根據成績重新分班,主要目的在於給一幫假期裡很可能放鬆了的學生們緊緊弦。
簡澤安完全不慌。
畢竟假期被程子琛按著好好學習,他還是很有把握的。
考試結果也很對得起他假期的努力:627分, 年級第142名。即使在三班,這個排名也是前半段的水平了。
簡澤安看見成績單就樂開花了。
另一個讓他不好說出口、但是心裡偷著樂的是, 之前在五班的時候明裡暗裡看不起他的那個張劍鋒,現在也是三班的, 位置就坐在簡澤安斜前方,發成績條的時候對方的成績條掉在地上, 簡澤安撿起來給對方的時候瞄了一眼。
張劍鋒這次考試的排名只有193名, 如果按照這次考試成績分班, 他都掉到四班去了。
簡澤安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但是他忍住了。
雖然張劍鋒當初冷嘲熱諷地看不起簡澤安這個「差生」, 但自從簡澤安把前任年級主任搞下去之後, 這位就非常欺軟怕硬地不敢招惹簡澤安了。但簡澤安還是悄悄記仇的。
他憋著一股勁兒,一直想考過張劍鋒。
可惜對方確實基礎很扎實,簡澤安當時比不過。
但功夫不負有心人, 簡澤安進步飛快,如今即使是在三班也坐得穩穩當當。而張劍鋒,也不知道是不是假期放縱了,開學考名次跌得這麼厲害。
簡澤安看著張劍鋒喪氣陰沉的臉,非常不厚道地覺得......更開心了。比單純自己考得好還要開心。
他有心想像之前張劍鋒嘲諷自己一樣嘲回去。可轉念一想, 又覺得完全沒必要。
自己一直不斷前進、變得越來越好就足夠了。
何必轉過頭去針對一個根本比不上自己的人呢?
.
因為跟林霄說好了, 作為最先「脫團」的人,要請幾個哥們吃頓飯,簡澤安不得不考慮一下怎麼跟朋友們說這件事。
跟他關係最好的主要就是學習小組的幾個人,除了林霄就是洪創磊和白火, 杜飛池關係也不錯。當然學習小組裡還包括夏何然。
但是,夏何然之前跟簡澤安告白過,如果「脫單飯」叫上他,感覺怪怪的,有點像是刺激人。
簡澤安糾結了一下,還是把夏何然排除在外。
------說來最近夏何然狀態還不錯。開學之後第一次學習小組時間,大家各自報了開學考的成績,夏何然的排名已經前進到年級四百多名,保持下去的話下次就能進八班了。他這個狀態也讓簡澤安心裡暗自鬆了口氣。
拒絕對方已經讓他很愧疚了,他是真的很怕這件事會影響夏何然的學習狀態,好在沒有。
而且每次見面,夏何然也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自然地跟簡澤安打招呼和說話,倒讓簡澤安覺得心裡糾結的自己想得太多。
但就算是這樣,他也還是覺得,跑去跟夏何然說自己戀愛了未免太沒有分寸,於是有意沒跟他講,只打算跟白火和洪創磊說。
白火跟洪創磊兩個人鐵直,像是洪創磊偶爾還有點口花花,喜歡聊全校各種比較被關注的漂亮女生。
雖然華國早已通過了相關法律保護同性戀權益,社會也日益開放,但還是不少人對於同性之間的感情非常反感厭惡。這其中絕大多數是男性,而且越是喜歡聊異性、喜歡幻想有個漂亮妹子當女朋友、覺得「男人就該有男人樣子」、追求爺們氣概的,越容易反感同性戀,覺得同性戀是「娘炮」、「噁心」、「進化出問題了」。
簡澤安沒有跟洪創磊或者白火聊過性向的問題------在他做那三個預知夢之前,也沒想過談戀愛的問題,所以根本沒思考過自己會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但平時跟他倆聊天,很顯然他們屬於那種追求「爺們氣概」的典型直男。
簡澤安也不知道他們對同性之間的感情是個什麼態度。
想得到好友對自己戀情的祝福,可又怕他們排斥,為此打了好多次腹稿,想著怎麼試探。
但最後還是決定直說。
要是他們接受不了,那也沒辦法,自己又不可能因此不談戀愛。要真是被討厭了,難受是肯定的,可早晚都是要跟朋友們說的,再委婉也沒意義。
某天簡澤安抽了個空請洪創磊跟白火喝飲料,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道:「......週末約個飯吧,我請,華府人家。」
「喲,安哥闊氣啊。」洪創磊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他,「啥事兒啊?搞這麼奢侈?」
簡澤安看似平靜,實則手指緊張地在飲料瓶子上握緊又鬆開:「你安哥我脫單了,慶祝一下。」
「脫單?」
那倆人異口同聲道,驚訝萬分。
「誰啊?」
「啥時候?」
白火跟洪創磊迫不及待地問,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好奇。
白火還嘖嘖搖頭:「看不出來啊安哥,還以為你原來滿腦子打遊戲,現在滿腦子學習,沒想到居然還有功夫談戀愛?而且我們居然都不知道?瞞得也太好了吧。」
「就是。」洪創磊跟他統一戰線,「之前一句都沒提過,還是不是哥們了!說,是誰?那個去年一直給你遞情書的妹子?還是之前要過你手機號的高三學姐?」
簡澤安清了清嗓子,看起來特平靜,實則心早已悄然提起,生怕說出來之後,兩個好友的反應是厭惡排斥的。
可他還是說了:「不是妹子。」
「啥叫不是妹子?不是妹子你跟誰------」白火笑嘻嘻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愕然張大了嘴巴,「你、你意思是------」
「我戀愛對象是個男生。」話說到這兒了,簡澤安反而平靜下來。
他語氣很平淡地說出這句話,等待著兩個朋友的反應。
那兩人全都張著嘴沒說話,表情是一覽無餘的震驚。
簡澤安的手指將手裡的塑料瓶捏進去一個坑。
他也沒說話,而是等待著。
片刻,白火率先開口。他閉上嘴,吞了口唾沫,眼裡還殘留著吃驚的神色,語氣也有些結巴:「真、真想不到。安哥你怎麼看都不像是......那啥。」
他最後強行換了個詞,但簡澤安從口型猜測,他本來是想說「基-佬」。
簡澤安心臟跳得有些快,可他還是維持著鎮定:「我以前也沒想過,但就是喜歡上了,也沒辦法。」
「明、明白。」洪創磊一臉恍惚地點頭。
簡澤安看著他倆的神情,感覺簡直像是在等待宣判。他不想這種等待的感覺被延長,那種心裡抻著的感覺很糟糕。他乾脆主動問了:
「嗯,我喜歡的人是個男生,在跟男生談戀愛。你們------有意見嗎?」
洪創磊下意識反問:「你談戀愛我們為什麼要有意見?」
簡澤安怔了一下,心裡那種微微緊繃的感覺瞬間散了,嘴角情不自禁揚了一下。
白火也反應過來:「安哥,我就是有點吃驚,沒看出來。但是你喜歡誰是你自己的私事,咱們兄弟相處這麼久,你還是安哥,那就沒什麼。」
簡澤安徹底放鬆下來,語氣也帶上笑意:「我以為你們應該挺排斥的。」
「我是對同性戀不太習慣,總覺得怪怪的。但咋說呢,我跟你這麼熟了,就因為你現在跟個男生談戀愛,影響跟你的交情,怕不是個傻子。」
洪創磊撓撓頭道。
他說得挺亂的,沒什麼清楚的邏輯,但意思卻是明確的。
他不會因為簡澤安跟什麼性別的人談戀愛改變對簡澤安的態度。
白火跟著點頭:「對對對,我不知道怎麼說,總之我之前對同性戀不瞭解,但是安哥你就是安哥,是我鐵哥們!」
簡澤安看著兩個朋友的表情,笑容一點點擴大:
「謝了。」
「謝什麼啊,這不是應該的?」洪創磊摸摸鼻子,又好奇道,「安哥你那......男朋友是誰?我認識不?」
簡澤安輕笑了一聲:「認識。怎麼不認識。幾天前還見過。程子琛。」
白火跟洪創磊再度露出了極為震驚的表情。
白火結結巴巴地問:「程、程神?」
洪創磊用一種瞻仰英雄的目光看他:「安哥你可以啊,連程神都能染指!」
「滾。」簡澤安笑罵,「染指你大爺。」
「我大爺老么卡嚓眼的,沒什麼好染指的。」洪創磊嬉皮笑臉,「染指程神這才厲害。」
簡澤安一腳踹過去:「去特麼的染指,我是老流氓啊還是什麼玩意兒?你語文體育老師教的吧。」
洪創磊嘿嘿一笑:「意會,意會。畢竟那可是程神啊......」
簡澤安翻了個白眼:「行了,你們知道就得了。週末我請你們,到時候預約好了再跟你們說。」
林霄、洪創磊還有白火,這三個跟簡澤安關係最好的都沒表現出異樣,簡澤安心裡就踏實了,別人怎麼想他無所謂,主要就是這幾個好朋友。
週末他約了這三個人吃飯,三個好哥們一起祝賀他脫單,果然全程都很愉快。
雖然高二下學期,學習壓力一下子大起來了,但是簡澤安一手抓學習,一手抓戀愛,兩不耽誤,每天都覺得過得有滋有味的,實在很開心,完全不覺得緊張。
哪怕作業一日多過一日、競爭一天比一天激烈、老師們的嘮叨和提點一日比一日重,他也一直保持著很好的心情。
「月考升班制」下競爭極其激烈,尤其是每個月月考之後都重新分班,同學的變動特別大,整個年級的氛圍都緊張到近乎壓抑。
很多同學在這種高壓學習狀態下都受不了了,根本承受不來這樣的競爭,情緒焦慮下考得不好,然後名次往下掉、落到後面的班,結果進入跟不上或者更加焦慮,形成惡性循環。還有好幾次直接有人受不了,在樓道裡或者老師辦公室崩潰地哭出來。這種種全都更加加劇了同學們的焦躁和壓力。
但也有抗壓能力強的,在這樣的氛圍下反而激發出無限的潛能,不斷攀升。
簡澤安就屬於後者。
他本來就心態好,而且可能是曾經做差生的經歷給了他一種「再糟糕還能比原來更糟糕嗎」的底氣,對於考試並沒有那麼又恐懼又在意的心情。再加上程子琛這個戀人每週幫他查漏補缺,兩人在一塊根本不是補習那種嚴肅緊張的氣氛,而是甜甜蜜蜜的戀愛氛圍------比如簡澤安做出了一道之前做不出來的題目,程子琛就會非常親暱地給他一個擁抱,甚至親吻。
這種學習氛圍,別說緊張焦躁了,能夠保持專注繼續做題,而不是沉溺於兩人之間的親密,那都是簡澤安跟程子琛兩個人理智!
整個高二下學期,簡澤安就在這樣有些壓力但並不緊繃的狀態中度過了。
他在期中考試的時候,就憑借637分、年級排名第103的成績,進入了二班!
而等到期末考試,更是直接取得了658分的成績,排名年級第41,進入了一班!
成績條拿到手裡的剎那,簡澤安的心裡頭瞬間砰砰砰地放起了煙花。他攥緊了紙條,拚命抑制著才沒叫出聲來,或者激動到直接捶桌子。
他迫不及待地拍了照片,發給程子琛,腦子裡卻想起高二第一次月考之後,程子琛曾經跟他說,他高三之前可以衝入一班。
當時簡澤安一點不信,只覺得程子琛純粹是在給他畫餅,給他編織一個美夢忽悠他更加努力學習。
可誰能想到呢,這個當初看起來遙不可及的夢,居然真的就這樣被他一步一步地實現了!
簡澤安抓著成績條,心裡百感交集,回憶起曾經自己逃課、混日子、懶得學習的時候,簡直恍若隔世。
但其實,也不過是一年功夫啊!
再回想起當初那三個夢,簡澤安反而有了些感激。
如果不是所謂的「預知夢」,如果不是自己對夢裡那個退學後不知所蹤的結局過於害怕、甚至蓋過了惰性,恐怕,一直覺得能一輩子靠著家裡當個米蟲的自己,永遠不會邁出補習的那一步吧。
畢竟說是補習,當初基礎差到那個地步,啥啥都不會,開始好好學習,真的太難、太痛苦了。
也就是對未來的擔憂撐著,才讓自己忍過了最開始的痛苦期。
......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直至今日。
他居然進入了他做夢都沒想到過能進入的一班,成為了別人眼中的學霸、年級各班老師們一給同學們打氣就必然會提起的「逆襲典範」。
這一切都像是做夢一樣。可他也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夢。回頭看,每一步都清清楚楚,簡澤安覺得很踏實,因為現在自己的成績,是他一點一點補上來,切切實實握在手裡的。
他看著成績條,心裡千般念頭,最後都化作了一個微笑。
------當個學霸,是真的很爽。
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簡澤安拿起來劃開屏幕,是程子琛的回復:
【恭喜!之後就是同班同學了。澤安。我很期待。】
簡澤安看著這簡單的一行字嘿嘿傻笑,片刻,動了動指頭:
【我也很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開始使用時間快進大-法了。正文也算是快到尾聲了哈~
當然還是會有番外的,沒有完呢。
給小簡開了金手指,逆襲其實沒這麼容易哈哈,但付出總是有收穫的,這點我真的很相信o(* ̄︶ ̄*)o
第111章
高中生的生活總是緊張而忙碌, 學習學得人頭暈腦脹。日子就在這樣緊張地節奏裡飛快地過去了。
程子琛在物理全國決賽又拿了滿分,入選集訓隊50人大名單,在兩周高強度的教學和考試之後最終入選國際物理競賽華國代表隊。高二結束那個暑假, 七月的時候,他跟著其他隊友一起, 飛赴北歐參加國際物理競賽。
然後不負期待,再次拿回來一塊金牌。
三中的門口又一次掛上了鮮艷的橫幅, 紅底黃字對著馬路,三個歎號重重強調, 炫耀的心思一覽無餘。
之前程子琛拿了IMO金牌, P大跟Q大都爭取過他。結果程子琛思索一番之後接受了P大拋來的橄欖枝。
當時Q大就非常遺憾, 這次程子琛又拿了IPhO的金牌, 那種希望他選擇本校的迫切心情就更強烈了。於是再次詢問他願不願意選擇Q大, 招生老師還在權限範圍內盡可能許給他優惠條件。
兩所學校只把彼此視為競爭對手, 招生組之間相互試探搞得跟諜-戰似的。P大很快知道了Q大的動作,很有危機感,立刻也再專程找程子琛好好聊了聊, 全面展示本校優勢,鞏固他選擇P大的信心。
程子琛沒改變主意。
招生組給他打電話的時候,簡澤安就在他邊上,聽著手機裡傳出來的隻言片語,那感覺......嘖。別提了, 又是驕傲又是酸。
驕傲不用說, 自家男朋友,自家發小,出色到這種地步,他當然為之驕傲。
至於酸......哪怕他倆親密到這個程度, 同為學生,一個還在吭哧吭哧努力學習爭取提一分是一分,每天醒來進班就要遭受班主任全方位立體聲咆哮著嚇唬「一分一操場!你稍一鬆懈,你以為是退步了一分,實際上是掉到了一千人後頭!」;而另一個呢,現在想出去隨便玩都沒問題,就是直接說不去學校了,三中從老師都校長都不會有半個不字,全國人民的夢中情校還為了爭取他拚命爭奇鬥艷......
誰能不酸?
程子琛聲音平淡甚至有些疏離地打完電話,應付了熱情百倍的Q大招生組老師,手機才放下,就被一顆頭「光」一下懟進懷裡。
他被撞得向後一仰,胸口一悶,重重靠在沙發上,只得伸手把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砸進懷裡的人撈起來:
「幹嘛?你差點把我撞吐血。」
懷裡的人抬臉,面目猙獰,犬齒都要齜出來:「啊啊啊啊啊嫉妒使我變形啊啊啊啊啊啊!」
程子琛反應了一下就知道他在說什麼,哭笑不得:
「至於?」
「......你這話欠抽你知道嗎?」簡澤安悲憤臉,「你說至不至於?我一天到晚算計著我有多大希望能摸一摸Q大的邊......你呢?別人的夢中情校,你毫不在乎啊啊啊------」
程子琛看著他一鼓一鼓的腮幫子,萌得不行,伸出兩隻手就在他兩腮邊輕輕一捏------
簡澤安氣鼓鼓的臉頓時就漏氣了:「飯(放)開窩(我)!」
他口齒不清地掙扎,程子琛卻沒鬆手,失笑:
「換個角度想想,別人的夢中情校我都不在乎,就在乎你,感覺好點沒?嗯?」
簡澤安好不容易從他手裡掙扎出來,聞言嘴巴都張開了,坐那兒想了想,表情慢慢平靜了。
程子琛看他眼皮下頭眼珠子一轉一轉的樣子就知道他在腦內風暴,覺得好玩,也不打攪,就看著他那兒想。
簡澤安琢磨了一下,臉上一點點露出一個似乎矜持的笑容,只可惜過分靈活的亮晶晶的眼珠子暴露了他沒掩飾好的一絲得瑟:「咳,要這麼說,倒也是。連Q大都得不到的人是我的......哎你別說,這麼一想......嘿嘿嘿嘿嘿。」
簡澤安發出一連串竊笑聲。
程子琛莞爾:
「夢中情校......你想去Q大?」
「啊,也不是,主要吧,全華國人民都想上Q大或者P大,任何一所給人都是那種做夢都想去的地方。當然你要去P大,我現在也就更喜歡P大了。」
簡澤安說完拍了一下腦門:
「唉,我喜不喜歡有意義嗎?關鍵人家要我嗎......」
程子琛道:「高一的時候你什麼成績,現在什麼成績?別人不敢想,你還不敢想?」
他語氣裡全是對簡澤安的信心。
簡澤安側頭看他,正對上對方溫柔而篤定的眼神。
簡澤安忽然就覺得心裡有了股踏實的感覺。
他不是不敢想,而是怕想得太多到時候失望。
畢竟哪怕一路走到現在,他也算是優等生甚至尖子生了,可那兩所學校,從來都高踞雲端,吝嗇於對學子們的青睞。
本來招生就少,如程子琛這樣保送的人又要分走不少名額。
簡澤安也蠢蠢欲動地設想過,但是回憶了一下老師們說的這幾年學校考上這兩所名校的人數,就又告訴自己別那麼飄,別想太多。
但程子琛說,別人不敢想,你還不敢想?
簡澤安想起一年以前,他說,你能在高三之前進一班。然後,他就真的進了一班。
現在,程子琛說他可以去想,他就真的忍不住生出了想法。
程子琛看著身邊少年臉上表情的變化,緩緩道:
「去年,咱們三中有14個考上P大或者Q大的,前年只有8個,大前年是11個。而且這裡,一半都是保送或者有競賽成績降分的。總的來說,只有年級前五算是比較穩當。」
程子琛分析著。
越分析簡澤安心裡頭越虛,剛剛冒出來那點勇氣又都散了:
「前五......我的天......那啥,我覺得吧,其實我現在的成績也足夠上個京城不錯的985高校,跟你離得也挺近......」
程子琛靜靜地看著他:
「不試試就先慫了?」
「不是我想慫。」簡澤安嘀咕,「原來成績差的時候,多會幾道題就是多幾分。但是到了現在,提分已經感覺非常困難了。而且原來前頭好幾個班,也不關注最厲害的幾個人都是誰。但是現在在一班,我才知道什麼叫群英薈萃強者如林......前五。拜託,這前五里您老人家就先佔據一個雷打不動的第一,然後吧,咱班班長黃瑛,黃女俠那穩定685以上的成績,穩得僅次於你了。柳旭冬的數理化太厲害了,不算語文英語,理科總分永遠是年級第二,也就是不如你。還有雷陸浩、秦雪微、陳巖斌......」
他一個個數著,臉都苦了,不住搖頭。
「越往上,前頭人越少,越發現個個都是大神,基本無懈可擊......」
程子琛輕輕一笑:「無懈可擊?他們也沒有一個能穩定在700分以上吧?跟滿分至少差了50分,說什麼無懈可擊?」
簡澤安要給他跪了:「您是學神,標準跟吾等凡人不一樣!語文英語加一塊怎麼也要扣個三十分吧,留給理科的餘地也就是二十分。」
「誰告訴你語文英語加一塊要扣三十分?」
程子琛揚了揚眉毛,
「澤安。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簡澤安想了一下對方次次145以上的英語,還有135甚至140以上的語文,肝都顫了。
他沒說話,那邊程子琛已經不容分說在茶几上鋪開一張白紙,開始給他制訂未來的提分計劃了,一面用筆在A4紙上寫一面說:「你現在理科失分越來越少,物理最近進步很大,但是數學還有提升空間。沿用之前的提高計劃就行。現在重點是給你抓一下語文和英語。我看一下......」
簡澤安頂著他筆尖在紙上流暢地滑過,只覺得空氣都一分分安靜下來。
他怔怔看著對方剛毅有風骨的字跡,又去看對方臉上平靜而認真的神色,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好。」
「嗯?」程子琛筆尖頓了一下,側頭看他。
「我會努力的。」簡澤安咬咬牙,用一種有點狠的語氣表態,「------我想跟你去一個學校。我想試試,想努力一把看看成不成。......說不定,能行呢?」
程子琛笑了,伸手揉了揉他頭髮:「嗯。我陪你。」
.
時光輪轉,晝夜交接,轉瞬又是一年。
高中的日子走到了尾巴,以高考為收梢。
這個時候,已經沒什麼課可以上了,該說的話,老師們也都說了千遍。最後一次班會和家長會,家長都坐在同學的位置上,同學們坐在過道或是站在教室後頭。
班主任嘮嘮叨叨從最後幾日備考的飲食說到時間安排,從睡眠說到心態,從准考證說到簽字筆......
最後紅了眼睛。
「家長們,同學們。」她吸了口氣,「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召開班會,最後一次召開家長會,也是最後一次,我站在講台上跟所有同學相見,最後給大家一些囑咐和祝福。該說的,該強調的,這段時間我還有其他每個老師,都說了無數次。那麼最後的最後,請允許我祝每位同學------金榜題名,直上青雲!希望大家都能發揮出最好的狀態,完成一次不後悔的戰鬥,走向更高更遠的平台!」
剎那間,掌聲雷動。
綿延不絕的掌聲裡,不知道多少人悄悄紅了眼眶,把臉埋進胳膊。
平時總是抱怨高中的日子,抱怨學習的辛苦,抱怨老師的不講情面,抱怨作業的繁多,抱怨同學間的小口角......
到了這一刻,卻只剩下捨不得。又是緊張,又是不捨。
可同窗三年,總有散場。再捨不得,再為未來的那場戰鬥惶恐,他們都不得不去面對。
最後一次下課鈴打響,班會結束。班主任鞠了躬,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先走,而是要目送每一位同學和家長離開。
簡澤安跟程子琛是同桌。
這是程子琛爭取的,憑他的成績,再加上他表示想幫簡澤安補習------而簡澤安這匹年級聞名的黑馬也確實提分提得飛快,老師們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不過班會這會兒,他們的位置上坐著的是兩位母親。
簡澤安他倆站在教室後頭。
班會結束,學生和家長們魚貫而出。
簡澤安和程子琛跟上媽媽們的步伐,聽到她倆正在聊考試的事兒。
「......我準備在考場附近訂個酒店,讓澤安提前兩天過去休息。」說話的是簡媽媽。
「用得著這樣嗎?」程媽媽不理解,「考場從你家過去也就半個小時的車程。」
「哎呀,但是誰知道高考那天早上,考場附近會不會堵車?萬一影響了入場時間,再影響到孩子狀態呢?」簡媽媽想得很細,「雖然概率不大,但是當家長的,別的也做不了,只能把方方面面細節都給想到了......」
程媽媽聽得點頭,若有所思:「也是。不然我也跟你一起訂。倆孩子房間挨著,有個伴可能沒那麼緊張。」
「哎,你家子琛緊張什麼?都保送了,就算不考也沒關係。」簡媽媽說完又覺得這話不適合這會兒說,考前不能懈勁兒的,只能給鼓勁兒的,話鋒一轉又道,「但子琛很可能考出個狀元來,也該認真對待,真要是狀元,太光榮了!」
「狀元不狀元的,我肯定是期待,但也不好給他太大壓力。說多了萬一影響孩子心情呢。」
「也是,你說得對。這話我待會兒就不說了,省得讓子琛緊張......」
倆媽媽想得真的是,無微不至。
簡澤安跟在後頭很想說,其實我們聽見了。但一看兩位家長,看樣子比他倆還緊張呢,乾脆不說了。
他側頭去看程子琛,笑嘻嘻地給對方做口型:『狀元,感覺如何?』
程子琛無奈,趁著這會兒在樓道裡下樓梯,烏央烏央都是人,而且大家都在相互交流,他乾脆伸手過去,握了一把簡澤安的手:
「不讓她們操心,她們反而更緊張。......聽媽媽們安排吧。」
簡澤安當然明白。
有時候,家長真的是比考生還緊張,恨不得每一點細節都給考慮到,就怕後勤工作哪裡沒做好,影響孩子成績。
他倆乾脆也不唱反調,就按照家長安排來。
兩對母子在校門口道別,各自回家備戰。
幾天之後,就迎來了高中三年最終也是最高-潮的環節:高考。
作者有話要說: 沒提自招的事兒。我當年自招是高三上半學期,不過後來改成高考之後了,今年又取消了。政策複雜,我乾脆就沒寫哈哈。
終於寫到高考了~
第112章
高考第一天的早上, 簡澤安六點起床。
簡媽媽訂了頂層的豪華套間,爸媽和哥哥全都興師動眾地跟簡澤安一起考點對面的酒店住了一晚,鬧得他不知道說啥好。
他也跟家裡人說了, 不用這樣全家出動,尤其是哥哥本來有個會, 還請了假專門陪他。
要簡澤安說,他自己一個人就行。全家上陣也做不了什麼, 不如別折騰。
結果家裡人都不幹,說這麼重要的時刻, 一定要陪他一起。幫不上忙, 好歹陪著他給他鼓鼓勁兒啊, 再不然見證一下也是好的。
簡澤安無奈答應了, 一方面覺得沒必要, 另一方面卻也忍不住心裡犯甜。被重視的感覺, 無論怎麼說都叫人開心。
簡家人雖然全都過來陪考,但可能是怕給簡澤安壓力,一句「準備得怎麼樣啊」、「有信心嗎」之類的話都沒問。
考前晚上十點多, 簡澤安想最後把默寫之類的過一遍,結果媽媽過來看見了,堅持讓他去睡覺,生怕他太緊張熬夜複習影響狀態。
簡澤安看著家裡人一方面特別鄭重認真如臨大敵、另一方面又生怕把緊張情緒傳染給他拚命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感動。
他是真沒那麼緊張。
緊張感肯定有一點, 畢竟是這麼重要的考試, 而且適度緊張反而讓他頭腦更清醒,思維更敏銳。但什麼心慌、胡思亂想、自我懷疑......半點沒有。
簡澤安從小到大有很多缺點,比如以前不愛學習,比如逃課打遊戲, 但無論什麼時候,他的心理素質都說得上出色。
一模、二模、三模,隨著高考一日□□近,掛在教室前頭的倒計時牌子一頁頁翻,很多同學都受不了,最後關頭心態崩了的也有的是。
簡澤安也有緊迫感,但只是學得更認真了,狀態卻穩如老狗。
一班班主任還專門在班上拿他做例子誇來著:「......咱班的簡澤安同學,最值得大家學習的一點就是心態。我知道這段時間大家累了,而且一模、二模一次比一次難,很多同學做卷子的時候發現和預期差距很大,就開始心慌,成績出了和平時差得多,又覺得完蛋了,狀態更不好。看看簡澤安,他分數未必是最高的,但是越到後來,越能做到每張卷子該拿的分全都拿到!他的排名每次都穩中有進,成績可能因為卷子難易有波動,但他的名次特別穩,狀態更穩!......」
簡澤安坐在下頭聽著,面上不顯,心裡早樂開花了。
誇他別的他可能意思意思謙虛一下,誇他心態......那根本沒在虛的,他就是牛逼!
如今到了高考,也是一樣。
緊張,有點,可他也覺得前所未有的清醒,甚至還有一絲絲興奮。
洗漱之後,一家人準備去吃早餐。簡爸爸簡媽媽擔心這個時間吃早餐的人多,酒店餐廳沒位置,提前一步下樓去了。
簡澤安穿上校服外套------這可能是他最後兩天穿校服了,平時都覺得丑,此刻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還有點捨不得,然後給程子琛發了條消息說餐廳見,結果還沒收到回復,出了門就看到對面房間門打開,程子琛跟程媽媽一前一後走出來。
「早。」
程子琛也穿著三中校服。肥肥大大簡單的紅白兩色運動服款式在他身上卻愣是穿出一股芝蘭玉樹的優雅公子下凡沾染些許休閒凡塵氣的感覺。
果然時尚的完成度靠臉。
...可能還有身材。
......或許還有氣質。
簡澤安一個照面的功夫就在心裡把男朋友誇了一通,覺得對方簡直完美無缺,嘴裡卻也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個「早」字,看到程媽媽時才又補了一句:「阿姨早!」
「早啊。澤安是去吃早餐?你爸媽還有你哥呢?」
「我爸媽先下去佔位置了。」簡澤安回答,「我哥還在房間打電話。程叔叔呢?」
「他昨天晚上臨時有事,很晚才睡,待會兒吃完早飯再叫他。」
程子琛歎了口氣:「......讓我爸多睡會兒吧,真不需要。」
「要的。」程媽媽在這事兒上也很堅持,「人一輩子就一次高考,必須叫你爸把你送進考場。」
程子琛跟簡澤安對視了一眼,在對方臉上看到同款無奈神色。
三個人一起坐電梯去了餐廳。
簡爸爸跟簡媽媽占好了位置,看到他們立刻招了招手。簡澤安三個人去自助區取了早餐,回到桌子前坐下。
「慢慢吃,還不到六點半,不急。」簡媽媽道,「走去考場也就五分鐘。」
兩家人吃著早餐,隔壁桌的聲音卻不斷傳過來:
「......默寫要多檢查兩遍!你總是這方面犯低級錯誤,高考可不能再犯了......聽到沒有?......作文好好審題,先把思路想好了再落筆,別想到哪兒寫到哪兒!還有看好時間,閱讀想不明白別死勁兒想,再把作文耽誤了......」
嚴厲的女聲不斷地說著,似乎恨不得把注意事項全都灌進人腦子裡似的。
簡澤安聽得心有慼慼,扭頭看了一眼,就看到應該是母女二人,母親面前都沒有食物,甚至餐具都沒有,不知道是吃完了還是根本沒吃------大概率是後者。她盯著對面的女生不斷地說話,搜腸刮肚絞盡腦汁想把能想到的點都說出來。
而對面的女孩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吃飯,但是臉色有些白,眼下青黑一片,不知道是昨晚複習還是失眠,沒睡好。
簡澤安在旁邊聽著都覺得有些窒息感,就是他這麼大心臟的人,也在那位母親反反覆覆地「這是決定命運的考試」、「這次出錯了以後可沒機會再彌補了」的強調裡,情不自禁從心底升起來一股緊張。
......簡直不敢想對面的女孩是個什麼心情。
他正猜測,「叮」的一聲輕響,他把頭轉回桌子這面,就看見程子琛的筷子在他的杯口輕敲了一下。
「好好吃飯。」男生說著從自己盤子裡給他夾了一隻精巧的包子,「別喝太多水,多吃點東西。」
「對對,子琛說得對。」簡媽媽跟著就點頭,往簡澤安盤子裡夾了一筷子鹹菜,「別吃太少,省得待會兒餓了。」
簡爸爸突然開始說起剛才去酒店外面抽煙看到有人喂貓,還形容了一下那貓長得什麼樣。
簡澤安:......
你們這是生怕不夠明顯嗎?
他目光在桌子上轉了一圈,看著每個人一臉「我很輕鬆說的話題也很輕鬆反正就是不提高考」的表情,沒忍住,嘴角翹了起來。
爸媽也好,子琛也好,都是怕他受到隔壁桌那種壓抑的氛圍影響吧?
周全細緻到這個地步......真是讓人打心底暖和得不可思議。
他沒說「你們沒必要這樣我真不緊張」,而是接受了家人和戀人的好意,假裝什麼都沒察覺,開開心心地吃完了早餐。
程子琛先他一步吃完,卻沒起身,看他放下筷子才跟著放下:「才六點四十,我們到酒店花園裡轉五分鐘?消消食?」
簡澤安瞥了一眼隔壁桌還在喋喋不休的那位母親,含笑看了程子琛一眼,心裡門兒清:「好啊。」
「對,你倆出去先轉悠轉悠,省得吃了飯犯困。」程媽媽也認同道,「待會兒回來再檢查一下證件還有文具,然後咱們就準備出發。」
簡澤安跟程子琛不疾不徐地走到小花園裡。簡澤安離開家長們的視線就笑了:「我沒那麼容易被影響。不至於這麼小心翼翼的吧?」
程子琛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我知道,但還是想萬無一失。」
簡澤安微怔,然後一路甜到了心裡去。他忽然有了種衝動,於是伸手拽了一把程子琛的胳膊,在後者停步的時候繞到對方身前:
「我現在比較需要的是......給我個鼓勵。」
程子琛在看到他眉眼間的狡黠時就明白了,失笑:
「認真的?高考第一天早上?你不怕太激動了影響狀態?」
「激動只會讓我狀態更興奮。」簡澤安定定看著他,忽而又眨了下眼睛,「而且......一回生二回熟,咱倆這都不知道熟成啥樣了,一點小『鼓勵』還不至於那麼大反應。」
程子琛笑著歎了口氣,確認兩人的位置是酒店後頭小花園跟圍牆之間的死角,伸手按住面前少年的後腦勺,低頭。
簡澤安的唇上驀地一熱。
淺淡的洗髮水香氣短暫籠罩了他,然後轉眼又抽身離開。
程子琛真的就只是輕描淡寫給了個小鼓勵------要是久了,就真的變成考前互搞心態了。
這個吻輕柔而溫暖,蜻蜓點水的克制。
「考試加油。」程子琛手指撥弄了一下少年的碎發,深深看進對方的眼睛,「我們一起去P大。」
.
高考為期兩天。
最後一科結束的鈴聲響起,簡澤安坐在考場當中,停筆,在震耳欲聾的鈴聲裡看向窗外,一枝蒼翠的梧桐正隨著盛夏微風的吹拂一下一下地敲打玻璃窗。
他忽然就有些恍惚。
監考老師收卷子的動作落在眼裡,突然變得像是某種蒙太奇的場景,自動渲染出朦朧的濾鏡。
監控老師說,「考生們可以離場了」。
他跟著其他人一起,走出考場,然後匯入了嘈雜的人流。
他聽到有人歡呼,有人歇斯底里地尖叫,像是在發洩什麼一般,還有不知道是不是考砸了還是太過激動的人在嚎啕。
但那些聲音落在耳朵裡,都彷彿隔膜了一層什麼似的,變得遙遠,遙遠到不真切。
他順著人流走下樓,走出考點的大樓。
然後他看到了程子琛。
對方站在大樓對面五層樓高的巨大喬木下,在湧動向前的人潮裡像是一根楔在海浪當中的長釘,是所有奔流不息、滾滾向前的時光和人生當中,不變的錨點。
這一刻,簡澤安那些恍惚不明的朦朧感,悉數消失。
聲音重新灌回耳膜,遙遠的畫面忽然卸去了濾鏡再度變得真實。一切都重新鮮活熱鬧地在心間落定,像是從幻境回歸現實。
簡澤安看著那個人,考試結束後突然的放鬆和喜悅後知後覺地席捲而來。
他沒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朝著對方跑去。
他矯情地在心裡想,所謂電影裡的場景,不過如是。
------人來人往,人潮滾滾,而他在那裡等你,等著和你一起去經歷之後的生活的每一個新篇章。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們的營養液~愛你們!
讀者「烏拖拖」,灌溉營養液+12020-11-03 00:22:09
讀者「lancelot_CX」,灌溉營養液+12020-11-03 00:19:35
讀者「nakazhang」,灌溉營養液+102020-11-02 17:32:39
讀者「烏拖拖」,灌溉營養液+12020-11-02 13:25:50
讀者「烏拖拖」,灌溉營養液+12020-11-02 13:20:09
讀者「烏拖拖」,灌溉營養液+12020-11-02 13:12:02
讀者「烏拖拖」,灌溉營養液+12020-11-02 13:04:01
第113章
簡澤安是餓醒的。
他掙扎著張開眼, 迷迷糊糊地下意識伸手向床頭摸到手機,按亮了,迷濛的眼睛掃了上頭時間一眼, 立刻「噌」的一下坐起來:
中午十二點二十二了???
該死,怎麼睡了這麼久, 今天的複習時間又少了------呃?
他下意識就想著複習,跟著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高考結束了。
對。結束了。
所以昨晚全家人一起出去吃了頓飯, 然後自己晚上根本沒有定鬧鐘,結果可能是突然一下子放鬆下來, 一覺就睡到了中午。
他揉了揉飢餓的肚子, 把手機撈過來解鎖, 點進V信, 就發現......幾乎所有群都爆炸似的有一堆新消息。
他隨便點開班群看了一眼, 一幫一班的學霸, 有長篇大論感慨高中生活的,有考完之後自覺考得不太好哀嚎的,甚至還有對題的------認真的, 高考完第二天?不該放鬆嗎?
然後又看到班主任發了通知,通知大家返校拍畢業照的事情。
簡澤安記了一下時間,退出班群,又看見他在11班時候的那個學習小組的群,一百多條新消息, 不知道那幾個人在聊什麼。還看到自己被圈了。
他點進去說了聲【才起】, 然後往上翻。最開始都是白火跟洪創磊鬼哭狼嚎意味不明的感歎,後來夏何然說要不要聚一下。接著群裡就在討論去幹嘛。
洪創磊一開始說想去網吧打遊戲。結果夏何然沒玩過這個遊戲,連賬號都沒有。
白火又說去吃燒烤,被洪創磊以【就知道吃, 平時吃的還不夠嗎?高考結束這麼重要的時刻你還想著吃??】為由給拒絕了。
林霄提議去打球,然而白火說【這麼健康的活動?咱們高考可都考完了,難道不該浪一點、想像力放飛一點?】。
於是洪創磊提出了什麼「去夜店」、「去蹦極」甚至還有「去女裝(???)」的各種想像力放飛的選項,統統被否決了。
簡澤安從頭看下來,他們這七嘴八舌的,讓人簡直眼睛都覺得吵得慌。
他無語地在群裡回了一句:【不然就電玩城吧。咱們半年都沒去過了吧?】
白火立刻道:【這個好!】
林霄:【行啊。我覺得可以。】
夏何然:【沒意見。】
洪創磊:【電玩城還不如網吧打遊戲呢吧?那點街機遊戲有什麼好玩的?畫面精緻度和情節都跟網游沒得比。】
簡澤安嗤笑了一聲,動動手指:
【好的,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們去電玩城吧。】
洪創磊:【???】
洪創磊:【我反對啊!看不到我嗎?】
夏何然:【那什麼時候去?定個時間。】
林霄:【我覺得就今天下午吧。你們有事嗎?】
洪創磊:【嘿!】
白火:【沒事。】
簡澤安:【沒事。】
洪創磊:【喂喂喂!我是隱形了嗎???】
夏何然:【沒事。】
林霄:【OK。那就下午。兩點電玩城門口見怎麼樣?】
簡澤安:【嗯。】
白火:【好】
夏何然:【沒問題。】
洪創磊:【......我你們大爺!】
簡澤安坐在床上,噴笑出聲。
林霄:【我沒大爺。】
白火:【行啊,心挺野啊。一個還不夠,還要我們四個的大爺。】
簡澤安笑得把頭磕在床邊的桌子上。
洪創磊:【他媽的看得見我啊??,一群牲口!】
不管怎麼說,由於其他人全都同意,最後還是決定去電玩城。
簡澤安把手機放下,爬起來洗漱,然後走到客廳。
今天是上班日,父母跟哥哥全都不在。只有家裡阿姨在。
「澤安少爺醒啦?我去給你端午飯,一直在鍋裡熱著呢。」何姨看他出來,立刻起身去廚房,把午餐端過來。
簡澤安道了謝,一邊刷手機一邊把午飯吃了,收拾了一下就出門。
五個人在電玩城門口會合,然後進去,一玩就是一下午。
到了飯點,幾個人一塊去吃烤肉。簡澤安以為吃完飯就該散了,結果白火他們興致不減,還非要續攤繼續玩。一番爭論,最後在洪創磊的堅持下決定去唱K------誰叫來電玩城的主意是他被迫同意的呢,這會兒給他找補回來。
簡澤安沒辦法,只能奉陪。
然後就坐在包房裡面,聽著洪創磊鬼哭狼嚎的「撕裂式唱法」,恨不得自己瞬間聾了。
洪創磊非常沒有自知之明,唱得賊拉難聽,還特別愛唱,連著霸住話筒三首歌之後,簡澤安終於忍無可忍,上去就把他按沙發上了。
一邊夏何然笑著配合,直接動手奪走了他的話筒。
一米八的洪創磊賴在沙發上哀嚎:「救命!救命!不帶這樣強迫人的!不要奪走我重要的東西!」
簡澤安:「......。」
知道的是把你話筒搶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奪取你貞-操了呢。
夏何然臉都黑了,上手就去撓洪創磊癢癢肉,後者立刻縮成一團笑得嘎嘎響,整個沙發連帶邊上被他腳蹬著的茶几都在抖。
唱歌的林霄也唱不下去了,非常無奈地把話筒一關:
「我這兒唱這麼悲傷的情歌,你們笑得跟鬼一樣,氣氛呢?」
白火在旁邊隔岸觀火,這會兒跳出來揮斥方遒:「嗐。霄哥,高考完解脫了的大好日子,少唱點那些嘰嘰歪歪的酸歌。------來首『好日子』!」
林霄看樣子像是想把話筒塞他嘴裡。
這麼一鬧,歌一時也是唱不下去了。
簡澤安和夏何然聯手把洪創磊收拾了,後者慢吞吞從沙發上坐起來,頂著一腦袋掙扎中起了靜電的雞窩頭:「......你們都不懂欣賞。」
「就你懂。」林霄沒好氣地看他一眼,又把目光轉向其他人,「誰點歌唱下一首?」
結果除了洪創磊,其他三個人全都擺手。
洪創磊想唱,卻被「鎮-壓」了。最後五個人坐在沙發上聊天。
白火說:「打打電玩唱唱歌,感覺太普通了。咱們這可是高考之後啊......不該玩得更痛快點嗎?」
「Y市這點地方轉都轉遍了。還能去哪?------除非出去旅遊。」夏何然用牙齒咬開玻璃汽水的金屬瓶蓋,喝了一口。
「可以啊。」白火眼睛一亮,「旅遊旅遊!玩他個一兩周!」
林霄附和:「嗯。趁著成績沒出來,爸媽好說話,趕緊找地方出去玩。------你們想去哪?」
白火跟洪創磊異口不同聲:
「海邊!」
「草原!」
兩人對視一眼。
洪創磊報以鄙視:「海邊有什麼意思?不就游游泳曬曬太陽?這你在露天游泳池也能搞。」
「還有海鮮好嗎?」白火給他一個白眼,「趕海,吃海鮮,多痛快。草原能幹嘛?拍拍照騎騎馬,沒了。」
兩人各執一詞,然後把問題拋給其他人:「你們覺得去哪兒好?」
林霄道:「我沒什麼偏好,都行。」
又扭頭看簡澤安:「澤安?」
簡澤安還沒說話,洪創磊已經「嘿嘿嘿」地露出那種「懂的都懂」的詭異笑容來:「安哥吧,他不是去哪兒的問題,而是有沒有時間去的問題吧?這要跟咱們出去,不得事先跟家屬打報告?」
白火也露出了然而鄙視的目光:「嘖。脫團的人就是麻煩。」
林霄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攏了。
夏何然也頓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輕笑一聲:「也對。」
唱K得包廂很暗,腦袋頂上七彩的葬愛家族混合瑪麗蘇風格的燈還在一轉一轉,將破碎的亂七八糟的光斑打在牆上、地板上還有人身上。
簡澤安悄悄看了夏何然一眼,剛才歡快的情緒瞬間像是凍住了,心裡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其實距離夏何然告白已經過去一年了,兩人誰都沒有提起過,還是以前那樣相處。
程子琛跟簡澤安談戀愛的事兒,簡澤安沒跟夏何然說過,但這麼久了,對方大概也知道吧。
------畢竟簡澤安雖然沒想著到處說,可在比較親近的人面前也不曾掩飾,關係好的大部分都知道了。夏何然哪怕沒從他這兒聽說,也會從別人那裡知道。
他不知道夏何然對此有何感想,也沒資格問,只是心裡悄悄地希望,對方能早點把自己放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放下了。
簡澤安悄眼打量夏何然的表情,對方看起來平靜非常,嘴角含笑,看不出心裡想什麼。
他安穩自己,這麼久了,應該早就過去了吧。
可之後唱K的一個多小時,簡澤安心裡還是有種存著事兒的感覺。
直到洪創磊終於唱痛快了,時間也到了,五個男生一起往外走,在門口各自道別。
夏何然忽然勾住簡澤安的肩膀,叫了他一聲:「澤安,等一下。」
「嗯?」簡澤安心裡一提,卻還是保持著平靜轉身,看向夏何然。
夏何然也是笑容如常:
「忘了問你,考得怎麼樣?你覺得能上P大嗎?」
簡澤安沒想到他是問這個,心裡一下子鬆了口氣:「這我怎麼知道。感覺考得還行,但是關鍵得看排名多少......」
「嗯。」夏何然點了點頭,「如果不去P大,你打算去哪兒?」
簡澤安當然想過這個問題。他之前跟家裡人,跟程子琛都商量過,這會兒夏何然一問就說了。
夏何然若有所思:「都是京城的大學啊。」
簡澤安一怔。京城好大學多,地理位置好,以後實習機會也都多。選京城的大學,似乎再正常不過,但夏何然卻偏偏點出來。讓他不得不懷疑這是話中有話。
果然,對方又輕輕笑了一下:「是要跟程神在一個城市唸書?」
簡澤安啞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夏何然卻沒有半點異色,只是微笑著看著他,從容而又柔和,眼睛說不出的亮:
「真好。」
「......」
「跟喜歡的人一起奮鬥,然後去一個城市,真好。」夏何然道,「我很開心。」
簡澤安怔然。他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來,他說的是真的。
「你能找到喜歡的、也喜歡你的人,然後一起去想去的學校,我真的很開心。」夏何然笑容變大了,眼睛都彎起來,「一直都是你,主動出現在我面前,在我遭到不公正對待的時候,站在我前面為我出頭。......澤安,我那時候說,我會努力試著不喜歡你......」
「我還在努力。」
他這樣說,聲音很輕。
簡澤安說不出話來。
對方又笑著繼續道:「已經很有成果了。聽別人說起你『家屬』,我只是有那麼一點難過,比以前好了很多。可能再過一段時間,就成功放下你了。」
他淺淺地歎了口氣。
「我的排名,按照一模二模的估算,大概能去個好的211,但是如果不挑地理位置,往西北跑,說不定能去個985。我還是想去985------那大概,就跟你離了半個華國那麼遠。」
「我會放下的。」他說。
「希望你------前程似錦,一直開心。」他又說。
然後他說,「再見,澤安」,接著率先轉身,走進了夜色。
「......再見,何然。」
簡澤安微微提高了聲音:「你也是!前程似錦!一直開心!」
前面的身影頓了頓,沒有回頭,背對著他揮了揮手。
作者有話要說: 啊,大概我還是偏愛夏何然,所以結尾還是給他一個放下......
林霄應該不會再怎麼提了,他就是始終不說出口,小簡也一無所知。
俞越番外裡還會有。
正文快完了~也就再出個成績的事兒~
第114章
洪創磊跟白火的「草原vs 海邊battle」, 最終以草原勝出宣告結束。
夏何然表示自己假期找了個地方打工,而且五個人會有一個人住宿單出來,他就不去了。
簡澤安卻疑心這未必是全部的原因。
他想起夜色裡微笑的少年, 決定就當是這樣的理由吧。
最終決定一起出去玩的,就是簡澤安還有林霄、白火、洪創磊。
但在那之前, 他們先要返校拍畢業照。
拍畢業照的時間是高考三天後,剛巧是個週日, 其他年級不上課。
簡澤安跟程子琛一起到了學校,爬上樓, 進班。
高三一班在樓道最頂頭的位置。沿著樓道走過去, 能聽到周圍各個班裡的聲音, 有笑聲, 有喊聲, 還有歌聲, 嘈雜一片。
走到一班門口,裡面傳出來的是輕音樂的聲音。
簡澤安走進去,班裡人來了一多半, 大部分沒坐在位置上。
講台上班長帶著幾個同學在寫寫畫畫,最中間寫了五個藝術字:
「我們畢業了!」
周圍全是簽名。
看簡澤安兩人進班,班長扭頭笑了一下,眼圈卻是紅的:
「你們來啦?黑板上簽個名。然後拿一張畢業感言卡,待會兒寫好給我。」
簡澤安看了一眼黑板, 又看了一眼講台上一摞楓葉狀的卡紙。
不知名的輕音樂流淌在教室裡, 管風琴的聲音像是夏天一樣清澈。
他不算是多愁善感的人,卻硬生生被這氛圍帶得,心裡冒出三分惆悵。
「感言......寫什麼啊?班長?」
班長遞給簡澤安和程子琛一人一張:「寫什麼都行。到時候會把這個給大家做成畢業紀念冊,寄給你們。」
「謝謝。」
兩人在黑板上簽了名, 拿著留言卡回座位。
班裡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聊著天,有的在聊高考,有的在聊報志願,也有聊假期出去玩的,還有拉著關係好的同學照相的。
簡澤安和程子琛位置排在一起,是同桌。
他倆坐在位置上,周圍的同學跟他們打招呼,有人問程子琛:
「程神上網對答案了沒?怎麼樣?大概幾分啊?市狀元沒跑了吧?省狀元能不能拚一拚?」
也有問簡澤安的:「安哥咋樣?估分多少啊?」
------畢竟現在簡澤安也非吳下阿蒙。一年前他擦著邊進了一班。
但一模、二模、三模,他的年級排名分別是第十一、第六,和第三。
如今的他,也早已是同學們眼中當之無愧的學霸了。
程子琛表情淡淡的:「沒看答案。感覺還行。」
他一貫對於成績都是這種波瀾不驚的模樣。
提問的同學聞言一臉了然:「那就是感覺沒錯題唄。」
又搖搖頭感慨:「這境界......再給我八百年我也修煉不出這種考完試答案都不看的境界。」
簡澤安很想說,那是你沒在十班十一班這種後半段的班級待過。
------反正林霄、白火、洪創磊,沒一個上網對答案的。
洪創磊的解釋是這樣的:.
「我就趁著成績沒出來好好放鬆了,這感覺就跟末日前狂歡似的。看了答案,估了分......我還狂得起來嗎?」
不過一班同學顯然不是。
簡澤安邊上也有人問他高考感覺怎麼樣。他是上網對了答案的。
說起來,時間真的改變了不少事情。簡澤安曾經也是那種考完試不關注分數,不關注答案的標準混日子的學生,而如今,他的習慣也不知不覺向著學霸們靠攏。
或者說,他也是個合格的學霸了。
有時候想起來,他還感覺有些奇妙。
這會兒被人問到,簡澤安也沒藏著掖著:「估分是695左右------但是語文閱讀有一兩處拿不準的。而且語文英語......作文不知道怎麼估,我參考一二模的成績估的。」
「牲口啊。」問話的同學感慨,「這麼高。」
「不一定准。」簡澤安連忙說,「說不定語文閱讀那幾處拿不準的全錯了呢。」
對尖子生,特別是要衝P大Q大的尖子生,真的是容不得一點點誤差。Top2招生名額稀少,又一多半都給了保送的,一小半給了加分的,剩下可能裸分能上的只有幾十個甚至十幾個!
三中作為省重點、向top2輸送學生數量在省內位居前列,是有五個推薦名額的,能夠爭取來降分錄取。
不過簡澤安他們這屆趕上高考改革,自招名額大幅取消,保送和降分的要求也收緊了,學校推薦降分機制乾脆取消了,這對於更多學生其實是公平的,意味著更多人可以通過高考裸分爭取名校機會。
但差別總也不會差出幾十人。
所以簡澤安估了分心裡也沒有把握。主要是他不知道別人考得怎麼樣。稍微差一兩分,就可能失去寶貴的機會。
而且按照前幾次模擬考的排名,只有三模那次,他在市裡排第十二,按照往年規律,y市這個省會城市在尖子段基本包攬一半的學生。
按比例推算,他三模的排名足以讓他上P大。
但是也只有這次。
簡澤安對於高考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排名,心裡其實很沒底。
好在他一貫心比較大,雖然有些又害怕又期待的情緒,但也只是一點。他想著再怎麼著,也能去個京城排名很靠前的985了。也不錯。
簡澤安跟同學們聊了幾句,就開始寫畢業感言卡。寫完側頭一看,同桌的程子琛早就寫完了。
他有些好奇,蠢蠢欲動想拿來看,被程子琛攔了。
對方拍了他腦袋一下:「等畢業紀念冊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你這麼說,搞得我更想看了。」簡澤安嘀咕。
然而程子琛雖然笑著,拒絕的態度卻挺堅決。
簡澤安幾次三番試圖偷襲,都沒拿到感言卡。
「程神......一起照個相嗎?」
他倆正在兩人之間狹小的空間裡你來我往,簡澤安想穿過程子琛的防線拿感言卡,程子琛每次都準確地擋住他。兩人手臂交纏,幼稚得不行。
正在這會兒,有道聲音從旁邊傳來。
簡澤安一聽就擰了眉毛。
這甜度超標的嗓音......是班花言詩雨沒錯了。
一股酸氣禁不住從他心裡冒出來。
簡澤安早就覺得,言詩雨喜歡程子琛。
其實並不明顯。畢竟一班這樣的班級,大家一天到晚都在學習,尤其高三,幾乎沒什麼課餘活動,下課和午休大家都在吭哧吭哧做題,不怎麼說話。
但可能是直覺吧,畢竟簡澤安總是關注程子琛,所以也察覺到言詩雨對對方的好感。
她喜歡找程子琛問題,程子琛發作業她會立刻過去想幫忙分擔,對程子琛的笑容總是比對別人的甜......
程子琛並不是熱情的個性,但有人請他講題,他出於友愛同學的原則不會拒絕。
因為程神的赫赫威名,找他問題的人不少,言詩雨混在其中並不怎麼突出。但問的太多了,他也會疏遠地說一聲「抱歉我也還有事情要做,你可以去問問別的同學或老師」。
言詩雨幫他發作業,程子琛沒一次答應的。他這個人,骨子裡還是紳士的,不怎麼讓女生幫他幹活,哪怕只是發作業。
但簡澤安還是有點酸。他悄悄跟程子琛問過:「你覺不覺得她喜歡你?」
程子琛一臉莫名:「有嗎?」
簡澤安無話可說。他根本都沒感覺到,這自己還能說什麼?所以最後只好憋著氣說了一聲:「哦,那可能是我想多了。」
但在那之後,簡澤安就注意到,程子琛似乎有意跟言詩雨保持距離了------雖然其實以一班的學習強度,他倆之間本來也沒太多交集。
可簡澤安提過之後,程子琛就連題都不給言詩雨講了,每次言詩雨過來問,他就客氣地笑一笑:「抱歉,我也有題要做。你這個題我覺得澤安應該會,不然你問問他?」
然後就轉頭看著同桌的簡澤安:「澤安?」
簡澤安:「......」
行吧。
不愧是你。
在讓戀人放心這一點上,真的徹徹底底。
簡澤安對言詩雨比較警惕,可人家也沒跟程子琛告白過,說不定就是自己想多了呢。再說,男朋友的麻煩,自己當然義不容辭。
於是就也露出個禮貌地笑容:「哪道題啊?我看看?」
一來二去的,言詩雨也不怎麼來找程子琛講題了。
沒想到,臨畢業了,這位班花同學跑來找程子琛合影。
簡澤安看著女孩臉上淺淺的緋色,腦子裡忽然警鈴大作:這不會是......準備趕在畢業,勇敢一把......要告白了吧?
他心裡正想著要怎麼應對才好,那邊程子琛居然抬頭對言詩雨笑了一下:「好啊。」
簡澤安:「!」
他猛地轉頭瞪著同桌的男朋友,就看對方不疾不道:
「剛好,我也想跟我男朋友合個影。言詩雨同學,麻煩你幫我跟澤安照一張,然後我再讓他給我們照一張,你看可以嗎?」
簡澤安一口氣還沒吐出來,就梗在了嗓子眼。
他都有點不敢去看言詩雨的臉色了。
果然,女孩「唰」一下臉就白了,聲調沒控制住直接飆高了:「男朋友?!」
她聲音不小,一下子周圍不少同學都看過來。
有人感興趣地問:「說什麼呢?哎哎我怎麼聽到有人說男朋友?------詩雨你該不會脫單了吧?!」
被這同學這麼一問,看過來的更多了。
還有人發出「嗚嗚」的起哄聲------別看一班都是學霸,是人就會八卦,學霸也一樣。
有看熱鬧的起哄道:「詩雨有男朋友了?誰啊?看你這------不會是程神吧?」
「哇!真的?班花配學神?別說配一臉啊。」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我沒錯過啥吧?」
「哎我就說,平時班花看程神表情都不一樣。」
七嘴八舌的,大半個班都看過來了。
簡澤安都懵了。這個結果他可沒想到。
再看程子琛,也愣了一下。
簡澤安又把目光看向言詩雨,心裡有點糾結:言詩雨應該不會默認吧?但是解釋的話,就等於給自己和子琛出櫃了。
雖然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可藏著掖著的,但是計劃外突然出櫃還是有點讓人憋屈......
他心裡正想著呢,卻看言詩雨在短暫的茫然後立刻搖頭:「沒有!不是!別亂說!我跟程神不熟好嗎?別瞎說八道啊。」
「真的?」有人不信,「那你剛才說男朋友......不是程神是誰啊?」
簡澤安看著言詩雨臉上的為難,心裡有些不好意思。現在這鬧得,把這姑娘套進去了,她要是不把自己和程子琛說出來,班裡同學肯定還會八卦她。畢竟如果不說自己和程子琛談戀愛的事,大部分人都是異性戀,聽到「男朋友」,本能地會去覺得是言詩雨有情況。
......不然就公開算了。
言詩雨剛才喊出來,說到底也是他倆給鬧的。人女生剛受刺激失戀,還要她被同學們八卦,太不人道了。
言詩雨沒默認她跟程子琛談戀愛,還特意強調不熟,說明這姑娘心眼挺正的。簡澤安這會兒都有些抱歉了。
簡澤安側頭看了一眼程子琛,兩人眼神一對就知道對方的想法。
簡澤安開口:「真不是,其實------」
「是簡澤安同學問我有沒有男朋友。」他才說了個開頭,言詩雨忽然大聲道。
全班頓了一下,起哄聲再起。
還有拍桌子喊「安哥可以的」、「行啊安哥,咱班班花你也敢!」、「可惡,居然被你小子搶先了,我還想告白呢!」。
簡澤安看著言詩雨,目瞪口呆:......這是什麼特殊的報復方式嗎?
他正想說點啥,卻看眼前的姑娘臉色慢慢恢復了平時自然地紅潤,臉上露出一點狡黠:
「他替他哥們問的。為什麼問,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有點吃驚......真沒情況。」
「唉------」
不少人齊齊歎了口氣。
簡澤安的哥們多了去了,大部分不是一班的,跟班上同學也不熟。簡澤安只是替人問,而且看樣子言詩雨還拒絕了。這下大家吃瓜熱情直線下降,紛紛表示這瓜不甜,不想吃了,又各幹各的去了。
簡澤安看著眼前笑吟吟的言詩雨:「抱歉。」
對方卻搖搖頭:「是我沒控制好情緒。」
她飛快看了一眼程子琛,又看向簡澤安,撇撇嘴:「我說呢,怎麼以前我每次找程神問題,都是你來回答。」
「......咳。」被戳穿了,簡澤安不好意思地咳嗽一聲。
「我也就是比較崇拜程神,忍不住想試試。看來不是我魅力不足,是性別不對啊。」言詩雨這會兒看起來和平時毫無二致,落落大方地表態,又舉起手機,「你倆不是要拍照嗎?坐好擺個姿勢。」
簡澤安:「......」
他真沒想到,言詩雨是這樣的。好像有點欣賞這姑娘了。
簡澤安和程子琛兩人雙雙坐好,看向對方手機。
言詩雨還不滿意:「離那麼遠幹什麼?靠近一點......程神你攬一下簡澤安肩膀啊------對對,好的,笑容再大一點。好,3、2、1------完美!」
言詩雨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攝影作品,眉眼彎彎:「可以的。程神------啊不,簡澤安,我還是發你吧。」
她一副生怕被誤會的樣子,把照片傳給簡澤安,然後扭頭就走,乾脆利落。
簡澤安:「......我心情有點複雜。」
程子琛笑著看了他一眼:「這樣不好嗎?」
「好是好。就是吧......」簡澤安撓撓頭,不知道怎麼說,「就是覺得我之前還挺擔心的,像個笑話。顯得我很小氣的樣子。」
程子琛瞥他一眼,語氣有些危險:「可以理解,畢竟喜歡你的人都是那種對你念念不忘、很長時間走不出去的。你可能慣性思維了吧。」
簡澤安:「......咳,你這,不帶翻舊賬的啊。而且不就一個,哪來的『都』?」
他心虛地反駁,心說子琛應該就看見過夏何然一個人的表白現場,俞越的事兒自己沒跟他說。
程子琛表情高深莫測,沒說話,左手卻悄悄伸過去,在兩人桌子的遮擋下,攥住了簡澤安的手,握得緊緊的。
......一個夏何然,一個林霄,一個俞越。
呵。
想想某人之前靠在自己肩膀上擔心言詩雨對自己有意思時抱怨的那句「你怎麼招蜂惹蝶」的,程子琛心裡冷笑。
握著簡澤安的手又用力了兩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真的很喜歡寫校園生活,快結尾了忍不住再寫一點點。本來預計這章直接寫到拍畢業照的,結果沒收住......
而且拿得起放得下的小姐姐是真的可愛。本文沒有白蓮花惡毒女配哈哈,只有人美聲甜但是特別颯的漂亮姐姐!
第115章
高三全年級到操場上排隊, 按照班的順序照畢業照。
首先就是一班。
簡澤安沒能站在程子琛旁邊,因為隊伍是按身高排的,他雖然這一年又漲了兩公分, 有178了,但比起程子琛的還是差了9公分。
全班同學站在照合影的階梯狀鐵架子上, 最前排坐著校長、副校長、團委老師還有各科老師。
「好的,大家看鏡頭!」
攝影師在前面高聲喊,
「3------2------1------茄子!」
連著「卡嚓」了三聲,攝影師把單反放下, 回看了一眼, 高舉右手比了個「OK」:
「很完美!可以了。」
班主任老師招呼同學們排隊離場, 給後邊的班級快速點騰地方。
大家回了班, 班主任最後一個走進來, 關上班門, 走到講台上。
所有人都瞬間安靜了,專注地看著老師,等待著這大概是班主任最後一次跟大家的講話。
班主任老師卻沒說什麼, 只是站在那塊寫著「我們畢業了」的黑板前笑了笑:「現在,給大家發一下畢業證。」
她鄭重地、字正腔圓地,一個一個叫到同學們的名字,然後在相應的同學走上前的時候雙手將薄薄一本畢業證遞給對方,溫和地道一聲:
「畢業快樂。」
同學們也一個個道:「謝謝老師!」
明明只是在下發畢業證, 隨著一個又一個同學走上去, 跟老師完成這個像是儀式一般的互動,班裡的氣氛慢慢沉凝下來。
沒被叫到或是已經拿到了畢業證的同學,也沒有一個做別的,而都是專注地注視著一個個同班同學接受這場道別。
簡澤安的名字很快也被叫到了。
他在所有同學的目光裡走上前去, 班主任雙手拿著淺棕色的畢業證,遞給他:
「畢業快樂。」
「謝謝老師。」
簡澤安認真地接過那本薄薄的小冊子。這不過一秒的動作,卻忽然叫他覺得後知後覺地被巨大的傷感和不捨淹沒了。
明明今天剛進班的時候沒有這個感覺。
照畢業照的時候也沒有。
可是這一刻,沐浴在身後全班同學的注視下,在眼前班主任殷切祝福的目光裡,他陡然從心底生發出惆悵來。
這一刻,他無比真切地意識到:
要畢業了。
離開這所對他來說是就讀了六年的學校。
和身邊這些同學彼此道別後轉身,各奔前程。
他坐回到座位上,把畢業證放在桌上,忍不住盯著看,久久說不出話。
直到自然垂在身邊的右手忽地一暖,有一股力道握住了他。
簡澤安扭頭,發現身邊的程子琛並沒有看他,而是看著前方,看著下一個同學接過畢業證。
可對方的左手,卻牢牢握著他的手,寬大的掌心有力地從側面包裹住他的手,略高過他的體溫傳遞到簡澤安的手上。
像是無言的安撫。
簡澤安於是也又把頭扭回去看著前面繼續進行的發畢業證的儀式,沒有說話。
兩人的手在彼此的椅子中間,緊緊相連,一直沒有鬆開。
全班60個同學,一個個發下來,發了得有快二十分鐘,可班裡一直保持著高品質的緘默和專注,從頭到尾都只有老師和同學們一一問答的聲音。
畢竟是最後一天,最後一次。
班主任發完了畢業證,目光從全班同學的臉上一一掃過去,緩緩露出一個帶著些許感傷,卻滿懷祝福的笑容:
「同學們。今天是你們正式畢業的日子,是我們在這裡最後一次相處的日子。你們經歷了高中繁重的學習,忍受了日復一日枯燥的作業和測驗,成功地度過了這三年大大小小的考試和考驗,一路披荊斬棘,走到了今天。你們完成了高考,完成了高中時光裡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考核,在老師心裡,你們每個人都已經是勝利者!雖然現在高考成績還沒有出來,我們今天也不需要去考慮高考成績,我只想告訴大家,你們都是最棒的!雖然我以前可能氣頭上吼過,說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說到這兒,全班同學都沒忍住笑了。
班主任自己也笑了。
但她很快繼續說了下去:
「但其實,老師想告訴你們,我為你們驕傲,為你們每個人深深地驕傲。在相處這段時間裡,你們表現出了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難能可貴的堅忍和拚搏意志。有的同學從入校第一天就保持著良好的學習習慣和求知精神,把優秀當做一種習慣,從高中的開始一路優秀到最後;也有的同學一開始成績不好,然後知恥而後勇,奮發直追,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努力,拋棄了以前所有的愛好,才走到今天;還有的同學起初就是高分同學,尖子生,在學習的道路中間卻陷入了迷茫,成績幾經波折,甚至心態都崩潰過,卻還是擦乾眼淚爬起來,咬牙堅持......
「可能一說起高中,大家總覺得是千篇一律、枯燥乏味的,只有作業和考試。但其實我們回頭去看,你們每一個人,都走出了獨特的青春軌跡,譜寫了獨有的輝煌篇章。如今,你們的高中生活落下帷幕,我相信大家回頭看去的時候,都會覺得有得有失,有笑有淚,但最終還是會覺得,是值得的。這段人生經歷,是你們寶貴的財富,無論之後你們的高考成績怎麼樣,它都是鮮活、真實、值得紀念的。出分的那天,我相信在座的同學有人會高興,有人會失落,但老師想在這裡提前告訴你們,你們的高中,不是一個高考成績所能定義的。
「我更想告訴你們,人生很長,生活是無限可能的。哪怕之前我也好,其他老師也好,可能說過無數次,『一考定終身』,說過無數次『高考要是再犯這個錯誤你就完了』,但其實------那都是嚇唬你們的。」
同學們本來沉浸在老師動情的話語裡,好多女生直接就哭了。
結果班主任說到這裡,忽然挑起眉梢露出個稱得上「狡黠」的笑容。
大家「嘩」一下就笑了,傷感被沖淡了大半。就連已經紅了眼睛的女生,哭著哭著,也都「噗」一下笑了出來。
「......對,那是故意的,想讓你們重視高考。」班主任笑著繼續,「但其實不是的。這次考試,很重要,非常重要,但它絕非人生唯一一次機遇。以後會有考研,會有找工作,會有公務員考試......會有很多很多可能的道路,還有人可能去做生意去了,可能去環遊世界去了,這都是沒準的。你們才十八歲,不要過早地框定自己的未來。感情上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有個好成績,但是理智告訴我,半個月之後,必然會有一些同學沒有達到自己的理想分數。我想提前告訴這些同學,那不是一切。」
「今天,你們徹底從高中畢業了,同時,這也意味著,在大眾看來,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成年人了。雖然今後你們還會繼續學習,還是學生,雖然可能你們沒有真正從家裡獨立,但成年人這個身份,已經毋庸置疑地貼在了你們身上。成年意味著什麼呢?它意味著更多的自主,更大的自由,還有更重的責任。從今天起,你們在法律意義上和生理意義上,不再應該被稱為孩子,而在心理層面,我也希望大家能夠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去成熟,去長大,去承擔,當然,也去享受------享受更大的自由,去做更多的決定......」
班主任娓娓地說了很多,很多。
她看著眼前朝氣蓬勃的一張張面孔,似乎是想要把所有對學生們的期待和囑托,都在這最後一次所有人的相聚中訴完。
可時間是有限的。
她最後抬眼看了一眼表,不得不慢慢收住了話頭。
然後在短暫地停頓後,對大家微笑。沒有任何一絲往日的嚴厲,只有滿滿的溫和與祝福:
「在今天解散之前,我希望,咱們班作為一個班級,作為一個集體,最後喊一次咱們班的口號好嗎?一班一班------」
「勇往直前!劈波斬浪,唯我一班!」
洪亮的吶喊聲,似乎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嘹亮、更迫切,更真誠。
繞樑三日,回音不絕。
簡澤安直到跟程子琛一起走出教室的時候,都還覺得耳膜上殘留著那股喊聲,迴旋復沓,久久不歇。
程子琛看了他一眼,沒錯過他眼底的恍惚,沉吟下道:「和我去一趟化學辦公室嗎?」
「啊?」
「我們補習那個休息室,就是化學競賽實驗室邊上那個休息室,鑰匙我還沒還。」
「哦,好啊,那我們去還吧。」
程子琛卻笑了一下:
「不再去休息室看一眼嗎?」
他這樣說,簡澤安有點心動了。
在那間屋子,留下了兩個人無數的回憶,他們在那裡做過好多題,程子琛給他講過好多題,有時候簡澤安累了,中午還會在沙發上小睡一下。
......他第一次知道,程子琛喜歡他,而且喜歡到直接「有反應」,也是在那裡。
「那我們去看一眼吧。最後一次了。」
簡澤安道。
他這會兒眼裡那些有點沉鬱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見。
程子琛略微勾勒下嘴角,帶著人上樓往化學休息室走。
打開門,可能好久沒有人來過了,屋子裡一股沉悶空氣的味道,還有些潮氣。
程子琛走進去,把關著的窗戶打開通風。
「我們不來之後,得有半個多月沒有人過來了吧?」
簡澤安打量了一下。
「嗯。」程子琛點點頭,很自然地拿起旁邊的掃帚開始掃地。簡澤安就拿抹布擦桌子。
這房間很小,五分鐘不到就收拾完畢。
簡澤安走到窗戶邊,感受著外面吹進來的有些熱意的風,還有灑在臉上的陽光,瞇起眼睛。
程子琛走到他身邊,從窗戶往下看:「金絲梅開了。」
這扇窗戶下頭就是花圃,裡面種了很多金絲梅,盛開的時候金燦燦一片,陽光照在上頭,明媚燦爛。
簡澤安也跟著朝窗外看去。平時熟稔到習以為常的校園,這一刻忽然看著就有了些別的感觸。
他目光從小花園中間的雕塑上挪到花圃,又從立著的展覽牌上挪到小操場,處處都是回憶。
「我還真有點捨不得。」他說。
程子琛揉亂了他的頭髮:
「我知道。」
「六年呢。」簡澤安喃喃道,他也不是想聽人回答什麼,只是想說,「今天之後,就不是這裡的學生了。」
「因為我們不再是高中生了。」程子琛的手往下滑,落到他的臉上,指尖輕輕撥弄了一下少年很濃密的睫毛,「但我們會有新的校園,新的回憶。」
簡澤安「嗯」了一聲,睫毛微微一顫,像是一把細細的刷刮過程子琛的指尖:「我知道......唉,就是這會兒有點悶悶的。很快就好了。我一直也很期待大學。就是吧,剛才......老師說的那些,讓我覺得挺懷念的。」
程子琛當然懂。
他也知道簡澤安這時候話這麼多,是在掩飾他那些不好意思表露的難過。
所以他沒說什麼,只是聽著。
聽著簡澤安唸唸叨叨從曾經跟林霄打過球的操場說到逃課時翻過的後面圍牆,從曾經惡作劇在上面架過一副墨鏡的雕塑,說到熱得不行的天氣含著冰棍坐在邊上晃腿的主-席台。
最後說到這間休息室,說起兩人在這裡的打鬧,還有簡澤安自己做不出題來耍賴要程子琛給答案的記憶。
簡澤安念叨了一會兒,似乎是終於說完了,閉上嘴,靠在玻璃上不說話了。
程子琛伸手,將似乎在發呆的少年拽了過來,一隻手溫柔地在對方後腦墊了一下,把他向後不容置疑地按在了窗邊的牆上。
簡澤安還沒從突然身體位置的變換中回過神,忽然就被吻住了。
程子琛按著他,把他抵在兩人曾經無數次一起自習過的休息室牆上,細緻地、深深地吻他。
舌尖描摹過唇線,然後叩開齒關,去掠奪他口腔中的每一寸空間。
灼熱的鼻息噴在他臉上。
對方的高大的身體把他扎扎實實地控制在了對方和牆之間,而寬大的手掌兜在後腦,微微用力將他壓向前方。
簡澤安恍惚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對方籠罩著、控制著,在對方的掌控中隨波逐流,予取予求,在濕熱而侵略性極強的深吻裡大腦缺氧,意識模糊,只能含混地自鼻腔發出微弱的抗議聲,卻毫無用處。
程子琛按著他,親了很久。
直到簡澤安恍惚的大腦疑惑自己是不是要在窒息中昏厥,那人才放開了他,看似彬彬有禮地退後一步,給他足夠呼吸的空間。
可方才被按得死死的、拚命掠奪的少年卻絲毫感覺不到這人有哪裡紳士,只恨不得撲上去狠狠咬他一口,疼了才好。
程子琛目光掃過少年被吸吮到殷紅的唇,眸色很深。他聲音有點啞:
「回憶夠了?」
簡澤安瞪著他,不回答。他胸口還因為方才缺氧而代償似的劇烈起伏著,嘴唇被吃得太狠,甚至有些刺痛。
程子琛也沒要他回答,自顧自道:
「回憶夠了,就都鎖起來。一間休息室有什麼可回憶的?珍貴的,是在這裡我跟你一起度過的時間。所以,沒什麼好捨不得的。未來還有一輩子那麼久,足夠我把你的時間全都填滿。」
他說到最後,揚起眉毛,臉上罕見地露出一個堪稱放肆的笑容。
不是平時對旁人禮貌客氣地淺笑,也是不是簡澤安跟前為了逗弄他或是獎勵他露出的輕笑,而是無遮無攔的、可以稱得上燦爛的爽朗笑容,帶著一抹恣意:
「今天開始,餘生為期。」
簡澤安看著他笑。幾乎有些看呆了。
程子琛一貫是有些內斂的------在簡澤安跟前除外,但很少像這個年紀的少年一般無所顧忌地大笑,簡澤安還打趣過,說這是他的「學神偶像包袱」。
可現在,眼前的人站在窗外投進來的陽光裡,面容明亮到過分,眼睛彎起,嘴巴咧開露出整齊的白牙。
放鬆、爽朗、充滿基於自信甚至一些自傲的強勢。
簡澤安這一刻心動到不可自抑。
他聽見自己胸腔裡的瘋狂跳動,疑心是不是剛才缺氧的後遺症還沒好。
要麼......就只能咬牙切齒、無可奈何而又心甘情願地承認,這個人,總是動不動,就能讓自己重新愛上他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的,我先替你們啊了
第116章
第117章
次日, 簡澤安醒來,神清氣爽。
......就是手有點酸。
嘴唇也有點腫。
因為昨晚,雖然開頭是程子琛的「友善幫助」, 但後來很快迅速演變成一場「互幫互助」,然後愈演愈烈, 程子琛的浴袍徹底敞開,簡澤安的T恤被從褲腰裡扯出來, 然後捲起來......
基本上,雙方的「互助活動」岌岌可危地停止在底線以前。
到最後, 簡澤安昏頭漲腦地, 傻乎乎往人身上蹭, 如果不是程子琛一絲理智尚存, 記得次日還要去玩、走不少路, 可能互助活動會一發不可收拾。
第二天兩人還是起了個早, 並且按計劃去古色古香的寨子玩。
他們沒有跟團,但是讓旅行社定制了旅遊路徑和交通方式,坐車直接到了要去的地方。
兩人在寨子裡嘗試當地古法釀製的酒, 在竹樓上拍照,欣賞瀑布飛濺氤氳出的霞色,在蒼翠蔽日的密林中踩著濕漉漉的咯吱咯吱響的地上的厚重落葉前行,露水沾染了衣襟。
第二天他們在翡翠般的江河上泛舟,在船上吃現殺的烤魚, 晚上走在古意的街上散步, 聽水聲潺潺地環繞,晚上住樹屋,坐在樹屋裡肩抵著肩膀仰望星空,只覺得頭頂和對岸人家的星芒連成一片, 皆是星河......
旅遊的日子過得很快,一周的時間轉瞬就過去了。
簡澤安玩得幾乎有些樂不思蜀,每天都拍許許多多的照片發到兩家人的群裡跟家人們分享。
直到走前最後一天,他打開V信照例打算分享照片,就看見好幾個同學群又是無數新消息。
簡澤安不解地點進去,儘是群魔亂舞,一個個嗷嗷嗷啊啊啊不亦樂乎。
簡澤安懵了一瞬,很快看到有人在說:
【明天就出成績了,我覺得今天晚上我是睡不著了!!!】
他立刻恍然,原來這麼快就到查成績的日子了?
玩得太開心,他都有些忘記了。
手指在群裡劃了劃,看著那些哀嚎什麼「今天就是我人生的最後一天了」、「天哪想想這半個月我玩得過頭了,明天知道成績怕不是要樂極生悲」、「嗚嗚嗚菩薩保佑,給我個650吧」之類的話,緊張和憂慮的氣氛從文字當中撲面而來。
饒是簡澤安自認為心很大、心態很穩,看著這些同學慘叫的慘叫,祈禱的祈禱,做夢的做夢......
也情不自禁跟著緊張起來了。
當然,他也完全有理由緊張。
畢竟,雖然簡澤安看了答案估了分,自認為正常發揮,但是,對於他這樣要衝top2的人來說,比起分數,更重要的顯然是排名。
雖然之前他跟自己說了要冷靜要淡定,實在不行上個京城其他好的985也差不多......
差不多個鬼啊!差遠了好嗎???
雖然可能分數差一點點而已,但是在社會的感知上,總覺得top2和其他學校有壁,真就失之交臂,哪怕提前給自己打了再多預防針,也肯定會失落。
再說了,他希望能跟程子琛在一個校園裡共度未來四年的時光,在同一所大學讀書,從盛夏電教牆上的爬山虎,看到冬日翻尾石魚「頭」頂可愛的白雪堆成的帽子,從燕南地下的紅燒肉吃到學五汁水豐沛的炸雞排......
不在一所學校,就算離得不遠,總覺得也有點什麼缺憾。
簡澤安哪怕之前跟自己說了一萬次無所謂、不緊張,在看到群裡那些擔心出分的內容時,還是控制不住地提起了心,開始猜,到底自己能拿多少分?
會不會估分沒估准?
那兩個拿不準的模稜兩可的語文閱讀題,算不算踩上點了?
語文和英語作文按平時的成績估的,但是會不會被認為跑題了?會不會高考判卷標準有偏差?
就算估分很準,這次能排多少呢?感覺卷子難度跟一模差不太多,但是一模那次自己在全市只排到四十多,換算成省排名怎麼也八十名開外了。Top2在本省可能招二百來人,但問題是還有不少是競賽保送的,哪怕今年沒有自招加分政策了,八十名還是幾乎肯定沒戲。
如果按照二模的排名擦邊,只有三模排名才穩。但是也就是那一次,誰知道高考其他人發揮得怎麼樣呢......
一系列問題瞬間盤踞簡澤安的大腦,讓他坐在酒店的床上忍不住思來想去。
程子琛在房間裡另一張床上用手機......看論文。嗯,沒錯,這位還沒有進入大學的學神已經開始看論文了,而且他跟簡澤安不一樣,簡澤安是為了考高分好好學習,人家是真的樂在其中,覺得科學的世界美麗莫測,讓人充滿了探索的欲-望。
所以哪怕這是假期,哪怕他還沒開始大學生涯,也絲毫不影響他拿著個手機看sci看得津津有味。因為對他來說,這件事充滿了樂趣。
但是即使是程神,也不至於為了滿足自己「看論文的愛好」而熬夜。
他看了一眼時間,把手機放下了:「十一點了,澤安,睡覺吧,明天上午的高鐵,睡太晚起不來。」
簡澤安嘴上應了。他這會兒也沒心情玩手機,於是把手機放在床頭充電,然後窩進了被子裡。
程子琛看他要睡了,道了晚安,關掉屋裡的燈。
可簡澤安躺在床上,卻殊無睡意,因為緊張,大腦反而過於興奮,忍不住在腦海中回憶自己當時卷子是怎麼答的,然後又自己在那兒分析這次高考卷的難度、自己排名的種種可能性......
他自己沒察覺,但是已經在床上翻過來倒過去翻來覆去輾轉了好幾次了。
程子琛本來在醞釀睡意,黑暗中另一張床上的動靜卻聽得分明。
一開始他沒當回事,後來簡澤安翻身次數多了,他終於發覺有些不對:
「澤安?」
安靜的黑暗當中,這一聲格外清楚。
簡澤安心裡正胡思亂想呢,突然聽到聲音還被嚇了一跳:「啊?」
「你睡不著?」
簡澤安含糊地「嗯」了一聲。
程子琛卻皺了眉。這聲音,一聽就是對方有什麼事,但不想說。
他乾脆在床上坐起來,「啪」一下把燈按亮了。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簡澤安瞬間用手臂摀住了臉:「你幹嘛?」
「看你為什麼睡不著。」
程子琛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簡澤安的床邊,低頭看他:「怎麼了?沒發現你有失眠的毛病啊。」
簡澤安沒辦法,歎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靠在床頭:「明天出成績了。」
程子琛一下就明白了:「緊張?」
「嗯......沒法不緊張吧。」簡澤安嘟囔,「不知道能不能跟你一起去P大。」
程子琛挑起眉毛:「之前不是說,拼一把,能去是燒高香,不能去也沒什麼遺憾?」
「哎你這人,場面話,場面話懂不懂啊?」簡澤安惱羞成怒,「誰差一點點上不了P大能不遺憾啊???」
程子琛忍俊不禁:「看你之前那樣子,酷得要死,一副『沒所謂,我就試試』的表情,而且也沒像別人似的提心吊膽天天反覆估分,我還以為你真沒那麼在乎。」
「可能嗎?啊?可能嗎?」簡澤安面露猙獰,「那------可------是------P------大!」
程子琛失笑,伸手順毛,覺得對方洗過吹過的頭毛蓬蓬鬆鬆很好揉,又忍不住多揉了兩下:「是是是,我明白,我當然明白。」
「你明白個屁!」簡澤安緊張情緒上頭,這會兒適應了光線,整個人更亢奮了,整個腦子都反覆想著明白出分的事,此時看著燈光下姿態淡然、超然物外的程子琛酸得不行,「被Q大P大爭搶的人怎麼懂我們這種學渣的痛!」
他此刻的聲音,擰一把都能低出檸檬汁了。
程子琛笑得咳嗽了一聲:「喂喂喂,安神,不用這樣吧?你好歹也是三中響噹噹一位學霸了。」
「學霸和學神有壁,就像其他985和top2有壁,你懂嗎?哦,你不懂,畢竟在塔尖上的人,往下看總是覺得大家都差不多渺小。」
程子琛要被他這酸溜溜的語氣和表情笑死了。
他是真沒見過簡澤安這樣。以前不在乎學習的時候不說了,後來開始認真學習了,也一向狀態又穩心態又好,偶爾看著程子琛的成績望洋興歎,那也就是感歎,有點羨慕,更多還是為他驕傲。
這是第一次程子琛看他這麼酸。
但是酸得過於坦率,在酸之餘因為這麼牛逼的人是自己男朋友又忍不住驕傲,那種混雜著羨慕和酸還有驕傲的表情過於可愛,程子琛看著,心裡全是笑意。
他不得不彎腰伸手,把對方整個人抱進懷裡:「我整個人都是你的,眼裡只有你一個,你在我眼裡大得不得了,怎麼可能覺得你渺小。」
簡澤安從他懷裡掙扎出來:「......不是吧,程神,這路你也能開?用這種方法討好我?」
程子琛反應了兩秒,徹底笑倒在他身上:「到底是誰開車?嗯?是你說我往下看覺得人都一樣渺小,我為了對仗,說眼睛裡全是你,你很大......你想哪兒去了?寶寶?」
此時他像是一隻樹袋熊一樣彎腰掛在坐著的簡澤安身上,從側面把人結結實實抱住,嘴唇親暱地貼上對方耳朵,說到最後刻意壓低了聲線,帶著笑意的寵溺稱呼輕輕落入耳朵,伴隨著呼吸間的熱氣噴拂簡澤安的耳孔,燙得後者一哆嗦。
簡澤安意識到自己想多了,臉直髮熱,又被他逗弄的語氣弄得耳朵癢癢得不行,情不自禁紅了耳根,口中卻咬牙切齒:「你自己用詞讓人誤會......」
程子琛對此表示:「仁者見仁,淫者見淫。」
說著笑著用扶在簡澤安腰間的手暗示性地一捏:「想這麼多,什麼意思?」
簡澤安頂著一張大紅臉,去拉扯他的手:「沒什麼意思!」
程子琛彎著腰,把頭埋在他頸窩,用鼻子輕輕拱對方細嫩的側頸:「真的?不過看你這麼精神......不然幫你發洩一下多餘的精力?省得你胡思亂想睡不著覺。」
他充滿暗示意味地低笑著說完,最後一個字直接伴隨著落在簡澤安脖頸處嫩-肉的唇。
他嘴唇很熱,簡澤安身體頓時激靈了一下。
程子琛握住他肩膀,不讓他動彈,嘴唇沿著少年白皙修長的脖頸一路遊走。
原本只是逗弄打趣意味的動作,很快在兩個年輕人廝磨間轉變了味道。
簡澤安抗拒的手轉而緊緊掐住了程子琛的胳膊,他張開嘴,無聲地嗚咽。
暖色的燈光下,潔白的牆上,兩條人影很快合成了一個。
簡澤安感覺額間出了細密的汗,整個人都在顫抖。程子琛和平日優雅中近乎冷淡疏離的模樣半點不同,極強的侵略性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簡澤安的雙眼很快汪起了淚水。
他被放平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天花板,腦子嗡嗡作響。
在混沌的感官中,他聽見程子琛極為低啞、透著隱忍的聲音:「......我可以嗎?寶寶?可以嗎?」
簡澤安張著嘴,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他艱難地瞥了一眼床頭櫃,手臂哆嗦著伸過去,拽過了一個客房提供的小盒子,狠狠丟向程子琛。
------他以為是「狠狠」,實則因為手臂虛軟,盒子幾乎只是輕輕在對方胸口碰了一下,就落在了被單上。
程子琛盯著那隻小盒,眼神瞬間暗了:
「寶寶,你這是邀請我把它用完嗎?」
「你------嗚......」
.
簡澤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
只知道次日被陽光曬醒,迷迷糊糊用手臂擋著光線睜開眼時,外頭已經日上三竿。
他睏倦地把手機摸過來,還沒解鎖,就在看到時間的時候什麼睡意都嚇沒了,一下子坐起來:「該死!高鐵!」
「我取消了。」
一隻攔在他腰間的手臂將他向後拽回去從,跟著一具身體從背後抱緊了他,熱烘烘的:
「不急,到時候再重新訂票。」
身後軀體的熱度讓簡澤安的記憶瞬間回籠。
他整個人都顫了一下,臉剎那就熱了,昨晚一開始自己失眠,輾轉反側,後來......後來困得不行,卻還是被迫輾轉反側......
此時他動一下都感覺到怪異的感覺。不過倒是很清爽,應該是有人照顧過。
簡澤安都不敢細想,不敢回憶。
他紅著一張臉,小心翼翼轉身去看身後的人。
程子琛看起來神清氣爽的,嘴角還帶著一抹心情很好的笑意,眼神溫柔得不像樣子,足以讓那些在論壇上感慨「程神完美無缺就是有些過於冷淡」的人三觀碎裂。
簡澤安本來想瞪他,可是幾乎在接觸到對方眼神的剎那,無數回憶就像是被觸發了一樣,讓他根本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倉促別開視線,大腦暈暈乎乎一片。
程子琛抱著他說了句什麼。簡澤安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直到遲鈍的大腦慢慢激活運轉,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說了什麼。
程子琛說------
「不看看你的成績和排名嗎?」
一下子簡澤安就徹底清醒了。
------對啊,今天出成績!
現在已經十點多了,八點能查分,這會兒已經可以查分了!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把被子都扯起來,導致程子琛結實的上身暴露在空氣當中。
可惜此時唯一能欣賞這一幕的人心思分毫不在上面。
簡澤安幾乎是瞬間抓過手機,顧不上顯示「99+」的V信以及父母跟哥哥分別的一個未接來電顯示,趕緊打開瀏覽器輸網址,緊張程度達到了巔峰,以至於連話都顧不上跟程子琛說。
程子琛卻慢悠悠坐起來,從少年身後擁抱住他:
「你忘了,你拍過准考證的照片,發給過我。」
簡澤安根本沒反應過來,全副心思都在等著那個網站緩慢加載上,一面咬牙切齒地在心裡瘋狂罵酒店網速慢,只本能地「嗯」了一聲,看也沒看程子琛一眼。
後者無奈地笑了聲,低頭吻了下簡澤安的後頸:
「行了,不逗你了。697,省第18。」
「......什麼?」
簡澤安整個僵在了那兒。
他不可置信地、在心裡瞬間冒出巨大的、開始膨脹的、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意外、驚訝、瘋狂地喜悅和興奮裡,緩緩轉頭,瞪大眼睛求證似的看著程子琛。
對方在燦爛的陽光裡對他笑,溫柔而驕傲:
「給你查了,叔叔阿姨也給你查了------澤安,你考了697分,全省第18名。......寶寶,我們要做校友了。」
簡澤安瞬間跟被按下暫停鍵一般,呆呆地坐在那兒,表情凝固不變。
程子琛笑著看他,耐心地等著,然後就等來「嗷」的一聲,少年發出極盡喜悅的一聲大叫,直接撲過來狠狠地抱住了他!
程子琛笑著把人接了個滿懷,拍撫他的背,等著他一點點平息,一面道:
「你手機靜音了。你准考證在家,叔叔阿姨給你查了分,立刻就打電話過來。但是昨晚......太晚了,我把你手機靜音了。早上他們給你打電話,我告訴他們昨晚折騰得太晚你還沒起......」
「等會兒?折騰得太晚?」
簡澤安還沉浸在無盡喜悅當中,忽然就被關鍵詞驚著了,整個人瞬間從程子琛懷裡彈出來:「你、你、你該不會跟他們直接出櫃了吧??!」
他倆商量過這個問題,最後決定這幾年慢慢跟家長透個信兒,緩緩地告訴他們。雖然家長們平時看起來很開明,他們覺得應該不會有太大意見,但是萬一呢?
所以還是一點點來吧。
「想什麼呢。」程子琛哭笑不得,「我是告訴他們,你昨天想著是旅遊最後一天,玩得太興奮很晚才睡......」
「哦哦,那就好。」簡澤安從驚嚇裡回過神,也因為這一嚇,那點飄飄忽忽不真切的感覺也散去了,沉澱下最真實的、巨大的喜悅和興奮。
他情不自禁露出個傻笑:「......18名,18名......哈哈哈哈哈我居然考了全省18?!P大!哈哈哈穩了穩了!」
他還傻笑呢,那邊程子琛的手機一陣震動,結果程子琛看了一眼直接按掉了。
「不接?」簡澤安奇怪,「陌生號碼也不一定是推銷或者詐騙。」說不定是送快遞的呢。
程子琛搖了下頭:「大概是採訪的。沒興趣。」
「什麼采......」簡澤安剛想問,忽然就哽住了,片刻後眼睛直接瞪得溜圓,睜得比剛才知道自己成績的時候還要大,嘴角控制不住地咧開:
「對了我還沒問你成績呢,光顧著高興了。你也查成績了對不對?多少多少?你是不是------狀元?」
說到最後一個詞,簡澤安的聲音都放輕了,小心翼翼,簡直像是怕驚醒了一個美夢。
程子琛看著他臉上毫不掩飾的激動和期待,並沒有辜負他,在對方的目光裡笑著點了頭:
「727。全省第一。」
簡澤安瞪著他,兩眼發光地瞪著他,一臉驚喜到失語的表情,胸口劇烈起伏著,似乎激動到不知道怎麼反應才好。
程子琛笑著張開了雙臂:
「不恭喜我一下嗎?澤安?」
「恭喜!當然要恭喜!」簡澤安大笑著直接合身撲了上去,急切地用嘴唇去堵對方的。
程子琛抱住他,在堪稱毫無章法卻又急迫的吻裡,充分感受到了簡澤安的驕傲和喜悅。懷裡的人像個小奶狗一樣拚命在拱,手腳並用死死纏著他,簡直恨不得和他融為一體似的。
程子琛知道成績和排名之後,當然是開心的。但是他起得早,怕吵醒簡澤安,去樓道裡打了好幾個電話,從父母到校長到班主任到親戚朋友再到P大招生辦,後來連媒體都不知道怎麼找到電話打過來了。
一連串的電話下來,程子琛也慢慢消化了這個驚喜,告訴簡澤安的時候,其實已經比較平靜了。
可對方這樣熱情的反應,卻又讓他重新對自己考了狀元這個事實感到滿足和驕傲。
......畢竟,能讓他的男朋友開心成這樣,當然值得驕傲。
簡澤安賴著程子琛親了好半天才平息下來,臉上依舊是快樂到不知道怎麼辦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的!你那麼厲害,IMO、IPhO雙滿分金牌,全省怎麼可能有比你還厲害的?727!這真的是人能考得出來的分數嗎?各科出題老師自己做都做不出你這個分數!子琛你怎麼這麼棒!......」
簡澤安喋喋不休、語速飛快地說著,程子琛在哪兒聽他吹自己聽得身心愉悅,但是男朋友的彩虹屁實在是太多、太實誠了,饒是程子琛都覺得臉上有些熱,再聽下去,簡直要覺得自己明天就要去沖諾貝爾獎了。
他不得不打斷對方令人開心的誇讚:「......好了好了。澤安,你不先給你爸媽打個電話?他們應該很想親口恭喜你。還有班主任老師------她好像給你爸媽打了電話,知道你成績了,我看她在群裡把咱們班考得最好的幾個人的名字、分數和排名說了,群裡恭喜的就很多了,單獨祝福你的應該也不少。」
確實應該趕緊聯繫一下關心他的人。簡澤安不得不意猶未盡地停止了吹程子琛,打開手機聯繫父母和其他人。
程子琛也把自己的手機調整成有聲音的模式,開始挑著回復需要回復的人。
兩人光是打電話發V信就折騰了兩個多小時------中途還有P大和Q大招生組的分別給簡澤安打電話,簡澤安二話沒說選擇了P大。Q大還想爭取一下試試,簡澤安表面平靜微帶不好意思、實則暗戳戳在秀地告訴對面招生的......不知道是Q大老師還是師兄:
「我已經決定了,我戀人選擇了P大。」
那邊靜了三秒,接著對方絲毫不減熱情:
「那也沒關係。P大跟Q大只有一條馬路之隔,談戀愛不會受影響的。......對了,簡澤安同學,方便我問一下你的女朋友是哪位同學嗎?也是咱們今年高考的學生嗎?是的話,你們一起選擇Q大也可以啊......」
簡澤安瞥了一眼旁邊含笑看著自己的程子琛,差點嘴一禿嚕就直接表示「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但是想到招生組還要呆幾天,而且可能會和老師或者家長聯繫,他還是沒說出來,而是輕咳了一聲:
「總之我已經決定了,謝謝您的邀請,但是很遺憾我沒有打算改變主意。」
Q大招生老師嘗試無果,只能表達了充分的遺憾之情之後放棄了繼續勸說。
兩人打完各種電話,又在群裡回復了熱情的同學們,一看時間都要下午一點了。他們到酒店附近吃了午飯,程子琛又重新訂了高鐵票。
「要回去了啊。」
簡澤安昨晚被折騰太過,上午又太興奮,到高鐵站的時候,忍不住面露倦色,語氣卻有些不捨。
這幾天,兩個人的旅程太美好,尤其是作為結尾,他們......徹底成為了最親密的人,並且雙雙得到了最為驚喜的成績。
在這裡的一周,似乎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議,像是愛麗絲的仙境。
突然要回到y市,簡澤安情不自禁覺得像是要從夢一般開心幸福的時光回到現實。
程子琛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握著他的手:
「要是很喜歡這裡,以後可以再來。但是現在......」
他輕笑了一聲:「我們得回去了。家裡人和朋友們還等著給我們慶祝,P大的老師大概也等著見我們一面確定意向,學校估計會安排拍照和給學弟學妹講話......」
很多很多的事情。
很多很多的幸福和榮譽在等著他們。
簡澤安聞言也是一笑,反手握緊了程子琛的手:
「真好啊。兩年以前,我做夢都想不到會有今天。」
說到「做夢」,他忽然頓了一下,眨了眨眼。
程子琛敏銳地看向他:「想到什麼了?」
高鐵從遠處駛來,進站
簡澤安拉著戀人的手,看著這趟回家的列車,笑意一點點浸滿了眼睛:
「我想起來,兩年前我做過的三個夢,很奇怪的夢......唔,如果不是這三個夢,我大概不會突然決定好好學習,也不會決心跟你補習。」
「哦?」程子琛好奇,「是什麼樣的夢?」
車門打開。
簡澤安拉著行李,往前走去,嘴角的弧度一直沒有落下來:
「上車了告訴你。」
------他們乘著六月末的列車,從愛麗絲幸福的仙境回家,駛向更幸福的未來。
舊夢曾讓人心生恐懼,曾讓人覺得匪夷所思,曾讓人在迷茫中惶恐。
可如今,卻也能輕鬆談起,像是在說一個不必掛心的玩笑。
因為噩夢裡的炮灰,已成長到足夠優秀的地步,無論那蹊蹺的夢境是彼端另一個世界的惡意,還是純粹萬分之一概率的巧合,簡澤安都已覺得無關緊要。
他已站在嶄新的今日,眼前星河如瀑,陽光鋪陳,身邊有所愛的戀人,遠方有至親的家人,未來有璀璨的理想。
不見昨夜雨濕處,聊以新顏待今朝。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正文終於完結了,一口氣七千多字也是累死我~~恭喜小簡,恭喜程神,希望你們看得開心,喜歡。
最近比較忙,番外不一定能日更。預計是有幾章小簡跟程神以後的生活,稍微交代一下俞越,然後交代一下哥哥那對。
最後,拜託親愛的小天使們收藏一下我的預收吧~~~下一本打算開快穿文。《宿主尚未成攻[快穿》。謝謝小天使們~~~
第118章【番外一】四年後
「今天幾點能忙完?你爸媽已經到我家了。」
「不一定,有個參數今天得調出來......你們先吃,別等我。」
簡澤安無奈地看著程子琛的回復,心下搖了搖頭:就知道。
程子琛很忙。
即使在大學生裡都算得上很忙的那種。
他們現在已經大四,一般的大四學生要麼忙著實習要麼忙著考研------不過大保研率非常高,一般都是根據未來打算忙著科研或者實習。
程子琛算是忙科研的一派,但他和大部分人的忙法依舊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畢竟,有幾個人能在群英薈萃的大早早以本科生的身份被院士看中,預訂成學生然後大三直接申請了直博呢?
說起來,當年以程子琛那個驚人的成績,再加上數學物理雙金牌的成績,專業是可以任選的。
大分數最高的學院是華光學院[注],是一所經管學院,基本上彙集了全國各省的狀元。
誰都以為程子琛會選擇這所學院,而且程家也希望他這樣選,畢竟家大業大,確實也需要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結果程子琛就毫不猶豫選了物理學院。
驚掉一眾人的下巴。
當時程家爸媽還跟他確認是不是非要學這個專業,畢竟家裡的公司總要後繼有人的。
結果呢,程子琛來了個騷操作。
他非常淡定地順手出了個櫃:「哦,如果是為了後繼有人,那更沒必要了。我喜歡男生,不會有後代,不在我這一代也在下一代後繼無人,不如交給職業經理人。」
------簡澤安事後聽說他這個回答的時候險些給跪,很想問問他:你是真不怕把你爸媽氣出個好歹啊?
程子琛對此非常淡定:「不都說想要壓過一件事情的影響,就要用一件更大的事情蓋過它嗎?而且我對我父母還是比較瞭解的。」
雖然他這個理論很奇葩,但是有一點他沒說錯,程家爸媽的開明程度和承受能力都遠超一般父母。
雖然這個社會越來越開放,同性婚姻也合法化了,但很多父母對於同性戀的態度都是這樣:哦?同性戀?你問我支不支持?支持啊,戀愛自由。什麼?我兒子女兒同性戀?要我斷子絕孫?看我不打斷他她狗腿!
程子琛其實說出口的時候,雖然基於對父母的瞭解認為不會有太大問題,但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包括被趕出家之後怎麼生活都想過。
別看他出櫃就是一句話的事兒,早在知道自己喜歡上簡澤安之後,就早已內心計劃過無數種獨立生活、爭取父母原諒的方法了。
結果他收到的,是最好的結果------
程家爸媽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程媽媽嘆了口氣:「我就知道。」
然後一扭頭跟程爸爸說:「看吧,還是我瞭解我兒子。」
程子琛:「???」
饒是他足夠相信父母的開明程度,這會兒也是有種快進了好幾集的感覺。就算不震怒......至少有個難以置信之類的表情吧?
結果程媽媽嘆了那口氣之後就繼續吃飯了:
「你以為你掩飾得很好?當家長都是傻的?------是澤安吧?」
程子琛聰明的大腦罕見地停轉了,只能機械地點頭。
「對當爸媽的來說,太明顯了。你看他的眼神,說起他的語氣,嘖。」程媽媽嚥下一口青菜,用紙巾擦了擦嘴,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以前還能當是至交好友的緣故......那次去h市,你倆那樣子,自以為我們不注意倆人互相看著傻樂。呵,當誰沒談過戀愛呢?」
程子琛:「 ......」
大意了。
而且這怎麼還帶狗糧攻擊的?
程媽媽瞥了一眼不說話著一張臉的程爸爸:「我跟你爸說,你爸還不願意信。正常,中年老男人都有點繁殖欲。我就跟他說,問他還記得自己爺爺什麼樣嗎,爺爺可能有點印象,太爺爺呢?現代人也不講究上墳了,多少年清明不見回去一次。而且人沒了都火化,也沒什麼摔盆打幡的......傳宗接代?傳什麼呢。人這一輩子,能把自己活明白了夠不容易的。」
程媽媽慢條斯理用濕紙巾又擦了擦手:
「估摸著你跟澤安也不是那敗家的,等你倆老了,大概什麼保姆機器人也都挺好的了。哦,你要學物理是吧------說不定還能自己造一個。」
程子琛試圖反駁:「物理學不搞機器人......」
「我管你搞什麼呢。」程媽媽給他一白眼,「反正你這是不願意回來接手家裡的事兒了?我跟你說後繼有人,是等著你上完大學回去把事情接過去,我跟你爸好退休。得了,我也管不住你,隨你去了。」
程子琛的出櫃就這麼......堪稱輕描淡寫地結束了。
他也成功進入了物理學院,因為高考成績還有iho的雙滿分雙金牌,受到了學院很大的重視,並且他在入校之後的表現也沒有辜負教授們的期望。當學院光學方向的院士、宮老先生名下的實驗室招人的時候,程子琛獲得了唯一一個本科生的機會。
當然,只是到實驗室打打下手,而且也沒見過院士他老人家------,雖然實驗室在宮院士名下,但畢竟那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來實驗室的次數不多。實驗室的負責人是學院一位中年教授孫教授,也是宮院士的學生。
程子琛主要是跟著這位教授以及研究生師兄姐學習。
直到他大三,某次宮院士來實驗室轉轉,正好趕上程子琛為了一個項目在那裡忙活,就興致勃勃順口問了幾個問題,程子琛全都回答得很出色。
這讓宮院士來了興致,又是一番考教,然後跟孫教授說:「實驗室培養的年輕人,很有希望啊。」
這一句話,從此孫教授就將程子琛從做一些機械性邊緣的活兒的小助手,開始當做重點學生來培養了,以碩士甚至博士的標準來要求他。
學習和科研的強度瞬間加大,程子琛那段時間忙得不得了,明明在一個學校,有時候一周才能見簡澤安一次。可結果是值得的。
他不僅令開始重視他的孫教授越來越滿意,甚至偶爾出現在實驗室的宮院士都更多注意到這個年輕的學生驚人的吸收能力和思考能力,以至於說出了「你天生就屬於物理」這樣的話,非但如此,多年沒有收學生的宮院士,破天荒地跟學院說,願意再帶一個學生......
簡澤安每每想到程子琛一路走來的經歷,有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
同樣是人,同樣的平台,有些人真的永遠不可能被埋沒,他天生就光芒熠熠。
而現在,大四,別人在思考前途,忙於實習,而程子琛早就沒有為這些事情煩心,他的目光投向的是星辰大海------這句話說起來似乎中二了點,可簡澤安卻認為,這個形容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程子琛現在,早已不在宮院士原本的實驗室了,而進入宮院士主導的另一個更高級的實驗室------要簽保密協議的那種,連簡澤安都只是偶爾聽他說一兩句,不能深問。隻大概知道,是在研究極紫外光光源。
這個名詞,對大部分人有些陌生,但和它息息相關的一種設備,卻對於大部分關注華國發展的人來說耳熟能詳------光刻機。
對於正在科技領域不斷發展和攀登的華國而言,這種設備是卡住國家蓬勃發展的高新技術行業脖子的關鍵設備。
光刻機背後,是光學、電子、機械、算法、微電子......等等十幾個專業頂尖能力的融會貫通。
如果說在應用的工科方面,華國的
發展還比較接近甚至部分達到和超過了世界一流水平,那麼在基礎科學方面,華國與國際一流水平之間存在著的差距,可以說得上是鴻溝了。
這並不奇怪,作為後發國家,長期以來華國都更傾向於對能夠「迅速見效」的應用科學進行投入,而數學物理,特別是理論數學理論物理之類的基礎科學,從人才和資金上都遠遠不足。然而當在應用科學的金字塔上攀向頂端的時候就會發現,越高的塔尖,越依賴最下方的紮實的基礎學科的指引。
程子琛選擇的,是一條艱辛、在成功之前受限於保密原則,甚至不能為外人道的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真的有天賦,並且樂在其中。
簡澤安每次聽他說起那些不需要保密的實驗室裡的趣事,看著對方眼中饒有興致的光,都會覺得更愛他了一些。
簡澤安自己嘛,選擇的則是一條「平平無奇」的道路------哦,好吧,在他本人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道路。
雖然高考排名在全省第18,但是大在各省招生是有針對性的,不是所有專業都對每個省全部開放,而是區分專業、各專業有人數限制的。
簡澤安想去華光學院,但毫無疑問的沒夠上,被調劑去了生命科學學院。
和程子琛不一樣,簡澤安對於學術科研真的沒多大興趣,他哪怕現在是個好學生了,想法也就是以後能給哥哥當個助手------當然,自從程子琛選擇了物理道路之後,他又想,或許也可以幫忙管一下程家的企業。
並非他有什麼貪心的念頭。主要是,國內的職業經理人行業發展並不成熟,不乏高薪聘請的經理人看準公司後繼無人、或者繼承人對管理公司一竅不通,心思養大了通過專業操作做手腳侵吞資產之類的事情。
簡澤安是想著,如果程子琛不管程家的企業,就算要找專業人士代為管理,自己也得做個懂行的在旁邊監督。
有了這個念頭,他也就徹底有了新的目標。
一般各個高校是有轉專業製度的,大當然也有。但是轉專業吧,一般要轉去的學院收分越高,轉專業難度越大。
簡澤安知道自己在大不算什麼,更知道華光學院裡充斥著狀元,所以這個學院轉專業考試極為苛刻。而且按照轉專業要求,必須在轉出專業名列前茅,同時還要通過轉入專業的考試......相當於兩邊課程都要學,學得還都要好。這個難度基本是地獄難度。
可能是當過貨真價實的學渣,也有可能是身邊一直有程子琛這麼個神人,簡澤安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聰明多厲害,他對自己的定位就是「有點小聰明但也就是這樣,必須很努力才能趕上別人」,所以進入大,很多原本在高中都是佼佼者的人會有落差,他沒有。
而且,他心態好,還敢想,也敢為之努力。
轉專業難,比從一本考不上衝進大還難嗎?
如果沒有,那為什麼不試試呢?
簡澤安試了。
他成功了。
收到通知的那天,簡澤安高興地多喝了兩杯,抱著程子琛的脖子,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舌頭都捋不直了:
「......你、你放心做研究......我以後開公司......養你啊!沒錢了......我給你啊!給你做......光刻機!......我不像你這麼天才,但我......我也很厲害!」
對於程子琛來說,並不偏科、語文素養很好的他,那一刻也只剩下失語的份。
無數激烈的感情湧上他的心口,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抱著懷裡的醉鬼,任由幾乎從心口蔓延到每一根頭髮絲的動容瘋狂席捲他整個人。
良久,程子琛在激烈的沉默後對懷中擁抱著的人溫柔地笑: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最厲害的那個。」
他有很多話
想說。比如說天賦不是一切,比如你其實一直都非常聰明,更可怕的是只要有目標就會為之拼盡一切去努力,比如我還不至於讓你養,我有自信拿得到科研經費......
可他最後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微微嘆了口氣,注視著那雙彷彿融化了滿天星河的明亮眼睛,一絲絲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壓縮到無。
給懷裡的人一個很深、很綿密、很細緻地吻。
他嚐到葡萄酒的香氣,那味道讓他都彷彿有些醉了。
------何其有幸。我遇到你。
第119章【番外一】四年後(2)
程子琛又在忙,簡澤安只好自己先回家。
因為還在讀大學,這個家肯定不是y市的。他倆考上大之後兩邊家裡人就都動了在京城買房子的心。
主要是程家。
畢竟程子琛不打算回去繼承公司而是想要研究物理,y市儘管是經濟發達省份的省會,但華國尖端研究主要還在兩個城市,尤其是京城。
程子琛大概率以後要在京城定居。
程家就乾脆跟他商量了一下,在京城買了套位置很優越的房子,當做給程子琛上大學的禮物。
簡家一開始是沒這個想法的,後來給簡澤安在京城買房,是他跟家裡出櫃之後。
比起程子琛,簡澤安這邊的情況就很戲劇性。
當時是放寒假,簡澤安回了y市的家,家裡四口人一起圍著桌子涮火鍋,溫暖又熱鬧。
結果桌上,簡媽媽說著說著,說到她同事的女兒結婚,忽然就將矛頭指向了簡澤平:
「你什麼時候找個女朋友給我看看?一天到晚忙啊忙啊的,什麼時候能看到你結婚啊?什麼時候我能抱上孫子?要不我也在圈子裡給你找找,安排相親?」
簡澤平放下碗,平靜道:「不用,我有男朋友了。」
「哦,你有......什麼???」
簡媽媽瞬間聲音就飆高了。她難以置信地瞪著簡澤平:「你是說------你喜歡男人?」
「對。」簡澤平很坦誠,「所以相親這種活動,就不必要了。抱孫子......媽你還是指望澤安吧。」
看著震驚中的母親無意識地順著簡澤平的話,目光挪向了自己,簡澤安一個激靈:
「我我我,我也指望不上!我也有男朋友了!」
「光」的一聲,簡爸爸的杯子直接掉下去了。
那個寒假,簡家可以說是十分混亂。
簡爸爸和簡媽媽是開明的,但同樣,他們對於第三代的渴望也是真切的。
簡澤安之後都有點不太敢回憶。不是說父母暴怒要打人,事實上,從小到大,簡家爸媽都沒有認真對哥倆動過手,最多很小不懂事的時候打過屁股,但其實也不疼。
他們倆,只是肉眼可見的心情崩潰。但就是如此,也拚命控制著,立刻走到了他們的房間去,似乎生怕再留下來,會對兩個兒子說出什麼失控地難聽的話來。
------從頭至尾,簡家爸媽沒有罵過哥倆。
畢竟早在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時候,就有無數人全方位地科普過,這不是心理變態,不是病,不能用外力迫使改變。
而簡家爸媽,雖然難過,雖然甚至有些憤怒,卻做不到因為不是孩子的錯的事情來責罵他們。
但簡澤安兄弟倆還是非常難受。他們越是克制,越是不想傷害兩人,越讓他們覺得內疚。
簡澤安跟哥哥用了很多種方式去道歉,去解釋,但父母只是疲憊而克制地擺出不想跟他們說話的姿態,拒絕交流。
簡澤安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假期,還覺得那是從小到大最糟糕的一段日子。太壓抑了,家裡的每個人都是互相愛著的,卻又因為這份愛而讓每個人心裡都充滿無解的內疚。
這樣的冷凍氣氛持續了十天,直到某一日,簡澤安跟哥哥在吃飯的時候,這段時間都會強行和他們錯開飯點的父母忽然主動從屋裡出來,然後問了一句:
「有我們的份兒嗎?」
一貫成熟自持的簡澤平,差點打翻了碗。
後來簡澤安還是從程子琛那裡知道,是程家爸媽勸動了他們。
用的還是程媽媽那套神奇的「眼睛一閉,兒孫自有兒孫福,至於再往後,難不成你還指望有人給你上墳燒紙錢?你一個唯物主義者,遺體捐獻表都簽了的,在
乎那乾嘛?」理論。
程爸爸也跟簡爸爸好好聊了聊,具體聊法就是變著法地給他講一些不肖子孫的故事,以此論證生孩子簡單,但生了說不定更麻煩,又拿出這幾年越來越多的人乾脆選擇單身不婚不育的數據,勸他說至少同性戀就算不打算育,好歹有個伴兒啊,你就當你家孩子都決定丁克不就完了?真想要孫子孫女,其實領養也很好嘛。
總歸是讓簡爸爸簡媽媽想法轉過來了。
他們也順帶知道了自家小兒子的男朋友就是程子琛------
這下徹底沒脾氣了。
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孩子,而且對方有多優秀他們非常清楚。如果不是性別的緣故,自家兒子能找到這種對像那簡直是祖墳冒青煙。
不過想了想,確實,現在年輕人不願意生育的比例越來越高,就算是異性戀,當父母的也沒辦法按頭讓他們生育。大不了當孩子們都決定丁克,也就沒那麼難接受了。
總歸,話都說開了,簡澤安跟程子琛的戀情在雙方父母那裡都過了明路。
簡爸爸簡媽媽也知道程子琛以後大概率在京城定居,給簡澤安也在京城買了一套房,本來想買程子琛房子同層或者樓上樓下,沒找到合適的,最後只好買了同小區的房子。
這會兒簡澤安他倆大四,眼看著要畢業了,雙方父母都決定過來慶賀兒子畢業。簡澤平還有徐常君也跟著一道來了。
程家爸媽最近事兒忙,沒能跟簡家人一起過來,晚了一天才到。
一過來,也沒去程子琛的房子,知道程子琛忙得要死,他那兒沒人,直接就到了簡澤安的住處。
簡澤安其實最近也在忙,他在一家大公司實習,但相比程子琛就輕鬆很多了。
急急忙忙趕回家,兩家父母還有簡澤平跟徐常君早已經圍著茶几吃水果聊天了。
看簡澤安回來,兩家人都一齊扭頭跟他打招呼。
簡澤安猝不及防,看著親近的人的笑容,霎時間有種被溫暖直擊內心的感覺。
他換了鞋,洗過手,也加入了茶几邊的茶會話。
媽媽問他:「子琛今天幾點能回家?」
「不好說,他那邊有個實驗正到最關鍵的時候。」簡澤安面露歉意。
他正想代程子琛道歉,結果被程媽媽把話頭接了過去:「等他回來我說說他。他們那個實驗室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而且還有那麼多碩士博士呢,他現在還算是本科生,怎麼就忙成這個樣子?都快畢業了,也不多找點時間陪陪你。」
簡澤安連忙搖頭:「他也就是這段特別忙,實驗進度不等人,他也沒料到。」
「澤安你就是太好說話。」程媽媽拈起一瓣橘子,搖搖頭,「算了,咱們不等他了,出去吃晚飯吧。」
簡澤安早就訂好了餐廳包房,帶著兩家親人過去吃飯。
都是自己家裡人,聊起來也都非常自在。包括徐常君------他跟簡澤平也談了四年戀愛了,而且就在簡家對面住,跟簡爸爸簡媽媽當然很快熟悉了。程家跟簡家關係親近,又有程子琛和簡澤安這一對兒的事情,他也和程家熟了。
所以一桌子人一邊吃一邊聊,從經濟形勢聊到簡澤安他倆畢業之後的打算,百無禁忌。
快吃完了簡澤安收到程子琛的消息:
【我忙完了,你們在吃飯嗎?】
【都快吃完往回走了。你自己吃點東西,家裡見。】
大某個保密級別很高的實驗室外,程子琛看著戀人消息裡那個「家」的字眼,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又在跟男朋友發消息?」
對面走過來值晚班的師兄,看到他臉上表情,調侃道。
程子琛笑著跟師兄打了個招呼:「嗯,他叫我回家。」
全實驗室------包括宮院士,都知道程子琛有個感情非常好的男朋友,吃飯的時候也見過。
當師兄的可以說是羨慕不已:
「唉,快去吧快去吧。有家室的人啊。......咱們這實驗室,除了教授們,一水兒光棍,沒一個有功夫談戀愛的,也就是你......唉。年紀最小,天賦最好,居然連對像問題都解決好了......真是......」
師兄一邊搖著頭一邊換衣服輸密碼往實驗室走。
程子琛跟對方道別,嘴角的笑意卻沒落下來過。
他在路上隨便找了個麵館吃了碗麵,到家的時候,簡澤安他們早已到家快一個小時了。
程家爸媽當然是先把兒子拉過來打量一番,接著兩家人又開始問他最近實驗的進展。程子琛挑揀著不涉密的事兒說了說。
一番聊天,時間也不早了,父母們都表示該早點休息。
簡家一家人和徐常君當然是就在簡澤安的房子這邊住下------三居室,剛好夠住。程家父母則要去同小區的程子琛的房子。程子琛當然要陪著爸媽。
簡澤安把程爸爸和程媽媽送到電梯口,又跟程子琛揮手道別,結果程子琛越過他的時候,低頭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先別睡。」
簡澤安眨眨眼,對已經走到電梯裡的人笑了一下,轉身回家。
父母和哥哥都去洗漱了,他在自己屋裡玩了會兒手機,程子琛給他打電話:
「下樓?」
簡澤安看了一眼表:晚上十點多。再看一眼外面院子,有路燈,但是整體看上去依舊黑燈瞎火。
簡澤安沒忍住笑了,打趣:「叫我下去跟你見面?怎麼搞得跟偷-情似的?」
程子琛在電話裡也悶笑出聲:「別瞎說八道。」
簡澤安也知道這是怕吵到父母,在誰那兒都不合適,但嘴上還是調侃:「可不是?父母睡下了,半夜三更,黑燈瞎火,花園相會......」
「那我去你家?」程子琛低笑了一聲,「乾脆在你床上睡一晚。上次你說換了個舒服床墊,我還沒體會過有多舒服......收留我一晚?」
「可別。然後你第二天大早上早起,躲開我爸媽,再躲開你爸媽溜回去......更像偷-情了。」
簡澤安一邊套外套一邊往外走:「要進電梯了,先掛了,樓下見。」
他下了樓,一出樓門就看到程子琛在台階下等他。夜裡微涼,對方穿了個薄風衣,敞著衣襟,露出裡面簡單的圓領衫和修身的休閒褲。年輕俊朗,又優雅清雋。
他看到簡澤安,臉上像是被點亮一般露出微笑------或許這不是錯覺,只是因為樓門打開,裡面透出來的光照亮了夜色裡他的面容。但看起來,他就是因為簡澤安的出現,整個人都瞬間明亮了。
他含笑,對著簡澤安張開了雙臂。
換個時間,可能簡澤安要開玩笑說你以為我們是在演偶像劇嗎。
可是他今天顧不上。
實驗到了要緊關頭,程子琛最近忙得腳不沾地,簡澤安足足一周多沒見過他。
方才家人們在的時候還好,此刻只剩下兩個人,甚至周圍都沒有別人------也不會有人大晚上在小區裡轉悠,就像是暮野四合,整個世界都安靜沉睡,只有他們兩個人醒著。
之前被壓住的想念和喜悅猛地一下子反彈出來。
簡澤安三步並做兩步,從台階上衝下去,直直撞進了程子琛的懷裡。
他如今有一米七九------嗯,差一公分一米八,但這一公分他努力了兩年硬是沒長上去,估計可能也不會長了------是個身體結實有些肌肉的健康年輕男性,一下子衝過去,程子琛倒退了兩步,卻還是收緊手臂把男朋友牢牢抱在懷裡。
程子琛都沒顧得上說話,直接在簡澤安的臉頰上
親了一口,然後彎腰低頭把自己的頭埋進矮一些的人肩膀,深吸了一口氣。
他這幾日連軸轉,好不容易把男朋友抱在懷裡,自然要多抱一會兒。
「......你吸貓呢?」簡澤安被他抱得很緊,輕輕掙了掙。
程子琛悶在他肩膀上低笑了兩聲,抱得更緊了些。
簡澤安無奈地任他抱著,問他:「明天我爸媽還有我哥他們說要跟我去學校,轉一轉,拍一拍畢業照。你有空嗎?」
「有空。」程子琛鬆開懷裡的人,拉著他的手往花園裡走,準備轉兩圈,「我負責的實驗告一段落,之後一個月都不會這麼忙了。」
「那就好。」簡澤安語鬆了口氣,「還怕你畢業照都沒空拍。」
他想到什麼,忽而笑了:「記得我們剛入學的時候,新生團建搞'佔領q大'活動嗎?我們跑去q大情-人坡插了一面'佔領旗'。」
程子琛想起來他在說什麼,也露出笑意:「還在那裡照了張相。當時我們好像說,畢業的時候要再去同樣的位置拍一張。」
每所高校都會有一些浪漫的傳說。不過相比於大在未名湖邊談戀愛的風雅,q大「情-人坡」的名字要更直白。
簡澤安當時就是因為這個名字,拉著程子琛非要拍照。
如今時光如流水,彈指一揮而過,他們真的要畢業了。
「明天去拍嗎?」
「好。」程子琛把玩著對方修長的手指,語氣溫柔,「等你碩士畢業的時候,等我博士畢業的時候......以後想起來的時候,都可以回去拍。 」
第120章【番外一】四年後(完)
第二天兩家人集體出動去大。
各學院早已分別拍過了畢業照,就是簡單的同學們和學院領導與老師的合影。這次兩家人是打算再學校裡轉一轉,在比較有意義的地方留影。
程子琛和簡澤安各自都穿了畢業的學位服。本科生的畢業學位服是純黑色,程子琛的袍子領口鑲有代表理工科的、印有花紋的藍邊,簡澤安的那件領口鑲邊是粉色的------嗯,因為華光學院被算作社科類了。
其實說起來程子琛直博,那就是中途不算畢業的,可好歹也是四年本科讀完了,所以程序上也不算得那麼清楚。班級組織拍畢業照,也沒說不給他學位服。
兩家人從大西門進去,這也是正門。古典的朱紅色大門沐浴在陽光下,莊重而美麗。到的時候恰恰趕上一個旅行團在那裡拍照,一群人擠來擠去插空擺姿勢,簡澤安和程子琛都有些心生退意,畢竟也看了四年了,不想非擠這一會兒照相。
但是簡媽媽很堅持,說畢業不同尋常,就要拍一張。並且還提議拍家庭合影。
程媽媽聽了覺得很有道理,果斷站在她那一邊。
沒辦法,兩位母親都決定了,只好聽命。等旅遊團那邊導遊揮個小旗子嚷嚷「上車了上車了,下一個景點要來不及了」、那些興致勃勃的大叔和阿姨們一個個回到大巴車上,簡澤安才無奈在母親的輕搡下站到門口,露出拍照專用笑容。
然後是程子琛。
接著兩人又被要求並肩站著來了一張合影。
......
總歸在大門口就折騰了十分鐘,然後才進學校。
盛夏的老銀杏精神抖擻,像是巨大的綠雲籠罩在草地上。這棵全校園最古老的銀杏也是有著赫赫威名,常年有人來此打卡拍照。不過最美得還是秋天,一樹金芒燦爛,叫人唯有感慨萬千。
當然一樹蒼碧也是美的。
銀杏樹下拍了照,又向東北邊走,去看未名湖,湖光塔影,景色宜人,時不時就能看見穿著學位服的年輕男女們照相,畢業季的氛圍很濃。
家人們以一種逛公園的興致在轉悠,程子琛和簡澤安看慣了,反而落在後面。
程子琛藉著寬大袍子的遮掩去牽男朋友的手,簡澤安也輕輕回握他,還捏了捏程子琛的手指。
陽光暖融融的,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偷偷摸摸在家裡人後面手牽手,手指纏在一起小幅度地打架,幼稚得不得了,也很放鬆。
程子琛的目光掠過粼粼湖面,又看了一眼身邊人帶笑的眉眼,這幾日忙得連軸轉的疲憊一下子就鬆懈下來。
兩個人有意無意地放慢了腳步在後頭慢悠悠走,前面家裡人走出去好遠,說著話忽然意識到少了兩個人,回頭找,就發現兩個人靠得很近落在後頭老遠,手臂都貼在一起。雖然因為過於寬大的學位服擋著,看不清手部動作,但是一猜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程媽媽哭笑不得:「這倆孩子。」
「子琛那麼忙,大概這段時間都沒空跟澤安好好說說話。難怪呢。」簡媽媽也很懂得,嘆了口氣。
簡澤安注意到前面家裡人駐步看過來,有點臉熱:「我們走快點。」
全家出動來給他倆拍畢業照,他們偷偷綴在後頭私聊......感覺很不像話。
程子琛笑了一下:「爸媽他們應該很能理解。」
理解他想抓緊時間多跟男朋友單獨待會兒。
他慢悠悠的,簡澤安卻還是不好意思,拽著他幾步往前趕。
走到家裡人邊上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幾個穿著學位服的女生對向走過來,忽然停步:
「簡澤安?」
簡澤安一眼看過去,都是自己班裡的女生。
------順
帶說一聲,因為是華光學院的,就這六七個女孩裡頭,省狀元就有兩個,還有一個探花一個榜眼。總歸就沒人在省前十開外的。
簡澤安也跟她們抬手打了個招呼,問了句社交專用、顯得不冷場的廢話:「你們拍畢業照啊?」
「對。你也是?」幾個女生同樣回以用來顯示關係不錯的廢話。
一個女孩掃了一眼十分顯眼、高大帥氣的程子琛,小小地「哇」了一聲:「和校草一起?」
說起來,絕大多數並非不務正業的高校,是沒有什麼「校花校草」的評選活動的,娛樂圈那些冠名什麼什麼校花校草的,大部分是炒作。
大當然不會有這樣的評選。官方沒有,學生們也不會去搞,而且更不會閒得沒事在bbs上傳同學或者本人的照片,搞什麼評比。
哪怕是學生會主席呢,也不可能大多數人都認識啊,除了想走學工這條道的,專心學術或者實習的同學,可能從來都不會關注校學生會有誰、在幹嘛。不同目標的人有不同的圈子,這麼大個學校,怎麼也不可能搞出公推的誰誰誰最好看的評比。
但是他們這一屆不太一樣。
但程子琛還是有個「校草」的非官方、非正式、打趣用但這麼叫的人也很真心的稱謂。
因為當年他們這一屆開學典禮,程子琛是作為新生代表在全校新生面前發言的。
即使是在天才雲集、誰也不服誰的大,iho雙滿分金牌加高考狀元的驚人戰績也足夠令人心悅誠服。
而他帥氣到堪稱驚豔的外表,更是錦上添花,讓這份金光閃閃的履歷更多了一層光環。
特別是,當程子琛走上台、投影將他的面容放大映在大屏幕上好讓所有新生看清的時候,整個場館裡------毫不誇張地,傳出了一陣吸氣的聲音。
接著頓了一秒,又是轟然大笑------笑彼此都是身經百戰披荊斬棘來到這樣的學府,卻還折服於這位學神的美色。
連老師們都跟著笑。畢竟大學風一向自由。
剛才講完話的副校長,趁著還沒把話筒交給新生代表,都忍不住對著話筒調侃了一句:
「今年的新生代表啊,告訴我們什麼叫做'能靠臉吃飯卻偏偏要靠才華'」。
大屏幕里程子琛無奈地笑了,新生們又是一陣呼聲和大笑。
這不算完。
當天晚上大的官博發了新消息,介紹開學典禮,配了九宮格圖片,其中一張就是「新生代表講話」。
照片里程子琛帶著一絲很淺的禮貌笑容,拿著話筒講話,高清的照片連眼睫毛都拍得清清楚楚,好看得讓人屏息。
在這個顏控的年代,這張臉本身就值得轉發,更別說這位新生代表的榮譽能閃瞎大多數人的眼睛。
不知道哪位大v先發現了這張照片,轉發並配上「史上最帥大新生代表!說是校草沒人有意見吧?告訴你們,這位還是高考全國卷狀元,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物理競賽雙滿分得主[跪jg][跪jg][跪jg]」。
當晚就有一條「大學神校草」的熱搜爆了,網友們哭著喊著說女媧造人不公平,給了這樣的顏值為什麼還要給他這樣的大腦。
從那以後,程子琛就有了個非官方的「校草」之名。大學生們也都半是真心半是打趣地這樣喊他。
這會兒簡澤安的同學也這麼喊了。
簡澤安聽著這個稱呼,有點哭笑不得:「......嗯,跟他一起拍。」
另一個女生道:「我們打算去靜園那邊照幾張,要不要一起去拍?」
「不必了,我們還跟著家裡人一起。」簡澤安禮貌地回絕。
邀約的女生似乎有些驚訝,還想問什麼,另一個女孩拽
了她一把,對她擠了擠眼睛,前者臉上露出個恍然大悟的神色,羨慕地對簡澤安笑了笑:
「哦哦,是這樣啊。那你們繼續拍......還有,那啥......幸福快樂啊!」
她說得不清不楚的,提醒她的同伴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丟臉,做了個捂臉的動作,拉了她一把把這女生拽到離簡澤安他們比較遠的一邊,尷尬地打哈哈:
「她是說,祝你們拍照拍得愉快......我們也去拍照了。簡澤安還有程同學......先走了,拜拜!」
簡澤安有些好笑地揮手道別。
那幾個女生往另一個方向走了,還能聽到她們交談:
「你剛才拽我幹嘛?袖子都要被你扯掉了。」
「你是不是傻啊?剛才跟簡澤安說的是什麼啊???」
「不是你提醒我的嗎?雖然以前聽那誰說過一嘴,簡澤安好像是在校外跟男朋友住,但是真沒想到居然是程校草。不過別說兩人看起來還真配......」
「啊啊啊你是傻子嗎?我提醒你是讓你不要邀請他們一起拍照,你那個什麼'幸福快樂'是在說啥啊!」
「......簡澤安說跟家人一起,這是見家長了吧?當然祝福一下了。一手畢業證一手結婚證,也太幸福了吧??」
「那你也不能就這麼說出來,說不定他不想出櫃呢。」
「我也沒明說啊,懂的都懂......」
那幾個女孩子的聲音越來越遠。
簡澤安立在原地,哭笑不得。
忽然有一股熱氣襲上他的耳根:
「一手畢業證一手結婚證?」
簡澤安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和靠近後頸的氣流驚得一激靈,反應了一下覺得臉熱:
「同學瞎猜的。」
程子琛低笑了一聲,藉著袍子的遮擋勾了勾他的指頭:「嗯。」
簡澤安看他這麼輕描淡寫,忽然又有點不爽了:
「就'嗯'?」
程子琛又笑了一聲,輕輕捏了一下他指尖:
「現在說出來,就沒有驚喜感了。」
簡澤安忽然有了一絲預感,張大眼睛,心跳瞬間快了。
三日後。
學校畢業典禮上,程子琛作為畢業生優秀代表,再次上台講話。他從自己的實驗室經歷,談到了華國的光刻機製造,又談到當代青年應該承擔的社會責任以及追求的星辰大海,既務實又志存高遠,聽得人熱血澎湃。
如果說四年前他發言的時候,同學們還只是感嘆於他的聰明和外貌的出眾,那麼此刻,已經沒有什麼人顧得上關注他帥氣得有些凌厲的外表,而只剩下驚嘆與敬佩。
------明明也算是同樣的起跑線,但在他們還在糾結於找工作的時候,有些人早已真正靠著實力和決心去踐行「學以報國」的理想了。
當程子琛走下講台時,全場掌聲雷動。
程子琛的父母坐在家長區,看著萬眾矚目的兒子,用力鼓掌,心裡全是驕傲,對於他執意選擇物理、不肯接手家族企業的那點不甘心,這一刻是徹底散去了。
程家和簡家人都很忙,參加完畢業典禮,下午就離開了京城。
簡澤安跟程子琛一起把他們送上高鐵,打車往回走的時候已經要到飯點了。
簡澤安有點懶散:「去家邊上那家麵館吃個面吧?」
然而程子琛卻跟司機師傅報了一家離小區不遠、但絕非最近、而且價位和格調都同樣高的的餐廳。
簡澤安嘟囔:「就兩個人,都這個點兒了,還專門跑去吃啊。這幾天跟爸媽他們吃得夠好的了,要長肉了。」
程子琛沒回答原因,只是伸手襲向他腰間,逗弄道:「長肉了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嘶------癢!」簡澤安一巴掌拍開他,然後手就被人抓著不放了。
就這麼一路到了那家飯店。是個西餐廳,裝修風格是有些復古派的華麗,吊燈都帶著繁複的花紋,燈泡都做成蠟燭的式樣,座位彷若文藝復興時期沙龍裡柔軟的沙發,鎏金的腳爪勾勒著雲朵般的痕跡,巨大的落地窗前照在磨砂罩裡的燭光影影綽綽,渲染出曖-昧不明的氣氛。大廳裡三角鋼琴前坐著一位燕尾服的男士,彈奏著輕盈的樂曲。
簡澤安一邊走進去一邊說:
「怎麼想起來吃西餐了?」
他們倆口味都是很標準的中餐口味,很偶爾吃一頓西餐。
進了門簡澤安就更覺得有些奇怪了:
「這個點了都沒人?」
「可能太貴了,沒人願意來。」
程子琛道。
簡澤安一聽就知道是敷衍他。這是京城,怎麼也不至於沒人吃得起。而且這家餐廳要真是飯點都沒人,早倒閉了。
他不是傻子,一點異樣看不出來也就算了,這麼多明顯的不對,怎麼可能毫無所查?
簡澤安心裡隱隱有了些什麼預感。
他控制著表情,在侍者的引領下,走到了靠窗的桌子邊入座。
程子琛坐在他的對面。
侍者引他們就座之後,根本沒有遞上菜單,而是彎腰欠身之後就無聲而迅捷地離開了。緊跟著,前菜迅速地呈上桌子。
簡澤安的預感越來越重。
「喝點水?」
他對面的人開口,聲音帶著笑意。
簡澤安幾乎是瞬間抬眼,對上程子琛的眼睛。對方表情十分自若,還伸手給他倒了杯水:
「怎麼一臉緊繃?都不說話了?」
......你說呢?
簡澤安在心裡咆哮。
白天才談過什麼「一手畢業證一手結婚證」的事情,晚上你突然這麼反常......誰能不多想?
他胡亂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取了一片作為餐前點心的烤製過得法棍吃,然而食不知味,心裡飄飄忽忽的。
程子琛似乎看出來什麼,卻沒說破,只低低笑了一聲,起了話頭:
「我不是跟你說最近的實驗告一段落了?有個很重要的成果出來了。」
簡澤安下意識問:「這能說?」
程子琛失笑:
「肯定是說非涉密的部分。」
他挑揀著一些進度和趣事說了,簡澤安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神經也沒那麼緊繃了。
就在這時,一溜的侍者用托盤端著菜排列整齊地走了過來。頭盤、牛尾湯、羅非魚、牛排......一道一道的菜非常不講理地呈上來,最後一位侍者端著個很精巧的甜品塔。
簡澤安剛想說這是什麼奇怪的上餐順序,怎麼一窩蜂都來了,就在看到放在桌子中間的甜品塔的剎那,喉嚨哽住了。
------那個很精巧的甜品塔頂端,擺著一枚粉色的馬卡龍,上面有兩枚交錯擺在一起的戒指,並不繁複,都是顯而易見的男款,簡潔而優雅。上頭的燈光打下來,兩枚戒指在馬卡龍上的投影,恰好勾勒出一個粉色的心形。
簡澤安傻在了那兒。
領頭的侍者溫文爾雅說了聲:「祝二位先生有個愉快的夜晚。」就帶著人像來時一樣迅捷無聲地離開了。
程子琛看著似乎凍住了的人含笑開口:
「我查了很久。想過一道一道菜上來,最後戒指藏在蛋糕裡。也想過突然單膝跪地從懷裡掏出來。還想過請侍者和鮮花一起呈上來。最後都放棄了,感覺太奇怪。而且你這麼聰明,肯定一下子就能看出來我想幹嗎,何必把戰線拖得那麼長讓你吃不好飯呢?」
他溫柔地看著簡澤安的眼睛。
「澤安,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五年,是我們認識的第22年。我們做了17年發小,5年的戀人,知道對方的所有喜好,熟悉對方的每個家人和朋友。我聽有人說什麼'畢業即分手',說什麼'戀愛太久過於熟悉之後沒有激情'......我從不覺得我們會遇到這樣的問題。你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發小,兄弟,以及戀人。我熟悉你,你熟悉我勝過我們自己,但我依舊每一天都會為你心動,最舒服放鬆的時候是在你身邊,最激動興奮得時候,是在你身......上。 」
簡澤安:......!
聽得正感動呢,最後這句話一出來,他一下子反應過來,臉瞬間就熱了。
沒忍住,狠狠瞪了對面的人一眼。
這麼認真深情的告白,這人居然也能搞得這麼......這麼不要臉。
程子琛莞爾,當做沒收到這個白眼,繼續:
「你是當我去設想餘生的時候,本能地會放進每一個對未來的預想裡的人,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今天是我們從大學畢業的日子,是對過去的告別,我希望,它也會成為一個新的階段的開始。......寶寶,我可以正式邀請你,陪我走過今後人生的所有日子嗎?」
他語氣低沉而溫柔,雙眼一直看著簡澤安的眼睛,眼底倒映著桌上的燭火,就像他雙瞳深處燃燒著兩把火焰,明明神色溫和寵溺,卻顯得眸光近乎灼人。
他伸出手,攤開,掌心向上,是一個邀請的姿態。
簡澤安幾乎說不出話,他只能拚命點頭,然後把自己的手搭在對方的掌心。
他的手立刻被握緊了。
對面的年輕男人含笑道:「寶寶,呼吸。」
簡澤安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忘了呼吸,一直屏著氣。
程子琛捏了捏他的手掌,問得很紳士:「我可以給你戴上戒指嗎?」
簡澤安臉還在發燙,為了掩飾膨脹在胸腔裡的感動和不好意思,都不敢去看對面人的眼睛:「......這種時候,根本不需要問好嗎?」
程子琛低笑了一聲,從善如流。
他直接從馬卡龍上拿起左側那枚戒指,然後細緻而耐心地套上簡澤安左手中指的指尖,一路推到指根,一面道:
「因為是求婚用的戒指,所以訂了可以戴在中指上的。婚戒我覺得,還是和你一起選,最好訂製。」
他給簡澤安戴好戒指,將對方的手託在掌中端詳了一下,簡澤安的手很漂亮,皮膚白皙,手指修長,掌幅比程子琛小了一圈,此時纖長的中指上裝點著一枚銀光湛湛的戒圈,像是一種標記,程子琛怎麼看怎麼覺得順眼非常,甚至有些愛不釋手。
簡澤安反握住他右手:「我也給你戴上。」
他也拿起馬卡龍上另一枚戒指,去捉程子琛的左手,伸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指尖都有些微顫。他有些不好意思。雖然竭力控制情緒,可內心的激動喜悅還是這樣坦誠地在肢體上傳達了出來。
他也同樣鄭重地、細緻地,將那枚戒指戴上程子琛的手指。
然後攥著那隻比自己稍大的手,低低地道:「子琛,我愛你。」
對面的人被他攥著的手指輕輕反勾了一下他的掌心:「寶寶,說這句話,你得看著我的眼睛。」
簡澤安依言抬起頭。四目相對,程子琛的眼底是毫無遮掩的愛意和深情。
被那樣的眼神注視著,簡澤安覺得整個人都在發熱,明明已經談了五年的戀愛了,明明從小到大都那麼熟悉,可是這一刻,他還是無法自製地面紅耳赤,張口結舌。
滾動在心尖上的愛語,似乎僅僅抵達舌尖都變得困難萬分。
可程子琛就那麼含著笑等著他。
簡澤安喉頭滾動,做了個吞嚥的動作,然後才望著對方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又
無比確定地告訴他:「子琛。我愛你。」
對方的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從喉口裡發出了一聲輕笑,然後是一聲彷彿無奈的嘆息:
「我也是。我的------唔,未婚夫。現在,我們該吃晚餐了,要不然牛排要涼了。」
簡澤安還來不及為那個「未婚夫」的稱呼做出什麼反應,就對這強行轉換的話題深感不滿:
「餵,就這反應?在我跟你告白之後,告訴我該吃飯了?」
對面的人又嘆了口氣,黑深的眼睛直視著他:
「不然,我的反應只怕是把你直接拎到洗手間隔間裡去,門口放上'清潔中請勿打擾',然後鎖上門。問題是整個餐廳今晚只有我們兩個客人,所以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們做了什麼。你確定要跟我繼續討論,我有多愛你?」
簡澤安的臉,再次地,瞬間熱了。
他低頭,狠狠地切了一大塊牛排。
他們在婉轉流暢的鋼琴曲裡吃了晚餐。牛排很嫩,魚烤得很香,對簡澤安來說湯裡面香料的味道似乎有些過重了,可能是口味的差別,但依舊美味。
然後在夜色中慢慢地,拉著手走回家。
簡澤安毫不意外地,在家門被關上的剎那被人抵在了門板上。甚至燈都還沒來得及開。
一片夜色當中,唯有對面陽台上透進來的些許微光。
簡澤安無力地嗚咽了一聲,伸手去推拒身前的人,卻被對方抓著手向後按在了門上。
戒指撞擊門板,在寂靜夜色中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這聲音叫身上的人頓了一下,然後彷彿被打開了什麼不知名的開關一般,動作瞬間變得凶狠起來。
簡澤安的眼底沁出了淚水。
他茫然地張著嘴,無聲地嗚-咽,彷彿層層疊疊的浪湧中無助的小船,被掀上浪頭,又被捲入深淵。
潮水一波波拍打。而他在恍惚的盡頭聽見耳邊低沉的回復------對他晚餐時告白的回復:
「我也愛你。寶寶,很愛很愛你。」
簡澤安頓了一下,隨即,被按在門板上有些無力的手,艱難地找回自己的力氣,與對方十指相扣。
番外一·完
第121章【番外二】俞越的演唱會(上)
簡澤安在高中畢業之後就很久沒有俞越的消息了。
這麼說好像有些歧義,畢竟有關俞越的新聞隨處可見,有時候街拍都能上熱搜。
只是簡澤安在畢業之後,就沒怎麼跟對方本人聯繫了。
俞越父親的公司到底每況愈下,雖然不至於破產,但頹勢顯然無可避免。程爺爺後來再辦壽宴的時候,俞越父母去了,但俞越沒有。俞越的父親沒再鬧出不合時宜的事情來,可看面相明顯老了。包括一向明艷美麗、似乎被歲月格外偏愛的俞越的母親,妝容也都遮不住魚尾紋了。
簡澤安的生日,俞越每年都會寄來一份禮物,也會發祝福,語氣客氣,但沒有跟簡澤安見過面。
也正常,畢竟俞越從大學開始,就越來越紅,再加上還是華影的學生,要上課,日程大約排得滿滿噹噹,沒什麼時間。
簡澤安不關係娛樂圈八卦,也都時不時在手機推送的新聞和消息裡看到他。
可以說,俞越是越來越火了,某些論壇裡聊起來,給年輕一代的男星排位,雖然不同家粉絲吵得不可開交,但基本公認俞越的星途是這一個年齡段的男星裡數一數二的。
俞越比簡澤安低一級,高三的時候參加藝考,順利考上了最好的電影學院華影。
高考結束的那個假期,他出了第一張專輯,《少年期》,將熟未熟的少年感,配上清新的色調和曲風,從少年人青澀美好的暗戀的隱秘歡喜,到畢業時充滿不捨的低吟淺唱,從詞曲到MV都設計得非常細緻。
發行的時候又剛巧是高考之後的盛夏。
天時地利人和,這張專輯一下子爆了,主打歌《焰火》空降各大音樂榜單。
整整一個夏天,街頭巷尾的甜品店、冰淇淋店、貓咖......凡是年輕人喜歡的場所,無不迴盪著大男孩乾淨的聲線。
同時,一大批因為這張專輯被吸·粉的人嗷嗷叫著「哥哥好帥」、「弟弟絕了」之類的話匯入俞越的粉絲群「魚米」,粉絲群構成悄然發生變化的同時,喜歡錦上添花也喜歡落井下石的媒體們嗅到了俞越再度迎來事業高峰的氣息,迫不及待地用各種溢美之詞包裝他,比水-軍還像水-軍。
這之後,俞越在人們心中的形像不知不覺就變了。
原來他是童星,是大家看著長大的可愛小紳士,是「國民弟弟」,中老年人最喜歡的兒子孫子的形象,粉絲不是媽媽粉就是姐姐粉。
但是這張專輯裡,男生雖然還有著一絲青澀,但那種陷入愛情、溫柔而乾淨的模樣,讓人清楚地意識到他不知不覺已經成熟起來。曾經只能在劇裡戲裡演兒童戲或者男女主弟弟之類的配角,但是現在的他卻讓人意識到,他已經足夠勝任成年人的角色了。
而且原本俞越只演過戲、上過綜藝,這張專輯卻讓人知道他也能唱歌,也能跳舞,或許比不上經過專業音樂訓練的,可是水平都在線。而且他還這麼年輕,以後有無數可能性。
上大學之後的俞越就更活躍了。之前受限於年齡和形象,適合他的活動還是比較少的,但是成年之後,他轉型非常成功,首先在一部網劇裡擔綱男二,緊接著就被童年時合作過的一位大導邀請在電影裡扮演一個男四號,順利進軍大螢幕,並獲得了好評,再接下來又在一部大IP的電視劇裡擔任男三......
中間還又出了一張專輯。
一路走來,穩紮穩打,規劃分毫不亂,口碑和人氣都節節攀升。
中間倒是也鬧出過換跟他多年的經紀人的風波------被黑子和對家帶過一輪「忘恩負義」、「紅了就飄了」的節奏,還在熱搜上掛了兩天,不過不知俞越怎麼處理的,事情很快平息了,雖然對他的名聲有一點影響,但隨著他之後又有新作品,那點糾紛很快悄無聲息地淡了。
簡澤安當時難得地稍微去搜了一下相關新聞,看著隻言片語語焉不詳的說法,卻想起以前偶然見到過的、對俞越說話帶著命令口吻的那位女士,似乎是俞越母親的熟人,自俞越年幼時就被安排給他做經紀人。
但說是俞越的經紀人,卻顯然聽命於他的母親。
簡澤安刷著V博,隱隱在那幾條簡短的消息背後窺見一場母子的爭鬥。
從結果來看,俞越贏了。
這讓他心裡鬆了口氣------程爺爺壽宴那晚,長廊下表情故作漠然的少年。對方終於能夠擺脫母親的操控,大概再也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了吧。
簡澤安有一瞬間想發消息給俞越說一聲祝福,可到底沒有。那一晚的星空,焰火和長廊,以及俞越喃喃地說出的那些事情,對對方來說,太私人了。
簡澤安後來也想,是不是俞越會對自己有喜歡這樣的感情,就是因為那一晚星空下的安慰?
不管怎麼說,舊事重提,無論對方走出來了與否,都顯得有三分曖-昧。
那之後,簡澤安就開始忙著畢業的事情,連俞越有關的新聞也沒再看過。
直到大四畢業。
俞越第一次舉辦巡迴演唱會,簡澤安收到了一張票。
信封裡還有一張有些潦草的手寫字條:
【來看看嗎?有多少人喜歡我的歌。】
就這麼簡簡單單不明不白的一句。
簡澤安有點恍惚,時間似乎忽然被拉回了四年前,那個在自己生日當晚,朋友散去後,自彈自唱給他唱了一支歌的大男孩。
他問他------
「你喜歡嗎?」
簡澤安說,不喜歡。歌很好聽,但不是我的菜。
他還說,你的歌真的很好聽,會有很多人喜歡。
彼時對面的男生眼底有一抹水光,卻拚命瞪大了眼睛不讓它流出來。
簡澤安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而現在,俞越跟他說,來看看嗎?有多少人喜歡我的歌。
簡澤安一字一字讀過,沒忍住露出了一絲微笑。
果然是俞越的語氣,哪怕過了這麼久,也還是那個有點彆扭、口是心非又倔的要命的俞越啊。
他幾乎能想像對方的語氣:【你不喜歡?來看看有多少人喜歡!】
簡澤安捏著那張紙條還有那張票無奈地笑。
演唱會門票是中午送到的,實驗告一段落、難得清閒的程子琛正在廚房做飯,這會兒做完了端著盤子走出來,身上還圍著圍裙。
他一手一個盤子,經過簡澤安時隨口問:「什麼快遞?」
「演唱會門票,俞越送的。」
程子琛把菜放在桌上,轉頭挑起了眉毛:「哦?」
簡澤安沒忍住,笑了。
------對方這一個字表達醋意的能力,是越來越強了。
當然也是自己越來越能懂他了:)。
程子琛表情看起來甚至還挺淡定,他慢條斯理解著自己的圍裙,語氣不疾不徐:
「專門給你送演唱會門票啊?我想,他該不會好心到送兩張吧?」
聽著平靜,但酸味都快溢出來了。
他是知道俞越對簡澤安的心思的,簡澤安......也知道他知道。
是之前程子琛被漂亮學妹在十佳歌手的舞台上直接公開告白、簡澤安醋得不行的時候,簡澤安嘟嘟囔囔抱怨程子琛太受歡迎了,程子琛一邊抱著他哄,一邊順口就說「寶寶你好像沒資格說我啊,你那些追求者可也不少,從籃球新秀到當紅明星......嘖。」
------籃球新秀說的是林霄。林霄大二的時候被G省某知名籃球俱樂部挖掘,辦了休學打CBA去了。一開始是替補,但很快就嶄露頭角,在正式場合上場。簡澤安大三的時候,對方已經當選了年度新星。
當紅明星,說的自然就是俞越了。
簡澤安那會兒其實沒有真的鬧彆扭------別人喜歡程子琛又不是程子琛的錯嘛,他就是醋了。聽程子琛說到「當紅明星」,瞬間驚了。俞越跟他告白的時候只有他倆,程子琛可不在,簡澤安也沒跟他說過,這是怎麼知道的?
看他吃驚,程子琛哼笑:「他看你的眼神,還有爺爺壽宴那晚上他抱你的樣子......還能更明顯嗎?」
簡澤安啞然。
總歸,這會兒簡澤安收到俞越特意寄來的演唱會門票......程子琛不醋是不可能的。
簡澤安無奈搖頭:「是只送了一張,但就是......咳,你就當他是跟我顯擺一下吧。」
想想還真是俞越做得出來的事兒,「叫你看不上我?現在我萬眾矚目你高攀不起了吧?」什麼的。
程子琛走到簡澤安身邊,仗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是嗎?我還以為是孔雀開屏求偶,炫耀羽毛呢。」
簡澤安沒忍住,撲進他懷裡,手臂繞過程子琛的腰,臉紮在對方結實的胸口,悶笑:「子琛,你吃醋的樣子越來越可愛了。」
程子琛被他在後腰亂動的手弄得很有些癢,不得不伸手繞後去捉他,臉上高深莫測的表情破功:「轉移話題?」
「沒有,是真的喜歡你為我吃醋的樣子。」懷裡的人抬頭對他笑,有點狡黠,但嘴上還是解釋了,「我大半年了都沒聯繫過俞越,上次交流還是過年那會兒他發了個祝福消息。我都懷疑是群發的。真沒什麼...... 」
程子琛哼了一聲,也不知道信了沒有,在環著自己腰的人手臂上拍了一下:「先吃飯,再不吃涼了。」
簡澤安應聲,乖乖去洗手拿筷子,坐到桌邊。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吃飯,從簡澤安最近的畢業聚餐聊到程子琛項目的巨大突破,俞越演唱會門票的事兒似乎過去了。
沒想到,吃晚飯,簡澤安揀碗收拾的時候,程子琛跟到了廚房,在門口就那麼看著他。
「你幹嘛?我洗個碗還要你當監工?」簡澤安頭也不回地打趣。
「俞越那個演唱會,你去嗎?」對方頓了半晌,問到。
簡澤安「噗嗤」一下笑出來,手濕淋淋地從池子裡拿出來,扭頭:「你......你還想著這事兒啊?」
程子琛表情有點不自在,目光移開了。
簡澤安被他萌得不行。這麼大一隻187的男人,肩寬腿長倒三角身材,走出去自帶氣場,偏偏在這種小細節上悄悄糾結------說不定吃飯的時候心裡一直想著這事兒,暗中醋著,又不好意思問,怕顯得自己好像太在意這個前情敵撬牆角似的......
簡澤安越想越萌,一面笑一面回答他:「去啊。」
程子琛猛地抬眼看他:「你還真去?」
「只是去看演唱會。」簡澤安洗完了碗,在毛巾上擦擦手,走過來在程子琛下巴上親了一口,安撫,「四年了除了生日祝福過年祝福,我跟他半個字沒說過,不放心你還可以查我手機。我也是有些好奇現在老朋友......唔,其實說不上朋友......就是老熟人吧,當了大明星是什麼樣。」
除此以外還有一種祝福的心情。
想去看看當年那個紅著眼睛問自己喜不喜歡他的歌的少年,是怎樣被萬眾簇擁、所有聽眾都愛他的歌的。
看那張字條,對方大概也是放下了,雖然還有點幼稚地用了挑釁的語氣,可以簡澤安的瞭解,這是真放下了才會拿出來說。如果還喜歡他,俞越那樣驕傲的性格反而會對他避而不見,就像是之前那樣。
看到那張字條,簡澤安還挺開心的,也想去看演唱會了。
有一種......怎麼說呢,塵埃落定,萬事圓滿的感覺吧。
當然這些他就不跟程子琛說了,說的話就會扯到當年俞越的告白,程子琛這個醋缸只怕又要酸了。
小醋怡情,大醋傷身。
......咳,可能是傷簡澤安的身,畢竟晚上吧......那啥吧......
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簡澤安明智地選擇不提別的。
程子琛斜睨了簡澤安一眼,也不知道信沒信,但反之是有些隨意地點點頭:
「要去就去吧。免費的演唱會門票,我看了好像還是前排。幹嗎不去。」
簡澤安被他故作大方的樣子萌得心都軟了,又仰頭去親他,黏黏糊糊地在嘴角和嘴唇上親了好幾口。程子琛一開始還故作拒絕,沒兩下就反客為主按著他狠狠地吻了一通。
半晌兩人分開,簡澤安舉著手指發誓:「就去看演唱會,不單獨見他。放心。」
第122章【番外二】俞越的演唱會(下)
演唱會的票寄得早,但是真正舉辦,是在三個月後。
簡澤安彼時已經在讀研究生了。
他自己去了演唱會現場,還沒靠近場館,路上就能看到戴著各種發光發卡頭飾、抱著各色上頭寫著俞越名字燈牌的年輕人。
簡澤安檢票進去,按照指引找到位置。
位置是真的很好很好,特別靠前的核心區。基本就在舞台下頭,正對著,舞台上的人一低頭就能來個眼神交流。
他周圍位置上全都是妹子,而且帶著大幅的海報跟燈牌,好幾個顯然還是認識的,在那兒嘰嘰喳喳交流什麼。
簡澤安一過來,唯一一個男生,又長得帥,一下子姑娘們全都「噌」一下看過來,讓他幾乎有點莫名的心虛。
「你也是'魚米'啊?」
一個塗著紫色口紅的女孩興致勃勃地問。
另一個也跟著開口:「買特級VIP區的票,肯定是很喜歡很喜歡越越!」
簡澤安笑得艱難,含混著隨口應了幾句。那些妹子還非常熱情,大概是對同好的熱情吧,又是給他介紹後援會,又是看他沒什麼應援物送他一個燈牌讓他好「表達對越越的愛」的......
簡澤安不怎麼回答,那些妹子也自顧自說得開心,歷數俞越作品的樣子簡直像是龍在點自己收藏的金幣。
等了好一會兒,前面的舞檯燈忽然一下子暗了。
整個體育館一下子就安靜了,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等待著。
然後------
伴隨著陡然放出的無數射燈的強光還有噴湧出來的乾冰,一道有力強勁的男聲合著炸裂的樂曲聲轟然點燃了整個體育館!
「啊啊啊啊啊------」
簡澤安周圍的妹子們集體從座位上蹦了起來!
這並不顯眼,因為整個體育場無數人都直接站起來,並且發出尖叫和吶喊。
儘管他們還看不見被強光籠罩的舞台上有人影,可這先聲奪人的一下,直接就點燃了所有人的激情!
周圍人全站起來,簡澤安一個人坐著感覺怪怪的,而且演唱會確實很有能夠帶動人的氛圍,這首開場的勁歌節奏感十足,鼓點一聲一聲像是敲在人心上,伴隨著周圍觀眾們的叫喊聲,以及黑暗的觀眾區亮起來的手機和燈牌的光芒,似乎把所有人都拉到了一場狂歡當中。
而一道人影就這麼踩著鼓點從後台一步一步走來,起初由於打光位置的緣故,他看上去只是一道剪影,但很快隨著他走到前面強光籠罩的區域,他整個人的面容都被點亮,上面的大屏幕也給了特寫,清清楚楚拍攝到年輕男人的模樣。
他穿著嘻哈風格的衣服,胸前、手腕還有耳朵上戴著一堆琳瑯滿目一不小心就能讓人當作殺馬特的飾物,可是在他身上就駕馭得非常好,大概,時尚的完成度還是看臉吧。
長成這樣帥到犯規的地步,漂亮的眼睛在燈光裡幾乎閃閃發光,穿個麻袋可能都是好看的。
他拿著話筒,一面用力從肺腑中唱出那些激昂的歌詞,一面輕快地做出乾脆的動作,隨著樂曲的變奏,舞蹈風格直接從poping轉到house,流暢得厲害。
話筒將他略帶不穩的喘-息聲收錄得清清楚楚,然而這半點不顯得他唱腔不穩,而只是讓這首歌更添一分「燃爆了」的感覺。
俞越獨自邊唱邊跳完成了歌曲的第一段,隨著伴奏的鋼琴聲、吉他聲、貝斯聲和鼓點統統戛然而止,他也瞬間乾淨利落地收住了聲音,同時沒拿話筒的那隻手高高舉起,在大屏幕的特寫下,在音樂驟停的片刻寂靜裡------對著漫長觀眾打了一個響指。
微微垂落的幾根髮絲下,年輕男人桀驁的眼睛緩緩掃過全場,然後嘴角一挑,勾出一個肆意的笑:
「晚上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全場的尖叫聲瞬間差點掀翻屋頂!
炸裂的開場,非常完美。
俞越跟所有人打了招呼,又說了幾句感謝大家的話,接著介紹了下面要唱的歌曲。輕快的伴奏聲響起,伴舞們跑上台,而俞越隨手將手拿麥拋給旁邊的一個伴舞,自己則戴上耳麥,全情投入地開始演唱。
觀眾們在跟著唱。簡澤安坐在台下,被這種氛圍帶動的,也忍不住開口了。
他有些感慨,這是俞越的第一次演唱會,上來就是這麼多人,這麼大場面,可是對方真的很穩,留白時間點的選擇、走位、語氣神態和氣場......都非常能控場。
簡澤安不是俞越的粉絲,可是這樣的燈光舞美、這樣的全場觀眾歡呼歌唱的氛圍下,台上那個人被強光籠罩著,彷彿是萬眾矚目中唯一的亮。
這樣的氛圍裡,他也很快情不自禁沉浸在音樂與所有人共同的歡騰當中。
他聽著俞越一首一首演唱。
俞越現在只有兩張專輯,攏共19首歌,如果加上給電視劇演唱的主題曲,也就20首。
數目不多,所以都會唱到。
簡澤安坐在特級VIP區聽著,在勁歌熱舞的時候跟著站起來揮舞螢光棒,在溫柔清新的歌曲時跟著打拍子。其實他好多首都沒聽過或是只聽過一兩次,不像真正的粉絲那樣從頭到尾跟著唱,但是體驗也真的很好。
一個是現場效果好,觀眾也特別配合。
另一個......就是位置好了。
簡澤安好幾次都覺得俞越從台上往下看自己。但是又不確定------因為邊上的妹子們一直在尖叫「嗷嗷嗷他看我了他對我笑了!」。
......說不定只是對特級VIP區的氪金大佬們的禮遇?
就這麼不知不覺的,整場演唱會就快過去了。
台上的年輕男人對觀眾們笑:「時間過得這麼快啊,不知不覺我人生中第一次演唱會就要結束了------」
觀眾們有的在大喊「不要停」、「繼續啊!」,有的只是單純的激動吶喊。
俞越笑了一下,故作苦惱地攤手:
「哇,這就過分了啊。叫我繼續,我的歌一共就這麼多,沒的可繼續了啊。」
下面一片哄笑。
俞越調動情緒一流:
「還想聽的,可以等我過兩年再多出幾張專輯,有更好的歌,我再開演唱會再來聽。好不好?」
觀眾們當然是吼:「好!!!」
「那現在,我只剩下這次演唱會的最後一首歌了。你們應該排除法都知道了,是哪首歌啊?」
簡澤安並不清楚。他不太熟悉俞越的歌有哪些,更做不到把對方唱了什麼、還有什麼歌可唱數的一清二楚。
但是周圍的妹子們全都很瞭解,全都在喊:
「焰火!!!」
「對,是焰火。」
台上的人握著話筒,勾了勾嘴角:
「這首歌,是我第一張專輯的主打歌,也是我第一次自己作詞作曲的歌。」
現場安靜下來,大家都在聽著他說話。
台上的人在微笑。大屏幕將他精緻的面孔映得清清楚楚。
「------也是我當年,寫給喜歡的人的歌。」
場館裡頓時發出一陣抽氣的響動。
簡澤安坐在座位上,後背都僵住了。
俞越還在說:「......是很喜歡的人,當時想著他,旋律就情不自禁地流淌出來了。」
簡澤安身邊的妹子在瘋狂大叫:「啊啊啊弟弟有喜歡的人了?不許!姐姐不許!」
另一邊的妹子攥著拳滿臉激動:
「好浪漫!越越好會啊!是誰是誰是誰?難道今天要藉機公開戀情了嗎???」
這樣想的顯然不是她一個。
黑燈瞎火的觀眾區不知哪裡傳出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尖叫:
「你這是要官宣戀愛嗎?」
很多人也跟著啊啊直叫。
大屏幕裡,容貌俊秀到近乎鋒芒畢露的大男孩輕笑著搖頭:
「不是。我唱給他聽了。可是他拒絕了我,我沒有戀愛。」
「啊???」
這次觀眾就只剩下一個反應了------全都是不敢相信。
簡澤安聽見邊上兩個妹子異口同聲地吼:「什麼???」
然後其中一個咬牙切齒:「那女的是瞎子嗎?連越越她都捨得拒絕??!」
另一個西子捧心:「天哪,誰居然敢拒絕我家弟弟?!弟弟一定很傷心吧,嗚嗚,姐姐好想抱抱你......」
「......」簡澤安把自己往位置上縮了縮。
雖然別人不知道說的是他,但他還是莫名就有點虛......
而且還有點尷尬。
俞越為啥要說這些啊。
簡澤安心裡正七上八下的,大屏幕裡,台上俊美的年輕人露出了一個有些懶洋洋的笑容,修長的手指作勢放到了略薄的雙唇前:
「我聽到你們罵他了,噓------」
觀眾們嘈雜的聲音真就剎那間收得乾乾淨淨。
簡澤安有些意外地看著台上的人,覺得今天的俞越真的很出乎意料。出乎意料的帥,出乎意料的在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掌控力,當然更出乎意料的是......他說這些到底是乾嘛?
俊美的明星用指節敲了敲話筒,語氣彷彿抱怨,但配上他臉上的笑意,叫人生不起不滿來:
「不要罵他啊,我會難受的。畢竟是我曾經喜歡過的人,對那個時候的我來說,像是一道光一樣。他不喜歡我又有什麼錯呢?直到現在,我能放下了,不再對他有那種愛意了,也依然覺得,他是個非常、非常、非常溫暖的人。」
他的聲音透過話筒,迴盪在整個能容納八萬人的場館裡,全場都很安靜,都在聽著他說話。
沒有人再吵了。
簡澤安聽見右邊的女孩子用一種像是捧起受傷幼貓一般的語氣喃喃:
「嗚......越越居然用了三個'非常'來形容那個人,在他心裡,那究竟是個多好的女孩啊。」
簡澤安無聲地嘆了口氣。
不是女孩。
至於「非常、非常、非常溫暖」......
真是的,這種形容......叫他簡直愧疚得厲害。
對他來說,俞越甚至說不上朋友,就只是......認識的人。所以,知道對方有困擾,在不會損害自己的情況下,會忍不住伸出手去拉一把。
簡澤安不覺得自己是聖人,但也認為自己大概能算得上廣義上的好人。
能幫得上,他很多時候都願意伸出手去。
可沒想到,對俞越來說,自己在對方心裡曾經有那麼重的份量。
好在,他說他放下了。
簡澤安有點欣慰,那種感覺很奇妙,類似於看到餵過、包紮過的流浪貓恢復健康之後抖著鬍子耀武揚威在圍牆上竄過去的心情。
呃,這比喻好像不太合適,畢竟俞越是個人。
但他就是莫名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俞越還在說話:
「......好像說的有點多?說這些,不是想跟你們分享情感歷程,不是賣慘,更沒有官宣,只是希望接下來的這首《焰火》,能讓你們聽懂我的心情。這首歌,當時寫下的心情是幸福的,現在唱起來,還是幸福的。喜歡一個溫暖的人,會讓你也不知不覺溫暖起來,哪怕他不屬於你,可那種'覺得世界還是美好的'的幸福感,就足夠讓人回味起來都想微笑了。------如果在座的,有人有無法獲得回應的感情,不要難過,大概過個幾年再回頭看就會像我一樣,回想起來,不再難受,不再癡迷,但還是能記得當時心動的快樂。」
他對著八萬觀眾彎起了眼睛,身上穿著的是後來換過的服裝,不再是開場時候嘻哈風格的隨性酷帥,而是優雅如小王子一般的白色西裝,這種挑人的顏色穿在他身上竟然分外合襯。
簡澤安遠遠看著,忽然想到十二歲的那個夏天。
穿著白西裝的男孩被母親牽著手帶到眾人面前,笑得紳士又禮貌。
一如當初。
還是那樣俊俏,優雅,能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可到底不一樣了。
現在的他,終於可以自己選擇站在什麼樣的舞台上,說什麼樣的話。
俞越的目光從整個場館掃過,忽然略略低下頭,看向了就在舞台前面的特級VIP區域。
簡澤安這一次沒有絲毫懷疑------他在看自己。
那雙眼睛準確地和他對上。
對方拿著話筒,笑容很乾淨,聲音很輕:
「也想藉著這個機會告訴某個人。當年你說,我的歌很好聽,會有很多人喜歡。......謝謝你,你的祝福成真了,這麼多觀眾都喜歡我,來聽我唱歌。我很開心,也希望你,一直開心。」
他說完便迅速地抬起眼,像是方才一剎那的目光交匯已經用盡了他所有不去口是心非的力量。
他很快抬頭,對著全場所有觀眾笑得自信又帥氣:
「你們說,你們喜不喜歡我?」
「喜------歡------!」
歡呼和吶喊如潮水,向舞台上匯聚。
俞越對著他的八萬粉絲眨了眨眼:
「哇哦,謝謝你們。一首《焰火》送個大家,送給每個喜歡我的人,我也喜歡你們,希望這首歌,讓你們感受到幸福!」
他笑著轉身,坐到了鋼琴面前。
三角鋼琴,簡澤安看著屏幕裡的特寫,沒忍住多盯了幾秒:......這好像,就是當年那一架?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負責和聲的樂隊已經開始演奏,台上的明星修長的十指也已經開始在鍵盤上輾轉。
樂曲如水,潺潺地流淌出來,伴隨著年輕男人輕快的歌聲:
「你是夜色裡璀璨焰火,
是少年時如詩的輕歌,
你是長廊下的風鈴搖曳,
是萬千花海中我唯一想珍藏的一朵......」
起初只是他一個人的聲音,
但是很快,所有觀眾的聲音都響起來。他們應合著,大聲地歌唱,在歌者乾淨純粹如月光的嗓音之外,像是護航的萬千星子一般。
就像黑暗的觀眾區裡,那些閃爍搖曳的螢光棒和手機。
那些亮點一閃一閃,在護航,在陪伴。
他們好像在說,那個「你」就是你啊,我們為你而來。
而台上的人,歌唱的聲音也是那麼溫和輕盈,幾乎能聽出發自內心的愉快。
簡澤安有些震撼地坐在椅子上,他聽見周圍那些可愛的妹子們都大聲地、嘹亮地在歌唱,或許不那麼好聽,這些聲音卻都匯聚在了觀眾們龐大的聲浪裡,成為托舉台上那人的星光中的一部分。
簡澤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不由自主在微笑了:
他現在很想說,他很喜歡這首歌了。
不是一場少年人失敗的表白,而是多年後,這支和粉絲們分享喜樂、傳達著回頭看少年期時雖有遺憾卻依舊覺得美好又幸福的感受的歌。
俞越說,「希望這首歌,讓你們感受到幸福」,他還說,「也希望你,一直開心」。
簡澤安笑著,跟著觀眾們一起在唱:
「......如果快樂也能像焰火綻放,遇到你我的天空已然繁花朵朵。如果我有資格,請允許我,請允許我給你同樣的快樂......」
------我很開心。
------你的觀眾,應該也都很幸福。
希望你也是。
希望我們都能找到,最想抵達的幸福。
第123章【番外三】簡澤平×徐常君(上)
(註:本番外的時間點在前兩個番外之前)
20xx年第十三屆「烈火崢嶸」全球電競決賽,在四年前遭遇王牌決賽前突然消失、痛失冠軍後沉淪三年的隊伍「朝歌」,以絕境重生之勢,在這一年一步步崛起,在電競粉絲們驚喜的目光中重回第一梯隊,闖入世界賽,向冠軍寶座發起衝鋒!
------他們做到了。
當五個年輕人穿著隊服身披國旗舉起獎盃的剎那,不知多少到現場觀賽、還有在國內熬夜看直播的觀眾們熱淚盈眶。
無數人撕心裂肺高喊著他們的名字:「朝歌!!!」
五個年輕的隊員的激動溢於言表,他們相互擁抱,隊長、也是年紀最大、即將退役的老將Shark沒控制住,眼睛直接紅了,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這一幕被拍個正著,還給了個特寫,觀眾們看著看著,也是驀地鼻腔一酸。
有多年電競粉回憶起來,喃喃道:「......Shark太不容易了,當年嚴重的肩周炎差點毀掉他的職業生涯,他是為了當時艱難的'朝歌'硬撐下來的...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給了他一個冠軍。」
也有人回憶起四年前的事情,咬牙切齒:「如果不是Light,他早就有冠軍了!」
「Light」這個名字被說出來,瞬間讓所有電競粉同仇敵愾。
電競粉大多數時候都有自己的喜好和偏向,戰隊粉之間、同戰隊不同隊員的粉之間......總是有些齟齬的,但Light此人,卻有本事讓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往死裡噴。
這回朝歌斬獲冠軍,正是歡欣鼓舞的時候,觀眾們粉絲們也都很是感慨,忍不住回憶回憶朝歌的沉浮史,一回憶起來,就忍不住開罵。
很快,電競論壇上就冒出來數個追憶往昔的帖子,還有人給這幾年才開始關注電競的新粉科普以前朝歌的悲慘故事。
「Light」這個很久沒人提到的名字,又一次被噴得狗血淋頭,甚至不乏極其惡毒的詛咒。
當然更多的帖子還是在歡呼雀躍,慶祝「朝歌」奪冠,至於某些掃興的人,大部分人還是不願提起。
網絡媒體還在直播「烈火崢嶸」全球電競決賽的賽場。
奪冠之後是頒獎禮,緊接著是採訪時間。
幾位隊員依次發表了感想,當話筒被遞到Shark手裡的時候,他幾乎有些語無倫次,但所有人都非常寬容地聽著他那些破碎的話語,都理解他的心情。
在Shark說了好幾遍自己真的沒有遺憾了之後,紅著眼眶的人忽然頓了一下:
「......其實,我們能夠拿到這個冠軍,還應該感謝一個人一直的努力。他免費當了我們一年多的教練、陪練和後勤,一直在幫我們分析戰術、問題,並且配合我們的練習......」
他這話出來,現場還有手機和電腦前正在看直播的觀眾都懵了一下,彈幕裡迅速彈出不少問號:
「???」
「??????」
「怎麼從沒聽說過???」
「不是,這是來做慈善?0340;聖人嗎???一分錢不要?」
「感覺不太合適啊,要真是做了這麼多,人家不要你們也該給吧???」
「......」
彈幕裡說什麼的都有,正在接受採訪的Shark卻一無所知。他說了上面那句話,然後就深吸了一口氣道:
「這個人,其實關注電競的人應該都不陌生。當年,因為一樁意外,陰差陽錯,他沒能帶著'朝歌'登上這個冠軍領獎台。去年,他主動找到戰隊,說想要盡他所能幫我們拿一個冠軍......」
話說到這裡,這個人是誰已經呼之欲出了。
彈幕這下徹底炸了:
「什麼情況???」
「幾個意思?Light?這說的是Light是不是?」
「Light???逗呢?要不是他,朝歌早就有冠軍了!這是來洗白來了?」
「!Shark你煞筆嗎?給Light那玩意兒洗白?忘了他當年怎麼害你們的了?」
「Light一生黑!Light一生黑!Light一生黑!去死吧不要x臉的狗東西!」
......
無數難聽的話瞬間充斥彈幕,一群人似乎連彈幕禮儀都忘得精光,舉-報的刪都刪不過來。
而在頒獎禮的現場,Shark說完這句話,忽然朝檯子側邊招了招手。
片刻後,一張熟悉的臉進入了鏡頭。
赫然正是當年的Light!
徐常君不知道彈幕裡都在說什麼,但是想都能想得到。
直到今天,他曾經的圍脖下面還充滿了各種惡意的留言,污言穢語不計其數------這也是他始終不願意把家裡人牽扯進來的原因。
可是他也知道,他確實虧欠了自己的戰隊、自己的粉絲們一個解釋。
簡澤平說,「你總得面對的。逃避只會讓你一輩子心裡都過不去這個坎」。
他還說,「以前你不敢站出來去解釋,是因為恐懼,怕你母親身後的名譽受傷害,怕你妹妹受傷害,但其實歸根結底,是你自己沒有勇氣。------你怕去面對那些指責和憤怒。但是現在你有我了,我在你身後,你有底氣去面對了」。
......對,他有底氣去面對了。
徐常君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從領獎台側面、攝像機拍不到的陰影處,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台上。
------燈光明亮到刺目、綵帶飛舞、用於慶賀勝利者,卻,永遠也不會屬於他的舞台。
四年前,那一次錯過,就是永遠的遺憾。
他既沒有見到母親最後一面,也沒有完成帶著隊友們握住冠軍獎盃的承諾。
他輸了一切。
所以像個懦夫一樣躲藏起來,恨不得給自己喝和妹妹築一個殼,像蝸牛一樣縮好,把全部柔軟怯懦的內裡都藏起來,埋下頭不去聽殼外暴風雨一般的怒罵。
徐常君也曾經想過自己會不會再回到電競的場合來。
無數個夢裡他都那樣想過,然後統統以夢裡疾風驟雨一般,鋪天蓋地的怒罵和「滾出去」的呼喝聲告終。
然後他從夢中驚醒,汗如雨下。
可這一刻他是鎮定的,超出自己想像的鎮定。
即使心裡那樣遺憾,那樣羨慕------羨慕這個自己曾經渴望過那麼久,此刻踏上卻不屬於自己的冠軍舞台------可他遠比想像的平靜。
或許是因為......
他的男朋友就坐在台下。
徐常君眨了眨眼,讓眼睛適應了過強的燈光,視線在台下轉了一圈,很快捕捉到穿著西裝坐在第一排的男人。
對方即使是坐在這樣的電競比賽場館裡,也生生有一種坐在企業家大會會場裡的氣勢,背脊挺直,頭髮一絲不亂,整個人都散發著某種和年齡不相符的沉穩強勢。
徐常君的目光和對方相觸,那個看起來彷彿有些過分強勢的男人忽然就露出一點近乎柔軟的笑意來,對他鼓勵性地點了點頭。
而就在簡澤平的身邊,還坐著徐常君的妹妹徐夢冉,女孩眼神明亮,彷彿帶淚,也對他露出格外燦爛的笑容。
徐常君的心,慢慢穩當地落在肚子裡。
他對著自己愛的兩個人笑了笑,然後平靜地走到了「朝歌」戰隊的隊員和教練們身邊,接過Shark手裡的麥克風。
------平靜地像是聽不到隨著他上台、台下忽然傳來的噓聲那樣。
「大家好,我是曾經的Light,很久不見,對不起。」
青年直視著幾乎懟到臉上的攝像頭,乾脆利落地道歉,然後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的噓聲,因為這一舉動,忽然變得稀稀拉拉,然後一點點小了下去,直至平息。
「......今天站在這裡,是來給大家一個解釋的。一個其實已經遲到很久的解釋。」
徐常君苦笑了一下。
「四年前,我在決賽前夕突然得知家裡發生了重大變故,我失去了一位最重要的家人,並且因為訓練錯過了她打給我的最後的電話,連她最後的遺言都沒聽到......我當時整個人都崩潰了,只想著回家,回去看她。那樣的狀態下,不管是主觀還是客觀上,我都無法繼續比賽,因此連夜回國,回了老家。那個時候我渾渾噩噩的,甚至想不到比賽的事情。後來平靜下來,時間也過去好久了,根本連登陸圍脖的勇氣都沒有,怕看到你們失望和憤怒的聲音......所以,一直拖著,沒有給一個解釋和交代。
「說這些不是為了賣慘,也不是為了洗白求你們原諒。我知道不管我有多少理由,都辜負了大家的期望,辜負了戰隊的努力,你們罵我什麼都是應該的。我只是想來說一聲對不起。這一年我一直在'朝歌',當一個編外人員,沒別的,只是想盡可能補償一點是一點。Shark剛才說應該感謝我,其實不是的,是我應該感謝戰隊的大家,給了我一個稍微可能贖罪的機會,讓我心裡好過一點......」
徐常君說到這裡,頓了頓,再次深深地彎下了腰:
「對不起。所有曾經喜歡過我的、相信過我的粉絲們,所有曾經希望當年的'朝歌'能奪冠的觀眾們,真的、真的對不起大家。......也謝謝'朝歌'還願意給我這個機會,佔用你們最光榮的時刻給大家道歉,我就不多耽誤你們的時間了。這是你們的冠軍舞台,恭喜你們。」
他說完,將話筒又遞回給了Shark。
高清的鏡頭裡,青年眼底終於有水光一閃而逝,臉上看似平靜,卻潛藏著說不出的歆羨和黯然。
這一刻,即使是原本咒罵不休的彈幕都停下來。
終於有人於心不忍道:
「Light也很想得冠軍吧。」
「唉,原來是這樣。也是造化弄人,當年絕對的戰神Light啊,簡直是那兩年裡最厲害的電競選手。」
「該死。恨他四年了,看他這樣子居然有點罵不出口......」
雖然掩飾過,但是每個人都能看見Light看向獎盃時臉上的遺憾和羨慕。
雖然還是有不少觀眾耿耿於懷,但看他這副樣子,很多人都沉默了。
能說什麼呢。
雖然Light沒有說清楚,但是就在決賽之前,重要的親人遭受意外離世、結果因為訓練沒接到最後的電話......這種事情稍微想想都知道該有多痛心。
而且確實也是像他說的那樣,當時的心理狀態下,就算硬把他按上電競椅,他能打嗎?能贏嗎?
那種情況,就算他沒有回國,只怕也沒辦法帶著朝歌拿冠軍。
說來說去,真就只有「造化弄人」四個字。
那樣的局面......換了誰能有別的選擇呢?留下來、渾渾噩噩打輸了,還不是要被電競粉往死裡罵?
Light唯一的錯是之後沒給粉絲一個交代。
而現在,當初那個錯誤,他也在極力彌補了。
他為「朝歌」當了一年多無償的陪練和教練,用盡心力把他們送上了冠軍舞台,盡可能地將虧欠戰隊的還了。而對於粉絲們,他也在時隔四年之後認認真真說了那句「對不起」。
錯過的冠軍是回不來了------而且當年他那個心理狀態,真硬留下他打只怕也沒有冠軍------但Light已經儘自己所能,給了「朝歌」一個新的冠軍。
很多人在這一刻原諒了Light。
當然不是所有。依舊有人堅持不懈地謾罵和詛咒。
可徐常君其實也不那麼在乎。
就像他說的,他站上這個領獎台,不是為了奢求原諒,只是想完完整整給曾經喜歡過自己的人、給自己的戰隊一個交代。
他轉身,想要悄悄退場,把歡騰和慶賀的時刻留給「朝歌」戰隊。
然而卻被人攔下了。
「......教練。」
徐常君有些愕然地看著朝歌的教練,也是自己當時的教練。
「不慶祝一下?」對方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是這支隊伍的教練和陪練,今晚的榮譽,同樣屬於你。」
「我不......」
「申請出國參賽的時候,申報表格人員名單上清清楚楚寫了你是第二教練。」教練打斷他,揚起眉毛。
徐常君忽然啞然。
Shark那邊已經接受完採訪,抱著獎盃走到他邊上:「跟它合個影吧。」
徐常君怔了怔,緩緩露出一絲笑意:「......好。」
.
奪冠之後,「朝歌」戰隊的人並沒有久留,而是直接回國了。
徐夢冉也第二天一早就匆匆離開------她還在上大學,這會兒可沒放假呢,加上週末才湊出來四天,兩天都花在路上。
徐常君叫她別折騰,她還不幹,執意要看現場。
------她哥哥打比賽的時候,她一次都沒能在現場看過。
以後,徐常君也不會再和電競圈有什麼瓜葛了。
徐夢冉說,「我想親眼看一次你站在台上」。
哪怕不是親自上場比賽。
徐常君再沒辦法拒絕。
看完比賽,徐夢冉整個人都像是徹底卸下包袱一樣,笑得輕快又燦爛,似乎四天裡折騰這麼一場、時差紊亂都毫不在乎。
妹妹走了。戰隊也走了。
徐常君跟簡澤平在這個歐洲的城市多留了兩天,為此簡澤平這個一貫不請假的老闆用掉了自己一周的年假。
「道別的時候,教練跟我說,'你想打可以回來再打一年。'」
送完戰隊,徐常君跟簡澤平牽著手,慢悠悠地在這座不怎麼發達、但建築充滿十八世紀歷史氣息的小城裡漫步。
簡澤平看了他一眼:
「你想回去繼續打就去吧。你已經盡可能去彌補過錯了。」
當年Light說過,作為自己決賽前離開的懲罰,他宣佈告別電競生涯。
可簡澤平覺得,徐常君已經盡最大努力去彌補了,如果他真的還想回到賽場上,不應該被這個崩潰狀態下許下的承諾限制。
也可能是他偏心自己男朋友吧。簡澤平總歸是希望徐常君能不要留下遺憾的。他在台上時,看著獎盃的目光,那麼憧憬,又那麼黯然。
當然,真的回歸,肯定免不了被罵「出爾反爾」、「就知道道歉是為了復出鋪墊」,可簡澤平相信現在的徐常君,不會脆弱到不能面對這些。
從他站上台道歉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證明了自己可以坦然面對過去,以及輿論。
然而徐常君搖了搖頭:
「教練這樣說我是挺開心的,說明他覺得我還有競技水平,多少有點驕傲吧。可是我沒想回去------不是因為那個承諾。」
他頓了下:「好吧,也有一點。你看,即使我幫著他們拿下了這個冠軍,也到底不是當年的那一個了。Shark能原諒我,是他現在拿到了冠軍,我這幾年退役的隊友呢?我是想要冠軍,但是是想要和我原來的隊友們一起拿的那個。時間注定回不去四年前,我就算回歸賽場,也再找不回當年的心情和期盼了。」
簡澤平擰眉看著他,眼底有一抹擔心。
徐常君反而笑了:「不用這樣。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是我不想再去打比賽了------我說真的,不是自欺欺人。我母親......她離開之後我非常自責,甚至一度覺得自己要是不去打電競就好了。有我這個男生在,在那畜生跟我媽動手的時候打回去,他估計不會那麼猖狂,更沒膽子起別的心思。當然我後來從牛角尖裡鑽出來了,要不是我打比賽離開哪裡,大概我媽、我,還有冉冉,一輩子就困在那兒了,永遠看不到光。......想是想明白了,但因為這事兒,因為懊悔,我對電競的那股執著的勁兒到底是散了。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了。現在就挺好的。」
他勾了勾簡澤平的手指,眉眼俱是明亮。
簡澤平看他神色,的確不像是有遺憾的模樣,也笑了。
第124章【番外三】簡澤平×徐常君(中)
看徐常君如今笑容輕快的模樣,簡澤平幾乎很難回憶起一開始對對方的印象了。
起初是為了熟悉自家出的遊戲,免得對產品不瞭解,說什麼計劃和目標都是空談;同時也是想找一個放鬆的渠道。
可簡澤平又沒時間一點點熟悉遊戲,所以才找了陪玩。
遊戲研發部的副經理找人問了,給他推薦了「為君嘗」。
「為君嘗」一開始給簡澤平留下的印象就是「話少,酷」,教導和指揮都極為言簡意賅,似乎半個字都不願意多說的樣子。
簡澤平很滿意,覺得省心。
一開始的半個多月,兩人之間除了遊戲教學和一起做遊戲任務,再無多餘交流。也就是簡澤平這種時間金貴、做什麼事兒都喜歡高效、直奔目標的人,才能受得了徐常君這個風格的陪玩。
不然,就這種不會賣萌不會聊天不會活躍氣氛的......還比市場價高百分之三十?分分鐘給退貨。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聊天」是在簡澤平捲入某樁麻煩之後。
簡澤平時間少但是不缺錢,自然走了「氪金大佬」的路線,什麼材料啊裝備啊......與其花時間磨,不如乾脆利落地買。
而且反正是自家遊戲,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個豪氣的作風就引來了有心人的注意。有個在本服特別活躍、還在遊戲的相關論壇露過臉、被稱為「華夏東區服第一美女」的妹子「梨花先雪」就開始和簡澤平的遊戲角色「巧遇」。一開始是打副本的同伴臨時有事沒來, 「正巧」碰上簡澤平,就請他幫個忙。
梨花先雪,是簡澤平和徐常君所在公會副會長遊戲裡的情緣。
簡澤平絲毫沒多想,就覺得是本公會的人臨時遇到狀況。那幫就幫啊,他當時也在徐常君的教導下很有些技術了,又是滿級號,二話沒說直接答應了,跟這妹子等人組隊打了副本。
結果運氣就特別好,打完之後開出來一件裝備,剛巧是簡澤平想要的,可也是「梨花先雪」的「情緣」------公會副會長能用的。
簡澤平不知道副會長用不用得到,就問了一聲,說這件能不能給自己。
「梨花先雪」二話沒說,就道:「你既然要,那當然是給你啊。你好厲害啊,這次打本都靠你carry。」
簡澤平聽她這麼說,覺得這姑娘挺會恭維人的,但也沒覺得奇怪------因為是滿級號外加裝備好,簡澤平又有點技術,所以這次打本他輸出是最高的。對方的說法也沒有誇張。
於是他就收下了,但還是主動放棄了其他所有東西,留給「梨花先雪」和她那些親友。
這事兒簡澤平都沒往心裡去,這之後又有幾次撞上「梨花先雪」,偶爾被邀請一起打本,簡澤平根據自己打本的需要偶爾也答應了幾次------但都是跟著徐常君一起的。畢竟徐常君給他當陪玩,他倆一起上線的時候才比較多,更準確地說是徐常君按照他的時間上線。
因為他們倆這個上線下線同步率,還被公會其他人打趣過,徐常君絲毫沒隱瞞,直接說自己是簡澤平的陪玩。
「梨花先雪」也知道這事兒,所以每次看簡澤平兩人在,也都是主動邀請兩個人一起來打本。也因為這個,簡澤平絲毫沒覺得不對。
直到有一天,「梨花先雪」的情緣,那個副會長,突然在公會頻道指責簡澤平和「梨花先雪」是「姦-夫-淫-婦」,背著他勾搭在一起。
為了證明這一點,副會長還「啪」甩了好幾張截圖,都是「梨花先雪」的「閨蜜」跟副會長聊天的記錄------噫,感覺這裡好像也暴露了什麼呢。
總之,從截圖看,是「梨花先雪」的「閨蜜」跟副會長告密,暗戳戳告訴副會長,「梨花先雪」早就跟她說啦,覺得「長平之戰」(簡澤平的id)出手闊氣還挺會玩遊戲,看上了對方。而且為了搭上對方不惜在打副本打出掉率很低、副會長早就想要的裝備的時候讓給「長平之戰」。
副會長頭頂發綠,怒罵「梨花先雪」不要臉,又罵簡澤平仗著有錢利誘別人的女人。言語之難聽令人幾乎恨不得眼睛瞎了看不見對方發言。
簡澤平當時就懵了。
一個是,他根本不知道那個裝備副會長想要,而且就沒注意到梨花先雪對他有那個意思。在他看來那妹子都是副會長的情緣了,天然地就沒想過對方還會試圖吸引別的男生,就算對方有些「茶言茶語」的暗示,也全都被他當做「這個女生對公會成員還挺熱情的」。
再一個,副會長罵人真的太難聽了。簡澤平的生活環境,遇到過心思不正的,遇到過壞的,但是基本沒遇上過能徹底不要臉皮的。即使是罵人,他見過的人也都不是陰陽怪氣就是綿裡藏針,從來沒遇上過罵人臟成這樣的,一時都差點沒反應過來。
然後就看「為君嘗」突然開始在公會頻道說話了。
對方的手速令人嘆為觀止幾乎要懷疑是不是八爪魚成精,一句一句罵人不帶髒字的往回懟,懟得明顯手速弱於他的副會長罵人的節奏都被不斷打斷。
「為君嘗」首先擺事實講道理,清清楚楚把每次簡澤平跟「梨花先雪」相處都非獨處的事實和證據說出來,表示大部分時候都是一群人在打本,然後把副會長那些污言穢語用各種禮貌的陰陽怪氣懟回去。
副會長說了很多有關男女關係的下三路用詞,涉及什麼「破鞋」還有更有礙觀瞻的一些詞語。
「為君嘗」表示:
【冤有頭債有主。你女朋友動了心思勾-引我老闆,關我老闆什麼事?還讓他「問問自己的良心」?問什麼?問他為什麼又帥又有錢?】
【你喜歡穿的鞋不代表別人喜歡,你都能憑所謂「魅力」搭上的女士我老闆還不至於需要砸錢。】
【就算你懷疑我老闆的人品,也麻煩不要懷疑我老闆的品味。就這樣的他每天出門都至少遇上十個,這要是能動心大概他每天出門都得頻繁心率過快進醫院。】
【感謝你的截圖。不然我們都不知道你女朋友居然覬覦我老闆。她眼光倒是不錯,可惜人品太差,放心,全世界就剩下一個女人我老闆也看不上她。------哦,你跟她倒是挺配的,你是嘴巴也臭眼睛也瞎。】
......
「為君嘗」手速飛快,幾乎整個公會頻道都是他不重樣的發言在刷屏。
簡澤平看著滿屏飛快刷新的消息,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因為副會長和「梨花先雪」生出的惱怒,就這麼生生被「為君嘗」給攪和散了,簡直哭笑不得。
他很新奇地看著「為君嘗」發的消息,感覺一直以來心裡對對方勾勒的形像一片一片碎了。
話少?酷?
不存在的。
「為君嘗」的噴人速度和能力,讓簡澤平這個正主都有種無所事事的感覺了,完全提不起興致去回應------他還能比「為君嘗」懟得更有效率嗎?
他哭笑不得地看著,結果私信頻道就響起來了。
一點開,居然正是「為君嘗」:
【老闆,你發一下你跟梨花先雪的對話截圖,證明一下你倆沒什麼私下交集。】
簡澤平看著這條新消息,第一反應奇怪地跑偏了------
這是什麼手速?剛剛公會頻道還又刷過去兩條消息吧?這是一邊在公會頻道發,一邊跟自己單獨說話?
他可能琢磨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為君嘗」的消息又來了:
【?】
【?老闆?看到沒?】
【......不是,你不會真跟那女的私底下有聯繫吧?那我不是白替你說話了?我明明看你倆相處你不怎麼搭理她啊。】
簡澤平一眨眼的功夫噌噌噌三條新消息刷出來。
他定睛一看,啼笑皆非,回復:
【看見了。】
【沒你手速快。】
【沒聯繫。我截圖。】
他正想退出對話框去截圖,手指在鍵盤上頓了下:
【謝謝。】
公會頻道裡,明明「為君嘗」還陰陽怪氣懟得飛起,居然私聊頻道又刷出了新的回復:
【不用謝。你是我老闆,應該的。】
簡澤平看著電腦屏幕,想像了一下對面一個八爪魚似的年輕人在鍵盤上手指翻飛,又想了一下自己以前以為的「為君嘗」高冷的模樣,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
「為君嘗」憑藉手速,生生把副會長的控訴打斷,而且憑藉字數和刷屏成功掌控了局面,並且以不帶髒字的嘲諷能力把副會長氣得徹底破防------以至於對方似乎仇恨都轉移了,跳出來開仇殺的時候,明明「長平之戰」和「為君嘗」都在公會基地裡,他居然直接奔著「為君嘗」打,上來就是大招。
「為君嘗」的角色靈活閃避,居然還有閒暇打字:
【哦豁,幫規我記得不允許內部自相殘殺。】
副會長氣急攻心,悶聲不吭,一心一意追著他打。
「不敗之歌」這個遊戲交互做的特別好,同公會的人可以相互仇殺,在公會陣地內部可以開仇殺,甚至大招還能傷到周圍的建築跟花花草草。
不過一般公會都會定規矩,不許公會內部相互殘殺。尤其是不允許在公會駐地這麼幹------畢竟建築什麼的,也都是靠大家貢獻值搭建的。
副會長這一動手,一直沒吱聲的會長也坐不住了:
【都停手!有什麼事情商量著解決!公會內部成員禁止相互仇殺!】
副會長當沒看見,還在那兒追著「為君嘗」往死裡打。
後者在會長說話的時候就停手了,結果副會長還在打,他只好連閃了兩次躲過,發現副會長不依不饒,果斷開打。
一個控制帶兩個技能,乾脆利落,副會長明明也是滿級號,瞬間倒地。
「為君嘗」站在他屍體旁邊,打字,連發三個攤手的無辜表情,然後說:
【正當防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簡澤平看著,一個沒繃住,笑得直搖頭,就覺得這小陪玩挺有意思的。
平時人很話不多,騷起來能把人氣死。
關鍵是實力強,實力配上那副無所謂的勁兒,反而有種反差的帥。
當然副會長肯定和他想法不一樣。
對方一面躺屍一面在公會頻道刷了滿屏的污言穢語。
會長忍無可忍,禁言了他然後怒斥他不分青紅皂白在公會內部製造矛盾,違背規定開仇殺,表示為了以儆傚尤,要罰他在公會倉庫多交材料。
下一秒,公會頻道發出公告:
【玩家「烈焰爽到狂戰士」已退出工會。】
------這個ID,就是這位副會長。他退會了。
當然,退會之後這位副會長還帶著幾個人堵過「為君嘗」和簡澤平,結果憑藉「為君嘗」高超的技術,次次反殺成功,反而把副會長殺掉了三級,對方才終於放棄。
這次的事情不知道被公會裡哪個人掛論壇了,因為「梨花先雪」號稱本服第一美女,不少人都來吃瓜。「梨花先雪」可能也是覺得丟人,直接id自殺了,不知道之後是換號還是換服還是徹底不玩了。
這樁事情對簡澤平他們都沒什麼影響,搞事的人從公會裡消失了,可能唯一的變化就是他倆更熟悉了。
簡澤平和「為君嘗」以前從來沒聊過遊戲之外的話題,但是這次事件以後,簡澤平對對方的印象更新了,而且感覺更親近了。他讓「為君嘗」不要叫他「老闆」,對方問他,「那叫什麼?叫你ID?」。
簡澤平想了一會兒,低笑著回復:
【你年紀不大吧?幾歲?叫哥?】
「為君嘗」和他對了一下年齡,就答應了。簡澤平又說:
【那我叫你'小君'可以嗎?】
【像在叫女生,別。不然就叫'君嘗'吧。】
簡家的業務主要涉及新媒體還有娛樂和遊戲領域,簡澤平閒暇時也經常會逛逛比較知名的平台。
「君嘗」這個稱呼出來,他愣了一下:
【你知道x平台遊戲區有個知名up主叫「筠常」嗎?】
對方:【......】
簡澤平知道自己猜對了:【果然。你就是「筠常」吧。這很好猜。】
【......你不是大老闆嗎。我以為你不會看這種平台,更不會知道我。】
【我都會找陪玩玩遊戲了,你怎麼就覺得我不會知道遊戲up主?】簡澤平反問。
對方默然無語,只能承認:
【確實是我。】
簡澤平笑了:【難怪。就說你技術怎麼那麼好。】
原本他只是在逛遊戲區的時候偶然被推到筠常的視頻,沒怎麼注意過,知道「為君嘗」就是筠常之後,忍不住就多關注了幾分,一來二去,就養成了定期按時看視頻的習慣,晚上玩遊戲的時候也會跟「為君嘗」聊起。
不知不覺,簡澤平的空餘時間,幾乎完全被「為君嘗」充斥了,他不是在跟對方一起打遊戲,就是在看對方的視頻,而且越是瞭解這個人,越發現這個人很有意思。
雖然不露臉,但是筠常的人氣卻一直很高。他的操作犀利,解說比賽吐槽到位,有時候很有些冷幽默,而且大局觀明顯非常強,很多時候直播解說都能對比賽形勢作出到位的預判。
而且筠常的聲音也很好聽,很多時候他一聲低笑,彈幕就會有不少人在刷「耳朵懷孕了!」、「蘇死我了」。
關注對方視頻久了,而且在遊戲裡跟對方聊天也越來越隨意,簡澤平對「為君嘗」的生活也漸漸瞭解起來。
比如知道對方也住在y市,知道對方喜歡吃榴蓮,喜歡壁球,有晨跑的習慣......
某日,當他在同層下樓的電梯裡遇到一個提著一隻榴蓮的年輕人時,他跟這位新搬進來的鄰居笑著相□□頭當做打招呼,心道,和君嚐一樣喜歡吃榴蓮啊。
然後他在出門上班的時候,經常會碰到穿著運動服晨跑完回來的新鄰居。
簡澤平隱隱有了個不敢相信的猜測。
......會是他嗎?世界這麼小嗎?
終於,某天,當他在電梯裡遇到小腿上貼了塊明顯的紗布的鄰居時,腦海中瞬間記起昨晚打遊戲時為君嚐的抱怨:
【好倒霉。出去吃飯的時候碰上個熊孩子,直接把一杯熱牛奶全潑我腿上了,燙傷了好大一塊。】
簡澤平的手快過大腦,在鄰居即將走出電梯向對方的家走去的前一秒攔住了他,定定看著眼前青年偏棕色的瞳孔:
「君嘗?」
他看見對方瞬間張大的瞳孔。
那一刻,有某種前所未有的歡欣,從簡澤平的心底抽條。
第125章【番外三】簡澤平×徐常君(下)
新鄰居=筠常=為君嘗。
這個等式建立起來之後, 簡澤平的生活一下子就發生了變化。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的閑暇時間就充滿了這個人。
不工作的時候,他不是在看對方直播打游戲、直播解說電競比賽, 就是跟他一起打副本做公會任務。
好奇和好感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悄無聲息地滋長。
曾經,這份好感的對象是一個遙遠的、虛擬世界另一端的人, 無論如何自然親近地交流,空間的阻隔總是讓人顯得遙遠而有一份陌生的。
可是現在, 忽然間,這個人就這樣真切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原本落在虛空中對于一個面目模糊的人的感情,突然間就落到了實處。
發展成愛情, 幾乎只是時間問題。
而簡澤平覺得慶幸的是, 顯然對方也一樣。
他們順利成章地變得日益密切、線上線下都保持著極高頻率的交流,自然而然地佔據對方全部的空余時間。雖然雙方都沒有說破,但眼角的交會和偶爾稍帶曖-昧意味的玩笑,都足夠讓兩人彼此心知肚明。
------對方,對自己也是有好感的。
他們只是默契地沒有徹底戳破, 幾乎是心照不宣地享受著這種比友情溫度更高一些的、沁著甜意的情愫。
但彼此都明白, 戳破那層窗戶紙,注定將會水到渠成。
不過這個契機的到來還是讓簡澤平沒有想象到。
------徐常君和自己的弟弟簡澤安第一次相見, 前者曾經的身份被戳破, 直接揭開了痛楚而又讓他始終掙扎于愧疚當中的過去。
簡澤平看著垂眸機械性地動著嘴唇講述過往的青年, 心里生疼。
可他更知道, 傷口捂著蓋著,才會潰爛。
而且,他喜歡徐常君, 但弟弟曾經對那個戰隊的熱愛和執著, 也是他親見的。簡澤平不可能忽視弟弟的感受。
所以, 他坐在那兒,听著徐常君兄妹倆親口揭破過往,直到最後才給了徐常君一個無言的擁抱。
弟弟很配合地帶著徐常君的妹妹走開,給了他倆一個獨處的空間。
簡澤平抱著懷里的人,很用力,試圖用自己的存在感告訴對方︰沒事的,都過去了,我陪著你。
好半天,徐常君慢慢平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從簡澤平懷里掙開------他倆的關系吧,咳,理論上這會兒還是「普通朋友」。
徐常君用手背草草抹了一下眼楮,擠出個難看的笑容︰「謝謝。我沒事了。是我沒控制好情緒,本來是我要跟你弟弟道歉,結果反過來還要讓你安慰我......」
「話說開了,澤安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我相信他能理解你。」簡澤平人被推開了,胳膊卻又伸過去握在徐常君的手臂上,似乎要傳遞支持的力道似的,「當年的事情,你也是別無選擇。」
徐常君倉促地笑了一聲,干巴巴的︰「你是以前不關注電競,又是我朋友,所以站在我這一邊。可事實上,我辜負了戰隊,辜負了粉絲,毀了那麼多人的夢想......」
「當時,就算你留下,能打贏嗎?」簡澤平沉默片刻,沒有說什麼「那都不是你的錯」、「是這個世界不理解你」之類的徹底站在對方一邊安慰的話,而是提出了一個理性到近乎冷淡的問題。
換成別人,或許會因此惱怒------'我只想听你安慰我,我不需要你跟我分析勝率分析對錯!'。
可簡澤平本質上就是個比較理性的人,他做不出那種全憑沖動、無腦站親友一邊的事情。即使他听了徐常君的過往,滿心都是心疼,也還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平息對方的情緒。
也好在,徐常君恰恰就還吃這一套。
他這會兒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告訴他「你沒錯」,因為他在內心深處早已認定了自己的罪責。
這三年他都在刻意逃避,不去想,不去踫,因為一旦回首,就會被內疚壓得喘不過氣,讓他覺得自己既辜負了家人,又辜負了戰隊和粉絲。
告訴他「你沒錯」,他一點都不會信。
反而是簡澤平理智到近乎冷淡的聲音,讓他此刻心中翻騰的痛苦冷卻了不少。
他回憶了一下當年的狀態,默然搖頭。
「也就是說,即使你當初沒有急著回國,崩潰之下,也沒有辦法獲得勝利,沒有辦法完成你的粉絲和戰隊的夢想,對嗎?」
簡澤平依舊握著身邊人的手臂,聲音維持著似乎缺乏情緒的客觀,然而握著對方的手,卻是溫暖而有力的。
徐常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就算是這樣,如果我控制得住情緒,如果我能先比完賽再回去......反正我當時回家其實也沒有意義,我媽已經、已經......」
「你不是神。你做不到在家里遭逢這樣的變故之後還保持心態打贏比賽。真做得到,那不叫冷靜,那叫冷血。而且,誰說你趕回家沒有意義?」
徐常君倏然抬頭看他,眼底全是迷茫。
簡澤平嘆了口氣,沒忍住,空著的那只手輕輕落在了對方肩頭︰「你妹妹。如果你不趕回去,留你妹妹一個人,她能面對那些嗎?尤其是她剛剛經歷過繼父的......惡意,然後母親又因為這件事沖動傷人然後自殺。假如你這個哥哥沒趕回來,她能堅持得住嗎?」
徐常君怔怔的,表情有些呆,似乎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簡澤平在他的手臂上輕輕拍了拍︰「你虧欠的,只是一個交代。你不應該什麼都不說一走了之,那麼多粉絲等著你,你應該給他們一個答案。但是那個錯失的冠軍......即使一部分是你的責任,也是意外事件造成的不可避免的責任。這就像是------你在賽前突然生病了,導致沒有奪冠一樣。意外是誰都無法預料的,結局是遺憾,但不應該由你完全承擔責任。」
簡澤平的話條理清晰,並沒有放入什麼安慰性的感情色彩,卻因為冷靜的意味顯得格外令人信服。
徐常君在他平穩的聲音里慢慢冷靜下來。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慢慢從方才痛苦的思緒中回過神,才意識到簡澤平和自己挨得極近,而且對方一只手握著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肩頭,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十公分,呼吸相聞。
他忽然有一絲臉熱,往後退了退,道︰「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應該的。」對面的男人配合地挪開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體貼地給了他自由一些的距離,但握著胳膊的手卻沒有松開。
簡澤平黑深的眼楮緊緊凝視著徐常君,輕聲道︰
「比賽失敗不是你的錯,別都壓在自己身上。你需要的,是為當年的不告而別對戰隊和粉絲好好道個歉。我看得出來,過去的事情你從來沒放下過,以為避而不談能夠好一些,其實是把重擔一直壓在心上。只有把過去的結打開,才能往前走。------以前你害怕,想逃,因為你只有自己撐著,還要保護妹妹,太辛苦了。現在不要怕了......」
「我會在你身後。」
男人這樣說,像是一個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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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有了一年後,「烈火崢嶸」全球電競決賽上的道歉。
道歉之後,徐常君整個人都像是徹底卸下了一個包袱一樣,肉眼可見地輕松起來,神采奕奕。
甚至是看到圍脖上還有不少說他狡辯、各自惡意揣測辱罵的人,都影響不了他的好心情。
此時的簡澤平和徐常君也已經在一起快一年了。
徐夢冉和「朝歌」戰隊都回國了,留下簡澤平和徐常君兩個人在這個歐洲小國停留。
他們去雪山滑雪,在河上劃船、在岸邊燒烤,然後自駕去森林觀光。
這個小國人不多,特別是東部的森林地帶,幾乎可以說是人煙稀少了。
他們走的路線又是自駕的路線,有那麼兩天幾乎一整天都沒遇上五個人,完完全全地沉浸在郁郁蔥蔥的森林當中,看著大尾巴的松鼠從樹干一路竄上樹冠,不怕人的有著艷麗尾羽的鳥兒好奇地在枝頭蹦蹦探頭探腦地看他們,樹影倒映在小溪里,隨著嘩嘩的流水聲破碎成千片萬片。
置身其中,叫人恍惚覺得天地之大,只有自己和身邊這一個人。
那種特殊的孤獨感,反而叫人的心貼得更緊。
以至于,開車回到城市、去租車行還車的時候,徐常君都還有些重回人世般的恍惚。
這一趟,他終于坦然面對所有觀眾道歉,卸下心里負擔的感覺,再加上幫著老東家奪冠的喜悅讓他整個人都暈陶陶的,而和簡澤平隨意地開著車在陌生的國家走走停停、遠離塵囂,更為這份喜悅增添了悠然甜蜜的氣息。
很美好,很幸福。但徐常君心里卻還揣著一樁事情。「朝歌」奪冠的那晚,他和簡澤平拉著手溜溜達達很久,自己絮絮叨叨和對方說了好多好多心里的想法,對方只是無言而又溫柔地傾听著。
瀲灩的河光反映在他臉頰,深邃而寧謐。
徐常君那一刻,忽然就生出了某種巨大的渴望。
而現在,還完車,徐常君坐在街頭露天的咖啡館精致的鐵制椅子上,看著廣場上的人影憧憧還有地上胖頭胖腦的鴿子,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掐著掌心。
「晚上的飛機。」簡澤平買完咖啡走過來,親密地幫他捋了一下碎頭發,溫暖干燥的掌心順帶暖了一下青年被風吹得寒涼的側臉,「我們還能在周圍再轉兩個小時再去機場。」
徐常君「嗯」了一聲,目光卻一直盯著廣場上。
------這間露天咖啡廳二十米開外,有一位大概是藝術家吧,正在演奏手風琴。
悠揚的曲調回蕩在廣場上,流水一般動人,隨即緩緩地進入尾聲,然後隨著一曲結束,歸于岑寂。
徐常君深深地吸了口氣。
「......不喝咖啡?涼得很快。」身邊的男人道。
徐常君卻如同沒听到,霍地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動作之迅捷,幾乎把簡澤平嚇了一跳︰
「常君?」
徐常君轉頭,給了他一個倉促的笑容,在簡澤平還來不及品味這笑容背後是什麼意思的時候,青年已大步走------或者說「沖」更合適------向了廣場上。
他來到演奏者身旁,用有些笨拙地英語說了幾句什麼,對方笑著用力點頭,然後把手風琴從身上取下,交給了徐常君。
正追過來的簡澤平見到這一幕,有些困惑,步子不由頓了頓。
徐常君將手風琴背好。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擺好姿勢,右手羅在鍵盤上,左手緩緩將風箱部分拉開。
音樂響起,起初有些滯澀,但很快就流暢起來。
熟悉的旋律在廣場上蔓延開來,簡澤平猛地一怔︰
是《夢中的婚禮》。
手風琴清澈中層次分明的音調將樂曲舒緩地演奏出來,青年的技巧說不上嫻熟,偶爾節拍還會有一些失誤,但樂曲卻是動人的。
只是簡澤平也說不上,動人的到底是樂曲,還是背著手風琴一面演奏一面款款向他走來的人,專注凝望他的眼楮。
廣場上人來人往,有少部分人注意到這里的動靜,駐步圍觀,更多的人只是行色匆匆的離開。
而那個青年,臉上肌肉略有緊繃,仿佛緊張,眼楮卻是專注而熱烈的,瞳孔深處像是安放著兩把無聲燃燒的火焰。
他演奏著《夢中的婚禮》向他走來。
音樂如月光,緩慢鋪陳,將人溫柔包裹,束縛其中,令人無處可逃也不想逃遁。
徐常君一步一步走到簡澤平跟前,在對方三步開外的地方停下來,然後認認真真地,看著對方的眼楮演奏。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對彼此凝望的年輕亞洲男人,他們停下來,在周圍圍成圈,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這里的一切。
當這首熟悉的樂曲走到尾聲,隨著徐常君的手指落下最後一個音符,左手緩緩地將風箱拉回,他紳士地欠身,表示演奏完畢。在這一剎那,周圍人的掌聲立刻響起,還有人從喉嚨里發出歡呼。
徐常君似乎此時才注意到有這麼多人在看,他環顧四周,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觀眾們微笑,然後很快又把目光落回到了簡澤平臉上。
他慢慢地,將兩人之間最後那兩步距離縮小,站在對方跟前,深吸氣,有些忐忑但堅定地問他︰
「簡澤平,請問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他問的是華語。
但是這樣的氛圍,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問什麼,手風琴的主人率先起頭,所有觀眾都在喊︰「Say yes! Say yes!」
喊得很有節奏感。
簡澤平在這樣的聲浪里微笑。
他胸腔里,心髒跳得很快。
他定定看著眼前的青年,目光奇異地發亮。
簡澤平的人生,一直穩扎穩打,理智而周全。
他想象過對徐常君求婚,並且認真構想過是怎樣的氛圍,怎樣的環境,應該請誰來設計西裝,又請誰來設計菜單......
但計劃永遠是用來被打破的。
而這一刻,他也實實在在地體會到了,為什麼那麼多人都那麼期待另一半帶來的驚喜。
------意料之外,超出控制,但只會讓人感受到滿滿的幸福。
他先是笑了一聲︰「如果不是你胸前有手風琴擋著,我會沖過去吻你。」
然後鄭重地點頭︰「是的。徐常君,我願意和你共度一生,我們結婚吧。」
對面青年的臉上瞬間綻放出無與倫比的喜悅。而簡澤平的點頭也是大部分國家的通用肢體語言。
在他點頭的剎那,所有這些陌生的、看熱鬧的觀眾們都開始鼓掌和歡呼。
手風琴的主人發出夸張的叫聲,然後笑著喊︰「Kiss him! You must kiss him!」
說著他還走上前,彬彬有禮地做了個要把手風琴拿走的示意動作。
徐常君整張臉都是紅的。他還是不太習慣大庭廣眾之下做這樣的事情。
可是氛圍太好了,所有人都在鼓掌,都在慶賀,還有一些人唱起了他們听不懂的但大概是祝福新人的歌曲。
徐常君把手風琴從身上卸下來,交給它的主人,匆匆道謝,然後就果斷撲向了簡澤平。
他們吻在一處。
簡澤平的手捧著愛人的臉頰,吻得深刻而細致。
徐常君在近乎缺氧的狀態里迷迷糊糊听見周遭更為熱烈的歡呼。
他輕輕發出一個鼻音,像是不好意思的感慨。對方也不知道是否接收到他的信息,沒有停頓地繼續吻著他,而他也一步沒有退。
被親吻的感覺很好。當然,關鍵是,和這個人。
他的戀人,他的愛人,他未來的丈夫,即將相伴一生的人。
他們在陌生的國家、陌生的城市、在陌生的人群的簇擁中擁吻。
吃得圓滾滾的鴿子從他們身邊飛過,像是送上和平與祝福。
從前的坎坷和曲折已然過去,他們站在當下,幸福著,並將一直幸福。
【全文完】